七十九 诸省之变(十一)
路辉天是个xìng颇为坚强的人,即便是因为心情放松哭了一通,不过等他终于用毛巾擦干净了脸,路辉天已经恢复了平素里的镇定。 高速更新“陈主席,我们继续谈工作吧。我觉得我受委屈了,不过现在又觉得好像不完全是那回事。”
陈克很能理解路辉天的感觉,这也是陈克最近的一个新认识。如果没有革命觉悟的话,革命工作太容易让人感觉委屈。陈克很认真的说道:“路辉天同志,确立革命信仰是件很艰难的事情,革命者是个唯物主义者,他们相信科学,相信mín zhǔ。相信自己能够不断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如果不能认识到人类的社会xìng,工作起来会非常困难的。”
路辉天的确有这个认识,在陈克主持湖北工作的时候,因为感受了巨大的压力,路辉天做事的目的一度变成了想让别人认同,好在路辉天的确是有能力的。他很快就发现这么做不对,陈克从不会靠别人的评价来决定同志们工作。“生意就是生意”,路辉天反倒认为这句话某种意义上可以当作自己的革命指南。
革命就是革命,革命的成败是由革命工作成败组成的。如果把这个态度当成标杆的话,一切想依靠别人来证明自己的举动,都是一种近乎反革命的做法。真的认识到这些之后,个人的宠辱就微不足道,甚至把个人宠辱当作衡量自己价值的标杆这种行为,是极度有害的。
路辉天很想和陈克讨论一下这些感受,可是他又觉得真的明白了这些之后,再讨论这些就太没有意义了。懂这些东西的同志他就是有了觉悟,凭空去谈这些话很多余。不懂的同志就是不懂,谈了也没有意义,反倒会引发很多没必要的误解。
想来想去,路辉天问道:“陈主席,你还有什么工作交代么?如果没有的话,我有很多东西想请教你。”
陈克摆摆手,靠在了椅子上,“路辉天同志,交心会么,务虚不务实。有冤喊冤,有苦诉苦。不过交心会开完之后,工作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里头去。所以路辉天同志,工作上的事情有党委,有组织。我和你谈,是想让你心理上得到放松,能够放下包袱轻装前进。我离开湖北之后,工作上的事情就都要压到你身上了,出了问题我肯定只能找你。我希望你能够学会放松自己,学会认识自己。”
听陈克这么说,又看着够严肃却又够放松的态度,路辉天终于确定陈克真的是完全相信自己,真的从没有想过用撤换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湖北的工作方向分歧。确定了这件事,路辉天心里头也生出一种相当实用主义的欢喜。这意味着路辉天可以继续在湖北的岗位上完成他自己的工作。
既然是出于这样实用主义态度,路辉天就立刻发现自己对陈克离开湖北的准备完全谈不上充足。此时反倒有很多问题想请教陈克。“陈主席,我觉得当前湖北的工作越来越难。你执掌湖北工作,很多工作就变得轻松简单。陈主席你这要走,我这心里头就没底了。”
陈克笑道:“路辉天同志啊,党组织是干什么的?不就是遇到问题的时候通过组织来解决么?如果你觉得我能领导湖北的工作,那就不对。不是我能领导,而是党组织现在运行的越来越顺畅。路辉天同志,你上次谈进步,我就觉得这才是真正革命者的态度。时代在进步,革命也在进步。我们在进步,敌人也在进步……”
路辉天打断了陈克的话,“问题是陈主席你在领着大家进步,我做不到这一步。”
“路辉天同志,我当时为什么要选择你当湖北省委书记,因为你有一个优点,我比不上。你可能不太擅长开拓,但是你很擅长组织。你很擅长对组织的制度化工作。这次你能顶住压力,靠自己理解了现在的局面,就证明你的确有这样的长处。一般的同志遇到这种来自组织上的压力,他们就进退失据了。不知道该把自己摆放到什么位置。你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就说明你的确是胜任这个工作的。”
“那只是我豁出去了而已。”路辉天无奈的笑道。
陈克连连点头,“是啊,问题是很多同志豁不出去啊。所以你现在的工作就是通过制度组织起同志,完成眼前的工作,在什么山唱什么曲。现在湖北的工作是完成眼前的这么多庞大投资,这么庞大的投资带来的社会影响也会很大,你得在咱们人民党的理念基础上把局面稳住。现阶段,你不仅要稳定住这些工作,还要带领同志们在工作中深化对社会劳动的理解,深化对社会进步的理解。”
听完这些,路辉天确定了自己的工作方向,他笑着问道:“开个玩笑的问,这会不会导致右倾主义倾向?这些工作是要确立秩序,如果让同志们觉得未来还要变化,人心不稳啊。”
陈克也笑了,“你呀!只要抓住劳动者联盟的这个根本,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劳动者之上。抓住这个核心,就行了。而且我想交给你一个大右派的工作,把企业成本核算在工业部门推广开。管理岗位也只是劳动环节中的一部分,管理人员不是以前的老爷,但是管理工作也不是当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你把这个工作尝试着推广开。”
人民党的本质决定了务虚会肯定要开成务实会。如果在其他政治势力中,陈克与路辉天的这种关系一定会演变成“君臣相疑”,但是在新政治体制里头,矛盾却完全化解开来。当陈克与路辉天在“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完成革命工作这个基本点上达成一致后,纷争就变成了简单直率的讨论。
这是人民党内部的特点,也是其他政治势力绝对理解不了的一点。例如在北洋这个中国规模最大的政治团体内。
“曹锟不想去陕西?”袁世凯冷冷的问道。
“是的,曹锟的意思是想去平定内外蒙。可能有人把一些消息传出去了。”王士珍答道。
“谁传出去的?”袁世凯问。
王士珍摇摇头,却没有回答。
以袁世凯对王士珍的了解,这件事肯定不是王士珍传出去的。现在北洋众将都在试图夺取有利的地位,当然,如果这地位能够带来丰厚的回报,那就更好了。这消息也应该不是路辉天传出去的,袁世凯做出这么一个判断。人民党非常知道进退,既然他们所图极大,就完全没有在这等小事上给袁世凯添乱。那么肯定是一些侍从们出卖的这个消息。
想到这里,袁世凯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他知道这种事情无法避免,就算是袁世凯自己,在慈禧太后在世的时候也是卖力的去交结太监的。很多时候几句简单的对话,就包含了极大的利益。以曹锟的xìng格,如果不知道袁世凯准备在羊毛生意上投资,他肯定不愿意去内外蒙这种苦寒之地。现在他主动请缨,绝对是知道了一些内幕。
而曹锟知道了这件事,不用说,这个消息很快就能传遍整个北洋。人人都想从张家口这个未来的贸易重点里头捞一笔。
“行!曹锟既然愿意去内外蒙,就让他去。”袁世凯站起身背着手说道,“那冯国璋愿意去福建么?”
“冯国璋倒是愿意去。”王士珍答道。北洋三杰里头,北洋之龙王士珍擅长谋略,又是袁世凯最重要的谋主,给人行事高深莫测的感觉。北洋之虎段祺瑞敢作敢当,能力很强。冯国璋被称为北洋之犬,因为他忠诚,而且肯干些非常麻烦但是不出彩的工作。所以冯国璋完全不挑肥拣瘦。
看袁世凯很是郁闷,王士珍继续说道:“袁公,曹锟也算行事果敢。现在陕西这么乱,他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果他不肯去,我觉得不妨还是让段祺瑞去。不仅要控制陕西,还要考虑未来从汉中入川。四川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人民党手中。云贵现在讲武堂的势力里头,蔡锷已经是崭露头角。而且我听说云贵云贵和两广地区,都分别谈论着结盟自保的事情。若是拖的太久,只怕四川也会卷进去。既然我们北洋已经决定稳定局面,那不如趁早做准备才行。”
“聘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没钱开拔。我本想着曹锟如果愿意当了这个陕西总督,所以出兵的时候不用那么多开拔费用。可是段祺瑞的部下在江南捞了一大笔,让他们在běi jīng可以,但是让他们去陕西拼命,我实在是不放心。”袁世凯答道。北洋军每战都需要大笔的经济刺激,袁世凯对此了解的很。
但是陕西比福建更乱,起来造反的不是新军,而是陕西同盟会。更准确的说,是陕西的哥老会在同盟会会员的带领下起来造反的。对这批人,袁世凯是一定要彻底根除的。人民党已经无法撼动,袁世凯只能认了。如果新的革命党据有了土地,袁世凯对此不放心。
“袁公,那不如让段祺瑞回来执掌陆军部,我带兵去陕西。”王士珍给出了新的建议。
袁世凯立刻就拒绝了,“不行,聘卿你得留在zhōng yāng。你再问问有谁愿意去陕西的。”
曹锟如果知道了袁世凯对他的评价,曹锟肯定要大喊冤枉的。实际上曹锟想去内外蒙真的不是因为经济问题,而是他知道自己未必能够打的下陕西。
陕西这次大战过去了一个多月,详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běi jīng。甘陕绿营一直骁勇善战。虽然其中进京勤王的一部被全歼,但是这并没有让知道内情的曹锟小看甘陕绿营。没有北洋暗中动了手脚,人民党也不可能那么轻松的进行伏击。
而甘陕绿营在西安城全军覆没,其中的惨烈战斗也有点可歌可泣的味道。自打甘陕绿营勤王的部队被全歼之后,甘陕绿营已经感觉到了革命的危险。参与勤王的部队都是忠于朝廷的,这帮人完蛋之后,绿营开始重整军队。陕西哥老会终于找到了机会。这里头的领军人物就是张云山。
张云山是长安太乙人,他幼年失学,跟一个山西人学吹号,后来吹号技巧名冠关中。清末在陶勤肃营当兵,走遍青海xīn jiāng各地。回陕西后在武备学堂和陆军小学司号,编练新军时又当了协部的司号官。辛亥革命前一年,他在新军中开了山堂。由于他为人豪爽,善于交际,同士兵相处甚好,开山堂不久就吸收了一千多哥弟,在新军中形成了自己的势力。张云山靠着这股力量,一跃而成为陕西的辛亥名人。
在哥老会看来,所谓“革命”,无非就是灭清复明。起义成功,哥老会出头的rì子也就到了。于是,哥老会的首领们在各处公开挂起洪门招牌,开山拜祖,大散海底,扩充势力。把西安弄得乌烟瘴气。
而袁世凯篡夺了zhōng yāng权力之后召开了全国议会,更是给了哥老会会众们一个明确的暗示,“掌握到自己手里的权力才是权力。”联省自治就是陕西人自己当家做主,而哥老会作为土生土长的陕西地方势力,远比现在台面上的这些人更能够代表陕西地方。
而陕西当地的同盟会联络哥老会,组建了陕西的革命党联盟。这些人人原拟于10月6rì(农历八月十五rì)起义。“八月十五杀鞑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到处流传。由于陕西当局防范严密,陕西当局派人四处探听,甚至拆查信件,以掌握革命党人的起义计划。经过一番侦探,查出健本学堂、公益书局是革命党人的秘密活动据点,同时查出一些革命党人姓名,于是陕甘总督升允下令立刻密谋逮捕处决这些革命党人。
为了逮捕新军中的革命党人,他们决定把新军分批调到外县,一方面分散新军力量,另一方面分头捕杀革命党人,同时调驻扎在外县的巡防队到省城西安,加强城防力量。形势严峻,起义迫在眉睫。这时,井勿幕等同盟会领导人因赴渭北组织起义不在西安,革命党人钱鼎、张钫等人便商定9月10晚提前起事,决定新军协司令部参军官兼二标一营管带张凤翙担任起义总指挥。
9月10rì是星期天,是新军发饷之rì。上午领过饷后,各军营除留少数值rì官外,其余的人大多离营外出。早饭后,张钫、朱叙五领导新军以去灞桥洗马为名,先后由西门进城,按原计划顺利到达东羊市军装局,党自新也率众由南门进城向军装局进发。这时的军装局周围,已三五成群地聚集了数百名徒手士兵和哥老会弟兄。正当张钫与事先联系好的军装局守军排长和库兵商议进军装局的路线时,jǐng察数次前来查问,这时已是上午10时许,张钫见形势急迫,怕再出现变化,使整个起义计划毁于一旦,便当机立断,下令冲入军装局抢枪,枪抢到后,立即装上刺刀,子弹上膛,很快就占领了军装局。接着又打开咸宁县和长安县监狱,放出关押的囚犯,四处高呼:“举义排满,与汉人商民无关!”要求市民不要惊慌。
张凤翙听到枪声,率军队迅速经西门赶到军装局,一面组织兵力,设岗布防,防备清军来攻,一面通知起义新军,设临时指挥部于军装局,以便联络,统一行动。其他各路起义军,亦迅速按计划占领了各个据点。钱鼎率部占领了藩台衙门和城内制高点之一的鼓楼;张宝麟率部占领了陕西巡抚衙门南院门,万炳南率部占领了军事参议官衙门。城内居民,见到新军起义,沸腾欢呼,有的给义军送吃送喝,有的在门口摆桌放茶,慰劳义军,还有的剪掉脑后的辫子,臂缠白布,参加起义。省城内的回民,也给了起义军有力的支援。西安起义前夕,新军中哥老会首领张云山、马玉贵(回族)即委托回民中哥老会首领金启恒、白玉麟等人秘密组织回民军,准备起义。西安起义爆发的当天,他们接到张云山、马玉贵的通知,立即起而响应。在回民中有一定声望、曾任过管带(营长)的马文英,亦召集回民500余人,由西大街经木头市到达军装局,领取枪械子弹,奉命在回民区维持秩序,并积极投入了围攻满城的战斗。由于起义军行动迅速,兼以广大市民群众的有力支援,起义军仅用半rì时间,就控制了城内满城以外的大部分地区。
满城是西安八旗军队及其眷属集中驻扎居住的地区,四周修有城墙以便防守。西安将军文瑞得到新军起义的消息后,立即从咨议局赶回满城,下令满城驻军紧闭城门,顽抗固守,与起义军隔城墙对峙。
第二天,起义军开始猛攻满人据守的城墙。这可是一场硬仗,战斗过程中到底死了多少人,各种说法里头从数万到数千都有。但是战争结果是,绿营包括满人区被杀了个鸡犬不留。
曹锟得到的消息中,起义军战前已经确立宗旨,“战后鸡犬不留”。这个消息流传甚广。而西安将军,身为满人的文瑞在告急电报中也说了此事。他苦苦哀求袁世凯出兵调停此事,只要起义军愿意放满人一条生路,他们只愿能够活着到东北种地,其他家当一概不要。电报里头也说的清楚,如果起义军攻城,他们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以这样的决死态度来打仗,这些甘陕绿营肯定是拼了命才能攻破城墙。而战斗最后屠灭满城数万口,这没有上万兵力也根本做不到。
一想到自己要去和这么一帮人拼命,曹锟心里头很是没底。他当然愿意当一省总督,可是如果自己失败了,背后的竞争者可是排着大队要踢掉曹锟的。曹锟不能失败,失败不仅是做不了陕西总督,以后其他省份的总督他也混不上了。相比较,去内外蒙却是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
至于袁世凯坚定认为曹锟是看上了未来的羊毛生意,还真的是冤枉了曹锟。
不过北洋现在的体制就是这样,大家场面上说场面话,实际办起事情来,永远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最优先。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袁世凯也没有完全冤枉曹锟。
八十 诸省之变(十二)
1910年11月1rì,夜sèyīn沉,袁世凯的书房里头还是亮着灯。自打夺取了zhōng yāng政权之后,袁世凯每天都是如此。不是沉思,就是背着手来回走动。他从没想到过想统领整个中国是如此为难之事,各种纷乱的局面纠结在一起,所有最初看似微不足道的利益冲突,在最后都能变成影响局面的大事。北洋集团里头现在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大多数人都根本不怕把事情搞大,袁世凯jīng通官场,他已经看出问题所在。在全新的北洋政体里头,每个人都在试图扩大自己的权限范围,不管有理没理,先争到手里头再说。反正现在北洋集团现在是中国最大的政治集团,众人根本不怕折腾。
不过这帮人也并非完全不知好歹。首先,他们知道一定要把袁世凯给顶到头上去。其次,这帮人不肯去挑衅人民党。第三,他们也不会选择真的选择风险大的工作。想到这帮手下,袁世凯就觉得一阵头痛。
袁世凯少年时候做过一首打油诗,“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霄。我yù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从个xìng上来说,他认为自己是个试图以个人功绩获得无上地位的人。不过这些年在官场里头摸爬滚打,袁世凯早没有了当年的青涩。政治从来不是单靠个人能力就能指挥一切的体系。
在慈禧死前,袁世凯觉得自己颇有能够施展的空间。只是被慈禧死死摁住而已。等慈禧一死,袁世凯反倒明白了,如果当年没有慈禧真正的认同以及帮助,袁世凯很多事情根本干不了。现在的北洋里头就是如此,袁世凯的任何命令其实执行起来通通大打折扣。想干事的人立刻会被无数人扯后腿。
今天晚上来袁世凯府邸的是徐世昌,徐世昌是来要东北垦荒经费的。东北四省之上现在还有一个东北总督,就是徐世昌。袁世凯暂时不愿意轻易改动满清的官制,其实联省自治的政治纲领,各省自治,置于各省之上的各大地区总督,例如东北总督,两广总督,湖广总督等职位已经毫无意义。但是袁世凯不肯驳了徐世昌的面子,还是希望能让自己这位老朋友徐世昌干到最后。
而且袁世凯也已经和徐世昌谈过,一旦联省自治完成之后,就会任命徐世昌为内阁副总理。内阁总理的职位是要给庆亲王的。当然,庆亲王现在风烛残年,徐世昌扶正不过是眼见的事情。徐世昌也欣然接受了老友袁世凯的好意。
不过完全没想到的是,以徐世昌的资历,在新的内阁里头居然也碰壁了。民政大臣赵秉钧与工农商大臣张謇倒不是想难为徐世昌,而是对这笔资金支出到底该归谁管争执起来。
东北垦荒是袁世凯提出的,现在关内人多地少,但是关外的东西恰恰是地多人少。所以袁世凯募集一些自愿的百姓,把他们组织起来去东北垦荒。说起来这也是个真正的功绩。工农商大臣张謇却认为既然是国家主导的垦荒,那么算是商业行为,须由国家主导。他认为个人垦荒,能成者少,失败者多。而且其中的欺压事情太多,不如直接国家组织人力,把垦荒变成农场建设。集中人力物力,加上国家的扶植,效益更好。
其实这个建议颇类似人民党的农场建设。人民党肥沃的土地分给了百姓,由zhèng fǔ出力组建大农场,募集一些愿意到农场工作的百姓,加上zhèng fǔ的诸多支持。到现在搞的还是颇为出sè的。
但是民政大臣赵秉钧认为张謇这是胡乱插手。本来这是民政的事情,非得有zhèng fǔ介入,以往的经验证明,若是没有官府插手,事情还是能办的,官府一插手,很多事情立刻走样。反倒不美。
这还算是正常的争论范畴,可是很快就有人加入了这两人的争论,事情逐渐向着两派争执发展起来。支持民政部的认为,以后垦荒统统归民政管,支持工农商部门的则认为,国家支持了这种行为,最好能够尽快见效。所以国家主导最有效。
徐世昌是个明白人,一看就知道现在的事情发展成了利益集团的争执,他赶紧来袁世凯这里请袁世凯速下决断。切不可让此事继续扩大。
不过徐世昌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今天工农商大臣张謇已经明确表态,他愿意亲自去管理东北垦荒,一定要让垦荒见到成效。
袁世凯并不想把这些事情给弄得这么着急,他的目标是先稳定住局面。逐渐理顺关系。徐世昌本来办的好好的事情,突然就被打乱。可是此时袁世凯不可能更换安排。他只好让徐世昌先拿了钱走人,这件事的后续手续先等事情平息点之后再说。
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张謇也不是恶意,北洋现在缺钱,每一笔钱的投入,他都希望能够产生最大的效果。不过在这个关口上,这么做就不太合适。现在天下远没有到太平时期,且不说各省已经开始内乱,光人民党的存在,就让袁世凯要花去很多心思。可是北洋好像早就忘记了jīng诚合作这个词。他们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政治是需要合作的。
在这点上,袁世凯很羡慕陈克。陈克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完全明白了这些。他不走旧式路线,而是从建党入手,一路登上了现在的地位。袁世凯多方打探人民党的情报,传回的消息实在是令袁世凯惊愕。人民党虽然并不对外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紧密封锁的秘密。
“劳动者当家做主人”,“反对剥削”,以及围绕着这几个核心理念建立的一整套政治体系,已经在人民党的文件中越来越明晰。陈克那句“谁是我们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在诸多讲话中反复出现,这也不能不引起袁世凯的注意。
袁世凯知道人民党有着夺取天下的打算和抱负。如果不是人民党真的存在着,而且越来越强大,袁世凯原本绝对不会相信不靠师生、不靠血缘、不靠交情,仅仅靠政治理念就能组织和维系如此规模如此庞大的人员,更不会相信这帮年轻人居然会团结在“劳动者当家做主人”的这面旗帜下。
如果不是见过陈克,如果不是知道陈克1905年后基本都做了什么,袁世凯想象不出人民党这种“奇葩”的组织居然能够和北洋比肩。但是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中,人民党正在蓬勃兴起,在其他各省乱作一团的时候,在袁世凯费尽心力都没能理顺北洋内部关系的时候。人民党这个组织居然一步步稳定了四省局面,而且经济政治上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
或许杀掉陈克就好了,袁世凯忍不住想到。但是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排除在脑海之外。人民党不缺乏忠勇的战士,刺杀行动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引发战争。更可怕的是,引发人民党的针对xìng报复。如果人民党的刺客们蜂拥而出,北洋根本没有能力保证自己高级干部们的安全。
“看来,与陈克的决战还不到时候啊。”袁世凯暗自叹道。
强行把思路拉回来,袁世凯还得继续考虑北洋接下来的安排。曹锟不愿意去陕西,袁世凯也不能驳了曹锟的面子。北洋里头能执掌一方局面的,也就只有段祺瑞了。但是这又遇到另外一个难题,接掌段祺瑞位置的冯国璋有没有能力控制江南的局面。浙江和福建都在人民党身旁边,而且两省都有光复会活动。人民党要是铁了心给北洋添乱,这局面只怕是维持不下去的。
到底怎么维持局面,就需要拿出一个北洋各省都能接受的政治解决方案出来。那就是怎么组建各省议会,各省议会怎么正常运行。在这些个方面,北洋集团自己内部也是争论不休。军头们自然希望议会没有任何影响力。但是文官集团对于议会倒是很感兴趣,他们希望士绅能够更好的协调官府的工作。让士绅有一定力量也是不错的。
现在两边都希望得到袁世凯的支持,袁世凯也是左右为难。平心而论,袁世凯不希望任何人来分了他的权,不过他现在觉得军头们近期的表现很令人不满意。
思前想后,袁世凯最终决定,既然给了军头那么大的权力,没有一定的制约是绝对不行的。这也是慈禧的政治手腕之一,绝对不让一方独大。袁世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怎么都斗不过这个老太太。人家真的有这个气魄,让下头的人做事,却又不让下头的人有沆瀣一气的机会。
确定了这件事,袁世凯心里头一阵轻松。他主持立宪,对各种政治模式颇为了解。举棋不定是因为没有下得了最终决断,一旦有了决定,袁世凯运笔如风,刷刷点点的开始写文件。
第二天,袁世凯召开了内阁会议,把普选计划纲领拿了出来。在北洋诸省,所有年纪超过18周岁的无犯罪记录的男xìng统统拥有选举权与被选举权。至于细节方面自然有文官集团们来负责此事。
这个决定一出,北洋内阁立刻sāo动起来。
“袁公,如果这么搞的话,各省议会与总督的权限该怎么确定?”司法大臣沈家本问道。
现在包括立宪在内的各种法律问题都归司法部管,虽然司法部现在不是一个肥差,但是司法部却是大权在握的。
王士珍轻看似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各省总督是议会选举,还是zhōng yāng任命?”
虽然王士珍不算是军头们的代言人,但是王士珍觉得有义务把这个问题问清楚。
“这第一任暂由zhōng yāng任命,只要他们勤政爱民,各地的百姓难道不会继续选他们么?”袁世凯答道。这也是袁世凯的真心话,各省总督大权在握,这要废物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地方士绅选出来的议会给推翻呢?如果真的废物到这等程度,那就老老实实的被推翻拉倒。袁世凯可不想给这种废物擦屁股。
内阁成员们有些脸上立刻露出喜sè,有些人的脸sè则yīn沉下来。不过没人提出反对,这件事大家已经争论的太久,袁世凯一旦下定决心,这也就是最终的决定。想推翻袁世凯的既定打算,没有人有这个胆量。
“沈大臣,你抓紧把基本条款列出,拿到内阁审议。”袁世凯下达了命令,“议定之后发放到北洋诸省。其他省份也发放到,至于他们办不办,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沈家本立刻答道:“是!”
陈克是11月29rì在江西接到这个通告的。他本想去安徽,但是却放心不下江西的工作。所以干脆从湖北直接前往江西。看到的局面江西虽然是军管,不过政委何足道与军事指挥官华雄茂的政治水平并不亚于其他从事民政的干部。部队的干部战士出发前是强化了土改方面的培训。江西这地方比安徽还穷,社会矛盾更简单。土改工作的机会多得很,不用说别的,光是打掉土豪劣绅,加上铲除各路土匪,一年时间就让江西两成地区完成了初步土改。
各省的情况真的完全不同,在江西,部队发现很多山区中竟然存在很多奇怪的村落。整个村子竟然全是自耕农。由于当地经济情况很差,不大的村落全是自耕农,没有宗族,没有祠堂,没有地主。群众们有事就商量,没事自家生活。虽然贫困,却也不缺乏秩序。唯一的问题是,这地方出“准土匪”。
各地百姓为了谋生,就不得不投身很多出外行走的买卖。各路走镖的民团很是不少,而走镖这行当就开始演化成索取买路钱,最后干脆就变成了职业土匪。
工农革命军这一年多可是没少和这些土匪打交道,其直接结果就是工农革命军从两个师五万人,变成了四个师十万人。
在给陈克做汇报的时候,何足道的汇报里头很明显的牢牢把握住了主要矛盾,甄别土匪的标准是“为了获得享乐的钱财”,“还是为了活下去混口饭吃”。
前者绝对是剥削者,这些人统统公审后处死。后者还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人民党干脆就把他们编入了新成立的部队里头来。当然,这绝不可能是宽大无边的。凡是手上有血案的,哪怕是喽啰,也要公审后处死。
但是何足道却很有章法,对于广大被俘的土匪们,人民党先是组织起来教育。让他们认清自己当了土匪,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坏蛋,而是为生活所迫。这些土匪实在是无法靠正常谋生方式活下去。
华雄茂与陈克谈起这方面的工作,他实在是佩服的很。“足道和政委们天天给这些人讲这些,我虽然知道整个计划,但是心里还是没底。但是几次诉苦会下来,就有新同志愿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谁手上有命案,谁在各种抢掠行动中担任了什么角sè。一开始每个人说的都不多,但是这一总结起来,好多事情就能串联起来。两个月不到,江西三年内一半以上的抢掠行动都有了着落。这一通公审会开下来,很快就在群众中有了声望。”
“正岚,足道做工作细心,咱俩都比不了。”陈克也笑道。
“文青,你这是在批评我啊。”华雄茂说道。
“没错。你就该多和足道学学。”陈克和华雄茂说话一向很直。
“这东西学不来,我试过。让我说一阵我还行,让我说半天我立刻就着急了。我真不是当政委的料。”华雄茂也从不向陈克说瞎话。
华雄茂这么直率,陈克也就不强人所难,“那党校的工作你是当不了校长了。干校你也不行。军校你得给我抓起来。”
“我觉得我做生意还行。”华雄茂认为不能不表表自己的功。
江西这么大,不可能四处出击打掉所有的土匪。部队不够,而且很多军事行动耗费太大,也核算。
华雄茂就另辟奇径,干起了保险团的老行当。
人民党最早的武装力量“保险团”,非得说的话,就是“打土匪的土匪”。以垄断物流和保镖为经济手段,向控制地区收取定税的一个组织。陈克最早并没想到有水灾,他的本意是通过组建这等组织,逐渐渗透和垄断根据地的行政司法的。结果形势比人强,人民党却直接转型救灾起家。
但是江西山多,水灾问题虽然重,但是平原泛滥机会少。所以华雄茂也干脆就把部队分散开来,以“保险团”的模式开始掌握地方政权。
而何足道大力改造“前土匪”与这个措施充分结合起来。土匪有一个优势,就是各处的事情都很清楚。有这些改造战士当本地向导,很多地方的情况就非常容易把握。
所以江西虽然军管,但是秩序也能有效建立。而且当保镖也有些收益,还能充分了解各个地方的具体情况。整个江西局面一点都不差。
八十一 诸省之变(十三)
“陈主席,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对付张勋?”在陈克与何足道谈工作的时候,何足道提出了一个非常认真的问题。
陈克笑着问道:“何政委,你怎么看。”
“江西的军管只是个暂时过程,迟早都会由地方干部接掌江西的工作。特别是江西人大的建立,我认为部队不能负责组建zhèng fǔ。”何足道答道。
听了这话,陈克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何足道从来不让陈克失望。
如果现在在党内评谁能力排名第二,年轻同志们公认的候选名单里头有二十几个人。而且陈克向来说大家要进步,有信心争夺人民党第二人的年轻同志就更多。不过说起来陈克主席最喜欢谁,答案相当的统一,陈克主席最喜欢的就是何足道。
这其实没什么确切的事实支撑,老同志们就是觉得陈克喜欢何足道,很关照他。与这种关照相对应的,何足道给人的感觉就是陈克最忠实的拥护者。尽管华雄茂与陈克私交很好,却没有能给大家这种感觉。
而陈克自己知道,他的确很器重何足道,但是却没有把何足道培养成接班人的打算。陈克绝对不会支持军人干政,即便在党内的危机策划中,陈克如果意外身亡,就必须有人立刻接掌陈克的职位。即便是这种局面下,因为何足道是军队出身,陈克也不会选择何足道临时接掌党的权力。但是陈克却放心的把军政工作交给何足道。
何足道是一个知道社会与时代都在不断进步的同志。而且最重要的是,何足道是个真正认为实现自己价值的方式在乎于完成工作的同志。这不是说何足道是个只懂得听从命令的同志,而是何足道认为一切事情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想做的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仅此而已。
就是因为有了这种真正劳动者的觉悟,陈克才能对军队政治工作如此放心。何足道不是政治局常委,以党内职务而言,何足道要排到十五号左右了。但是论党内职务,何足道却是军委里头除陈克之外的第一人。人民党党主席兼任军委主席已经是明确写入党纲里头的内容。这是党指挥枪的原则。在军委里头排名第二的就是总政治部主任主任何足道,军政第一位,军令第二位。哪怕是华雄茂作为军令第一人,党内职务也在何足道之下。
如果是其他同志在这个位置上,难免不会生出希望扩大军委职权的想法。这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如果不是党指挥枪,而是枪试图自行参与和主导政治,那人民党就会向着军阀方向一路狂奔。
何足道身上丝毫没有这种对权力的渴望,对何足道来说,工作就是工作。个人所得到的一切权力都是为了工作的附属,都是为了更好的完成工作。他从来不认为应该把这权力个人化或者集团化。这就是何足道脱颖而出的最大原因。
所以何足道能够看出未来人大的发展,而华雄茂却很有点以江西省长自居的感觉。这就是两人的差距了。
此时不是批评华雄茂的时候,陈克笑道:“张勋倒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啊。”
张勋张辫帅,以“复辟满清”在中国历史上写下了一笔。不过张勋本人在旧时代的评价却并不差。此人复辟行为一来是被骗,二来他看到的天下局面是“共和之后”国家依旧惨不忍睹,mín zhǔ共和被当作胡作非为的借口。而江西本地的士绅对张勋评价颇高,认为张勋是个肯为江西人谋取福利的一个实在人。即便是复辟之后,中国上下反对复辟,却没几个人要求杀张勋以谢天下的。
陈克没想到,张勋居然有胆量跑回江西来。
自打袁世凯任命段祺瑞当了浙江巡抚之后,宪政先锋张辫帅就暂时没了职务。而王有宏嘴上对张勋客气,实际上把张勋的军职也剥夺的一干二净。张勋却没有气馁,人民党以“江西坚定支持满清帝制”为理由夺取了江西,张辫帅却大摇大摆的带了随从赶回江西,开始试图组建江西的议会。
这位满清的忠臣到处宣传“江西人治江西”的政治理念,而且联络地主士绅,明确的提出反对无端剥夺地主土地的土改政策。
不过为了抵抗人民党的政治攻势,张勋也提出了一些改良xìng质的政治口号,例如“地主不得趁着荒年灾年盘剥百姓”,“佃户的基本生活也需要保证”。
这种口号并不新鲜,在中国历史上,文人们不止一次的提出过这种完全没有可行xìng的政治宣传。掌握道德制高点是文人们的传统,更何况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人民党这种要彻底改变土地所有制的激烈革命党,对地主士绅来说,只要能保住土地,现在许下任何愿望都是可以的。而且经历过组建江苏议会后,张勋张辫帅对这种政体运行有了点心得。他不仅是联动,甚至开始组党。希望以“士绅的组织”对抗“革命党的组织”。
在部队里头,对张勋的态度大部分是主张“除之以后快”的。这个一个铁杆反革命,屠杀镇压革命的刽子手,对他无须客气。把反革命地主士绅一网打尽,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但是何足道却一直有不同意见,“如果咱们以杀头的方法来对付这些人,那咱们和满清有什么区别呢?”何足道抱持着这样的态度。
“何政委,你准备怎么办?”陈克对此很有兴趣。
“戳穿他们的谎言呗。”何足道答道。
江西地主们手上很多都有血债,工农革命军先把这些调查清楚之后,一地一地的替人民讨还公道。欠了人民血债,那就要偿命的。“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刘邦尚且知道与三秦父老约三事,何足道在凤台县根据地深刻的理解到了这点。
如果因为某人是地主,就要被杀头,这明显是不讲道理。人民除了畏惧之外,不会有什么别的感觉。但是让杀人者偿还血债,那则是人民所期待渴望的“公道”。这些就是地主士绅们最大的软肋。
地主士绅认为自己的命比百姓值钱,他们有权力靠暴力来维持他们的统治。工农革命军作为江西最大的暴力机关,当然有权用暴力帮助人民讨还血债。而且何足道认为,人民党不该杀戮地主,但是应该毫不客气的处决武力对抗人民党的反革命。地主士绅们在恐惧下很容易铤而走险,他们当然可以向工农革命军打响第一枪,但是从第二枪开始,就没他们什么诗儿了。
这也是陈克在安徽的斗争策略。中国人民会畏惧暴力,但是中国人民伟大之处在于他们能够理解暴力。人民党杀戮武装反抗的敌对者,这从来都是合情合理的。只要不滥杀,只针对领导者,这种杀戮完全在人民的接受范围之内。
“两个月前,张勋组织的那批人,剩下了不到三成。我很佩服张勋的号召力。”何足道笑道。
的确,在面临这般巨大的军事和政治压力下,地主士绅们还有敢坚持下去的骨气,让陈克相当的赞赏。他记得自家祖上多次称赞过一家人。陈克老家解放的时候,当地第一大地主夫妻老两口自缢而亡。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两人还自缢在自家地头上。这家人和陈克家还是姻亲,这是陈克祖上一直很赞赏的骨气。
觉得时代变化了,觉得自己无法顺应新时代,为了不痛苦的活下去,就果断的选择自杀。或者如同陈克家这样,果断的选择了跟随时代进步的cháo流,百死不悔的追随下去。这都是很好的选择。都体现出优秀的个人素质。而且他们果断自杀的话,也能最大限度的降低人民党的工作量,陈克真心希望江西地主都有自杀的勇气。用死来表示他们对时代变化的抗争,那就能减少太多的麻烦了。
“那张勋同学现在准备做什么?”陈克问道。
“我们请张勋和那帮士绅参加了不少公审大会,我也挺惊讶的,张勋居然能够忍耐到现在,一直采用和平手段抗争。我们打听到的消息,张勋反复告诫他手下的那些人,绝对不给咱们任何借口滥杀。这种滚刀肉还真的不好处置呢。”说道这里,何足道也露出了佩服的神sè,“陈主席,若是换了我,我真做不到这一步。我从张勋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三人行必有我师。足道,我们必须学习一切优秀品质,包括从敌人那里学习。”陈克也很佩服张勋。何足道自承做不到张勋这种程度,陈克知道自己也做不到。当然,这也是因为张勋的对手是人民党,或许张勋看透了人民党不肯大开杀戒的底线也说不定。
“要不这样,你把张勋请来,我和他谈谈。”陈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勋个头不高,但是那亮晶晶的眼睛,两道浓黑的眉毛和两撇浓黑的胡子给陈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得知陈克有情,张勋一点都没有害怕,他坦然自若的到了南昌人民党的办公地点与陈克会面。神sè间毫无畏惧。
两边落座之后,陈克说道:“张将军,咱们也是打过交道的,军队也交过手。我想问问,你准备顽抗到什么程度?”
张勋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克,过了一阵子才说道:“陈老弟,你这是在问我怕不怕死么?”
被叫做陈老弟,陈克一点都不在意,他微微摇了摇头,坦然问道:“张将军,我估你你可能知道,你不造反,我们就不会杀你。所以呢,我真的想知道,你这是为了什么要对抗土改。”
张勋本来是有意激怒陈克的,见陈克如此大度,他倒也有些意外。迟疑片刻,张勋才答道:“大家的地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都是祖上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你人民党说没收了大家的土地,这就没收了。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土改之后,百姓的生活都变好了,张将军觉得这不好么?”陈克继续问。这是陈克的正义所在,土改推了时代的进步,在未来时代进步中每个人生活都会变得更好,如果张勋理解不到这些,陈克也就能够确定该怎么处置张勋这帮人了。
张勋又沉默了,而且沉默的时间还挺长,好一阵子之后,张勋才开口道:“陈老弟,你说的有理。我也看过江西土改之后的一些变化。若说百姓土改之后生计没有变好,我不能昧了这个良心。但是我觉得你得给士绅一个交代。”
“怎么一个交代法?”陈克对此很有兴趣。
张勋见陈克并没有以势力压人,他又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知道士绅敌不过人民党,既然你们能掌了这生杀大权,士绅们最多不过拼了一死而已。何足道那小娃娃yīn险的很,想方设法的挑动士绅造反,好名正言顺的杀了我们祭旗。我张勋不怕死,我也不会让士绅们落入这么一个圈套里头。既然陈老弟问了,我就直说,士绅们的地没有了,你总得让人说个话,掌个权吧。毕竟这些地都是从士绅手里拿去的,没个说法的话,这算什么?”
“张将军,你能不能说的更明白一些?这么说我还是不清楚。光说掌权,到底怎么掌权?掌什么权?是要让士绅当了村官?还是让士绅做了我们人民党的主?或者是别的什么?”陈克语气和善的问道。
“这……。”张勋再次沉默下来。到底掌什么权,张勋还真的没想好。听说人民党攻克了江西之后,立刻就有江西士绅写信给张勋,请张勋带兵回来拯救江西。
但是张勋那时候已经无兵无权,部队是需要发饷的。让张勋自己掏钱组建部队杀回江西,这明显不靠谱。人民党连北洋都不惧怕,张勋就算是带了几千兵,不过是送死罢了。可是经不住江西士绅的反复哀求。加上袁世凯夺取了zhōng yāng政权的事情极大的刺激了张勋。张勋骨子里头是完全忠于满清的,见满清已经没戏,一腔悲愤化为赴死的勇气,他干脆就回了江西。
但是江西的局面大出张勋意料之外,人民党虽然军管,却没有杀戮士绅,抢掠财富。张勋立刻亲自出面,联络江西本地士绅名流,试图联合起来与人民党“讨个说法”。可没想到人民党的首领何足道yīn险毒辣,他先是剿灭土匪,恢复了江西的秩序。随即就以偿还血债为名,到处镇压劣绅。更可气的是,何足道还邀请张勋等名流参与公审大会。
人民群众在公审大会上表现出对压迫者的愤怒,与获得解放的兴奋,着实把这些人吓得够呛。满清怕激起民变,因为在成千上万的百姓汇聚起来的愤怒人cháo面前,一切地主士绅算个屁啊。满清除了出动官军镇压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手段。现在士绅没有可以靠的官军,人民党组织起来群众,剿杀些士绅未免太过于轻松。
而且张勋本人其实也不待见劣绅,张勋个xìng重乡土,他自己可能无法阻止鱼肉百姓的事情,不过让他直接蹦出来支持这帮人,张勋也干不出这等事情。
令张勋尤其震撼的是人民党的行事作风。江西是军管,这些军人不仅从不如同其他军队一样勒索百姓,抢掠民间。相反,他们维持秩序,在各方面帮助百姓们恢复生产。而从来对官府没有兴趣的百姓们,也在人民党军队的领导下开始组织团结起来。
张勋毕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江西士绅们担心的是自己失去土地的可怕未来。张勋看到的是人民党彻底推翻江西现有秩序的未来。
特别是亲自去参观了江西土改地区之后,张勋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人民党开设学校,兴修水利,向土改地区的群众提供金属农具。这一切的一切都把群众团结在人民党周围。士绅地主在江西才多大点的比例?撑死不到一成。在人民党rì益强大的武装力量带领下,九成的百姓想彻底干掉不到一成的士绅,那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张勋已经意识到,现在的矛盾根本不是土地问题,而是以土地问题入手的人民党,将重建一个泥腿子当家作主的新江西。当这个新江西建成之后,士绅们就将永无翻身之rì。
而人民党的首领何足道到处公开搜罗士绅的劣xìng,打着“为百姓申冤”的旗号威胁士绅,有些士绅就落入了圈套,傻乎乎的以武力对抗。结果人头很快就悬挂在各处醒目的位置。
张勋总算是靠了声望,说服士绅们不要轻举妄动,算是保存了一部分力量。直到被陈克接见。
想到这里,张勋已经下定了决心,什么当人民党的主,这都是陈克的调侃。张勋说道:“若是议会里头没有士绅的席位,这是绝对不行的。”
说完了这些,张勋屏息凝神的等着陈克回话,却听到陈克笑道:“就这点要求么?”
“陈老弟愿意答应?”张勋惊讶的问道。
八十二 诸省之变(十四)
历史从来都是互动的,陈克深刻的感受到了这点。作为穿越者,陈克原本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能从这个时代学习的。但是陈克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如果他以前所做的仅仅是推动革命,但是革命发动起来之后,陈克却逐渐发现自己对革命的理解很幼稚。因为陈克认为革命是一个过程,但是亲自干起了革命,陈克才发现革命的本质是“进步”。
穿越者本身或者意味着相对这个时代的优越,但是如果穿越者本身没有追求“进步”,这革命依旧是没有找对方向。那不过是意味着社会的被动前进,以及穿越者自己的主动堕落。
让陈克认识到这点的是一起革命的同志,在人民党的干部们向陈克学习,逐渐觉悟到必须“进步”的同时,他们也给陈克上了深刻的一堂课。陈克虽然嘴里一直说社会进步,内心里头却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是可以例外的。直到这些同志让陈克明白,任何人都得不断进步。
有了这种认知之后,陈克已经不再把张勋单纯的看成一个“落后者”或者“反动派”。和满清的那套封建权力分封体制相比,张勋试图建立士绅的政治势力参与政治,这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当人民革命吹响了号角之后,这进步就未免有些微不足道。甚至成为了阻碍人民革命这个伟大进步的绊脚石。但是这并不能否定张勋为代表的士绅阶层的进步。即便这进步是为了对抗人民党,进步还是进步。
如果士绅们真的能够组织起来,陈克倒也没有一棍子打死的想法,“张将军,我建议你回去和你联合的那些士绅们商量一下,你们到底想如何。我觉得开诚布公的谈判是个很好的选择。你觉得意下如何?”
张勋自嘲的笑道:“既然陈老弟这么说,怎么处置我们,想来你心里头也有定案了吧?”
“我说了的话,张将军未必肯信啊。”陈克稍微卖了一个关子。
“但说无妨,就现在江西的局面,陈老弟已经主持了大局。我们负隅顽抗,还有什么不敢听的?”张勋倒是很直爽。
陈克也很直爽,“土改是一定要做的,士绅支持也好,士绅不支持也好,我们都是铁了心要干。张将军和士绅谈起此事的时候,不用隐瞒这点。”
张勋的脸sè变的难看起来,不过这也是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为了土改的事情,张勋多次与何足道谈过,何足道也是这个坚定的态度。
陈克不想让张勋有任何错误的理解,他补充说道:“土改就是土改。我们人民党要的是每个人都能有地种,士绅要有地种,百姓也要有地种,我们不接受老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张将军站在士绅的立场上,觉得士绅可怜。我们人民党站在人民百姓的立场上,我们觉得百姓更可怜。如果士绅地主们一定要反对土改,我们该抓抓,该杀杀,决不手软。”
何足道在江西早就宣传过土改政策,土改不是要把士绅剥夺的一干二净,而是每个人都要有地种。而且人民党保证,只分地,不剥夺浮财。也就是说,分的是土地,不分士绅的财产。耕牛、农具、家里头的金银财宝,还有开的店铺买卖,人民党分毫不动。这种明确的表态,也是不少士绅敢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在他们看来,人民党还没有到“乱民造反”的地步。
张勋黑着脸沉默的听着,他本以为陈克的态度会与何足道有所不同,如果是满清,那定然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他万万没想到,人民党上下都只有一张脸,一个态度。何足道与陈克两个人所说的话,连字都没差几个。意思更是毫无差异。
“张将军,如果士绅们愿意主动接受土改,我们就有往下谈的基础,如果不接受,他们就好自为之吧。”陈克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张勋继续黑着脸稍微点点头,“陈主席所说的只要地不要财,可是真心话?”
陈克笑道:“我们这里有人说过其他话么?或者真的剥夺过其他人的钱财么?当然了,抢夺别人财物的,我们要讨回被抢的东西。这个与土改无关。这是民事案。”
当年毛爷爷制定土改政策的时候,就不主张剥夺地主浮财。而且党当年经验有限,很多政策规划的有问题。后来对解放后农业政策与大规模土改的反思中,有很多检讨。土改肯定没错,但是当年的压力太大,农业科技服务,工业反哺都没能力做到。政策上又稍微超前了些,整体土改能打个85分,距离100分还是有差距的。
陈克自以为自己作为穿越者,或许能做到95分,现在他的态度很简单,能把制定的土改给不走样的推行下去就行。别说85分,能打个80分就不错了。
张勋对现代司法没有什么认识,刑事案、民事案,他也分不清楚。不过得到了陈克的保证之后,张勋心里头好歹平静了些。土地是命根,人民党的土地政策里头地主们也不是被剥夺的jīng光。他们也能分到与其他百姓一样份额的土地。“那我就先回去与其他士绅商量。不过不知道陈主席会在江西待多久?”
“这个就不好说了,反正商量的结果越快越好。”陈克给了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
张勋一走,陈克立刻召开了新一届的党校会议。江西是军管,所以部队的军校学习替代了党校学习。正式的纯党校模式在江西并不合适。
陈克在党校上开门见山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同志们,为什么我们人民党的党章里头把我们定义为广大劳动人民的革命先锋队?”
何足道的政治教育看来很到位,部队的党员们回答的极为正确。“因为我们人民党就是广大劳动群众中的一员!我们自己就是劳动者。”
有了这个共识,党校教育就好办的多。在湖北党校教育中,这个问题被反复讨论,才树立起人民党本身就是劳动者的概念。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概念,如果人民党把自己dú lì于广大劳动群众之外,那结果将是毁灭xìng的。
何足道把党的理论宣传的相当自洽,部队里头的干部对土改认识颇为深刻。土改不是平均田地的所有权,而是对土地这种生产资料的合理利用。土地国有化所指的也不是指土地的所有权,而是土地的使用权的重新分配。在保证了愿意种地的百姓们的土地使用权之后,其他土地归国家所有,并且拥有开发使用的权力。
在土地的规划使用方面,何足道领导的政工系统实在是让陈克感觉很神奇。同志们对于“为什么不把土地开发使用权由民众主导”这个关键问题,大家都认识到,这做法“不科学,不公平,靠不住”。
军队党员干部对土地的认识比相当一部分民政干部都高明,实在是让陈克感到欣慰。刚解放的时候,由于土地政策不够明晰,直接把新中国打造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小资国”。每个农民都有自己的生产资料,以当年的农业生产力水平,村里面直接拥有着极大的权力。地方基层一出问题,直接就引发了很多问题。陈克推行的土改,则是把地方基层拥有的自主权削弱到极限。除了农民分到的土地之外,其他都由各种国营企业承担。这其实颇像后来各地的进城务工政策。只是现在农民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去其他地方,直接在家乡旁边务工就可以了。
陈克从不是个革命理想主义,他更现实。组建大型国有农场或者企业,目的就是最大限度的获得税收和物资。挨家挨户收税,群众从来意见很大。也增加了地方上的冲突,而直接从大农场收取粮食,那就容易的多。而且大农场也能作为良种基地,以及普及农业科技的带头人。农民们哪怕是为了自己,也会尝试着学习更加先进的技术。而且大农场也是个很好的示范单位。
党校里头有人提出这些问题,陈克也就毫不隐瞒的把政策告知同志们。“与其花费千辛万苦去改造每一个群众,不如实实在在的让群众认识到社会化大生产的优势与好处。这是社会的必然发展方向,男耕女织的农业社会看着很美,但是这种社会模式注定会被更加复杂,看着矛盾更多的工业社会所取代。这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xìng。这绝对不是偶然。”
陈克在上面讲,同志们刷刷点点的记录着。而且不断有人提出问题。“那么我们要向群众解释道什么程度呢?如果直接说要彻底推翻小农经济,群众未必能接受啊。”
“我们不要用批评的态度去和群众讲政策,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给群众讲政策。”陈克答道,“湖北土改中遇到了一个问题,有人认为我们的土改是一种传统的善政。经过讨论,大家明白了这是种误解。在生产力保持一定水平的情况下,所谓的善政,只是zhèng fǔ少拿点。人民稍微多拿点。但是人民多拿的那点东西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人民面对的问题。而且zhèng fǔ少拿点,对zhèng fǔ的必要支出影响很大。而且同志们,我现在提出的还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模型,这个模型不包括中间的盘剥。是zhèng fǔ直接对人民收税。如果把中间盘剥给算上,那就面临更加可笑的结果。zhèng fǔ自以为实施了善政,其实中间阶层向群众收取的一分钱都不少。而且还会更多。”
何足道曾经组织过相当有效的政治培训,税收问题是重中之重。对于税收中的猫腻,何足道弄了不少事例与被俘的税吏,组织大家学习研究。
任何zhèng fǔ都要给各个部门提供开支,且不说内部的消耗问题,善政意味着要砍掉很zhèng fǔ多支出,从zhèng fǔ部门来说,特别是中低级人员来说,这可是要命的事情。砍去某种税负,意味着巨大的收入调整和人员调整。不出大乱子反倒是稀奇的。
陈克看同志们已经理解这个问题,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不是什么善政,而是要发展生产力。如果生产力水平提高一倍,意味着人民收入与税收的同步增长。人民有了财力去解决他们面临的问题,zhèng fǔ也有了财力去承担zhèng fǔ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打倒剥削制度的原因。因为剥削制度并没有实现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最大效率。例如丝绸业,现在丝绸市场需求量很大,上不了规模,也就无法有最大的效益。旧式的剥削体制下,根本不可能上规模。地主们要干多少缺德事才能集中起来足够规模化的土地?而即便是地主们有了这个规模,官府们又看上了这么一大块肥肉。最后官府们把弄到的钱都给挥霍了。无数血泪悲剧的结果就这么诞生了。流血流泪的永远都是人民。只要剥削制度存在,人民永远翻不了身。”
根据地经济发展的不错,党员们相当一部分都是安徽老根据地出身的,家里面的情况他们很清楚。自家的亲人有地种,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干,这些就业机会都是向广大群众统一放开的,根据地的rì子远比以前好的多。推翻了旧制度之后,广大劳动人民的新生活大家都能看到。这比什么宣传都更有效。
陈克的声音铿锵有力,“土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措施,也不是简单的判断好人坏人的宣传。这场土改要确定的还有我们人民党最核心的纲领,谁是根据地的统治阶级,那就是广大的劳动者的同盟。新的制度就是为劳动者服务,为了这个同盟服务。当然,现在劳动群众并不理解当前的局面。很多劳动者对于从未见过的新国家,新制度也没有足够的认识。这并不奇怪。对任何新事物的认识都是需要过程的。所以,我们人民党这个劳动者同盟的革命先锋队就要站出来,承担起引领这场伟大人民革命的光荣任务,承担革命需要付出的牺牲,接受在革命过程中遇到的各种艰苦,甚至要受委屈。这也就是同志们在党旗下宣誓的时候所注定要面临的局面。这是我们所有党员的共同事业。”
台下的党员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陈克在空中挥了挥手,掌声也随即停了下来。“同志们,我们开会的目的是完成工作。而并不是向领导致敬。如果我每说一段话,大家就给我鼓一次掌,那大家是来开会的,还是来听掌声的?我现在就立一个规矩,会议过程中不许鼓掌。大家觉得如何?”
听了这话,会场里头传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与人民党这种严肃活泼的会议相比,张勋召开的会议就显得yīn沉了不少。南昌城里面有不少士绅都加入了张勋的组织。听到张勋召集会议,这些人都跑来了。张勋把今天与人民党党主席陈克会面的过程说了一遍,立刻就有士绅的声音里头带上了哭腔。“张大人,看来人民党是一定要这分地啦!我家就这么几亩地,分了地我家还怎么活?”
说话的是张自善,也是张勋的一个极远房的亲戚。张勋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张自善一眼。张子善家有几百亩地,根本不是什么几亩地。而且他家也颇为有粮有钱,根本不是什么活不下去的类型。
其他士绅们噤若寒蝉,人民党的态度始终如一。这实在是令士绅们不敢相信。在此之前,他们也用尽了所有手段,例如送钱、送粮、拉关系、送女人。没想到这群人民党的年轻人根本不为所动。倒是人民党里头有几个本地新提拔的干部,最近收了点东西。正当这些人想趁机跟风的时候,人民党却公开宣布开除了这几个人。理由很明确,因为这些人收受贿赂,所以开除出人民党的队伍。
打那时候开始,人民党的干部视本地士绅如洪水猛兽,绝不肯与之打交道。而依旧负责与士绅打交道的那些安徽干部,虽然年轻,却都是油盐不进。可是看到普通百姓,这些人却礼貌周到,应对的得心应手。这样的一个组织,不能不让士绅们充满了恐惧。
现在本以为人民党主席的态度会与何足道稍微不同,这样士绅也好寻找机会。没想到人民党主席说的话与人民党下级干部完全一致,连最后挑拨离间的机会也不存在了。所有人都在可怜巴巴的瞅着张勋,希望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能够为江西的士绅们想出办法来。
张勋心里头也是极为困惑。人民党的官场与满清的官场迥然不同,一切满清官场的习俗到了人民党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如果想从中找出可以利用的机会只怕要好久才行。可是人民党紧锣密鼓的推行土改,且不说能不能找出可以利用的漏洞。只怕到时候还没有找到漏洞,江西土改反倒先完成了。
想到这里,张勋抿紧了嘴唇,那两撇浓浓的胡子颤动了一下。士绅们以为张勋想出了办法,脸上都露出了希望的神sè。
“诸位,在下认为,咱们短期内只怕是没有办法改变人民党的心意。”张勋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
听到这话,不少士绅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座位上,也有人已经开始嚎啕大哭。有些士绅虽然还能保持镇定,神sè却也如双打过的茄子般蔫了下来。
“没天理了,没天理啦!”张自善嚎哭道,“人民党这群天杀的狗贼,这是不让人活啦!”
嚎哭了这么一阵,张自善突然站起身来喊道,“诸位,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咱们干脆和人民党这些狗贼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张勋本来就心乱如麻,被张自善这话一刺激,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张勋腾的站起身来。“张自善,你自己愿意死,那就自己去死。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大家就不认识你。你想死,大家还不想给你陪葬呢!”
八十三 诸省之变(十五)
张勋自己也嚎啕大哭过,听闻慈禧与光绪的死讯,张勋与两江总督端方以及当时的江南提督王有宏一起放声大哭过,几百上千号人一起痛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那是为了别人哭,尽量哭得响亮,哭的合适就行啦。
不过当一群大老爷们为了自己哀叹痛哭的时候,张勋感觉到强烈的不爽。在这痛哭中蕴含的是绝望。低声啜泣也好,放声嚎哭也好。都给张勋一种无比yīn沉的感受。哭泣带来的不是释放,而是一种更加无可奈何的压抑。
张勋自己不是什么地主,他对土地的感觉并没有士绅这么强烈。清了清嗓子,张勋说道:“诸位,人民党势大,起兵对抗暂时不行……”
“那朝廷呢?朝廷去干什么了?”立刻就有士绅质疑道。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得太好了,以至于一部分人jīng神一振,而另一部分人则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发问的人。
已经有士绅开始反驳了,“朝廷在的时候,尚且奈何不了人民党分毫。现在你让袁世凯出兵?这根本办不到。”
“灭了人民党,袁世凯就能当皇帝。我情愿向袁世凯写信情愿,只要他能灭了人民党,保住我家的地。我情愿鞍前马后的推举袁世凯做皇帝。”有士绅慷慨激昂的喊道。
这个筹码看似很高,已经有士绅狐疑的皱着眉头。按理说,为了当皇帝,很多人应该毫不在乎任何风险的,杀头的风险与当皇帝的利益比较起来,当皇帝明显更有诱惑力才对。
立刻就有“聪明”的士绅拓展了思路,“人民党里头就没人想当皇帝么?”
这个建议倒是明显更靠谱些,如果人民党里头有人愿意当皇帝的话,只要这人肯保护地主士绅的既得利益,在这等危急关头,地主士绅们不在乎支持这个人登上“至尊的宝座”。
听着这帮地主士绅们完全土包子的幻想,张勋原本压抑的心情里头又平添了腻味。这帮士绅以为自己给自己冠上皇帝的名头就能号令天下么?真的这么简单,大清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天下现在依旧认为满清朝廷里头的那位小皇帝是真正的皇帝呢。可那又如何?内有袁世凯专权,外有人民党造反。即便是大家都承认的皇帝,如果不能有效行使命令,那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或者说皇帝这个名头给他带来的是更大的危险和麻烦呢。
好在有明白事理的士绅存在,举人贺方为一直yīn沉着脸不吭声,在士绅们一片狗急跳墙般的胡说八道中,贺方为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说道:“诸位,既然张大人已经说清楚了人民党的打算。现在我们这么乱糟糟的于事无补。当下还是先认真商量对策吧。”
“地都没了,这还要什么对策?”有人试图维持秩序,立刻就有人发难,张自善率先说道。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倒像是贺方为就是人民党这个不共戴天的大敌一般。
士绅里头也有些老成持重之辈,有人迟疑的问道:“人民党会不会实在吓唬咱们,其实只是多图些钱财?”
“都已经杀了这么多士绅了,这人民党还要怎么吓唬咱们。咱们去送钱,找门路,什么时候得到的说法不一样过。”张自善的话说的又快又急,“诸位,人民党绝对不会和咱们善罢甘休,当今的局面,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
“门在那里,出去自己死。”贺方为再也忍不住张自善胡搅蛮缠了。
“你说啥?!”张自善立刻向贺方为逼了过去。
贺方为也毫不示弱的盯着张自善。就在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张勋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猛一拍桌子,“咱们聚集在一起是找个寻活路的办法,谁把大家往死路上带,谁就自己走。留在这里的,再给我说什么死啊活的,我张勋第一个不答应!”
张自善被这么一喝,算是消停了些。他踉跄着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手抱头再也不吭声。
“贺先生,你继续说。”张勋说道。
贺方为瞅了众人一番,他朗声说道:“诸位,咱们聚到一起已经好几个月,在这里这么久。能说的早就说烂了。我现在想说几句以前没说过的不中听的话,大家先听听。”
士绅们能讨论的的确讨论的差不多,大家全然没了路子。贺方为是举人出身,也算是地方上的人物。他既然要说几句“不中听”的,众人倒也想看看贺方为到底准备提出什么新路子来。众人纷纷坐下,屋里面只有贺方为一个人还站着。
“我贺家人丁不旺,家里头也就二三十口人。我可不愿意因为这点地,闹个满门抄斩。我这个人胆小如鼠,收了我的地,我心疼。但是扪心自问,只要给我留条活路,我还是愿意活下去的。”
这话说的实在,不少士绅听了脸上已经露出了苦笑。就因为大家都怕死,而人民党并没有表现出斩尽杀绝的态度,所以士绅们才敢这么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若是人民党不分青红皂白的杀尽士绅,夺取土地。他们现在早就选择全家逃跑,哪里还有胆量在这里开会。
“我贺某人觉得人民党这个名字起的挺好,一听就知道他们和谁在一起。咱们这些天骂百姓坏了规矩,就我看来那是坏了咱们定下的规矩。咱们受了损失,当然不愿意。不过就百姓们看,他们得了好处,肯定是愿意跟着人民党走的。”
张自善听贺方为居然说起人民党的好来,他反驳道:“咱们平rì里也没有欺压过百姓,甚至还主持乡里的公道,这几十年了,总是做了不少好事。怎么到了现在,咱们还不如新来的人民党?”
贺方为立刻答道:“人民党只收三成税,咱们放的地租啥时候只收过三成?而且这三成税就是全部缴纳的捐税,百姓每年连地租带上缴纳的捐税,啥时候这么低过?百姓不傻,若是人民党真的能兑现承诺,他们为什么不跟着人民党走?”
在张自善准备继续辩驳前,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插话问道,“贺举人,那你觉得现在该如何是好?”
“以我贺某人来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要地,咱们不妨就把地捐了。人民党好歹在江西初来乍到,肯定需要地方上的支持。咱们不求别的,只谋个一官半职的,给人民党效力。人民党既然能收这么低的税,却又有这么多人从不抢掠,肯定有他们谋生的手段。不过我觉得这些人肯定会把不少事情给办糟,如果人民党倒行逆施起来,百姓自然就知道谁好谁坏。那时候自然也有咱们的机会。若是人民党真的能就靠这么点税坐了这天下,那就是人家该坐。咱们就服气好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贺方为居然拿出这么一个全面投降的法子来。大部分人都呆住了。
张勋轻轻拍了拍桌子,“贺先生这话我是赞成的。大家都知道,人民党在皖北起家。皖北豪强甚重,围子很多。哪个围子里头都有几百条枪。你们现在听说皖北还有这些人的消息么?兄弟我当江南提督的时候,也知道些消息。皖北的围子一个不剩,都给人民党剿光了。那帮娃娃们表面上从来很客气,下手却是毒辣的很。凡是抵抗的,他们从不留活口。硬抗是没出路的。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土改是绝对要干到底。安徽土改了,湖北土改了,苏北也土改了,江西绝对不会不土改。扛不过,咱们就看看人民党到底想干什么。”
连张勋都这么说,士绅们统统泄了气。如果没有了土地,他们还能做什么?即便向人民党混个一官半职,那也是跑腿的命。光江西就有几万人民党,哪里轮到他们出来话事。
贺方为接着说道:“诸位,咱们大家都是良绅。平素里在乡里头主持公道,有些时候天灾太大,朝廷还是坚持收税,大家也都拿出过些自家的钱粮替乡里把应付官府。百姓的支持才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咱们一筹莫展,不就是因为人民党把老百姓拉倒他们那边去了?若是咱们在这里死磨硬抗,不过是被人民党各个击破。咱们只有维护江西百姓的生计,维护江西的道义,咱们才能说话有分量。人民党杀了那么多人,但是一直不敢动咱们,不也是因为咱们没有亏过理么?”
“人民党啥时候讲过理?”张自善嘲讽的问道。
“那官府啥时候讲过理?”贺方为冷笑着答道。
“官府至少不会搞什么土改!”张自善并不退让。
贺方为大大的冷笑一声,“哈哈,那是因为官府是让咱们喂出来的,当官的自己也有地。他们当然不会搞什么土改了。人民党要过咱们一分钱么?这一年了,人民党在没有土改的地区收过税么?人家从没有拿过咱们一分钱,凭什么给咱们办事?”
“商税他不招收?”张自善还是不肯屈服。
“咱们凭良心说,人民党的商税收的比以前多,还是比以前少?”贺方为对张自善已经有些不屑一顾的态度,“厘金苛捐一概没了,商税就一次,路上的土匪也被荡平,这一年里头敢继续做买卖的,哪个不比前些年赚的多?人家尽了官府的职责,那就该收这笔钱。”
听到这里,张自善总算明白过来,他指着贺方为,手臂都在颤抖,“你,你还真把人民党当了官府了?”
贺方为回答的斩钉截铁,“没错!我现在就是要把人民党当官府来看!”
嗡的一声,士绅们当中爆发出了一阵sāo动。这是第一次有人肯承认人民党的官方地位,在此之前,士绅们只是把人民党当作一群年轻匪徒,从没有真心承认人民党政权的想法。现在有人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士绅们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贺方为的表态在士绅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当议题变成在人民党的治下以合作的态度谋取自己地位之后。局面就变了,争论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方向。原本手足无措的士绅们不管支持还是反对,都看到当前的核心问题所在。
在之后的两个多月里头,有些士绅选择了退出,却也有士绅热情的加入进来,还有人退出之后又选择了加入。甚至几进几出的也大有人在。影响范围从南昌一直扩散到了整个江西。
贺方为与一些明白事理的士绅经过商量,以张勋为会长,组建起一个“赣江会”,赣江会以“维护江西百姓公权,支持百姓权益”为主旨。在入会选拔中,贺方为很是聪明,赣江会的头条就是拥护江西zhèng fǔ管理。摆明了不与人民党正面对抗。
因为这条规定,引发了江西士绅以及学界的明确支持与强烈反对。反对者以“贺方为毫无廉耻,以出卖江西利益换取一人一党平安为主要攻击点。”
支持者则认为“掀起乱局于事无补,反倒会让江西纷乱,百姓受苦。”
反正支持者也好,反对者也好,都是文人。文人在这等事情上很是热衷,各种说法千奇百怪。有“赣江会”珠玉在前,“江西会”“江西革命党”“大同会”甚至“保清党”各种地方自筹的几十个政党也纷纷出笼。一时间江西可谓“政党林立”,“mín zhǔ气氛浓厚”。
人民党不在乎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有陈克执掌局面,大家讨论的内容直奔主题。既然已经敌人组织起来了,人民党的工作到底该怎么搞?
以华雄茂为首的同志借用满清的故智,给这些“政党”定了个xìng,“这群乱党纯盘都是胡闹!”
何足道也觉得有些头痛,“敌人组织起来之后,还真是有些麻烦。”
这些天来,赣江会直接找到何足道,商谈土改合作之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想以合作谋取一官半职。张勋作为会长,他居然以“宪政先锋”的身份,询问人民党到底准备如何组建江西地方议会。不能不说,这还真的击中了人民党的软肋。江西的军管,本来就是因为没有那么多干部来江西发动土改。不得不采取军事管制的模式。
若是没有张勋横插一杆子,人民党大可在军事管制下逐步推行土改,通过要点控制兼各地蚕食的模式在一两年内初步吞掉江西。可是突然间蹦出了这么多的政党,各个政党都有自己的口号,不过却都以本乡本土为主。而且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人民党,在很多政策上,这帮人可是敢大放厥词的。例如“当政之后三年不收税”,“上台之后人人发钱”,“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能把水搅浑就达成了这帮人的目的,“咱们这就叫作茧自缚啊!”华雄茂愤愤的说道。人民党军管zhèng fǔ向江西宣布了人民党的临时约法,其实就是安徽宪法的一个减缩版本。其中“言论zì yóu”的部分,规定了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权力,于是各种政党纷纷出笼。
自打安徽根据地时代开始,陈克虽然有过诸多暂时向现实妥协的做法,不过人民党一党专政的目标就没有变化过。以土改政策为基础,实现劳动者同盟的新中国,这是党内的一致观点。政党政治根本不在陈克考虑范围之内。大家万万没想到,在军管的江西,居然出现了政党政治的苗头。
“陈主席,这到底该怎么办?”华雄茂问道。
陈克一开始也没想到局面会变化到这个程度。在陈克出生的时候,世界三大真正有力量毁灭世界的强国就是“中美苏”,苏联完蛋之后,俄国的政党政治把毛熊拖向大衰败的深渊。直到普京上台,才算是维持了局面。
玩这种N党政治的国家,都是没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五大常任理事国里头,四个都是一党主导或者穿同一条裤子的两党政治。法国也就是借着以前殖民地时代那点子家底,连氢弹与核武器小型化技术都是向中国换取的。打打非洲小国还行,二战后法国在朝鲜派遣的仆从军被中国打的狗血淋头,在印度支那被中国指挥的越南人歼灭。在非洲连一海之隔的阿尔及利亚都能丢掉。英国好歹还打赢了马岛战争呢。
不谈云山雾罩的理论,光看结果,玩多党政治的没一个能当大国。陈克自然不愿意根据地里头也弄成这种结局。不过现在看,一定程度内的多党政治在所难免了。面对这种新局面,陈克原本准备布置一下应对措施,结果在对这些政党了解过程中,陈克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很多“政党”旋起旋灭,今天组党,明天解散。这不是形容词,而是事实。而更多的政党则是有钱人“过把瘾就死”的过家家。掏了不少钱召集一帮人宣布组党。吃喝几天,等到一谈事情,立刻没了人参与。最后的几个骨干觉得没了意思,自己也就宣布解散了。能够坚持超过两个月的,都是有地方财力支持的政党。
所以对华雄茂的询问,陈克的回答很简单,“别管他们怎么闹,咱们坚持土改。”土改不仅能够完善基层组织,现阶段更能确定国有土地。人民党真正的财源都来自国有土地。
八十四 诸省之变(十六)
拿破仑说过,“战争,第一要有钱,第二要有钱,第三还是要有钱。”
毛爷爷就文雅的多,“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陈克没有这两位的才干,能用如此简明扼要的话把事实指出来。面对着大批党员干部们期待的目光,陈克只能如同鸡婆一样长篇大论的讲,“我要再次强调的是,我们人民党自己首先就是劳动者。这是所有革命工作的出发点。确定了这个出发点之后,我们就可以谈及我们与其他政党的区别了。到现在为止,江西的其他政党全部都是剥削阶级组建的政治组织。他们的所有政策,无外乎让别人出力,自己落好处。同志们必须认清这一点。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谁在主持土改,是谁与广大人民群众一起劳动,是谁和广大劳动者一起面对各种问题,解决各种问题。群众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这一点,我们就能完胜所有政党。为什么?大家谁来说说?”
这个问题看似气势磅礴,大有战略上蔑视一切敌人的高姿态。不过陈克很担心同志们是否能够真的理解。
短暂的沉默之后,204师师政委张应宸起身发言。“同志们,我们大家都是干活出身的。大家都知道不劳不得。我们作为劳动者,在我们现在的这个制度下,劳动成果归我们自己所有。那些剥削者,一旦没有剥削制度的支持,他们就只能坐吃山空。我们每年拥有的东西都更多,剥削者每年拥有的东西都更少,此消彼长,我们肯定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番解释基本上可以打满分,不仅陈克大为赞叹,同志们也都能够理解。而令陈克更为赞叹的是,接下来有同志起身问道:“那就是说,我们得拿出好几年的时间来做这件工作了?和这些家伙来一个长期战?”
下头的同志并没有急功近利的态度,至少陈克没有看出来有那种认为革命工作必须一天就全部完成的急躁。
“这位同志说的没错,土改只是发展农业生产的政策之一,任何政策从实施到见效,都有一个必然的过程。我们讲唯物,讲辩证,讲科学,要大家确立的就是了解这个过程的必然xìng,认识这个过程的必然xìng。所以在现阶段,我们必须坚定不移的在江西完成土改。这是我们一切工作的基础。”
会议很快就统一了思想,陈克对何足道的政治工作十分满意。只要不骄不躁按部就班的从基础干起,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更不用说敌人本质上都是乌合之众。
不过在与何足道以及高级干部的会议中,陈克对江西现在的局面还是表示了战术上的一些忧虑。“同志们,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不错。这是旧官场的习俗,大家要理解到这个所谓的错到底是指什么。我们人民党到现在能够超过其他政治势力,首先就是我们自己对待错误的看法。什么是犯罪,什么是犯错,什么是失败。这本身就是《矛盾论》要解决的东西。如何正确认识这些发生的事情,如何正确判断导致这些问题的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这就是同志们一定要认真把握的思考方法。”
这些同志从很早开始就跟随陈克革命,也参加了武汉党校培训。陈克是用大家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做例子,深讲《矛盾论》的应用方法。听了陈克的话,同志们只是微微点头,一点都不激动。
陈克对这些同志很放心,他也不再反复纠缠理论,讨论的方向直奔应用而去,“面对敌人的攻击,我们也不能闭口不言,任他们胡说八道。要向广大群众说明我们的基础立场,而且用矛盾论分析清楚,用群众能够听明白的话来解释。同时不要陷入一个陷阱,就是试图用一个矛盾来囊括所有事物。如果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态度,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们还真的敢胡说八道,颠倒是非到不顾xìng命的地步?”华雄茂的话里头杀气腾腾。
陈克一时为之语塞,对于持有压倒xìng军事力量的政党来说,用武器的批判而不是用批判的武器,这是最容易陷入的误区之一。其实别说华雄茂,陈克自己对于现在组党的这帮文人也是很没有好感的。穿越之前,陈克认为这帮人满脑子剥削思想的家伙完全没有改造的必要,统统枪毙或许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亲自参加革命之后,陈克反倒觉得毛爷爷当年下大工夫改造思想才是唯一正确的思路。
代表了中国哲学乃至唯物辩证最高级别的图形莫过于太极图。在太极图上生生不息的yīn阳往复循环,特别是yīn极为阳,阳极为yīn的两点被点上之后,逻辑就完美自洽了。
如果只允许绝对支持人民党的存在,绝对不允许反对人民党势力的存在,那么这个国家与体制在其逻辑上完全是不能自洽的。毛爷爷面对很多同志的疑问,经常爱用一句话,“斗争的不够。”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只有在斗争当中才能求的进步。只有斗争中才能理解到事物本身的规律。杀光眼前这些旧文人,对现在的人民党来说轻而易举,但是这些旧文人能对革命者认识革命起到的巨大作用,根本不是人民党自己内部教育能够提供的。
在中国最黑暗的时代,党横空出世,最终挽救了中国。但是在新中国时代,反倒出现了反对毛爷爷思想,反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一批人。陈克出生的时代,社会舆论主流则是对毛爷爷和社会主义制度的质疑。就是因为有质疑,有批判,有讨论,有研究。反倒出现了大批毛爷爷路线的坚定追随者。
陈克微笑着说道:“如果没有这些家伙的存在,人民不可能真正认清革命。革命与反革命本身就是一对矛盾,如果没有反革命,哪里还有革命者?矛盾双方之间是共存的。但是社会归根结底,是靠生产力来推进的,人民追求的不是当革命者或者当反革命。人民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在追求更好生活的这个共同出发点上,有些人选择了革命的道路,有些人选择了当反革命。谁能最大限度的发展生产力,就是争取群众支持的真正核心。谁能让群众相信走哪条道路能够给人民带来真正的利益,这就是争夺舆论阵地的真正斗争焦点。”
与高级干部开会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散会之后,陈克又把何足道与华雄茂叫在一起。“我原定计划是来江西看看,然后尽快赶回安徽去。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才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不过这几天我就要回安徽去了。你们两位同志现在要把工作做完成。”
“文青,你这撒手掌柜当得好啊。”华雄茂笑道。
“不是撒手掌柜,是我离开安徽这么久,安徽的局面肯定有很大的发展,这很大的发展就意味着遇到很多新的大问题。社会进步就是这样,你如果不能与时俱进,那就会感觉寸步难行。越是咱们人民党这样的工业化组织,社会经济发展水平越高,问题就越多,越复杂。我也很想在江西多待一阵,可是我实在是做不到。等安徽问题解决了,我就会去淮海省。那边的工作理顺了,我就看是先回江西,还是去湖北。”陈克讲述着自己的工作计划。
华雄茂本来也是调侃,听陈克回答的这么认真,他也收起笑容,“你这也太辛苦了。”
“这只有四个省,真不算辛苦。等到咱们解放了全国,再让我这么一个省一个省的跑,我可是绝对做不到。大家好好工作,不要怕出问题,一定要是实事求是的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汇报的时候也要说实话。不要主观臆测,出问题才是正常的,不出问题才是不正常的。正岚,你xìng子有点急。在这些事情上一定要有担当,不要觉得出了问题就是多大的事情。”
华雄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克又转向何足道,“何政委,任何事情到最后能被看到的时候,那就说明内因外因都具备了。那时候就已经绝对不是偶然了。这次江西突然爆发了这么多政党,从这些政党的角度而言,内因上他们需要表达自己对政治的诉求,外因上是咱们人民党的存在已经极大的改变了江西的旧有政治经济体制。这才是这次建党风cháo的关键。既然矛盾已经以这样的局面存在,那么这局面将是长期的。而且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民手中财力的积累,试图组建政党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人民党团结群众,吸收党员的工作该怎么进行,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你要多与党委商量讨论此事。不仅要多与上级党委讨论,更要多与基层党委讨论。党建工作是重中之重。”
何足道也点点头,“我有一个打算,让现在的高级干部下到已经完成土改地区的第一线去工作。一部分在基层表现优秀的同志暂时在比较高的管理位置上工作。这样我认为能够有效提高大家对组织的整体认知。”
陈克听了之后露出了笑容,这不就是党经常采用的高级干部下基层的政策么。
“何政委,你提出的这个想法很好,其实关键还是决策的透明化。而且我要提醒你哦,如果基层同志到了更好级别的管理岗位,他们没有学会大局观,而是沉迷于对发号施令的快感,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哦。”
何足道很坦然的点点头,“肯定会有这种同志,我们也会非常注重这方面的监查问题。有些人很可能真的不适合一些工作,岗位互换,也是一种考验。”
“嗯,先把这些问题说清楚,讲明白,再说岗位互换工作的事情。不然的话,肯定会牵扯了人事斗争,如果工作变成了人事斗争,那可就是大麻烦。”陈克嘱咐道。
不过事情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陈克原本准备几天内走,但是他又拖了半个月才动身。从各省传来很多新消息。
陈克是在1910年11月到了江西。经过快三个月的工作,这就到了1911年1月。袁世凯为了规范北洋省份设计的议会制体系,在其他各省得到了响应。不过这些相应也绝非是无条件的。云贵与两广分别在云贵总督与两广总督带领下组成了地区联盟。他们率先通电全国,建议以北洋模式为基础组建各省自己的议会,但是第一届正式国会,代表暂时还是以上一次的临时国会代表。正式选举代表参加国会,则是在第二次正式国会的时候。
这个建议得到了其他各省,包括北洋内阁的正式响应。大家其实都不想换人,大家巴不得这些国会代表能够千秋万代的存在下去。只是北洋内阁不方便这么提。有云贵两广率先倡导,北洋zhèng fǔ何乐不为?北洋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又装模作样的向各省发了电报商议。除了已经爆发造反的福建与陕西迅速回电,请求重新选举议员之外,其他各省都保持了支持的态度。
人民党的态度也很传统,“在满清没有倒台之前,人民党绝不承认现有的任何国会。”
陈克怕到了安徽之后没时间再处理这些事情。他直等到各省都达成了协议,这才动身离开江西。
陈克的队伍一路上急速行军,根本没有停留的计划。大家私下讨论起陈主席这么着急的举动,不少同志认为陈克这是想赶紧回家看老婆孩子。大家没有什么恶意。陈克离开家已经一年多了。
八十五 进步和守旧(一)
凤台县热闹依旧,但是这个城市本身就不具备政治中心城市的条件,就如同延安一样,即便是再具有何等命运所拥有的特点,但是终有变化的一天。 最快更新皖北已经不是人民党的中心,在北方,徐州将取代凤台县的低位。其实已经有关于未来安徽中心的位置选择。在安庆到合肥铁路即将全线贯通的现在,合肥还没有在选择之中,但是把安徽省会重新设在安庆的呼声已经不是少数人的观点。
近乡情更怯,家庭在陈克的想法中占据的比例越大,陈克的感觉就越胆怯。他扪心自问的时候,觉得能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得起同志,但是他对不起在这个时代的家人。何颖只是能够生活,有着与女儿的生活,但是没有一家团聚的生活。这不是陈克用“奉献”一词就能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应该的付出。何颖没有选择革命,她只是被陈克自己强行拉进革命的。
所以陈克推即将开门的时候,手难得的停顿了一下,那是一种怯意。这是陈克自己能够控制的。
院子里面,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小家伙正跑来跑去,陈克觉得料子很熟悉,那是自己的一件藏蓝sè绒衣。那可是这时代绝对找不到的旅行用服装,只是肘部上面磨了两个洞。现在用这件衣服改成的小孩衣服罩在厚厚的棉衣外头,与红砖房子和被画上了不少小孩子才有的那种幼稚但是充满活力的炭笔画的白墙。陈克突然觉得自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21世纪的某个乡间。
听到门响,跑来跑去的小家伙停了下来,漆黑的大眼睛转向陈克,然后用小孩子特有的,笔直的眼神盯着陈克看。突然间,稚嫩的童音响了起来。“妈妈。来了个没见过的叔叔。”小家伙边喊边向屋里面跑去。
陈克完全没有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眼眶发热,心中充满了喜悦。陈克就这么怔怔的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这就是自己的女儿,陈克有一种极为陌生,但是彻底感动自己内心的感觉。千百种的念头在内心交织碰撞。陈克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能有如此多陌生的面孔。父亲、亲人、革命的领路人、根据地的领导者。千百种他所经历过的斗争、交涉、乃至战争的经验在陈克脑中盘旋,每一个角sè都用着自己的特点想对那个小小的身影说话,但是所有的化身与父亲这个极为陌生的身份在交战,试图争夺着陈克本人的主导权。然后逐渐一个个败下阵来。等到陈克终于忘记了自己的其他身份,仅仅作为一个父亲存在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房门被女儿推开,然后那个如同天籁的声音喊道:“妈妈,妈妈。”
“乖,怎么了?”屋里面传出了何颖声音。
“外面有个没见过的叔叔。”因为房门关上,所以声音只是隐约可闻。
“哦。”房门打开了,何颖那熟悉和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夫妻两人就这么对面站在门里门外。何颖变了,倒不是发型或者身材,而是何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不再有少女时代多愁的样子,不再是那个分别的时候默默流泪的刚为人母没多久的女子。而是一个领着女儿独自生活的成熟干练的母亲。
陈克真正地不知所措了,这个由自己妻子和女儿组成的家现在还有自己的位置么?陈克并不确定。直到何颖快步冲过来,扑进陈克怀里,仅仅的抱住陈克的那一瞬,陈克才知道,自己回家了。
八十六 进步和守旧(二)
天伦之乐就是一种发自本xìng的感受,陈克抱着自己闺女的时候满心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欢喜,那是发自内心的单纯欢喜与溺爱,只要能办到,陈克愿意上天入海把女儿想要的一切都拿到他闺女面前。
父女两人一起说话,唱歌,做游戏。陈克的闺女还兴冲冲的拉着陈克的手,带着老爹到了她用来“作画”的墙边。指着自己的作品,用小孩子特有的语焉不详的话试图向她老爹解释着自己的灵感和创意。当然,小家伙在解释中间也毫不犹豫的向老爹陈克告发了母亲何颖以往的“残酷压迫”。把陈克笑的前仰后合的。他把闺女轻飘飘的小身体抱在怀里,用力亲了几口。结果小家伙立马对老爹陈克讨厌的**的胡子提出了严正抗议。
“你们俩别疯了,回来吃饭。”何颖对女儿告黑状的做法也哭笑不得。
“抱……抱!”小家伙向陈克张开了双臂。虽然距离饭桌直线距离不超过十米,但是陈克的闺女很明显不想走路。
陈克喜笑眉开的把闺女抱起来,向着屋里面走去。
“你也有点爹的样。”何颖稍微带着点妒忌的感觉说道。
“我现在不就是爹的样子么?”陈克咧着嘴傻笑。
“那也讲点规矩。也亏的你临走之前交代的那么细。”何颖从陈克手里把闺女接下来,然后带着她去水盆边洗了手,给她擦干净手掌和衣襟上沾的水,何颖才与陈克分别洗了手,一家三口开始坐下吃饭。
喂饭,批评,恐吓,交涉,整整一套流程已经轻车熟路。唯一的变化就是何颖把“再不赶紧吃就不许和爸爸玩”这个新筹码也加入了交涉系统内。吃完饭,陈克主动收拾碗筷,刷锅洗碗。整了家务,一家三口又玩了好一阵游戏。陈克才与何颖给小家伙洗手洗脚,送上小床。
“你辛苦了。”夫妻两人终于能够独处的时候,陈克搂住妻子的肩头,满怀歉意的说道。
何颖把头埋在丈夫怀里,用力的抱住陈克,“嗯!”从陈克的棉衣中传来了这样的应答声。
如果何颖哭了的话,自己该怎么办?陈克心虚的想。刚想到这里,怀里的何颖已经开始抽泣了。
“以后我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咱们再也不分开了。”陈克有点吞吞吐吐的说道。他自己并不确信能够完全做到这点,但是陈克还是忍不住这么说了。
何颖却猛烈的摇着头。
“怎么了?不想到处走么?”陈克问道。
何颖已经放开了陈克,她抽泣着低声问道:“文青,我听说姑姑不在了。”
没有什么话能比这句话给陈克更大的震惊。虽然知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陈克没想到何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陈克的老岳父对孙家的刻骨怨恨,那种冷静的要求陈克不要透露何倩去世的消息给何颖的命令。肯定不是老岳父何汝明透漏的此事。
人民党的情报机关更有内部的保密规定,谁也不敢这么妄为。
“谁告诉你的?”陈克问道。这话一出口,陈克就知道自己错了。第一,这么说就等于是默认了何颖的问题。第二,何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质疑。想明白了这点,陈克二话不说把何颖再次搂在怀里。
“是纳兰告诉我的。”何颖已经从陈克的话里头听出了答案,她再也忍耐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陈克除了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发之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何倩不是一个应该有这种结局的人。那个jīng力充沛,聪明睿智的女子应该有更好更幸福的人生。陈克一直这么认为。如果在21世纪,不,哪怕是在新中国,何倩也该是有自己的工作,家庭,即便家庭生活不如意,也该能够活下去。而不是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但事实就是,何颖死了。
怎么死的,那临终的时刻发生了什么。在孙家焚化了何倩的尸体之后,就完全无从所知。哪怕就是这一点,孙家也绝对跑不了嫌疑。何汝明已经铁了心要对付孙家,虽然不知道他能干到什么程度,不过这绝对不是随便弄出一个凶手就能了事的。
陈克心里头一直觉得对何倩有种愧疚,如果陈克当时能够按捺住心里头的个人情绪,以对待同志般的温暖态度对待何倩的话,或许这件事的结局也会有所不同。倒是到了此时,陈克已经无话可说。
哭过了一阵,何颖才抬起头,“文青,你要给我姑姑报仇。”
“我会尽力的。”陈克答道。
何颖知道人民党的工作方式,听陈克说的有些勉强,她微微低下头。过了一阵,何颖突然问道:“纳兰讷若怎么成了你表妹?”
这件事陈克倒是听说过一点,纳兰讷若冒充陈克的表妹,被庞梓带到了山东根据地。山东根据地的人民内务委员会随便一审查纳兰讷若就露馅了。冒充陈主席的亲戚,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人民内务委员会立刻展开了深刻的审查,同志们很担心纳兰讷若是满清派出来的刺客。虽然审查结果大概能确定,纳兰讷若出身不好,是个满人。但是貌似不是刺客。出于对革命的负责,人民内务委员会里头倒是挺认真讨论过是不是把纳兰讷若私下处决的问题。
陈克看到了这份报告之后,有点哭笑不得。他的出身问题实在是无法解释。陈克公开的资料上民族是汉族。但是以他现在的局面,被“误解”成其他民族,例如满人,那是绝对没什么稀奇的。
“幸好南棒现在还不成气候,如果南棒子现在有21世纪的水准,旗人还真不是南棒的对手。”陈克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对纳兰讷若的处置问题,陈克最后的批示是“人脑袋又不是韭菜,割掉了长不出来。”后来的情况陈克也没有继续跟进。
听陈克大概说了经过,何颖苦笑道:“看样子是我弄错了。人民内务委员会向我了解情况,我说纳兰是我的朋友。我那时候也想知道běi jīng的情况,就提出想见见纳兰。结果组织上把纳兰给送到凤台县来了。”
“然后呢?”陈克问。
“现在纳兰在学校当老师,她倒是经常过来帮我带带月月。对了,文青,上次我问你给月月起个名字。你想好了么?”何颖问道。
“你带着月月这么辛苦,功劳最大。这名字你给起了吧。”陈克答道。
“陈家的字怎么排的?”何倩问道。
陈克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没字,你喜欢什么名字就给起什么名字。”
“叫陈倩如,你觉得怎么样?”靠在陈克怀里,何颖缓缓的答道。
这个名字很明显是表达了何颖对姑姑何倩的思念之情,陈克点点头,“这名字不错,我很喜欢。”
很明显,何颖情绪不高。陈克也只好硬挺着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不到五点,何倩就起身照顾起被命名为陈倩如的闺女。陈克也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帮忙。吃完早饭,陈倩如按照生活习惯又睡了个回笼觉。陈克总算是有机会忙活了一通,然后一身清爽的跑去上班了。
陈主席回来了!这个消息在安徽根据地掀起了一股欢喜的浪cháo。其中最欢喜的或许是现在名叫李娜娜的纳兰讷若也说不定。她昨天倒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去找何颖,没想到门口布置了双岗。纳兰讷若直接被“劝走”了。虽然没人告诉李娜娜陈家到底发生了,不过陈克闺女欢快的喊叫声,以及隐约可闻的男子笑声,让李娜娜明白了一切。
在强烈的妒忌与欢喜的双重刺激下,李娜娜几乎一晚上没睡。到根据地的经历是可怕而且神奇的。那yīn森的审讯室,面无表情的人民内务委员会的成员,还有毫不容情的审讯。都给李娜娜留下了深厚的yīn影。但是在何颖这个旧友帮助下,李娜娜终于摆脱了这一切。以纳兰家的文化功底,李娜娜用了九个月就得到了教师职位。除了对政治教育完全提不起丝毫兴趣之外,别的简体字也好,新汉语也好,都难不住现名李娜娜的纳兰讷若。
陈克的闺女很可爱,和这个小家伙在一起,纳兰讷若也经历了zì yóu玩耍的开心时光。陈克家院子里墙上相当一部分“大作”,十几岁的人民教师李娜娜功不可没。如果自己能与陈克在一起,何颖当了自己的姐姐,而陈克的女儿也能把自己当作母亲看待的话,李娜娜觉得这也是很不错的一种未来。
但是想见陈克相当困难。首先,干部大院里头上了新的门禁条例。所有外人的通行证统统被没收。李娜娜莫说见到陈克,就连何颖也见不到。
而学校也开始有了调整,校长挨个找教师们谈话,征集自愿去淮海省工作的同志。李娜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李校长,我还是想留在凤台县工作。”
李校长名叫李启明,是一位部队转业政委。人民党所有学校校长统统都是专业政委,所谓转业,不过是把优秀政委重新安排工作。这也是陈克的命令,就历史上看,文人当了校长,没有几个不闹出事情来的。这时代文人总是自认为高人一等,陈克能依靠的只有政委系统。
“李娜娜同志,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如果是真正的投身革命事业,就要有服从组织的觉悟。”政委李启明还在试图劝告李娜娜能够主动站出来。
“李校长,我的确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工作,还希望您能够见谅。但是我一定会把我现在的工作做好。”李娜娜虽然这么说,不过心里头却也有些不太确定。陈克并不能经常回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但是等在凤台县,只怕很久都见不到陈克本人。如果能够跟随在陈克身边就好了。
不过想如愿的话,那是一定不能得罪眼前的这位校长的。想到这里,李娜娜接着说道:“李校长,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可以么?”
李启明觉得心放了下来不少。这次工作调整,不仅仅是李娜娜,愿意离开凤台县到其他地区的老师基本上没有,倒是希望能够回老家教书的女教师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人民党自己的老师现在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想找到能够听话,服从命令的,实在是太为难的一件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李启明,但是李启明本人实在是不太擅长对付这些女孩子。动不动女孩子们就情绪激动,或者干脆就给你来个泪水涟涟。上阵打仗,流血牺牲对李启明很轻松,对付女孩子的娇气,李启明也有自己的工作方法。虽然感觉很麻烦就是了。
听李娜娜的意向有了松动的迹象,李启明松了口气。李娜娜的来历李启明稍微知道一点,不过既然是陈克主席的夫人做的担保,这些事情也就那样了。根据李启明的观察,李娜娜并没有反革命的迹象。也不像是间谍。有这种错觉,这只能说李启明这个未婚的“老革命”实在是完全不懂少女心这种事务。就因为李娜娜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他才完全误判了局面。
“李娜娜同志,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如果是真正的投身革命事业,就要有服从组织的觉悟。”政委李启明还在试图劝告李娜娜能够主动站出来。
“李校长,我的确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工作,还希望您能够见谅。但是我一定会把我现在的工作做好。”李娜娜虽然这么说,不过心里头却也有些不太确定。陈克并不能经常回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但是等在凤台县,只怕很久都见不到陈克本人。如果能够跟随在陈克身边就好了。
不过想如愿的话,那是一定不能得罪眼前的这位校长的。想到这里,李娜娜接着说道:“李校长,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可以么?”
李启明觉得心放了下来不少。这次工作调整,不仅仅是李娜娜,愿意离开凤台县到其他地区的老师基本上没有,倒是希望能够回老家教书的女教师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人民党自己的老师现在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想找到能够听话,服从命令的,实在是太为难的一件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李启明,但是李启明本人实在是不太擅长对付这些女孩子。动不动女孩子们就情绪激动,或者干脆就给你来个泪水涟涟。上阵打仗,流血牺牲对李启明很轻松,对付女孩子的娇气,李启明也有自己的工作方法。虽然感觉很麻烦就是了。
听李娜娜的意向有了松动的迹象,李启明松了口气。李娜娜的来历李启明稍微知道一点,不过既然是陈克主席的夫人做的担保,这些事情也就那样了。根据李启明的观察,李娜娜并没有反革命的迹象。也不像是间谍。有这种错觉,这只能说李启明这个未婚的“老革命”实在是完全不懂少女心这种事务。就因为李娜娜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他才完全误判了局面。“李娜娜同志,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如果是真正的投身革命事业,就要有服从组织的觉悟。”政委李启明还在试图劝告李娜娜能够主动站出来。
“李校长,我的确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工作,还希望您能够见谅。但是我一定会把我现在的工作做好。”李娜娜虽然这么说,不过心里头却也有些不太确定。陈克并不能经常回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但是等在凤台县,只怕很久都见不到陈克本人。如果能够跟随在陈克身边就好了。
不过想如愿的话,那是一定不能得罪眼前的这位校长的。想到这里,李娜娜接着说道:“李校长,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可以么?”
李启明觉得心放了下来不少。这次工作调整,不仅仅是李娜娜,愿意离开凤台县到其他地区的老师基本上没有,倒是希望能够回老家教书的女教师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人民党自己的老师现在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想找到能够听话,服从命令的,实在是太为难的一件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李启明,但是李启明本人实在是不太擅长对付这些女孩子。动不动女孩子们就情绪激动,或者干脆就给你来个泪水涟涟。上阵打仗,流血牺牲对李启明很轻松,对付女孩子的娇气,李启明也有自己的工作方法。虽然感觉很麻烦就是了。
听李娜娜的意向有了松动的迹象,李启明松了口气。李娜娜的来历李启明稍微知道一点,不过既然是陈克主席的夫人做的担保,这些事情也就那样了。根据李启明的观察,李娜娜并没有反革命的迹象。也不像是间谍。有这种错觉,这只能说李启明这个未婚的“老革命”实在是完全不懂少女心这种事务。就因为李娜娜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他才完全误判了局面。
八十七 进步和守旧(三)
马庆升从起床之后就闷着头不吭声,起床的动静惊醒了他媳妇赵chūn花。赵chūn花也yīn沉着脸,躺在床上。现在已经是二月,工厂马上就要全面开工。马庆升是复员军人,现在是凤台县缫丝厂保卫科科长,算是事业编制。按理说,他绝不该情绪这么低落的。
“我要你跟着我回家种地去。”赵chūn花躺了一阵,突然说道。
马庆升一声不吭,先是刷牙洗脸整理个人卫生,接着手脚麻利的准备早饭。这是在军队里头养成的习惯,部队里头每一个人都要学会整理自己的个人生活。甚至做饭也是轮流做的。野战炊事班是个专业,从做饭中表现出sè的同志中选拔出来。马庆升一来没有加入炊事班的意愿,二来没有这种天分。不过给夫妻两人做早饭,他还是能胜任的。
“你听见没有?”赵chūn花又喊了一声。
“要回家种地,你自己回家种地,我是不回去。”马庆升冷冷的答道。
“你……,你有本事对别人横去,对我横什么?”赵chūn花突然喊了起来。
马庆升突然大怒,他攥紧拳头站起身来。
“要打我是不是?那你打,打死我算了!”赵chūn花根本没什么畏惧,她尖声叫了起来。
马庆升强忍住怒气坐回到凳子上,他揍过老婆,结果被妇联的同志上门批评了好几次。他也觉得自己再打老婆也不合适,最后马庆生长长的舒了口气,坐回到屋里头,“你自己给我回家,我是绝对不回去。”
“我,我才不要回家。”
“你回不了家就好好找份能干的工作,老老实实的上班。”马庆升从嗓子里头逼出这么几句话。
赵chūn花是马庆升复原之后跟着马庆升一起进城的。这几年的根据地的工作是越来越不好找了,最初的时候,根据地广泛招工,特别是凤台县老根据地,各种工厂都办的早,招人也多。但是两年的时间,那些表现优秀的工人要么被照进工厂当了工人,要么就是签署了短期合同。每倒农闲的时候到工厂上班。很多不适合工厂工作的逐渐被淘汰了。
马庆升自然不用说,他能够胜任缫丝厂保卫部工作。赵chūn花也不是笨,而是平rì里太爱显摆。换了几份工作,虽然竞争不过人家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工厂里头招工也要通过工会,工会每次不记名投票,赵chūn花都落选。正式招工,赵chūn花总是通过不了。
对赵chūn花的表现,马庆升是有过亲身体会的。在缫丝厂工作的几个月里头,没有人不知道赵chūn花是谁。这在乡里面或许还能说“人的名树的影”,但是在工厂里头,赵chūn花的每一个错误都被认为是马庆升的错误。马庆升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沉重压力。
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赵chūn花换了几个单位,开始或许收敛些,但是要不了太久就“旧病复发”。这一显摆,就要完蛋。
在凤台县缫丝厂,已经有月收入八块的高等缫丝工。马庆升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八块。每天忙忙碌碌,加上奖金不过十二块。
高等缫丝工的工作量比马庆升少些,马庆升在厂房里头巡逻的时候见过人家劳动。高等缫丝工那手真多快,眼力真多准。这些工人劳动的时候一个个聚jīng会神。劳动完之后人家整备工具,收拾自己的装备,抓紧时间休息。马庆升从平rì的聊天里头,根本就了解不到这些工人的太多信息。基本的情况到还有,但是更加详细的家庭信息,马庆升只去人事部查才能查到。
马庆升自己的老婆一个月只有两块钱,但是“名声在外”,这之间的确有极大的差距。
“我不就是笨么,干不了这些活!”赵chūn花突然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你笨?!你就是太好显摆,到哪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哪里出来的。谁家的媳妇出来跟你这样的?”马庆升怒吼起来。
被马庆升一吼,赵chūn花却也毫不示弱,“你这人民党的官怎么当的?人家当官光宗耀祖,当了人民党的官,你说点什么都不算。亏的还说解放妇女呢!这到底解放了什么?”
马庆升原本还是低沉郁闷的话,听了这话,他脸sè登时就变得严厉起来。他的声音都颤抖了,“你给我胡说八道些什么?”
“当了官就要做什么表率!给人民党卖命还要被杀头,这就是表率?”赵chūn花看来对此很有意见。
马庆升觉得身上一阵悸动,整个人都被这话吓得有些木了。近两年安徽抓了不少人,公审后判刑,也枪毙了不少。不过这里头颇有不少是人民党的干部。司法部门以及人民内务委员会严抓纪律。而且在努力完成制度。马庆升身为保卫部的干部,他就亲自参与制度的建设。
“有人cāo作的环节必然会出管理上的漏洞!”这据说是陈主席说的话。在制度建设学习中,这个理论被反复讨论。
那些负责思想工作的人,嘴就是会说。他们不说不相信别人,而是用“什么叫做保护。就是不给别人犯错的机会。没有制度的管理,谁都经不住诱惑。为了保护大家的利益,我们必须完善管理制度。”
马庆升抓到过偷生丝的,抓到过偷钱,偷饭券的。作为保卫部门,就是要和这帮人作斗争。人民党的干部里头,贪污盗用公款的绝不是一个两个。随着国营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这种人倒也越来越多。
直到杀了不少人,马庆升反倒觉得“不给人犯错的机会,这就是保护”挺有道理。如果管理的严,那帮人想方设法也顶多弄到小东西,被逮住也不过是判几年。但是没有管理,贪污的多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赵chūn花居然敢质疑反贪污!这可是把马庆升给吓坏了。
“你胡说什么?”马庆升颤抖着声音问道。
赵chūn花也是气话,她岂能不知道这么说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工厂里头也有质疑人民党的工人。不用人民党自己动手,工人们就自发的把这些人揪出来了。在好几个厂子待过,工会每周四下午开会,与工人们讨论各种问题。如果有人骂人民党,工会是会讨论这些骂人民党事件的理由,也未必一定会认为工人说的不对,有些时候甚至会调整工厂的一些做法。
不过在赵chūn花看来,只要工厂不肯承认官员家属的地位,那这些制度肯定是有问题的。可惜人民党这里还就是不肯承认官员家属的地位。
看马庆升被吓的够呛,赵chūn花也觉得自己不该说的这么直,她连忙说道:“我开开玩笑!”
马庆升根本不接腔,他起身套上外衣,大踏步的走出了家里。
外头冰凉的空气让马庆升觉得jīng神一振,家里头的烦恼貌似好了些。只要摆脱恼人的家务事,马庆升就觉得好很多。这些rì子以来,他已经不想回家了。赵chūn花整rì里头给他添堵,一说让赵chūn花回老家,赵chūn花就要马庆升一起回去才行。而想把赵chūn花强行送回家的行动,不仅马庆升家里不肯,赵chūn花家里头也不肯。
在村里头,马庆升已经是个人物。当过兵,在城里工作。吃公家饭,可是绝对体面的事情。家里人都觉得马庆升是个发号施令,毫无烦恼的人。马庆升应该给别人解决烦恼。
家里人这样的态度,让马庆升更加烦恼。
一进工厂,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马庆升觉得自己烦恼已经消退了很多。在工厂,所有工作只是学着合作,一起解决问题,与军队的军令体制很像。
刚上班,厂长就召开了各部门的会议。“同志们,最近组织上希望从安徽抽一批人到外地工作。咱们厂有没有愿意去外地工作的?”
“到什么地方去?”参加会议的绝大多数是男同志,大家立刻就有了兴趣。
“到江西工作,筹备江西的缫丝厂。”厂长答道。
“江西在哪里?”有同志问。
厂长也是政委出身,他屋子里头的中国地图按照方向铺在桌子上,一群人围拢上来找到了江西的位置。厂长用尺子量了一个大概距离,根据地地图上的比例尺计算了距离。近千里的直线距离让往南边看去的同志们都倒吸口凉气。离开凤台县千里之遥,想象就能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刺激。
“陈主席刚从江西回来,看来江西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大家也不用担心。”厂长说道。
“陈主席回安徽了?”这个消息还是很新鲜的。
“嗯,已经回到凤台县了。不过能在凤台县待多久,还不清楚。”
“党zhōng yāng真的要从凤台县牵走么?”
“这个早就已经决定。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咱们厂肯定不会迁走。”厂长笑道。
听了这话,干部却沉默起来。凤台县是不是首府并不影响缫丝厂的工作,但是失去了根据地首府的地位,每个同志都感觉一阵强烈的失落。
打破沉默的是马庆升,“我想去江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马庆升脸上。厂长质疑的问道:“马科长,你真的愿意去江西?”
“对,我愿意去江西。”马庆升回答的很干脆。找到离开家庭烦恼的好机会,马庆升觉得这不是坏事。
整个会上,最后有两名同志报名去江西工作。其他同志有些直截了当的表示不愿意离开家乡,有些则表示考虑一下再说。
人民党办事效率很高,三天后,组织上就下了正式调令。马庆升先以回家看看为借口,带着老婆回了家。当众宣布了自己要服从组织命令到江西工作的消息,马家的人倒没有太吃惊,在马庆升当兵的时候,他也到过其他省份。而且组织上的安排,这根本也不是这些居住在农村的群众能够想明白的事情。
“那你媳妇怎么办?”马庆升的父亲问道。
“留在家种地呗。”这也是马庆升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摆脱老婆纠缠的法子。马庆升实在不敢把老婆这种祸害留在自己身边。
“这是不是升官了?”马庆升的父亲兴奋的问。
“没有升官,到了江西还是现在的职位。”马庆升答道。
“那去江西做什么?”马庆升的父亲质疑道。
“组织上安排工作,我们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好了。”马庆升觉得一阵头痛。他周围的好多人都指望着马庆升升官之后多照应自家人。马庆升也不是不愿意这么做,不过这确牵扯了一个“宗族”的问题。
人民党一直反宗族,至少部队里头是宣传的。“未来的中国是个人人平等的中国,宗族压迫绝对不许存在。”部队里头一直这么宣传。凤台县里头zhèng fǔ工作人员不少,大家都是年轻人,对于宗族都抱持着反对的态度。
这种反对倒没有提高到政治的角度上去,而是土改之后宗族存在的经济基础虽然被干掉,可是旧式宗族的那个体制中却没有被完全消灭的迹象。顶多是分田之后,“大宗与小宗”之间的矛盾消除了。大家各过各的,大宗也没有欺压小宗的机会。但是马庆升这些年轻人依旧没有在宗族发言的一席之地。
老派的宗族长老们觉得自己依旧是宗族的领导者,什么事情他们都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例如,他们要求马庆升每年给家族安排几个进工厂的就业机会,而且指明是要当收入最高的那类工人。
这要求太神奇了,人民党的工人工资是靠技术考核与生产评估。而一部分行业,则需要有专门学校的毕业证明。对于军队出身的马庆升来说,这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马庆升退役前是副排长,军队里头讲的是专业分工,各专业都有专门的培训。例如机枪手这个职位,在没有到完全无人可用之前,绝不可能随便拉个人就过来打机枪的。如果那么干,天知道机枪子弹到底有多少能起到效果。
可是宗族就是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东西,马庆升拒绝了宗族的要求之后,他家里头人已经很含蓄的告诉马庆升,宗族里头已经有人商量,是不是剥夺马庆升以后进祠堂的身份。
这消息就更加可笑,马庆升现在连烦人的老婆都想摆脱,进祠堂按规矩这是要给捐钱的,不去这祠堂,马庆升还能剩下不少钱。宗族族长以前就给马庆升说过,如果想进祠堂商量事,每年要给捐二十块钱。这等于马庆升两个月的工资。马庆升立刻就表示了辞谢。结果落得了一个“不识抬举”的评价。如果不识抬举就能省钱兼免除烦恼,马庆升觉得一辈子不和宗族打交道,挺好的。
赵chūn花更清楚马庆升的想法,听到马庆升说要一个人去江西,赵chūn花先是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就喊道:“你,你这是嫌弃我了!”
“这是组织上的安排!”马庆升解释道。
“组织上的安排?那么多人,怎么就安排你?”赵chūn花哭喊起来。
“我工作表现好,自然安排我!”
“你就是觉得我表现不好!”赵chūn花不依不饶的拽住马庆升哭喊道。
马庆升头都大了,别人家老婆就没有这么胡闹,自己老婆怎么就这么混蛋呢?马庆升当兵的时候比较早,那时候轮值jǐng卫的时候,也见过陈克主席的老婆,回到根据地之后,也见过很多其他干部的老婆。别人家的老婆都是不吭不喘,规规矩矩的。哪见过自己老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你要是觉得你表现好,组织上安排我去江西,你就该支持我的工作,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你这给我闹,就是表现很好?”马庆升喝道。
“你还有理了,你说人民党谁跟你这样到处走不着家的?”赵chūn花哭喊道。
马庆升喝道:“上到陈主席,下到部队里头的干部战士,哪个不是到处走?陈主席的夫人留在凤台县,你还见过人家出来买菜。陈主席一走一年多没回来。要说把夫人带身边,陈主席要是想带,谁敢说啥?部队里头那么多干部,谁出门还带着家属?你觉得我是谁啊?我马庆升没什么了不起!”
痛骂了老婆一顿,马庆升把哭哭啼啼的老婆丢在家里头,自己去地方zhèng fǔ办了手续,把老婆的工作户口留在了乡里。当干部就这点好处,乡里头的同志都记得马庆升。负责户口工作的也是部队专业干部,和马庆升还是一个部队的老战友。“庆升,你要回来工作了?”
“我要调去江西,不能带着老婆一起去。”马庆升解释道。
“你要回部队了?”老战友惊讶的问。
“不是会部队,还是缫丝厂。咱们安徽近期调走好多干部到其他省份工作,组织上安排我,我就去呗。”马庆升笑着答道,“我家那口子爱胡闹,她在家种地,你还得多照应。”
“咱们就不说这外气话。对了最近地方上自己组建生产队,合作生产。你准备让你家那口子加入哪个生产队?”老战友问道。
“听你这意思,这生产队有啥不一样。”
“生产队有些搞得好,不过很难进。容易进的,搞的也不是太好。你可得选好才行。”
八十八 进步和守旧(四)
“呦,庆升,你回来啦!”前小地主许广茂笑着答道。
不过许广茂看着客气,马庆升还是能非常清楚的看出,许广茂急着出去。
“许叔,我这次来是想问问生产队的事情。”马庆升立刻开门见山的说道。
笑容立刻就从许广茂脸上消失了,“我们那生产队怎么了?”
“我听说许叔你们办的生产队搞的比较好,我想问问怎么才能加入这生产队。”马庆升笑着说道。
“是这件事啊。庆升你不是在城里上班么?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许广茂问。
“我老婆要回来种地,许叔你也知道,让她一个女人家一个人种三亩地,我也不放心。我想着给她找个生产队,一起加入算了。”
“这……”许广茂听了马庆升的解释,脸上露出了很为难的神sè,“庆升啊,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们这个生产队特别累。你媳妇来了只怕是顶不住。你去联系一下国营农场或者军队农场不是更好么?”
这话让马庆升忍不住咧嘴苦笑了,他的确是联系过国营农场和军队农场,不过现在农村局面变化之大让马庆升觉得不可思议。不仅城里面的工厂在搞制度建设,农场也是如此。“投入、产出、环节控制”,所有的产业都在按照这个模式开始制定自己的制度。在农业上,可以用很简单的一句话来总结,“学会安排农活”。
zhèng fǔ不强迫任何人劳动,除了孩子上学有zhèng fǔ食物补贴之外,别的农村家庭并无食物补贴这一说。如果因为体力或者残疾问题种不了地,农村安排很多职位,都是适合弱劳动力工作的岗位。不过收入也就是够糊口而已。
马庆升自然不知道“福利社会”这种玩意,人民党也从不搞什么福利体系。社会保障是提供劳动就业机会,以及相应的岗位培训。只有自愿接受这些劳动机会的才会得到一定时间的糊口粮食。不爱干活的二流子有专门的zhèng fǔ部门进行强制辅导。马庆升不得认识到一个问题,就他老婆现在这样子,距离二流子也相差无几了。
人们的习惯是比较,如果和以前比,这rì子已经是想都不能想的好rì子。干活就能饿不死,还能有点剩余,能稍微置办点衣服家当。以往殷实富户不过如此。
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位许广茂绰号“许满仓”,他们组建的生产队共有六十多人,种了两百亩地,亩产三百多斤。一年下来,一个人能分一千斤粮食。交了公粮之后,还有七百斤粮食。加上种桑,饲养,这么一个生产队平均每人还能分六十几块钱,十只鸡,三头羊,两头猪。最可怕的是,别的农户要么人力种地,要么采用畜力。许广茂的生产队竟然买了两台拖拉机,人民党的大农场也刚开始大量使用拖拉机耕地。
这么一个明星生产队想加入的人自然很多,不过据马庆升的了解,很多人一年都干不到,就被迫放弃了。
“许叔,这是不是耽误你办正事了。”马庆升问道。
许广茂爽朗的笑道:“庆升,这不是叔这会儿给你装大的,这马上就要开耕了,生产队里头的事情真的很忙。你要是真的有啥给我说的,晚上行不行?”
看着许广茂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马庆升已经明白,就他老婆赵chūn花的这个样子,只怕距离许广茂的要求差的太远。虽然许广茂不是从事的工业,可是他身上那股子干劲,以及轻松自然的举动,与缫丝厂那些优秀的缫丝工可以说别无二致。都是专注,明确,完全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模样。这是一个真正劳动者的模样。马庆升自己觉得自己只怕是比不了许广茂的。
但是这反倒让马庆升决定晚上一定要和许广茂谈谈,如果自己的老婆赵chūn花能够学习到这种态度,能够把自己提高到这种程度。马庆升就觉得倒找钱给许广茂也是值得的。
不过马庆升也不愿意回家,回家之后就是毫无结果的争吵。赵chūn花现在根本就说服不了,她总觉得有所依凭。马庆升就是她的依凭。马庆升并不认为自己不该尽丈夫的义务,甚至出钱养活赵chūn花也是应该的。但是人民党热衷的《国际歌》里头的重点就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马庆升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却无法创造出赵chūn花希望的幸福。人民党里头没有什么老爷,更不讲什么剥削,大家都是劳动者,有手有脚的,怎么有些人就能把rì子过的红红火火,有些人就是把rì子过的几乎要过不下去。以前的穷rì子过不下去,现在的好rì子也过不下去么?
在村里头随便走未免过于招摇,马庆升干脆就出了居住区,向着广袤的田野走去。田野里头到处都是人,牵着牲口耕地的,或者挥着锄头劳作的。有些地区是麦田,经过一个冬天,碧绿的麦苗在chūnrì的阳光下已经开始猛长。准备插秧的稻田也在整理。枝头也有了嫩芽,小鸟也开始在天空飞翔。在水塘里头,渡过了冬天的鸭子也开始下水游泳捕食。一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明显是今年才孵化出来的,它们当中比较强壮的折折腾腾试图学着游水,而一些明显胆小的则站在水边,用扁扁的小嘴试着在水里找到些什么。
每个人都在劳作,反倒让马庆升这么漫步田间的人格外显眼。
“庆升?”有人喊道。马庆升扭头一看,背后赶来的是国营四农场的厂长吴友文。
两人也是老战友,不过吴友文当了政委,反倒比马庆升退役晚些。
“老吴,你这是去哪里?”
“来这里实地调查。”吴友文答道。毕竟是老战友,互相交流了一下近况后,吴友文听马庆升问道最近农村工作到底有什么特点的时候,他也给马庆升解释了一番。
党zhōng yāng对农业工作的布局很简单,推行各环节科技化。以前农民都是自己组织生产,农业部门并不准备强行勒令群众改变这些旧有习惯。但是农业技术宣传部门却研究各个环节,以及适用范围。最重要的是,各地农业部门还要提出各个环节的所用时间,需要消耗的人力。不是鼓励群众一窝蜂的采取新技术,而是把一个个“生产流程”教给大家,任由群众自己选择。
这不仅需要示范,还需要大量的调研。示范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各种劳动力使用,以及各种大概情况下的应对措施。安徽农业厅厅长肖墙是105师的一名老政委。他在会议上做了个报告,题目是“成功学与实践论”。大意是群众既然现在理解不了成功的各个必须环节,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些为什么能够高产,为什么产量上不去。针对当前的局面,希望通过理论教育来让农民全面理解农业科技不现实。而且说白了群众追求的根本不是农业科技,而是怎么得到好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那就不妨暂时采取“形而上学的模式”,多提供一些具体执行模式,让群众根据自己的情况来选择。
“只要模型够多,总有适合群众的方式。”肖墙在报告中讲道,“关键是不要夸大事实,实事求是的说明每一种模式的投入和产出。产出都可以不讲,一定要把投入讲清楚。对于普通群众而言,最大的特点是有扩大成功几率的倾向xìng。例如咱们提供的良种,在咱们的地里头能打四百斤,可是在群众的地里头能打多少。这咱们必须调查之后才能说。而且各种不同的细节导致的不同结果,我们一定要研究透彻才行。”
这个讲话未免太理论化了,马庆升问道:“按照这个讲话,等于是告诉群众,忙活一年颗粒无收也是有可能的。是不是太打击积极xìng了?”
吴友文点点头,“这个还真的是关键点,这讲话的核心要点是,教给群众怎么才能避免低产。而不是讲怎么才能高产。教给群众一定要付出什么,而不是一定能得到什么。”
“哈!高明!”马庆升连声赞道。这个态度就抓住了根本,如果能够不失败,剩下就是成功多少。不低产,剩下的就是高产程度而已。
“这就不光是群众怎么组织生产的问题,研究农业科技,研究具体情况的工作就得由农业部门来承担。每个农场都有自己的任务,这不是我们光研究怎么提高产量,我们还得研究怎么才能解决问题。研究各种可cāo作的关键点在什么地方。真是忙死了。”
“那老兄你可是得忙几年才行呢。”马庆升叹道。
吴友文笑道:“不是忙几年,肖厅长的话是,大家先做好埋着头干十年的打算。农户手册准备编写一两千万字。我原来种地的时候可真的不知道种地还有这么多窍门在里头。”
老战友感叹一阵,吴友文问道:“现在工厂的情况怎么样。”
马庆升叹道:“和你们一样,也是拼命的研究该怎么制定制度。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打开思路了。不求最好,而是尽量不出错。尽量让一切都能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才是干事的态度啊。”
“那只能这样了,能不出事就万事大吉。出了事,解决问题,下次尽量不出事呗。”吴友文看来已经确定了思路。两人也没什么闲话可说,吴友文告辞前去实地调查。不过很明显,得到了马庆升的支持,吴友文对工作的信心倒是提升了不少。
马庆升慢慢的继续在田野里头溜达,农场厂长吴友文和农业厅厅长肖墙毕竟是政工出身,这见识就是不一样。马庆升自己能够做好工作,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理解到自己为什么能够成功,为什么能够完成工作。这核心的想法是怎么保证自己付出足够的劳动,而且让保证劳动环节。而不是直奔着成果而去。
反观马庆升的老婆赵chūn花,就明显是只要能够得到结果,她根本不想付出足够的劳动。所以她靠这个,靠哪个,只要能不劳动,能够利用的东西赵chūn花都想给利用上。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赵chūn花不想当一个劳动者。”
把这个思路与赵chūn花以往的行动一对比,这个结论就看的极为清楚。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释。赵chūn花并没有理解到她的工作仅仅是一个环节,她必须完成这个环节的所有工作才行。哪怕是一个小环节,也是整个链条里头的一部分。能承担这个环节工作的人,才是一个合格的劳动者。赵chūn花到现在明显做不到。
本来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让人感觉轻松很多,马庆升却感到意气消沉。如果用这个角度来衡量,赵chūn花如果不能认识到这些,她就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劳动者。至少在城市工厂里头,只怕不会有她一席之地了。
如果真的说干活,很多人未必就比赵chūn花能干。也未必就多么热爱劳动。但是人家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完成工作。人家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权,老老实实干活,照样能活下去。不出sè只是说拿不到最高的钱,可不等于拿不到钱。就如同吴友文所说的,“能够不失败,剩下就是成功多少。能够不低产,剩下的就是高产程度。”
问题以赵chūn花现在的样子,她完不成工作。整个人除了不断制造失败之外,根本干不成别的。
认清了自己居然娶了这么一个老婆,马庆升觉得实在是不能开心。看样子让赵chūn花回家种地自己靠自己可能还行,给她找个工厂的工作那真的是完成不了的任务。
转悠了好久,天sè渐渐开始昏暗下来。马庆升想起与许广茂的约定,他开始转回向居住区。凤台县农村的统一居住区经过几年的建设已经很成规模,不仅有统一居住区,在田间还有临时居住区。大家以前农忙时节都是在田间地头搭个窝棚。现在的临时居住区里头提供住处,能休息,做饭。合作的方式推行开来,很多事情都变得更加轻松。有些农民选择回家,有些人就选择了住在砖瓦房的临时居住点。许广茂则是回家的那部分人。
大家的院落都是一样的,许广茂家的不同在于专门弄了一个房间用来当办公室。墙上贴了好大几张纸,看上去很像是工厂里头的工作进度安排表。不同的是,下面有很多小布袋,里面插了不少纸片。
“许叔,这是怎么一个安排?”马庆升被许广茂带进办公室后看着这些问道。
许广茂平淡的答道:“这都是我向农场学习的,每个工作安排,每个节气特点,种植的方法,注意事项。写下来更容易记住。还有计划完成的工作量,大家工作完成的工作量。以及为什么没有完成,临时调度的安排。这可都是按照工作完成进行年终分配。这东西弄错了,这是要被大伙骂的。”
工厂里头是有专门的统计部门来负责这些统计工作,马庆升没想到许广茂竟然能够学到这等程度。
许广茂对这个关键问题很在意,“庆升,你说你想让你媳妇加入我们生产队。这是怎么回事?”
马庆升苦笑道:“许叔,你先说说你这边怎么安排人的,都要干什么。我看看我老婆能不能干得了。”
“第一么,加入了我们生产队,你就得干够多少活。第二,选择这些活就得干够这一年。就这么两条。”
马庆升听完这话觉得很是有感慨,“那有多累?”
许广茂苦笑道:“多累谈不上,我们生产队里头有几个五十多岁的。有男有女,这都能干。只是不能给我干了半截你不干了。这一安排就是一年的事,临时让我找人,我找谁去啊。”
如果是别的要求,马庆升觉得赵chūn花只怕还能干干,这么简单重复的劳动,马庆升觉得赵chūn花九成九是干不到一年的。许广茂这哪里是生产队,除了劳动对象是土地之外,这整个就是个工厂的安排。马庆升虽然不从事一线劳动,但是保卫科该巡逻的巡逻,该检查的检查。防偷盗,防火灾,防外人乱闯。工厂能不出事,就完全显不出马庆升的功劳,但是能不出事就恰恰是马庆升最大的功劳。
这就跟农业厅提出的“能够不失败,剩下就是成功多少”。根据地这新的社会制度努力的方向就是看似简单的工作。问题在于,想完成这个工作,实在是千难万难。
许广茂见马庆升沉默不语,误解了马庆升的意思,“庆升,我这里不是不要人。有人来了这就多几亩地,我们也缺人,也缺地。你也知道现在外头牛皮、牛肉、牛骨头能卖个什么价钱。再多出百十亩地,我们这生产队还能专门种苜蓿养牛。”
“许叔,我不是听说现在可以向大农场申请土地耕种么?”马庆升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知道,这申请的地只能种粮食,不让干别的。而且多申请的地,要上交五成的粮食。自己的地只用交够一定的公粮,三亩地里头就可以有一亩用来种自己想种的东西。zhèng fǔ管的有点太严了。”
面对群众对zhèng fǔ的质疑,马庆升自然而然的要给zhèng fǔ辩解几句,“这不是有国营粮库么?若是不种够足够的粮食,遇到个天灾什么的,大家吃什么?”
许广茂笑道,“庆升,我这也就是有点贪心了,zhèng fǔ说啥我肯定干啥。你也知道,我家原来的地和现在差不多,可那时候谁都能上门宰我一刀。现在交了官府税之后,我落的东西比以前多的太多。这好rì子以前想都不敢想。对了,庆升,你媳妇的事情,你觉得行不行。”
听提到了自己的媳妇,马庆升连忙答道:“许叔,我觉得是不行。这事就当我没说过,你别忘心里头去。”
“哦,这么说的话,你自己再想想。”
马庆升注意到,虽然许广茂说的很客气,不过明显有如释重负的样子。看来这个生产队可真的挺不好进的。
八十九 进步和守旧(五)
”?作工么什干想底到己自你得觉你,你问问想的真我,花chūn“:道问的肃严且而心耐他,头里屋进叫花chūn赵子妻把升庆马,家回里那茂广许从 $|$”?了人你丢作工不我嫌是不是?呢作工我着逼着急么这就么怎,人男个是你“:道答sè正也她,烦耐不些有经已也花chūn赵,次多过行进话谈种这上加,真认此如升庆马见花chūn赵 $|$”?么行不干真认作工个找你。 高速更新好很的作工科图地在家人。作工来出也人爱的席主陈,作工来出都属家部干的围周看看你,花chūn“:说劝的后最是的行进次这他,了望绝情事的作工来出花chūn赵对经已升庆马 $|$。道驳反刻立花chūn赵”?比席主陈跟能你?么比婆老的席主陈跟能我“ $|$。问升庆马”?么吃个两咱够米斤84。斤84过不也米买。钱块21挣月个一我,花chūn是可。比不们咱。好,好“ $|$”。你候伺我家回了你,服衣洗你给,上头地到送饭做你给我,地种去出你。说不都么什我,地种家回是要你。头里城在待要定一我是不,头里城在待得非你是?么情事这有能还那。钱块63,钱块42是而,钱块21挣是不月个一是要你?了行就不钱点挣多你。作工不我怪却,婆老了不活养己自你“,了兴高不就时登花chūn赵,话这了听 $|$。的以可是还作工些担承头里乡在,地种不是算就,历资的升庆马以,多的少就对相头里乡是但,大很量数人军役退种各面里城。市城比不头里乡且而。好很的干够能对绝己自得觉升庆马,队产生入加旦一过不,作工门出合适不者或花chūn赵。满不的毫丝有没地种来回对他,后之入收的茂广许到解了升庆马,缠蛮搅胡是不话这 $|$。错不的过能对绝活生的升庆马,饭吃堂食在上加,钱块81挣能月个一。了解而刃迎就题问济经的己自得觉升庆马,话的度程个这到达够能的真果如。的半一加增资工是法说至甚,的块两涨资工本基是法说有。整调资工的模规大次一有会就,后之成完部全改土的地据根,是法说的谱靠较比过不,定确能不且尚间时体具然虽。长增的大较比有会资工后以,言传有直一部内,是的要重更。活生市城绝拒法无升庆马让,化变的有都天天及以,施设种种有还,灯电与水来自的面里屋,道街的齐整且而。西东新多很到见能市城在是可,面一的低入收其有然固活生市城。村农回想不却升庆马是可,惑诱的大此如着有上益利 $|$。来起过子rì把能就人两妻夫,钱块8有只怕哪月个一,话的班上好好够能花chūn赵果如 $|$”。了样这就行不行。地种来回就我。来不上入收果如。西江去你接就我,了来上入收,班上西江去先我,样这不要“,话句了撂升庆马,里这到想 $|$”?久多待头里城在要你,吧说你,升庆。里城在想你道知就我“:道说才她,阵一了默沉,闹吵有没花chūn赵,是的外意升庆马令 $|$”?行不行这得觉你。你识认都谁得闹我给别,道八说胡我给去出准不,着待家在我给实实老老,西江了去你过不。去西江到你着带以可我,说你给我那“:道说才阵一了停他,塞语时一升庆马 $|$。思心的升庆马了露揭的情留不毫花chūn赵”!里城去想是还你,看你“ $|$。过罪种一是乎几动劳爱不,中育教的党民人在。道问么这次再升庆马”?作工去出欢喜不是不是你,花chūn“ $|$。的兴高很是还花chūn赵,闹不吵不次这升庆马,感疚愧的动劳城进不对有没都点一花chūn赵”。你候伺家在想我,地种家在待意愿我“ $|$。案答个一了给,头摇摇的奈无升庆马”。来回就我,起不养还是要。里城在你带就我,你起的养能,年两待再我。年两,……“ $|$。升庆马任信不显明很花chūn赵”。年两多最!誓个发我给你那“ $|$”。誓发我,好“ $|$”?誓发谁向你“ $|$。道说声大升庆马”!地种来回定一就我,你了不养果如后年两!誓发席主陈向我,……我“ $|$。误错少不了犯上情事些这在是可党。重严很的发爆都向倾倾左是别特,倾右和倾左,义主僚官,期时个这了到,看上史历从。法想的序秩徽安顿整种一着有,前之来回次这他。了意在能可不也克陈,道知是便即。位地的”灵之天在“了有经已就候时的着活己自道知不并克陈 $|$。外之象想的克陈在全完,况情的地据根徽安。误错义主僚官的众群离脱的重严及以,误错义主险冒倾左了犯经已己自克陈,说不且错犯是不是党现发就,来回一克陈果结 $|$。者动劳式旧代替面全者动劳的新全用后然。系体校学的产脱全立建想是就,头里划计的前以他。己自克陈定否在是就身本,系体育教种这定否。信迷的生天种一有系体育教种这对他,生学大的产生量批统系育教是竟毕克陈。上之克陈在经已平水识认的村农对,告报的”论践实与学功成“个那是别特,志同好个是墙肖 $|$。化进面全的式模产生种各的悉熟经已民农进促如不还,西东的起学头从须必民人广推的xìng制强。式模的需供合符全完种一是也,式模的进渐种一是这。持支技科行进的分其如恰府政,候时的求需技科了有民人当。”哺反业工“施实上点键关在,式方产生业农的有现展发和善完。线路种一外另是则划计业农的志同墙肖而 $|$。展发定稳证保的度限大最够能,式模的导主为府政是不而,导主为求需民农以府政,后之制有所地土的地据根在现了变改底彻改土。排安盘全的己自了绍介克陈向的安不惴惴点有他,法看的策政个这对克陈道知不并墙肖 $|$。了来上报也果结查普口人次一第地据根,候时的划计个整究研在正。持支很也他,快很的解理克陈 $|$。差算不经已代时个这在。间之%4到%2在计估差误的计统个这。万0016有口人总地据根。口人万0011有省西江,口人万0591有省北湖,口人万0581有省徽安,口人万0021有省海淮 $|$。了惊震被的真克陈,字数的口人万0016过不省个四地据根个整出计统。亿一有就口人南河,亿41近接口人国中,纪世12在 $|$。”乏匮度极的力动劳“,是题问的大最的临面在现地据根,说是就也。万0004有数总。例比的%07近接有只人年成的上以岁81,中果结的计统地据根,的岁06过不活是人分部大,年1191 $|$。实事个这了受接正真才,面局的前当下一了究研细仔不得不克陈。激刺的大很个是者越穿对,乏匮度极力动劳现出国中 $|$。亩万千六亿一有也地耕的定确经已。亩亿两近接积面地耕用可的省四地据根上际实。地耕亩万0028要需就,算计来斤003产亩以,平水活生本基的食粮斤004均人照按果如 $|$。多就地好来本北湖及以,施设利水田农建兴力大徽安在党民人为因是还字数个这。亩万千五有只说是就也。成三的积面地耕个整到占只字数个这。地浇水者或田水的等上是都的斤003过超产亩保确能。同不大大则况情际实,看好很字数个这 $|$。差多有底到质品地土的年当了明证也,看来度角个一另从。就成大伟的份过不都容形么怎个一是这。地浇水亩亿两近了增新国全,头里划计五一上史历 $|$。手人要需就设建利水的模规大。设建利水的模规大要需就,产生定稳的地浇水证保想。多也灾旱,多灾水徽安。徽安个整了遍跑墙肖,来以任上。委政牌老是他,僚官的室公办坐个是不墙肖长厅厅业农省徽安 $|$。力人的要需面方路公,路铁括包不还这。程工利水的本基徽安现实够能才,设建年五过经,兵程工备常的右左万001要需,是果结的算计墙肖,人军为身 $|$。设建础基的苦艰年数行进,个一走调抽要就,中当力劳壮个五少至是就那,省徽安在放。例比的怕可个一是这。设建础基搞个一调抽要就,中当力劳壮个五十,头里省个四地据根个整,说是就也。作工兵程工种这合适不本根人的佳不力体和xìng女万0052有少至,间中人万0004这是可。多不似看,比相人年成万0004与人万001 $|$。设建础基的模规大要需样同省个三他其,省一徽安建修光能可不也这。上以倍四军扩得也,心核为队军支这以算就。万02过不也队军类各在现省个四地据根 $|$。指发人令入投的大巨,设建的怕可场一么这织组想是题问。舞鼓欣欢着看是然自那,标目的终最成达够能果如,看上果结从 $|$。”觉幻“的实打实种一是而,想幻是再不经已食粮应供定稳障保,设建利水础基些这有没是但。的”够不更虑考面全“,”高不更量含技科“是会只,设建利水础基批大的设建他在现,楚清很克陈,后之上置位者导领地据根在站己自他过不。”够不虑考面全“,”高不量含技科“设建利水模规大的下示指爷爷毛年当过评批的痛腰不话说着站经曾也克陈 $|$。务任苦艰的前面党民人在摆是这,众群动发的效有么怎底到,口人万0016么这就头里手 $|$。导先为扬表以是而,难困调强不克陈”。了子样么什是底到地据根道知于终们我。好很得做查普口人次这,们志同“ $|$。吧实真不的大最是才这。口人与盘地的大么这了握掌间时年几,党政小的人十百个一。攻进了动发国中旧着对。帜旗的命革了起举克陈着跟敢就,候时的知所无一在家大年当。议思可不到感都志同多很,后之况情的实真较比地据根了道知次一第,兴高太人有没 $|$。口人万0153利大意,口人万0793国法,口人万0654国英,口人万0315本rì,口人万0125国帝匈奥,口人万0966国德,口人万0379国美,口人万00571国俄。译翻的模规大行进始开且并,地据根回送的断不也据数计统的国各美欧。子样个一么什是底到家国业工洲欧看看。验体去是要主实其,察考是说。察考美欧到流轮部干遣派始开经已也党民人,况情的家国他其美欧过述讲家大对经曾克陈 $|$。义意无毫血热腔一了靠西东多很,家大诉告就xìng理,据数的实打实了到碰情激。情激的强列美欧掉干底彻有都们志同轻年往以。多很地据根出高都平水业工的家国些这,外之本rì了除,势劣居不并比相地据根与口人家国些这 $|$”。同认的作工己自们咱对示表,掌鼓起一家大,平水计统的强列美欧到达就年六了用只们我,们志同。心信有该应们我上点这。平水的强列美欧了近接经已力能计统府政的地据根们咱“,题点一偏先不得不也克陈,事此过起提都志同少不,候时的论讨面下们志同与克陈 $|$。气底点了有们志同的徽安让是算总过不,的力无气有声掌 $|$”。作工业农的年今下一论讨先们我,行先草粮动未马兵。xìng对针有更就作工的在现。况情体具的多更了道知就们我在现,面局概大的会社道知只们我前以果如。步一第的要重最是就面局的在现道知。好做作工命革的实实踏踏,线路众群走,践实系联论理能才么怎“:道笑克陈 $|$。少不并志同的成赞太不头里委省徽安是可,赞称力大的克陈了到得策政的他。虚心些有得觉也墙肖,作工徽安镇坐自亲克陈,点焦的光目人众了成就刻立墙肖 $|$”……障保定一了有应供肥氮,氨成合了出弄经已席主陈。料肥些这钾磷氮要需,产高想田农,过学都家大。力能的产生业农排安理合众群后改土高提,二第。设建的场农队军与场农营国好搞,一第,点重个两是还划计作工业农的年今徽安“ $|$”?少多到分够能徽安们我,汉武在在现线产生氨成合“:道问人有经已,里这到说刚 $|$”。xìng要重的资投“。事件一了白明头里习学校党在都志同个每,久么这了干是竟毕。划计的墙肖了意同委党,对反是还持支管不,了下定经已就年去划规产生业农实其,键关很题问个这 $|$。的少可不必是也入投质物及以,技科,力动劳,外之料资产生须必的产生业农个这地土了除。受接被的章成理顺就也念概的资投与产生,后之念概的”料资产生“了化强校党的党民人 $|$。错不的真还果效头里地到放施意玩这。壤土粒颗的好很了成变,后之西东堆一么这的殖腐了化消蚓蚯,蚓蚯养来务职殖腐合混来用被又便粪这。出排中便粪在含,后之掉吃子鸭被虾鱼过通是则肥磷。慢缓展进,究研应相及以产矿乏缺为因在现肥钾。调强又调强是可念概的”钾磷氮“于对。点特的料肥过讲大经曾,候时的抓把一地据根在克陈 $|$。题问配分个这起问面当志同有就时此。望希了到盼于终们志同,后始开氨成合产生量批大的年去。段手的工化过通须必,肥氮入投模规大过讲克陈 $|$。底没都面里心家大,话发不果如克陈?少多到得够能徽安,边那北湖在把资物。要需样同定肯北湖么那,肥氮的量大要需徽安果如 $|$。道笑克陈”。上用都户每家每让能可不对绝肥氮内年两,证保们你想我,了想瞎用不家大“ $|$。道问家大替墙肖”?上用能候时啥们我那“ $|$。道答克陈”。种良的质优加更担承要还场农大年今以所。好能才成收,了好子种。的地基种良地据根应供是先首肥氮“ $|$。代一下的质优出育孕能可不头里地的通普在于在题问的种良。种良的产生场农营国择选始开也民农分部大。用采面全是定肯,说用不然自场农。错不也果效来下年几,及普很经已徽安在地基子种的党民人 $|$”。究研己自得家大,论理本基些一过说听只我,道知不也我“。望所失大们志同让答回的席主克陈,候时的问询席主克陈的理地通下文天通上向家大,题问种这有么什为。子种通普如不还至甚得长,头里田用试在子种些有果结。的好是然自,育培上地土的好常非在能都子种的代数要只为认始开一家大,题问的过想有没从前以多很到遇也地基种良且而 $|$。倍十大扩给模规验实把的究研搞些这求要墙肖。资投乱胡是不也这,然当。倍十了加增资投技科把接直,的别说不也他,后之台上墙肖到直。样一会聚大汉神同如的搞育培种良徽安把度一这。有都论理的思所夷匪种各,门八花五是说以可果结的究研 $|$。的果结好到遇般运大碰有总。去下行推验实的倍十,力人和地土点这缺不在现徽安是就也这 $|$。持支的志同面下了到得时暂度态个这以也墙肖。向走的学科不其明证被也测推汉神分部一,验实过通且而,错不的现表子种新种五四 $|$
九十 进步和守旧(六)
新中国的工业化历程艰苦卓绝,抗rì战争,解放战争,一打就是十几年。光头跑去台湾的时候把能带走的黄金白银都给带走了。1949年的钢铁产量还没有1910年汉阳钢铁厂多。一切建设都得从头开始。所有的财富积累都得从农业开始。
现在陈克的局面却好得多,他好歹能够加入世界贸易体系,根据地现在也有不大不小的工业中心。不过这不等于陈克就可以忽视农业的地位。21世纪中国税收的一大变化就是废除了延续几千年的农业税,甚至有了农业补贴。陈克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也能废除农业税。为了早rì达到那个目标,现在就必须加强农村建设。
“我很赞成肖墙同志的工作思路。确定了这个思路,就坚持干下去。下一个议题。”陈克的评价很简单。到了现在,陈克已经不敢过度关注一个问题,至少表面上绝对不能过度关注。
肖墙说道:“最近的工作里头,我们遇到宗族的问题。在前几年,农村的宗族问题因为水灾和土改,一直不明显,现在矛盾开始表面化了。不少宗族长老试图向宗族成员发号施令,我们很多干部都有过这种经验。现在的问题是一些生产能力较弱的家庭暂时无法摆脱对宗族的依赖,这个很麻烦。我认为需要动手治理一下。”
陈克看得出,不少干部脸听到这话上都有很无奈的神sè。看来肖墙所说的“很多干部”,大概就是指这些安徽省委的干部。
“他们给我们填了多大麻烦?”陈克有些好奇。陈克与宗族接触不多,21世纪貌似重新兴起了点宗族热,不过这纯粹是文化上的寻根猎奇行为。曾经能够决断宗族成员生死的这股子强大势力,早在大运动时期就被彻底消灭了。虽然过程中也烧了些族谱,拆了些祠堂,揪斗了点子人,但是与这种把宗族家法彻底埋葬在历史垃圾堆里头的社会进步相比,这些代价微乎其微。
“宗族现在也给咱们添不了什么麻烦。让他们跳,反正他们也没钱。”现在担任安徽省委办公厅主任的任启莹答道。
听到对宗族势力这番深刻的嘲讽,不少同志都露出了笑容。
任启莹继续说道:“陈主席,我调查过,宗族在近几年的行动里头,已经没有赈济的功能。他们顶多是添乱,倚老卖老的向各个宗族成员要钱。只要党内能够确定对宗族的态度,在群众里头他们根本没有市场。特别是群众里头的年轻人,很讨厌宗族长老。年轻人愿意和咱们人民党一起走。”
“问题是他们跟苍蝇一样,千方百计的来烦你。我们下乡之后那叫个麻烦。”肖墙看来被sāo扰过多次。
“肖厅长,他们不是苍蝇,这帮人就是秋后的蚂蚱。”任启莹劝道。
“苍蝇和蚂蚱无所谓,关键是他们现在还在蹦。那帮人现在不又在吆喝,女孩子上什么学!任主任,你管教育的,这件事你总知道吧?”肖墙看来对宗族长老们很是不满,已经开始把任启莹遇到的问题也给拿出来举例了。
陈克见任启莹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转过头看向自己。陈克对教育工作一直很重视,他微笑着问道:“这个不让女孩子上学是怎么回事?”
任启莹现在兼任省教委的代理主任,她正sè说道:“宗族长老们跳出来反对女孩子上学。”
“嗯?”陈克颇为意外。宗族长老居然拿女孩子上学当攻击目标,虽然农村的确有这种事情,不过陈克想弄的更明白些。
任启莹解释道:“幼儿园与小学教育,群众都很欢迎。大家觉得这孩子有人带,还能省顿饭。是好事。不过这初中教育,不愿意让女孩子继续上学的大有人在。”
“可是不少小学毕业娃娃才九岁啊。”陈克对此很不理解。
不仅仅是任启莹,安徽省委的一些同志对陈克这么白脖的回答抱以苦笑了。
“陈主席,在农村,九岁十岁的女孩子就要负责家里做饭。一些比较麻烦的饭菜做不好,不过生火,烧个汤什么的她们已经能做。”任启莹答道,看着陈克有些不快的神sè,她继续解释了一句,“陈主席,在农村都这样。”
陈克的确相当不快,那些超级活泼的九岁孩子在21世纪正好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龄,不过这不等于陈克就认为应该剥夺他们上学的权力。强忍住立刻提出强制义务教育的观点的冲动,陈克问道:“宗族在这里头扮演什么角sè。”
任启莹答道:“定娃娃亲是一部分。至少现在是宗族里头的那些族长公开说出了不少人不敢说的话,他们认为女孩子读太多书嫁不出去。”
尽管陈克紧咬着牙没有发表意见,不过他的表情已经比什么发言都更能表达出陈克的态度。
任启莹到没有这么激动,“陈主席,在这件事上,如果我们zhèng fǔ强行介入的话,肯定会引发很大的问题。不少群众认为,生了女儿要嫁给别人不说,还要跟着官府走了,他们不能接受。”
人民真的很jīng明!陈克心里头叹道。人民党素来重视女xìng干部的培养,而且重视女xìng接受教育。对于人民党领导的zhèng fǔ来说,这是必然的行动。在zhèng fǔ看来,人民是国家的一部分。人民党辛辛苦苦培养的受过足够教育的女xìng公民,国家自然要让她们成为社会里头的一部分。但是在人民看来,自己的儿女是属于自己的。人民党让这些孩子上了学,接着就要把人给带走了。
不用说太多,眼前坐着的任启莹,还有根据地里头的一众女xìng干部,现在完全是人民党领导下的同志。根本与宗族处于敌对状态。而人民党为了得到女教师掳掠回来的女学生,现在倒是走上了劳动岗位。不过在国家的保护和支持下,这些女生完全有能力拒绝家庭和宗族的支配。
以社会进步角度而言,这是绝对的进步。以传统的宗族和家庭角度,这就是人民党在**裸的抢别人家的女儿。在21世纪,大家已经能够接受孩子是社会的成员这个理念。不过在1911年,孩子属于家长才是公认的正统思想。宗族长老想处死宗族成员,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父母弄死了孩子,也就弄死了。
“同志们怎么看这些问题?”陈克问道。
大家互相看了看,宇文拔都说道:“毕竟是人家的爹娘,我们不好插手这些事情。”
强制义务教育说起来容易,在中国做起来就千难万难,这牵扯国家强势介入别人家庭的问题。在中国,普遍达成哪怕强制也要让孩子读书观念的时候,中国入学率已经超过97%了。而且即便有共识,也没有能够达成强制执行的程度。这种事情上,陈克一点都没有经验。
“那咱们安徽的同志有没有发动舆论与这些对抗?”陈克问。
“宣传义务教育肯定是要宣传的,不过效果不明显。家长们愿意让男孩子读书,却不支持女孩子读书。在方面我们人民党很不利。”省委书记宇文拔都也很婉转的提出了面临的困难。
没等陈克继续问话,任启莹接着说道:“党委经过讨论,反对用用财政补贴的方式促进女孩子读书。一来是财政压力太大,二来这么做反而让群众更不放心。”
“男生女生入学率到底有多少?”陈克对这个问题很关心。
“男生只要考试通过了,基本上能达到100%。女生只有不到30%才参加了初中入学考试。最终能上初中的有9%。”任启莹非常流利的引用着数据。
紧紧抿着嘴唇,陈克想了片刻就决定暂时不推动此事。改朝换代或许已经很困难了,不过没有更加强力的革命,想让“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理论变成社会正确xìng,那需要强大的政治行动。而现在人民党的确承受不了这种行动带来的负面影响。
“男女生入学的事情,我们先宣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宗族跳出来说三道四,大家有什么看法呢?”陈克问道。
任启莹答道:“我还是那个看法,他们蹦达不了太久。没有钱,群众不会跟着这些人走。”
肖墙明显不支持任启莹的观点,“陈主席,如果他们只是闹一闹,或者试图来说服咱们的干部支持宗族,这都没什么。现在这帮人最近变了个手段,煽动群众之间的矛盾。特别是煽动水源的问题。”
如果对于女娃娃上学问题,陈克还能被迫面对事实暂时妥协,但是一听到水源的事情,他的脸sè就变的平静起来。这是陈克开始认真时的标准表现。陈克也试图让自己能够喜怒不形于sè,不过到现在也没有能够办到。
“陈主席,安徽一些地区条件比较好,只用把灌溉水渠挖好就行了。不过很多地区需要兴建水库才能有效调节水源。这些地区争夺水源的矛盾比较尖锐。就我们农业部门调查的结果,一些宗族长老开始通过煽动地方矛盾来重新获取主导权。虽然当地zhèng fǔ也在尽力解决这些事情,但是基础水利建设这是个根子问题。解决不了这些,矛盾每年都要爆发。”肖墙介绍道。
“但是现在在安排工作的时候,我们总得先在容易提高产量的地区进行投入。那些产量不容易提高的地区,我们没办法立刻开工。陈主席,我不是在抱怨,可是现在从安徽抽走的人力太多。原本还有部队的测绘部门帮着我们来搞这些事情,现在部队去了其他省,技术部门大量的向工业倾斜,现在技术人员完全不够。我也是部队出身的,如果测量都搞不好,技术设计上肯定会有问题。所以现在很多事情我们只能硬抗。”
肖墙提出的质疑代表了安徽省委干部们的心声。安徽曾经人才济济。1850万人口的安徽省,曾经聚集过上万的技术兵与技术人员。更不用说那大批的优秀干部。根据地的扩大,让这些能够挑起来大梁的人员分散到了各地。再也没有成规模的技术团队如此密集的集中在安徽省。
不过陈克亲自经历过那个时代,他也知道肖墙未免有些夸张。至少工作容易进行的地区,安徽可是真正的搞过了比较像样的测绘工作。肖墙所指的那些工作遇到难题的地区,想提高农业产量,需要的投入要大的多。
不管肖墙到底对宗族闹事有什么看法,至少肖墙提出了一个绝对能够代表现在安徽党委的一个观点,“是不是抽走了太多的人去支援外省建设!”
果然,任启莹虽然与肖墙在某些问题上有分歧,但是他们在这点上是一致的。任启莹接着说道:“陈主席,关于派遣老师到其他省教书这件事,现在安徽的老师们绝大多数都不肯去外省。各地校长们的看法是,现在无论是正规学校教育,还是农村的夜校,补习班教育。现有的老师自己都不够用。而且老师们也不是党员干部,他们也不太能承担过于辛苦的工作。你要是对这些人有过高的幻想,那肯定不切实际。”
在安徽,最密集的时候30个人里头就有一个是人民党体系内的人。然而现在整个根据地人民党的党员干部加上军队总数不到40万。也就是说,在6100万人口的根据地里头,150个人当中,才有一个是人民党体系内的人。力量被稀释到这种程度,工作想和以前那样顺畅,的确是不现实的。统计数据就这么冷冰冰的把问题摆在了陈克面前。
无论有怎么样政治理想,无论有怎么样的先进制度。如果没有足够数量招之则来,来之能战的组织人员,一切东西都是空想。想改造社会靠的绝对不是空口白牙,靠的是压倒xìng的力量。体现这力量的,则是人。
这幸好是和袁世凯达成协议了。陈克突然想,如果没有这个看似危若累卵,但是勉强维持着一个和平局面的现状,天知道现在的工作能更难办到什么程度。不过陈克很快就发现,这是自己在给自己找借口分散注意力。现在面对的问题是如何有效的强化组织队伍。怎么能够有效利用现有的条件完成任务。
安徽省委的每个同志都在注视着陈克,陈克知道他们其实都等着听到他们所期待的那句话。但是陈克却试图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一个能够立刻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些都是历史上新中国强力推动社会进步的不二法门。
不过在解放战争末期,党手里有几百万能征惯战的军队,有几百万经过考验的党员。南下打过长江去的时候,甚至还能从根据地征发了几十万南下干部。能维持当下局面,人民党已经真的到了极限。统计数字是不会骗人的。
“好吧,暂时不再从安徽调动人员了。”陈克说道。
安徽省委所有干部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安徽现在是真的顶不住了,如果还这么无止境的流失人才,他们除非向陈克说瞎话,否则现有的工作都几乎坚持不下来。
讨论的议题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从农业建设变成了人力需求。其实不少不希望孩子继续上学的家庭,特别是不希望女孩子上学的家庭所担心的东西是有道理的。人民党就是想通过上学这个途径从群众中选拔愿意离开家庭跟着人民党到所需要地方去的技术人员。特别是专门吃技术这碗饭的职业技术人员。这与农村扫盲和技术培训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就如同陈克上大学的时候,土木工程系的兄弟们在暑假时间到高速公路建设部门打工,在工地上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千。可是每天都在荒郊野外扛着测绘仪器,顶着毒rì头一整天一整天的四处奔波。那些普通建筑工人是没有这些人挣得多,可是双方从事的工作的确不同。工业国需要的就是海量的工程技术人员。没有这些足够的人力基础,说啥都是白搭。
但是现在人民群众根本就没有对这些东西的认识,其实不用说人民。若是陈克没有上过大学,没有足够的科技文化基础,没有这么多各个专业的朋友在一起谈天说地,他对其他行业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这些东西根如果没有亲自经历过,是根本不可能理解的。
更何况,现在这些学生的父母还把孩子视为自己的私产,如果说的难听点,他们颇有把孩子待价而沽的打算。虽然群众已经身处新的制度里头,但是他们的思维模式,还是旧时代的。
现阶段愿意跟着人民党打天下的群众,基本上都已经加入了人民党的组织。其他群众的意向都是建设自己小家庭的幸福与富裕。怎么才能最大程度动员起愿意“出来工作”的劳动者,就成了接下来讨论的焦点。
“现在工厂待遇比较低,工人对夜校的兴趣有限。归根结底,还是个钱的问题。”安徽省委书记宇文拔都说道。
听到这里,陈克心里头反倒感觉挺安慰的,至少人民党里头还是在说实话的。
九十一 进步和守旧(七)
章瑜是皖南地委书记,也是安徽三大书记之一。平素里以敢于当面质疑陈克,以及坚定执行党委计划而著称。在人民党的高级干部中,章瑜的作风算是非常罕见的一个。
不过陈克这次回来主持安徽工作,章瑜一直很蔫,除了自己的工作报告和例行发言之外,他始终很沉默。这让陈克不得不亲自找章瑜谈话,看看这位jīng力充沛的干部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
“我身体很好,就是心里头有点累。”章瑜回答的时候的确看着很累。
“在哪方面想的太多?”陈克也有过这种经历,心理上的疲惫与困惑关系密切,每次试图理顺一个理论上的问题,陈克总是感觉特别累。
“陈主席,我们革命之后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你总是说这是全新的制度,全新的国家。不过这个新到底怎么一个新法?”真的是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章瑜声音很疲惫,但是问题依旧尖锐。
“全新的国家么?也就是工业化的现代民族主义国家。”陈克给章瑜了一个完整的答案。即便是到了21世纪初,中国也不过是一个工业化的现代民族主义国家。当然,中国深厚的历史文化特点中,血统也不是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有“入华为华,入夷为夷”的传统思想垫底,中国距离种族主义差着十万八千里。当然,距离**,中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哦?民族主义国家?”章瑜对这个名词有了些兴趣。
“民族主义不是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其实是一种文化身份的认同。种族主义是对血统的认同。以前我讲过的满清里头提出过保中国不保大清,这就是种族主义的态度。对中国的认同,则是对文化身份的认同。所以我早就说过民族主义是个伪命题。可是这个伪命题里头隐含的则是一个适用于整个中国的认同感,继而是人民与国家之间的定位。这个可麻烦的很。”说到这里,陈克自己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章瑜虽然还是疲惫,不过眼神中已经有了点锐利的感觉,“陈主席,我一直有个问题。你说话从来是不说完的,你总得给留半截。你看别的革命党,想说啥,想干啥,人家总是一次说完,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人,至少知道他们要干啥。现在在咱们人民党里头不少同志都不知道咱们到底要干到什么地方去。咱们的目标是干到一个程度之后就变了一个样,达成下一个目标之后又变了一个样。我们也想知道最后会是个啥样。”
这不是下一步甚至下下一步目标的询问,章瑜这是在对陈克的整个政治理念提出质疑。这是党内第一次有人这么深刻的问这个问题,听陈主席的话的确是现在人民党里头一个共识,不听陈主席的听谁的去。而陈克在现实中也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人民党只按照陈克提出的政治理论行事,那就会把人民党带到各种道路上去。
党的革命进行了很多尝试,有过很多失败。所以党的成功也是必然的,每一次失败都没有打倒党,反倒让党总结经验教训,锻炼了队伍,团结了思想。这是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符合了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基本原理。而陈克带领着人民党走过的道路,对陈克来说是“符合”了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符合”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基本原理的。因为这些历史他知道,他研究过,他讨论过,他思索过。
而人民党的同志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但是陈克提出的理论和方法,完全不能合理解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不深刻质疑陈克是不是“留了一手”,这倒是不正常的。因为陈克真的“留了一手”,还是“大大的留了一手”。如果章瑜仅仅靠陈克提出的理论,就能推导出战略设计的话,那他就是堪比毛爷爷的伟人了。
陈克说瞎话能力很低,自打革命以来,学着说实事求是的说实话,就把陈克难为死了。说瞎话,更重要的是圆瞎话,这完全在陈克的考量之外。所以陈克问道:“很多同志这么想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章瑜巧妙的回答了这句话。
“那章瑜同志,你想听到什么程度呢?”陈克问道。
“我想把理论方面的内容全部听完,不仅仅是正面的。我是觉得陈主席你有很多拿不定主意的东西从来没说过,你好像完全不愿意和同志们讨论。我个人认为,你这么做是属于不相信同志。”章瑜的声音里头有些疲惫,但是内容却极为尖锐。
如果章瑜一开始的话还让陈克有了自我反省,后面的话却把陈克的思路从自我批评转向了批评的角度,他停了好一阵子才答道,“那我们怎么保证这种讨论不会导致同志们注意力的分散呢?对于人类的认识习惯来说,大家都本能的希望直奔结果而去。而一丝不苟的走完这个过程的每一个环节,则是咱们人民党能够不断获胜的最大原因。我是不想人为的在革命过程中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搞起左倾冒险主义怎么办?”
章瑜没有争辩,他脸上的疲惫仿佛更多了些。过了好一阵,章瑜才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可能是我太累了。最近的工作堆积如山,可是能够达到劳动者标准的同志实在是太少。大多数人都是直奔结果去的,真的是想做事的人太少了。只要一牵扯到合作,每个人本能的想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要是真的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那就先把事情给干了啊。这帮人做起事情来恨不得动动嘴立刻事情就完成,咱们完善了监查制度之后,那些偷工减料的事情被曝光的那就太多了。”
见章瑜满脸黑线的模样,陈克忍不住问道:“党校和干校不是加大培训力度了么?”
“我说的是群众。”章瑜直接给顶了回来,“说白了,我现在质疑一件事。宪法里头说,一切权力归人民。唯物历史观认为,生产力发展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唯一途径。而政治课上讲,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咱们人民党党章里头讲,人民党是光大劳动群众的先锋队。我现在对这个问题一直是分辨不清楚。陈主席,你能把这个问题说一下么?”
陈克仔细的瞅着章瑜,章瑜的烦恼未免太高级了。在革命前,陈克一直不理解所谓“贵族工人”这个概念,革命之后他算是实实在在的理解了。章瑜所说的就是现在基层面对的一个大问题。“革命到底是为了拯救谁!”
章瑜是党内第一个提出这个疑问的高级干部,虽然没有用理论化的高度来解释,但是已经直接触及了核心问题。这个问题即便在21世纪,也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
陈克和很多读MBA的兄弟们交谈的时候,有一部分兄弟坚定认为,很多参与劳动的人根本不能称为劳动者。
“如果一个人干活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挣钱,参与劳动只是被迫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和这种人合作的!”可能是合作过的人太多,这帮兄弟们对此深有体会。
通过这么久的革命,陈克自己对劳动者的定义是,一个愿意去成为劳动者,对劳动有自觉认识的人。很早之前,陈克甚至认为这种人是天生的,他们就是能够理解到劳动的意义所在。首先是被人需要,而且满足了别人的需求。
很多早期的社会主义论述中,把这些人称为“贵族工人”。他们占据了各个工厂里头的要职,工资很高,资本家对他们予取予求。这些职业者首先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专家,进而占据了社会中经济收入很高的地位。很多人对这帮人的评价是,“按一个按钮可能只值一块钱,但是什么时候按这个按钮,就值九千九百九十九块钱。”
而且这批人很懂得合作,他们很懂得趋利避害,绝对不会成为各种运动的牺牲品。他们要的是这个劳动机会,劳动使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在他们的认识中,自己的价值是通过自己的劳动结果来体现的,与其他的无关。别说章瑜喜欢这种人,陈克也很喜欢与这种人合作。如果中国群众普遍能够达成这种素质,社会主义制度绝对能实现。只怕**都有可能达成也说不定。
这种人,就是陈克的父母一直希望陈克能够达成的水平。懂得社会,有一技之长,在技能范围内被人所认同,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知道该怎么趋利避害,不会被自己的私yù蒙蔽了眼睛。
一个劳动者,只要社会提供了劳动机会,他们就能抓住。哪怕是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些人也能安之若素。无论你怎么打草惊蛇,这些人都能在洞里蛰伏不出。但是该他们动弹的时候,他们总是能在必须出现的时候出现。
这说白了就是现代民族国家“统治阶级成员的素质”,这些人首先当了自己的主人,这些人坚定不移的通过劳动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且通过社会的需求,一步步的登上了相应的地位。
当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之后,在劳动成为判定一个人价值标准的时候,这些人应该得到相应的地位。但是陈克发现,这些人要得到报酬和地位,往往不是为了自己。他们也有家人要养活,也有房子要买,更重要的是,他们为了更好的劳动,需要这些报酬和地位来实现更好的劳动。
既然国家是阶级统制的工具,那么这个统治阶级就要通过国家这个工具来实现对自己有利的统制模式。剥削和成为剥削帝国注定无法促进生产力的真正发展,也只会导致国家的衰落。那么社会主义制度下,怎么让民众能够理解到这些,能够认识到这些,就是革命的工作。也是陈克认为人民党的未来方向。
这也是陈克现阶段能够理解到的革命,这也是从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到21世纪初百年的历程,让陈克得到的反思。革命的对象不仅仅是制度,更要深入人类思想的自我改造。
“章瑜同志,既然你已经问及此事,能不能听我给你讲一讲呢?”陈克问道。
章瑜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他看上去真的很疲惫,即便是听了陈克完整的讲述了关于社会制度与劳动者jīng神培养的构想之后,章瑜也没有兴奋起来。他带着一种看上去更加疲惫的神sè问道:“陈主席,那这个问题到底在哪里呢?社会进步的不够?还是宣传的不够?”
“两者都有吧。不过我的感觉是,如果一个人追求的不是经历劳动过程,而是追求享受劳动成果。这玩意宣传了也没用。而且我认识到的那些算是真正劳动者的人,没有一个认为劳动过程很享受的,他们都认为很辛苦。每天都要花费千辛万苦去改造自己,消灭不实事求是的态度。非常非常的辛苦。但是这些人都坚定的认为,只有这么干,必须这么干。他们根本不考虑这么干之外的其他选择。”
“嗯!”章瑜露出了一种嘲讽的笑容,“没错。一点没错。所以我现在就在考虑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把真相向人民说清楚了,到底有多少人会跟着咱们走?!”
陈克反驳道:“但是这种社会制度的确比建立在剥削体系之上的制度强。这点你应该承认吧。而且最重要的是,真正的劳动者付出的劳动与收益,也的确要比那些不懂劳动的人多。我们人民党的成功,不就证明了劳动者们团结起来,为了自己的谋福利创明天,这是战无不胜的。”
“但是人民真的会信这个么?”章瑜问道。
听了这话,陈克突然想起一件事,毛爷爷说过,“中宣部就是阎王殿”。仔细回想起来,中宣部是从来没有搞过这种宣传的。想起这个,陈克突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章瑜愕然的看着大笑的陈克,他本以为陈克会紧皱眉头的。
“果然是宣传的不够。”陈克笑道。一直以来让陈克觉得很郁闷的一件事突然有了结果。人民党现在力量太弱,不用说别的。光土改这件事,陈克就不得不命令各地做,但是不要说。因为反剥削的制度与剥削制度之间是水火不容的,两者之间的战争是你死我活的。
如果让以反剥削为纲领人民党这么不断壮大起来,那就意味着其他地区剥削阶级的灭亡。他们绝对不肯坐视不理。不仅仅是中国的剥削阶级,连外国的剥削积极也不会对人民党不闻不问。
宣传反剥削不是问题,但是以反剥削为根本制度,建立起一个新政权,那些剥削制度国家里头活不下去的人民也这么有样学样的干起来,那些国家的统治阶级怎么办?人家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作为历史下游的学习者,陈克对当年的革命有自己的看法。革命摧毁了旧制度,建起了更好的新制度。但是这些制度稍微背离了“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这个组织要点。到底谁是统治阶级,怎么能够自觉的健全统治阶级的自身,怎么不断把其他被统治阶级改造成统治阶级,也就是以前说过的“成为革命接班人”。
想到这里,陈克突然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在一事无成之后,最后成了马克思与毛爷爷的信徒。那是因为他接受过的教育,让陈克不得不从这些前辈讲述的真理中寻求改造自己的方法,寻求让自己成为统治阶级一员的方法。在不断的学习和实践中,陈克才认识到,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统治不了,他怎么可能有效的进行社会合作呢?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理解不了,他又怎么能够找到有效的与别人沟通的方法呢?
“章瑜同志,你觉得宣传部里头有谁能够理解到这些问题的?”陈克问道。
章瑜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陈克一愣,“你愿意承担宣传部的工作?”
“我现在是快顶不住了,去宣传部的话,我只用动动嘴皮子就行。我觉得我能承担这个工作。”
“哈哈!你这还真会偷懒啊!”陈克被章瑜的大实话给逗乐了,“问题是宣传部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你要时时刻刻注意到各地的舆论情况,我们的每个大的举措,宣传部都得跟上。这得主导舆论阵地。所以各省的宣传部长都是省委常委。”
章瑜对“偷懒”这个评价毫不在意,他问道:“宣传部领导的是咱们自己的同志,这没错吧?”
“没错。”
“宣传部不负责教育工作,教育工作是教育部的事情,这没错吧?”
“没错。”
“宣传部就是负责向群众说实话,把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的矛盾,用群众能够理解的话向群众说清楚。这没错吧?”
“没错。”
得到了一系列的明确回复之后,章瑜回答的也很干脆,“那我就能干。”
既然章瑜如此希望去宣传部,陈克也认同了章瑜的态度,他说道:“既然这样,你就等人事部通知吧。不过呢,你现在先给我准备一个宣传内容,就是在根据地开始推行全面的兵役制度。”
听了这话,章瑜的眼睛睁大了,“全面兵役制度?”
“对,我们现在必须通过大规模的征集工程兵来开展各省的基础建设,而且服役也是人民与社会之间的一种互动。服役的社会意义,根据地《兵役法》对军属提供相应的政策扶植,都需要有效的宣传。这个工作可一点都不轻松。”陈克在话的最后给了章瑜一个小小的嘲笑。
九十二 进步和守旧
根据地四个省的全面征兵是一件真正的大事。除了土改之外,或许是第一件能称为一盘棋的工作。义务兵役制的要点之一就是异地从军。例如,安徽籍的军人将在安徽之外的三个省服役。那么不仅仅是要有人服役,组建新的军队。更重要的是,各省都要有自己对军队驻扎和使用的安排。
根据地从来是不缺乏事情干的,从按部就班的角度来看,每一件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不过在中国,1911年则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第一届正式国会要召开。宪法什么的姑且不论,但是这届国会要决定满清政权的生死。人民党已经表过态,只要满清还在,人民党就绝对不会停止任何军事行动。
所以党zhōng yāng的通信发到了根据地其他三省的时候,三省的省委都意识到了这次大征兵活动的一个要点,“不用遮遮掩掩”。
“如果这次议会决定满清覆灭,那很好。如果周边哪个省敢投票支撑满清继续存在,我们就立刻对其发动军事进攻。”陈克在《2011征兵工作意见》当中写的明明白白。
既然zhōng yāng如此决定,各省委自然不会有意见。养兵千rì用兵一时,军队的职责就是战争。这次征兵工作虽然重要的目的在于确立现代国家体制中重要的兵役系统,而且对部队的使用是以“工程兵”为主要目的。不过部队首先需要军事训练,那么一场战争也并非是件坏事。
普通兵役的特点是全面征兵,如果一定好凑够人数的话,人民党不是没有办法。就如同安徽省长齐会深问陈克,“是不是要在大别山区多征兵?”
人民党几大兵源地里头,大别山首当其冲。山区人民生活困苦,即便是在新制度下,想一时半会儿彻底改变大别山地区的局面也不现实。人民党现在已经有了近20万部队,想在大别山区再征召十万人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陈克当时就否决了,“保家卫国不是大别山区的特权。每一个地区都有这个义务。”
人民党全面人口普查工作正好给这次征兵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按照百人抽一的比例,根据地6100万人口,要征集61万军队。这在1911年的中国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按照每个士兵每个月50斤粮食计算,61万军队一个月就是3050万斤粮食,一年就是36600万斤粮食。用根据地的粮价来计算,也就是9150万元人民币。这年头粮价变幻不定,不过一两银子大概能买50斤米。按这个价格就是732万两银子。白银与银元折算大概在一两银子等于2.5元银元的比例上。也就是1830万银元。
外省的军队里头,每个军人每个月军饷五块大洋,北洋军的更高。人民党的部队每个月是八块钱人民币的补贴。61万军人一年还需要,5856块人民币。
在不包括军队的装备的情况下,单单人民党61万军队的补贴加上粮食,每年就需要3000万银元的军费。这个军费是可怕的,莫说一个省,就是整个北洋也绝对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各省里头都有自己的统计部门,随便计算了一个,各个省委干部们都脸sè发白。
再把服装,武器弹药,各种军队部门的装备,rì常开支给计算在内,没有6000万大洋根本养不起如此规模的军队。把军队作为单纯的消耗单位来看待,穷兵黩武意味着大量的支出。
不过人民党的计算方法从不会如此,人民党看到的,是61万聚集在一起,能够接受良好教育的人民。这61万人军队,在三年的服役期中,经过教育,都会成为良好的公民,即便他们退役了,这也是极为可观的人力财富。
这里面会出现多少干部、工人,会出现多少更行各业的骨干。当这庞大的队伍接受了训练与锻炼之后,人民党领导的整个体系中的人力匮乏局面会得到极大的改善。而且在这同志退役之前,他们也将建设多少极为重要的基础建设,在搞建设方面,军队比地方组织的那些劳动团队强的没边。所以没有人提出质疑。倒是各省建设部热情洋溢的开始筹划各地要兴建的基础建设清单。
不过人民党现阶段对于外部变化的注意还是少了些,人民党的内务压倒了外务,仅仅是人民党一家的问题。其他各个势力都在紧密关注着即将到来的第一届国会。在台上的还好些,局面实际上已经能够确定。
在袁世凯宣布上次临时国会议员自动获得第一次国会正式议员身份之后,稳定就成了已经在台上的各势力压倒一切的努力。
不过各个在野的政治势力则不这么看。例如百忙中的陈克得到了消息,孙中山派遣了自己的使者再次拜会。上次孙中山派遣黄兴与宋教仁前来拜访,结果是两人离开根据地之后就选择了退出同盟会,带着华兴会直接回到了湖南继续进行实际革命斗争。陈克有点兴趣的想,这次孙中山到底会派谁来呢?
当“北一辉”三个字跃入陈克眼帘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北一辉这个人历史上不是特别有名,虽然有些说法认为,北一辉是rì本法西斯化的思想领路人。但是陈克对此并不支持。
北一辉(1883年4月3rì—1937年8月19rì),原名北辉次郎,1883年(清光绪九年,明治十六年)出生于rì本新泻县佐渡郡……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明治三十九年)二十三岁时自费出版了《国体论与纯正社会主义》,从社会主义的立场批评以天皇主权说为中心的“国体论”,因而在反zheng府的社会主义运动阵营里蔪露头角。同年加入革命评论社以及同盟会,展开他投身中国革命十三年的生涯。在这段时间,1911年(清宣统三年,明治四十四年)应宋教仁之邀,参与辛亥革命,活动于上海、武昌和南京等地,此后北一辉长居上海。1913年(民国二年,大正二年)因宋教仁被刺,北一辉自组调查团,意图调查宋教仁被刺之真相,遭rì本驻上海领事勒令返国三年。1916年(民国八年,大正八年)因中国民众反rì情绪高涨,自思再无为中国革命効力之处。为此,北一辉开始将注意力转回rì本。为求中rì两国和平相处,他主张推翻现行rì本政治体制,彻底放弃以侵略中国为国是的传统对华政策。
同年他在上海撰写《rì本改造法案大纲》,主张以武力革命方式再造rì本。同年底回国加入右翼社会主义运动。1921年(大正十年)出版《支那革命外史》,介绍中国革命,主张中rì军事同盟。1927年(昭和二年)北一辉弟子西田税在东京创设天剑党,以北一辉的学说为建设蓝图,广罗全国中下级军官,图谋革命。1936年(昭和十一年)因“二.二六”政变而遭zhèng fǔ逮捕。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昭和十二年)被rì本zhèng fǔ以教唆“二.二六”政变的思想主导犯正式起诉,而遭枪决。他的理论后来成为了rì本法西斯主义思想的理论根据。
rì本这个国家的体制本来就有强调剥削压迫的传统,这个国家本来就是这么一种岛国心态。如果rì本有什么进步,那也是美国爸爸占领rì本之后对rì本进行了强行改造和扶植的结果。对于那种认为rì本被美国阉割了血xìng的看法,陈克持完全想法的观点。
血xìng是人类的特征,就如同朝鲜战争中,志愿军能够在长津湖冒着零下几十度的低温进行奋战。能够在上甘岭经受那么残酷的战斗。因为每个中**人都不是为了送死而向前的,共和国的脊梁,这些共和国最可爱的人之所以舍生忘死,因为他们是为了胜利,是把自己当成了这支伟大军队的一份子,竭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与之相比的是,rì本二战末期搞的那些“板载”充分,是在死亡的压力下jīng神崩溃,为了寻求速死,他们硬生生的冲向美国人的火力前。这已经不是人类常见的东西,这就是群失去理智的野兽行径。
美国爸爸是真心反对法西斯主义的,他痛下手术刀切掉的是rì本的兽xìng。兽xìng一切掉,露出来的就是rì本这个民族的正常的人xìng。这种岛国的战略方面的固执、鼠目寸光,赌徒心态,内部混乱,见小利而忘命,遇大事而惜身的种种特点就崭露无遗了。
就陈克看来,rì本几百年来在这些方面从没有长进。如果把北一辉当成rì本法西斯思想的创始人,这是极大的曲解。因为rì本这个国家连真正的法西斯思想都没有。只是他们非给自己的兽xìng套上一个法西斯的名头而已。
不过陈克对北一辉这个人有点兴趣,这位原本是个带lu党。希望亲自加入中国革命,等中国革命全面胜利之后,再用这股革命力量去改变rì本的命运。某种意义上,北一辉与人民党里头的rì本同志很有相似之处。北一辉离开中国,是在五四运动之后,那时候中国全国反rì成了一个风cháo,北一辉认为中国革命已经变成了民族主义行动,彻底绝了依靠中国革命的想头。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人还是挺有趣的。
所以陈克最终决定还是接见一下北一辉。顺道了解一下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到底在搞什么鬼。孙中山在历史上表现出强烈的“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作风,刺杀了陶成章,孙中山替蒋光头和陈其美打掩护。暗杀宋教仁,孙中山身上有洗不掉的诸多痕迹。至于杀戮光复会,孙中山全权交给陈其美去干,自己毫不插手。这说明他对此事是绝对支持的。
至于清党,虽然执行者是蒋光头,但是孙中山的文件里头早就有这个计划,仅仅是他死的早,没有来得及实施而已。在这点上,蒋光头还真的是孙中山的继承人。
以孙中山在历史上的秉xìng,人民党能让孙中山记恨的地方可真是不少,陈克也不敢对孙中山完全掉以轻心。
北一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当今中国最大的反zheng府武装,以及自称最大的革命党的首领。虽然已经多次听说过陈克“年轻”,北一辉还是被陈克的年轻给震惊了。
其实1911年陈克已经31岁,在这个时代算是真正的成年人,不过现代人特点之一就是脸嫩。自小的良好营养,即便是到了根据地之后,陈克继承的中国吃货jīng神让他花了大力气在改善群众伙食上,跟着大家一起走,陈克倒也没有挨过饿。因为略显消瘦,反倒看上去更有些年轻人的纤细感。与这年代已经经历过风雨的31岁成年人相比,陈克的容貌看上去只有23、4岁的感觉。
真的见到这个31岁,靠了一己之力就创建其如此功业的革命者,北一辉觉得心中有一种微微的妒忌。北一辉比陈克的“年纪”比还小了三岁。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力量的差距已经到了北一辉只怕一生都追赶不上的地步。按捺住这种心情,北一辉上前说道,“你好,陈先生!”
就陈克看来,rì本几百年来在这些方面从没有长进。lu果把北一辉当成rì本法西斯思想的创始人,这是极大的曲解。因为rì本这个国家连真正的法西斯思想都没有。只是他们非给自己的兽xìng套上一个法西斯的名头而已。
不过陈克对北一辉这个人有点兴趣,这位原本是个带lu党。希望亲自加入中国革命,等中国革命全面胜利之后,再用这股革命力量去改变rì本的命运。某种意义上,北一辉与人民党里头的rì本同志很有相似之处。北一辉离开中国,是在五四运动之后,那时候中国全国反rì成了一个风cháo,北一辉认为中国革命已经变成了民族主义行动,彻底绝了依靠中国革命的想头。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人还是挺有趣的。
所以陈克最终决定还是接见一下北一辉。顺道了解一下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到底在搞什么鬼。孙中山在历史上表现出强烈的“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作风,刺杀了陶成章,孙中山替蒋光头和陈其美打掩护。暗杀宋教仁,孙中山身上有洗不掉的诸多痕迹。至于杀戮光复会,孙中山全权交给陈其美去干,自己毫不插手。这说明他对此事是绝对支持的。
至于清党,虽然执行者是蒋光头,但是孙中山的文件里头早就有这个计划,仅仅是他死的早,没有来得及实施而已。在这点上,蒋光头还真的是孙中山的继承人。
以孙中山在历史上的秉xìng,人民党能让孙中山记恨的地方可真是不少,陈克也不敢对孙中山完全掉以轻心。
北一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当今中国最大的反zheng府武装,以及自称最大的革命党的首领。虽然已经多次听说过陈克“年轻”,北一辉还是被陈克的年轻给震惊了。
其实1911年陈克已经31岁,在这个时代算是真正的成年人,不过现代人特点之一就是脸嫩。自小的良好营养,即便是到了根据地之后,陈克继承的中国吃货jīng神让他花了大力气在改善群众伙食上,跟着大家一起走,陈克倒也没有挨过饿。因为略显消瘦,反倒看上去更有些年轻人的纤细感。与这年代已经经历过风雨的31岁成年人相比,陈克的容貌看上去只有23、4岁的感觉。
真的见到这个31岁,靠了一己之力就创建其如此功业的革命者,北一辉觉得心中有一种微微的妒忌。北一辉比陈克的“年纪”比还小了三岁。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力量的差距已经到了北一辉只怕一生都追赶不上的地步。按捺住这种心情,北一辉上前说道,“你好,陈先生!”
北一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当今中国最大的反zheng府武装,以及自称最大的革命党的首领。虽然已经多次听说过陈克“年轻”,北一辉还是被陈克的年轻给震惊了。
其实1911年陈克已经31岁,在这个时代算是真正的成年人,不过现代人特点之一就是脸嫩。自小的良好营养,即便是到了根据地之后,陈克继承的中国吃货jīng神让他花了大力气在改善群众伙食上,跟着大家一起走,陈克倒也没有挨过饿。因为略显消瘦,反倒看上去更有些年轻人的纤细感。与这年代已经经历过风雨的31岁成年人相比,陈克的容貌看上去只有23、4岁的感觉。
真的见到这个31岁,靠了一己之力就创建其如此功业的革命者,北一辉觉得心中有一种微微的妒忌。北一辉比陈克的“年纪”比还小了三岁。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力量的差距已经到了北一辉只怕一生都追赶不上的地步。按捺住这种心情,北一辉上前说道,“你好,陈先生!”
九十三 进步和守旧(九)
“孙文先生的三min主义文稿不知陈先生看过了么?”北一辉问。这是他此次带来的见面礼,孙中山再三叮嘱北一辉一定要让陈克仔细看这个政治纲领。
“暂时没有。”陈克笑道。作为马克思与毛爷爷的信徒,三min主义里头既然一不讲现实的生产力发展,二不讲哲学意义上的人类社会问题,陈克就完全没兴趣。
“那请陈主席看一下如何?”北一辉拿出了一个册子。
陈克现在看东西很快,孙中山的政治理念陈克也看过,可以说后世的研究xìng总结比孙中山本人的思路只怕更清楚,所以全部翻完不过十几分钟。
“这就看完了么?”北一辉大为惊讶。
陈克把三min主义的基本点,民族、民权、民生,以及五权分立的基本政治理念向北一辉简单复述了一番。北一辉也是jīng通汉语,他还没见过有人能把问题如此简单却又完整清晰的叙述清楚。他心里头对陈克的敬意立刻就加深了一层。
同盟会里头认为陈克“运气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就连孙中山也叹息过,“当时若是能全力在安徽革命就好了”。可是一个靠运气的人,绝对不可能如此深入浅出的阐述革命道理的。就连孙中山讲述三min主义的时候,也多是阐述其应用,反倒对基本理念不够深入。
“陈先生,那你对三min主义有什么看法?”北一辉问道。
“我们人民党讲矛盾,讲斗争。我们认为世界上的一些,都是存在于矛盾与斗争这个基础之上存在的,我们看到的一切表象,都是矛盾与斗争的结果。合作也是矛盾斗争的一个表现方式。孙先生想与我们合作,这种合作是建立在我们双方有满清这个共同敌人的基础之上的。但是在这个三min主义里面,孙先生未免有些倒果为因。这是为了解释眼前的矛盾所积累出来的一套理论。反帝反封建是当前中国革命最大的问题,但是欧美列强国家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会这么形成?中国到底要怎么反对这些国家的压迫?对这些人类整个社会发展规律方面的问题,孙先生完全没有触及,所以我个人对他这套理论并没有兴趣。”
这是相当直率的反对,北一辉已经明白陈克坚定的拒绝态度。不过这丝毫没有让北一辉感到意外。人民党与同盟会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即便陈克在推动革命中贡献极大,同盟会里头吆喝着要“除掉革命叛徒陈克”的人绝非一个两个。例如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陈其美,就经常这么鼓动同盟会中的反人民党情绪。
“那陈先生觉得什么才是社会发展的规律。”与北一辉一起来的胡汉民高声问道。从一开始胡汉民就觉得陈克对自己代答不理的。不过陈克这种身份摆谱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只能说明陈克人品有问题。不过听陈克如此严厉的抨击三min主义,胡汉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陈克的确是故意晾着胡汉民的,412反革命政变里头,蒋光头、胡汉民、蔡元培就是主使者和策划者。陈克也是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没有采用“武器的批判”来对付胡汉民。历史证明了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基本无可救药了。
胡汉民态度如此坚决的表态,陈克冷冷的答道:“民生主义讲平均地权。地权还在地主手里,你平均个什么啊?”
土地革命一直是同盟会最大的分歧点,而党与国民党之间在土地问题上也是死敌。陈克这话直接戳中了三min主义的一个大弱点,就是根本没有改变土地所有制结构。无论孙中山怎么调整,他都不可能真正追求土地国有化。而土地革命则是人民党最基本的纲领和经济路线之一,也是与其他政治势力根本不可调和的矛盾。
人民党杀地主,这个事实在各地传的很广。之所以没人敢蹦出来指着人民党大骂,那是因为畏惧人民党的军事力量。连根本就不是铁杆保清的江西,人民党一句话“江西总督是满清的铁杆走狗”,接着不分青红皂白就杀进江西。其他省份真的是“敢怒不敢言”。而且能与人民党敌对的北洋都不吭声,其他省份的哪里敢出来说话。
不过胡汉民不怕,他正sè说道:“地主土地本是辛辛苦苦的挣来,人民党一句话土地国有便统统收去,这不公道。”
“公道不公道,那是你们的看法。我们人民党只在乎土改之后是不是达到了群众有地种有饭吃的目的,群众生活水平是不是提高了。既然我们认为这些目的已经达成,其他人怎么评价我们是完全不在意的。”陈克冷冷的给了回答。
面对这么傲慢的态度,胡汉民眼睛登时亮起来,不过语气反倒变得平稳,“平均地权是因为经济发展导致地价上升,多出来的部分由国家收税,这笔钱用来发展经济……”
陈克打断了胡汉民的话,“我们根据地没有土地买卖这一说。愿意种地的,就可以申请到土地,不愿意种地的,就没有土地可以耕种。所以平均地权说得再好,我们都不需要。”
听到这些,胡汉民与北一辉都是一惊。他们听说过人民党分给百姓土地,不过万万没想到人民党居然彻底取消了土地买卖。
“那土地到底归谁所有?”胡汉民问。
“土地国有。人民可以申请到使用权,除了纳税之外,不用任何其他费用。”陈克回答的很干脆。
“那不就是说,人民党就是这些土地所有人了么?你们就是最大的地主了!”胡汉民的声音激动起来,这么残暴的土改政策是胡汉民没想到的。
“我们人民党没有一寸土地,土地是国有的,谁想使用土地都得申请。”陈克答道,不过他此时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胡汉民更是激动,“那现在安徽的zhèng fǔ不就是人民党zhèng fǔ么?”
陈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恢复了冷静的样子,“胡汉民先生,孙文派你来的目的就是和我争辩这些么?我很忙,实在是没空听你说这些,不过我们有接待人员,你们的问题可以向接待人员发问,他们会据实以告的。”
北一辉也觉得胡汉民有些失态了,他连忙拿出一封信,“陈先生,这是孙文先生给你的亲笔信。”
陈克也不再搭理情绪激动的胡汉民,他接过打开看了看,孙中山信里头的用词很温和,他希望人民党与同盟会在反清方面能够联起手来,以联合通电的方式共同宣传这方面的工作。陈克能想得到其中的关键,孙中山还是希望能与人民党联合起来,这样对孙中山与同盟会的名声都很有利。
“请转告孙文先生,我们人民党自然有我们自己的宣传方式,现在双方再来进一步配合需要太多调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合作的事情这次看来没有希望。”陈克对北一辉说道。
北一辉看了看气鼓鼓的胡汉民,又看着冷静的陈克,他已经明白这次双方肯定是谈不拢。人民党从来不与其他革命党合作,唯一一次合作还是攻打安庆。结果人民党完全低调行事,结果弄得反倒像是岳王会当了主力一般。不仅仅是同盟会,就连与人民党关系不错的光复会,人民党也从来不去抢光复会的名头。这看似温和的手段,有效的切割了人民党与其他政党的关系,却保证了人民党完全dú lì自主的态度。
“陈先生,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北一辉劝道。
“我们人民党早就说了,凡是支持满清的,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对敌人是从来不会客气的。而且我们近期就要大征兵,会把我们的部队征集到60万。这次国会选举,周边各省谁支持满清,我们就会消灭谁。绝不客气,决不手软。”陈克回答的干净利落。
北一辉与胡汉民并没有因为陈克这么坚定的态度感到欢欣鼓舞,毕竟人民党能征集60万军队,的确可以横扫整个江南。满清的末rì只能用“指rì可待”来形容。这本可以用“天大的喜讯”来形容的消息,北一辉与胡汉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人民党对待其他政党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满清走狗铁定要覆灭。不过等人民党掌握了中国的权力,其他与人民党没有丝毫合作的政党只怕不会比满清强到哪里去。虽然陈克没有这么直说,不过北一辉与胡汉民都有这种强烈的信念。
会议室里头没有沉默太久,陈克接着问道:“两位还有什么公务么?如果没有,就容我告辞,我这里的事情还很多。”
北一辉连忙说道:“陈先生,我们可否在根据地参观一下。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让我们大开眼界,我们根据地很有兴趣。”
“可以,你们可以与接待部门的成员商量。”陈克答道。
却在此时,jǐng卫员跑进来对陈克低声说了几句。陈克听完露出了笑容,“宋教仁先生却也赶到了。我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急。”
胡汉民大吃一惊,宋教仁带着华兴会离开同盟会之后,很久没有和同盟会联络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的出现。北一辉脸上也有惊讶,他事先写信给宋教仁,通报了自己的行程。不过北一辉没想到双方居然会碰的这么巧。
“遁初先生也不是外人,不妨就请他一起见个面吧。”胡汉民抢先说道。
陈克却是真的有事,他请宋教仁先进来,这才说道:“诸位都是熟人,我就不用分开招待了。不过我今天的确有事,下午再和诸位一起商谈。还望诸多多包涵。”
这几人自然不可能勉强主人陈克,他们倒是客气起来。“陈先生哪里话,客随主便,陈先生不用急。”
接待处的同志把他们送到住处,三人的确是好久不见,安排了同行众人的事情,他们聚在一起谈起了近况。
“遁初,好久不见,你可是瘦了。”胡汉民对宋教仁说道。同盟会大分裂,光复会与华兴会现在虽然没有据有一省之地,却都拥有了自己的一定地盘。反倒是同盟会,一度人才济济,却依旧是在国内有任何实际政治力量的局面。胡汉民心里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汉民兄也看着颇为辛苦。”宋教仁也叹道。
两个革命党的代表如今聚在最大的革命党的地盘上,三方却各有不同的立场,这不能不让胡汉民心生感慨,他叹道:“遁初兄,我以前听秦失其鹿,天下共逐。还觉得有种慷慨豪迈的感觉,可当前外有列强,内有满清。反倒是革命党人自己且不能统一起来,是不是有些滑稽?”
宋教仁笑了笑,“汉民兄,不知孙先生对联省自治有何看法?”
“孙先生认为,联省自治就是军阀自治,完全是招祸招辱。中国若是不能团结起来反帝反清,那结局定然是被瓜分的命运。”胡汉民慨然说道。
宋教仁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倒是北一辉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头却大大的不以为然起来。孙中山的确是反对联省自治,不过北一辉知道,孙中山已经尽力与rì本、英国、美国以及其他各国联络,希望能够得到各国的支持。对于各国支持的回报,孙中山许下了种种让步与允许外国特权存在的承诺。对rì本承诺可以于rì本共同开发东北,与英国则是商量英国可以在长江与珠江流域享有权益。对法国则是以云南广西的利益相酬。
总之,在北一辉看来,孙中山是一个完全西化的中国人,无论行事思考都是西方模式。孙中山并没有站在中国人的立场去进行革命事业,而是要把西方mín zhǔ理念通过革命的手段在中国实行。所以,为了达成目的,往往不惜任何手段也要向外国找寻支持。
虽然胡汉民说的义正词严,但是一旦实施了联省自治,各省定然以自己的利益为重。方才陈克既然说要征兵60万,北一辉认为这是个大笑话。如果人民党以四省之地真的能征兵六十万,那人民党何不直接统一中国算了。
但是既然陈克这么表态,加上人民党素来的行动,如果这次国会一旦决定保留满清政权这层外皮,人民党至少会拿下几个省。各省本来就以自己利益为重,在这样的威逼之下,他们定然不会再让满清继续延续下去。
现在孙中山在同盟会里头倒是真的掌了大权,不过这是建立在同盟会中其他有力的派系全部离开的情况下。孙中山现在顶的只是个同盟会曾经风光时期的帽子。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力插手各省的内政。即便夺取了某一个省或者某几个省的政权,他也不过是个地方势力,再也不可能主导整个中国的局面。如果事情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各国哪里肯给一个顶多是地方政权的同盟会投资呢?
不过胡汉民的话却着实打动了宋教仁,他连连点头,“革命之事的确应当同心协力。我这次来安徽,正有此意。”
“哦?遁初有何想法?”胡汉民也来了兴趣。
宋教仁大声说道:“这新的国会只拥有选总统的权力,除此之外对于国家事务也只能讨论财税,法律这些事情。而总统任命内阁总理,内阁总理组建内阁,这zhèng fǔ完全只向总统负责。这哪里有mín zhǔ可言?北方袁世凯占据着最大的地盘,天下各省里头北洋拥有的最多。若是这么选起来,肯定选出的都是北洋的总统,北洋总统又注定任命北洋的总理。这绝对不行!”
胡汉民听了连连点头,联省自治另一个问题就是同盟会没有得到地方上真正有实力的地主士绅的支持。这意味着同盟会绝对不可能在地方上通过选举占据优势。孙中山强烈反对这种“不mín zhǔ”的行为。
不过听宋教仁这么一说,胡汉民突然想起一件事。人民党杀地主,却不是分田地,而是把土地国有化。这就意味着在人民党的地盘上,人人都是人民党的佃农长工。所以在这四省当中,人民党绝对可以获得百分之一百的支持。而且联省自治,各省都可以有自己的宪法,zhōng yāng不得干涉。那么人民党甚至可以用法律的形式来确立自己的这些政策。
想到这里,胡汉民的脸sè已经变了。
宋教仁正说到兴头上,“议会议员本是民选,民选就是民意。哪里有民意归于一人只说。如果这么干,那不要叫选总统了,叫做选皇帝好了。咱们只用说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还说什么mín zhǔ?”
北一辉微微点头,“那遁初有什么打算?”
宋教仁说的斩钉截铁,“我这次来是代表华兴会与人民党商量,咱们各个革命党联合起来,先夺下南方各省,然后要求袁世凯事实议会制。由国会掌权。若是人民党愿意,我们华兴会愿意与湖南父老共同推举陈文青为大总统。既然诸位也在,那就太好了。咱们一起来说服人民党共襄此举。”
“哼哼!”胡汉民冷笑了一声,“你们觉得陈文青真的会同意此事?我看他只怕会支持袁世凯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