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进步和守旧(十)
陈克会支持袁世凯?宋教仁与北一辉听了胡汉民的评价之后都是一愣。
国内到处风传人民党与北洋有私下交易,不过这消息到现在为止都是支持满清的人说的话。消息称只要两方决定,袁世凯推翻满清,人民党就支持袁世凯当大总统。其他革命党曾经对此不以为然。毕竟反清是当前的要务,推翻了满清之后,袁世凯当大总统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当了大总统也好,这都是可以商量的。
人民党与满清与连番恶战,甚至歼灭了北洋第三镇,这足以证明其坚定的反清宗旨,而且与北洋也绝非一团和气。所以胡汉民说起陈克会支持袁世凯,倒是真的大出两人意料之外。
“哼!联省自治对谁最有好处?”胡汉民问道。
“自然是袁世凯。”宋教仁答道。
“那第二有好处的呢?”胡汉民继续问。
北一辉暂时没有弄明白,而宋教仁脸sè立刻yīn沉下来。联省自治,谁的地盘大,谁对地盘控制的牢,谁就最有利。排名第二的不问可知,就是现在坐拥四省之地的人民党。
胡汉民脸带嘲讽,“遁初,你我搞mín zhǔ,靠的不是个革命青年,就是地方士绅。在陈文青眼里,他说谁是革命青年,谁才是革命青年。至于地方士绅,这陈文青是要斩草除根的。这是闹得哪门子革命?放着满清不动,反倒在地方上强抢土地,铲除异己。你说陈文青没有和袁世凯私下勾结,这谁信啊!无风不起浪,关于陈文青与袁世凯勾结的事情定然是真的。”
宋教仁脸sè极为yīn沉,胡汉民的确说动了他。不仅是勾结的传闻,从实际来说,人民党与北洋之间还有着颇为深厚的“血缘”关系。人民党里头几个著名首脑,多是北洋出身。严复本人就是北洋大将,陈克本人作为河南人,与袁世凯是同省老乡,还是严复的弟子。陈克的夫人是袁世凯给说的媒。至于现在淮海省领导者尚远同样是北洋出身。这么一批人居然举起了造反的旗帜,这本身就颇令人意外。
见宋教仁真的彻底变了脸sè,胡汉民笑道:“遁初,你为人质朴,太容易相信人。这样,我们也不说到底传闻是真是假。陈克亲口说准备征兵60万,北一辉先生可以作证。有了这60万大军,推行革命绝对够用。等下午到见了陈克,我们就提出你的提议。若是陈克肯答应,不用说别的,我先给他叩首道歉。而且同盟会既然没什么军力,我们也不奢求任何官位,便跟了陈文青鞍前马后的死战就好。遁初觉得如何?”
已经不用明说陈克不答应的猜想了。如果陈克不答应,那就能证明私下协议的事情是真的。宋教仁完全明白胡汉民没说出来的话,人民党这个革命政党透露出太多的怪异之处,重实践轻言论,行动永远走在对外宣传之前。而且人民党行事之坚定果决也是宋教仁从所未见的。
农村几十年不变是一种常态,宋教仁经常想念母亲,在湖南革命的时候,他曾经回家一次,家乡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宋教仁到过根据地,与两年前相比,沿途的农村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成片的桑林、竹林、大块新平整的农田,以及纵横其间的水渠。这已经大大超过宋教仁的想象。
没有实践过的革命党都认为只要手一挥,革命就能成功,革命一成功,中国就会发生巨变。只有亲自实践过的革命党人才知道想有这样的变化需要如何艰苦的努力。莫说农村如此的巨变,就是从农村收个税,就能每每闹出人命来。在这方面,华兴会与华兴会的敌人,手上都不干净。虽然喊着革命,喊着反对旧制度,华兴会不得不维持了旧时代下的士绅制度,甚至连旧时代的税吏也得照样利用。
已经深刻体会到治理地方有多难的宋教仁完全能想象到,人民党现在面临的艰难局面,与袁世凯进行合作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过胡汉民对人民党的指控并不仅此一条,“遁初兄,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件事。如果陈克和袁世凯达成了协议,他准备征兵60万到底是想对付谁?”
这个指控就更加危险,这次连一直不怎么吭声的北一辉都变了脸sè。人民党如果想浑水摸鱼,他们肯定要介入那些尚且处在战乱的地区,湖南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夺取湖南之后,人民党只怕很难允许湖南华兴会作为湖南的领导者。
“汉民兄多虑了。”宋教仁此时反倒恢复了正常的神sè,“既然是革命,那又何分彼此?若是人民党能够扫除湖南的军阀,便是让人民党做主又何妨?”
“你……”胡汉民万万没想到宋教仁此时倒是展现出大度的jīng神,这反倒不好说别的。正想再说些什么,宋教仁却挥了挥手,“你我现在不过是臆测,说不定陈克会同意联合所有革命党的计划呢。”
见宋教仁态度如此,胡汉民也暂时选择了等待。北一辉作为rì本革命青年,这种场面见识的再多不过。热情洋溢的革命商讨顷刻就成了剑拔弩张的对立,为了合作而聚在一起,结果是全面分裂。rì本革命青年与中国革命青年别无二致。北一辉今年已经28岁,他很清楚,任何革命理想,一旦与现实利益碰面,都会是这种结果。
趁着胡汉民出去上厕所的期间,北一辉抽空说道:“遁初兄,胡汉民的话也不可全信。”
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现在实际上已经到了危机关头,资金来源断绝,曾经一度对孙中山相当客气的rì本zhèng fǔ此时却也不再支持孙中山。就北一辉所知,rì本zhèng fǔ曾经与孙中山签署了好几份文件。那时候rì本是有人希望孙中山能够回到中国在这一片混乱中主政的。结果局面并没有演化成全面内战,而且英国已经明确向rì本表态,不允许rì本插手中国事务。特别是反复强调不允许rì本插手长江流域的事务。在这些压力下,rì本zhèng fǔ不得不暂时把与孙中山的关系降低下来。此时孙中山需要大量的支持,不管来自哪一方都行。
北一辉正想详细解释,却见宋教仁神sè如常的笑道:“不必多说,我大概能够猜到。有些事情孙先生也是没法子。”
既然宋教仁已经如此透彻,北一辉也不必再多说没用的。他拿出了孙中山的《三in主义》文稿,交给了宋教仁。“这是孙先生潜心研究的结果。”
胡汉民回来的时候,只见宋教仁正埋头看《三in主义》文稿,他心中倒也高兴不少。陈克对三in主义的冷淡与指责极大的伤害了胡汉民的心灵。这套主张是同盟会真正的心血。大家讨论,分析,在各个方面上反复商议,最后才有了这么一套完整的理论。但是陈克居然对其弃若敝履。
“遁初,觉得如何?”胡汉民连忙问道。
“刚看到,尚未读完。”宋教仁答道。
听宋教仁的声音并不热情,胡汉民心里头立刻不高兴起来。同盟会分裂并非仅仅因为陈克的出现,胡汉民很清楚,即便没有人民党,同盟会还是会分裂。或者说同盟会从来就不是一个团结的政治组织。
同盟会三大势力中,孙中山一派希望走的是美国强势总统的路线。美国总统除了是选举上台之外,掌握的权力绝不亚于任何君主国家的君主。不过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孙文希望自己能够坐上这个大权在握的位置,所以他总是有意或者无意的避开能导致死亡的事件。这与光复会陶成章等实干派的矛盾自然是越来越大。
光复会走的是自耕农与士绅路线,满清因为每战必败,所以就把财政危机直接转嫁到税收上。加上官场黑暗,自耕农与士绅出身的知识份子们经济和政治上率先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开始谋求造反。这也导致了前期蔡元培这种文化名流与陶成章这种草根实干派之间的分歧。
至于宋教仁又大不相同。宋教仁希望中国师法法国,走议会政治路线。无论是袁世凯官僚本质的责任内阁制也好,孙中山的总统制也好,或者自耕农角度的光复会式封建帮会无zhèng fǔ主义也好,都给了宋教仁一些理念。但是与宋教仁又大大不同。
宋教仁是真心希望能够推行彻头彻尾的政党政治,谁最后上台无所谓,只要大权在议会手中,阿猫阿狗当了总统对国家毫无影响。宋教仁并不在意。他最希望的是全国范围内的政党化政治。
这三股原本驴头不对马嘴的势力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头去,只是因为有满清这个共同的大敌,大家不得不抱团取暖。
率先分裂出去的光复会草根派代表陶成章,把自耕农与士绅承担起来的压力归结到洋人头上,孙中山与洋人合作,极大的刺激了陶成章等人。而且要发动革命,陶成章需要钱。同盟会里头的孙中山派是个“海派”作风,好吹嘘,到处靠忽悠弄钱。而这些钱根本没有用来支持草根派的造反。分裂根本不可能避免。
自打满清开始遭到重创之后,湖南华兴会的黄兴这个绝对行动派看到了机会,而宋教仁也对孙中山失去了信心。他们选择回湖南发展。
在满清要倒台的当前,三股势力之间的分歧不是在弥合,而是越来越大。就方才宋教仁的回答里头,很明显对孙中山的三in主义并不感冒。
心里头再不满,胡汉民也不会直接表露出来。孙中山是嘴里不说而已,其实忠于孙中山的同盟会残余们都对人民党恨之入骨。如果没有人民党的话,现在位于革命cháo头的绝对是同盟会。可是伴随着人民党的崛起,同盟会走议会总统制的可能xìng越来越小。
陈克绝不肯接受孙中山的任何主张,更是坚定的与孙中山划清界限。在人民党与北洋的均势局面下,中国各省竟然保持了一个基本的稳定,加上眼瞅着满清要完蛋,维新指rì可待,各地的同盟会分部都在观望,没有人愿意参与到武装彻底推翻先行体制的行动力头来。这让孙中山执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胡汉民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瞅着宋教仁慢慢的翻看三in主义作品,胡汉民突然希望陈克与宋教仁现在能突发疾病完蛋。现阶段,只有全面的大乱才能让孙中山有机会。
可能是胡汉民的脑电波功率太小,陈克并没有突发疾病。相反,陈克jīng神奕奕,态度专注的与人民党的同志讨论征兵工作。第一轮基本方案发到各省之后,各省都拿出了自己的计划方案。zhōng yāng对此进行了汇总讨论。
“宣传工作很重要,但是对军属的待遇绝对不能考虑成鼓励当兵,而是要让大家明白,这些军属待遇只是为了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让同志们能够安心出来当兵。”陈克讲道。
军属是指直系家属。如果已婚的,那就是军人的妻子,如果未婚的,则是指军属的父母。军属待遇现阶段不可谓不高,首先就是农村军属的土地不收回,而是暂时由其直系亲属管理。zhèng fǔ有义务帮助军属进行耕种。而且农村的军属是不用缴纳那三成税的。军属待遇在三年里头等于净落了3000斤粮食。
在1911年,人命根本不值钱。莫说3000斤粮食,一千斤粮食就够好几条命。所以地方宣传部门都很想把这实质xìng的待遇放到前头来讲。
陈克坚决反对这种做法。“服役是人民的义务,而给与军属良好的待遇是国家的义务。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绝对不能把这两者联系起来。一旦把这两者联系起来,那咱们的军队就不是人民的军队,而是一支雇佣军。这是根子问题,绝对不能搞错。”
“我们不这么想,人民可未必不这么想。”章瑜说道。
“所以我们才要重视宣传的作用!宣传就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把这复杂的事情让群众能够弄明白。宣传工作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照本宣科,而是一门需要真心去理解与把握的工作。”陈克答道。
党zhōng yāng与安徽负责征兵工作的同志们默默的听着。陈克的话很正确,但是到底怎么做,每个人都有写惴惴不安。
“先让咱们的同志弄明白这件事。这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如果咱们自己的同志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给别人讲清楚?”
不过必须说明的是,即便是宋教仁和胡汉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陈克”,他们也没有认识到陈克真正的“恶毒。”
对于这些纷乱的势力,陈克既不想消灭,也不想扶植。在他看来,这些势力莫过于最好的演员,他们会把各种道路的错误发挥的淋漓尽致。人民党的同志见识少,这就是同志们现在最大的缺陷。光靠讲课是没用的,光靠理论研究同样没用。只有亲眼看到实际情况之后,同志们才能相信有些路是绝对走不通的。
自打岳王会闹出那么几出闹剧之后,人民党内对于会党就完全没了认同。江苏蚕业受到的冲击,又让人民党的同志们理解到大规模可利用的“土地生产资料”,在大工业以及大宗商品生产上的决定xìng作用。每一个对比,都在强化同志对人民党政策更深刻的理解。光知道陈主席是正确的毫无意义,知道陈主席到底对在哪里才是同志们不断前进的最佳途径。
所以从政治角度上来讲,陈克甚至没有把袁世凯、孙文、胡汉民、宋教仁和北一辉他们看chéng rén类,而是把他们看成政治实验用“大白鼠”。就是靠了这些奉献在历史祭坛上的“牺牲”,才能指明未来的正确道路。在这上,陈克从来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想对陈克来一次真正的思想挑战一直是胡汉民的愿望,
不过想归想,胡汉民也不敢真的过分挑战陈克。陈克写过《唯物主义的兴起与中国文化传承》这套书,人民党崛起的当下,这套书已经数次重印,销量超过陈克老师严复翻译的《天演论》。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由于这套书并非革命书籍,而是在思想和历史方面研究的书。文人们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纵论古今自然不会客气。批评远多于赞赏。
胡汉民文化功底颇深,他对历史部分自然是批评的。但是陈克反复强调的唯物辩证法,却得到了胡汉民的极大推崇。
想对陈克来一次真正的思想挑战一直是胡汉民的愿望,
不过想归想,胡汉民也不敢真的过分挑战陈克。陈克写过《唯物主义的兴起与中国文化传承》这套书,人民党崛起的当下,这套书已经数次重印,销量超过陈克老师严复翻译的《天演论》。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由于这套书并非革命书籍,而是在思想和历史方面研究的书。文人们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纵论古今自然不会客气。批评远多于赞赏。
胡汉民文化功底颇深,他对历史部分自然是批评的。但是陈克反复强调的唯物辩证法,却得到了胡汉民的极大推崇。
九十五 进步和守旧(十一)
“军队建设当中,军队必须服从党和统帅的指挥……”
“你这是官僚主义思想。”
“什么?”
“注意,无产阶级政党发动的人民革命并不需要给自己留什么后路。党如果不能代表人民,就会被人民抛弃,那也会被军队抛弃。军队必须服从执政党和统帅,这就是官僚主义追求稳定思想的体现。”
“那制度和纪律算什么?”
“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统治不等于压迫。既然根据地的统治阶级是劳动人民,那么根据地zhèng fǔ的制度制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劳动人民利益,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这不就成了左倾冒险主义了么?”
“左倾冒险主义是要求现实向理论屈服,而我说的这些核心思想是符合现实局面的。”
人民党内越是高层会议,反倒越没有忌讳。当着陈克的面,同志们什么都敢说。首先这得归功于大家的年纪,二三十岁的年纪正是有冲劲的时期。其次就是人民党领导的革命本身具有的“安全xìng”,由于敌人太弱,到现在为止,只有人民党镇压别人的份,还轮不到敌人碾压人民党。这自然让年轻同志更加无法无天起来。
陈克让同志们zì yóu讨论,他自己则抓紧时间处理一些文件。就这么一个时间里头,齐会深与章瑜就杠上了。齐会深到现在还是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委员长,章瑜暂时没有就任。两人各代表了一种政治观点,齐会深就批评章瑜官僚主义,章瑜则以“左倾冒险主义”进行反击。
对于两人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听到这个争执的,陈克一点都不清楚,也一点都不在意。秘把一份份文件送到陈克面前,他仔细读了之后刷刷点点的签了自己的名字。既然他现在空降主持安徽工作,对于未来省委权力也有一定规划。党在放权上吃过大苦头,陈克从一开始就很在意此事。
陈克主席如此稳坐钓鱼台,已经有其他同志开始参与激烈的争论。这种争论也发生过多次,现在围绕着“革命纪律优先”还是“革命理论优先”,同志们看法颇为不一致。
革命纪律优先的要面对一个问题,陈克主席从来强调革命理论的普遍意义。革命理论优先的则遇到了另一个问题,陈克主席强调革命执行时候的大局观,以及反左倾冒险主义的态度。所以重大决策的最终决定权还是要归于陈克主席。
等陈克批完了厚厚一叠文件,zhōng yāng同志们的争论已经到了一个新层次。那就是“基层与zhōng yāng的关系”。
“为什么打仗前要开诸葛亮会?为什么搞出mín zhǔ集中制?这是基于理论的确立的制度。党的决定,是相对正确的,是集体决定的,不是某个统帅的自我意志,是做思想工作,解释清楚以后一定会被指战员拥护同意的。如果广大基层不同意,那一定是决策错了。决策错了,就一定会改正,既然是集体决定,也不存在某个统帅面子不好看的问题。”
“最终决定策略的还是zhōng yāng,基层同志要求的是万全之策。而每一个决策都要有风险,很多环节风险特别大,我们现在是让党员干部承担这部分风险最大的工作。那么,我们就要确立地方上的纪律xìng。”
两大代表xìng人物齐会深与章瑜现在已经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虽然说的内容已经越来越趋于一致,但是态度反倒看着更尖锐敌对起来。
陈克敲了敲桌子,“我很赞成风险环节的论述,这也是我们一直在推行决策透明化的原因。所以这才有我们人民党是劳动人民革命先锋队的论述。”
听陈克发言,争论立刻就开始平息下来。同志们全部看向陈克,在党内,只有陈克才能带领同志们履险如萍,只有陈克才不断的指出正确的道路。虽然陈克也反复提醒同志们,这条道路上能够遇到何等的艰难险阻。不过有了让所有同志都能够接受的路线,再大的困难只在于如何去应对和克服,至少工作到什么程度算是结束了整个环节,党内不存在真正的分歧。
“那陈主席是支持齐记对于革命不留后路的看法了?”章瑜很熟悉陈克的谈话特点,他如果支持某一种具体的做法,就等于变相的表示对更高的执行思路的含蓄批评。
“这与后路无关,革命的目的就是推动进步。既然向前进,哪还有什么后退的考虑?”陈克还是很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宣传工作要点在于宣传一个结果,而且向群众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宣传工作的理论清晰程度,以及逻辑上的自洽xìng极为重要。当然了,章瑜同志认为执行时候的纪律xìng,甚至一定程度的保密xìng,我也不反对。我知道同志们一直觉得我不怎么说实话的。”
党内的高级干部们听了最后这句话,不少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种批评几乎是完全公开的,陈克是把当前执行看得极重,所以事情完全结束之后很久,同志们才能靠自己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让同志们对陈克有时候很恼火。被人蒙在鼓里,哪怕是是被善意的蒙在鼓里,同样代表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
“陈主席,既然这次征兵宣传理论指导工作,以及宣传工作如此重要,我就问两个问题,陈主席你一定要把心里头想的完全告诉我们。”宇文拔都说话了。
陈克点点头,宇文拔都很少把话说到这么直白的程度,看来宇文拔都也真的是逼急了。
“第一个问题,陈主席到底怎么看待群众的。你总是说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也是我政治水平太低,我怎么看都是陈主席你防备群众,领导群众为主。”宇文拔都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有些同志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sè,这个关键问题也在困扰他们。不过齐会深、章瑜、任启莹的神sè就稍微有点不以为然。
陈克答道:“说起中国人民,我始终认为中国人民很伟大。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是丰饶与多灾多荒交替进行,人民群众心气很高,但是长期有匮乏焦虑。所以中国人民对于眼前利益看的非常重,这也不是什么丢人事情,历史原因,大陆xìng季风气候就这样。想想看,每家人上溯十几代几十代,都是荒年,丰收,富裕,灾难,这么交替着来,一会儿阔,一会而就家破人亡,这种长期状态不由得不让中国人命养成一种拼命捞到手的习惯。咱们对根据地的这么调查,,对钱看得最重的,就是那种勤劳致富成功的人。这就是自然环境和历史造成的结果。”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不过却是大实话。每个同志都微微点头。
“这样的历史原因,就让咱们中国人民不信鬼不信神,到处求神拜佛,那是群众对于科学的掌握不够多,认识不到那些自然规律。但是只要不是为了求得心理上的安慰与平静的类型,真信这些神佛鬼怪的中国群众就没几个。我那本《唯物主义的兴起与中国文化传承》里头,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当然了,那本里头,我很多话没有说,很多地方也说的是瞎话。大家也不用在意。”
又是一阵低笑,特别是早期因为那本而开始追随陈克的同志。大家现在的确能够认识到那本里头的问题,不过没人生气,因为即便是那本也相当程度的向这些青年们揭示了广大世界的真面目,揭开了蒙在青年们眼前的迷雾。
“几千年折腾,那些不争不抢,对来年抱有预期希望的,早就都在灾难面前死光了。剩下的都是修坞堡和躲进坞堡,收集每一粒粮食,每一块破布,掐死多生的孩子,打死或奴役外来流民的人。这种拼命多要,赶紧多占的习惯,经过多少代人,早刻在我们骨子里面了。小到买菜讨价还价,中到拼命买房买几套房,大到对领土问题极其执拗。中国人民根本没办法说,这次没拿到,下次就好。中国的情况是下回就变啦,早就没啦。什么时候遇到的都是新情况。”
这话太过于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对人民的称赞。抱持着这种态度的陈克,怎么可能是支持人民相信人民的呢?不过也没人敢轻易下什么结论。因为陈克每次都能出人意料的把问题拉回到他最初的理论上,并且用更加雄辩的方式给出几乎无可辩驳的定义。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就是持续了几千年的灾难,变化,让中国人民形成朴素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这种朴素唯物主义世界观又决定了中国人民是最讲道理的。如果不讲道理,而是去信了那些异端邪说,中国早就灭亡了。所以中国人民一定可以认识到革命推动社会进步这个事实。他们同样能够认识到我们所推动的科学与mín zhǔ,而且也会充分利用这mín zhǔ与科学去让他们自身的生活变得更好,进而达成了整个社会的全面进步。所以我从来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没有群众就没有我们现在的一切革命成果。”
宇文拔都沉默不语,陈克讲述的道理逻辑上毫无问题,却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肯定有什么东西不对,有什么东西是陈克没有讲清楚的。沉默了好一阵,宇文拔都问道:“那么怎么去相信群众呢?”
“只要你认为你自己不是群众的一部分,那么你就不可能去相信群众。”陈克神sè严肃的盯着宇文拔都,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继承了祖先传下来的这种想法。如果不把自己当作人民中的一部分,如果不认为人民群众身上的这些特点自己同样有。而是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认为人民群众一定要服从自己的意志,那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办不成的。因为中国人民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利益,如果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利益,那么自己的利益就绝对不可能实现。”
陈克的神sè过于严肃,看上去咄咄逼人,没人愿意在此时继续吭声。而且同志们也知道,陈克对宇文拔都说出这话来也是有些原因的。陈克最近批评宇文拔都的次数非常多,更重要的是,陈克安排任启莹当宇文拔都的副手已经好几年了,宇文拔都进步很大。但是这点进步却在反衬任启莹更大的进步。
已经有人公开嘲笑宇文拔都是任启莹的副手,而宇文拔都最近的工作安排上的确有很大的问题。不仅仅是很多政策得不到安徽省党委的支持,宇文拔都直接负责的工作中问题频繁发生,这可是人民党内部少见的情况。宇文拔都公开的自我批评也好,还是同志们私下的讨论也好,大家都认为宇文拔都最近太心急,已经失去了平常心。不过承认之后还没有明显改进,那问题就大了。
只是宇文拔都资历太老,没人愿意率先说出换人的问题。而且党内换届选举也没到,还真不好动宇文拔都。不少同志心里头已经开始希望陈克能够强行推动人事变化。看到这次陈克态度如此严肃,这种想法又开始活络起来。
不过陈克的秘此时进来了,他低声说道:“陈主席,与外面同盟会那些人的会面,要不要安排到明天?”
陈克答道:“不用,我现在过去。其他接待同志你安排了么?”
“已经安排了。”秘答道。
“就说道这里,我先去把外面的事情给处理掉。”陈克边起身边说道。
“陈主席,我……,我想找您私下谈谈。”宇文拔都突然说道。
“晚上。”陈克给了答案。
不少同志心中立刻希望宇文拔都能够看清现在的局面,选择主动辞职。有了这种想法,很多目光却落到了任启莹身上,如果宇文拔都下台,任启莹就成了最有希望接掌宇文拔都职位的同志。很明显任启莹装作没看到这些目光,她微微低下头,开始整理面前的文件。直到任启莹起身离开会议室,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与其他同志有接触和交流。
在陈克带着梅川上义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宋教仁、北一辉、胡汉民三人脸sè都不好看。这不是他们决定不给陈克好脸sè看,根据进门前接待人员的介绍,宋教仁与胡汉民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
梅川上义已经是凤台县农业局局长。人民党对rì本同志也没什么歧视,对外国人的玻璃天花板总是有的,不过仅限于党政与行政高级职务,例如没有rì本同志得到省级职务。倒是军队里头,黑岛仁等几名从事军队工作的同志已经到了师级干部。毕竟军队里头看军功,躲在后面的家伙是得不到晋升机会的。只有敢打敢拼,战斗在第一线的军队同志才能得到认同。置生死于度外的人或许会当叛徒,却很难想像会成为间谍。
得知了眼前的梅川上义是rì本人,北一辉已经有些激动了。而梅川上义现在的官职听着也不低,这让北一辉对人民党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
宋教仁按照事前的准备说道:“陈先生,我们有一个建议。咱们各个革命党联合起来,先夺下南方各省,推翻满清之后,我们要求实施议会制,由国会掌权。若是人民党愿意,我们华兴会和同盟会共同推举陈先生为大总统。”
介绍完了想法,宋教仁、黑岛仁、胡汉民都目光灼灼的盯着陈克。梅川上义是被强拉的接待员,他万万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如此的“大事”。他疑惑的看着陈克,心中对自己是否该听这些东西困惑不解。
此时,众人听陈克说道:“我们人民党从来不畏惧发动革命战争,不过我们本身反对无意义的战争。既然所谓的全国议会今年就要召开,那我们不妨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么。如果他们一定要给满清陪葬,我们人民党也是不会客气的。”
胡汉民脸露嘲讽,“如果这些人决定推翻了满清,以现在提出的联省自治的总统制,袁世凯先是窃取了满清的政权之后,又要窃取国家的总统么?不知陈先生又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们现在全力推动的就是推翻满清,袁世凯若是支持满清继续存在,那不用说,我们一定会全力消灭他的。至于满清完蛋之后,袁世凯是不是当政,我倒觉得应该政治解决。我前面说了,我们人民党愿意发动推翻满清的战争,这也是我们人民党的义务。不过推翻了满清之后,我们人民党却不愿意发动军阀战争。为了一己私利而发动战争,我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政治的问题,就应该政治解决。”
胡汉民冷笑一声却没有说话,宋教仁却开腔了,“不知陈先生是支持总统制还是支持政党制?”
“我们根据地实施的是人民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陈克朗利的给出了明确答复。
宋教仁尽管变了脸sè,却远比胡汉民更有修养。他详细的询问了陈克关于这个人民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到底是什么制度。
听陈克讲完,宋教仁先是沉默,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陈先生支持的是一党dú cái呢?”
九十六 进步和守旧(十二)
“人民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制并不是一党dú cái,那是广大劳动人民的人民mín zhǔ专政。”陈克笑嘻嘻的答道。
这年头不管心里怎么想,所有人嘴里头难免都要吆喝几声mín zhǔ共和,始终如一提出专政理念的只有人民党一家。一听到“专政”,宋教仁心里头立刻生出强烈的抵触来。专政意味着“强制”,意味着强有力的一方压倒较为弱小的一方。这与宋教仁所期盼的“mín zhǔ”可谓大相径庭。
“如果没有党派制与选举制,何来mín zhǔ一说。”宋教仁立刻驳斥道。
早期人民党里头也有这种观点,陈克早就听烦了,“mín zhǔ这口号阐述不清,意义不明。吆喝mín zhǔ制度的,从来都是不把自己当人民的。宋先生可否告诉我,你所说的人民,到底指谁?”
宋教仁愣了愣,陈克的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如果以宋教仁的本心而言,谁支持党派政治,谁就是人民。那么在当前的中国,宋教仁真心认为可以称为“人民”的,其实没几个。可这种事情能想,却很难拿出来公开说。特别是与陈克这种手握大权的人说。
“陈先生,推翻帝制,实现mín zhǔ不好么?”宋教仁避开陈克的问题,直接把话题引到这个很笼统的方向上去了。
陈克盯着宋教仁,用一种相当冷漠的语气说道:“我们人民党一直致力于推翻帝制,这点是我们现阶段最大的目标。至于mín zhǔ么,你不要说什么选举啊,什么政党啊。mín zhǔ么,谁是人民。”
胡汉民立刻插话道:“中国的四万万同胞就是人民。”
陈克对这话听而不闻,他盯着宋教仁,等着宋教仁回答。
宋教仁憋了好一阵,才说道:“中国的百姓就是人民。不过现在百姓民智不开,必须依靠各地的革命者与士绅。”
“也就是说,宋先生认为,现阶段有人比百姓更适合做人民了?”陈克逼问道。
宋教仁被陈克逼得难以找家,他反问道:“那陈先生怎么想?”
“我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面临什么局面才是最重要的。人民要吃要喝,要有地种。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人民党zhèng fǔ变不出钱来,也变不出粮食来。只有和大伙一起去种地,去修水利,建堤坝。这就是人民,要吃要喝要活下去。这mín zhǔ要是能变出来吃喝,人民肯定跟着你走。变不出来,人民绝对不会搭理你。”
陈克的语气很重,革命之前,他也曾经当过一段mín zhǔ信徒,真的一参加革命,他对此就深恶痛绝了。国家制度要保证生产力发展,保证社会的有效营运。这本来是一个很科学的东西。一群搞政治的在mín zhǔ这个词汇上涂抹了太多的东西,好像没有mín zhǔ这两个字就要世界末rì了。人民一个月不用“mín zhǔ”这两个字根本死不了,可是半个月不吃食物肯定得死。这就是“mín zhǔ”这两个字的真相。
至于清末这些搞mín zhǔ的,他们希望的是通过“mín zhǔ”获得权力。凡是主动上门对陈克宣传mín zhǔ的,没一个提到眼前当务之急的人民生活问题。一个都没有。
“那么陈先生是绝对不会支持议会制的了?”宋教仁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道。仿佛陈克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
宋教仁在历史上挺悲剧的,围绕着谁刺杀了宋教仁,历史上各种说法都有。陈克原本觉得还是该给宋教仁一点尊敬,不过这尊敬随着接触已经荡然无存。听到宋教仁这种责备的口气,陈克再也忍不住了,他冷哼一声。
“宋先生,在你看来,mín zhǔ是你的旗帜,很重要,很必须。没有mín zhǔ你们那点子人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能理解。不过对我们来说,mín zhǔ是解决人民群众眼前生活问题要用的东西。大家没有地种,我们mín zhǔ的一商量,土地就要国有。中国受欺负,我们mín zhǔ的一商量,就要打倒满清。我们要从mín zhǔ里头得到的是支持,而不是跟你们那样,弄一群有资产的人去决定人民的命运。咱们两边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没什么可谈的。我们根据地谈的是怎么做事。怎么让大家先吃饱,穿暖,怎么多挣些钱,孩子们都得去上学。你说的那些mín zhǔ对我们现在要解决的实际问题根本没有用,我当然不可能支持你那套议会mín zhǔ了。”
这话如同刀子一样戳到了宋教仁的痛处,宋教仁勃然大怒,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陈克说道:“陈先生,按你所说,你搞的这些与那些封建皇帝,与军阀有什么不同。”
“哼哼!”胡汉民则恰到好处的在旁边冷笑两声,把已经激化的局面更激化一点。
陈克反倒平静下来,“我可以告诉你们,咱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你们认为先有了某种制度,然后用这制度去摆弄人民。我们认为先认识到自己是人民的一份子,然后与人民一起学着好好生活。在这个过程中,才能产生出与真正符合人民需要的制度。”
这是陈克的心里话,但是宋教仁与胡汉民明显认为这是陈克为了维护人民党现在得到的利益而给自己找的借口。前来陪同的梅川上义神sè变得严肃起来,他接受党的教育这么久,他很清楚人民党始终在试图彻底贯彻这个理念。而旁边的北一辉露出的则是肃然起敬的神sè。
看着宋教仁的暴怒,以及胡汉民的满脸嘲讽。陈克心中微微生出了一点后悔,这么早与其他政党闹翻是不是有点违背“统一战线”?不过陈克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历史上这帮人的表现只能称为“猪一样的队友”。早点闹翻根本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同盟会也好,华兴会也好,集结的都是地主士绅这些力量,这股力量是陈克的大敌。摆明敌对的立场根本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从更加实际的角度来看,同盟会和华兴会甚至连有效动员起地主士绅的能力都没有。
“诸位还有什么事情么?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告退了。”陈克爽朗的说道。
“陈先生,我想参观一下根据地。可以么?”北一辉连忙说道。自从得知有其他rì本革命青年在人民党里头工作,北一辉就下定决心好好的结交一下。
“这位梅川同志暂时负责诸位的接待工作。和他讨论吧。”陈克答道。
宋教仁这次来本不是想和陈克讨论政治的,华兴会在湖南现在局面很不乐观,他这次来是向人民党借钱、借粮、借枪,直接起了这么大的冲突原不是宋教仁的本意。见陈克已经有送客的架势,宋教仁心里头大为后悔。转头一看胡汉民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宋教仁突然生出极大的疑惑,胡汉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陈克的政治主张,故意挑拨双方在根本政治立场上的冲突?
在等待陈克的时候,胡汉民一直把话题往陈克反对mín zhǔ制度上引。宋教仁稍微为陈克辩解一下,胡汉民就着意挑拨,两人很是争执了一番。结果宋教仁与陈克一谈果然谈不拢,而且陈克的态度有如此坚定。现在双方已经谈崩,再谈合作根本就没有基础。更别说开口向陈克要东西。
宋教仁毕竟是个人物,到了此时他也来不及管那么多面子上的事情,他喊道:“陈先生请留步。”
满屋的众人都瞅着宋教仁。宋教仁已经换了一副非常诚恳的神sè,“陈先生,是否采取政党制,现在满清未灭,革命尚未成功,那大可以后再谈。这次我来是想向陈先生求救的。华兴会的同志们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还望人民党能够支援革命。”
清末天灾频繁,加上清zhèng fǔ财政崩溃,庚子年东南自保的各省中本该国家支持的水利项目统统停了,本已经频繁的自然灾害立刻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人民党轻易夺取湖北的基础就是从1904年开始,湖北始终水灾不断。与湖北毗邻的湖南也是如此,到了1910年,湖南水灾已持续七年,米珠薪桂,饥民遍野,百姓生活处于极端艰难之中。湖南入夏后连rì狂风暴雨,加以“朔风冻雪”,造成较罕见的“奇灾”,“官堤民垸溃决无算,田宅冲没,畜产流失,受害甚巨”。
华兴会初期能在湖南站住脚,天灾造成了大规模的社会混乱起了重要的作用。不过这仅仅是初期而已。华兴会夺取了常德后,一度宣称要拯救湖南父老。随之而来的滚滚灾民直接击垮了华兴会的财政。华兴会的支持者提供的粮食物资,用来养活几百华兴会成员还行。面对数万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为了夺取湖南,华兴会极力鼓动湖南新军起义。湖南巡抚岑chūn蓂在国会开会的时候也请教了不少人。江苏巡抚王有宏在控制新军上很有办法,他成了不少东南诸巡抚竞相拜访的人物。
王有宏认为,新军起义的原因之一就是没有认清形势,新军普遍认为,推倒了朝廷,局面立刻就会变好。他们完全没想明白,推翻了朝廷,这些人的军饷从哪里来?只要给新军讲清楚这些,并且实实在在的着手维新,新军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得到了王有宏的真传,东南诸巡抚回去之后在宣传方面下了大力气。湖南巡抚岑chūn蓂也如此cāo作,他与军队众人摆事实,讲道理,加上充分利用他哥哥岑chūn煊的名声,好歹维持住了局面。面对华兴会的煽动,新军没有起义,湖南群众生活困难,新军更不敢轻易丢掉自己的差事。而且人民党夺取了湖南周边的湖北与江西之后,虽然压力极大,但是人民党总算是专心内政,虽然遇灾,却没有流民跑来湖南,而且双方的粮食贸易也已经断绝。湖南粮价总算是在相对高价的位置上稳定住了。
华兴会煽动新军起义的努力居然败给了新军能按时发饷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大出宋教仁与黄兴领导的华兴会意料之外。面对财力枯竭的局面,华兴会这种没有根基的革命党根本不擅长持久战。不得已,华兴会只好开始在控制区内建立体系,开始收税。他们一群外来户,哪里弄得好这个,于是华兴会只能与地方士绅“全面合作”,从革命党迅速转型为士绅利益的守护者。华兴会的口碑在湖南民间开始一落千丈。
即便成了士绅的利益守护者,华兴会到现在仍旧坚持不下去了。维持三千多军队是一个巨大的消耗。与新军和地方各势力的战斗,保护势力范围,哪里都需要出动军队。哪怕是这些规模不大的战争也是吞金兽,宋教仁原本就不待见人民党,华兴会上下对人民党也非常忌惮。人民党攻城略地,一旦被人民党打进湖南,华兴会只是给别人做嫁衣而已。直到山穷水尽的现在,宋教仁才风风火火的跑来向人民党求救。结果出于心中根深蒂固的忌惮,宋教仁还落入了胡汉民挑拨的陷阱里头来。
“这需要我们人民党内部商量,我一个人做不了主。”陈克答道。
听了这个回答,宋教仁脸sè更加难看起来,胡汉民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梅川上义脸上露出了怒容。对外支援这种事情,人民党必须经过党委商量,这是组织纪律。不经党委商议,就是陈克也没有资格让人民党出钱。
“宋先生写个借钱的数目给我,我会在党委上商量。”陈克也不管其他人的神sè,他坦然问道。
“这……”宋教仁为难起来。他的希望是越多越好,至于真的想借多少,他也没有什么规划。陈克这么一说,宋教仁反倒说不出个准确的数目来。
“想好了,写个数给我。”陈克微笑说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接待工作由梅川上义同志负责,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他商量。”
看着陈克的背影,胡汉民又冷笑一声。他转头说道:“遁初,我们可是该好好谈谈。”
没想到宋教仁冷哼一声,“我晚上有事,只怕是没办法奉陪了。”
看着宋教仁满脸怒容,胡汉民发觉这怒容只怕是针对自己的,他连忙说道:“遁初,你还信陈克么?就是给援助,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打发点东西给你。”
“我们现在穷的恨不得沿街乞讨,随便打发我点东西我就千恩万谢了。”宋教仁丢下这句话,前去和华兴会的同志商谈这个物资援助的问题去了。
胡汉民本来以为自己成功的挑拨了华兴会与人民党的关系,不过他没想到宋教仁竟然一开始没说实话,他居然是跑来“乞讨”的。人民党财大气粗,这是让其他革命党嫉妒的眼里头冒火的事情。只要宋教仁要的东西不多,人民党绝对能够承担的起。看着宋教仁的背影,胡汉民心里头一阵烦躁。
正在这时,却听北一辉已经开始和梅川上义用汉语攀谈起来了,北一辉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众人今天冲突的内容,反倒认真的请教起梅川上义这个rì本人,人民党的具体政策。北一辉并不是胡汉民的手下,即便胡汉民心里头再不高兴,他也没有资格对北一辉说三道四。在人民党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接着就是内部人员的散乱局面,胡汉民冷着脸扭头走了。
北一辉对胡汉民的情绪不甚在意,没有胡汉民在,他还觉得更加轻松些。既然胡汉民与宋教仁都不在,北一辉又准备去帮助宋教仁,他把话题很快转到了人民党是如何应对救灾上。
梅川上义是老党员,他参加了人民党在安徽的救灾,对此实在是了解的清楚透彻。老乡遇老乡,梅川上义也不在乎好好讲述一下。
人民党以救灾起家,经验丰富,所到之处立刻组织救灾,恢复生产。而且充分利用这些机会推动全面彻底的土改。土改之后,新zhèng fǔ组织人力开始疏通河道,修建堤坝。工农革命军在其中起了极大作用,在人民党花费了千辛万苦培养的测绘队伍努力下,新的兴修计划远比以前科学的多,陈克提出的“保重点,确立泄洪区”的纲领xìng计划更是提高了效率,荒废了十年的基本水利工程终于开始恢复起来。在水灾里头,人民党强悍的执行能力确保了一件事,各地党政官员必须上第一线,以地方部队为骨干确保大堤不失,在这样的执行能力下,哪怕是仓促上马的的基础水利工程也起了极大的作用。
“梅川君,所有官员都上第一线,真的是这样?”北一辉听的眼睛放光。
“北君,真的是这样!”梅川上义骄傲的答道。他作为县农业局局长,每年汛期上大堤已经是家常便饭。随着人民党水泥生产与运输能力的提升,淮河大堤的关键地段相当一部分已经开始变成了石头水泥修建成的坚固堤防。
“那人民党推行的中国革命的路线有可能实现么?”北一辉接着问道。
梅川上义看得出北一辉对革命的渴望,他声音也变得有些激昂起来,“北君,人民党的革命路线建立在旧有的士绅阶层被全面毁灭的基础之上的。我也在反思rì本革命到底能借鉴什么人民党中国革命哪些内容,现在看,必须对rì本进行全面深刻的改造才行。旧有的一切体制必须彻底摧毁,rì本人民必须在rì本当家做主人才行。如果没有旧上层的彻底毁灭,rì本就不会有新生!”
“还请梅川君赐教!”北一辉听梅川上义说道关键之处,立刻态度恭敬的低下头说道。
如果北一辉知道梅川上义最早只是因为在国内混不了饭吃,这才浑浑噩噩的被黑岛仁等人“裹挟”着跑到中国参加了革命,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恭谨实在是被骗了。不过北一辉现在是真心想知道,革命到底怎么才能如人民党这样成功的。
“我一直是从事后勤和农业工作的,从养猪开始干,后来去了军队农场,再后来才到了县农业局当了这个局长。所以怎么实施军事斗争,我个人并不清楚。”梅川上义毕竟在人民党已经五年多,基本的实事求是他还是有的。而且梅川上义本人并不打算回rì本,在rì本从头干革命。近期不少人民党内的rì本革命同志集体派人把愿意来中国的家人接到了根据地,梅川上义的父母虽然没有来,但是他的父母把弟弟妹妹送到了根据地来。既然不准备亲自回rì本参加革命,梅川上义就更想把革命道理传授给北一辉这种愿意革命的rì本革命青年。
“北君,不消灭剥削制度,rì本人民永远没有出头之rì。即便是rì本的上层再怎么成功,人民依旧一无所有。只有生产资料掌握在劳动人民手中,rì本才有真正的未来!”
九十七 进步和守旧(十三)
陈克晚上本来要与宇文拔都会面,结果突然接到一通电报,袁世凯准备派遣使者前来根据地与陈克就“商业问题”进行谈判。人民党zhōng yāng曾经预测袁世凯会在两个月前进行这个谈判,没想到袁世凯挺能撑的,到现在才来就“商业问题”进行谈判。
把两件事掂量了份量,陈克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太想和宇文拔都会面。对人民党这种组织而言,对外的难度远比对内小多了。这不是陈克自满,虽然还没有达到历史上党那种高强度的组织程度,不过人民党只要定下决议,以现在中国范围内的敌人,没有任何人或者组织能够阻挡人民党的行动。就算是马上就要夺取名义上中国领导地位的袁世凯以及他背后的整个北洋也不行。就是因为如此,陈克更清楚必须和宇文拔都见面,而且解决宇文拔都面临的问题。
所处的位置不同,考虑的方式和结果也会大不相同。陈克不太想乱猜测同志们的想法,人都是有局限xìng的,陈克也有自己的局限xìng。随着实际地位和权限越来越大,陈克发现自己必须能够忍耐与承受很多东西。根据地只有皖北的时候,陈克可以直接纠正地方上的问题。现在他即便看到了问题也不能去指摘,甚至要违心的说很多话。因为陈克的职权要求陈克成为整个制度的制定与维护者,而这个地位,是不能对必然发生的那些小事发表言论的。
胡乱越级指挥,历史上“最近”的例子就是蒋光头。光头习惯与越过高级指挥部直接指挥到师长甚至团长,结果在解放战争中输的一塌糊涂。一个小小的团长都敢拿着光头的手谕去对抗上级,这种体制就不用再考虑其正常运行了。陈克要求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党委会讨论是一码事,陈克作为暂住安徽的党员,他有资格以及有义务参与党委会的组织生活。但是实际cāo作中,作为zhōng yāng领导就只能命令直接的下级,绝不能越级。
陈克思忖着这些沉重的工作内容回到了家里,他闺女陈倩如和往常一样尖叫了一声“爸爸”,就扑了过来。如果是以往,陈克立刻会觉得心情轻松下来。而今天,即便是带着笑容把女儿举在半空,陈克的笑意依旧看着心不在焉的。
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陈倩如还是拉着陈克颠三倒四的努力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陈克对这些内容完全是听而不闻,正在这时候,何颖过来抱起了陈倩如,“月月,和妈妈一起玩,让你爸爸休息一会儿。”
给了妻子一个感激的笑容,陈克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开始思量起安徽的情况。安徽是最早的根据地,也是现在最麻烦的根据地,那些能够顶大梁的干部大多数派往新根据地去了。剩下来的相当一部分干部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类。在人力没有分散的时候,这帮中级干部都能老老实实在基层发挥其能力。后来安徽工作空出的岗位甚多,很多干部基层经验并不丰富,就直接被拉倒现在的岗位上。如果路辉天等人还在的话,宇文拔都干什么工作都不会出问题。眼前这批缺乏经验积累的中级干部训曝露出了全面的问题。
这不是说宇文拔没都有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宇文拔都缺乏更加细致指挥中级干部的能力。更确定的说,那就是宇文拔都缺乏指挥省里面各厅局的能力。
刚有了一个判断,来不及把思路展开,何颖叫陈克吃饭,陈克也没耽搁,他胡乱塞了一堆往常分量的东西进了肚子,整个过程什么完全都没有印象。吃完了饭,陈克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就起身返回办公室。一进门,宇文拔都已经在办公室等着陈克了。
“陈主席,我想调换工作。”宇文拔都开门见山的说道。
“为什么?”陈克问。
“我原来就希望去建设厅工作,让我修路盖房子,我觉得很适合我。”宇文拔都说的很坚定。
“那你觉得现在的工作为什么不适合你?”陈克语气中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宇文拔都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适合自己,沉吟了好一阵,他才说道:“同志们对我的工作批评比较多。”
“那任启莹同志怎么说的?”陈克继续问。
“任启莹同志认为很多工作是我对下面的同志要求的太松或者太紧。可是我对这个度总是把握不住。不光是同志们不满意,我自己也觉得很不满意。”
“宇文拔都同志,我首先就要批评你。”陈克毫不客气的说道。
宇文拔都看来是有心理准备的,面对陈克的批评,宇文拔都直视着陈克的眼睛,一点退缩的神sè都没有。
陈克也不管宇文拔都的神sè是坚定还是悲壮,他手指点着桌面一口气说了下去,“你现在给我提出的这个要求,就是临阵脱逃,畏惧工作。你这是党员的态度么?你这工作的态度么?”
无论陈克怎么痛骂,甚至立刻撤了宇文拔都的职位,宇文拔都都不会感到意外。可是被陈克话里面的意思居然是要求宇文拔都坚持下去,这大大超出了宇文拔都的想象。
“陈主席,我的确是没有做好工作……”
陈克立刻打断了宇文拔都的话,“你怎么知道你没做好?呐!你说你没做好,可以,你给我说说你没做好在哪里?”
宇文拔都连举了几个例子,例如税收额度不足,一些包括防洪河堤在内的公共工程进展速度出现反复。很具体,但有代表xìng,但是在陈克看来完全没有意义。在陈克主持安徽工作的时候,这些问题都出现过,而且也是一个会长期存在的问题。但是只要能够下到一线去切实研究,这些问题都不是不可解决的事情。
“那么你把这些工作交给哪些同志来负责的呢?”陈克问道。
“我都是自己来抓。”宇文拔都有点心虚的答道。
“这好像是我当时的工作方法。”陈克面无表情的答道。
“是的。”宇文拔都露出了羞愧的神sè,“陈主席,我的确是没法和您比。您随便去那里看看就能解决问题,我蹲点蹲好久,还是找不到要点,理顺不了关系。”
看着这么诚恳的宇文拔都,陈克觉得自己以前一把抓的恶果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这件事真的不能怪罪宇文拔都,陈克甚至认为宇文拔都的表现大大超出的自己的想象之外。陈克依靠的是后世一百年的经验,特别是对新中国建设经验的了解。这也不是陈克骄傲自大,让宇文拔都和陈克比这些方面,宇文拔都真的比不上。
“宇文拔都同志,那你不妨大胆的把工作交给下面的同志来做啊。我们党内一直说要完善制度,你就通过完善制度来解决这些问题啊。干的慢点我们不怕,我现在担心你们这么急急忙忙的完成工作量,那中间肯定要出问题。”
宇文拔都郁闷的答道:“陈主席,现在有些工作如果不能全部完成的话,整个项目的效益就体现不出来。现在群众和头几年不一样了,头几年有口饭吃就行。这几年群众能吃上饭了,还能吃上肉了,结果要求的就多了。陈主席,我也是乡下人出身,你也知道乡下人和你纠缠起来就没完没了。有多大收益你不能给他们说,你什么都不说,让他们干活,他们怕你不给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一说干多少活有什么收益,他们就认为这收益已经到了他们口袋里头了。怎么监督都不行,他们比你还有理呢。”
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别说乡下人,陈克自己也干过这等事。听完也只能咧嘴苦笑一下。
“而且现在安徽情况也有很大变化,那些肯老老实实干活的,要么就跟着咱们走了。参军的,去城市的,或者留在家里头埋头种地的。现在再招人干活,出来干活的很多都是二流子。种地种不好,去城市干活人家不要,他们现在就混在各处等着机会,所以管起来特别难……”
宇文拔都这次是下了决心要给陈克说清楚面对的局面,从上到下不厌其烦的叙述起来。陈克边听边记,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宇文拔都说的口干舌燥,才算是停了下来。
陈克觉得脑子里头有些发木,他边伸懒腰边用一种非常随便的口气说道:“宇文拔都同志,任启莹同志让你这么来汇报,你终于来汇报了。”
“咳咳!”宇文拔都被一口水呛住了,连声咳嗽起来。没等完全恢复过来,他就用惊讶和愧疚的神sè看着陈克,“陈主席,你怎么知道的。”
陈克原来不知道,一开始也完全没有想到有这回事,不过听宇文拔都不用稿子这么滔滔不绝详细完整的说了这么久,如果宇文拔都有这个水平,那肯定不会被同志们普遍这么埋怨。
看着宇文拔都稍带不安的神sè,陈克有点怀疑这种神sè是装出来的还是宇文拔都真的有这种不安。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宇文拔都都没有真正放弃自己当前职位的想法。任何事情都有其正反两方面的可能。
而陈克自己到底是依靠权术,还是依靠党组织,却没有什么选择。“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对安徽制度安排进行一次公开讨论。我认为有必要讨论在安徽建立公务员制度。”
送走了宇文拔都,陈克jīng神颇为亢奋。他来回走了几步,还是觉得jīng神上的疲劳无法消除。公务员制度可以说是官僚制度的核心,党当年在建立官僚制度的时候吃过大亏,各个党内高级干部们直接负责各地公务员制度的建立,这给以后很多矛盾的全面爆发埋下了伏笔。
人民革命必然是依托全面mín zhǔ的,理论上来说,人民完全有权zì yóu管理自己的事物。通过各级人大会议,人民行使自己的权力。不过问题在于,全面工业化要求一个强大的zhèng fǔ。如果zhèng fǔ不能主抓这些,工业集团就要自己跳出来创造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历史上,官僚集团曾经对苏联那种官僚至上的体系情有独钟,这也是引发后来大规模政治运动的起因。历史证明过无数次,从来没有任何官僚体系效忠于人民,官僚体系效忠于权力。人民革命如果能够让人民掌握权力,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官僚体系的本质决定其从来只对上级负责,这也无可厚非,如果谁搞“挟民自重”的,那绝对是野心家。莫说官僚体系容不下这类人,陈克也不会允许这种人存在于官僚体系当中。怎么将官僚体系与人民革命结合起来,这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政治课题。
居然走到了这一步!陈克觉得不知道该是感到幸运,还是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上了岔路。左思右想也得不出结果,陈克干脆选择回家睡觉去了。
天一亮,事情就来了。照顾女儿起床,刷牙洗脸,做饭,喂饭,何颖与陈克一通忙活,才算是完成了工作。
“爸爸,早点回来。”陈倩如这话已经说的相当流利。
“嗯,我尽力。”陈克亲亲女儿的小脸蛋,又抱了抱妻子,然后出发了。
办公室里头齐会深已经等在那里,“陈主席,宇文同志昨天说了什么?”
“你别管他,你准备说什么?”陈克问。
齐会深态度坚定,“我想说的就两件事,宇文拔都工作没有什么大失误,距离撤职相去甚远。安徽是老根据地,省委同志把宇文拔都与你比较,那自然看起来问题很多。真的比工作能力,大多数同志和宇文拔相比,则是七两半对半斤。只是某些方面每个同志各有长项而已。如果听人说什么,就撤了工作不完美的宇文拔都同志,这就开了一个坏头,如果不能干到完美无缺就要撤职,天知道安徽往后能够搞到什么地步。”
听了这些,陈克没给与评价,“那第二件事呢?”
“任启莹没有接掌省长职位的能力。有宇文拔都在前头顶着,任启莹就可以放手工作。如果任启莹现在接掌宇文拔都的地位,她是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压力的。宇文拔都同志好歹还是个革命者,任启莹同志是个官僚。就我看,现在需要把这个配对给拆开了。”齐会深说的更加不客气起来。
齐会深提出的解决方法让陈克眼前一亮,老同志看问题就是不一样。陈克也对任启莹背后鼓动宇文拔都试探zhōng yāng的这种做法很不满意,工作就是工作,陈克觉得宇文拔都是否适合这个岗位,那是看工作表现而不是玩什么权术与平衡。宇文拔都原本在权术方面根本就不行,一定要找出原因的话,宇文拔都解决不了问题,任启莹没有坚定的建议宇文拔都走正确的道路。
“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出问题也不可能是就他们两个有问题。制度的执行和理解是不是也有问题?”陈克问道。
“要是有问题,也是你反复强调多次的,为自己想太多。把自己的职位当成一种利益考虑进去了。把权力当成了自己的东西,这种事情太难扭转了。”齐会深回答的斩钉截铁。
陈克苦笑道:“那要是撤,这两个人都得撤,不可能单独留下一个人。而且这也是省党委的问题,现在咱们两个觉得他们不合适,我觉得下面的同志可能还不如他们两个呢。就昨天看,宇文拔都同志还是想干工作的,只能工作能力上还有欠缺。任启莹同志好歹也是个很不错的官僚主义者。她好歹还有对官僚体制自觉不自觉的认知。下面的同志只怕还没有这两个同志纯粹呢。”
齐会深负责党校,干校的建设,他能理解陈克这么轻飘飘的话,“那就需要在安徽进行更大规模的培训,还需要完善更大规模的制度建设。先把形而上的制度给健全了才行。”
这其实都是陈克早已经有意无意讲述过的东西,齐会深能够说的这么明白,足见其真的理解了陈克的想法。不过陈克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问道:“会深,你觉得从整个革命来讲,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凡是勾结依托欧美列强的,统统是我们的敌人。现阶段凡是反帝反封建的,都可以认为是我们的朋友。这也是《中国各阶级分析》里头没有太直白言明的根本。”齐会深答道。
“那我想和你说件事,宋教仁想来我们这里寻求支援,你怎么看?”
“那就得看他和外国人是什么关系,或者说在未来,他和外国人会是什么关系了。”齐会深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那同盟会呢?”
“同盟会和欧美列强者勾搭连环,已经可以把他们定xìng为敌人了。”
“那我们和洋鬼子的合作呢?”
“我们么……”齐会深有些迟疑了。如果说现在与外国人经济合作最多的,在中国这个范畴里头,人民党只怕已经是各势力之首。
“那就应该以是否出卖国家权益……,不,……”齐会深想了一阵,竟然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陈主席你怎么看。”
陈克答道:“欧美列强也不都是邪恶无比,我们和他们正常的贸易和出卖国家主权无关。我们欢迎正常的贸易,但是,我们绝不可能成为欧美列强压榨中国人民的走狗。”
这个答复在逻辑上很自洽,而且可cāo作xìng非常强。齐会深连连点头。不和洋鬼子进行正常的商业贸易,根据地工业发展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点上齐会深绝对不反对正常合作的。
“不过陈主席怎么会想起讨论这个?”齐会深觉得很奇怪。
“袁世凯要派人来了。我个人觉得,袁世凯是财政上撑不住了。也是跑来要钱的。”陈克冷笑着说道。陈克以前一个朋友认为,庚子赔款数目对于一个农业国挺大,对于一个工业国也真的谈不上特别的数目。陈克当然认为一分钱都不该给,但是真正计算起来,甚至对根据地这样的初级工业化地区也不是如何之邪乎的数字。
根据地和英国方面的谈判进展很不错,英国方面坚定要求到1912年,双方确立一亿英镑的贸易定额。一亿英镑这年头等于七亿五千万两白银。英国佬能从中间捞取大概一千万英镑的好处。这就是七千五百万两白银。其他情况下,英国佬得打多少仗才能弄到这些好处呢?
无疑,袁世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也想从这中间分杯羹。所以才派人前来。陈克需要党内有同志和他坚定的站在一起。
九十八 进步和守旧(十四)
凤台县与rì本普通大城市除了范围大小之外,热闹程度别无二致。只是凤台县道路更宽敞,砖瓦房替代了rì本那种木质结构的房子。而且与rì本各种东西混在一起的杂乱相比,这里更体现出了一个充满规划的刚阳气。经过煤渣硬化过的宽阔道路,道路两边的绿化带,县城里头的公园,社区当中的休息场。这让北一辉感到极为不适应。一定要说的话,这是一座完全由人设计出来的城市,而不是rì本那种由人在生活中组成的城市。
“梅川君,这些公告……”北一辉经过法院前面的大公告牌时,看到了一大堆公告里头的几张处决告示。纸已经有些泛黄,看来时间可不短了。在一排贴的告示中有点醒目。
“根据地推行法制,我们这里的审判是公开的,特别是牵扯公共事务的,一定要公审。民事案倒是在法院里头,大家都能去旁听。”梅川上义答道。
“公审?最近可有公审?”
“最近是没有,不过去年夏天可是狠狠的杀了一批。”提到这事,梅川上义态度就变得有些恶狠狠。1910年汛期中有反革命份子试图在洪水来临的时候决堤,那时候各处大堤上人来人往,意图决堤的家伙们因为行为诡异,很快就被发现。一经审讯他们就招了。那场大处决是1910年安徽很多地方相当长久的话题。梅川上义负责农业工作,一旦决堤农业部门辛辛苦苦的劳动这就泡汤了。他对这帮人尤其痛恨。
北一辉听完这话就被骇住了,他不太能想象那些参与决堤的人对人民党到底有多大仇恨。“到底为什么?”北一辉问道。
“仇恨新zhèng fǔ呗!”梅川上义怒不可遏的答道。几个被发现的家伙被公安抓起来了,反倒没有当时就死。水势减弱之后,群众很快得到了消息。于是河堤上拼命工作的群众立刻炸了营,血气方刚的青年们冲回去就这些家伙的家族拖到大堤上。大堤里面是奔腾的河水,大堤外头就是万亩良田。群众的家产都在那里呢,一旦真的决堤,这一年的收成和家产都要化为乌有。愤怒的群众哪里能受得了这种刺激,除了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被地方干部抢出来之外,其他人被群众统统打死在大堤上。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了结,这帮试图决堤的人经常搞串联,串联者不少没上大堤。水势退下去之后,地方干部和愤怒的地方群众把他们拽出来严刑拷问,这帮人也招了。他们承认知道此事。在中国“知道此事”就等于是同谋,如果是知道有人要造反而知情不举,人民党会饶他们一命。但是知道有人要破堤却知情不举,这就不是针对人民党,而是针对人民犯罪。
人民群众态度坚定,坚决要把这些人统统处死。人民党内部反对处决的也有一小部分人,小部分同志拧不过大部分同志,最终这些“知情不报”的家伙被当作同伙处死。唯一好在没有直接祸及家人。
对这种大规模的处决,北一辉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不太能想象这种局面,按照rì本的习惯,身居高位的威胁者会说“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这是rì本特有的腹语术。在人民党治下,貌似完全没有rì本这种局面。
“几万群众聚集起来,要求处死一批人,那看着真的是激烈。”说起这个来,梅川上义也有些昂扬与肃然了。他毕竟不是中国人,虽然也有着对那些人的痛恨,不过梅川上义依旧被这种与rì本截然不同的局面震撼住了。
北一辉眼中都是羡慕憧憬的光芒,rì本是没有这等数万规模的群众要求主持正义的集会。不用几万,几百人聚集起来,就会成为米sāo动。rì本群众会本能的向着打砸抢发展了。这倒不是rì本群众没规矩,能集结数百人,就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仔细看了这些告示,大多不是处决。令北一辉大感意外的是,居然还有处理根据地官员贪污犯罪的告示。眼睛瞪得溜圆,北一辉指着三张告示,“这……,这……,这是真的么?”
梅川上义挺自豪的说道:“当然是真的,人民党对害群之马从来不手软。如果缺钱的话,大可提出来。向组织上借钱,或者同志们组织捐款,都是可以的。侵吞公款,那是向组织犯罪,向人民犯罪。”
“可这里头还有收了别人钱帮着安排工作……”北一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虽然这位并没有被判刑,不过公开告示上对此事可是猛烈批判,而且将这位开除出zhèng fǔ部门了。这种事情对于北一辉来说绝对不是错事,不过人民党与北一辉的看法好像很不一样。
“组织部对这种事情从不手软,这可是违反组织纪律的大事。zhèng fǔ招收人,每年都是公开的,自愿报名,公开选拔,有能者上。掏点钱混进队伍里头,哪里有这等事,这又不是捐官。”梅川上义对这些事情还是很满意的。
“人民党不怕乱么?”北一辉特别在意这种事情。rì本革命者很难得到社会上主流的支持,就在于社会主流固然有诸多不满,不过与社会大乱相比,社会主流反倒站在了财阀与zhèng fǔ那边了。人民党这种严厉的手段完全是北一辉的理想。
“北君,你注意到一件事没有。人民党的所有惩处,全部都是针对一类人。就是扰乱劳动秩序的人。不管你什么出身,什么地位,你扰乱了劳动秩序,损害了社会秩序,那就一定会被惩罚。我在人民党这里,真的学到一件事,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在根据地,统治阶级是广大劳动者。根据地的制度是为了保障劳动者这个统治阶级的利益的。而在rì本,国家机构保障的是上层剥削者的利益。这就是两边本质的不同。”
“请梅川君赐教。”
人民党的党校和干校不是白开的,实施土改之后,基于社会生产资料的基本平等基础上,人民党终于可以开展全方位的政治讨论。“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关系,劳动群众的定义,以及最后的社会产品分配。交易,包括行政成本,这些原本只有最高统治者之间口耳相传的知识全部向人民党与群众开放了。这在根据地里头引发了一场全面的大地震。国家营运这个简单而且复杂的体系终于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没有人能轻易的适应。
不过这时候陈克主席提出了令所有人信服的解释,“一切社会和组织的营运,都是围绕着生活这个核心展开的。我们每天都要吃要穿要用,所以每个人必须劳动,每个人必须参与到社会大生产中间来。谁都避不开的。”
既不讲人间天国,也不讲终极理想。陈克只讲劳动和劳动成果的分配。每个群众都能认识到这个简单的关系。就连不参与实际生产的国家政权的“行政成本”这最容易引发矛盾的部分,大家心里头高兴不高兴,却也都能接受。
“我们农业部门,讲的就是你出多少力,才能种出多少粮食。不愿意深究的,可以比葫芦画瓢。愿意深究原因的,则可以去专门学习。农业部门提供的有培训。我们农业部门什么时候都觉得有干不完的工作。农民粮食打得多了,交那三成农业税也比较痛快。”
“人民怎么接受的行政成本?”北一辉对根据地怎么宣传的特别有兴趣。
“算出力啊。收税,运输,还有各个环节的劳动量。特别是行政部门也是和百姓一样的人,他们也得休息。这么一计算,群众觉得吃公家饭挺不错的,很多技术他们也不会,那个辛苦他们承担不了。而且出了错就要惩罚。大家也怕。中国的百姓真的和rì本大不相同。既然做不到,中国百姓也就坦然接受自己干不了。”
“陈主席认为,绝对平均主义和公平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这道理中国百姓居然都能理解。那些嘴里说什么不公平的群众,到了能学习农业知识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去听的。我们强调的是劳动,劳动,劳动。例如土地平整,水浇地必须有一定的倾斜角度,你要是做不到肯定不行么。必须坚持这种科学的态度,这没什么人情可讲。讲了人情也没用,水总不可能倒流。没有倾斜角度的话,一下雨田就要被淹。这不是我们故意刁难群众。”
“不讲革命么?”北一辉极为不解。
“土地革命第一阶段的土改现在已经完成。发展生产力,推广科学就是现阶段的革命。”梅川上义回答的铿锵有力。他很喜欢这种没有风险的革命,一辈子这样革命下去梅川上义都没有意见。人民党定法令,建制度,明纪律,把革命引入建设轨道之后,梅川上义变成了最坚定的“革命者”。
这种劳动者的生产革命与北一辉需求的革命相差甚多,虽然充满了对人民党的赞叹,不过北一辉关心的是如何推翻现在的rì本zhèng fǔ,“那么咱们rì本同志里头负责军事行动的是谁?”
“是黑岛仁同志。可是他现在在江西。”梅川上义遗憾的答道。
“陈克主席对rì本革命有什么看法?”
“现阶段是根据地建设,真正排上rì程,只怕得是解放全中国之后了。既然我们要融入革命队伍,也不好说起这种事情。”梅川上义答道。
北一辉微微点头,这倒是个问题,rì本同志如果整天吆喝着rì本革命,明显是没办法在人民党里面混下去的,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人民党对其他政党怎么看的?”
“这是组织上的事情,我只管农业,不管别的。”梅川上义回答的很干脆。党校干校里头组织纪律讲过那么多次,而且梅川上义也真的不知道人民党对其他政党到底什么态度。
如果是宋教仁的话,他就不会这么问。人民党的态度已经完全摆明在那里,那就是拒绝合作。人民党明显不爱用什么话术,上次宋教仁作为孙中山的信使,陈克已经明明白白的告知绝不进行政治层面合作的立场。
既然如此,华兴会的人就对到底向人民党索要多少武器和物资感到为难。华兴会对人民党有多大价值,就意味着人民党会给予多大程度的支持。当年光复会的陶成章明确宣布离开同盟会,原因也就是陶成章向孙中山要发动起义的资金,结果被孙中山拒绝了。现在人民党更绝,连名义上合作的机会都不给。至少当年同盟会可是极力拉光复会入伙的。
“五千条快枪,十万两银子,还有二十万石粮食。差不多够咱们打垮满清在湖南的走狗了。”有同志把一份简单的单子递给了宋教仁。
宋教仁一点都不乐观,这个数目理论上大概能够满足华兴会的需要。不过也就是理论上而已,真正的计算起来,就算是增加十倍,华兴会也未必够用。最重要的是,这单子上没有列出华兴会最需要的子弹。
在上海的时候,一两银子大概能买五十发子弹。在湖南,这价格已经到了一两银子十发子弹基本都买不到的程度。制约华兴会战斗的关键已经是各种子弹。华兴会的枪支五花八门,装填方式从装火药和枪子的前装滑膛枪,到纸壳子弹,再到金属子弹,真的是应有尽有。与湖南新军那种统一制式武器相比,的确是落后很大。
幸得人民党占据了湖北,湖南新军断了子弹来源,这才给了华兴会机会。如果能够得到足够的补充,华兴会有信心打垮湖北新军。
“还是先把怎么使用这些物资的需求写清楚吧。”宋教仁说道。
“写那么清楚有何用处,不过是让人民党知道了咱们的虚实。我觉得大可不必。”
“是啊,就算是写清楚了,人民党也未必给,还不如一次给他们一个明白。”
华兴会的同志着很是意气用事。不过宋教仁明白,这不过是大家不愿意做这些计划。每次实实在在的做计划,面临的艰苦局面就让华兴会感到生不如死。而且华兴会的骨干里头还有些岳王会的人,他们在华兴会里头大力散布对人民党的反对情绪,这也是华兴会始终没有和人民党尝试合作的原因之一。
“真的愿意和咱们合作,自然就合作。该给咱们的就会给。不愿意合作的,说破嘴皮子也不会给。”
华兴会的同志态度倒也挺坚定,特别是从胡汉民那里听说陈克与宋教仁当众闹翻之后,华兴会这种态度更加坚定起来。革命党人都是年轻人,年轻人么,总是不肯示弱的。
“人民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们现在提供不了任何好处给他们。我觉得胡先生说的对,咱们还是别指望人民党了。”
如果只是讨论人民党的态度,宋教仁还能接受,一听把胡汉民扯出来,宋教仁登时就不高兴起来。胡汉民xìng子激烈,某种意义上与孙中山很类似。孙中山就是要当民国总统,胡汉民则是认为自己最革命。这种态度其实很不容人。
“诸位,咱们既然来求人民党,那就真心的求上来要东西。我就问一句,咱们要是有现在人民党的势力,人民党求到咱们门上来,咱们给不给他们东西?”
众人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人说话了,“给是会给点的,不过绝对不会太多。”
宋教仁扫视了同志们一圈,这才说道:“对啊,我们求的就是给这么一点。至少我们希望他们给。现在去找别人,谁给咱们武器弹药?方才的单子也就行了,把怎么用写清楚。另外把弹药给我加上。”
陈克正在与安徽省委讨论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宋教仁求见陈克。为了表示诚意,他还把一份清单给送了进来。安徽省委的同志们把清单传阅之后,不少人已经露出了冷笑。
人民党刚起家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武器和物资,华兴会倒是真的有勇气开这个口。
“陈主席是准备给还是不给?”齐会深问道。数量根本不用考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关键是要不要给。
“华兴会在湖南这么闹,增加点变数也没什么不好。大家觉得呢?”陈克给出了自己冷酷的算计。他对华兴会根本没有什么指望,对人民党来说,利益仅仅在于华兴会能够给别人添乱这一点上。
“但是华兴会能够坚持多久呢?别今天给了东西,明天他们就完蛋了,这不能不防。”章瑜答道。
“他们毕竟坚持了这么久,现在就算是山穷水尽,烂船还有三斤钉。不可能说跨一下子就彻底垮掉。或许这点东西能帮上他们的忙也说不定呢。”陈克答道。
章瑜把清单拿起来又看了看,包括火药,铅子,很多东西倒写的详细,看来是真的用了心的。最重要的是,华兴会居然写了关于如何接收物资的大概方法。就是让人民党运到边界与华兴会交割。看着还真的有点似模似样的。
“陈主席真的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么?”章瑜问。
陈克摇摇头,他年轻时候看巴尔扎克的书,对于《高利贷者》里头有句话印象深刻,“我发现每次试图借钱给别人,让他们能够过上更好生活的时候,却发现这些钱总把那些人推向深渊。”
千辛万苦得到收入,有形的收获就是那点财物,但是无形的收获就是那些完成了完整过程之后得到的宝贵经验。人民党最强调“有始有终”,并不是追求所谓的“优秀品质”,而是一个人如果认不清有始有终,就根本不知道下次该怎么做。
所以大规模的援助,如果援助者根本没有与之相配的经验,那是一种投毒行为。陈克还是挺尊重宋教仁的,他不想这么坑害他。面对章瑜的问题,陈克答道:“我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章瑜同志,你做一个援助清单吧。”
章瑜是绝对会把援助数字做的很低的,陈克相信这点。
九十九 进步和守旧(十五)
1911年3月7rì,宋教仁还没走,袁世凯的代表唐绍仪就赶到了凤台县。
唐绍仪是北洋的谈判专家,1901年,袁世凯擢升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他重用唐绍仪为天津海关道。唐绍仪在任期间,办理接收八国联军分占的天津城区、收回秦皇岛口岸管理权等事务,成就斐然,令同僚们刮目相看。袁世凯亦上奏朝廷,称赞唐绍仪出sè的表现和能力。
1904年,清朝zhèng fǔ任唐绍仪为全权议约大臣,赴印度与英国代表谈判有关xī zàng问题。唐绍仪坚持民族立场,运用灵活的外交手段,力主推翻英国与xī zàng地方zhèng fǔ签订的所谓《拉萨条约》,挫败了英国妄图将xī zàng从中国领土中分割出去的yīn谋。1906年4月,中英签订《续订印藏条约》,虽然英国取得从印度架设电线通往xī zàng已开商埠的特权,但也不得不承认中国对xī zàng的领土主权。
人民党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给唐绍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陈克在人民党的地位更令唐绍仪十分意外。所谓旁观者清,谈判专家唐绍仪确定了陈克绝非北洋传说中那个“人民党的dú cái者”,因为人民党的青年干部们对陈克绝无俯首帖耳的迹象,这点与满清大大不同,与北洋也大大不同。
至于陈克本人更让唐绍仪迷惑不解,唐绍仪习惯见到的那种官场的派头,在陈克身上一概没有。这个年轻人就是办事的,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着与别人不同的地位,所以在那一群青年当中,每个人就在该自己出现的位置上出现了。仅此而已。
特别是看到有勤务人员给陈克等人倒水的时候,陈克和人民党干部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神情说了声“谢谢”。唐绍仪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看得出,即便有些青年的态度稍微有些不自然,那也仅仅是出于不习惯被人伺候,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说完了“谢谢”两字,他们也就把倒水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再也没有想起。
面对这样的一群对手,唐绍仪难得的有些不安。
“这次我受袁公所托,想与贵方谈谈关于税款之事。”唐绍仪说道。北洋的财政的确是受不了庚子赔款的沉重压力。庚子赔款一年要支付两千多万两白银,除去海关税收之外,满清是通过向各省摊派来筹集钱款的。例如湖南分摊到了七十万两的定额。
袁世凯北洋夺取了zhōng yāng权力,就意味着要承担起这部分赔款。现在全国的局面,各省都拒绝给zhōng yāng交钱,以北洋一力想支撑这个局面,现在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英国人卡袁世凯的脖子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袁世凯把这笔钱给支付了,再谈别的。
北洋对根据地财政也不是完全两眼一抹黑,他们知道根据地与英国人正在谈一个定额贸易协议。英国佬要求一年贸易额达到一亿英镑。在这时代,也就是七亿五千万两白银。这个额度别说那点分期的利息,辛丑条约的赔偿本金不过是四亿五千万两白银,只比这个贸易额的一半多一点。面对沉重的压力,袁世凯不得不派唐绍仪前来与人民党商量此事。北洋的锅真的快揭不开了。
唐绍仪其实不太愿意来人民党这里,他认为人民党能和英国人有这么亲密的商业来往,肯定是出卖了重大的国家利益。唐绍仪本人始终想收回中国的一切主权,对人民党这样的“卖国贼”很不以为然。而且,北洋现在与人民党是一个交战局面,哪怕是双方有密约,北洋求到人民党头上,人民党定然要狮子大开口的。
介绍了一下北洋遇到的困境,唐绍仪提出了袁世凯的请求,“人民党能否先给垫付从1909到1912年的三年赔款。”
“那你们准备怎么还钱?”陈克问。
无论唐绍仪听到什么,都不会比这句话更令他惊讶的了。他诧异的看着陈克,想分辨陈克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从表面上看,这话代表的是陈克可以考虑帮助垫付三年赔款。不过这态度本身太不正常了。
瞅了瞅人民党这群与会的年轻人,没有人露出惊讶的神sè。他们盯着唐绍仪,明显都在等唐绍仪下一步的回答。这就更让人意外了。难道他们已经猜到了唐绍仪这次的目的么?
“陈主席,zhōng yāng财政枯竭,还钱之事须得人民党提出如何偿还。我方实在是无钱可还。”唐绍仪按照袁世凯吩咐的方法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我要苏松太道和上海。”陈克答道。上海虽然是租界,不过行政上隶属于苏松太道,这个府是由苏松粮储道和松太道再度合并成立苏松太道,道台衙门仍设在上海县城。如果只花了7000万两银子就能弄到,人民党做梦都能笑醒。在中国排名第二的工商业城市武汉已经落入人民党手中,如果能把排名第一的上海地区也纳入手中,人民党就能创造出更多的收益。而且人民党也不会真的给洋鬼子七千万两银子,九百万英镑对现在的人民党也不是特别离谱的一个数字。
唐绍仪根本没想到人民党会这么轻易的就同意这件事,更没想到人民党提出的要求更加离谱。北洋段祺瑞拼死拼活的控制了上海,北洋也绝对不会放弃上海这个聚宝盆的。
看来是真的有人透漏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唐绍仪想,不然人民党怎么会考虑都不带考虑的提出这个要求呢。唐绍仪毕竟是谈判专家,他接着答道:“陈主席,此行之前袁公说了,上次贵方提出的在张家口设立毛纺厂的事情,我们可以商量。”
陈克笑道:“唐先生,你也多年为官。想来满清官场上的局面你比我们都清楚的多。且不说赚得到赚不到钱,张家口那边肯定视我们为一块大肥肉,一定有人要上来啃我们几口。我们人民党不懂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我们也很讨厌去解决这种事情。您是个聪明人,您能不能给我们指条明路,我们怎么好好的做生意?”
唐绍仪从没见过这么坦率的谈判对手,真的就是论事来说,人民党若是在张家口展开合作,有太多的地方会被北洋掐脖子。唐绍仪自己完全保证不了合作的意向能够实施。如果从人民党的角度考虑,花钱买地是唯一靠谱的选择了。在国内居然要“割地求钱”,唐绍仪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可是北洋真的没钱了,唐绍仪相当厌恶官场上的横征暴敛,庚子赔款刚向河北省摊派,赵三多景廷宾就发动了起义。口号是“反对洋捐”。唐绍仪当然不知道武星辰和庞梓这些起义残党投奔了人民党。不过这种苛捐的危害他很清楚,zhōng yāng敢增收一两银子,到地方上,经过层层加码,百姓就得承受十倍的放大规模。相比较,人民党的建议理论上反倒是最可行的。
陈克看唐绍仪左右为难的样子,他笑道:“唐先生,你若是不能确定,不妨就给běi jīng拍电报问问。这是大事,不着急。”
第一次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会后章瑜忍不住笑道:“若是宋教仁知道咱们很可能会答应这七千万,他会不会气死?”
在与宋教仁的谈判中,人民党确定的援助物资,在根据地大概值七千两。结果与袁世凯的谈判,一家伙就是七千两的一万倍……,好几个同志被这恶毒的笑话给逗乐了。
齐会深笑了几声,这才收住笑容说道:“北洋会同意么?”
“同意不同意都无所谓。关键还是咱们自己。若是没有力量,咱们能够守住上海么?”陈克笑道。
“这块地真的值七千万么?”章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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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吧,且不说在上海的这么多工厂,光在上海就有一个门路能赚不少钱。英国佬的军舰需要停靠,特别是需要维修,这一笔钱就不是小数目。更不用说如果有了上海,我们就有了江南造船厂。即便是北洋把机械设备都给拆走,也比咱们重新建设造船上来的快。”陈克笑道。
“但是在上海土改起来的话……”齐会深家就是上海的,他深知其中的艰难。
“士绅们想不想改那是他们的事情,能不能把土改进行下去,那是咱们的事情。这没什么可怕的。”陈克意气风发的说道,“只要咱们自己态度端正,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人民党办事利落,他们专门给唐绍仪的谈判团驻地安装了有线电报。唐绍仪立刻用密码给袁世凯发了电报。袁世凯接到电报之后大吃一惊。人民党绝对会狮子大张口,这不稀奇。问题是这一口张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上海是段祺瑞强行插手的地区,理论上还是属于江苏省的,不过驻军已经是北洋军与上海地方势力并存的局面。人民党要求得到上海,等于是把苏南又给切了一块。削弱王有宏的势力其实并不算什么,可是当下的局面,削弱王有宏意味着袁世凯对江南的宣战。国会马上就要召开,这个紧要关头这么搞起来,属于完全不可行。
“看来陈克这个王八羔子真的不缺钱啊!”袁世凯怒容满面的对杨度说道。
杨度倒没有生气,他一直寻求中国强大的方法,不仅仅是杨度一个人,其实北洋里面包括袁世凯在内的大部分成员也都有这种想法。对他们来说,六成是完全的私心,四成里头大概是混合了私心与公心,如果中国强大了,他们求名得名,求财得财,这是大好事。人民党的崛起令杨度觉得看到了一丝曙光。一个成立不过五六年的政治势力就能做到这等程度,北洋更是前途无量才对。
在杨度看,问题出在人民党对士绅的态度上。虽然人民党屠戮士绅,消灭地主,不过成效卓著。北洋肯定不能这么干,不过稍微抑制一下地主士绅,应该还是能办到的。以北洋地域之广,能有人民党成效的一半,那也是能够变得极为强大。
听袁世凯这么说,杨度赔笑着说道:“袁公,人民党只怕是想去上海做官也有可能。”
袁世凯冷笑道:“虎禅,你怎么说起这种糊涂话了。陈克向来不图虚名。若是他图虚名,第一次打安庆哪里轮得到岳王会占据安庆。”
北洋反复检讨过人民党崛起的秘密,这些人还算是务实,他们认为等到北洋牵头,三路围攻人民党的时候,其实局面已经对人民党有利。唯一的机会就是在第一次安庆战役后,北洋三路围攻,就能剿灭人民党这群乱匪。不过那时候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到了只会咋呼的岳王会与光复会身上,谁也没想到人民党居然才是真正的大势力。袁世凯其实很佩服陈克忍的功夫。扪心自问,哪怕是袁世凯知道占据安庆是个祸害,他也抗拒不了这个诱惑。更别说心甘情愿的出大力七打下安庆后,立刻退兵。就算是袁世凯能办到,袁世凯的手下也绝对不会同意。
“那袁公准备如何回应陈克?”杨度换了一个问题。
袁世凯没有答复。他的思路却跳到了与这个实际问题毫不相干的方向上去了。联省自治给了袁世凯绝大的好处。摆脱了成为“逆贼”的可能,能够成为新的中国实质上的统领者,在可见的时间内,袁世凯除了不能当皇帝之外,他就已经是中国第一人。即便是陈克也不可能改变这个走势。但是,zhōng yāng丢掉了人事权之后,对各省基本就没有了控制权。除非那些省份自己大乱起来。例如福建和陕西,北洋就顺理成章的打了进去。这是zhōng yāng的特权。
但是当zhōng yāng有求于地方的时候,这就没办法处理了。在人民党正式结束与袁世凯的敌对局面前,袁世凯不能接受任何一次战败来影响北洋zhōng yāng的声望。在人民党正式加入国会,四省重归北洋zhōng yāng领导,那时候袁世凯就没有理由兵出四省。联省自治已经成了对袁世凯的制约,这是袁世凯不能接受的局面。
自己当时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呢?袁世凯忍不住开始质疑起来。
看袁世凯良久不语,杨度忍不住轻声喊了一下,“袁公……”
“唔……,唐绍仪告诉陈克,上海是江苏的地盘,我们不能破坏了联省自治的事情。以前陈克说过在张家口做毛纺的生意,我们北洋绝对不会刁难他们。我袁某说话从来算数,问问他是不是信不过我袁某。我袁某到时候可以签署法令,不收他们人民党开办的工厂一分钱的税。这点子担当我袁某还是有的,就这么告诉他。”
“哦?袁世凯的担当么?”陈克皱起了眉头。真的说起来,袁世凯这种老派人物还是真的是有担当的。就是称帝那档子事,袁世凯为了自己称了帝,但是也没有破罐子破摔,还是自己逊位了。最后推荐了黎元洪当了下一任总统。当然可以说袁世凯犯傻、糊涂、利益熏心,却不能说他不是一条响当当的恶汉。
陈克不想怀疑袁世凯的担当,他是全面质疑袁世凯的执行能力。根据地走的是现代管理制度,各个环节都有自己的规定。例如根据地有可能会让位钢铁与合成氨纯碱生产,退据盈利第三名的桑蚕业。从桑树种植,到桑叶采摘,蚕种培育,饲养,缫丝,这整个流程里头每个环节都有相关的一整套制度与规定。
问题其实还真不是咬这么一大块肥肉的问题,甚至也不是袁世凯和北洋那群人有没有担当的问题。而是羊毛产业生产链条上不能整体配套的话,陈克也没办法越做越好。那整个毛纺产业还是发展不起来。而这些玩意,必须有北洋真心配合才行。
但是北洋那种人能不能理解现代企业,这才是核心问题。如果这帮家伙能够理解,陈克愿意他们分一部分利润。北洋干出力没有报偿,这明显不合乎道理的。话说头里不丑,陈克只好与唐绍仪谈起根据地的真心想法。
唐绍仪在1974年12岁的时候被满清zhèng fǔ选中后,去美国留学。1881年19岁回国,形成他主要世界观的时代,唐绍仪都是在美国渡过的。所以他能理解这些现代企业管理和制度问题。听到陈克对毛纺工业的整体规划,唐绍仪立刻就被迷住了。现代企业和产业链条本身就是极为科学化的东西,它包括了jīng细的管理与合理判断。对陈克来说,不过是无数文章里面吆喝的烂大街的东西。对于唐绍仪来说,则是打开了一扇从开启过的大门。国家怎么合理运用行政与经济手段来安排生产,创造财富,这是唐绍仪追求了多年而未寻求到的东西。
当陈克用“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就难于上青天,只要zhèng fǔ和地方势力抱了层层盘剥的心思,再好的设计也是白搭。”作为结束语的之后。唐绍仪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比自己小了18岁的陈克,“陈主席不要如此说,北洋绝非不讲信用。”
陈克笑道:“没错,北洋是讲信用,但是他们的信用是钱和权力构成的。我是不太相信他们会尽义务。想保证这个基本的原材料供应,我们就得在内外蒙建立收购点,而且还得与内外蒙的群众进行有效的合作。而现在外蒙想闹dú lì,就我们所知,曹锟先生带兵与外蒙分裂主义势力作战,也是互有攻守。外蒙的骑兵经常冲到热河与北洋军作战。唐先生你也是明白人,你拍拍胸脯扪心自问,你敢给我保证北洋军会一分钱不要的来保护我们么?”
唐绍仪苦笑了,陈克这种率直的谈判态度的确非常可取,不过很多时候的确让人无法招架。北洋的痼疾绝不是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如果想保护我们自己,那么我们就得自己组建军队。张家口离běi jīng多远,袁先生能放心我们这么干?羊毛生意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想大规模的赚钱,这风险就不能太大。我们不能保证各地收购点的安全,不能保证原材料的质量稳定,你说我们怎么赚钱呢?而这些问题其实不牵扯北洋的担当和信用,而是北洋现在的情况他们也未必能解决的了。”
听了这话,唐绍仪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只点了几下,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唐绍仪恢复了严肃的谈判神sè,他尽力从容的说道:“这事请容我向袁公禀报。”
这次不仅仅是电报,唐绍仪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给袁世凯送回了一封长信,详细的把毛纺合作的事情讲述一番。袁世凯看完这封信,反倒勃然大怒,“陈文青这不是废话么!若是能做到他说的这些,我还用得着他么?”
杨度也不管袁世凯的愤怒,他向袁世凯要过信看了一遍。在北洋待了这么久,杨度已经知道了袁世凯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陈克真心没有冤枉北洋,他指出了所有的问题,“没有足够执行力!”
北洋不缺乏能干的人,但是缺乏肯老老实实干事的人。如果有肯这么老老实实在蒙古建设收购点,帮助蒙古地方百姓搞生产的人,袁世凯绝对会对这批人委以重任。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谁会把这样的一批人才扔到蒙古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呢。
但是杨度对此却不太在意,他笑道:“袁公,咱们若是没有这些人,难道陈克就有么?”
“嗯?虎禅这是何意?”袁世凯对这个发言感到有些意外。
一百 进步和守旧(十六)
“袁公,人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民党崛起的如此迅猛,定有其长处。而且我看人民党的并不是没有合作的诚意。至少我看人民党提出与我北洋分成之事,而并不是要求等到还清贷款之后再谈及此事。我们北洋一来可以看看人民党是如何经营毛纺产业的,二来又可以得到一部分分成,三来还能先应付了庚子赔款之事。暂时让他们得意一阵也不是不可以。”杨度曾经负责与人民党商谈毛纺的事情,打那时候就对毛纺产业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过杨度深知自己是不可能插手毛纺这个看似利润丰厚的产业的。现在他又能对施加影响,杨度心里头颇为在意。
袁世凯沉吟不语,他其实不想管这种小事。他关心的是那七千万两银子。可是人民党明显没有把这件事当作小事来看来。杨度以前也给袁世凯算过一笔帐。如果一斤羊毛能够赚十文钱,一万吨羊毛,也就是两千万斤,能赚到两亿文钱,也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这也不过是一笔小钱。比起那七千万两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可人民党若是在内蒙扎下了根基,再想剿除绝非二十万两银子能够摆平的事情。这才是政治家的考量。杨度对新事物着迷的热情与这种冷酷的政治家计算完全是南辕北辙。只是政治家都很清楚,没钱是绝对不行的,人民党既然肯出钱,袁世凯也只能暂时接受未来的困难,“虎禅,你让唐绍仪问清楚陈克到底有什么打算。”
“章瑜同志,齐会深同志,你们两个谁愿意负责与唐绍仪的谈判。”陈克也在交代工作安排。谈判的事情也不能都由陈克一个人负责,以后会有专业的外交部门负责此事。
章瑜和齐会深对望了一眼,章瑜说道:“我不是很有信心,要么让齐会深同志来负责吧。”
“为什么没信心?”陈克并没有轻易放过章瑜的打算。
“陈主席你提出的经济工作安排太复杂,我短期内研究不透。”章瑜很坦率。
听章瑜这么一说,齐会深也说道:“陈主席,短期内我也研究不透。”
“很好,那么你们两位同志就分工合作,先把这个研究透。这本身也牵扯一个完整经济体系的模型问题,你们研究透了对工作大有好处。”陈克答道。
章瑜眼睛一亮,“陈主席,你难道准备在蒙古发展力量么?”
“那也得看局面变化,袁世凯说的话咱们能信么?”陈克并没有否认章瑜提出的观点。
“但是咱们对蒙古的情况并不熟悉。”
“去的多了自然就熟悉了。我还是那句话,革命一直孕育在人民当中,只是看我们怎么找到人民的需求,靠幻想肯定是无法革命的。”
这是陈克说过很多次的话,如果是以前,章瑜和齐会深还会觉得束手无策,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测,陈克到底会派谁去蒙古。
“先不用想那么多,把谈判的事情给解决掉。”陈克说道。
唐绍仪没想到陈克居然玩中途换将的把戏,而负责人是两个比陈克还年轻的家伙。在向英国人支付钱财方面,人民党提出的条件很值得玩味。人民党将支付期限中间的一年分为两个阶段,从第一个支付rì的第二天开始计算的后六个月里头,人民党会根据北洋的合作方式进行判断是否继续进行合作。不管结果如何,双方都会有四个月的谈判期。人民党会提前两个月告知英国人是否替北洋付账。
这么有道义的付账方法让唐绍仪觉得有些意外,人民党的认真态度超出了唐绍仪的想象。毕竟,这么做的话,北洋还是有机会黑人民党一笔的。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烟消云散。章瑜明确的告诉唐绍仪,真正的正式谈判得等到满清倒台之后才会开始。如果这次国会会议结束时满清还在,人民党就只能使用武力推翻满清。至于借钱这等事,那更是不用考虑。
“为了不至于让全国各个势力误解我们人民党的态度,以为我们只是扭捏作态,恐吓大家。我们人民党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征兵,让我们的总兵力达到40万以上。这点还请唐先生向北洋方面说明。”齐会深微笑着说道。
面对这种**裸的威胁,唐绍仪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别说40万军队,就人民党现有的十万以上的兵力,与人民党接壤的各省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如果扩军到40万,那就是说人民党真心准备打仗了。只要四省里头留有20万部队,北洋莫说进攻人民党,能自保就阿弥陀佛。其他省份么,北洋根本不可能去援救的。
“你们不觉得革命有些咄咄逼人么?”唐绍仪问道。
“我们陈主席说过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bao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唐先生,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满清,就满清给中国制造的种种苦难,它早就该滚进历史的垃圾堆了。”章瑜回答的倒是挺文雅爽快。
唐绍仪听说过点人民党谈判的风格,据说是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如果说和陈克谈判的时候,唐绍仪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么在和章瑜与齐会深谈判的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人民党强硬的一面。
对这样的局面,唐绍仪想到的却是与谈判完全不同的东西。就他这些rì子来的认真观察,人民党的组织模式相当特别。陈克从来不“摆谱”,这是唐绍仪从所未见的。包括和“革命同志们”之间的交流,陈克也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态度。章瑜与齐会深很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们对待陈克的态度并不是臣子对皇帝那种习惯xìng的面对,也不是北洋对待袁世凯时那种众星捧月般的跟随。这两种情况下,领导者与被领导者是泾渭分明的。
陈克的部下与陈克之间,给人的感觉像是师徒。陈克试图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其他革命同志,其他革命同志也努力去学习到陈克的一切。
为了与陈克谈判,唐绍仪研究过陈克,看过陈克的书,也知道诺贝尔奖在科学界意味着相当程度的地位与认同。当一个本来就超出常人甚多的学者以统帅之姿立于众人之上的时候,是拥有绝大的影响力的。在陈克把自己所有知识都传授给人民党的同志时,他又获得了老师这个超然的地位。在唐绍仪看来,人民党的领导更像是传说中“君师一体”的模式。
“君师一体”这是中国文人最期待的组织模式,在理xìng方面,老师所拥有的道德,知识,纪律,乃至于的弟子们之间的地位平等xìng,与感xìng方面,老师必须对弟子们付出的保护,包容,在这个模式中全部得到了最彻底的满足。
这样的对手相当难对付,北洋中的那套对于他们完全不适用。人民党那群家伙内部的分歧都会向“君师一体”的体制屈从,而他们对其他势力的态度则是完全一致的,根本没有什么可趁之机。
想到这里,唐绍仪也不愿意多费口舌,“那么就休会吧。我会向běi jīng转达此事。”
袁世凯看到“人民党将扩军到四十万”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感觉既不是畏惧,也不是震惊,他心里头感到了一种迷茫。北洋军现在不过六镇7万人,就已经把北洋财政吃到几乎崩溃。人民党这40万人是准备靠喝西北风过rì子么?无论怎么看,人民党都不该有这么多钱的。那可是四十万军队啊,满清未完成也没有机会完成的新军建设计划里头,全国新军也不过是36镇,45万人。人民党以四省之地就要撑起40万人,所以袁世凯只是把这个看chéng rén民党的一种表态,那是一定要推翻满清的表态。仅此而已。
对于人民党的推诿,袁世凯也早就备案,如果以前他还对是否留着满清这张皮尚有一丝疑虑的话,财政压力让这点子疑虑彻底烟消云散。抄了满清的家,包括把皇帝的金库都给弄到手,珠宝古玩倒是弄到不少,可那些东西放手里也不值钱。真正顶用的真金白银相对有限,北洋面临的财政危机根本没有本质上扭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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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唐绍仪正式邀请陈克参加五月召开的国会。”袁世凯命道。
“袁公,人民党所说的事情真的不用在意么?”杨度问道。
“这种虚张声势的东西不用在意。”袁世凯答道,“请陆军部大臣过来。”
杨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袁世凯完全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他只好按照袁世凯的命令,去请王士珍。
王士珍看了唐绍仪传递来的消息之后,沉默不语。袁世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王士珍也会说起人民党大征兵的事情。
“聘卿,我想问你。你觉得陈克是不是个沽名钓誉的人?”袁世凯问道。他其实对陈克还有一个评价是妇人之仁。不过想想陈克对士绅杀戮之凶狠,袁世凯也就不这么说了。
这次谈判,袁世凯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想法都给说出来,他只是确定了一件事。陈克相当畏惧军阀混战,这是个令人不解的事情。乱世枭雄们都希望局面越乱越好,陈克绝对不是那种看不到这点的家伙,至少在帮助袁世凯夺取zhōng yāng权力的“河北马贼之乱”中,陈克准确的把握了“乱”的jīng髓。可一到制造“军阀混战”这种全国范围内大乱的事情上,陈克反对态度反倒比袁世凯还坚决。
谈到这次借款,袁世凯一是被逼的没办法,二来他也想试试看陈克的态度。如果陈克是真心想作乱,只是机会没到的话,他就会趁机对北洋动手脚。可是陈克虽然谈的繁复,不过整体上看,还是想合作做买卖的。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想借钱给袁世凯的。
一个害怕军阀混战的造反者,对袁世凯来说,想给这种种不合理的做法观点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只剩陈克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这一个解释。沽名钓誉并不是指陈克幼稚,而是陈克试图夺取道义的制高点,然后站在这个制高点上来夺取最终的权力。这可是包藏着极大祸心的家伙。
王士珍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陈克到底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并不重要。这次与陈克谈判,真正的谋主还是王士珍。对这些内部情况,王士珍知道的可比唐绍仪多多了。包括人民党与英国人的谈判金额方面,一亿英镑那是英国人狮子大开口,人民党提出的数额只有四千万,以后逐年递加。
过了好一阵子,王士珍才说道:“袁公,就我看陈克此人,他眼界甚远。沽名钓誉是绝对不可能的。若说他怕乱,我绝对不信。他最擅长的就是趁乱牟利。哪里越乱,陈克就越是如鱼得水。只是陈克到底看到了什么机会,让他能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我就不知道了。只有人民党里头的人才知道他们是怎么考虑的。”
自从袁世凯夺取zhōng yāng权力之后,王士珍是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袁世凯知道王士珍的xìng子,他肯定还有什么没有说,他追问道:“聘卿,有什么就直说,你觉得陈克到底有什么诡计?”
王士珍也真的不太能确定,只是作为北洋里头对政权夺利兴趣不大的明白人之一,王士珍的确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袁公,人民党张口人民,闭口人民。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也叫做人民党,只怕他们觉得民心可用也说不定。”
“民心?”袁世凯对这个词很是不解。作为清末的“民屠”,袁世凯对民心这玩意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士绅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都只给自己考虑,从来不把国家的事情放到心上。这等“民心”用起来之后,那只能是国家崩溃。所以民心可用这种漂亮话,袁世凯听了就觉得可笑。万分可笑。
王士珍一点都不觉得可笑,“袁公,陈克救民于水火之中,四省百姓得他相救,这才能活下命来。所以四省的民心,陈克倒是真的用了。只怕陈克觉得其他省的民心也可这么用呢?”
“你的意思是,陈克能预料到未来的天时?”袁世凯用一种调笑口气的说道。
民间对有能力的人就喜欢穿凿附会,陈克这些年所作所为当中,奇特之处太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流入民间之后,就变得很可怕了。陈克已经身兼妖道,诸葛孔明,公孙胜等人长处于一身。不过十年前,大家还跟着“大师兄们”喝符水,画符咒,并且坚信这么做就能刀枪不入。信这些东西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拜了满清那些王爷们疯狂收缴《慈禧的这一生》所赐,太后和皇帝看了陈克写的一篇东西后一命呜呼的事情更是传的神乎其神。
执政几十年的太后和皇帝那是什么身份,“陈克随便写了道符能够将两人咒死”,王爷们挨家挨户的搜索符咒。这等群众喜闻乐见的事件,给陈克裹上了一层神秘。而民间的感觉也在向官场渗透。不少北洋的人对陈克心里头也有种强烈的忌惮。
就连袁世凯这种明白人,也有些担心陈克能够预测天时。不然的话为何陈克能够有效的把握住各地的灾情,他造反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凤台县而去?虽然嘴里头调笑,袁世凯心里头也有些不安。
王士珍实话实说,“袁公,我只有这种感觉,也能大概断定陈克在搞什么诡计。具体到陈克怎么行事,我实在是想不到。”
见王士珍这么说,袁世凯也不再追问,他也花钱去收买人民党内部的人,成效甚微。倒不是说这些人对人民党多么忠贞,而是收集到的情报里头,很多东西完全在袁世凯的理解范围之外。“均分土地”这种要求莫说造反者和普通百姓,连非造反者的文人都吆喝过多年。至于轻徭役,薄赋敛,这已经到了大臣们把这些当作政治正确xìng来对待的政治主张。
若是一些口号能吆喝几千年,那就说明这件事几千年都没有做到。人民党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是一群毛头小子用了五六年就把这些都给落实了。以袁世凯与北洋那些人的能耐,他们很清楚,杀土豪绝不是达成这种结果的途径,分田地甚至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人民党到底是怎么达成这等结果的,北洋真的大惑不解。
不管陈克有什么yīn谋诡计,不打一下交道是完全做不到的。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好,钱到了袁世凯手中,那就能解决无数的问题。陈克既然愿意在这方面合作,袁世凯决定看看这背后到底能有多大名堂。
第二天,唐绍仪得到北洋电报通知。就和陈克达成这方面的协议。
双方签署了一个文件xìng质的备忘录。签名的是北洋方面的唐绍仪,人民党方面的章瑜与齐会深。备忘录等于是把双方都给上了套,一旦这份备忘录流传出去,结果将是爆炸xìng的。
等唐绍仪走了,章瑜问道:“陈主席,北洋会不会遵守协议?”
“胜利取决于内因。外因只是诱发了内因而已。北洋干北洋的事情,咱们干咱们的事情。”陈克依旧是老生常谈。
“但是咱们根据地已经够强大了,这内因是能够压倒北洋的。”章瑜对陈克回答不感冒。
“够强大?哈哈……”陈克忍不住大笑起来。
齐会深和章瑜对望了一眼,陈克这反应实在是令人不解。
“够强大?根据地里头的群众靠吃米面杂粮勉强混个饱饭。一年到头新衣服都换不了几件。没有食堂的话,工人在城市里头靠工资得饿死。大家出了们,就那么几身工作服,还有以前的旧衣服。咱们出口那么多生丝,以后还好出口丝绸。可是咱们根据地的百姓,有几个靠咱们给的工资能买得起丝绸衣服穿的。这就是够强大?”陈克笑的很开心。
这的确是根据地的现状,别说普通的劳动者,就连章瑜和齐会深其实也就是能混个吃饱,有军装穿。在钱这方面,两人不说一无所有,也是没什么积累的。
“根据地如果说是干到了什么,从生活上,根据地能保证粮价稳定。从管理上,咱们倒是中国几千年第一次把管理伸到了真正的基层。不仅管理起人民的存在,更管起了社会的分配。这才是咱们做到的事情。至于强大,玩命建设三十年,可能这么说说吧。”
陈克这么一说,齐会深露出了点苦笑,章瑜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单以压榨比例之凶狠,人民党估计在中国历史上能够排第一。不过这也是人民党采用了更加先进的方法。以往的官府是靠收实物赋税。人民党收集的不是实物,而是靠收集劳动力的办法,结合了全新的制度,最大程度的得到了积累。
这种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社会变革是人民党的光荣!
一零一 进步和守旧(十七)
马庆升没能去成江西。他对这个结果喜忧参半,回到农村看到的局面,种地的收益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离开城市回到农村的话,又有要涨工资的说法。正在左右为难中,就到了1911年3月20rì。缫丝厂把干部们集中到一起,召开了征兵动员会议。
“保卫咱们的革命胜利果实,保卫根据地,这是每个人的义务。征兵工作就是要完成部队的征集。”缫丝厂的党委书记照本宣科的说道。
每个与会的党员和干部都拿到了一份征兵工作安排。作为退役军人,马庆升第一个念头就是“准备打仗了么?”
江西战役结束之后,根据地已经有快两年没有打仗了。对马庆升来说,从军的阶段是他人生最大的变化,从简单的为了活命而跟着队伍出发,在部队里头学文化,学打仗。到亲自参加战斗,冒着枪林弹雨打反动派。两年多的rì子里头,马庆升坐船,走路,行进了数千里的路程。到了很多他以前想都想不到的远方。这实实在在经历让马庆升认识到,这个世界很大很大。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两年的时间犹如一瞬。但是这一瞬间的光辉已经打开了马庆升的眼界。马庆升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回到那狭小的农村去的原因了。他喜欢这种能看到更多事物的感觉,哪怕是并不完全明白新出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只要能看到不断出现的新东西,马庆升就觉得很满足。哪怕是冒着枪林弹雨,随时直面死亡,马庆升也愿意。
“我想报名。”马庆升站起来说道。
“马科长,这次征兵工作是要征集新兵。组织上要求每个村子都要征兵。但是退役的军人不在这次征兵范围之内。”党委书记笑着说道。
“这次准备征多少兵?”马庆升不死心的问道。
“咱们安徽准备征集五万新兵。其他几个省和咱们差不多。”党委书记答道。其实他是知道更详细数字的,但是县里头的党委会议上要求大家对这次征兵数字暂时保密。整个根据地1911年准备征兵22万。与现有的18万部队共同组成新的40万部队。
五万新兵这个数字让同志们真正sāo动起来。即便是安徽根据地兵力最雄厚的时候,全部部队也不过五万。达到了这个顶峰后,部队就大量进入外省作战。现在留在安徽的兵力甚至不到两万人。看来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同志们,组织上的安排是这样的,全安徽每一个村最少要出一个人。但是征兵上限就是五万人。必须挣够五万新兵,如果愿意参军的人数超出五万的话,在每个村至少要有一个名额的基础上,从中选出适合当兵的。大家知道,有些地区从军比较有热情,愿意保卫现在的胜利果实,愿意出来当兵。有些地区就不太愿意当兵,之所以开这个会,就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大家都来自各地,如果各地需要同志们回去帮助工作的,大家就一定要去。”
听了厂党委书记的话,同志们算是明白了当前的局面。有人正想提问,却听厂党委书记继续说道:“同志们,以后征兵将是每年征兵,每个战士服役三年。三年后退役。所以不是这一次征兵,而是以后每年一次。”
“怎么会要这么多兵?”有干部惊讶的喊道,“每年五万人,十年就是五十万人了。”
“你没听见说服役三年,三年后就退役了。”有过从军经验的干部纠正了这个错误。
见讨论开始进入轨道,厂党委书记在黑板上开始边写边讲兵役问题。半路出家和从小按部就班的上学的确有着本质的不同。如果陈克看到的话,他就会感叹小学时代开始的很多看似扯淡的题目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这些题目绝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的设计出来的。绝对是有真实案例,而且大范围内难倒过不少人的问题。
例如这次征兵会议里面的党员和干部们全部接受过数学教育。征兵之后第三年根据地到底有多少军队的计算,难倒了一片人。这可以说是一道带有明显21世纪小学教学特点的加减法计算题,部队服役三年,现有部队两万人,每年征兵五万人。那么第四年的时候,根据地有多少部队。
四十几名党员干部硬是计算出了从七万到三十万这个范围内的十几个不同数据。计算方法有八种之多。即便是采用同一种计算方法的,也居然能算出不同的数据来。对于退役概念的不同理解,直接引发了这场计算上的大混乱。
厂党委书记看着这局面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县里头开会的时候,近百名党委书记的表现比现在还混乱的多。只要能条理清楚的解开这道数学题,就能深刻的理解征兵工作。“同志们,这道题我一开始也做错了,我来给同志们一起讨论下这道题到底该怎么做。”
不仅仅是凤台县缫丝厂,人民党的组织全部开始动员起来。就如同缫丝厂厂长所说,每一个村,每一个单位都要有服兵役的存在。这并不是说仅仅从安徽弄到五万军队的问题,这是一个关于体制营运的问题。这也是人民怎么看待国家的问题。
通过“刁钻”的数学题好不容易搞明白了征兵到底是怎么一个流程,马庆升回想起这个解题方式,能记住。但是思维模式怎么都觉得有不对头的地方。
“同志们,征兵牵扯一个权利与义务的问题。这也是服兵役与军属待遇之间的关系。”厂党委书记继续说道。
一听这次的军属待遇,不少退役军人觉得自己当时参军的时候可是吃亏了。
“一人当兵全家免税?”已经有人开始惊叫起来。
“喂喂!军属和全家两码事。”党委书记立刻纠正道。
即便是大家随后弄明白了直系亲属的定义,这些人也觉得军队待遇是过于优厚了些。不过马庆升总算是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书记,为什么直系亲属里头,老婆的地位要高过父母呢?”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同志们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到了这个方向上。
“这就是因为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家庭。”虽然厂党委书记对这个问题也有所疑惑,不过县里面的确是这么解释,这么要求的。
“这会不会被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有同志打趣的说到。这话立刻引发了一阵哄笑。
厂党委书记没有笑,确立家庭的概念,进而瓦解宗族的概念,这也是征兵的目的之一。厂党委书记也就是在党的领导下读书认字,对中国历史上,“成年不分家,倍其赋。”的政策自然不会了解。不过zhèng fǔ所说的“通过这次征兵,确立新认识”的想法,党委书记却是真心认同的。而且也是能力理解到其中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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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归玩笑,党员和干部们看似开玩笑的把一个个与地方上现在的局面相冲突的问题提出来,家庭概念,只有zhèng fǔ婚姻登记处登记过的婚姻才是受保护的合法婚姻,以及相应的土地与税收政策。谈着谈着,不少人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
“zhèng fǔ是不是管的太严?”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党委书记听完心里头咯噔一声,县党委会议上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县委书记所说,这是陈克主席提出来的。“我们的革命进行到这个地步,现在就出现了两条路线。第一是发动群众,群众们同意的事情我们就做。如果群众暂时不能同意,我们就缓行。第二,是zhèng fǔ强力管起来一切,以行政法规为主,而所有发动群众的事情,都为了贯彻行政法规为目的。这两条路线之间的冲突,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工作当中争执的要点。大家请做好思想准备。”
党委书记是政委出身,就他的立场而言,他也很难判断这两条路线到底谁更加合理些。群众路线固然是绝对没错的。但是把群众给捧到天上,用这个来对抗制度建设,政委觉得是不对的。部队是个最讲规矩,讲纪律的组织。政委的工作就是改造战士,让他们能够自觉的去理解和服从纪律。完善组织纪律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打倒组织纪律。这点政委是不会弄错的。
马庆升从未想到过,有朝一rì党居然会与群众出现了大规模的对抗。党从来都是和群众站在一起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可是事实就在这里明摆着,如果支持了党的政策,肯定就会和乡间的很多传统相悖逆。马庆升绝对不会认为这次征兵当中所贯彻的理念,在乡间会得到全面的支持。
“咱们且不说zhèng fǔ是不是管的多,同志们说说zhèng fǔ这么做对不对?”党委书记说道。
再也没有刚开始召开会议时候的那种欢声笑语,同志们也都不愿意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好一阵沉默之后,方才说“zhèng fǔ是不是管的太严”的那位同志迟疑的说道,“这个直系家属的范围是不是太少。要是能把夫妻,父母都算成直系家属,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
不少同志立刻点头称是。“没错,把父母和老婆分开总是不太合适。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家庭问题其实是这次征兵的两大问题之一,对于法律上的直系亲属定义这个不牵扯歧义。因为这个定义一旦有了不同解释,往后面的司法领域里头会有巨大的混乱。厂党委书记把这个问题记录下来。“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党员和干部们互相看了看,直系亲属问题这个是大家不太能接受当前zhèng fǔ定义的。至于别的问题,大家也说不出更多有理有据的反驳。
“那我要向大家强调一个问题,大家觉得军属待遇与卖命钱有什么不同?”党委书记问道。这是征兵工作另外一个要点。zhèng fǔ与人民之间存在权利与义务的关系,却不存在买卖关系。zhèng fǔ的付出不是为了买,人民的付出也不是为了卖,这个概念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如党委所料,权利与义务即便在党员和干部们中间也没有能够达成共识,大部分同志都认为zhèng fǔ是可以与人民之间存在某种买卖关系的。现代社会概念与根据地普遍理念中有着相当巨大的冲突。
会议都有记录和总结。经过整理,一份内容相当翔实的厚厚报告给递了上来。徐电现在担任安徽政法委书记,他强烈要求贯彻法律定义上的直系亲属概念。财政厅厅长秦武安也是支持了这个概念。如果承担起更多的免税军属,对于根据地的财政压力颇大。
不过报告中,第一个提到的就是军属概念,基层党委普遍要求把军属免税范围扩大。
陈克不等有人发难,就把责任给担当起来了。“对于军属免税问题,我考虑不周,现在看最先提出的计划有问题。”
身为21世纪一个城市老宅男,陈克的家族概念与这个时代有着深刻的冲突。工业化时代的家庭规模比农业时代要小的多。最重要的是,群众对社会和zhèng fǔ的理解也与陈克所处的时代大不相同。这点上,陈克的确是相当程度上的脱离了社会。
既然陈克主席主动承担起责任,同志们也不再过多追究。这种追究也没有意义,从理论到现实上,徐电和秦武安都不能说有什么根本xìng的问题。只是他们当前的政策实在是有些过激罢了。
“这么搞的话,财政压力实在是太大。”秦武安对此依旧有自己的看法。
“压力大也得面对现实。顶到夏收这总行吧。”章瑜一直是安徽官僚派的骨干。他对待问题素来比较直接。
农业厅厅长肖墙出来缓和关系,“去年农场开始使用合成氨,就现在看,试种的地上庄稼长势喜人啊。虽然不知道大规模使用合成氨之后对良种的影响如何。不过把这点子粮食给补上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肖墙和稀泥的说法引来了章瑜的白眼,齐会深连白眼都不给,而是直接说道:“肖墙同志,这不是粮食问题,这是一个理念问题。”
一看有人较真,肖墙也毫不客气的答道:“现在这件事根本就解决不了。咱们大征兵,本来也就是要从农村抽人么。把这些劳动力从农业人口转化成工业人口。群众不能理解这才是正常的。理念为先也得在适合的范围内才行。要普及理念也不是谁都能普及的。”
齐会深没有反驳,甚至连叹气都没有。人民党近期的几次党会已经把近期的工作说的极为明了。平素里说一心不能二用,人民党现在除了建设新型农村关系之外,还要努力以最快速度实现工业化。还要面临复杂的国外与国内局面。如果总负责人不是陈克的话,齐会深早就被这些从未经历过的事情给弄混了头脑。想到这里,齐会深又看向了陈克。只见陈克用一贯的专注态度正快速翻阅着厚厚的报告。在同志们的争论中依旧能够不受影响的保持这种专注的态度,这的确是非常罕见的。齐会深对此很是服气。
其实这是陈克从毛爷爷那里学来的,以前陈克看毛爷爷在嘈杂的街头读书的事情,觉得那未免有些矫情。后来陈克发现,这倒不是毛爷爷为了体现与众不同。随时随地能够集中注意力是个需要训练的能力。毛爷爷也只是在训练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不仅仅是要读,还要记,还要思考,还要学会忘记,不被庞大的信息所误导与蒙蔽。这需要太多的训练。
翻看完了报告,陈克抬起头,“基层的同志们建议很好,同志们也作出了在实际执行当中的大量预测。我们需要调整这次征兵工作的很多设计。”
“先放宽免税军属的范围吧。”秦武安说道。
“权利与义务的宣传我认为还是要贯彻。”徐电表态。
“这个行政成本是不是太高了。”章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人民党引入了成本核算之后,包括行政成本也计算在内了。既然官僚制度建立已经不可避免,那还不妨把官僚制度给科学化,标准化。
齐会深立刻反驳道:“这不是说光征集五万人的问题,既然征兵已经是全面义务兵役制,那就给他铺开。这些前期投入根本避免不了。”
听完这话陈克突然很想笑,与其他中国青年一样,陈克都曾经有过对国朝官僚制度的强烈反感。当然了,国朝官僚制度有其自身的问题,这个绝对不能视若无睹,但是与那些认为应该把国朝官僚制度一棍子轮番,彻底毁灭的家伙相比,官僚制度还是更靠谱的。
改革开放后的官僚体系空前强大,头三十年的教训,加上大运动的整顿,让这个体系自身的合理程度得到了空前提高。而陈克突然发现,自己现在重要的工作中,除了建立健全新农村的第一阶段,尽快发展工业,还要面对建立一个全新官僚体制的工作。
“这个工作绝对得交给别人来负责,不然我得累死。”陈克确定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路线。
一零二 辛亥之变(一)
“mín zhǔ党的章程核心要点其实只有一句,我们保护有产者的利益。”王有宏站在江苏议会的主席台上大声说道,“我们制定法律也好,我们兴修水利也好,我们援助穷人也好,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目的,江苏不能乱。现在的局面,只要江苏一乱,那就要出大事。必须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下面的士绅们有些露出了不屑或者不满的神sè,但是更多的人却用一种尊敬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主席台上的王有宏。这个人是江苏的保卫者,是江苏的领导者,在士绅们迷茫混乱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才拿出了可行的方案。不管士绅们同意不同意王有宏的方案,但是大家的确承认,王有宏拥有超出众人的能力。
王有宏并不在意下面的士绅什么态度,他的讲演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在下所要组建的mín zhǔ党,不是在下一人的政党,现在是全江苏,以后甚至将是全中国有产者的政党。我们的口号只有一个……”
王有宏缓慢但是有力的举起了左手,台下所有的人视线都被这个动作吸引住了,“有产者们,联合起来”
随着王有宏把举在空中的手用力挥下作为自己演讲的终结,下面兴奋的士绅中间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
余晨身着军服坐在众士绅中间,在他周围还有一群同样身穿军服的青年军人。这些年轻人的脸上都有着强烈的兴奋。四个多月前,王有宏开始筹建mín zhǔ党。作为江苏军队的掌控者,王有宏自然招纳军队里面的年轻军官加入。
mín zhǔ党的入党标准很简单,第一得是登记的有产者,第二得缴纳党费。这两条标准是完全公开的。中国讲究财不外漏,特别是在这个动荡的清末,极少有人肯这么干。而党费虽然不高,一年也得有六块大洋之多。江苏新军普通士兵每月收入八块银元,军管收入则在十二到二十块大洋之间。他们交得起这笔钱。
mín zhǔ党的组织模式比较松散,目标倒也明确,就是实际掌握各地的议会权限。江苏的选举制度就和北洋提出的那种够年龄的男子就有选举权不同,王有宏推行的是公民制。也就是说,公民才有选举权,而公民必须是登记财产的有产者。
至于mín zhǔ党的施政纲领,则是抑制兼并,打击投机,实施社会稳定政策,让江苏人都有衣穿有饭吃。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颇符合了小资产阶级的愿望。比起地主士绅,倒是自耕农与士兵们更愿意登记财产,愿意加入mín zhǔ党。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mín zhǔ党最后一次预备建党大会,这次大会结束之后,王有宏就要带江苏国会代表团去běi jīng参加第一届正式国会。发表完演讲,王有宏下了讲台,去了后面的休息间。和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表现不同,王有宏坐在休息室里头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则是真正的疲惫。
自己现在所做的已经到了极限,王有宏对此很清楚。他行伍出身,后来混到了慈禧太后的侍卫,这才开始了飞黄腾达的道路。真正开始掌握大权,完全是靠学习人民党陈克的见识。不过这已经是王有宏的极限。玩玩官场的东西,统御一下军队,这对王有宏或许还行。更加深刻的政治运作就完全不是王有宏能够办到的了。
这在最近一年多来表现的非常明显,王有宏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读不懂陈克写的东西了。不是理解不了那些文字,而是完全理解不了陈克所阐述的内容目的到底是什么,更想象不出该怎么落实陈克提出的那些政策。甚至连抄袭修改都已经办不到。组建mín zhǔ党在外人看来,是王有宏通向新高度的证明。王有宏自己却很清楚,这就是他自己的极限。这么做的结果,王有宏看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如果不能根据“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最基本的理念来把朋友们聚集在同一面旗帜下,整个江苏就会脱离王有宏的影响之下。
特别是军队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jīng神的王有宏这才出去继续和参加筹备大会的那些人再次见面。各路人等现阶段都聚集在mín zhǔ党的旗号下,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的立场。有些是希望通过加入mín zhǔ党来获得庇护,有些则是想通过加入mín zhǔ党来实现自己的抱负或者更加具体的目的。
到了晚上,mín zhǔ党最后一次筹备会议散会。王有宏回到家里后却没有休息,现在他家已经成了会议的召开地。仆役们伺候王有宏吃了晚饭,就开始准备点心等夜宵。果然,王有宏大人到了后院的书房没多久,在后门就来了十好几个人。那都是新军里头的积极份子,也是王有宏权力的真正柱石。
等仆役退下,王有宏的亲兵在外面守住了房门和窗户,会议才正式召开。
“王大人,您准备怎么处理那些旗人?”为首的是新军现任统领吴一达。上一任新军第九镇的统制徐绍祯死在了人民党手里之后,王有宏的心腹吴一达就接掌了江苏新军。
与会的人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深sè注视着王有宏。现在江苏的旗人都聚集在南京,由他们组成的五千人的部队曾经是王有宏的主力之一。防备人民党,监察新军里头的革命党,以及消灭各种乱党,这批旗人都曾经是主力。不过当前的局面变化的这么迅猛,这些旗人的地位也在快速变化。
“现在这些旗人情绪不稳,他们反对共和,意图闹事。而且旗人自从得到了大人的允许,开始经商务农之后,强买强卖,坑蒙拐骗之事层出不穷。这些人已经完全是害群之马。余晨兄弟管监察,他是最清楚的。”吴一达不仅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还把王有宏最喜欢的年轻军官余晨给拉了进来。
余晨很清楚,吴一达说的并不是真相。江苏旗人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么跋扈。到了此时,他们除了吆喝着不能让大清倒台之外,还有少数极端份子进行着各种绝望而且可笑的谋划。但是与其说他们是在准备干点什么,还不如说他们害怕发生什么。
“新军是江苏的根本,士绅百姓们看新军就等于看官府。新军若是军纪败坏,或者胡作非为,士绅百姓怎么会认为江苏的官府是好的呢?”王有宏说道。
吴一达听了这话之后是满面喜sè。王有宏轻描淡写之间,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对新军进行“大整顿”了。“大人说的是,新军绝不能给官府抹黑。不过大人,这些旗人只怕是不会听从大人的劝告。”
余晨明显听出了这话里头的浓烈杀意,不过这次与会的新军军官们对旗人的态度完全一致,该杀的时候就是得杀。余晨并不认为有丝毫留情的必要。
“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先劝告吧。不过这次国会,国体只怕不再是君主立宪,有人民党在这里搅和,其他省份不敢维持君主立宪。我们江苏不能乱,但旗人能不能体会到这点,我很是担心。诸位,我去běi jīng参加国会,江苏的事情就摆脱诸位了。”王有宏说道。
“大人放心,属下绝对不会让江苏有丝毫动乱。”吴一达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种大事不用说的那么透彻,吴一达明确表态,王有宏也明确表态,说的是维护治安之事,实际上决定的是旗人的命运。会议接着就说起江苏依托军校重整部队之事。王有宏的军队其实分为两支,一支是能够拉出去打仗的新军,另外一支则是收税的税jǐng。这两支部队论战斗力,新军自然在税jǐng之上。不过以亲近程度而言,税jǐng明显比新军更加重要。
吴一达表示希望能够把新军与税jǐng正式剥离,王有宏听了这话之后居然大为赞同。“职务分离乃是必经之路,看北洋建立jǐng察制度,北方皆是好评。我看不仅要建立税jǐng,这jǐng察制度也得建立起来。吴统制可得好好的办。”
新军最想得到的就是所有武装力量的控制权,若是能把税jǐng与jǐng察都控制在自己手里,新军就成为了江苏举足轻重的力量,与会的这帮人都是王有宏的亲信,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无限的光明未来。吴一达虽然极力掩饰,不过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
“余晨,你负责军纪,也负责这南厩里头的治安,你对jǐng察可有想法?”王有宏问道。
吴一达用带着妒忌的眼神看了余晨一眼,余晨是rì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到南京之后就当了军官,不过这个青年xìng子古怪,沽名钓誉。上一任统制徐绍祯在的时候,严抓军纪,余晨就当了新军里头的监查,可是得罪过不少人。
等徐绍祯战死,王有宏以收买的法子夺取了新军,新军里头众人觉得可是能放纵起来。没想到余晨竟然死xìng不改,行事和以前一模一样。这下余晨成了众人眼中钉,有人估计算计余晨,在税jǐng去烟花巷娱乐的时候给余晨送信,结果事情闹起来。双方动手打了起来。
以官场的规矩,打狗还得看主人,税jǐng是王有宏的心腹,哪里轮得到新军的余晨插手。税jǐng方面的头子吆喝着要杀了余晨立威。没想到王有宏知道此事之后,亲自接见了余晨,对其大加赞赏,并且几次请余晨吃饭。这下,新军和税jǐng里头的人又忍不住赞叹起余晨运气好。
现在听王有宏所说,竟然有想让余晨执掌jǐng察部门,吴一达不可能不妒忌。
“王大人,jǐng察管的是民事,维护的是市面的安宁,这可不是小事。就我看,军民当分开,包括税jǐng在内,权限一旦干涉起来,那就有无穷的麻烦事。”余晨答道。
王有宏点点头,“这事的确麻烦,思柯,我这马上就要去běi jīng,你今天晚上就先别走,我们一会儿把这事说一下。”
所有新军军官眼中都露出了强烈的妒忌,别人走关系托门路,好不容易才能被王有宏赏识。而余晨沽名钓誉之辈,居然也能得到青睐,这真的是没天理啊。不过这帮人也不敢当面说这话,众人又说了几句,王有宏交代吴一达赶紧准备。吴一达知道王有宏指的是旗人的事情,此事绝非易事,吴一达收起对余晨的想法,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见也没别的事情,应了之后就与其他军官起身告辞了。
等那些人走尽,外头安静下来,王有宏没说jǐng察的事情,他问道:“思柯,你对建党之事有何看法?”
余晨也没有丝毫讶异,他答道:“王大人,这有产者可要分贵贱?”
“这怎么分贵贱,有产就是有产,当然不能分高低贵贱。”王有宏答道。
听了这话,余晨眼睛里面有了亮光,“王大人,若是不分高低贵贱,那就当以贤能选材。mín zhǔ党制度须得认真。”
王有宏笑道:“思柯,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容不得jiān邪之事。不过我在这位置上,我却不能不容。很多事情我甚至无能为力。这点上若没有你这等青年相助,以贤能选材却是千难万难。”
“请大人放心”余晨语气坚定,“新军以澄清天下为己任的青年为数不少,对胡作非为之人大家也都很是厌恶。既然大人组党,我等愿以大人马首是瞻。”
王有宏笑道:“我信得过思柯。”
王有宏带着江苏国会代表团前往běi jīng之后,南京地区就变得内紧外松。毕竟江苏毗邻安徽,有人民党在旁,王有宏等人还不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街上管制严了起来,军营里头下了命令,无军令不得外出。
旗人对此并不太敏感,他们一度是王有宏的心腹,所以他们认为这些事情不过是jǐng戒。对于王有宏的变化,这些人并不太清楚。而且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在běi jīng召开的国会上,反倒忘记了眼前。
清兵入关后,旗人也就分布到大江南北,特别在一些重要的军事驻防地,都有八旗兵丁坐镇把关。根据戴迎华的研究,南京向来为中国东南重镇,地处南北水陆交通要冲,顺治二年,清廷即在此创设江宁驻防旗营。顺治十八年之后,其总体设置渐渐重于西北,成为中国东部地区的军事中心,并最终发展为清代中国东南的一大驻防。
江宁旗营驻防兵额虽屡有变易,但在清代的大部分时间内,基本未有重大变化。江宁驻防兵额设马甲正兵四千名,分为八旗,每旗七甲,加上兵丁携带的相应眷口,旗民群体逐渐发展成为当地不可忽视的特殊社会群体。
到了清末,每旗仅编三甲,其驻防兵丁总数大概在六七千人左右。而按照通常的一丁五口的计算标准,当时在南京的旗人总数,应该在3至4万人。
而旗地分布也很广。按照当初的建制,旗兵的驻守地,即为旗地。江宁驻防旗地主要包括城内和城外两个部分。城内有皇城内、王府园、北城、夜东、夜西五处,城外有大教场、刑场、官大圩、左翼、右翼、太平门六处。此外,江宁驻防还拥有八卦洲、万chūn湖等牧马场地。
王有宏出发之前,江宁营以及当地旗人的头面人物就找王有宏探听王有宏的态度。王有宏回答的很直截了当,“我乃太后的侍卫出身,忠君是本分。不过这国会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几百议员们想法各不相同,我愿忠君,却不能左右其他议员的想法。”
这话乃是实话,旗人也没有办法。莫说běi jīng的国会,就连其他江苏国会议员们的态度这些旗人都把握不住。有些议员们说话吞吞吐吐,有些人对这些旗人的拜访根本是闭门不见。旗人本来跋扈惯了,若是以前,他们只怕早就大闹起来。不过福建的前车之鉴不远,闽浙总督松寿与福建将军朴寿做了一年多的准备,甚至组建了杀汉团。试图在福建控制局面,结果革命党起事,闽浙总督松寿自杀,福建将军朴寿战败被俘之后,革命党把朴寿大卸八块,弃尸山上。福建旗人被杀戮一空。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全国各地旗人人心惶惶。
现在王有宏虽然一再声明,不许新军自相残杀,江苏也没有强烈的反对旗人的态度。不过让这些旗人如以前那么嚣张,他们是再也不敢的。
吴一达对此很是了解,他以防备人民党为借口,一面整顿军纪,一面命各营整顿军务,加紧训练。各营不许擅离营地。这些命令是完全公开的,由余晨所领的军法处张贴告示。各处的商家知道消息之后,立刻要去各营要回赊欠的帐。这次整顿时间不短,而且万一打仗,这些账目再想索回,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商家们可不敢承担这等损失。
其他各营有军法处管辖,士兵们倒也不敢赖账。不过旗营平素里头就赊欠甚多,虽然不敢继续跋扈,却是真的没有现钱偿还。而且在军营外他们不敢跋扈,在军营内当兵的就是大爷,前去索要欠账的商家要么空手而回,甚至还有被打的。旗人有钱不还的事情在一些渠道的宣传下,立刻就轰传了整个南京。
王有宏1911年4月19rì抵达běi jīng之后,就通过报纸得知了此事。不仅是南京,上海,běi jīng的报纸都提及此事。不仅仅是南京的旗人,各地关于旗人的负面消息在报纸上占据了极大的篇幅。王有宏对此事不置一词。由于王有宏在怎么控制新军上给了不少南方督抚建议。而且南方督抚们也有抱团取暖的意思。所以他到了běi jīng之后,就接连参加各种宴请。根本就没空。
直到4月24rì,人民党观察团三名代表抵达běi jīng。对于旗人的各种负面消息才从头条位置上让出空间来。
一零三 辛亥之变(二)
人民党三位代表还是上次的三位。严复、冯煦、尚远。这三位都曾经从满清那里得官,报纸上多数给三人开了专栏,讲述他们的历史。严复与冯煦还好说,两人早就是天下稳定的大人物。倒是尚远曾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举人,现在已经是人民党淮海省省委书记,单以地位而言,比得上一省督抚,妥妥的新贵。
尚家在商丘也是当地大族,在地方上和朝廷里头都有人做官。上一次袁世凯刚夺取了zhōng yāng,形势不明。这一次除了少数看不清形势的家伙,官员都清楚,满清的末rì已经近在眼前。尚远的父亲让仆役到人民党驻地给尚远送去了几身衣服和五百两银子。这也算是当前局面的直接表现,要知道,爷俩已经五年没有任何联系。
“开个会我还能发笔财。”尚远笑道。人民党自陈克到基层党员,几年革命下来,人人都没从革命里头发财致富。而且人民党正在初步推行干部财产公开制度,县长、县委书记级别以上的干部,都要公开家庭。例如陈克的家庭在根据地里头又是独领风sāo,老丈人何汝明送的五千两银子就让陈克家跃居人民党首富。但是没人会说闲话,陈克本人对革命贡献极大,不仅仅是创建与指挥,在钱财上,陈克挣到的国内国外的钱,都给用到了党的事业里头。这是人民党真正的启动资金。而同来的严复家,则是因为外地的一些田亩与房产,身居第二富。尚远现在得到了父亲给的钱,已经大有超越严复的可能xìng。
人民党这些高级干部们都对钱不敏感,经他们手里的钱几百万总是有的,加上他们出身颇为不低。真的想合理敛财,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尚远开的玩笑大家也就是听听而已。
“大家觉得宪法第一条会首先讨论么?”冯煦问。宪法第一条确定国体,没有这一条的话,往后的所有内容就无法继续进行。人民党代表们唯一想确定的就是这一条而已。
“想来袁世凯不会犯糊涂,其他各省么……,咱们的部队也做好了准备。”严复答道。陈克说的明白,这次哪个省敢公开宣称支持满清继续存在,人民党就兵出哪个省。理由就是他们支持满清。虽然这个决定并没有公开,想来各省都应该有点明白。
“不过满清一倒,中国真的就太平了么?”冯煦忍不住问道。
严复和尚远对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挺无奈的笑容。严复答道:“文青是热爱和平的,他热爱和平的方式,别人好像不太能接受。”
冯煦不是人民党的高级干部,他自然无从得知人民党的计划。不过只用看陈克用《慈禧的这一生》就干掉了慈禧和光绪这件事,冯煦就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古英雄无善类”这句话的极端正确xìng。这样一个青年能构架制度,能练兵打仗,甚至能cāo纵人心。在他身上所拥有的黑暗一面得多强大,冯煦已经不想讨论了。
对今年虚岁已经70岁的冯煦来说,太平或者不太平,这都不再重要。中国这个局面绝不会到此为止,即便人民党没有别的想法,北洋也不会任由中国就这么下去。陈克到底要把中国带到何方,那条路的尽头处到底是什么,这才是冯煦想看到的。
第一届正式国会在1911年4月28rì召开,从26rì开始,整个běi jīng城上下全部戒严。袁世凯给北洋下了命令,到宪法第一条最终结果出来前,必须全面戒严。这也是不得已的防范措施,宪法第一条牵扯太大,袁世凯不能出任何错误。
杨度个xìng比较耿直,对于现在的局面他也算是很清楚的。袁世凯想轻易的推动局面,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但是袁世凯不想留下一个叛逆的名声,所以投票的事情一定要做的漂亮。杨度就负责到各省探听情况。但是杨度的老师王闿运却阻止了杨度这么做。
王闿运是湖南名士,生于道光十三年(1833年),少孤,为叔父教养。自幼资质驽钝但好学,他zì yóu“昕所习者,不成诵不食;夕所诵者,不得解不寝。”“经、史、百家,靡不诵习。笺、注、抄、校,rì有定课。”9岁能文。稍长,肄业长沙城南书院。xìng高旷,不事营利。在杨度的极力推荐斡旋之下,现在这位老先生就任中国预备国家大图书馆馆长一职。袁世凯知道王闿运的品行,国家大图书馆现在遇到的问题在于,有些混账的文人为了附庸风雅,从北洋搜罗的书籍里头偷书。他们倒真的不是想弄钱,只不过是文人“独行特立”的这点子混账癖好。王闿运名声大,资历老,辈分高,有他坐镇,倒也挺能压制局面。
中国国家大图书馆馆长这可是文人里头名动天下的要职。王闿运虽然知道自己的弟子杨度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不过一直没有和杨度有什么私下的来往。得知杨度充当了探子兼说客的工作,王闿运终于出面了。
“虎禅,你个痴儿!现在你去探听游说又有何用?”王闿运见了杨度劈头就问。虽然是读书人,不过若是没有对世情的深刻了解,王闿运是绝对没办法应付那些偷书贼的。
被老师这么一批评,杨度却没有能明白关键,“老师,这等事须得双管齐下才行。”
“内有袁公,外有陈克,你充的哪门子英雄?”王闿运对子自己的傻徒弟几乎要绝望了,“各省要么听袁公的,要么怕陈克开战,当今之计不过是谁先说话而已。谁先说话国会有规定,这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你就不要当这跳梁小丑了。”
被老师一通指责,杨度倒也恍然大悟。在老师的指点下,他该拜访的倒也继续拜访,不过去的时候却是听各省代表说话,自己什么都不说。各省代表都是人jīng,只要杨度去拜访,大家就心知肚明,哪里还用说那么多没用的。
到了4月28rì上午九点,满清第一届正式国会正式召开会议。吸收了上次国会的教训,人民党的代表入场时间拖到议会代表叩拜之后。袁世凯也没有废话,他登台后立刻表示,关于中国国体到底该实施何等政体,需要各省代表投票决定。投票采用无记名方式,先由代表们将国体内容写下来,会议把所有的各种国体全部当众记录下来,然后对其中排名头五位的国体模式进行投票选择,选出三个。然后再投票决定最终的国体。
议员们本以为袁世凯会让大家直从联省自治体制下的共和制与君主立宪制当中选择其一。没想到袁世凯居然把这个弄得看起来颇为mín zhǔ。不少代表对袁世凯的观感立刻起了相当的变化。
人民党的代表们对视了一眼,冯煦微微皱眉,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倒是尚远微微点头。陈克曾经说过一番话,“人民党的的领导在会议上只有他自己的一票,不过唯一能够称为特权的是,他们能很大程度上决定讨论什么不讨论什么。”
袁世凯提出的讨论模式看似繁复,实际上颇为简单。除了第一轮唱票需要把五百人的票都给念一遍,这个需要较长的时间之外,从再次投票开始就快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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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唱票实在是很欢乐的,北洋旗下的议员们基本都被要求支持联省自治下的总统制。不过这个选项只要第一轮排名能够进入前五名就行。
“绝对君主制!”
“总统言行均视为必须执行之法律的共和制。”
“各省完全自治,大事靠议会商议的共和制。”
“分封制。”
“唔!”台下面已经响起了一阵轰响。
唱票员高声念诵着议员们主张的种种政体结构,原本很多人以为一面倒的局面根本就没有出现。而书记员也老老实实在一块大黑板上用粉笔把这些内容写出来。由于提出的内容太多,一块黑板不够,于是又搬进来一块。唱票唱到第四百票的时候,第二块黑板也不够了,又搬进了第三块黑板。
北洋之外的各省议员们都傻了眼,他们反倒是迫于压力,大部分老老实实的填写了联省自治下的总统制。看眼前的局面,其实他们就是胡写乱写又能怎么样?既然改不了大局,那还不如直抒胸臆来的更好。
不过有些政体就显得极为过分,例如国家首脑,国会议员,所有官员都必须由四川人出任的政体被唱票员皱着眉头念出来之后,所有国会议员都皱着眉头怒视向四川代表。
四川议员团也面面相觑,这玩笑可是开大了,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是极为过份的玩笑。xìng急的四川议员已经站起身喊道:“格老子的,这绝对不是我们四川议员写的。投票是不记名的,谁知道这是谁写的?那个龟儿子这么写的,是英雄好汉就站出来。别在这里拉稀摆带!”
自然没人会站起来直承这事是自己干的,会场里头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这更刺激了这位四川议员,他用川话又叫骂了几嗓子。于是会场边缘出现了jǐng察的身影。上次国会里头,由于议员们要闹事,负责秩序的jǐng察已经强行出面镇压。大家对此记忆犹新。见到jǐng察又有动手的意思,旁边的四川议员连忙把这位xìng急的代表给拽回座位上。
议会里头一些老成持重之辈已经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们不喜欢袁世凯dú cái,不过他们对议会也没太大的好感,出了这样的恶作剧实在是太过份。
经过一上午的唱票,选出了前五名的政体选择。维持现在的联省自治下的总统制,君主立宪制,君主制,这三个政体名列前茅。联省共和议会制,全民的议会制度紧随其后。不靠谱的选项都被淘汰了。
“没想到还正经的呢。”冯煦对这第一次国会选举大敢意料。基本的调子早就定下了,冯煦原以为走走过场而已,现在看议员们还是真心想对国家大事进行认真的发言。混乱固然是局面之一,秩序更是局面的主流。
“看来我们是不用打仗了。没人想打仗。”严复也说道。
“决定斗争胜败的是内部因素。”尚远倒是对此有着过于人民党风格的观点发言。实际上这场斗争的胜负早就已经决定了,现在唯一要确定的仅仅是各个势力在这场大变局当中分到的利益问题,“议会与其说是讨论问题的地方,倒不如说是分赃的地方吧。”
严复和冯煦听了尚远的评价,他们只是摇头苦笑。对两人来说,他们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人民党就是为了彻底推翻满清的这一天在不断奋战,可是这一天真的降临了,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不过几百人这么过家家般的走了一圈,所有的事情就全部决定了。在这背后十几万人民党党员和军队的奋战,几千万根据地群众的努力。反倒看不出什么迹象。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越是这么想,两人就越是感到一种惆怅。结果他们连话都不想再说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各省代表好像也被严复与冯煦的情绪感染般,他们没有上次那么热火朝天的串联,每个人都不吭声。不少人脸上露出的是患得患失的神sè。毕竟到现在为止,大家的一生都是在满清的统治下渡过的。满清一旦覆灭,又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大家?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到。
下午的投票就更加迅速,从两点到晚上七点,两轮投票就已经结束。最终早就确定的结果“联省自治下的总统制”成为了全新的国体。议员们亲手给满清划上了覆灭的命运。
袁世凯神sè冷峻的走上讲台,这是他所求的结果,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这位枭雄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诸位,既然议会已经做了决定,我当连夜进宫,向太后与皇上转达此事。从现在起,国会暂时休会三天。等待宫里头的消息。”
袁世凯说完之后,议会中无一人说话。命运的改变压得众人无法动弹。有人茫然,有人畏惧,有人左顾右盼,想从别人那里看到些东西。可是每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人民党三名代表面sè冷峻的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议会大厅,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突然有议员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忠于”满清的议员,有人带头,哭声随即响起,这是给满清的嚎丧,哪怕嚎丧者也亲自宣判了满清的灭亡。
袁世凯最后的逼宫已经完全是走走形式。满清皇室早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量。袁世凯只是以内阁副总理大臣的名义签署了优待条件,这个优待条件共有三项内容。
第一项《关于大清皇帝辞位之后优待之条件》,共8款:(1)清帝尊号仍存不废,中华民国待以各外国君主之礼;(2)清帝岁用400万两由民国zhèng fǔ拨发;(3)清帝暂居宫禁,rì后移居颐和园,侍卫人等照常留用;(4)清帝宗庙陵寝永远奉祀,民国zhèng fǔ酌设立卫兵保护;(5)光绪陵寝如制妥修,民国zhèng fǔ支付实用经费;(6)宫内各执事人员可照常留用,惟不得再招阉人;(7)清帝私产由民国zhèng fǔ特别保护;(8)原禁卫军归民国陆军部编制,额数、俸饷仍如其旧。
第二项《关于清皇族待遇之条件》,共4条:(1)王公世爵概仍其旧;(2)皇族具有与国民同等的权利;(3)皇族私产一体保护;(4)皇族免服兵役之义务。
第三项《关于满蒙回藏各族待遇之条件》。共7条:(1)与汉人平等;(2)保护其私有财产;(3)王公世爵概仍其旧;(4)民国zhèng fǔ为生活过艰的王公代筹生计;(5)先筹八旗生计,在未筹定前,其俸饷仍旧支放;(6)从前营业、居住等限制一律蠲除,各州县听其zì yóu入籍;(7)听其zì yóu信仰原有宗教。
从鸦片战争以来,就纷纷议论的清朝的末rì真的到了。1911年4月28rì,是清王朝的最后一天。
隆裕太后偕同5岁的宣统帝溥仪在乾清宫颁布退位诏书。最直接葬送清王朝的袁世凯不愿意来参加这个葬礼,外务大臣胡惟德替他出席。
胡惟德率领13位内阁大臣一字排开。面如死灰的隆裕带着懵懂无知的宣统帝小溥仪出来的时候,众大臣没有跪拜,而是一齐向隆裕和溥仪鞠了三个躬。这是事先说好的,几分钟后就要变为平民的皇太后已不想再继续昔rì的威仪,哪怕最后一次。
而袁世凯还耍了一个小技巧,他以满清内阁副总理大臣的名义签署了优待条件,但是优待条件必须通过国会审定才能起效。这可是非常毒辣的技巧,但是裕隆太后听了袁世凯保证一定要让优待优待条件通过。结果在没有任何法律保护的情况下,满清就画上了句号。
1911年5月1rì,袁世凯外务部大楼剪去了辫子。
一零四 辛亥之变(三)
“满清倒台了,战争就能暂时避免了吧。”冯煦说道。老头虽然虚岁七十,jīng神好的很。人民党代表团驻地是原来的怡亲王府,怡亲王被满门杀光之后,屋子就空出来了。现在是1911年5月7rì,屋外头初夏天气可算是风和rì丽,整个běi jīng城的大规模戒严令并没有解除。自打满清退位诏书一发布,人民党代表团就被堵在怡亲王府里头不让出门。满清覆灭之后,袁世凯与陈克曾经达成的协议到此已经基本终结。对袁世凯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让国会里头再闹出什么变数来。由于人民党不想暴漏自己在běi jīng的情报网,所以代表团真的没有得到丝毫外头的消息。这让大家也有时间说些闲话。
“咱们不能让袁世凯单方面的开心,我觉得以后把人民党的联络站就放在怡亲王府,大家觉得如何?”尚远笑道。干掉怡亲王全家,人民党山东部队出力甚大,尚远很巧妙的避开了冯煦的问题。
“在我来之前,文青交代过,以前他在běi jīng开办的蜂窝煤厂,一定要向袁世凯要回来。这可不能便宜了北洋。”严复也凑趣般说道。
“两位,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冯煦在人民党这里好几年,原本的官僚气消退了不少,听同来的两位这么说话,他也不去猜测,而是爽直的提出了质疑。
严复看冯煦真的有些急了,他笑道:“冯兄,革命就是把最落后的一个个给消灭掉的过程。满清是这时代最腐朽最落后的。我们干掉了满清之后,就要继续消灭现在最腐朽最落后的。革命是没有止境的。”
冯煦听完这些论述,微微叹了口气。他并不想反对这种说法,不过人民党的这种态度的确很不容易被人接受。问题在于冯煦远没有介入人民党高层的地位和机会。“下一个敌人是谁?”冯煦问道。
“下一个阶段,谁试图依附欧美列强,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尚远回答的干净利落。
这个回答充满了正义xìng和现实xìng,冯煦前一刻还在担心人民党会不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政策,听了尚远的回答,冯煦转而大赞起来,“说的好!就是该如此!”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文青到现在为止,可从来没看错过。”严复也笑道。战略方向的把握是战略家的范畴,人民党内没人质疑陈克第一的战略家的地位。
冯煦被这个全新的战略方向刺激的有点亢奋起来,“那谁会与欧美列强勾结呢?”
“听其言,观其行么。”尚远笑道。正说话间,外面有人通报,袁世凯派人请人民党参加明天的国会会议。
1911年5月8rì,经过几天的商议与讨论。满清覆灭之后的中国国号已经确定为中华共和国。袁世凯正式当选了中华共和国首任总统。袁世凯随即任命自己老搭档庆亲王奕劻为内阁总理,徐世昌就任内阁副总理。奕劻今年已经73岁了,这个任命完全是为了酬谢老搭档的贡献。共和国是总统制,袁世凯依旧大权在握。北洋方面的国会议员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了诸多基本法律,直到5月8rì,名义上要确定国会议员人数安排的时候,才不得不请人民党代表团参加会议。
和上次国会相比,几天里头就有了些变化。袁总统剪了辫子,相当一部分议会代表也跟着剪掉了辫子。整个国会里头穿西服的也多了起来,看着颇有点面目一新的样子。人民党代表团昂然而入的时候,主动打招呼的议员也多了起来。看来大家已经逐渐接受了变化。
其实议员人数早就有安排,国会先通过选举确定了“淮海省”为正式省级行政单位。又按照前清人口估算,给了人民党四个省一部分议员席位。人民党代表团随即表示同意。于是大家装模作样的投票,走了流程。投票结束,袁世凯登台的时候,不少议员以为袁世凯准备说几句场面话。
“诸位,中国不打仗了,这是好事。咱们现在要谈谈庚子赔款的是事情。”袁世凯一开口,这内容就让整个议会里头鸦雀无声。国会的职权之一就是讨论各省每年向zhōng yāng纳税的额度。既然联省自治,各省在zhōng yāng权力上已经不准备有太多的奢求,唯一这个纳税问题,各省自然是一分钱都不想给的。更别说庚子赔款这么巨大的数字了。
袁世凯继续说道:“国家军队当统一,人民党既然愿意加入共和国,那么关于军队的军令讨论,这就得有一个章程。北方尚好,南方诸省军队数量也得有一个讨论。我建议在上海召开和会,商讨各省军队的问题。而且也要把庚子赔款的事情说一说。”
这下,议会里头仿佛被捅了马蜂窝一般闹腾起来,军队是南方诸省自保的根本力量。且不说北洋现在坐拥大军,人民党更是兵强马壮。联省自治虽然确立,可是万一打起来,找谁说理去?南方各省对袁世凯绝对没有真正的信赖。
好在袁世凯也没有真的想让南方各省拿出什么真正的诚意,他随即表示在当前的剧烈动荡期内,国家以休息为主。至少到明年国会前,zhèng fǔ暂不收税。但是,庚子赔款之事牵扯甚大,北洋会与外国商议,而且邀请人民党一起商议此事。若是自愿参与赔款的省份,也可以参加这次上海和会。条件是参加和会的省份,必须承担一年一百万的赔款。
参加和会自然是很好,人民党与北洋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讨论里头到底有什么yīn谋,各省都很在意。不过参加的门票是一年一百万两白银,大家的热情就立刻烟消云散。
立刻有广东议员起身质疑,为什么别的省不能参加这次和会。不用袁世凯开口,北洋议员立刻反驳道:“你们既然不纳税,你们在里头准备说什么?不干活的还准备对干活的指手划脚不成?”
“这与缴税不交税无关,国家的事情我们当然有权参与。”广东代表强硬的表态。这个态度得到了众多南方议员的响应,“军队与庚子赔款这等大事,我们若是不参与,怎么知道和谈中有没有出卖中国利益的事情。”
王有宏起身说道:“现在各省财政艰难,袁大总统体贴各省,免了一年的赋税,我们江苏省是很感激的。不过和谈牵扯甚大,我们不听的话心里没底。到时候zhōng yāng与人民党大可谈,我们就当自己是哑巴,绝不插言就是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南方议员的支持,对于他们来说,给zhōng yāng交钱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但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大事绝对不能让各省完全不了解。
袁世凯心里头这个别扭,总统制本来就给了总统极大的权限。议会的权力被削弱到了极点,仅仅拥有选总统,司法与讨论纳税的权力。现在各省议员们对此视若罔闻,居然想插手重要的谈判。虽然说起来各省议员都没有发言权,不过光是旁听就让人觉得跟吃了苍蝇般恶心。他们在谈判里头不说话,天知道他们在谈判会议外头会说什么。
正在心烦,袁世凯却见湖南巡抚岑chūn蓂站起身来要求发言。袁世凯本以为他也要随大流的说些要参与国事的屁话,没想到岑chūn蓂大声说道:“有钱给洋人,却没钱救灾。袁大总统,你觉得这是该做的事情么?”
此言一出,国会里头立刻哗然一片。马上就有议员吆喝起来,“有钱给洋人,还不如把这钱救灾。满清丧权辱国,到了共和国还照样丧权辱国不成?”
“不就是打仗么?只要先救灾,保住了百姓,若是洋人打来,百姓自然愿意效力死拼。洋人又有何可惧?”
聒噪声越来越大,各种不负责任的言论在国会里头飞舞,北洋议员原本还能保持点纪律,听的多了,已经有人开始反唇相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好听,什么时候见过你们四川站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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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下头越来越乱的局面,台上的袁世凯脸sè越来越难看。
晚上的时候袁世凯请严复吃饭,先是就软禁了人民党几天的事情道歉之后,袁世凯忍不住说起了白天国会的事情。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严复笑道,“项城,各省之争本来就有,不过是以前大家不敢说的这么直白而已。而且原本各省对国事所言的奏章,基本都是废话。现在又有何变化?倒是项城已经身为大总统,反倒是要cāo劳受累了。”
“几道兄,文青前些rì子所说的担保之事,可否算数?”袁世凯对此是非常在意的。国家财政的枯竭程度几乎要把袁世凯给逼疯了,如果陈克先前是在耍弄北洋的话,袁世凯觉得自己不是在当总统,而是被架上了火堆烤。
“我们人民党对此是有计划的。既然要召开和会,不妨就在和会上谈么。”严复答道。
“几道兄,文青若是让你问我要什么,那就不妨直说,这么遮遮掩掩的算什么?”袁世凯怒道,“我倒也不妨实话实说,这次文青若是不肯出钱,我就只能向外国银行借钱。到时候本息增加,我也只能硬抗了。文青是小辈,我作为长辈也不想难为他,不过咱们签署的备忘录,我也只能拿出来晾晾。”
看袁世凯是真的被逼急了,严复笑道:“项城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已经给文青发了电报,想来这几天就该有了结果。不过文青曾托我说件事,他在běi jīng办过一个蜂窝煤厂,这个你得还给我们人民党。”
袁世凯一听脸sè变得极其古怪,他没想到陈克居然如此小心眼,五年前的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屁事还记得这么清楚。但是严复既然公开说了这是陈克的意思,袁世凯也不能拒绝。他笑道:“这倒是我忘记了,看来这件事上我是大大的得罪了文青。”
“项城果然要把蜂窝煤厂还给文青?”严复追问道。
“文青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他,这还能有什么假的?”袁世凯奇怪的问道。
“哈哈,项城,你这就上了文青的当了。”严复笑道。
袁世凯知道严复绝不是会背叛的人,听严复这么一说,袁世凯反倒糊涂了。陈克到底准备干什么呢?不过袁世凯毕竟是个枭雄,对于利益之事他从来不会搞错。稍微定了定神,袁世凯正sè说道:“几道兄,这些事情的细节我不懂,也没空去管。我只说一件事,文青能让zhèng fǔ过了这个难关,我决不会让文青凭白的出了这笔钱。他的厂子我还他,他若是想在北方大展拳脚,我北洋绝对不会为难人民党。”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算是说透了。严复其实也不想纠缠那么多,“既然项城这么说,我如此回复文青即可。”
第二天,也就是5月9rì,人民党代表团就启程回根据地。第三天,5月10rì,袁世凯接到了陈克的电报,人民党已经正式通知英国方面,愿意先给今年赔款担保一半。但是条件很简单,zhōng yāngzhèng fǔ不得向人民党收税。
到了5月12rì,英国大使馆正式告知袁世凯,要求就人民党承担一半的赔款,以及人民党控制的港口不纳税之事,举行三方会谈。袁世凯才相信人民党的确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
5月15rì,人民党的蜂窝煤厂接收小组赶到běi jīng,正式要求接管人民党曾经的财产。北洋实在没有想到人民党行事如此雷厉风行,为了几年前就完蛋而且消失的一个小厂专门派人跑来běi jīng。事关人民党的事情就不是小事,下头没人敢自作主张。不得已,工商部大臣只得禀告袁世凯。袁世凯多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怒道:“人民党要什么,只要不过分,你们就给他们什么。这种事情还要再来问我么?!”
这次带队回来索要蜂窝煤厂的是许二八。原先的蜂窝煤厂租用的那个大院子早就转租给别人了。许二八也没有纠缠此事,他直接要原先的丰台大营驻地。在1909年底的“马匪事件”中,丰台大营被烧成废墟,还死了不少人。除了一些流民在那里建了些破窝棚之外,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地。在一些根本没有清理的废墟下头,刨一刨就能找出些尸体残骸出来。
许二八以一年一万大洋的租金索要丰台大营的旧地。有袁世凯发过话,北洋民政部也不愿意节外生枝。许二八交了五年的租金,双方就签署了五年合同。合同里头也写的清楚,许二八有有限续约的权力。官僚机构就是如此,上头有人发话,加上对手强硬,办事效率就是一等一的快。合同签完的当天,人民党的蜂窝煤机设备也就到了。安徽早就开始普及蜂窝煤,蜂窝煤机生产几乎是和制砖机一起解决的。十几台机器运到了běi jīng,在火车站很是招摇。
北洋不敢对人民党的这番动作掉以轻心,丰台大营里头有流民,劳动力绝不匮乏。而且这里毕竟是běi jīng,即便是几百流民闹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动手的。更别说京城南边都是贫民区,人民党煽动穷人作乱怎么办?
许二八好像故意在刺激北洋的神经,蜂窝煤设备运到běi jīng之后,接着运来的就是大批的新车轮。人民党与东南亚的贸易定额协议直接导致了东南亚橡胶几乎全部进入人民党根据地。高分子材料专业就是塑料、橡胶、涂料与粘合剂。橡胶硫化、加碳,都是教科书上的最基本知识。这年头没有尼龙的帘子布用于外胎,人民党进口的金属抽丝设备,制成了钢丝帘子布。这是高级帘子布,21世纪都是用在高级汽车车胎上的。
钢管车轴,滚珠轴承,橡胶充气轮胎,钢丝轮毂,钢圈车轮。这批架子车车轮一抵达běi jīng,许二八大撒英雄帖,把以前与人民党合作过的人,以及běi jīng运输行业的大头们都给请到了丰台大营。令北洋极度不解的是,人民党还把北洋的běi jīngjǐng察局局长以下五六位,北洋的交通银行信贷司司长以下五六位一并请来。
“诸位兄弟我虽然是安徽人,不过以前就在天津机械局谋个差事。也是吃咱们京津饭的。这次请大家来,想的就是办点事实。”许二八意气风发的说道。
被请来的无论是官面上的人,还是民间的人都很奇怪到底这许二八要做什么。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目的。有了新式的车轮,这东西比木车轮或者简单的在木轮外头裹了层皮子的车轮强出去太多。无论是两轮车,还是四**车,都是又轻又快。
常四爷以前就和人民党合作过,他身体颇为壮实,甚至试着自己拉了一辆四**车。车上放了仈jiǔ百斤的大石块,常四爷脖子上额头上,青筋崩起来多高,但是在他玩命的出力下,四**车居然也在缓缓前进。
这场景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京城的人好面子,常四爷这么一表现,立刻就有其他不服气的上去尝试。一个人想拉仈jiǔ百斤的东西还是比较困难的,不过两个人共同出力,这大车明显就走的轻快起来。
至于人力黄包车,换了车轮后跑起来又轻又快。许二八请běi jīngjǐng察局的局长等人和交通银行的信贷司等人试着乘坐了一番。这些位都是坐惯了黄包车的,一试就能体会到与以往的黄包车有多大的不同。在颠簸的路面上虽然摇晃,却没有磕绊的震动。
等大家试用完了,许二八将众人聚在一起,大声说道:“这车和车轮可不便宜,让诸位掏钱卖,诸位出力的可买不起。所以我们请交通银行的诸位先生,就是让他们也看看这车的好坏。诸位若是想买,可以找他们贷款。若是贷不起款,或者不放心的,可以到我们车行租车,先试着拉货。”
交通银行的放贷专员们已经明白了许二八的想法,所有人第一念头就是人民党是不是搞什么圈套。但是许二八接下来的说法让北洋的人更加混乱起来,“大家最怕的就是苛捐杂税,让官府不收税这不可能。所以咱们不妨就把话说到头里,我这次请jǐng察局的诸位来,就是让他们开一个价,以放牌照的方式把这一年的税定格数目。这运输公司一年把钱交够,只要挂着牌照的,那就不用再交税了。没有牌照的么,咱们也管不了。”
经过一番讨论和解释,jǐng察局也明白了关键所在。jǐng察局如果拥有发放牌照的权力,那么加入许二八搞的这个运输公司的人,一年就要交多少钱给他们。虽然心里头也认为这是一个大大的陷阱。但是说jǐng察局的这帮人不动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由于牵扯太大,jǐng察局和交通银行都没敢立刻答应。而且这车的确贵,一套车轮下来,多则上百大洋,少则五十大洋,这些靠劳力挣钱的苦哈哈自然是买不起。这事情又牵扯了人民党,即便是能拿出钱来的常四爷也不敢买车。
袁世凯最终得到了汇报,交通银行是北洋的银行,jǐng察局则是袁世凯的心腹。袁世凯随口问了一句,“咱们一年能挣多少?”
jǐng察局长和交通银行的专员对视了一眼,jǐng察局长对专员连使了几个眼sè,交通银行专员吞吞吐吐的说道:“京津两地的话,一年两百万银元还是没问题的。”
一零五 辛亥之变(四)
如果有人告诉袁世凯,在不横征暴敛的局面下,每年能让北洋多进账两百万银元。一般来说,袁世凯会很开心的。不过这次面对jǐng察局和交通银行这两个袁世凯的心腹部门,袁世凯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两个心腹部门联合提交的评估报告之后,冷淡的问了一句,“这怎么像是人民党的告示?”
jǐng察局局长和交通银行专员脸sè都变得有些难堪。人民党给他们的两份评估报告词汇虽然新颖,却逻辑清晰,通俗易懂,简单直白。他们也尝试着润sè,可稍一修改就会让这份评估变得晦涩不堪,雄辩的说服力大打折扣。不得已,他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评估拿来给袁世凯过目,却被袁世凯一眼就看穿了。
看着属下尴尬的神sè,袁世凯也不继续追究,“人民党能挣多少钱?”
交通银行的专员如蒙大赦,他连忙说道:“最少也得五百万。”
“我问的是纯利。”袁世凯冷冷的回了一句。
“大总统,若是纯利,他们怎么也得在二百万上下。不会比咱们少。”专员答道。
袁世凯皱着眉头思忖了一阵才说道:“那就先这么办吧。不过jǐng察局发牌照的事情,我会让财政部和你们商量此事。”
jǐng察局长与交通银行的专员知道袁世凯最近与国会议员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很可能会把事情往后托,万万没想到袁世凯居然这么轻易的就通过了此事。虽然心里头大惑不解,却着实高兴的很。特别是jǐng察局长,平素里jǐng察局只能靠敲诈勒索谋取钱财。而jǐng察系统是袁世凯的脸面,他治理颇严。所以jǐng察局是个穷衙门。这发牌照的事情到了jǐng察手中,那就是好大一笔利源。哪怕是财政部要来和jǐng察局抢这笔钱,jǐng察局长也决定,丝毫不会放松。
至于交通银行的专员,心里头同样高兴。放贷的事情可以cāo作的环节实在是太多,而且大规模的放贷,还是车行这种大有可为的营生,利润就更加丰厚。
两人出来之后一商量明天去找许二八商谈更详细的合作方案。没想到派去通知许二八的人回来禀报,许二八明天会进城,明天晚上亲自拜访。
许二八的确是进城了,京城里头先是经历了马贼之乱,又被袁世凯收拾了一堆宗室,旗人人人自危,能跑的早就跑了。在běi jīng空出好多的房子和地皮。许二八在京城选中了三十几处地皮,这几天把这些地皮房产一一买下。晚上见面之后,他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大肆购买地产的事情给说了。
专员与jǐng察局长大惑不解,许二八这么置办地产倒也是好时候,不过一气购买三十几处就显得有些过份了。专员问道:“许兄弟,你这里头有什么玄机?”
“这不是我要倒卖地产。这是行业整体布局。”许二八说道。蜂窝煤这种rì用品不耐颠簸,运输距离越近越好。而且车行的买卖可不光是租车卖车,还要提供车辆停放以及维修。这就需要围绕京城进行整体布局。
这么一讲,专员和jǐng察局长恍然大悟。专员问道:“可你们搞这么大,就不怕赔钱?”
“这些都是民生的买卖,只有赚钱多少,哪里有赔钱的道理。”许二八笑道。
三个人对着图纸边聊边吃,说了一阵,jǐng察局长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有几处地皮的位置颇为奇妙。和停车场与蜂窝煤厂位置颇为接近。他问道:“许兄弟,这几处是干什么的?”
“这是盖房子住宿的,不仅提供给车行的兄弟们住,还能出租。是桩好买卖。”许二八喝的有些多,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了许多。
“这么点地能盖多少房子?不过是三十几个四合院,能住四五百人顶天了?自己住只怕都不够用,还出租?”jǐng察局长有些不信。
“到时候就知道了。”许二八洋洋得意。不过任另外两人怎么问,许二八都不再透漏口风,反倒弄得两人心痒难搔。
心痒难搔的不仅是官面上的人,曾经与人民党有过合作的常四爷同样心痒难搔。他积攒起第一笔钱的时候就靠了与人民党合作,后来瞅机会买到了一辆黄包车。拉黄包车一个月好的话能拉出五六十块大洋。特别是冬天,能让人在整个冬季包车的话,收入更高。
作为拉车的行家,常四爷一上手就知道许二八这次带来的车轮到底有多好。按照常四爷现在的体力,用了新车轮每天能多跑至少一倍的路。那就意味着能把收入提高一倍甚至更多。普通黄包车的车轮一套五十大洋,一个月就能给拉出来。这笔钱远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唯一问题在于人民党这次居然把官面上的人给牵扯进来,啥事情一旦牵扯了官面,事情就会非常难办。说的是发放了什么牌照之后每年只交一次税。可是官面上的事情哪里说的清楚。可是不拉官面上的人进来,很多事情就会非常难办。
思前想后,常四爷决定冒一把险。既然上次与人民党合作捞到了好处,这次只要下手早,只怕还是能先捞一笔。下定了决心,常四爷就把几个旗里头的几个朋友给找来。这几个位都不是那些只懂逛茶馆遛鸟的旗人,平素里就颇为能干,也懂得赶车。这些rì子里头这几位兄弟接触越来越多,也都信得过。他们也想拉黄包车,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弄到好车而已。
几个人一见面,常四爷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几位兄弟说了。听了这个颇为大胆的计划,几个人皱起了眉头,“常四爷,咱哥几个不怕出力,要钱咱哥几个也有点。四爷你这准备把风险一肩挑起,这是看不起我们啊。”
“是啊,常四爷。咱们几个很服四爷为人的。不过四爷你一个人挑了风险可不成。怎么说,我们哥几个也得出了钱才行。我们没多,我们可以出少啊。”
见大家这么实在,常四爷点头应道:“那咱们五个一个人出二成。把这大车和骡子给买下。”
“那这钱怎么个分法?”有兄弟问道。
常四爷回答的痛快,“每天赚到的钱平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喂牲口,修车。若是用不完,就把剩下的钱给平分了。另外一份谁出车谁分。大伙觉得如何?”
没人有意见,众人商定第二天就去丰台大营看看,选辆适合大伙用的大车。
第二天,几个兄弟起了大早,赶往丰台大营。一到了地方,常四爷还好,其他几个兄弟就被那一拉溜的大车给惊住了。这车辆没什么特别的,可是那车轮真的是从未见过,权势一水漆黑的车轮。表面虽然并不光滑,却与木头车轮完全不同,上头没有一个铆钉、没有一个接口,竟然是一体的。车箍极薄,辐条却又极细。这上头倒是刷了漆。
几个人走上前去一一摸着车轮,只觉得轮子上涩涩的颇为粗糙,远不是好木轮那种上了大漆后的感觉。用手压着车轮,硬中带着弹尽,竟然是从所未见的玩意。
“常四爷,这……,这行么?”有兄弟问道。
常四爷拉着自己的黄包车来的,他也不多解释,而是先去选了一个宽度合适的车轮。选定之后,常四爷让几个兄弟先拉着跑了几趟。几个兄弟都是拉惯了车的,虽然不知道常四爷闹什么玄虚,却也不多废话。等众人试完,常四爷把新车轮换上,又让几个兄弟试着拉了几趟。这下众人立刻就感觉出不同的。这些车轮换上之后,入手极轻,和原先一比,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车的重量般。而且跑起来有轻微的晃动,却没有任何硬碰硬的颠簸。几个兄弟忍不住屡屡回头看着自己背后的黄包车。他们有一种错觉,是不是他们手里头只握着车把,后面的车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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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东西,好东西。常四爷,就买这个车轮么?”几个兄弟已经是赞不绝口。
常四爷把他们带到了大车旁边,指着近半人高,半尺多宽的大车轮说道,“我要买的是这个!”
黄包车车轮十块大洋一套,大车连车轮直接卖到了五十大洋。不过常四爷是熟人,又是第一个买整个大车的。许二八又以一块大洋一双的良心价卖给常四爷根据地生产的胶底“解放鞋”。这模仿后世造型的鞋外观“奇特”,穿上却极为把滑。
其他几个兄弟被常四爷的大手笔惊得目瞪口呆,可这大车也是从所未见的轻快,两个人就能轻松拉动,众人走在街上,立刻就成了瞩目的焦点。常四爷一行人去城南骡马市买了匹大骡子,这几个兄弟都是驾车的好手,一试之下就知道这车到底有多猛。
几个人都是有门路的,大车立刻投入到运煤行当里头,别的车一趟也就是七八百斤,这大车一趟就拉了一千五六百斤。走的还比别的车要快的多。别人走两趟,常四爷的车得走三趟。两天下来,每个人就分了三块大洋。
这两天大家出力甚大,第三天虽然还想接着拉买卖,却都体力不支。在常四爷建议下,众人干脆歇了一晌午,中午去裕泰茶馆吃烂肉面。
裕泰茶馆的老板王利发还留着辫子,依旧是以往那种带着和气的笑容,小心谨慎伺候客户的模样。见到常四爷,王利发笑道:“常四爷,听说您买了辆大车,这可是要发达了。”
正说话间,突然见平素里卖报的报童高喊着,“卖报卖报!江宁旗人造反!”
这年头旗人是个敏感词汇,特别是旗人与造反两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更加敏感。常四爷他们已经变了脸sè。连王利发脸上也没了笑容。
消息能上了报纸,说明事情已经完全结束。
1911年5月15rì,南京。
余晨冷着脸看着一片死寂的旗人聚居区。新军已经彻底封锁了这片地区,带着棉布口罩的百姓从一个个屋子里面拖了尸体出来。这些尸体面容与身体都极度扭曲,口鼻中淌出来的血液干涸在脸上。形状极为骇人。
这不是军队屠杀的结果,新军只是解决了旗人部队,这些旗人家属都是服毒自杀的。新军统制吴一达再也没有志得意满的模样,他随便看了看这些逐渐堆积起来的尸体,只说了句,“都给埋了。”然后转头带着一群军官离开了这片死地。
等这些高官一走,十几个年轻人军官才围了过来。“思柯,怎么办?”
“哪里有这么多埋人的地方,拖到山边焚化了吧。”余晨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苦涩,“还有多少活着的?”
年轻军官们苦涩的声音不比余晨好到哪里,虽然大家也都吆喝过除尽天下满人,可是真正的面对这样的惨状,没人感到开心,有军官仿佛是在为自己辩解般说道:“几百号吧。这些满人准备了颇久,城里面能卖到的毒药,都让他们给买了。”
余晨知道这些,在计划里头也曾经充分的利用了这点。他派人私下雇佣了一些乞丐在满人聚居区外头乞讨找茬,满人自顾不暇,哪里回去施舍给乞丐。只要有了任何理由和借口,乞丐就会大骂,“你们活不了多久了,等满清一完蛋,你们就赶紧喝了自家的毒药去死吧。”
“六月六,龙抬头。满城鞑子不留头。”这样的儿歌也在南京城里头唱响。
一面是这些心理上的准备,余晨亲自带领的军法部门以整顿军队赊欠帐为理由,在各部队中整顿。由军法处牵头,商贩们胆子也大了不少。而且南京新军毕竟有前任的底子,军纪尚可,各汉人部队倒也轻松的还清了欠款。
这一年多来,旗人已经从各部队里头被拔走,完全自组一标。越是被孤立,旗人倒也越抱团。越抱团,就越能感到绝望。南京的旗人有三万多,平素里主要靠当官当兵,běi jīng旗人的臭毛病,南京旗人一样都不少。借钱赊账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到了满清王朝覆灭的这个时候,旗人反倒是更加要赊账。他们就是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心态,寅吃卯粮的时候更要赊账。
余晨命他们清欠,旗人哪里有钱偿还,冲突自然不会少了。在这时候,余晨毫不手软,更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
在南京的旗人将军乃是江宁将军,全称镇守江宁等处地方将军,为清代统领江南驻防八旗军兵的最高统帅。现任江宁将军诚勋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可是此时能说上话的江苏巡抚王有宏已经到了běi jīng。
5月5rì,余晨就在旗营大门口把拒不还债的二十名旗人士兵当众杖责。诚勋见余晨“逼迫过甚”不得不亲自出面阻止此事,结果被余晨当面呵斥道:“军纪之事,上行下效。你身为江宁将军,不能约束旗人军卒,反倒祸害百姓,你该当何罪?”
军法官级别不过是一个副标统,离着江宁将军差了七八级之多。被余晨这么一通怒斥,63岁的诚勋第一反应就是茫然,接着就是大怒。他可是当过江苏巡抚和安徽巡抚的。哪里能被这么一个小辈欺到头上。诚勋的亲兵们刚想动手,余晨的手下早有准备,他们拔出枪来就把诚勋的亲兵统统给打死了。
“诚勋,你纵容手下谋反,该当何罪?”余晨冷静的问着眼前这位曾经大权在握的旗人高官。
诚勋到此时才明白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老头子当即破口大骂。
余晨也不生气,只是命人拖了诚勋出了旗营,而新军其他部队已经把旗营紧紧围住。
“吴一达这狗贼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诚勋老头子连声喊道。
吴一达自然不会出来见诚勋。这时候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剿灭旗营是王有宏走之前定下的计划。若是吴一达能干好,自然能飞黄腾达,与诚勋这老头子较真有何用处。
余晨命人把诚勋脱的只剩条裤子,然后绳捆索绑的押上囚车开始游街。在游街队伍前,十几个大嗓门的士兵高声宣布诚勋的罪名,“纵容旗营属下敲诈勒索商贩,军法处为南京商贩索回欠款的时候,诚勋意图谋害军法处军官。”
旗人本来名声就不好,加上大家都知道满清马上就要完蛋。此时能看到这位光了脊梁的满清将军游街示众,群众先是惊讶,接着就欢声雷动了。有些被旗人赊欠极多的商贩还用菜叶石头投掷诚勋。这真的是一场令人开心的大游街。
诚勋一开始还大骂余晨是反贼,被下头群众一通乱砸,他忍不住骂了下头百姓是反贼。余晨为了体面可以不还口,百姓们可没这么多顾及。“你才是反贼!”有百姓喊道。
“杀了反贼诚勋!”
“杀了旗人诚勋!”
“杀光旗人!”
口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有倾向xìng!
南京满城百姓的情绪都被煽动起来。游街完毕,诚勋就在旗人聚居的王府园口将**上身的诚勋当众吊死。随着断气后诚勋的屎尿顺着裤管哗哗而下。围观的群众更加兴奋的高喊起了杀光旗人的口号。
诚勋最后也没有落一个全尸,他死后脑袋被砍下,挂在太平门口,旁边的告示上列了诚勋的诸多罪状。5月8rì,国会定国体为共和国,满清在法律上被终结之后。
吴一达要求被围困了数rì的旗营官兵放下武器投降。不过处死诚勋的事情已经让旗人再也没有了退路,战斗就爆发了。吴一达早就安排妥当,旗营根本没有什么弹药。新军先是炮轰旗营,接着一路杀进去。上上下下被杀了个jīng光。
听到枪炮声,早就绝望的南京旗人认为汉人的屠杀马上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这些人拿出准备好的毒药纷纷服毒自尽。
经统计,1911年5月15rì,曾经有近四万旗人的南京城,剩下的不足三百人。
一零六 辛亥之变(五)
5月中旬,安徽的夏收就要开始了,zhèng fǔ所有的工作全部给夏收让路。各地的干部们纷纷充实到第一线去,包括部队在内也是如此。
夏收是安徽最重要的收获,也是为期半年多辛苦工作开始。夏收之后安徽就进入了雨季,防洪工作就开始了。雨季结束之后不用多久,就是新一轮的秋收。秋收之后还得来几场秋汛,压力比夏天稍微小点,却也不能掉以轻心。秋汛之后就是平整土地,积肥,种植冬小麦。种种事情忙完,时间就快到了chūn节。chūn节一结束,chūn耕正式开始,新的一年就和去年一样再来一遍。千百年来,中国农民就这么年复一年rì复一rì的劳作,经历着四季的变化,经历着丰年,灾年,荒年的变换。
二十世纪初的农民对于灾年的接受程度很高。大家会咒骂灾年的降临,就跟二十一世纪初的陈克在线打牌的时候,有时候会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样。不过骂归骂,只要陈克还继续打牌,他就得接受各种队友的存在。就如同农民必须接受灾年降临一样。
夏收要的就一个字,快!天有不测风云,万一雨季提前到来,那什么都完蛋了。争分夺秒的收割,争分夺秒的把粮食储存起来。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每到夏收前,都是农民工一个返乡的高峰时期。人民党根据地也是如此,夏收时节,本来规模不大的城市里头更是没了人气。但是在1911年的这个夏收,根据地里头的情况稍微有了些变化,至少国营农场里面有很不小的变化。
弓着腰收割麦子是非常辛苦的工作,且不说这对身体的负担。单从工具上讲,有铁农具,你就会快些,有了人民党生产的优质铁农具,那就更快。不过突突鸣响着的农用手扶拖拉机上带着几年经验积累下来的收割设备,把麦穗切下,麦秆整齐的砍倒。收割机的砍倒麦秆的效率大概是最能干的收割能手的两倍。不过把切割麦穗的工作加上,那就直接变成收割能手的四倍了。最重要的是,任何最能干的收割能手也不可能这么从清晨干到黄昏。更别说cāo纵拖拉机的更不是什么收割能手。
“这能比以往提前最少三天!不,最少五天!”农场场长刘三狗因为兴奋而满面通红。这位农村出身当了兵,又专业当了农场场长的干部对前来视察的安徽农业厅厅长肖墙大声说道。
“别光注意这好的,我听农机部门说,损耗可能会稍大一点。拾麦穗的时候,把这个损耗给看一下。”
刘三狗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他笑的嘴都合不上了,“肖政委,能提前这几天,那比什么都强。你看,这些负责收割的拖拉机手老的老,小的小。今年终于不用紧追紧赶了。而且我们这块农机部门的刘连长你也知道,就他那个脾气,我再说三道四的,他敢上门来骂我全家。”
“那你也得研究怎么提高效率啊。是你种地,可不是他种地。”肖墙苦笑道。
“再给我两天高兴高兴,就两天。”刘三狗嘴怎么都合不上。
“不用两天,两天你就收完了。”肖墙很想上去踹刘三狗几脚,“到明天你按照规定规定,专门留几块搞测试。听到没有。不好好干,往后一个月早上开工前,你天天先当众给我做自我批评。”
“行行行!肖政委,我知道了。”刘三狗喜笑颜开的应道。
不仅仅是这一个农场,根据地的国营农场都用上了新开发的收割设备。陈克这也是咬着牙上的。收割设备实际上对资源是一种很大的闲置,现阶段,这玩意一年也就用那么一次。而且还要牵扯维护的工作,一个收割设备上百个刀口,会有生锈的问题,每年用之前都得整备打磨。万一收割中断了一个刀口,立刻就会提高损失率。
也就是在人民党的农场,才能开始推行这种新式机械工具,如果是普通的群众,他们会因为这么复杂的工作疯掉的。所谓产业链条就是这么一回事,每一个环节都得有专门的人来负责。陈克母亲在柴油机厂工作,每年夏收的时候技术人员就要下乡去帮助维修以及培训维修人员。根据这些技术人员的口述,很多设备损坏根本是平素里农民群众从不定期维修造成的。只要按照说明书定期维修和保养,很多问题根本就不会发生。但是农民群众用的时候往死里用,维修和保养则完全不用指望。
后来陈克总算是理解了一件事,想理解“有始有终”其实挺艰难的。把维护费用当作必须投入,对小农经济下的农民未免是太过份的要求了。不仅仅是机械维修,包括基础水利建设的维修也是如此。
肖墙也认同陈克的想法。他的出发点则是军队里头的生活经验。每次战斗的背后,都是几十倍,上百倍的准备工作。一支枪平常拆卸包养几十次,也未必能真正用在战场上一次。而作战部队背后,则是规模庞大的后勤部队。他这次视察的工作不仅仅是一线生产,还包括维修与基础水利建设。
国营农场的情况肖墙已经看过了,反正国营农场基本都一样的局面。弱劳动力家庭被逼无奈,相对还是愿意去国营农场做工。刘三狗同志说的“老的老小的小”,这就是国营农场现在的普遍状况。只要不是弱劳动力家庭,普遍都愿意种自家的地。如果这两者都不是的,那就是根本不愿意种地的。他们选择从事手工业,或者到城里头去工作。
国营农场劳动力匮乏的局面,到了农忙时节结束之后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那时候普通群众种完了家里面的地,一部分富裕的劳动力就会选择到农场打工。
接连视察了几个农场,使用了收割设备后的局面的确是大为不同了。以往都要军队帮助收割才能赶在雨季前完成收割任务的农场,现在靠自己居然解决了问题。收割速度甚至比普通的百姓还快些。
“部队终于可以大规模的投入基础水利建设了。”肖墙对此很是高兴。这也是他此次视察的任务之一。人民党的大征兵计划就是要组建工程兵。修路,修河堤,修水库,修灌溉系统,还得修排涝系统。哪怕是简单工作能大规模征集群众,设计与测量工作却没办法让群众来做。
国营农场多数都是离河比较远的地区,这些地区原先都不是水浇地。群众都喜欢距离河道近的地区,方便灌溉。这也是人民党能够把这些原本的旱地轻松纳入手中的最大原因。淮河地区作为老根据地,排涝体系虽然没有开始全面建设,灌溉体系总算是大有进步。田野里头的灌溉水渠已经颇为普及。肖墙与工程人员一路向北实地考察,今年如果没有那么多问题,征兵之后就要展开这方面的工作。
一行人都骑马,广袤的田野上到处是收割后的麦田与油菜田,还有大片的棉花田与稻田。
“肖厅长,按照这么弄起来,明年还是好收成吧。今年农场平均亩产都超过了300斤呢。”同行的年轻水利工程人员颇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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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农业厅长肖墙没有这么单纯的乐观,“那可未必,搞水利建设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每年都能有这些收成。提高收成还是得靠良种、化肥、农药。农场的收成都是靠这三样给弄起来的。从武汉运来的合成氨刚够种子基地用,农场里头只是点种的时候才敢用一点点。咱们要干的工作堆积如山啊。”
一提起这些,肖墙忍不住就想起了陈克召开的根据地农业高层会议。在那次会议里头,陈克向这些农业管理干部们描述了一副未来的画面。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良种、化肥、农药的实际功效,这些种地出身的同志只怕会指责陈克在开玩笑吧。
年轻的水利工程人员却没有这样沉重的感觉,他完全被看到的良好收成迷住了,“肖厅长,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过这样的旱地上能有这样的收成。我这次回家之后,要尽量说服家人到农场来工作。在农场工作比自己种地省事太多了。收入也高些。”
“那就好好干!”肖墙鼓励道。
说话间,后面隐约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扭头一看,两名穿军装的军人正策马扬鞭疾驰而来。水利工程人员有些不明就里,肖墙和jǐng卫员们听到了却沉下了脸sè。他们出于军人的习惯,已经感觉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这两匹马果然是来追肖墙一行的,军人在队伍前停住了马匹,“肖厅长,请你们暂时不要往前去了。”
“怎么了?”肖墙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接到了电报,请您暂时返回县里头。”
出于一名军人的习惯,肖墙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附近的地图。再往北不到一百里就是河南地界。如果有什么事情闹到让肖墙不得不改变行程,那也只可能是北边的事情。以人民党现在的军力,能不南下南方诸省就该心满意足。而且近期也根本没有听说要有大规模的整体战争。
“好,我们和你们一起回去。”肖墙应道。
回县里面的路上,又接连遇到两拨前来寻找肖墙的通讯部队。不过他们只知道有命令,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县里,肖墙终于得到了正规的解释。
县委书记带着一种极为兴奋的神sè回答了肖墙的提问,“河南和咱们交界的地方群众要求加入咱们根据地。事情闹得颇大,听说河南那边的群众已经杀官造反了。”
肖墙倒没有这么高兴,他的脸sè甚至凝重起来。陈克其实颇为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至少暂时颇为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在安徽的省委会议中,大家普遍认为与毗邻的河南极有可能爆发关于水源的矛盾。根据地周边地区的群众自发的想加入根据地怎么都得在两年后才有可能出现。毕竟地方上的宗族与地主们可是绝对不会支持人民党的。
把“到底怎么回事”的问题咽回肚里,肖墙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会这么快就传到县里头的。
“到底怎么回事?”陈克问道。他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挺遗憾的。河南是袁世凯的地盘,人民党与袁世凯的合作刚开始。可是人民党也不可能坐视河南zhèng fǔ就在人民党眼皮底下出兵镇压百姓自发的抗争。如果这么干了,人民党也不用再吆喝什么革命了。这还革什么命啊?直接与反动zhèng fǔ同流合污算了。
“收税收的。”齐会深给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解释。自打1909年北洋进入河南与人民党对峙开始,河南群众的税负就不断提高。袁世凯在的时候北洋大兵在境,百姓稍有反抗,随即就被剿灭。税收这玩意从来都是能涨不能跌,即便是袁世凯带着北洋军撤离了河南,增加的份量也不会给你降下来。袁世凯因为缺钱都借到了人民党头这里,他怎么可能放过河南的税收呢?
起义的是紧挨根据地的永城百姓。这里一度是前线,税收极重。今年永城的收成可实在是不咋样。百姓交不起税,干脆就起义了。
“没听说那边闹什么天灾啊。”陈克有些意外。
齐会深眨了眨眼睛,他也感到奇怪呢。不过齐会深很快就换了个话题,“这次前来要求并入咱们根据地的永城代表,还都是地方上的地主士绅。地方干部询问过他们支持土改么?这些人表示北洋zhèng fǔ收七成税,咱们根据地只收三成税的话,他们干。”
“……”听完这些情报,陈克突然想起一句话来,现实很多时候比小说还神奇。就如同解放战争时期,在蒋光头的政策下地主们全面破产,连地主民团都投奔了**。
事情已经出来了,陈克也只能选择面对。“第一,绝对不允许北洋在咱们眼皮底下镇压人民。如果河南地方要采取军事行动,咱们必须阻止。第二,电告袁世凯,质问他到底干了什么。绝不能让袁世凯先吭声。第三,立刻派人前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狗还得看主人吧。咱们万一和北洋起了冲突,会不会影响太大?”齐会深有点担心。
“打狗看主人没错。但是这种事情以后避免不了。只有袁世凯让,咱们不能让。”陈克也下了决心。不能因为害怕一时冲突导致革命根基发生动摇。再说,只要人民党先发制人,袁世凯反倒不会引发错误的联想。
袁世凯真的没有引发错误联想,人民党的电报送上袁世凯办公桌之后,袁世凯很快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他离开河南之前的确交代过,把税给降下来。很明显,地方上没有这么干。人民党收三成税这是人所尽知的事情,北洋一直认为人民党坚持不了太久,所以并不在乎这两向对比的问题。人民党明显坚持住了,那么人民党周边地区会因为税收问题造反也并不稀奇。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制止这种联动,而不是与人民党为此事纠缠不清。
不过北洋财政到了这等地步,袁世凯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不收税怎么办?人民党在北方的投资经济效益明显,特别是与北洋联动起来之后,无论是银行贷款还是税收,都能看到很好的转变。这点上反倒让袁世凯动了心。
当然,袁世凯也有自己的另一个选择,中国局面突变,引发了世界金融界的关注。俄国zhèng fǔ指使俄亚[道胜]银行去组建一个同四国银行团竞争的机构;俄亚[道胜]银行网罗了一些与四国银行团无关的英、法、比资本于1911年1月24rì正式组成这个国际财团,它刚一成立,就由华比银行出面向袁世凯zhèng fǔ放贷。合同规定借款利息五厘,九七扣,签订合同十五天后付款;中国以通常岁入以及京张铁路的净利和财产为此项借款的担保,并同意给该财团以出借一千万英镑的优先权。
加上陈克拿出钱来暂时解了袁世凯的燃眉之急。如果能拿到这笔钱,袁世凯的手头就能极大的宽裕起来。在这个时候,与陈克撕破脸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思前想后,袁世凯下了一个决定,邀请陈克进京一趟。
在陈克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齐会深带着苦笑向陈克进行汇报,“永城前年从咱们这里买了好大一批种子,但是去年没有买。”
陈克花了好几秒钟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虽然这件事牵扯到与北洋的关系,而且也牵扯到百姓的实际利益。不过陈克也很想苦笑一下,虽然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根据地里头花费了极大的气力宣传农业知识,加上一些试验田的展示,才让群众勉强接受了良种在普通地里第二代产量很低的事实。万万没想到的是,良种居然流到了其他地区,而且很明显制造出了相当的结果。
“这是谁干的?”陈克问道。
“肯定是和永城接壤的地区干的。只怕第一批良种他们还卖了个好价钱呢。到底是毫州还是哪个地区,我们会深入调查。”齐会深答道。
一零七 辛亥之变(六)
“如果我死了,需要选出下一任党主席出来。最快更新 ”陈克话音刚落,屋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雷声。安徽已经进入了雨季,不过人民党党zhōng yāng的干部还是从各省赶过来参加会议。
zhōng yāng委员们yīn沉着脸一声不吭,过了好一阵,齐会深才说道。“陈主席,还是让我去开会吧。”
“这次的会议牵扯很大。说是决定中国未来几年的命运都不为过。我必须亲自去。”陈克平静的说道。
“陈主席,这次会议还是让北洋袁世凯得了好处去,我总觉得不甘心。”章瑜沉闷的声音代表了不少人民党干部的心声。
“北洋在这个协议里头才能赚几个钱?大头不还是让咱们根据地赚到了么?”何足道答道,表达了对陈克的支持之后,何足道却又担心起陈克的安全来,“陈主席,袁世凯到底可信么?”
看着何足道发自内心的忧虑神sè,陈克笑道:“袁世凯敢不敢动我,那是看大家的工作干的好不好。只要咱们自己不出问题,袁世凯是不敢动我一根汗毛的。如果咱们自己出了问题,那就怪不得袁世凯趁火打劫了。当然,有备无患,咱们自己也得把一些最坏的情况考虑进去才行。”
同志们神sè依旧yīn沉,根据地能得到的利益自然不用陈克反复强调。但是人民党却不得不让袁世凯领导的北洋集团得到相当的利益,人民党的同志心里头极为不能接受。
“陈主席,我身为宣传部的,我觉得没办法向下面的同志交代。”章瑜还是很直白的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袁世凯现在是zhōng yāng,天生的好名声就能落到他头上。出了事情,他往咱们头一推,我们太容易背黑锅了。”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这点,那就斗争啊。宣传领域里头必须斗争。而且我再说一次,我们依靠的是广大群众,袁世凯依靠的是那帮剥削阶级,在人民群众的心里头,如果满清还算是有点传统影响力的话,袁世凯没有什么天生的法定地位。我们要得到的是订单,是大量的工作机会。而这些机会将带给广大群众大量通过劳动得到更好生活的机会。士绅文人说什么就跟放屁一样。不用在意。”
说着说着,陈克的脸sè已经严肃起来,“同志们,大家不要觉得现在暂时不打仗了,这就没有阶级斗争了。恰恰相反,斗争不仅没有缓和,还在各个方面全面展开了。满清覆灭,意味着我们人民党以打倒满清,推翻帝制为目的的斗争结束了。而这个主要矛盾消失之后,以前的次要矛盾就开始变成主要矛盾了。基于我们人民党的阶级立场,其他各省实际上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现阶段最主要的敌人,就是那些依附欧美外国势力的敌人,我这次去běi jīng,就是想在这点上划出明确的线来。”
一听说斗争,同志们jīng神一振。章瑜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陈主席,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袁世凯他们要跟着欧美列强走,他们就是我们现在一定要打倒的敌人了?”
“袁世凯现在穷的恨不得当了裤子。和外国人做生意,向洋鬼子借钱。他本来也没多少选择。但是出卖国家利益,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不管袁世凯现在怎么选择,我们将来一定要打倒北洋,而且一定会是战争手段。但是这不等于,我们现在就要没有底线的采取一切斗争手段。”
很明显,陈克这话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共鸣。同志们不吭声,仅仅是他们愿意接受陈克的领导权,却不等于他们真心接受陈克所有的观点。在国内战略角度上,年轻同志们是绝不肯吃一丝一毫的亏。他们很明显还理解不了“吃亏就是占便宜”这句话的真谛。
至少大家已经不再直截了当的反对,陈克也只能把当前的局面暂时推进到现在的程度。党委选出了齐会深作为第二人选,路辉天作为第三人选,尚远作为第四人选的方案。人民党代表团由陈克领队,严复与陈天华作为代表团主要人员的骨干。
令党zhōng yāng感到意外的是,陈克提议派遣王启年为首的代表团,到东南亚联络华商。
“东南亚是咱们很大的市场,也是咱们很重要的原材料市场,在这方面我们必须现在就开始动手联络。这个代表团的目的是铺设人脉。承诺什么的就先不要给了。具体方面的安排,党委讨论吧。”陈克给出了总体安排。
袁世凯接到了陈克即将进京的电报之后召开了内阁会议。
“陈文青要到běi jīng来商讨财政问题”,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北洋内阁有丝毫的轻松。平心而论,这些人是想对陈克处之而后快的。至少他们希望陈克是以地方给zhōng yāng分忧的身份,而不是以对等的地位身份进京。不过这样的想法摆明了并不现实,所以敌意的态度在北洋内阁当中相当明显。
“大总统,陈克此人素来包藏祸心,这次进京绝对是为人民党之利而来。此事须得小心。”内阁副总理徐世昌说道。最近内阁总理奕劻三次上书请辞内阁总理的职位,徐世昌成为内阁总理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在这个时候,他必须第一个出来发言。
“菊人,你觉得陈克会有何策划?”袁世凯对此也颇为担心。陈克既然没有使用军力威胁,那么一般来说,他会以军事力量为背景,试图从谈判桌上得到更多。
“人民党曾经说过近期要征兵。就以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人民党已经征兵十几万。加上他们原有的部队,只怕得有三十万人。在这个时候陈克进京,图谋的不仅会是地方的势力,在zhōng yāng也只怕会有所图谋。”徐世昌答道。
“陈克若是想当官,只怕早就直接提出了。他若是肯在běi jīng当官,反倒省了咱们的心。”段祺瑞答道。众人都知道袁世凯有意在徐世昌出任内阁总理后,任命段祺瑞为内阁副总理。见到段祺瑞反驳徐世昌,不少人心里头都有一种快意。
“大总统,就我看,陈克现在是瞅准了我们财政艰难,试图以财政之事树立自己的名声,然后名正言顺的插手其他地盘。”出乎有些人意料之外,段祺瑞并没有想和徐世昌唱对台戏。由于段祺瑞对事不对人,连徐世昌对这个观点都微微点头。
“陈克现在是在等待机会,共和国刚成立,陈克不敢叛乱。如果人民党现在得了名分,就不好说了。”段祺瑞继续说道。
“是不敢叛乱还是不想叛乱,这可大大不同。”张謇答道。作为江苏人,张謇对人民党恨意极深。伴随着土改,张謇家族在苏北的投资已经化为乌有。不过这挑拨意味颇为明显的话在北洋内阁这里却没有什么共鸣。不仅没有共鸣,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甚至颇为不屑。
段祺瑞更是根本不管张謇方才的发言,他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陈克是个大军阀,他并不认为zhōng yāng就是zhōng yāng,这次在这钱上面自然不会有尊重zhōng yāng的想法。大总统,我觉得陈克只怕要采用反客为主的计策。”
袁世凯听的心里面颇为烦躁,提到反客为主,袁世凯第一联想起来并不是陈克,反倒是北洋诸将。按理说,各省督军本该在财政上支持zhōng yāng的,可是现实中各省督军不仅没有支持,反倒一味向zhōng yāng要拨款。和陈克一比,袁世凯还真弄不明白谁是客,谁是主。
想到这里,袁世凯试探着问道:“陈克说先通告各省,想参加这次和谈的必须愿意承担庚子赔款,参加前先向zhōng yāng缴纳一百万两银子。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謇立刻答道:“大总统,现在各省财政虽然吃紧,不过要不了太久就会有转机。若是这次把各省拒之门外,以后怎么办?”
听了张謇的话,其他内阁成员并没有支持或者反对,他们都沉默不语。这些内阁成员都很清楚,袁世凯是在非常含蓄的表达对各省督军的不满。北洋集团以袁世凯马首是瞻,袁世凯争取到的好处,不用说,自然有北洋诸省一份。这从北洋新军时代的传统就能看得出来。到了发饷的时候,每发一个士兵的军饷,军官们都会喊一次,“给你们俸禄的是袁宫保”。对于这帮人来说,吃袁宫保的天经地义。遇到事情自然有袁宫保来解决,大家只用听从命令就行了。张謇这话完全是没有弄清楚局面的傻话。
果然,见内阁成员都不吭声,袁世凯缓缓的对张謇说道:“如果他们现在都不肯出钱,以后他们哪里肯出钱呢?而且这以后得到什么时候?到他们有钱的时候么?等他们有钱的时候,咱们还需要他们的那点子钱么?”
张謇还想再辩解几句,但是袁世凯明显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打算。“这次我自然不会让陈克弄什么yīn谋诡计。不过我做事恩怨分明,大家也都知道。如果陈克真的是要合作,我也不回亏了他。还有,这次下头的人里头只怕有人会想岔了,觉得这是好机会。你们回去之后管好你们的人,谁也不许动陈克一根汗毛。陈克既然敢到我这里,你们谁也别让我丢这个人。”
陈克代表团乘坐的火车奔行在铁轨上。坐过动车之后,陈克对这个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一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也就是个蜗牛。反倒是谈判代表团当中的不少青年成员都是第一次乘坐火车。他们对这种能够自动行走的车辆极为好奇,而对铁道两边不断变化的风景更是着迷。
黄玉玥也是代表团中的一员,看着在车窗两边不断经过的风景,她忍不住想起了被人民党绑架走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对她们这些少女来说,部队长途行军所见到的东西已经是令人耳目一新。可是与火车相比,就显得不算什么了。更何况她要去的是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běi jīng城。那几千里外的皇城到底是什么模样呢?会是如何的金碧辉煌?会是如何的珠光宝气?那皇帝和太后又会是什么模样?街头行走的人穿着打扮和根据地的人有什么不同?
“开会了!”听到喊声,黄玉玥才勉强把思绪从这些想象里头拉回到现实。
陈天华是这次谈判的领队,负责谈判的是陈克与严复。管理整支谈判队伍的则是陈天华。这个等于是大管家的工作让陈天华有点不太适应。他问过陈克为什么不让擅长这方面工作的同志来负责此事。
“咱们里头没有一个干过这种工作,都没有经验。谁也不比谁更适合这份工作。”陈克给了一个不算是答案的答案。
既然陈克这么说,陈天华也只能承担起工作来。经过这几年的实际工作,陈天华再也不是那个1905年的激进青年。他发现陈克对这些年轻的同志们要求并不多,却隐隐含着一种比挑剔更为苛刻态度。这种态度只能意会却很难说清,陈天华对此颇为不解。在工作空闲时候,陈天华询问起此事。“文青,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些年轻同志?”
陈克回答的轻描淡写,“我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只是看看这些年轻同志们的特点而已。”
“详细说说,让我也好好学学。”陈天华笑道。
“说白了,就是有没有无产阶级革命觉悟的问题。”陈克用20世纪一句说的不再说的话作为回答。
“无产阶级革命觉悟”这个词对于陈克或许是老生常谈,对于陈天华却颇为新鲜。不仅是陈天华,连严复也来了兴趣,他也坐过来问道:“怎么个觉悟?”
“参与劳动是为了给自己捞资本,还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劳动能力,这就是觉悟问题。”陈克答道。
陈天华与严复都颇有能力,这含糊的话两人却听得有些明白了。“再具体些。”陈天华追问道。
“着眼点是为了办事还是为了捞好处,两位一眼就能看出来。具体到这些年轻同志么,是为了办好事情,还是为了让咱们留下对他们的印象。”陈克笑道。
严复与陈天华连连点头,话说到这里已经非常明白了。
“那文青的意思是,咱们革命工作讲的是办事。而北洋首先讲的是派别么?”严复问。
“没有这么简单,北洋的话也是要讲办事的吧。不过他们分配利益讲派别。对于咱们人民党而言,首先讲的是阶级立场,然后才有是讲办事还是讲利益的分别。”陈克给出答案。
“妙哉!”严复是个教育家,他对此深以为然,“那文青看好哪一个年轻同志?”
陈克无奈的摇摇头,“说真的,我都有些看不上。能觉悟的都已经是能在地方上挑起大梁的同志了。这些年轻同志虽然本质不差,但是觉悟的很不够。这次带他们来,也是有锻炼的意思。”
听了陈克这么苛刻的评价,陈天华算是明白了他当时的感觉。
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说,陈克转移了话题,“这次谈判,袁世凯绝对不会放弃主导权。我们的目标是希望通过与洋鬼子的谈判,最终保证中国的海关权力逐渐收回到咱们手中。而袁世凯却可以通过抵押海关等关税去向洋鬼子借钱,这件事我们得注意才行。”
历史上袁世凯zhèng fǔ在1912年夺取了中国的权力之后,短短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向四国银行团告贷,充分暴露了他手头拮据,一意要依靠外国金融资本的窘态。四国银行团决心不失时机地以最有利的条件抓住这笔大生意。3月12rì四国财团的代表在伦敦开会讨论对华贷款问题。关于袁刚提出的五百万两的要求,他们只同意就其中预定用于支付军饷的二百万两给予垫款;至于4月以后所需的垫款,则重申全部承担,为此会上制定了包括监督原则在内的严苛条件,除对六千万英镑的借款有“优先权”、此项借款以盐税为担保等已为袁zhèng fǔ同意的各点外,还有:一、中国应“立即采取步骤以整顿盐税,并选用海关总税务司所建议的外国专家给以帮助”;二、四国银行团应“得到适当的保证,以控制和监督中国对借款收入的使用”;三、在四国银行团交付垫款期间以及各次国库债券尚未赎还、善后大借款尚未发行完毕以前,中国应承担义务,“除通过四国银行团的中介外,决不去商谈或签订任何借款或垫款合同。”由此可见四国银行团的明显目的在于垄断全部垫款和善后借款,对借款的用途实行监督和控制,以外国专家干预中国的盐税,一句话,要做中国财政的主人。
而陈克对善后大借款有点印象,即便是陈克已经不太记得清这件事,他也能看明白这件事的必然xìng。所以陈克这次谈判,就是要把善后大借款这件事给搞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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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 辛亥之变(七稍等,未完)
“陈主席,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咱们为了让袁世凯不向洋鬼子借钱,所以咱们就要让袁世凯弄到更大一笔钱么?”陈天华觉得基本理解了陈克的想法。/
“我们不是简单的给袁世凯钱,而是要提高袁世凯和洋鬼子做生意的能力。现在袁世凯几乎是一面倒的被洋鬼子赚钱。他能赚洋鬼子的钱,不过是点关税而已。那点子关税可以说寥寥无几。咱们根据地出口的重工业产品,例如小五金,例如重化工用品里头的纯碱,各种工业用酸,至于轻工业品里面的生丝与丝绸就更不用说了。还有茶叶、瓷器、猪鬃,这所有的产品都能够大量的赚钱。咱们用这些钱购买设备和原材料,然后就继续生产赚钱。这次谈判的目的是把袁世凯拉倒这样的一个轨道里面来。”
对陈克这个解释,陈天华笑道,“陈主席,同志是要和你拼命的。这不等于是让袁世凯沾了咱们的好处么?”
“如果袁世凯加入前,咱们只赚了100。袁世凯加入后,咱们能赚到400。那么让袁世凯多赚100,对咱们会有什么损害呢?”陈克解释得很耐心,“想实现这个目的,那就先要把海关的实际控制权从洋鬼子手里夺回来。进口什么,出口什么,这得咱们自己的海关说了算。如果没有北洋袁世凯的配合,咱们不可能对整个海关进行控制。所以必须和袁世凯合作。”
只要陈克能够说出道理来,哪怕是同志们暂时无法全面理解,但是大家也能接受陈克的安排。因为陈克以往的“奇思妙想”毕竟经住了事实的考验。听着这清晰明确的阐述解释,即便是不愿意让袁世凯赚到的太多,陈天华却不再提出反对意见了。
“我们和袁世凯谈判的话,他会愿意合作么。”陈天华问。
“新当上大总统,袁世凯自然是愿意掌握海关。这是里子面子都赚到的事情。要是有什么不愿意,只是他不愿意与别人分享胜利果实罢了。”
严复并没有插话进来,他比较赞同强势领导人,陈克这种几乎是一人决定外交方向的模式完全符合严复的理念。党委会议自然是要开的,那也仅仅是在决定地方上工作的时候。对于决定整个人民党方向的大事,严复希望陈克能够这样“独断专行”。
既然同志们共同推举陈克作为人民党的主席,那么就得接受陈克的安排。这是严复赞同的“组织原则”。
“如果袁世凯气量太小,最后为了个人私利不愿意合作的话,咱们怎么办?”陈天华问道。他还是对陈克的乐观态度感到不放心。
“袁世凯如果气量太小,那也不过是一董卓。见小利而忘命,遇大事而惜身。咱们就让他认识到,他现阶段根本不用付出太多,到手利益轻而易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北洋那帮人都这个德行。”陈克很有信心。
人民党代表团在火车上晃了两天多才到了běi jīng,没下火车,就见车站里头站着一堆北洋军,岗哨林立,荷枪实弹。
“看来袁世凯对咱们很是器重呢?”陈天华对这阵仗并不意外。
“嗯,没错。这是个好兆头。”陈克连连点头。
前来迎接陈克的是唐绍仪,唐绍仪表现的颇为热情,“陈先生,上次承蒙你在安徽招待,这次我来负责陈先生一行的起居,也该让我来照顾诸位了。”
“那就全交给唐先生了。”陈克也笑道。
很明显,这只是说的好听,唐绍仪的rì程安排的很近,下火车的当天,袁世凯就接见了陈克。
“袁总统,您好。**”陈克主动上前握手。这让袁世凯身边的人皱起了眉头。
袁世凯倒是不甚在意,他很随便的与陈克握了握手,就请陈克代表团坐下。袁世凯那边的代表有内阁副总理徐世昌,工商民大臣张謇,陆军部大臣王士珍三人出面。大家坐下后。谈判直入主题,袁世凯询问陈克,到底准备拿出一个什么计划来解决当前zhōng yāng的经济难关。
“袁总统,想来您也听说过英国人曾经想和我们达成一个定额进出口协议,贸易总额达到一年一亿英镑。且不说这个贸易协议中间双方各自能够赚到多少钱。单单海关税收上头,一年就能挣五百万英镑。这个想来袁总统是能够想到的。”
在袁世凯身边坐着的北洋高官们觉得这简直是废话,张謇忍不住说道:“一年五百万英镑绝对能够解决zhōng yāng当前的问题,不过现在咱们对于国外面临的出口不畅的问题,哪里能轻松把贸易额度给做到一年五千万出口的程度呢?”
“这个出口么,我觉得眼前的关键就只有一个,海关没有能够管起来。在进出口的大宗贸易上,咱们在每一个行业上都存在过于分散的情况。”陈克答道,“洋人想把中国当作倾销基地,咱们也想把他们当成倾销基地。既然两边都是这个心思,还不如zhōng yāng直接给关起来。每个行业都有一个龙头能掌握了国内这个行业。这样出口也好控制,内外税收也都好控制。”
这是陈克的计划,人民党有足够的实力控制相当的产业,那么就干脆对这个行业形成完全的垄断。
袁世凯和北洋方面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见,自打满清不得不开启门户以来,“国有经济”在满清就占据了主导地位。官府投资兴办实业一直是主流模式,陈克的提议也没有离经叛道的地方。只是这个规模实在是太大了些。
“关键在于出口品质的标准问题。”陈克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就是说咱们出口的产品必须标准统一。例如生丝,蚕种,蚕丝的长度,粗细。这些都要有一个标准才行。而且还要开发能够出口的品种。中国毕竟这么大,北方和南方都有各自的特长,能够出口的产品数量绝对不少。把这些标准谈妥,按照统一的规模生产产品,大宗买卖一年出口到五千万绝对没有问题。”
袁世凯很有耐心的听着,虽然他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次请陈克过来本来是谈让陈克掏钱还债的事情,陈克却大谈一番怎么赚钱的事情。这明显有点离题万里。不过袁世凯倒也能理解,如果陈克赚不到钱,他怎么可能掏钱出来呢?
张謇对陈克的想法完全不支持,他本人是民营企业的大户,也素来支持发展民营企业。更别说张謇的产业也遭到了人民党沉重的打击。见陈克对国家彻底控制各个产业如此热心,他忍不住上来打击陈克的热情,“陈先生,这次谈的是zhōng yāng财政危机,在这点上陈先生到底有什么高见呢?”
“高见没有,给国家财政出钱的话,我们倒是有点钱。不过我们也不可能坐吃山空。国家财政收入就如同一张大饼,你得越做越大,各方才能分到更大的一部分。张大臣觉得这话可否在理?”陈克答道。
第一次会面,袁世凯几乎什么话都没说,倒是陈克与张謇之间就双方的分歧颇争论了一番。陈克坚持要求国家主导,张謇认为地方主导更加合适。虽然双方各有各自的立场,不过在袁世凯看来,这简直是反过来了。张謇好歹是zhōng yāng的官员,陈克则是地方势力。应该是陈克主张地方主导,而张謇主张国家主导才对。
看张謇真的已经有些不对路,袁世凯不得不说道:“文青一路劳乏,先休息一下。”
表面上的会议一结束,当天晚上,袁世凯私下邀请陈克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到袁世凯家吃个便饭。前来迎接的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袁克定对陈克的态度相当的有敌意。对这位大力鼓动袁世凯称帝的儿子,陈克也不是多待见。
同来“拜访”的不仅仅是陈克,徐世昌也带了一家子人前来“拜访”袁世凯。真正的谈判也就围绕着北洋zhèng fǔ的总统、实际上的总理,以及最大的地方势力人民党三者开始展开了。
不过大家总的走走形式,先见见面寒暄一番。袁家子孙众多,上上下下几十号。陈克一家三口和人家一比真的是显得人单势孤。不过袁世凯并无一声吆喝上来围殴的意思。在陈克的老婆何颖小时候,袁世凯也曾经在何家见过何颖几次。作为长辈兼提亲者,何颖上前给袁世凯见礼的时候,袁世凯自然是要叙叙旧,谈谈袁何两家以前的渊源。
场面话说完,女眷们就与何颖和陈克的闺女陈倩如一起说话去了。三位一家之主则去房继续谈判。
“文青,你做事素来爽快。我是很喜欢的。这次既然你亲自来,不妨就实话实说嘛。”袁世凯也不板着脸,而是用长辈对晚辈的温和口吻说道。
“我想跟着大总统您一起把海关给收回来。”陈克立刻直言相告。
袁世凯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能收回海关的话,这不仅仅是一个能对全国上下充分交代的大事。在经济上更能够有巨大的收益。这点上袁世凯是不会反对的。
不过对袁世凯来说,大言欺人之辈他见到的太多了,莫说谈收回海关,就连要把洋鬼子打出中国去的言论,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过,他笑道:“却不知道文青有何妙策可以收回海关。”
“洋鬼子靠枪炮能打开中国的大门,但是他们费了如此之大的力气,却根本卖不了多少产品到中国来,这点上是他们的死穴。英法德美现在所图的是往中国卖东西,那么我们不妨就买。大总统想来已经知道我们根据地的情况,我们在贸易平衡的基础上进口欧美的机器,出口东西到东南亚的殖民地去,光这么一笔贸易规模就相当大。如果我们以这样的模式与海关达成协议的话,定然能够重新控制海关。”陈克从来不反对全球贸易。21世纪的全球贸易获利者之一无疑是中国,20世纪的现在,主导全球贸易的则是英国佬。陈克并不认为英国佬能比美国佬更难缠。
袁世凯听了这话未免有些失望,这是陈克白天所说的内容。他本以为陈克会有些私下想说的东西。“文青,你现在在南方,手握生丝等买卖,说起这话来自然是有底气的。可我们北洋没有你那便利。现在说这扩大贸易,是不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哈哈,大总统这就是玩笑话了。北方自然有北方的优势,这可不是南方能比拟的。若是能开发出来那也很不得了呢。就如东北的大豆,你让我们南方怎么种都种不成这样。”
徐世昌一听这话,立刻有了jīng神。
袁世凯也是有些讶异,他问道:“菊人,你在关外,可是如此么?”
“却是如此。”徐世昌立刻答道,“这几天我就让人送些大豆进来给大总统尝尝。”
陈克连忙就杆往上爬,“东北的大豆品质极佳,现在没有能够大规模出口,最大的关键就是一个,咱们从来没有真正把这些好东西拿出来卖。我个人有一得之愚,外国有万国博览会,咱们不妨每年在中国搞搞博览会。而这个博览会一定要由zhōng yāngzhèng fǔ来主持。”
广交会是个好东西,而中国自己无疑是能够办起一个广交会的。经陈克详细解释了广交会的内容之后,袁世凯与徐世昌已经有些明白陈克的建议内在有什么特点。与普通的市场买卖不同,广交会的目的就是要让各方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来,然后公开做生意。而zhèng fǔ主导的目的无外乎一个,既然是在zhèng fǔ办的,自然zhèng fǔ就要从中间搂一笔。
“光这个税收只怕还是太少,而且太慢。”徐世昌说道。
“慢还是不慢这个就看怎么经营。如果光靠那些企业自己搞,肯定没多大买卖。不过如果是zhèng fǔ肯投资呢?”陈克答道。
“zhèng fǔ投资?”
“对,例如我说的东北大豆,其实在东北也不过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但是如果zhèng fǔ肯投资,肯扶植,每年产量大大增加,那收益可就很不一般了。而且有了广交会,洋鬼子想买什么,咱们也能清楚的知道,投资方向不容易搞错。这就是其中的好处。”陈克答道。
“那这与收回海关有何关系?”徐世昌对此还是不太明白。
“收回海关之后,做什么买卖,自然是我们确定。所以我还是建议推行我白天说的定额贸易协议的事情。”陈克绕了这么远的一圈,总算是把关键问题给绕回来了。
“哈哈,大总统这就是玩笑话了。北方自然有北方的优势,这可不是南方能比拟的。若是能开发出来那也很不得了呢。就如东北的大豆,你让我们南方怎么种都种不成这样。”
徐世昌一听这话,立刻有了jīng神。
袁世凯也是有些讶异,他问道:“菊人,你在关外,可是如此么?”
“却是如此。”徐世昌立刻答道,“这几天我就让人送些大豆进来给大总统尝尝。”
陈克连忙就杆往上爬,“东北的大豆品质极佳,现在没有能够大规模出口,最大的关键就是一个,咱们从来没有真正把这些好东西拿出来卖。我个人有一得之愚,外国有万国博览会,咱们不妨每年在中国搞搞博览会。而这个博览会一定要由zhōng yāngzhèng fǔ来主持。”
广交会是个好东西,而中国自己无疑是能够办起一个广交会的。经陈克详细解释了广交会的内容之后,袁世凯与徐世昌已经有些明白陈克的建议内在有什么特点。与普通的市场买卖不同,广交会的目的就是要让各方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来,然后公开做生意。而zhèng fǔ主导的目的无外乎一个,既然是在zhèng fǔ办的,自然zhèng fǔ就要从中间搂一笔。
“光这个税收只怕还是太少,而且太慢。”徐世昌说道。
“慢还是不慢这个就看怎么经营。如果光靠那些企业自己搞,肯定没多大买卖。不过如果是zhèng fǔ肯投资呢?”陈克答道。
“zhèng fǔ投资?”
“对,例如我说的东北大豆,其实在东北也不过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但是如果zhèng fǔ肯投资,肯扶植,每年产量大大增加,那收益可就很不一般了。而且有了广交会,洋鬼子想买什么,咱们也能清楚的知道,投资方向不容易搞错。这就是其中的好处。”陈克答道。
“那这与收回海关有何关系?”徐世昌对此还是不太明白。
“收回海关之后,做什么买卖,自然是我们确定。所以我还是建议推行我白天说的定额贸易协议的事情。”陈克绕了这么远的一圈,总算是把关键问题给绕回来了。
“那这与收回海关有何关系?”徐世昌对此还是不太明白。
“收回海关之后,做什么买卖,自然是我们确定。所以我还是建议推行我白天说的定额贸易协议的事情。”陈克绕了这么远的一圈,总算是把关键问题给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