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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新开始(六)

    两千台内燃机对中国来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数目。但是对于凤台县来说却是一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数字。严复知道陈克不爱吹牛,但是对于靠卖丝绸换取两千台内燃机这件事,他心里头也是不信的。但陈克保证,将会在内河航运船队上投入相当的一批内燃机,严复对此很是相信。安徽是水网密集的地区,机动船队的意义怎么看都不过分。

    水上支队的同志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是喜不自胜,众人议论纷纷,连听课的事情都抛在脑后。若是在北洋水师学堂,严复立刻就要维持秩序,甚至还保不准来点体罚。但是现在他只是船队里头的一份子,大家都是党员,谁也不比谁更有权势些。所以严复只是说了一声,“咱们现在去外头实习一下怎么测量航速。等到机械动力船只开始使用的时候,这也是基本的技能。”

    听严复这么一说,不少同志就起身去找绳子,找木块,找尺子。嘴上还是议论纷纷机械动力船的事情,但是手头上至少也算是干上了正事。

    水上支队的几个高级干部都知道,船队不仅仅是要运钢铁回来,船队的行程还决定了大规模战争的开始时间。只要保险团得到了钢铁物资,在船队进入根据地控制区的那天,战争就会打响。这样的机密消息自然不能公开。与船队同时从根据地出发的还有四组同志。去上海的是要联系上海支部的同志,去弄到机械设备。去安庆的同志则肩负联系徐锡麟的任务。而第三支小队伍的目的地更远,那是日本同志。他们的目标是回到日本召集革命同志来中国参加革命。

    在安徽参加革命的日本同志对于革命的忠诚甚至超出了陈克的想象之外。在日本从来没有如此规模庞大的救灾工作,更别说完成如此行之有效的救灾。全面收获刚一结束,黑岛仁就主动提出希望回日本召集日本革命青年投入中国革命事业。在这个时代,世界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说了算,人民只是被生活逼迫的去辛苦劳动。而辛苦劳动的成果也被无情的剥夺的干干净净。凤台县的人民革命虽然还没有见到最终的效果,但人民不仅靠了自己完成了自救,更转眼间就得到了生产资料,在陈克看来,革命距离初具规模还有着漫长的道路。可是在黑岛仁这些日本革命青年眼中,这已经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伟大成就。

    全世界的革命青年们都有一个特点,嘴炮多,实践少。煽动多,道理少。破坏多,建设少。在凤台县则完全不同,大家亲自劳动,亲自建设。而自己的劳动眼看着变成了触手可及的革命成果。推翻了剥削者与旧制度,人民在新制度下眼见就能得到光辉的未来。

    黑岛仁也不是那种热情有余智商不足的白痴,陈克也从来不会糊弄大家。革命根据地接下来要遇到的战争和各种危险他很清楚。战争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封锁,意味着种种不可预期的危险。黑岛仁不仅仅不觉得该脱离危险,他坚定的认为此时就是需要无数有勇气有毅力的革命青年抛头颅洒热血来把革命进行到底。只要中国的人民革命能够获得胜利,参加了中国革命的日本革命青年们才有机会杀回日本,把日本从黑暗的旧制度下解放出来。

    陈克批准了黑岛仁的请求,日本革命青年们诚实肯干,特别能坚守那些最不起眼的岗位。这虽然是日本文化中“落后的等级制度”的积极表现。不过中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文化特点反而不容易产生这种“螺丝钉态度”。近期想彻底改变这种文化态度是不合适的,日本革命同志的加入,很容易就能树立典型了。例如坚守养猪事业的梅川上义同志就是近期宣传的典型。梅川同志没有因公殉职,陈克不能写一篇《纪念梅川同志》的文章,就只好把毛爷爷纪念白求恩同志的文章改了改当作通报表扬发了出去。效果相当的不错。

    除了这三只队伍之外,第四只队伍最为特别。他们的人数最多,达到了二十人之多。而他们的目的地也最不确定。这是陈克派遣的革命宣传队。这些同志以南方人居多,他们的目的是福建、广东、广西,甚至南洋。陈克读过林觉民的《与妻书》,那发自内心的对中国的热爱,对不平等社会现状的仇恨。陈克对于同盟会的人物很不屑,对那些知名人士的人名根本不熟悉。他也没有拉拢黄兴等人的意思。而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当中,林觉民,喻培伦,方声洞,庞雄,林尹民,李德山,陈与燊等,他居然还能记得十几个人的名字和事迹。

    陈克不希望这些中国的菁英们为了同盟会这等渣滓组织白白丢了性命。既然有了不畏死亡的决心,那么为何不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更加有意义的人民革命当中去呢?为此,陈克专门派遣了投奔凤台县革命的同志前去游说这些同志。这些革命青年都是读了陈克的书之后主动跑来追随陈克的。陈克给这些人的指示很简单,不管用什么手段,绑票都行。一定要一些人弄来安徽。现在的目的不是让这些人加入革命,而是要让这些人到根据地来实地参观一下。陈克坚信,这些革命青年们看到了真正的人民革命之后,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加入人民革命的队伍里头来。

    对于陈克的自信,这些年轻的追随者也有着同样的信心。不仅仅是日本同志对于凤台县的革命形势瞠目结舌,由衷钦佩。中国的革命青年们同样见到了闻所未闻的新世界。地主们的肆意剥削在中国根本不是什么新闻,大家日常见得多了。满怀着美好理想的革命青年对这些也有着本能的反对。在《与妻书》中,林觉民用感人至深的深情写到,“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吾能之乎?”

    能认识到这等程度的青年,无论如何都不会反对推翻旧土地制度的人民革命。为此,陈克专门写了两份文稿,一份是抄袭自毛爷爷的文稿《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份是抄袭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陈克希望能够用这两篇东西来打动那些有知识有文化的革命青年。

    由于现在还没有见到那些陈克所期盼的革命青年,最终的游说效果如何还不好说。倒是革命宣传队的青年们看了这两篇东西之后,一个个对陈克几乎要五体投地的膜拜起来

    《狂人日记》里头塑造出来的那个认识到了世界本来面目,却被当作精神病,被当作“被迫害狂”的那个“狂人”,在这些青年的眼中就是自己的真实形象。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这不正是中国的现状,这不正是横行在中国那些压迫者的真实面目么?

    在文章的最后,这些革命青年看到那撕心裂肺话,“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不少人已经热泪盈眶乃至放声大哭起来。

    船队航行到第四天,部队开始了分流。除了前往汉阳去的船队主力转而南下之外,其他人都继续往东。在这批人里头,王启年和他的叔叔王粤龙目的地最远,他们要到南洋去。王粤龙是支持革命的,他是个南洋的中国商人,靠了贩卖人民党的“914”特效药赚了不少钱。中国人也能研发新式西药,这件事让王粤龙十分惊喜。去年他专门跑去上海来拜访特效药的研发者。看看这个人有没有什么新的药物可以在南洋贩卖。

    卖中国人自己生产的西药,不仅仅让王粤龙赚到了大笔的利润,更让王粤龙感到了一种真正的自豪。得知研发者陈克是个革命党,而且还在外地搞革命工作,王粤龙一点都没有感到畏惧。相反,他让自己的侄子王启年一定要带自己去看看这位集“革命家与科学家”于一身的奇才。

    凤台县的救灾奇迹已经震惊了王粤龙,人民党超强的组织能力让王粤龙觉得此行绝对是值得。与陈克的会面让王粤龙觉得终于遇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领导者。“南洋的华商,满清视大家为叛国,南洋的洋夷视大家为羔羊。没有祖国的保护,可以任意宰割。如果不是当地人又懒又笨,不堪使用,洋夷早就对大家痛下杀手啦。”

    这些认知如果只是陈克阐述了简单的南洋华侨的具体情况,这不过是一般的共识。王粤龙是个商人,他能勉强听懂一些《资本论》的简单理念。陈克讲述了自己对于商业的认识之后,王粤龙就彻底服气了。

    至于人民革命的未来,陈克讲述的是新制度下全国一盘棋的经济模式。新政府的“非营利性”,强大的国有企业如何承担起国家的核心,而民间资本的投资如何存在,如何生存和发展。在这方面,陈克甚至不用承诺什么商人在国家的主导地位,陈克只是告诉王粤龙,新中国会承认个人努力的结果。会平等的保护中国公民的生命与财产。

    与满清那种不得不允许外国商品进入中国不同,与激进的革命者希望把洋人彻底赶出中国不同,与受到工业化冲击所以希望彻底赶走洋货的中国地主士绅也不同。陈克不反对对外贸易,他分析了中国应该怎么建设本国的工业体系,如果与外国人进行贸易。令王粤龙感到惊愕的是,在陈克构架中国未来的经济形势里头,中国要与南洋建立密切的贸易往来。对于南洋盛产的资源,哪些是中国需要的,哪些是中国可以向南洋出售的。这种贸易的要点是什么,中国商品应该怎么征服南洋,中国应该怎么保护中国商人在南洋的利益。陈克都讲的清清楚楚。

    王粤龙再笨,他也能听得出来,在陈克的未来中国构架当中,南洋并没有被排除在外。不用等陈克说的更加明白,王粤龙立刻就表示愿意和陈克进行合作。陈克的作风让王粤龙更加吃惊。也不是没有革命者想和南洋华侨们合作,例如同盟会就非常重视南洋商人,尤其重视南洋商人的钱财。

    陈克明确不要南洋华侨的捐款,他只是希望能在南洋商人的帮助下进行对外贸易。根据地以后肯定会遇到各种封锁,南洋商人可以提供有效的销售与购买渠道。陈克希望王粤龙能够在这方面帮助根据地。他甚至表示根据地的商品会让提供渠道的商人们赚取一定的利润。虽然这种利润不会太高,但是根据地绝对不会让支持革命的盟友们一面冒了风险,一面还要白白的付出。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可说了。王粤龙已经开始怀疑陈克是不是自己从所未见的大骗子。一个人能够光明磊落到如此程度,能顾及别人的难处到这个程度。不是大忠大勇就是大奸大恶。“自古英雄无善类”,即便陈克是一个大忠大勇的人,那也意味着陈克绝非可以轻易对付的人。

    但是王粤龙不在乎,在根本没有什么势力真正支持南洋华侨的今天,华侨们都极度希望能有可以依靠的对象。甚至连同盟会这种人都是他们投资的对象。陈克领导的人民党虽然只是一个远在中国内地的组织,可至少他们已经掌握了相当一片地盘。手里有上万的军队,数百条大船组成的船队。治下也有几十万百姓。和那些现在都是嘴炮的其他革命党相比,凤台县革命政府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政治实体。不用王粤龙开头,陈克自己就详细分析了双方合作的障碍。而且提出了几个建立交通线的方法。这些方法都需要凤台县的革命政府能够打下更多的地盘之后才能实现的方法。

    陈克反复告诉王粤龙,根据地最需要的不是钱,根据地是通过贸易进行的物资与设备的交流。人民党不是一个骗钱的革命政权。革命政府想和南洋华侨们在贸易上建立有效的合作。王粤龙拍着胸脯保证,他一顶会把这个纲领一次不错的带回南洋去,去和那里的爱国华侨们商量出如何有效进行贸易的方法。

    看着人民党水上支队绵延的船队秩序井然的消失在远处,王粤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自己真的和一个奇特的叫做陈克的男人进行过畅谈么?真的达成了一个公平公正,甚至可以说极具操作性的合作意向么?想到这里,王粤龙摸了摸口袋。一份不算太厚的纸在那里。那是陈克与王粤龙商议之后写成的一份合作意向纲领。这一切应该是真实的。

    “启年,你不和我回南洋么?”王粤龙问。

    王启年微微叹口气,“我的工作是调集一批医学院的学生到根据地来工作,在根据地建设一所医科学校。实在是没办法陪叔叔您回南洋。”这项工作的难度和强度都不是一般的大,陈克的命令其实很多,王启年知道,陈克不仅仅从上海仁心医学院调集人手。还派人去寻找学医的日本留学生。听说陈克甚至有计划派等根据地的医学院建设完毕后,抽调一些忠于人民党,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去海外医学院读书深造。

    亲自到了根据地参观之后,王启年才知道根据地需要多少医生。陈克已经提出要在根据地建立卫生防疫系统,要着手给广大百姓接种各种疫苗。针对这个规模宏大的计划,王启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且不说制造疫苗的钱,给几十万人接种这些防疫疫苗需要多少钱?这些钱能挣回来么?”

    陈克的回答让王启年无言以对,“王启年同志,我们人民党为什么要推行人民革命,为什么要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如果在别的制度下来看,任何交易都是要赚取最大化的利润。所以大家的商品和服务都是要把人民给榨的干干净净。但是社会主义制度不同,在社会主义制度的角度来看,这种卫生防疫需要投入的就是医学工作者们需要的粮食,衣服,工资。国家根本没有赚钱的冲动。那么这个项目的投资其实很低很低。就是算是一千人,每人每天三斤粮食,一个月就是九万斤粮食。一个人工资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一万块钱。干三个月,就是二十七万斤粮食,三万块钱。而一个人一天就算是接种十个人,三个月下来就是就能给九十万人接种疫苗。你觉得这些投资很多么?一个县城十几万人就能养得起这么一千人,能给九十万人提供更好的防疫服务。疫苗接种很多时候基本都是一次接种,终生免疫。这难道不算是很便宜么?”

    这样的计算方法实在是让人无语。王启年终于相信,陈克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革命者。至少是能提出一个行之有效方法的革命者。

    虽然心里头也有腹诽,至少王启年认为这一千人或许应该能够多挣些。毕竟有了这些人三个月的努力,九十万人都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哪怕是一个人拿出十文钱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计算方法实在是让人无语。王启年终于相信,陈克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革命者。至少是能提出一个行之有效方法的革命者。

    虽然心里头也有腹诽,至少王启年认为这一千人或许应该能够多挣些。毕竟有了这些人三个月的努力,九十万人都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哪怕是一个人拿出十文钱也是应该的。

    新开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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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七)

    岳张集已经是保险团的部队总部所在。在西北角落,总是防卫森严。那里是监狱所在。

    张有良一家还有各处抓来的围子地主们就关在那里。没有拷打,没有审问和逼供。人民党对这些俘虏的态度就是无视。每天每个人二两饭,按时打扫卫生,除此之外这里就再也没有人被如何了。

    地主们的从来不知道蹲监狱是如此度日如年的事情。自打围子被破了之后,这些人被送到这里来蹲了监狱。每天二两粗粮,饿不死,吃不饱。缓慢的饥饿状态无情的折磨着大家的心灵,地主们一开始还还商量着逃走。也有人趁着还有些体力的时候,尝试着想把越狱行动给实践了。不过饥饿远比这些人想的更有威力。保险团的部队防卫森严,想靠双手攻破一堵墙,需要的体力远超过二两粗粮提供的卡路里上限。

    大家一开始还议论纷纷,这突然冒出来的保险团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是土匪,还是乱党?作为监狱里头资格最老的张有良一家,就成了大家的信息来源。得知张有良已经被关了快四个月,大家都吓得不轻。能长期关押人,至少说明了一件事。这个组织甚至有余力组建监狱这等机构。

    不过讨论也没有进行太久,饥饿的效果之一就是能有效减少脑部供血,脑部供血不足引发了思维能力下降。而且这天是一天冷似一天,为了保持体温,大家更不愿意说话,甚至动弹都不愿意。

    监狱的生活可以说是度日如年,这些人很快就失去了判断日子的能力,就这么在监狱里头苟延残喘。

    突然间,保险团就开始往外头提犯人了。

    张有良一家人被关的最久,也饿的最久,面对审问人员,张家人上上下下都表现出了一种麻木呆滞的情况。

    审问的房间门窗不大,虽然是白天屋里面依旧相当的昏暗,甚至不得不点着一盏灯。看着就给人一种压抑的气氛。桌子一身蓝衣的审问人员很年轻,用一种故意装作很平淡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有良木然的坐在一张很特别的凳子上,这凳子是整根圆木桩削成的,下面大,上面小。坐着很不舒服。不过张有良跟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让他进屋他就进屋,让他坐下他就坐下。当审问员问话的时候,张有良却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审问员再次问道。张有良依旧一言不发。

    “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审问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就在这时,审问员旁边的那个人把手按在了审问员肩头,“小张同志,别着急。”

    说话的是林深河,人民党下达了任务,最近要把地主欠人民血债的问题给解决了。其实稍微用点手段,把地主们都在监狱里头给弄死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过这么做的结果之一就是根本没办法发动群众。暂时关押地主的目的主要是不让地主们跑去告官,在人民党选择战争之前,人民党必须避免突发性的军事冲突。到了现在,人民党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清算地主血债的工作终于可以正式进行了。

    负责审问的工作是张自杰,身为检察院的临时负责人,林深河也必须参加审问。张自杰是岳张集本地人出身,从保险团一开始招人的时候,他就跑去参军了。现在能负责审问以前岳张集的大地主,他脸上虽然强装着严肃,可心里头实在是激动万分。没想到对面的张有良跟木雕石刻般毫无反应,连问几句都不回答,张自杰反倒有些失去冷静了。

    被林深河提醒之后,张自杰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他连忙定了定神,这才继续问道:“我最后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张有良依旧不吭声。

    “哼,”张自杰冷笑一声,“张有良,你平日里不也是横的不行么?怎么现在问你叫啥你也不敢吭声了?”

    听到这话,原本一直木然的张有良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那我接着问你,张恭良是什么死的?”

    这个名字没有完全触动张有良,他依然是沉默不语。对于这种漠然抗拒的态度,张自杰已经再也维持不下冷静,他猛地一拍桌子,“我问你话呢?你觉得你装死狗就可以不说话么?你干脆直说,张恭良到底是什么死的?”

    张有良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因为这四个月每天只有二两粗粮,张有良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干涩的声音缓缓的传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杀我,要杀就杀,还找什么借口。你们还想说自己是替天行道不成?”

    “张有良,我们要是想杀你,早早的就能杀你。但是我们人民党不爱杀人,你一个乡下地主,说了几句胡话而已,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有百姓要我们人民党来主持公道。张恭良是谁杀的?他是怎么死的。”

    张有良的回答很是简单,“他去年不肯交租,我让人打了他几十棍。他就死了。”

    张自杰完全没想到张有良居然说的这么痛快,倒很是意外。继续下了张有良的口供之后,张自杰接着问道:“你让谁动的手?”

    “哼,我当时是让人把张恭良拖出去当众打,到底是谁动的手,你可以去问别人。我是不知道。”张有良还是缓缓的说道。说完之后,他突然笑了笑,“张自杰,你小子是运气好。年初你偷了我家半袋粮食,我那时候就让人去抓你,没想到你已经跑了。后来居然去投靠了保险团。若不是这样,这张恭良就是你的下场。你也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林深河完全没想到张有良会说出这件往事,虽然脸上没有变色,但是心里头倒是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些日子林深河与何足道关系就比较亲近了,组建检察院需要人手,陈克说了要清算地主们欠下百姓的血债。林深河就向何足道提出,希望何足道支援点政治过硬的同志。何足道就推荐了张自杰,推荐语就是“敢于斗争”。现在一看,张自杰与地主之间的斗争颇为深刻,张自杰若不是投奔了人民党,现在就又是一条命案。

    面对张有良指责自己盗窃,张自杰一点都没有被压倒的意思,相反,张自杰大笑一声,“张有良,你夺了我家的佃,我才从你那里才拿回了半袋粮食。靠这半袋粮食,我家人才算是撑到人民党到了凤台县。你欠下大伙那么多条人命,现在是该你还给给大家的时候啦。我还要告诉你件事,人民党马上就要分地了,只要是普通百姓,每个人都能分到土地。而且这地,你们是再也夺不走的。这些土地就永远是老百姓的,你们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土豪劣胜的好日子彻底到头啦。”

    如果一开始张有良还能保持冷静,听完这话,他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眼睛中那种仿佛看开的冷漠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张有良胸口激烈起伏着,像是要准备冲上来把对面的张自杰撕得粉碎。张自杰倒是神情自若的看着张有良。审问室的桌子四条腿都是埋在水泥里头的,根本掀不动。张有良的激动表现让张自杰很满意,这个曾经威风八面,可以任意决定岳张集居民生死的张有良现在这种绝望的表现,如同冬天饮了一碗热酒,每一个毛孔都舒坦开来。报复的美妙快感令张自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要杀了你!”张有良突然抓住那个形状奇特的“凳子”,准备拿起来砸向对面的张自杰。但是这凳子的奇特造型突然就起到了作用。整根圆木制成的圆柱型的外表颇为光滑,根本没有可以抓拿的地方。张有良弯下腰就想把这“凳子”抱起来,可又发现另一个难处,这“凳子”下大上小,下重上轻,坐着很是稳当,想抱起来就完全失去了平衡。加上体力很是有限,张有良试图寻找凶器的努力全部落空。门口的卫兵听到声音已经冲进来,正看到张有良跟拔萝卜一样,抱着“凳子”在摇晃,卫兵上来一脚就把张有良连人带凳子一起踹到,接着把张有良牢牢的绑了起来。

    林深河忍不住咧了咧嘴,这种凳子是陈克提供的样式。包括审问室的建造方式也是陈克提供的。桌子买进水泥地面里头,目的是如果要把犯人拷在桌子上的时候很方便。有人认为没必要给犯人凳子坐,陈克的回答是“让犯人站着很不人道。”林深河坐过那个凳子,凳子面不大,坐着颇不舒服。可没想到的是,当犯人准备把凳子当作凶器的时候,居然完全无法利用。陈克没有当警察的经历,这从与陈克的交谈中就能判断出来。不过完全没想到的是,陈克除了能够提供各种理论上的支持之外,在这等属于“阴暗性质”的设计上,他居然能拿出这么多绝妙的思路。想想还真的是挺吓人。

    张有良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一面挣扎,一面大骂。张自杰对卫兵说道:“先把他带下去,把张有良的儿子给提上来。”

    证据收集工作远比想象的要轻松得多,张有良的罪行根本不是偷偷摸摸干的,对这等有围子的地主来说,他们的嚣张甚至超出了陈克的想象之外。这次审判的基准是地主们三年内对人民犯下的命案。同志们一开始对这种具体的要求不太理解,陈克不得不说了自己的考虑。

    陈克在发言之前,让陈天华详细介绍了河北邢台的饲养场对小农经济的冲击,大伙听的是津津有味。只是一个村办的饲养场居然就能在一个县甚至更远的地区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影响力,甚至极有可能逼迫的不少人家破人亡。经济的诡异也让同志们感到不寒而栗。

    等陈天华讲完之后,陈克很满意同志们的震惊,他说道:“这就是交易体系。小农经济的特点就是尽可能的避免交易,因为生产资料的分在无数小生产的手中,大家的选择都一样,首先要种地,吃饱。极少有剩余物资进行交易。用那些剩余产品进行的交易规模小,但是这点子钱恰恰很有可能决定了一个家族的命运。你要看病就要钱,你要买布可能就要钱。至于你要上学就更加需要钱。而这些交易在大规模生产的竞争对手面前,那是根本竞争不过的。农民用来交易的商品卖不出,他们白白的花了力气去生产这些产品,最后还换不到钱。如果没有陈天华同志组建的农会,这些百姓只怕不少家庭就要出大问题。”

    看着议论纷纷的人民党的同志,陈克说道:“同志们,我们为什么要打倒旧制度,建立新制度。因为工业化生产需要一个能够配套的制度,这个制度是非常复杂的。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大家都知道没有见过的东西信不过。所以我们大家自己必须先弄懂这个制度,然后还要先把这个制度的框架给搭起来。人民享受到了这个制度的好处,才能逐渐的相信我们。大家继续努力工作吧。”

    这次讲话的说服效果极佳,虽然很多同志都有想说的话,可让他们能彻底理解大规模生产对于小农经济的作用,大家有更多需要想明白的事情。所以众人干脆也就不再多说,而是把问题的焦点放回了最初的问题,为何要重点查三年内的命案。

    “这三年内,凤台县才有大规模的洋货进入的迹象。安徽这边地主们很多都有自己的买卖,地主们无法应对洋货的挑战,而且有些洋货对地主们也非常重要,地主们也需要更多的钱来进行交易。一方面是地主作坊的破产,另一方面地主们需要更多钱。除了从农民身上上榨取更多粮食,以换取更多的钱财之外,地主们没有别的方式。而且安徽的围子多,这些大地主们的嚣张程度可想而知。这三年里头地主们的命案最多。而且,咱们很多人都不是本地人,三年前的很多案子,咱们手里头的信息少,我不是说三年前的案子不要查,而是三年前的案子查起来就未必像三年内这些案子一样事实清楚。既然要办案,那就要办的事实清楚。不能为了追求结果去办案。”

    而最终结果真的是令人惊讶,三年内仅仅张有良一家,就在岳张集犯下了十几起人命案。其他好几个地主手里也有人命案。至于夺田,夺佃的案子更是数以百计。这还仅仅是凤台县附近的案子。根据地打下的周边围子,每个围子的主人手上都有命案。如果这算是阶级斗争的范畴,还容易定性的话。淮北这一带盛行帮会,各种民间矛盾引发的械斗案子,导致的死亡更是数以百计。这种械斗案牵扯的人更加广泛,甚至有些部队的战士也都牵扯进了这些事情。

    “现在先抓主要矛盾。地主和人民的矛盾是主要矛盾。先重点办这些案子,其他的都暂时冻结。”陈克下达了指示。

    徐电这次没有反对,这些命案都是根据地建成前的案子,牵扯阶级斗争的,还能说有人民的需求,但是民间纠纷案,人民党当时还没有出现,从法理上也没有资格管这么多。

    “徐电同志,我上次让你安排审判那些盗窃农田的那些人。这次公审地主的时候,这批人也要陪绑。把地主们审完,就把他们也给公审了。这帮人已经被抓起来强制劳动了这么久,这个阶段的时间也得按照刑期来算。”

    徐电没有反对,他问道:“陈主席,这次公审什么时候召开?”

    “运铁的船队一旦回来,就立刻召开。”

    “是!”徐电眼睛里头都是热情,这是他第一次实践法官的职责,其激动和兴奋可想而知,“我现在就回去把法律条文更加确定一下。赶在船队回来之前准备的更加完善。”

    在严复的指挥下,船队终于抵达了汉阳。一路之上的管卡多出来很多。如果不是船队有安徽新军旗帜和一部分已经志愿加入人民党的新军同志护送,肯定会被敲诈的很惨。即便如此,船队也给了沿途的关卡不少好处费。安徽大水灾,官府不仅不救济,反倒加大了盘剥的力度。对这样的现状,水上支队上上下下都是义愤填膺。

    水上支队的政委李照专门召开了一次动员会,这次动员会让严复印象深刻。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对这些关卡恨之入骨。因为大家给他们的钱都是咱们党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都是根据地的百姓们汗珠子摔八瓣挣到的钱。那些贪官污吏们什么都不干,就平白坐在那里收钱。对这帮王八蛋大家该不该生气,大家该生气!因为我们都是人民党的党员,都是人民党的战士。我们是要拯救人民百姓的,是要把这些贪官污吏彻底消灭干净的!”

    严复静静的听着,看着。人民党的同志都很年轻,最大的也不到四十岁。听着李照的动员,所有人脸上都有着愤怒。就连章瑜这个平日里很不爱有表情的人,脸上也是阴沉似水。

    “当然了,在这帮人眼里看来。水灾之后,这些人的日子苦不堪言啊。日常的敲诈勒索没了来处,除了在河道上收钱之外,他们根本没有别的营生。同志们,这帮人从来没有想过,面对灾害,只要要团结起来,只要真心为了拯救百姓,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咱们在凤台县不就做到了么?而且凤台县水灾最厉害,咱们这里这么多河,这么多湖。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四处的水都往咱们这里来了。但是咱们怕了没有?我得说,我当时是害怕的,不过那么多相亲们眼看着就要死在这大水里头,光救人就来不及,我也没空怕这怕那了。”

    水上支队的同志都是老同志,很多都有救人的经历,大家纷纷点头。

    “汉阳是个大地方,好玩的东西多,稀罕玩意多。大家来到这个地方,都想见见世面,看看稀罕。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现在要说,咱们这次来汉阳是为了把宝贵的铁给运回咱们凤台县。咱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游玩的。汉阳再好,再繁华,都不是我们这次来的重点。我要求大家在汉阳的期间一律不能下船。大地方就有各种坏人,咱们这么大的一支船队,想打咱们主意的人多的是。一旦下了船,就会有人想方设法的给咱们动坏心思。咱们就算是能摆平这些事情,也要耽误行程。同志们,这水灾之后,大家的家里头都需要农具,把这些铁运回根据地,咱们的家人明年就有农具可以耕种。而这个冬天,咱们要干这么多水利上的农活,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咱们把铁给运回去。若是因为咱们自己贪玩,耽误了这些重要的工作,大家觉得合适么?”

    “放心吧,政委。我们一定会听指挥。绝对不会闯祸。”

    “不是怕你们闯祸,我现在要求大家,在汉阳的期间,没有命令一律不得下船。咱们来这里是为了工作。我向大家保证,等咱们解放了安徽,解放了湖北。我会请求咱们党组织同志们来汉阳专门来玩。但是,这次,我要求大家一律不得下船。各个船的船长必须管好自己的船,自己的船员。咱们不是为了自己才出来玩的,咱们是为了咱们的家人,为了革命而来这里的。”

    “政委,我们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

    “不让下船我们就不下船。”

    战士们全部表态。

    严复看着战士们的神态,那绝不是应付的神色,而是能够完全理解的淳朴神色。海军最讲纪律,战士们整天在水上漂着,到了港口自然就想去放松一下。北洋水师在日本花街还闹出过人命。这些人很多都是加入不久的战士,在纪律上已经能与北洋水师相比,甚至在其之上。对此严复很是满意。

    张之洞对严复很是客气,汉阳钢铁厂的废钢铁这么多,价钱自然好商量。当然,严复肯拿真金白银也是另一个原因。人民党这次带了很多914过来,倒是也卖上了很不错的价钱。随着武汉的租界日渐兴隆,花柳病的问题非常严重。钱给的够,加上有效的贿赂,最后买到的钢铁总数竟然达到了二万吨之多。

    作为儒者的张之洞为了表示对严复这位真名士的尊敬,甚至在严复准备装船走人的时候还亲自来,并且给严复派了两位官员引水路,让严复在湖北不会遭到过分的刁难。而严复也知道了张之洞马上就要进京的消息。

    “几道,你从哪里弄到这么一群运货的人的。”张之洞本来想着这二万吨钢铁,怎么运起来都不会太快。没想到船上的那些人分工合理,组织井然有序。而且每个人干起活来都在玩命。于那种被沉重的工作折磨的麻木的码头工人完全不同。虽然汉阳钢铁厂那边负责把钢铁运到江边。却没想到三百多人一起玩命干起来。两个多小时就把钢铁都给运上了船。

    “张公,这些人也是偶然遇到的。我原本没想到能遇上这么一群人。”严复笑道。

    本来张之洞还想请严复一起吃个饭,看到如此景象,又见严复脸上都是想赶紧上船的急迫。张之洞笑道,“几道,看你们如此着急,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严复也没有客气,直接就向张之洞告辞。

    看着船队驶入长江航道,张之洞很不解。严复这么倾尽全力,到底是在给谁帮忙呢?

    九天后,严复的船队进入了根据地控制范围内的消息终于抵达了等待很久的陈克那里。陈克随即召开了党委会。会议上正式决定,下一步工作开始。

    新开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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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八)

    “分房啦!”“开始抽号啦!”“大家排队!”拿着大喇叭筒的基层干部们站在高处,对着人群大声喊道。

    百姓们一听到这个,立刻争先恐后的冲向选房的桌子。“谁再抢就给拽到最后去挑房!”大喇叭里头传出了吼声。不仅仅是口头的威胁,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卫队们把众人给强行推进一列长队里头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警卫队也都是本地人,那些不愿意排队的都跑过来找自己认识的。他们堆着笑脸说道:“给咱们往前安排一下。”警卫队总不好对自己的亲朋发脾气,他们倒也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些天咱们试过多次,大家一个人只能抽一次。那个号你也看不见。抽的早可不一定拍的靠前啊。”

    这次选房实在是一件大事,为了避免以前这类大型活动组织性不强的弊病。关于抽号,所有百姓都参加了演练。演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告诉大家人人都会有房,而抽号选房是个运气。你排队靠前也未必能抽到靠前的号。不过人类的习惯性思维就是如此,虽然理性和实践把随即几率的不可靠性告诉了大家,但是感性上总是觉得选择多的时候靠前的几率就大。

    实际演练中大家有抽到靠前的,有抽到靠后的。抽到靠前的就希望这次是正式选好,甚至不愿意把号码给交还出来。对这种心态负责分房事物的路辉天能理解,却又觉得很好笑。

    毕竟是集中居住超过半年,群众们遵守秩序的习惯基本养成了。路辉天想起了陈克在动员会上的发言,“大家要看看,人民对分房是多么的踊跃。人民越踊跃,就说明人民越相信咱们。就说明咱们的工作越成功。”

    现场的情况果然如同陈克所说,虽然有着紧张、期待、担心。但是百姓们都希望能够更靠前,想早点拿到选房号的目的也未必全是认为能够拿到更靠前的号码。早点拿到的话意味着可以早点去选房,心里头也能够更早的安定下来。

    秩序稳定之后,终于开始抽号了。第一个抽到的号码是8143号,抽号的是个中年人,路辉天觉得见过,但是也叫不上这人的名字。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道:“八千一百四十三号!八千一百四十三号!胡有祥排八千一百四十三号选房。”中年男子立刻哭丧起了脸,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幸灾乐祸的笑声。夹杂在笑声中的却是一个女子嚎哭的声音。这个数字也未免太靠后了。总共一万两千套房子,胡友祥是靠后的选房。

    讪讪的看着面前的大箱子,胡有祥很想再从里头抽出一个号码,和自己的这个比较一下。他又抬头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警卫队,若是不顾一切的再去抽一次,那肯定要被拍到最后去。这些天的抽号演练中,纪律是被反复声明的。护卫队也不给胡友祥机会,大家连推带拉的就把胡有祥给带到了公证处那里。

    公证处是由六个人组成的,都是拥护人民党的百姓代表。出身必须清白。清白的意思是除了是不能是中农以上的有产者,不能有过劣迹,偷盗打架的一概不要。不能出身于各村的宗族家庭。凡是能代表旧时代掌权者的一概不要。人民代表不要不能代表“更普遍”人民的。

    这些百姓代表都在扫盲培训中掌握了阿拉伯数字与基本算术知识。他们验了号码,与报数员所说的号码相同。然后这个数字和名字登记造册,在一个巨大的牌子上,按照列表贴上了数字。

    接下来,“4511”号被第二个人抽了出来。队伍终于开始向前缓慢移动了。

    抽到靠前号的人会得到一阵羡慕的惊叹,抽到靠后号码的人则会被引发善意的哄笑。特别是一号和12000号被抽出来的时候,更是巨大的刺激。百姓的声浪把叫号的声音都给压住了。

    选房是连夜进行的,头100个号都被挑出来之后,这帮人马上就被组织起来去选房。百姓们其实心里头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被安排选房的人直奔心目中的房子而去。性急的甚至全家搬着床板的草铺,立刻就住了进去。

    整个凤台县有资格住进房子的最终确定为67000人,而其中12000人因为参加了公务员队伍和部队,需要住在集体宿舍。所以最终有55000人可以住进新房。大家都是好久没有自己的房子了,因为房子数量毕竟有限,一家人只能住一间。人民党保证,会在近期不停的盖房。四个月内每家都将有自己的房子。

    众人久违的能全家住在一起,这份兴奋就别提了。家家都团聚,很快他们就发现现在新家里头没有太多的生活用品。几张简陋的破床,薄薄的被子,大家甚至连厨房都没有。即便如此,众人也没有感觉气馁。新式的红砖房与安徽传统的房子也大不相同。但是众人都没有失望。因为很多百姓都是第一次住进真正的砖房。与低矮的土坯房相比,红砖房又大又亮堂。特别是窗户上的玻璃,那可真的是稀罕玩意。透亮的玻璃窗比起窗户纸强出去太多了。大人小孩都聚集在玻璃前后看,这种透明的玩意从来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走入到普通的百姓家庭里头。百姓们带着惊讶甚至崇拜的眼神瞅着玻璃。不少人甚至想着如果把玻璃给拆下来卖给别人会赚多少钱。

    根据地暂时生产不了高透明度的玻璃,现在提供的玻璃都是比较浑浊的,这倒也省了窗帘。但是当天就出现了玻璃被打烂的事情。于是百姓们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供销社物业公司”。物业公司负责玻璃等物品的安装、调换。战战兢兢的向物业公司申请换玻璃的百姓得到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一年可以免费换一次玻璃”坏消息是“超过一次的更换,就需要掏钱。换一次玻璃,需要支付半斤麦子。”

    打破了玻璃只是家庭里头夫妻吵嘴,或者揍一顿孩子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了百姓面前,分地马上就要开始了。

    分地的章程很简单,每个百姓无论男女都能分到三亩地,而且授田证写的是个人的名字。无论婚丧嫁娶,这些地都归本人所有,而不是家庭所有。土地三年内不允许买卖。三年后土地可以和政府进行买卖。

    这个本该引发滔天巨浪的政策居然没有人强烈反对。女性们自然不反对,大部分女性第一次得到了属于自己名下的财产。男性们也没有强烈反对,娶进来的媳妇就带着土地,这是多好的事情啊。大家基本上都有儿有女的,娶进来就有地,嫁出去虽然也要陪嫁土地,但是可以通过彩礼之类的东西进行均衡。反倒也不吃亏。

    而且百姓们对于这种新政策到底能持续多久其实也缺乏信心。保险团的武装力量是现在凤台县最强大的存在,大家都知道反对了也没用。反正这些地都是大家亲手参与建设的好地,区别倒是有限。灾年过去没几天,大家对悲惨的日子记忆犹新。现在怎么分地都比以前强出去那么多,地还没分到手,谁没事愿意找那个麻烦?

    锱铢必较是针对自己的东西,现在土地还没有到手,百姓们又对这种制度能维持多久没有太大的信心,那么冒着巨大的风险与人民党和保险团做对就显得傻的过分。

    分地之前,公审大会正式召开。

    自从围子被保险团给破了之后,张有良倒是下定了一死的决心。可是当他真的被压上了公审会的台子之后,看到数以万记的百姓们聚集在台子周围的时候,张有良才真正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完蛋了。

    张有良没有学过人民党的革命纲领,他有的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经验。对于压迫者而言,他们的权势说白了从来都是面对少数人民的权势。没有能够充分组织起来人民面对张有良这等地主恶霸,从来都是无力的。历史无数次记载了,数万百姓面对少数精锐从来都是落于下风的。

    张有良的从军史就是一场训练有素与训练无素的战争。李鸿章的淮军部队就是在战斗中不断成长起来了。从一开始比太平军精锐更没有纪律,到逐渐有了纪律。经过一场场血战,特别是接受了洋人的整编培训之后,淮军越来越正规化纪律化。

    张有良有钱了,回到了家乡。他就收买、组织、训练上百精锐,加上张家的族人,击败乡间数以千记计的百姓运动可以说轻而易举。

    以往百姓们的战斗即没有共同的利益,更没有良好的组织。个人的勇武面对组织的很好的压迫者是毫无意义的。双拳难定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但是没有组织和纪律,人民即便面对战斗,都是习惯性的想首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敢于战斗者的数量其实是少于敌人的。当这些骨干战死之后,剩下的人民队伍就一哄而散。所以张有良才能如此轻松的成为凤台县一霸。准军事化的民间力量根本不是民间百姓能够抵抗的。

    所以看到了更加有纪律,人数更多的人民党部队之后,张有良的感触比谁都更深刻。东征西讨这么多年,张有良的视线向着会场几个重要的地点扫视了一下,曾经彻底摧毁张有良围子的保险团在要点上都看到了士兵。跟随着李鸿章东征西讨,张有良也学过“阵法”。阵法并不是三国演义里头那种神奇的“八卦阵”。阵法说白了就是一种选择最大限度发挥自己部队战斗里的配置方式。面对各种情况,军阵都能够采取相对的对应方式,保证部队发挥出足够的战斗力。

    保险团这次的公审会就可以说是一个简单的军阵。四角有压阵的警卫,甚至竖起了简单的望台。用以指挥下头各部维持秩序的士兵队伍。守护公审台的这批人暂时可以当作是中军。只是用军人的习惯看了看,张有良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能拥有这样能力的一支武装力量,把自己带上台来的原因只是要杀了自己立威罢了。张有良并没有指望有什么人来“劫法场”。如果有人来劫法场,早就该来了。从张友良被俘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保险团不仅有余暇对自己这些人视而不见。那就说明保险团根本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挑战。

    既然是军人,张有良自然有些军人的骨气。双手被绑在背后,甚至可以说是五花大绑,张有良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事到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理由让那些台下的穷鬼小觑了自己。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和张有良一起被押上来的还有张家的几个骨干,还有另外几个手上有人命的地主。也都是平日里乡间骄横跋扈的家伙。除了张家的几个子弟因为听了张有良的命令,绝对不要向保险团服软,所以他们虽然看到台下这么多人,倒也勉强能站直了。其他几个地主已经吓的跪坐在地上。这辈子他们从没在同一个地方见过这么多人。特别是这些人是那些平日里自己欺压过的穷人。在被押来之前,林深河为首的检察院小组已经审问过这些地主,这些地主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押到这里来。

    本来地主们还抱着幻想,和人民党与保险团合作的人里头还是有不少是地主的。也不过是多给点钱安抚一下那些死者家属,再被狠狠敲诈一笔钱的事情。没想到审问他们的人只是要求他们交代“罪行”,对于他们请求支付赎金赔偿金的请求根本是视而不见。

    在地主们完全不知道这帮人到底要怎么对付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被压倒了公审大会上。虽然心里头还有着幻想,认为这些人只是要把自己示众而已。但是光下头的场面,还有群众里头的情绪,这帮人就直觉的知道大事不妙了。

    给他们精神最后一击的是那些把他们拖上来的人,仔细辨认,居然都是那些被自己害死百姓的家属。事到如此,地主们已经知道自己基本是死定啦。

    胡行至是唯一来看这次公审的地主,这次人民党开始抓捕地主,倒是意外的没有被查出胡行至家的血债。胡行至也是凤台县的大地主,张有良走的是暴力路线,胡行至走的则是宗族路线。宗族本来也是这次要沉重打击的对象,但是宗族问题更加复杂些,没办法采用如此直截了当的阶级斗争方式。所以陈克特别委托了任启莹专门邀请胡行至前来观看公审大会。

    地主们都不愿意来看,胡行至自然也不愿意。任启莹亲自前来邀请的时候,胡行至满脸堆笑,“任姑娘,你这不是抓我的吧?”

    人民党的攻下寿州的消息虽然封锁的很严密,不过毕竟也有这么一个多月时间,一些风闻也传入了胡行至这里。胡行至知道陈克要造反,他的判断是寿州已经被人民党给拿下。现在人民党大肆抓捕地主,胡行至认为陈克要对地主们下手了。遇到大事的时候,胡行至与张友良反倒是颇为类似。他偷偷的让儿子们溜走,自己倒是在家等着祸事上门。任启莹一来,胡行至干脆直截了当的发问。

    任启莹微微一笑,“胡伯伯,二位大哥离开根据地,我们担心路上不安全,暂时给留住了。这次我来只是邀请胡伯伯去看看审判张有良那些恶霸。胡伯伯作为族里头的长老,这人品人缘一贯是极好的。平素里调解乡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血债,我们绝不可能对胡伯伯您有什么坏心。”

    听说儿子们被抓,胡行至倒也没有太过于激动。张有良都能被抓,胡行至家更不在话下。他一面请任启莹坐下,一面问:“这陈克先生先是对地主说要借地,我就知道这是借荆州。但是灾年时分,保险团的确救了数万的百姓,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可现在陈克先生已经开始强抓地主,就这么一步步的干下来,陈先生到底准备做到什么地步呢?任姑娘你也是保险团的干部了,咱们凤台县的这几万百姓也都知道你的名字。请任姑娘给说个痛快话,这要杀要剐总让人心里头有个准信吧。”

    “抓那些地主是因为他们欠了血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人民党不过是顺应了天理罢了。至于将来到底要干到何种地步,第一件事就是明年要让大家日子比今年好上一倍。不然的话,我们搞这新制度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到了现在,胡行至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朗声问道:“那胡某有何可以效劳的呢?”

    “胡伯伯您是宗族的长老,这宗族要被农业合作社与人民代表会议替代了。您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和您合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任启莹心平气和的答道。

    “这不是把我卖了,我还要帮着数钱么?”胡行至对任启莹提出的要求十分不解。

    任启莹盯着胡行至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既然以前的那套宗族根本救不了百姓,我们何必死拽着不放手呢?胡伯伯,你当这个宗族长老,救灾是不成的。剩下的就是平息乡里的纠纷。而这些纠纷您顶多能平定点小纠纷。一旦闹大,您又能如何?张有良能当众杀人,你可不敢。再剩下来的就是那些平日里头的祭奠节庆。您其实清楚的很,民间节日多,这些节日都是要摆宴席分酒肉的,这就是吃你们这些大户的时候。很多节庆都是找个由头,祭奠一个随便什么娘娘大王将军什么的,故事一听就是乱编的,问问缘由能问出无数版本,来历是谁也不知道,但是这种祭祀大家都过的很开心,因为要热闹,要抬神出来,要游街,要摆宴席,要吃好的。您办得好这是应该,您办的不好,多少人背后说您坏话。死拽着这些宗族的事情不撒手,不像您胡伯伯这等聪明人该干出来的事情。”

    听了任启莹的话,胡行至点头称是。他心里头真正想称赞的并非是这种陈述。而是任启莹这个小姑娘能够如此清楚的看透事情的本来面目。以及谈及此事时候的这份子坦率和从容。加入了保险团之后,任启莹一个小姑娘都能变得如此精明能干,这人民党的实力实在是不可小觑的。

    “任姑娘,那这次陈先生为何让我去看那什么公审大会?”胡行至把话题转回了最初的问题。

    “很简单,您去了就是表个态,支持人民党从此管起了凤台县的司法。从此宗族在司法上一不干涉,二不自行其事。您发了话,以后吃大户的事情就再也不会落到您头上,解决纠纷也不会让您费心费力,而我们人民党也就省了很多麻烦。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新开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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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九)

    被任启莹劝来观看公审大会的胡行至穿了身很普通的衣服,县城附近的宗族长老,即便是有些名声,却不等于全县大多数人都见过的人物。反倒是任启莹身为人民党的干部,经常在部队和垦荒旅出入办公,认识她的人远超过胡行至。相比较而言,对任启莹行“注目礼”的百姓远超过注意到胡行至的人。对这位年轻的人民党女性干部,大家的目光里头更多的是羡慕、尊重与好奇。任启莹对这样被大众瞩目已经习以为常。她平静的看着主席台,根本不在乎周围的视线。

    百姓们当中也有不少胡行至认识的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胡行至觉得这些百姓对待自己的态度相当冷淡。见到胡行至出现之后,友好的顶多冲胡行至笑笑。更多人只是看了胡行至几眼,然后就满脸兴奋的看向公审的台子。胡行至一开始还不习惯,不过很快就想开了。这半年多来,胡行至基本没有出现在百姓面前,拯救百姓的都是人民党保险团的人。百姓自然也不再怎么买胡行至的帐。而且审判大会也已经开始了,百姓们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台子的那些地主身上。[.]

    公审大会第一个流程就是诉苦。已经有被害人的亲属跳上台子,咬牙切齿的指着地主开始沉冤诉苦。百姓们以前分散在各个村子里头,打死人虽然是大事,多数却是各种传言。当死者的亲属指着地主开始陈诉冤情,那种感受真的是无法形容。

    第一个被揪出来的是刘翼瑄,这个曾经明确表示支持人民党的地主,在当年陈克向地主们借地的时候是坚定的支持了陈克。他是万万没想到,人民党居然会翻脸不认人。别说许诺过的“人民代表”根本不给兑现,现在竟然准备要自己的性命。在地主里头,刘翼瑄觉得自己最“冤枉”。只是当一个披麻带孝的女子一步步走上台来,一步步走向刘翼瑄的时候,那种委屈的情绪立刻灰飞烟灭。

    “陈主席,这个女子是刘翼瑄村里头有名的美女。刘翼瑄为了霸占这个女子,勾引不成干脆就用强。女子的丈夫发现了此事,竟然被刘翼瑄打死了。”徐电和陈克站在简陋的望楼上,徐电向陈克介绍着情况。

    陈克冷笑一声,“丑妻、近地、破棉袄。徐电同志,这是被称为农家的三宝。其实谁不喜欢美丽的女孩子,但是农民们往往保不住自己的老婆。哼,我的故乡离少林寺不是很远,少林寺是嵩山最大的地主,也租地给农民种。管租地的和尚们就敢明目张胆的说,有好媳妇的租好地,没好媳妇的租坏地,没媳妇的没地种。”

    徐电在负责调查案卷的时候对地主们的恶行已经极为愤恨了,听陈克这么一说,徐电紧紧咬着牙,眼睛里面闪动着愤怒的光芒。“陈主席,审问刘翼瑄这家伙的时候,他还居然敢叫屈,说你许了他人大代表的官位。”

    “我当时的确许了他,没错。”陈克坦率的承认了事实。说完,陈克问道:“徐电同志,你竟然没有跑来问我这件事,我很满意。”

    徐电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其实当时是想去问陈主席您来的。但是林深河同志阻止了我。他说既然是审案子,司法机关审问的是犯罪份子,与这些犯罪分子是不是人民代表毫无关系。所以他不让我去找您。”

    “哦?林深河同志很能掌握原则。这点值得学习。”陈克的声音里面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徐电好奇的看了陈克一样,却见陈克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审大会的台子。从脸上也看不出别的东西来。

    “陈主席,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徐电觉得陈克的平静里面的意味并不是不太满意。他问道。

    “徐电,你不要把你个人的想法带到工作里面去。我是让你审案,不是让你给我表态。你不要觉得你要当一个不畏强权的青天大老爷。就算你是青天大老爷,你也等有强权来压迫你的时候再给我不畏强权,坚持法律。现在根本没人说这个刘翼瑄不能审,你却要拿他是不是人民代表做文章,这是何必呢?你是怕事后有人打击报复?还是害怕人家不知道你对谁都敢下手?”

    陈克的话一说完,徐电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脖子根上。而陈克看都没看徐电一眼,而是继续说道:“徐电,打击犯罪份子。对于人民来说,这是发泄他们愤怒的方式。对于社会体制来说,这是维护秩序的方式,对于政治来说,这是贯彻政治纲领的方式。每个不同的层面都有不同的满足需求。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彰显你自己的威风。”

    等陈克扭过头看向徐电的时候,只见徐电深深的低下头,微微侧过身体,甚至不敢让陈克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一样。陈克连忙拍了拍徐电的肩头,“徐电同志,你这么做可以说是年轻,年轻人总想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这个很正常,我一点都不生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你的表现在我看来,难道你的心里头就没有想过,你不想让自己和旧制度下的那些搞法律的一样,你想当一个清正廉洁公平公正的司法工作者。你希望法律面前不分高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知道的,你一直是这么希望的。我也希望徐电同志你永远都能坚持这样的态度,永远都有不畏强权的骨气。这才是一个法律工作者该有的态度。”

    说完,陈克又拍了拍徐电的肩头。

    陈克的话其实说出了徐电内心里头的不少东西,徐电之所以强烈的希望司法独立,的确很大的原因是想成就个人的声望。中国传说中的那些著名的法官,保证也好,狄仁杰也好,都是不畏强权,敢于斗争的硬骨头。一个清官是需要风骨的。虽然是在日本学的法律,还是西式法律,但是徐电骨子里头还是那种“清流”的态度。他希望自己能够同样名留青史,为后人传诵。所以徐电才对陈克始终坚持政治领导法律保持着一种抵触和否定。

    被陈克直截了当的揭穿了心里头那点子私心,徐电的羞愧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激烈。因为羞愧难当,徐电始终不敢抬起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陈克的声音深沉有力。徐电咬着牙,一脸懊恼和羞愧,但是最终还是抬起头看向了陈克。

    陈克双手按在徐电的肩头,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徐电,“徐电同志,你是为了理想参加革命的。你犯了这些错误在我来看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情。我干的恐怕只比你多,不比你少。只是后来我明白了,一个人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就像你想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好法官,你的出发点不是要去表演好法官要做的事情,不是要让别人看到。而是你面对工作的时候,你发自内心的去好好断案。而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你是在好好断案。”

    正在这时,公审会场的台子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叫声,“杀了他!”“杀了他!”“杀了刘翼瑄这个狗东西!”一开始喊叫的人不多,很快更多的人开始喊起来。陈克和徐电都转向台子那边,之间台上那位披麻带孝的女子一面大哭,一面疯狂的扑上去用力捶打跪在地上的刘翼瑄的脑袋。工作人员怕女子把刘翼瑄给打死,连忙上去把两人拉开。而台子下头的百姓则愤怒的喊起了口号。

    因为离得远,只能看到女子痛哭时候肩头的剧烈耸动,却听不到声音。看着这样的景象,即便是羞愧难当的徐电也觉得心里头的情绪逐渐被人民的愤怒所带动了。好一阵子之后,群众愤怒的声浪稍稍平息下来。徐电扭头看向陈克,只见陈克盯着审判大会的台子,依旧是一脸平静严肃,好像根本没有被群众的情绪影响一样。

    但是当陈克转过头看向徐电的时候,徐电才发现陈克的目光却变得极为锐利。

    “徐电同志,你不要为自己去当个好法官,你要为这些人民去当个好法官。当年那些地主杀戮人民的时候,人民和现在一样愤怒。但是当时没有咱们人民党和咱们的军队给人民撑腰。人民有冤无处申诉,还要被那些地主恶霸打击报复。现在有了人民的队伍,才有属于人民的公正。司法就是人民革命的利剑,但是人民革命的目标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司法公正。他还要让人民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我一直反对政治不能干涉司法这个说法,我认为这是错误的。”

    “在这件事情上我错了。”徐电第一次向陈克承认了自己错误。“在这方面我会向林深河同志学习。”

    “林深河同志和你是不一样的。相比较起来,我宁肯你保持现在的样子。”陈克毫不犹豫的提出了反对。

    “为什么?”徐电觉得非常意外。

    “因为你是个革命者,你相信你的的正义和力量来自于一种理想和追求。你首先忠诚的是革命的理想。但是就我现在来看,林深河同志则是一名很优秀的官僚。对于官僚而言,他们忠于的对象是给与他们权力和利益的制度。林深河同志现在忠于的,是我们通过革命建立起来新制度。在这点上,你和林深河同志是不一样的。”

    方才觉得有些明白陈克想法的徐电现在又开始糊涂了。革命者和革命制度下的官僚到底有什么区别,徐电现在并不清楚。

    陈可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他干脆给徐电下达了可以操作的目标,“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我现在要求你保持现在的状态,只是不要再想着为你自己的名声去当法官,而是要为人民好好的断案。如果你不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我就要把你给撤了。林深河同志有他的优点,你则有你不可替代的长处。在你弄明白这两者的区别之前,我要求你保持现在的自己。记住了么?”

    虽然还是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电依旧斩钉截铁的答道:“是,我记住了。”

    “好吧。你现在下去吧。很快就该你上去形式法官的职务了。记住,什么都别想,按照你自己的理想,司法必须公正。按照这样的理念去做。”陈克说完重重的在徐电的肩头拍了一掌。

    看着徐电下了望楼,陈克微微的叹了口气。

    新开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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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

    陈诉冤情的部分结束之后,群众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按照计划,徐电该在此事登场。随着一步步走上审判台,视角也在不断变化,从一开始只能看到眼前的群众,到逐渐能看到更多的人,完全登上台子之后,台下的整个景象就尽收眼底。那是愤怒和兴奋群众组成的海洋。与从简单的望楼上看下去完全不同,望楼处于一个监视的角度,看到的更多是群众的背影。

    “你是要为人民主持正义,而不是为让你自己获得名望而去主持正义。”陈克的话回荡在耳边。抬眼看了看往台上陈克的身影,徐电又觉得有了足够的意志力从正面去面对这些百姓。[.]

    “乡亲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不是天理?”徐电喊道,“刘翼瑄杀人、强奸。咱们有没有冤枉他?”

    “没有冤枉他!杀了刘翼瑄!”

    “杀了刘翼瑄!”

    海潮一样的呐喊声携带着强烈的激情从台下扑面而来。仅仅是声浪就有着一种压力,令徐电汗毛直树,仿佛要被群众的热情给推的向后退去。而台上的刘翼瑄已经浑身无力,烂泥一样瘫软在台面上。他已经哭过,哀求过,可是没有用。百姓们对他没有丝毫的怜悯,所有的声音都在咒骂、呵斥,所有的表态都是要刘翼瑄偿命。如此多人的指责彻底剥夺了刘翼瑄的意志,他浑身轻微的抖动着,眼睛里面都是恐惧和绝望引发的呆滞。

    “乡亲们,我们人民党就是要给大家主持公道。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根据根据地的法律,我们宣判,刘翼瑄因为谋杀村民王德水,依法判处死刑。刘翼瑄强奸王德水的妻子,依法判处7年有期徒刑。数罪并罚,判处刘翼瑄死刑,公审大会之后,就立即执行!”

    “好!”“判的好!”“刘翼瑄该杀!”“现在就杀了他!”激动的群众们立即报以雷鸣般的吼声。

    “乡亲们,现在凤台县的司法权归人民党执掌,大家一定要相信我们会秉公执法。处决刘翼瑄会在这次公审大会之后公开执行,我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些犯罪份子的。接下来,我们审问张有良。大家平日里怎么受过张有良的欺负,大家都可以上来申冤。不用怕,现在凤台县有我们人民党给大家主持公道,咱们的子弟们都在保险团里面当兵,保险团是咱们百姓的队伍,谁敢欺负咱们百姓,人民党和保险团就会给咱们百姓主持公道。”

    “好!”群众们忍不住都鼓起掌来。终于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给百姓撑腰,百姓们只觉得胸膛里面信心十足。

    在法院的法警们把死猪一样的刘翼瑄拖下去的时候,已经有百姓争先恐后的要上台申冤了。“排好队,排好队,不要拥挤,大家都有机会申冤。”徐电连忙喊道。

    张有良与胡行至不同,他横行乡间靠的是武装力量。所以张有良平素不仅不给百姓办丝毫面子上的“好事”,各种勒索事情则是层出不穷。

    除了收租之外,放高利贷,抢男霸女买卖人口,一桩桩一件件百姓们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张有良倒也是个硬骨头。百姓们申冤怒骂的时候,张有良硬挺着居然回骂回去。

    百姓骂他收租,张有良就回骂百姓是懒骨头。百姓骂他放高利贷,张有良就回骂百姓都是穷鬼,没钱还要借钱花。百姓骂他杀人,张有良就回骂百姓们不识时务。不时有申冤的百姓狂怒之下冲上去殴打张有良,嘴被打破,脸被打青,一只眼睛被打得高高肿起,甚至睁开都难,可张有良就是一不喊疼,二不求饶,与百姓针锋相对。

    “你们这就是在造反,等到官府的军队过来剿匪,你们这些乱民一个个都要被砍头。”张有良甚至还不停的对着人民咒骂着。

    “徐电同志,我们是不是把张有良的嘴堵上?”负责维持秩序的同志气愤的问道。百姓们也没见到过如此凶悍的人,都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丝毫没有犯软蛋。一些百姓甚至有些被张有良给唬住了,下面叫骂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让他骂,把他嘴堵起来倒像是我们怕了他。”嘴里头虽然这么说,徐电心里头还真的有点犯怵。

    张有良的罪行极多,光申冤的人都说出去三个多小时,这才勉强把命案和借了高利贷被张有良夺了祖传土地的罪行申诉完。张有良毕竟也年纪大了,回骂了这么久,也是口干舌燥,除了努力挺直身体之外,倒也闭口不言起来。

    “熊明杨同志,马上就要辛苦你了。”徐电说道。

    熊明杨一直负责打围子,是前几天才从外面赶回来的,他一面用布仔细擦着大刀,一面说道:“放心,砍这个老狗的脑袋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上一次遇到有人敢这样大骂,还是攻打围子的时候一个地主家的小姐。至于叫什么名字熊明杨早就忘记了,恶霸地主对人民的敌视和仇恨,根本就无从化解。一个双手没沾过血的地主家小姐,宁肯被杀也不肯投降,对于这种人熊明杨根本没有丝毫的同情。张有良骂的越凶,熊明杨心里头反倒是更平静。

    徐电前去宣判,熊明杨看都没看,他把手中的大刀舞起了几个刀花,调试着手头的感觉。却听见徐电宣读了张有良的一连串罪名之后,宣布张有良十几次死刑,“张有良,死刑,立即执行。”的话音一落,在群众们的吼声中,熊明杨抬起头,大踏步走上了审判台。

    看到熊明杨拎着大刀,稳稳地一步步走向张有良,群众的呼声顷刻就弱了。熊明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心里头一片空明,在他眼中,只剩下了张有良那干枯的脖子。已经有法警把张有良按倒,让这个老地主跪在地上。熊明杨挥手示意法警让开。在张友良试图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熊明杨的大刀雷霆一样批了下去。张有良的脖子被整整齐齐的切断,飞向半空,飞向了台下。

    “张有良你这老狗也有今天!”随着一声哭嚎,已经有人拎着扁担木棍什么的冲向了张有良的头颅,用力开始锤打。熊明杨也不管那么多,他示意让人把刘翼瑄拖上来。此时的刘翼瑄已经彻底崩溃了。公审台上有一个木墩,刘翼瑄跪在木墩前,上半身放在木墩上。熊明杨鄙视的看了看刘翼瑄,手起刀落,切菜一样把刘翼瑄的脖子给砍断了。

    百姓们哪里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法,台下先是一片肃静,接着整天价的喝彩声才响了起来。

    “熊明杨同志,马上就要辛苦你了。”徐电说道。

    熊明杨一直负责打围子,是前几天才从外面赶回来的,他一面用布仔细擦着大刀,一面说道:“放心,砍这个老狗的脑袋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上一次遇到有人敢这样大骂,还是攻打围子的时候一个地主家的小姐。至于叫什么名字熊明杨早就忘记了,恶霸地主对人民的敌视和仇恨,根本就无从化解。一个双手没沾过血的地主家小姐,宁肯被杀也不肯投降,对于这种人熊明杨根本没有丝毫的同情。张有良骂的越凶,熊明杨心里头反倒是更平静。

    徐电前去宣判,熊明杨看都没看,他把手中的大刀舞起了几个刀花,调试着手头的感觉。却听见徐电宣读了张有良的一连串罪名之后,宣布张有良十几次死刑,“张有良,死刑,立即执行。”的话音一落,在群众们的吼声中,熊明杨抬起头,大踏步走上了审判台。

    看到熊明杨拎着大刀,稳稳地一步步走向张有良,群众的呼声顷刻就弱了。熊明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心里头一片空明,在他眼中,只剩下了张有良那干枯的脖子。已经有法警把张有良按倒,让这个老地主跪在地上。熊明杨挥手示意法警让开。在张友良试图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熊明杨的大刀雷霆一样批了下去。张有良的脖子被整整齐齐的切断,飞向半空,飞向了台下。

    “张有良你这老狗也有今天!”随着一声哭嚎,已经有人拎着扁担木棍什么的冲向了张有良的头颅,用力开始锤打。熊明杨也不管那么多,他示意让人把刘翼瑄拖上来。此时的刘翼瑄已经彻底崩溃了。公审台上有一个木墩,刘翼瑄跪在木墩前,上半身放在木墩上。熊明杨鄙视的看了看刘翼瑄,手起刀落,切菜一样把刘翼瑄的脖子给砍断了。

    百姓们哪里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法,台下先是一片肃静,接着整天价的喝彩声才响了起来。

    张有良你这老狗也有今天!”随着一声哭嚎,已经有人拎着扁担木棍什么的冲向了张有良的头颅,用力开始锤打。熊明杨也不管那么多,他示意让人把刘翼瑄拖上来。此时的刘翼瑄已经彻底崩溃了。公审台上有一个木墩,刘翼瑄跪在木墩前,上半身放在木墩上。熊明杨鄙视的看了看刘翼瑄,手起刀落,切菜一样把刘翼瑄的脖子给砍断了。

    百姓们哪里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法,台下先是一片肃静,接着整天价的喝彩声才响了起来。

    新开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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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莫入

    陈克对于马克思理论里头关于人类社会发展阶段划分是持怀疑态度的。与很多持同样怀疑态度的青年一样,陈克认为奴隶制度、封建制度、资本主义制度,这么一个人类发展的阶段并不合适中国。中国的大规模存在奴隶制度的时代也不过是夏商周,即便是那个时代,奴隶阶层也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阶层。人身隶属关系在中国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但是奴隶制度从来不是社会主导。夏商周是以“士人”“国人”“野人”为主要政治权力等级的划分。而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这种划分也就仅仅是表面意义上的事情了。百里奚先是在虞国当大夫,虞国被晋国灭掉,他又在晋国当了奴隶,最后在秦国当了大夫,被称为“五羖大夫”。因为百里奚从晋国跑去楚国,秦王用了五张黑羊皮赎回了百里奚。

    如果上层如此,还能当个特例。宋国有一次打了败仗,将军带着败兵回国都,修城的类似奴隶身份的那些人居然唱着歌嘲笑这群败军之将。中国历史中,身份上有奴隶,但是马克思说的那种奴隶制度,在中国并未存在过。[.]

    至于封建制度,中国真正的分封制度,是夏商周时代。秦始皇统一之后,分封在中国历史中从来不是一个常态。而且分封制度之后都是一次次的削藩。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度才是中国的传统。而这种制度马克思根本没有描述过。

    陈克原本是这样认为的,马克思一个欧洲白皮,对中国没有深刻的理解这才是常态,而且马克思时代,欧洲工业国正是鼎盛时期,陈克其实很怀疑马克思自己可能没有觉察到觉,在马克思的潜意识里头也是认为白人挺优越的。但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1906年马克思已经死了,恩格斯也死了。如果写信向马克思的家人询问,也挺不礼貌的。而且陈克自认为是毛爷爷的信徒,也是孔子和荀子的后世学习者,即便马克思真的认为白人挺优越,陈克也只是要使用马克思的思想,并没有要鞭尸的意思。

    不过真的对满清时代进行了调查之后,陈克觉得以前遇到的一种说法未必没有道理。中国的官僚制度,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是官僚体系本身的封建。县令被称为“百里侯”,可也不是什么陈克创造的新名词。至少在清末的时代,官僚体系大概是一种封建收税体系。所以类似欧洲封建制度的城堡据点制度,就颇有点封建的味道了。

    不过这都是陈克本人的胡思乱想时候的想法,想推翻马克思的某一部分的理论构建并不是陈克现在准备着手的工作,等革命胜利了,大可从容进行。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军事斗争,陈克在军委会议上对军事斗争的论述很简单,“农村包围城市。”基于师承毛爷爷的理论,针对满清的据点政治特点,人民党放手在农村发动革命,部队主力对满清的各个据点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毛爷爷的时代,地主组织的民团一直是最顽固的敌人。不过所谓民团是需要敌人正规军配合的,如果没有敌人正规军的配合,民团面对革命部队的正规军同样不堪一击。既然是民团,领头的都是地主。把这批人从**上消灭之后,农村也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敌人了。

    人民党的部工农革命军队出发前往凤阳府的时候,发现陈克的论断相当正确。前些日子以来,工农革命军的前身“保险团”四处破围子,而且开始着手建立根据地。地主的围子现在成了各个新根据地的地盘。即便是闹得这么大,凤阳府方面依然没有动静。即便是对满清的效率完全不抱幻想的陈克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但现实永远都比小说更加离奇。人民党最新发展的根据地距离凤阳府不过五十几里地,而凤阳府竟然视若无睹。

    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却没有这么多顾虑,打凤阳府调集了水上支队的全部部队,总共有一个旅的编制。部队行军的时候先是走淮河水路,然后进入龙子湖。在龙子湖东岸登陆之后,继续向东直扑凤阳府。

    凤阳府在凤凰山之阳,故以得名。如果不是因为朱元璋的原因,这里本来也不怎出名。而且凤阳花鼓里头出名的那一段也是“自从出了朱元璋,十年倒有九年荒。”因为这里水灾频繁,凤阳府其实也就是一个大概的名号。甚至连府治也会随着频繁的水灾进行变化。

    在这个意义上,把满清在凤阳府的统治看成一个封建殖民授权收税体系或许更加合适。落后的生产力,让百姓们光应付水灾就已经疲于奔命,无力搞生产。这也是凤阳府的一个事实。

    陈克对于马克思理论里头关于人类社会发展阶段划分是持怀疑态度的。与很多持同样怀疑态度的青年一样,陈克认为奴隶制度、封建制度、资本主义制度,这么一个人类发展的阶段并不合适中国。中国的大规模存在奴隶制度的时代也不过是夏商周,即便是那个时代,奴隶阶层也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阶层。人身隶属关系在中国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但是奴隶制度从来不是社会主导。夏商周是以“士人”“国人”“野人”为主要政治权力等级的划分。而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这种划分也就仅仅是表面意义上的事情了。百里奚先是在虞国当大夫,虞国被晋国灭掉,他又在晋国当了奴隶,最后在秦国当了大夫,被称为“五羖大夫”。因为百里奚从晋国跑去楚国,秦王用了五张黑羊皮赎回了百里奚。

    如果上层如此,还能当个特例。宋国有一次打了败仗,将军带着败兵回国都,修城的类似奴隶身份的那些人居然唱着歌嘲笑这群败军之将。中国历史中,身份上有奴隶,但是马克思说的那种奴隶制度,在中国并未存在过。

    至于封建制度,中国真正的分封制度,是夏商周时代。秦始皇统一之后,分封在中国历史中从来不是一个常态。而且分封制度之后都是一次次的削藩。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度才是中国的传统。而这种制度马克思根本没有描述过。

    陈克原本是这样认为的,马克思一个欧洲白皮,对中国没有深刻的理解这才是常态,而且马克思时代,欧洲工业国正是鼎盛时期,陈克其实很怀疑马克思自己可能没有觉察到觉,在马克思的潜意识里头也是认为白人挺优越的。但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1906年马克思已经死了,恩格斯也死了。如果写信向马克思的家人询问,也挺不礼貌的。而且陈克自认为是毛爷爷的信徒,也是孔子和荀子的后世学习者,即便马克思真的认为白人挺优越,陈克也只是要使用马克思的思想,并没有要鞭尸的意思。

    不过真的对满清时代进行了调查之后,陈克觉得以前遇到的一种说法未必没有道理。中国的官僚制度,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是官僚体系本身的封建。县令被称为“百里侯”,可也不是什么陈克创造的新名词。至少在清末的时代,官僚体系大概是一种封建收税体系。所以类似欧洲封建制度的城堡据点制度,就颇有点封建的味道了。

    不过这都是陈克本人的胡思乱想时候的想法,想推翻马克思的某一部分的理论构建并不是陈克现在准备着手的工作,等革命胜利了,大可从容进行。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军事斗争,陈克在军委会议上对军事斗争的论述很简单,“农村包围城市。”基于师承毛爷爷的理论,针对满清的据点政治特点,人民党放手在农村发动革命,部队主力对满清的各个据点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毛爷爷的时代,地主组织的民团一直是最顽固的敌人。不过所谓民团是需要敌人正规军配合的,如果没有敌人正规军的配合,民团面对革命部队的正规军同样不堪一击。既然是民团,领头的都是地主。把这批人从**上消灭之后,农村也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敌人了。

    人民党的部工农革命军队出发前往凤阳府的时候,发现陈克的论断相当正确。前些日子以来,工农革命军的前身“保险团”四处破围子,而且开始着手建立根据地。地主的围子现在成了各个新根据地的地盘。即便是闹得这么大,凤阳府方面依然没有动静。即便是对满清的效率完全不抱幻想的陈克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但现实永远都比小说更加离奇。人民党最新发展的根据地距离凤阳府不过五十几里地,而凤阳府竟然视若无睹。

    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却没有这么多顾虑,打凤阳府调集了水上支队的全部部队,总共有一个旅的编制。部队行军的时候先是走淮河水路,然后进入龙子湖。在龙子湖东岸登陆之后,继续向东直扑凤阳府。

    凤阳府在凤凰山之阳,故以得名。如果不是因为朱元璋的原因,这里本来也不怎出名。而且凤阳花鼓里头出名的那一段也是“自从出了朱元璋,十年倒有九年荒。”因为这里水灾频繁,凤阳府其实也就是一个大概的名号。甚至连府治也会随着频繁的水灾进行变化。

    在这个意义上,把满清在凤阳府的统治看成一个封建殖民授权收税体系或许更加合适。落后的生产力,让百姓们光应付水灾就已经疲于奔命,无力搞生产。这也是凤阳府的一个事实。

    未完,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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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二)

    凤阳府在凤凰山之阳,故以得名。如果不是因为朱元璋的原因,这里本来也不怎出名。而且凤阳花鼓里头出名的那一段也是“自从出了朱元璋,十年倒有九年荒。”因为这里水灾频繁,凤阳府其实也就是一个大概的名号。甚至连府治也会随着频繁的水灾进行变化。

    在这个意义上,把满清在凤阳府的统治看成一个封建殖民授权收税体系或许更加合适。落后的生产力,让百姓们光应付水灾就已经疲于奔命,无力搞生产。这也是凤阳府的一个事实。[.]

    部队一下船,岸边已经有大批的百姓在岸边等着了。衣衫褴褛的灾民大家见得多了,但是这些灾民还是颇有些不同,大家拎着各式“武器”,倒是很有精神。见到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之后,脸上也没有其他地方百姓常见的那种惊讶。相反,这些百姓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光彩。人民党暂时还没有在凤阳县这一带开辟根据地,但是这并不等于凤阳县的百姓不知道人民党的存在。一个穿长衫的青年人站在百姓前头,在青年身边的是人民党的联络员。见到了工农革命军的队伍一靠岸,两人就率先迎了上去。

    青年看着文质彬彬的,他冲着船队上的人一拱手,大声喊道:“在下朱三水,是腰庄人。请问哪位是人民党的头领。”

    这次军事行动的指挥官依然是章瑜,船队指挥官则是严复。两人就在最前面的那支船上,这次行动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靠岸,一个原因就是朱三水自愿带领当地人参加攻打凤阳府的战斗。

    朱三水的加入完全不在预料之内。新的根据地不愿意太招摇,尽管最远的根据地都已经打到了洪泽湖去了,却暂时没有对凤阳府过分逼近。朱三水是主动跑到天河根据地要求加入的。人民党发展根据地的一个选择要点是要在水边。因为洪水的原因,各个湖边的百姓们最为悲惨,

    各个根据地的负责人到了根据地之后,都发现自己面对的情况与凤台县完全不同,最重要的区别之一,现在已经没有抢种抢收的时间。虽然打了围子,却没有立刻能够开始凝聚百姓劳动的理由。种地必须明年才能开始,百姓的肚子现在就开始饿了。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组建起“垦荒旅”,采用集中居住的方式来节约粮食供应数量。

    对于人民党各个区的书记来说,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对于百姓来说,这则是救命的唯一门路。于是各种谣言以极大的速度开始传播。人民党这里有无数的粮食,只要肯依附了人民党,大家就有吃有住。以前在凤台县的时候,百姓们已经被集中居住,消息传的不快。现在根据地扩大之后,接触灾民的范围极大的扩大了。

    朱三水是个读书人,却没有能够在朝廷废了科举之前考上秀才。所幸家里头也有点薄田,功名无望,种地总行吧。结果水灾一来,种地也没了希望。听到了人民党的传言之后,朱三水立刻感觉这股新崛起的力量绝非是“善男信女”。这年头官府都不救灾,民间力量自发的搞的这么大,其心绝非为了报效朝廷。

    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没有能够混上功名,朱三水对于朝廷已经彻底绝望。发现了人民党这个“可疑”的政治力量之后,朱三水的选择是立刻投奔。他先是去天河根据地实地查看了一番,看到那些蓝衣的队伍,也尝试着领了两次饭。他就确定这帮人与朝廷根本不是一码事。

    朱三水好歹是读过书,知道空手投奔根本没用。家还有些余粮,他干脆就要求见天河根据地的领导。天河根据地的书记是秦武安。出身复旦公学的秦武案是陕西人,有着关中人特有的个性,往好了说是爽朗,往不好说是急躁。对朱三水提出的“入伙”很有兴趣。言谈中,朱三水对秦武安提及的人民革命并不理解,朱三水本来在乎的仅仅是人民党要不要造反。既然人民党要“革命”,朱三水干脆就提出,自己可以倾尽家产组织龙子湖的百姓参加“革命”。

    如果不是人民党已经决定要攻打凤阳府,朱三水的下场很可能就是被“监管”起来调查。现在时间这么紧迫,秦武安性子也急,他干脆就亲自和朱三水一起去了趟龙子湖地区进行实地调查。调查结果是当地完全有革命基础。

    此时,进攻凤阳府的计划已经制定完毕,党中央研究的结果是,朱三水投奔革命应该是真心的。现阶段姑且同意。但是前提在于派人看看朱三水能否服从命令,散尽家里头的余粮组织当地百姓。观察的结果是,朱三水的确是服从了命令,在特派员的指挥下,组织起了饥饿百姓的队伍。

    最终,朱三水被暂时允许加入革命队伍。

    出发前,严复就表示对这种贸然加入的队伍并不怎么放心,章瑜倒是没有那么多担心。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如果造反能活下去,百姓并不在乎攻打官府。根据数次联络,联络员带回的消息是,当地的百姓们不少自发的选择加入战斗。如果朱三水只是一个人表示投奔,那还有些骗局的可能,当地百姓们大批选择加入的话,他们是朝廷走狗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见到朱三水前来迎接,章瑜大声喊道:“我是人民党的指挥官。请问这位朋友是朱三水么?”

    “我就是朱三水!谢天谢地,可是把王师给盼来了。”朱三水大声喊道。

    部队下船之后,按照事前的安排,送给这些“起义百姓”的粮食也运了下来。根据地也没多少稻米小麦,运来的粮食都是土豆。大家也不说别的,凡是自愿来参加战斗的百姓,一个人先分二十斤土豆再说。

    朱三水万万没想到人民党做事居然如此仗义,他当年没有考上秀才的原因之一就是喜欢听戏,喜欢看各种小说。这等要造反前,先给百姓发粮食的做法实在是收买人心的绝佳策略。心里头在感动的同时,朱三水又隐隐生出一种畏惧,人民党的这批人行事可是有条理的很。通过分粮,直接把百姓的好感给拉走了不少。朱三水号召起来这么多百姓,原因就是朱三水散了家里头的余粮。现在能看得出,人民党手里的粮食远比自己的多,加上蓝衣的队伍人数竟然超过了上千人。人家有枪有粮,哪里会把自己这个贸然投奔的人放在眼里。

    这个念头并没有维持太久,朱三水很快就想开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这些百姓根本不是真心要造反,而是活不下去被裹挟了而已。凤阳府能有多少粮食?打下来之后也吃不了多久,更别说打下来凤阳府,百姓们哄抢完粮食财务之后就做了鸟兽散。自己根本也聚集不了多少人。

    “怎么了,三水同志,看你好像很不理解我们这么做的样子。”秦武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朱三水身边。

    朱三水连忙说道:“秦丈夫,哦,秦武安同志,我只是觉得咱们人民党实在是有太多的粮食。由衷佩服而已。”虽然对人民党处于一种完全不了解的状态,但是在人民党里头,大家都不分尊卑,只是以同志相称,这个特点倒是让朱三水很是喜欢。哪怕他是新加入的,外人却也听不出来。

    秦武安语气里头都是自豪,“我们要的是政权,而不是财务,更不是为了学着满清剥削百姓。所以我们自然是地盘越大越好。这些粮食都是凤台县的百姓们在水灾后种出来的,地盘越大,我们就能给更多百姓造福。”

    这些事情朱三水是听人民党的其他同志说过的,不过他自己倒是将信将疑。直到看了这还粘着泥土的土豆,特别是土豆个头都不大,他这才算是真的信了。既然秦武安如此有信心,朱三水倒也半真心半假意的赞道:“若是人民党的同志早点来就好了。凤阳府得少死多少人啊。”

    “我们现在不是来了么?”秦武安大声说道。

    朱三水连忙点头称是。

    而人民党接下来的行动更是大出朱三水意料之外,在他想来,既然人民党已经给了百姓粮食,可以说入伙的卖命钱已经支付了,那能聚集多少百姓就该聚集多少百姓。却没想到人民党的干部居然先把龙子湖附近参加“造反”的百姓给聚集起来。这次来的人有三百多人,都是活不下去的穷人。

    “相亲们,我们现在要去打凤阳府。我们攻打凤阳府的目的一不是为了杀官造反,二不是为了抢粮抢钱。我们攻打凤阳府是为了给百姓们一条活路。水灾到现在,大伙吃过一口官府救济的活命粮食么?水灾之前,官府除了收税之外,给过大家一点好处么?我们打下凤阳府,以后就是我们人民党来组织官府,大家再也不会被欺负了。因为我们人民党就是百姓的队伍。”

    百姓们一个个紧紧抱着分到手里的土豆,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百姓们大多是年轻人,也是铤而走险之辈。之所以来参加这次造反,本来就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准备攻破了凤阳府之后抢些活命的粮食和钱财。没想到这帮人居然不让。

    新开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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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三)

    如果不是为了吃上饱饭,谁肯去造反?人民党对要求入伙的百姓们不允许抢掠,登时就有人心生退意。对着百姓发言的李照在部队这么久,对于人的心态摸得很透。肯跟着队伍向前的人有一种向前的那种态度,这是遍布每一个细节,准备随时向前的专注态度。看着“起义百姓”里头那些眼神开始左顾右盼的百姓,李照知道这些人已经不愿意单纯的为了革命而去打仗。

    人民党自从在凤台县建立武装力量以来,招收的军人基本都是良家子。良家子们虽然在一开始未必有那些流氓混混能打架。但是经过半年多的训练,战斗力飞速提升,而且特别能吃苦耐劳。在凤台县分房之后,部队的精气神更上层楼。“为了解放老百姓打仗”,这句几乎是口号的宣言,已经成了战士们的一种信念。[.]

    如果在根据地的时候,大家仅仅是在服从上级的指挥。见到了周边的灾情后,战士们实实在在确定了,全家人是靠了人民党从死亡线上活了下来,是靠了人民党才有了今天的生活。人民党的政工体系反复强调,要让战士们知道,这不是人民党的力量,大多数工作都是战士和百姓们干的,人民党所做的仅仅是站在人民这边,为人民服务。但是出乎政工体系同志们的意料之外,这种宣传反倒让战士们更加团结在人民党周围了。

    战士们并非不理解自己和百姓们承担了最沉重的工作,恰恰是因为理解了这点,恰恰是因为人民党不遗余力的这样宣传,战士们才真正觉得人民党是真心要领着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的。因为以往百姓们同样辛苦,可这样辛苦换来的利益与现在相比却是微乎其微。

    百姓们以往遇到的都是把百姓们贬低的一文不值,把自己的存在意义吹嘘的神乎其神的那些人。跟着这些人,百姓们顶多捡点残羹剩饭。只有跟着人民党,大家才觉得自己真正的得到了利益的大头。到现在为止,战士们其实也不懂什么叫做革命,什么叫做工业化。战士们唯一懂得的,就是自己所有的劳动,劳动成果大都数都很平均的落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百姓手里,而不是落到了人民党的那些当官的手里。只要人民党在,大家都不会饿死,没有人能欺负别人。基于如此朴素而真实的原因,战士们就肯真心实意的跟着人民党走。

    哪怕是要面对战争,要面对死亡。战士们依旧愿意跟着党走。

    实际上李照本人最早的理想与其他革命青年别无二致,打走洋人,建立强大的中国。跟着陈克一起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上海呆不下去了,而且听说在凤台县有县令当靠山,革命应该是非常容易的。李照原本并不理解人民的需求,他辛苦工作的原因挺简单,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通过共同劳动才能活下来。既然陈克主席自己都亲自冲锋在危险的第一线,李照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李照也有了部下,当李照也得为别人负起责任之后,李照原本觉得同志们跟着自己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他身为政工人员,不得不学着去理解基层同志的想去。当他经过艰苦工作的终于理解到这点之后,当李照真正的理解了基层战士的真正心态之后。那份感动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李照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哭了。

    只要劳动就能活下去,大家谁都不能欺负别人。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制度,身为跟着陈克主席一起创立这个新制度的老党员,李照原本不知道人民的要求其实就这么一点点。李照甚至一直认为,让人民跟着自己去革命,是需要花大价钱去收买的。陈克反复在政工培训中强调,只要建立一个公平的,有盼头的新制度,人民就会跟着人民党走。李照在工作初期其实并不怎么信的。现在他终于相信了。

    当然,陈克主席在政工培训中,也反复强调。旧制度在文化上不断的毒害人民,让人相信,自己有机会成为通过剥削别人致富的“人上人”。面对朱三水拉拢起来的这群“起义百姓”,李照也相信了这个判断。原本不少“起义百姓”眼中闪动的是一种贪婪的目光,说的不好听,那是一种很像是野兽的光芒。当这些人一听到“不允许抢掠”,那种冲动和激昂的情绪立刻就一落千丈。随便在凤台县弄个老百姓就比这帮人像样的多。

    这次凤台县公审大会之后,部队进行了各种座谈会,大家都认为审判很公正。唯一的怨言只是觉得公审大会应该早些搞,百姓们其实一直很担心人民党会不会和以前的官府一样,和地主们走在一起。不少战士提出,应该把以前的一些坏人抓起来。面对政工干部们对“司法公正”的解释,也就是说没有证据的话,司法系统是不能抓人的。战士们表示了全面的认可,而且踊跃的进行了举报。

    李照坚信这样的工农革命军战士绝不可能参在战争中参与抢掠行动,百姓们并不期待乱世,更不希望罪恶横行。所以李照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些动机不纯的百姓去参与这次军事行动。

    “我们是为了解放百姓才来打仗的。乡亲们,你们要是想打倒贪官污吏,砸烂这个吃人的天下的,我们都欢迎加入我们队伍。如果只是想去抢掠,杀人的,就不用跟着我们去了。打下凤阳府之后,我们一来要赈济灾民,二来决不允许盗匪横行。”

    听完了这话,不少“起义百姓”已经用不满的目光看着朱三水。朱三水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打进凤阳府,抄光狗官的家产。”这是朱三水用来鼓动的口号。

    已经有百姓用期待的语气问道:“这位头领,你们打下凤阳府之后,狗官的家产要怎么分。”

    听到这话,李照心里头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他压制住心情,高声答道:“官员的家产,一部分分给百姓,一部分充公。打下凤阳府,我们要赈济灾民,很多粮食得从外头买。”

    “那就是说我们打仗,然后什么都分不到了?那我退出行不行?”方才那个百姓高声喊道。

    听到这话,李照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次军事行动动员了近两千战士,光凭借这个兵力也足够轻易的攻下凤阳府。如果都是工农革命军的战士,军纪反倒可以保障。李照可不想弄出百姓参与到抢掠的行动中来,攻打围子的时候出过这等事,为了镇压抢掠,革命军花费的力气不比攻打围子少多少。他微笑着说道:“可以。可以退出。”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百十号人退出了队伍。剩下的百姓里头很多人也不知道是退出好,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好。也就是在此时,突然一个中年汉子大踏步走到李照跟前,咕咚一下跪倒在地。他态度端正,跪得笔直,倒是把李照吓了一跳。李照想把他扶起来,中年人却坚持要跪在地上。两人一面纠缠,中年人大声说道:“这位头领,我这次要参加打凤阳府,不为了抢掠。我是要报仇。凤阳府的衙役和我家有仇,他们冤死了我哥哥。我只求一件事,等破了凤阳府之后,把那个衙役交给我,我要把他掏心挖肝,给我哥哥报仇。”

    “我们不允许乱杀人,更不能这样让大家私自报仇。”李照终于把中年汉子强拉起来。“你若是有冤情,我们破了凤阳府之后,你可以到我们这里陈诉冤情。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不管是谁,只要欠下了百姓的血债,我们都会给你们追回来。”

    “果真?”中年汉子听李照没有直接答应自己的要求,对李照的话将信将疑。

    “按你所说,那个人欠下了血债。那他就绝对不会只欠下你一家的血债。打下凤阳府之后,其他受了冤枉的百姓们也想报仇,你把那衙役私下杀了,其他百姓还以为那衙役私下跑了呢。”

    看那中年汉子还是将信将疑,李照问:“虽然那坏人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可我们会召开公审大会,让被冤屈的大家能当众陈说自己的冤情,让大家知道咱们杀他的来龙去脉,这不正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告么?”

    中年人看来是被李照说服了,他突然又跪在李照面前连连磕头,“这位首领,你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李照连忙又把中年汉子拉起来,这才对大伙说道:“乡亲们,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为了救百姓,给百姓申冤做主。咱们不能一面说着要打坏人,一面干那些和坏人一样的坏事吧。”

    严复看着李照的动员,忍不住微微点头。他还没有参加过人民党的战斗,虽然陈克说过一些基本情况,强调人民党的部队讲政治,绝不是为了掀起骚乱而战斗的。但是严复还是担心这次革命还会造成以往的乱象,哪次革命都会有杀官的事情,严复对于以前的同僚也没多少同情之心。可是严复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名望。若是陈克嘴上说一套,干的却是另外一套,严复也不会跟着陈克继续一条道走到黑。见到李照的动员目标明确,的确是非常讲政治,严复很是赞叹。

    最后三百多人只留下了五十多个志愿参加战斗的,章瑜也没有让他们去打头阵。而是把带路的工作交给他们。根据地的地图虽然够详尽,却也没有详尽到连道路都标的清清楚楚的地步。有当地人带路的话就会方便很多,这也是为何这次行动接受了朱三水加入的重要原因。

    整顿完毕之后,部队开始了行军。

    朱三水看过的书里头,描写行军都是一个词“人喊马嘶”。工农革命军的行军却大不相同,战士们一个个紧绷着嘴,一声不吭的埋头行军。看着步伐不是很快,朱三水一开始还是顶得住,可片刻之后,朱三水就有些跟不上了,他每一步都要比战士们慢一些,百十步积累来了,朱三水已经被刚开始跟上的队伍远远的抛在后头。正在他气喘吁吁的想撵上去的时候,却见后头突然赶上了两个士兵,架起朱三水就往前走。有人能帮忙,朱三水立刻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却见整支队伍根本没有人说话,人人都是埋头赶路,除了脚步声之外,竟然没有人声。朱三水倒想开口询问,可光是跟上队伍就已经费尽了力气,哪里有力气多嘴。不仅如此,随着行军的继续,朱三水发现,只要自己的脑海里头想着别的事情,脚步就立刻沉重起来,反倒是什么都不想,只是跟着大部队一个劲的往前赶,脚步还能轻松不少。朱三水也逐渐放弃了一切杂念,只是在旁边战士的帮助下专心赶路。一开始朱三水还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多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朱三水已经脑袋里头一片空空,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有些虚脱的感觉,连动脑子去想事情的精力也没有了。

    路上到底是休息了两次还是三次,朱三水对此也记不清楚了。反正每次他都气喘吁吁的瘫在地上,没有完全休息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拽起来继续行军。天也冷了,走路的时候身上热汗淋漓,休息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就显得格外冷。当凤阳府首县凤阳县的城墙出现在视野里头的时候,朱三水只觉得眼前发黑,高高的城墙仿佛被罩在一层黑雾里头。当他瘫在地上喘息的时候,却见到部队稍加整理之后,就继续开始前进。但是队列与行军的时候有些不同。

    朱三水不知道,这是因为虚脱引发的身体机能低下的结果。他已经开始缺乏分辨和思考能力了。

    工农革命军抵达凤阳府的时候,只见城门没有关闭。从望远镜里头看去,城头的守备也非常松散。章瑜和同来的蒲观水稍加商量,就决定采取第一套方案,用假新军赚开城门。军令一下,一队新军服装的部队就向着凤阳府快速前进。

    新开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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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四)

    安庆地处安徽南部,位于长江北岸,是安徽的省会。自从恩铭做了安徽巡抚之后,他一直致力于推行新政。作为恩铭的弟子兼干将,徐锡麟也得以成为安庆陆军小学和警察学校的主要负责人。

    1907年1月12日,徐锡麟完成了日常工作,就前去拜访恩铭,听听恩铭还有什么吩咐。从警察学校的院子里头出来,没走多远就见到一辆平板车上堆着几具骨瘦如柴的尸体正在往长江边的南门去。沿街乞讨的众多灾民每天都有饿死的,特别是入冬以来,原本每两天清理一次尸体,现在几乎是一天清理两次。看着这些饿死的百姓,徐锡麟心里头也有些不忍。不过这种情绪倒也没有维持太久,与运尸体的车子擦肩而过之后,徐锡麟很快也就把这种怜悯抛在脑后了。他并不知道此事凤阳府已经被陈克领导的人民党所攻克。攻打安庆的战役部署也正在紧张的进行着。徐锡麟满脑子里头想的都是别的事情。[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一个月前,他接到了陈克的来信,信里头表示陈克在春节左右有可能会带兵攻打安庆,希望徐锡麟在此之前能够准备足够的人手,等陈克打下安庆之后,他会退回凤阳府一带,安庆就交给徐锡麟。

    对陈克信里头所说的这些,徐锡麟最初连将信将疑都谈不上,他认为陈克是在说瞎话。直到徐锡麟看到了人民党的船队,以及船队上的奇特红色镰刀锤头旗帜,他才稍微有些相信了陈克的话。当时船队的负责人之一居然是严复,而且严复居然还是陈克的老师,这给了徐锡麟相当的冲击。

    徐锡麟离开上海之后,本来想去日本军校学习,结果因为日本开始严禁中国留学生们的革命行动,设置了诸多限制。他不得已回到了国内,于是产生了“以术倾清廷”的想法。于是通过发动利用各方关系,徐锡麟谋得筹办安庆陆军小学之事。后因表叔俞廉三的推荐和徐锡麟本人的精明干练,终于得到安徽巡抚恩铭重用。而徐锡麟更是拜恩铭为师,更是成为了恩铭的心腹。却没想到,陈克竟然也走了这样的路线,拜在了严复的门下。也不知道得到了严复的何等大力帮助,陈克居然能建成一支船队,甚至自认为有力量攻打安庆府。这对徐锡麟的刺激是非常巨大的。

    严复口风极严,而且对徐锡麟刻意避开,徐锡麟根本就没有办法单独与严复相处。船队来了又走,只给徐锡麟留下了一大堆的谜团。秋瑾也在安庆督办安庆女子学校,两人对此事进行了深入的讨论。陈克是先见到徐锡麟之后,才见到秋瑾的。但秋瑾和陈克倒是有过更多的合作,徐锡麟感觉秋瑾对于陈克评价极高。陈克在上海能办起仁心医学院,能制药赚钱,能把陈天华招到旗下,光这三件事,秋瑾就觉得陈克绝非等闲之辈。

    但是徐锡麟的看法就很有些不同,他感觉陈克对光复会的态度十分冷淡,对徐锡麟虽然客气,也够仗义,却并没有打开心扉的意思。当然,陈克最初见到徐锡麟的时候也说过,要借了徐锡麟的帮忙前往上海,等陈克在上海稍微混出点名堂之后,他就不怎么与同在上海的徐锡麟打交道了。虽然嘴里头没有提过,徐锡麟心里头却觉得很不对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话徐锡麟是知道的,也是赞同的,可做到陈克这种人不走茶就凉的程度,也算是精于算计到了极点。

    徐锡麟想到,陈克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一样,抛了一个自己绝对不能无视的大馒头过来,那背后的算计又是什么呢?

    秋瑾性情朗利,她看完了信件之后说道:“文青信里头也说清楚了,打安庆不用咱们出力,打完安庆之后他就把安庆交给咱们。虽然管理安庆绝非易事,不过咱们光复会怎么都能召集数百之众,好歹也能把安庆给管好。再说,有文青同在安徽呼应,咱们怕什么?”

    听了这么乐观的话,徐锡麟却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只是摇摇头,却不说话。

    看着徐锡麟忧心忡忡的模样,秋瑾突然笑起来:“哈哈,伯荪,其实我是觉得文青这是有话没直说罢了。文青为人谦逊客气,伯荪你就没看透么?”

    和徐锡麟相比,秋瑾对于人际关系也不是特别精通,听秋瑾这么一说,徐锡麟并不是太相信秋瑾真的能提出更好的解释,他依旧皱着眉头问道:“我哪里没看透?”

    秋瑾也不在意徐锡麟的表情,她坦然说道:“当年文青落魄的时候,是求到了你的门上。现在文青应该是有了些家底,且不说他能否能打下安庆。只说他若是真的打下了安庆,你又在安庆督办学校,到时候他要怎么对你这个恩人?”

    “嗯?”徐锡麟觉得这个思路是自己没有想到过的,听了这话之后,徐锡麟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文青怕和我在安庆起了争执?”

    “不仅仅是怕和你在安庆起了争执,文青知道咱们是光复会的同志,陈天华投奔文青之后,同盟会的事情也瞒不住文青。文青应该是担心和光复会起了冲突。若是文青先让咱们帮忙,攻打安庆不成功,事后两边岂不是要撕破了脸面。若是成功了,两边只怕总得说出一个谁听谁的指挥吧?那时候你我在安庆,文青总得给咱们点面子。我看文青办事很是果决,我猜想他觉得与其和光复会撕破了脸面,还不如干脆就把安庆让给咱们算了。”

    前面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就为了不愿意撕破了脸面就把安庆让出来,徐锡麟根本不信。“我看文青气魄很大,若只是一个脸面,他只怕也不会那么顾忌。肯定有别的原因。”徐锡麟说道,“而且安庆这里虽然交通便利,但是却很难防守,我们本来的计划里头是准备先在学校里头发展同志,然后说服新军一起起事。若是按照文青所言,咱们在安庆没有那么多革命同志,平白落了这么一个安庆,又有什么用处?”

    “这就是文青会做人的地方,既然我们知道凭借咱们的力量难以守住安庆,那就剩下两条路。要么咱们就不要安庆,要么咱们就求到文青那里,要求加入文青那边。反正不论如何,文青既估计了大家的面子,又能拿到安庆。”

    徐锡麟听了这话,忍不住变了脸色。原本他并不相信陈克真的能打下安庆,现在他心里头的想法是,就算是陈克打下了安庆,徐锡麟也不会把安庆这么交给陈克。但是形势比人强,既然徐锡麟手里头力量有限,而且距离陈克所说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他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就被陈克这么算计了,要么就向在江浙的光复会请求援兵。徐锡麟立刻决定走第二条路。

    自从下定了决心之后,徐锡麟一方面抓紧在陆军小学和警察学校宣传革命思想,招揽同志。一方面对安徽巡抚恩铭更多汇报工作,以得到更多消息。同时,他焦急的等待着江浙一带的光复会同志们的消息。半个月之后,陶成章居然亲自前来安庆,他带来了江浙光复会的同志们的消息,如果陈克真的能打下安庆,那么光复会立刻就增援人手到安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安庆交给陈克。

    经过与徐锡麟讨论之后,陶成章认为徐锡麟大可与陈克暂时合作,帮着陈克拿下安庆。在大家约定的时间内,光复会会分批派遣人手上路,如果陈克真的能打下安庆,各路人马就互相联络,赶紧安庆城。让陈克兑现承诺,把安庆交出来。如果陈克没有拿下安庆,各路人马就原路返回绍兴去继续当地的革命事业。对于徐锡麟提供的陈克拜在严复门下的消息,陶成章表示,蔡元培与严复都是马相伯丈夫的老友,光复会已经通过这层关系去联络严复,希望严复能够与光复会合作。

    谈完了这些,陶成章再次询问徐锡麟,陈克说瞎话的可能到底有多大。

    徐锡麟想了好一阵才答道:“到现在为止,安庆还没有传出其他地方造反的消息,那支船队最少有四五百之众。文青能把这些大一支船队派出来,想来手里头也得有千把号人。而且他信里头说的明白,攻打安庆不要我们帮忙。到现在他也没有别的消息传来,就我想来,三成该是真的,七成只怕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听了这个评价,陶成章脸上稍微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陶成章说道:“我倒是希望陈克这个人没说瞎话才好。”

    陶成章没有留太久就走了,徐锡麟本以为陈克别有用心,没想到昨天居然又来了信使,陈克告诉徐锡麟,春节前要攻打安庆,希望徐锡麟做好准备。徐锡麟询问信使,陈克到底在何处,信使终于明白的告诉徐锡麟,陈克在凤台县已经扎住了脚跟。打发走了信使,徐锡麟一面立刻修书把情况汇报给了在绍兴的光复会同志,另一方面他也在考虑,到底是留在安庆,还是亲自去凤台县看个究竟。

    新开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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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五)

    徐锡麟对陈克来信的目的有着深刻怀疑的同时,陈克也在安排着未来的战略。人民党军事委员会增加了一个新的同志,严复这位老军人加入了工农革命军最高指挥决策机关。对于陈克提出将安庆交给徐锡麟的建议,严复的表现与那些年轻的同志大不相同。

    对于何足道这类同志而言,他们也发问,不过发问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搞明白陈克这么做的目的。这些年轻的干部都是陈克的追随者,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能比陈克更加高明,所以搞懂陈克主席的战略目的,以更好的执行陈克主席的想法,就是他们发问的动力。[.]

    而华雄茂与章瑜等几位同志,则是真的认为自己有必要弄明白陈克的战略想法。他们毕竟是部队的指挥官,他们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权力。更别说中央军事委员会也不是陈克的一言堂。

    至于严复,他既没有盲目追随陈克的意思,也没有身为高级指挥官的自觉,他倒是更加单纯想了解陈克在军事上的能耐。

    “安庆对我们的意义只有一个,打下安庆,摧毁满清在安徽的统治中心,整个安徽就乱了。北京政府无力直接控制各个府,各个县。安庆被摧毁之后,安徽其他地方的反应只可能是据城固守,我们要争夺是农村的广大百姓。满清的势力不来捣乱,我们就能够游刃有余的开辟根据地。所以我们一定要攻克安庆。让安徽乱起来。”

    听着陈克的解释,严复深以为然。老帅哥严复对凤阳府的战斗评价有限,凤阳府武备松弛,守城的部队对一群穿着新军军装的部队毫无戒备之心,在缴他们械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试图申辩自己没有犯法。全然没有明白对面的这些人根本不是新军。城门的卫兵被轻松解决之后,剩下的攻击目标就极为容易。凤阳府的官员从没想到,居然有人大白天攻打府城,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这场战斗本身极为轻松。

    严复赞叹的是部队秋毫无犯的军纪,以及高效的行动。部队横扫凤阳府的时候根本没有杀戮无辜,只是把各个要点都给拿下。枪炮声惊吓到百姓,部队甚至维持起治安,连慌乱中走失的孩子都给照顾起来,交给了焦急来寻的父母。因为缺乏住处,部队干脆就在凤阳县街边百姓的屋檐下睡了一晚。那些宵小也曾经试图趁乱祸害百姓,巡逻的部队把他们给抓起来,然后聚集百姓,当众审判。审判后统统给枪毙了。这样的秩序井然,训练有素,严复是极为赞赏的。自己没有加入一个土匪一样的组织,这让严复很是安心。

    至于陈克提到要让安徽乱起来,严复完全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群龙无首之下,人民党就可以集中力量扩大根据地,集中优势兵力逐个将敌人击破。身为海军高级军官,海战中为何要抢占t字位置,就是为了集中火力消灭敌人。兰彻斯特战斗力方程就是研究这个的,严复读过陈克的这篇军事教程,对此大加赞赏。当然,严复并不知道,这个历史上在1914年才创立的方程式,由于陈克的出现,以及率先提出了这个方程式的微积分模型,所以后世把这个方程式命名为“陈克战斗方程式”。

    严复很赞赏陈克提出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意义,一旦失去了安庆的统筹指挥,各个地方上的满清军事力量就是一盘散沙,固城自守的那些满清势力就成了最好的靶子。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满清的兵力就那么多,被一个个歼灭之后,满清根本无法及时补充,即使补充了,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惧。

    当然,要实现这样的战略构想,一来需要广大百姓的支持,二来需要部队强有力的行军能力。“夺取农村,农村包围城市”这是陈克的战略构架。在这次攻打凤阳府的战斗,部队三小时行在不算太崎岖的山地行军军近二十公里,也给了严复相当深刻的印象。

    经过陈克的解释,军委的同志也大概理解了陈克的战略构想。在严复看来,这次会议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没想到华雄茂居然吞吞吐吐的问道:“陈主席,你要把安庆交给徐锡麟和秋瑾,是因为他们和咱们是旧识么?”

    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严复很是不解。但是他毕竟五十多岁了,比年轻人都更沉得住气。扫视了其他的军委成员一圈,却见有些同志神色复杂,例如何足道就是欲言又止。有些同志则是一脸的茫然,就如蒲观水就是明显不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

    “华雄茂同志,咱们是在谈公事,不要把私人的感情给带到工作里面。”陈克严肃的说道。

    华雄茂别过了脸看着桌面,片刻之后又重新把脸转向陈克,他用一种不甘心的语气接着问道:“陈主席,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筹划此事?”

    “华旅长,你这样问还有什么意义么?”何足道忍不住打断了华雄茂的质问。人民党最早的八个党员都知道陈克与徐锡麟和秋瑾关系颇深,陈克就是徐锡麟带去上海的。华雄茂与徐锡麟与秋瑾的亲戚关系大家也很清楚。何足道并不想让华雄茂当众和陈克争执此事。陈克或许算计了以前的恩人,可华雄茂如果是基于这样的一个理由反对接下来的战略构想,他绝对不可能得到其他同志的支持。就连何足道也不会支持华雄茂。

    没等华雄茂回答,陈克已经朗声说道:“华雄茂同志,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不是在算计徐锡麟和秋瑾,我现在考虑的是光复会的想法。咱们不可避免的要与光复会打交道,徐锡麟是我们的旧友,但是徐锡麟是光复会在安徽的代表。我不会算计一个老朋友,这没有意义。但是我必须把其他政治势力在安徽的存在计算进去。对于这点你能明白么?华雄茂同志。”

    华雄茂听完之后出人意料的露出了一种小孩子说错话后才有的羞愧,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往常那种坚定的态度。“这是我考虑不周,陈主席我说错了。我没有要因为个人感情要对徐锡麟特别照顾的意思。这点请相信我。”

    陈克很是谅解的点点头,这才接着说道:“我们打下安庆之后,满清铁定要夺回安庆。安庆的贸易会终止,根本别想从那里得到税收什么的钱。如果我们留在安庆,我们要投入很大的兵力用于维持,现阶段我们没有这么多兵力。有限的兵力和物资用于安庆,远不如用在扩大根据地上。不过简单的让满清夺回安庆,我们也未免太有些得不偿失。所以把安庆交给光复会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军委委员里面没谁有什么妇人之仁,大家固然不缺乏同情心,不过面对着现实的局面,同志认为让光复会在安庆顶雷是个不错的选择。

    蒲观水问道:“如果光复会不同意接收安庆呢?”

    “不管他们是否同意,我们打下安庆之后,把人员物资运走,然后就按计划撤退。现在占据安庆不过是背上了一个包袱。这个包袱谁愿意要,谁就去要好了。反正我不认为咱们现在需要安庆。”陈克果断的做了回答,“也许有人会说,占据了安庆之后,振臂一呼,四方皆应。不过军委的同志们都是有过这么多实际工作经验。占据了安庆,到底有多少安徽百姓能知道这个消息呢?有多少百姓会相应我们的号召?就算有人相应,相应这个号召会是谁?再说个更现实的,咱们驻留安庆一天,能得到多少粮食钱财?有这力气,在农村搞根据地,我们又能扩大多少根据地?能救下多少百姓的性命?这个帐我觉得大家都能算清楚。”

    听了这话,同志们中传出了一阵哄笑,不过这笑声里头一点都不单纯。陈克听得出,大家还是颇为遗憾的。毕竟安庆是安徽的省府,占据了安庆就意味着有着足够的号召力。未必不会在全国引发连锁反应。

    陈克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的地图板前面,他先敲了敲凤台县的位置,又敲了敲安庆的位置,“同志们,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争取到了百姓的支持,那么我们就有了无穷尽的人力。考虑一下我们的运输线,安庆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座我们承担不了的城市。革命就是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这赔本的买卖我们不能做啊。”

    “我坚决支持陈克主席的意见。”章瑜立刻发言。他身为水上支队的指挥官,深知运输线的问题。从凤台县到安庆府,运输线两岸的敌人都没有肃清,如果要保证运输的畅通,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别说现在是灾年,安庆府也没什么粮食。

    有章瑜带头,其他同志们也表示了同意。于是基本的战略构架得到了通过,人民党的武装力量以攻克安庆,俘获消灭满清在安徽的官员为作战目的。接着讨论的就是更详细的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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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六)

    军事会议暂时休息的时候,陈克走到华雄茂身边,他问道:“一起去趟厕所?”

    华雄茂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正好,我快憋死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两个老战友肩并肩出去了,屋里留下一堆面带各种表情的同志。大家心知肚明,陈克只怕是要和华雄茂谈谈方才的事情。大多数同志都是年轻人,连章瑜这种算是颇有城府的都没忍住,他开口问道:“何政委,徐锡麟和秋瑾是陈主席的老朋友?”

    参加军委会议的不仅仅有军队的干部,齐会深、尚远、陈天华,这几个文职干部也同样列席了会议。何足道稍微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章瑜,就把目光投降了齐会深。齐会深也觉得挺为难的,这种事情按理说是私事,不该在背后说长道短的。但是这事情和公事偏偏关系密切,齐会深稍微盘算了一下,人民党里头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不少,就算是自己不说,别人也能打探出消息来。现在若是不向大家说透,反倒显得遮遮掩掩,有什么猫腻一样。想到这里,齐会深干脆把大概情况介绍了一番。

    大家都知道陈克是在上海聚集起第一批老党员的,得知是徐锡麟与秋瑾带着陈克去了上海,华雄茂又是这两人的亲戚。原先不知道情况的同志才明白华雄茂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的确是左右为难。”柴庆国笑道。说完之后柴庆国忍不住看了看尚远。前一阵子尚远决定去河北工作的消息在人民党高层已经通报过了。柴庆国本人很想和尚远一起回河北。这倒不是他对陈克有什么意见。亲自参与了人民党的革命之后,柴庆国已经相信了陈克的话,人民革命与拉杆子造反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亲自跟着陈克在第一线工作,柴庆国原本对陈克的不满在共同辛苦的工作中早就烟消云散了。陈克不是柴庆国所厌恶的那种“读书人”,读书人是绝对不肯自己下地劳动的。人民党带领着百姓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这份功德柴庆国也觉得很光荣。

    之所以想和尚远一起去河北,原因其实挺简单。柴庆国当头领当惯了,还是不太习惯人民党严格的纪律。加上他擅长的是骑兵,安徽根据地建起骑兵部队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而回到河北,筹措马匹远比在安徽来得容易。既然在从未来过的凤台县发动“人民革命”都能如此容易,柴庆国相信自己回到河北的话,和以前的老兄弟们在一起,绝对能创建不亚于安徽的功业出来。所以柴庆国已经私下和尚远谈过,试探了一下口风,看看尚远是否心甘情愿的同意自己一起去河北。对柴庆国的表示,尚远也表示了欢迎,只是他告诉这件事必须要党委同意。尚远身为党员,不能提出凌驾党委的决议。

    听了尚远的表示,柴庆国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当年在北京,被撵出会场的经历。不管党委对不对,首先就要服从党的安排。柴庆国对此留下过铭心刻骨的印象。

    而这次陈克对旧友下手,在党委会上面对华雄茂这样的老兄弟,依然不留什么情面,让柴庆国更加不高兴起来。人民党里头没有友情,至少在党委里头没有友情。自家亲戚更排不上号。这种准确的认知让柴庆国更想到河北去,那里才有江湖上的兄弟们,哪里才有过命的铁哥们。想到这里,柴庆国忍不住又看了看尚远。只见尚远平静的坐在凳子上,一副沉思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想法。柴庆国感觉真的相当的失望。

    陈克也管不了其他同志的想法,对他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华雄茂交代。“正岚,我不是要对付徐锡麟和秋瑾丈夫,这点你相信我么?”

    “放心吧,文青。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华雄茂连忙说道,“我知道你要对付的是光复会,而且你毕竟和他们二位没什么深交。现在想让他们投奔我们也不是时候。你放心好了,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是亲戚,我心里头还是担心他们。”

    看华雄茂说的真切,陈克沉着脸点点头,“正岚,你既然能理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如果徐锡麟和秋瑾丈夫来了咱们根据地,找到你,游说你,要你帮忙,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这个问题相当的尖锐,华雄茂思前想后,这才说道:“那得看让我帮什么忙。若是私事,我自然要帮。若是公事,我听你的。”虽然嘴里头这么说,但是华雄茂说得也不是那么痛快。

    陈克没有计较这些,如果徐锡麟和秋瑾到了根据地,找华雄茂绝不可能是办私事。这点陈克很清楚。“为难你了,正岚。”说完,陈克拍了拍华雄茂的肩头。

    华雄茂叹了口气,再也不说话。

    休息时间结束之后,会议继续进行。到现在为止,凤台县的根据地是以水路运输作为自己的主要运输手段,效果自然是非常的好。这次针对安庆的军事行动,大多数同志依旧认为采用水路运输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陈克却觉得很是担心,这次攻打凤阳府肯定有漏网之鱼,有几个官吏死活没找到。这些人极有可能往安庆逃窜,如果是这样的话,走水路就显得很不安全了。毕竟人民党控制的水域远没有抵达安庆,一路之上会遇到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万一事情有什么变化,敌人卡死了水路,那么攻打安庆的部队就成了孤军。

    听了陈克的这个提问,章瑜立刻发言,“如果走陆路,我们几乎全部要在敌境内通行。水路好歹我们走了几次,就算是有人跑去安庆,安庆也根本来不及通知水路上的敌人。若是担心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出兵,打安庆一个措手不及。”

    其他几个同志听了章瑜这么冒险的方法,一个个都面露难色。倒是陈克却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个解决的方法。

    “我们不妨还是让蒲观水同志赚开城门,大家觉得如何?”何足道提议。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军委同志的赞同。人民党用这招屡试不爽,攻寿州、攻凤阳府,化装成安徽新军都起到了极大的效果,人们思考问题都是有习惯性思维的。军委的同志现在对于化妆成新军有了思维惯性。第一个选择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上头去。

    蒲观水听了这话之后,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要是否定,只怕被人误会成自己贪生怕死。但是不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万一弄坏了事情,那就更加对不起同志。正迟疑间,就听陈克说道:“我反对。如果咱们采用马上出兵的计划,这个计划建立的基础就是安庆府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消息。既然建立在这个战略假设上,让蒲观水同志化妆成新军,那不是飞蛾扑火么?这是一个战略逻辑上错误。”

    听了这话,蒲观水心头一松。陈克十分有效的替自己解了围。蒲观水用感激的目光看了陈克一眼。接着他就听到何足道不解的问道:“战略逻辑错误怎么说。”何足道一直没有参加军校的培训,更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理论教育。他对这个词完全不理解。

    “这就是说,咱们假设安庆府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消息,已经有了准备。为了抢在敌人下手之前,咱们走水路先下手。但是既然有了这个假定,那么我们如果这样马上出发,然后再派蒲观水同志前去诈开城门,这个行动是建立在敌人对咱们的情况并不了解的基础上。这两个假定的立场逻辑上是冲突的。安庆不可能同时知道咱们的情况,又不知道咱们的情况。”

    “原来如此。”何足道恍然大悟。陈克最喜欢何足道的就是这点,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全然不会不懂装懂。其实周围有些同志看何足道的眼神里面有些微微的嘲笑之意,可何足道完全不在乎。这不是装出来的,这是因为何足道这么问并不为了哗众取宠,只是他真的不懂。而且何足道也没有觉得在陈克发问有什么丢面子的,所以对很多东西他根本就没有去考虑。

    “如果安庆只是知道了咱们人民党,却不知道蒲观水同志已经投靠了我们呢?这种情况也是会有的吧?”柴庆国发问了。听到这话,有几个同志脸上已经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的确有这种可能。”陈克点点头,“问题是这种可能的几率有多大?安庆离咱们这里几百里地,咱们完全不知道安庆的情况。这不是寿州,就在咱们眼皮底下。这也不是凤阳府,咱们打凤阳府,咱们对凤阳府的情况其实也很清楚。即便如此,其实也做了两套方案。赚不开城门,立刻就攻城。安庆府是长江边的一个据点型城市,城墙高,守备好,城市也大。如果把战略建立在能赚开城门的基础上,万一安庆府得到了消息,针对咱们有了防备。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总得试一下吧。赚不开城门的话,我们就打进去。”柴庆国豪气干云的说道。

    “我们不能拿同志的生命冒险啊。”陈克立刻否定了这个建议。

    新开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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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七)

    年轻同志的特点就是不够稳定,考虑问题很容易缺乏全盘考量。柴庆国这种不惜代价要获得胜利的看法一出,就有人认为还是要尽量避免无意义的伤亡。大家战争经验都不丰富,柴庆国有过浴血厮杀的经验,在河北与北洋军和洋人的军队作战的时候,柴庆国就是靠了不怕死的冲锋才逃得性命的。人民革命军到现在为止的战斗几十场战斗,总共死伤不超过200人。听到柴庆国提出的那种动辄数百上千伤亡的大仗,大家普遍觉得战斗不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柴庆国是据理力争,其他同志也有自己的理由。华雄茂和章瑜这等军阶比较高的同志也不愿意贸然发言,所以柴庆国虽然势单力孤,却也没有完全落下风。

    “打安庆绝不是打围子,既然要速战速决,那就必然要有很大的伤亡。”柴庆国知道打打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加入了人民党之后,战斗的烈度远比当年在河北山东与北洋军作战小。但是论规模,柴庆国的眼界比军委的同志们高的那可不是一点半点。

    “那也得准备的更加周全才好。如果一时半会儿打不下安庆怎么办?速战速决就得能打赢才行啊。”何足道倒不是故意要和柴庆国唱反调,不过按照柴庆国所说的那样,部队顶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往前冲,何足道光想想那种伤亡,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安庆新军又不是围子里头的地主,他们装备兵力都绝非那样。”柴庆国的脸色已经很是阴沉。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在河北和山东,与成千上万的北洋军和洋鬼子正面敌对的模样。北洋军和洋鬼子们整齐的列队,任由兄弟们怎么挑衅,敌人依旧能够保持着他们的纪律。直到起义军向着敌人发动进攻,而且进入到了敌人的涉及范围之后,炮弹,子弹才泼水一样向着起义军的兄弟们扫来。

    想到这里,柴庆国就觉得汗毛本能的开始竖起。那时候柴庆国领着骑兵队伍冲锋,他甚至骑着马冲在最前头,左右的兄弟一个个中弹落马,那短暂的惨呼声顷刻就被隆隆的枪炮声与马蹄声淹没了。战前大家请神拜仙,把求得的符咒贴在胸前,喝下了符水。但是这些东西并没有能够保护兄弟们,一个冲锋下来,骑兵部队的兄弟们伤亡了将近一半。柴庆国发现自己只剩了为数极少的兄弟还在冲锋,而对面的敌人已经用刺刀组成了阵势,雪亮的刺刀晃到了马匹的眼睛,马匹纷纷下意识的人立起来。而敌人的步兵已经挺着刺刀冲了上来,对着为数极少的骑兵们开始戳刺。而兄弟们一面努力控制住马匹,一面用自己手里的家伙奋力与敌人厮杀。

    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那里活下来的?这好几年来柴庆国一直很奇怪,对于自己怎么从那看不到边的敌人面前脱离的,柴庆国竟然完全没有印象。他能想起来的,就是也不知道打到了什么时候,自己的满身鲜血的与其他步兵兄弟们一起在撤退。至于那天和自己在一起的骑兵兄弟们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天,五百多名骑兵兄弟到了最后只剩下了柴庆国一人。

    每次重新想起这些的时候,柴庆国总会下意识的短暂失神,仿佛有一种强大的东西强制剥夺了柴庆国的意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却见到何足道的嘴在一张一合,应该是在说着什么。偏偏自己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如同看一场滑稽的皮影戏一样。

    “老柴,你怎么了。”随着手腕被人拉住,柴庆国的听力才突然间恢复了正常。扭头一看,却是华雄茂惊讶的看着自己,而且拽住了自己的手。柴庆国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没啥,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说完,他几乎是有些虚脱的一屁股坐回到板凳上。

    “……我是觉得,咱们还是用小部队试探为好。”何足道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不少同志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何足道。有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大失常态的柴庆国。

    此时,却听陈克说道:“华雄茂同志,我们能出动多少部队?”

    华雄茂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最多不过五千人。如果是想派战斗力比较有保障的,那不过是三千人。”

    蒲观水同志,安庆现在还有多少部队?”

    “安庆现在有一个混成协,实际兵员不超过3500人。附属骑兵,炮兵各一标,工程,辎重各一营,军乐队。步兵协每协下辖步兵两标,每标又辖三营,每营辖三队,每队辖三排,每排辖三棚。最基本单位棚约有兵员14人。附属的骑兵标辖三营,每营辖前后左右四队,每队二排,每排二棚。附属炮兵标辖三营,每营辖左中右三队。队以下编制同步兵。工程,辎重营以下编制同骑兵。到清末,新军还在步兵标内增设机关炮队(重机枪)……”蒲观水把资料详细的向众人进行了介绍。

    这些资料其实军委的成员都已经看过,但是以前众人都忙着眼前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军务和公务繁忙到每个人干完了工作之后只想倒头就睡。攻打安庆对于同志们来说,太过于遥远了。现在双方实力变成数字列了出来,5000工农革命军对上这3500人的安徽新军。众人突然发现在兵力上相差无几。但是新军的装备十分精良,大占上风。军委的同志忍不住沉默了,这种实力上的差距远超大家的想象。

    突然间,方才的讨论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攻打安庆是要去啃硬骨头,敌人的实力足够强大,而人民党的力量远没有大家直观感觉那么强。

    陈克很明白大的想法,他对着暂时沉默的众人说道:“同志们,如果我们考虑的是人民革命军全军11000人,而且在根据地内线作战。我们就可以认为还是能够胜利。现在是我们跑到安庆去打仗,是外线作战。难度要大的多。”

    “那能不能等敌人分兵过来,我们逐一击破?”华雄茂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陈克回答的极为干脆:“不行,根据地现在还很不稳定。保证稳定的基础就是咱们对周围的敌人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没有人敢跳出来作乱。如果让敌人打进来,好不容易形成的百姓们对咱们的信赖马上就乱了。哪怕是打赢了,咱们甚至反攻拿下了安庆,也是后患很多。所以这次的仗是个政治上的仗。”

    “那咱们可以先往安庆方向打,拿下南边的庐州府。然后和新军在庐州府较量。敌人怎么都进不了咱们根据地,大家觉得如何?”华雄茂还是希望能够持重一些。

    “现在是咱们和新军实力差距最小的时候。因为满清还没有动员。不要光想着安庆府,一旦形成拉锯战,满清就会动员起军事力量剿灭咱们。根据地如此不稳固的情况下,经不起折腾的。如果湖北新军再来五千人,咱们的人数优势也灰飞烟灭了。而且战争一开始,大家互有伤亡,你觉得部队的士气会如何?会有人踊跃从军么?而且新来的部队,战斗力比咱们现在怎么样?肯定是比不了的。现在部队接连打胜仗,士气还很高。能打一场大仗。如果士气低落下来,在遇到挫折,我不乐观。”

    陈克一点都没有高估部队。

    讨论不知不觉从怎么打安庆变成了要不要打安庆。

    华雄茂很不想打击军委同志们的士气,不过做这么大的决定,他也的确下不了,虽然多次私下和蒲观水讨论过新军的战斗力问题,但是华雄茂还是忍不住问道:“蒲观水同志,现在部队和新军拉开打,你觉得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蒲观水身上。蒲观水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左思右想,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同等兵力下,只怕是不行。”

    除了严复等少数几个颇有涵养的人之外,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大伙随即把目光投向了陈克。

    陈克知道自己必须说服同志们,安庆之战非打不可。这是战略主动权暂时掌握在人民党手中的最后时机了

    “如果拉开打,咱们只是让新军在她们擅长的战场上作战。战略设计就是要让敌人无法发挥出战斗力才行。我们的部队现在的优点在于士气高昂。士气是建立在一连串胜利的基础之上。如果咱们让新军在擅长的范围内作战,一连串的失败只能导致士气全面低落。那时候就更打不了。新军擅长阵列,而城市战斗里头,格局错综复杂。部队往往来不及列队射击。这时候一根长矛或许比步枪更管用。而且我们专门训练了掷弹兵。针对巷战有优势。”

    尽管陈克如此列出诸多有利的地方,不过依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同志们情绪依旧不高。“如果咱们失败了,至少还可以在根据地和敌人打,如果咱们被敌人杀过来,那连再次重来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我们虽然在武器装备上不如敌人,但是咱们有政治上的优势。这次蒲观水同志带来的新军战士,一半以上都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大家当兵是为了讨生活,为了家里头能够更好的生活。可水灾之后,这些新军战士们的家里面什么模样,大家都亲自看过的。同样惨不忍睹。大家觉得安庆城里头新军的士兵们士气会高昂么?他们会真心的给那些满清的官老爷卖命?”

    “我同意陈克主席的看法。”蒲观水说道,“安庆新军虽然训练的比较好,但是士气远不如我们。如果我这边派人去游说新军的话,应该可以有不错的效果。”

    蒲观水终于肯发挥内应的作用,军委的同志们心里头都是一阵轻松。

    陈克满意的看了蒲观水一眼,继续说道:“满清的战术依旧落后,由于没有凝聚士气的核心。外国人打败满清军队都是一点突破,然后满清部队全面溃败。我们这次打安庆,虽然敌人有坚城可以作为依托,这却是他们的心理弱点。只要这个心理上的依托被击破,那么满清军队就会立刻连锁溃败。而且我方是进攻一方,首先士气上就占据了优势。只要能攻破城防,我方必然士气大振。这此消彼长,安庆也不是多么难以攻克。”

    被陈克这么一鼓动,年轻的同志们脸上都有了光彩。是啊,这些日子来的战斗都是一点攻破之后,敌人立刻土崩瓦解。虽然敌人的核心力量还在负隅顽抗,不过有组织的大规模抵抗一旦终结,部队立刻就从沉重的压力下解放出来。那些四处乱窜的敌人根本构不成威胁,人民党的部队仿佛顷刻间就占据了兵力和火力的全面优势。

    “陈主席,你觉得从战略上必须打这一仗么?”严复终于开口问道。

    “是的,”讨论让陈克的思路活跃起来,很多原先只关注到细节的问题,现在突然从更高层面上想通了,“我们现在拥有战略上的主动权。就是说,我们可以选择我们自己的战略方向,敌人暂时对咱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提到了战略主动,陈克的思路豁然开朗,“就跟咱们一开始在凤台县一样,由于大水消息隔绝,敌人根本不知道凤台县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完全不考虑敌人的存在。这时候咱们建起了水上支队,运输物资,调动兵力。压制地主,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一切的主动权和选择权都在我们自己的手里。这就是战略主动权。如果那时候寿州的敌人稍微向咱们施加压力,哪怕是做个姿态,咱们每一个考虑都要把寿州的敌人考虑在内。那样咱们敢把部队任意调动么?而且这个心态上总要把近在咫尺的寿州敌人优先考虑。那得多难受?”

    这个比喻让这些老同志们完全理解,就是因为大家完全不用考虑敌人会干什么,掌握了完全的行动自由,革命工作才能如此顺畅。听到这里,不少原本觉得形势危急,以至于口干舌燥的同志突然觉得嘴里面再次出现了口水。以至于好几个人喉结耸动,把口水咽回了肚子里头。

    陈克全当没看见,他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之所以能考虑只要打下了安庆,以后的一年内,我们依然在安徽北部拥有战略主动权。就是建立在我们依旧拥有战略主动,有行动自由。能够主动选择进攻方向。这依旧是建立在战略主动权的优势上。如果我们现在不打安庆,等敌人缓过手来,他们有了行动自由,那我们就要把大量的力量用于防备敌人有可能发动进攻的方向上。我们现在可以说,敌人在安庆。等安庆的敌人自由行动起来,我们那时候能知道敌人在哪里么?”

    严复点点头,“那么我方在战略上的优势到底有哪些?”

    “第一、士气高昂。我们战胜了洪水之后,部队的士气远比躲在安庆整天看着灾民的新军官兵高。第二、政治优势。很多新军战士们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可以在战前派遣这些新军战士混进新军的队伍,让他们去说服新军战士。不要和我们敌对。这也能够有效瓦解新军和我们死战到底的心情。第三、战役的突然性。敌人虽然知道一些我们的情况,可还是不够了解。我方突然发动了战役,从战略角度上,已经让敌人措手不及,无法进行针对性的部署。原有的装备优势也大打折扣。从这几个角度来看,战略上我们依旧拥有主动权。这是我们和安庆敌人势力差距最小的时候。”

    严复精于军事,虽然对政治优势方面并不是那么赞同,但是他依旧理解和接受了纯粹军事方面的解释,“那么战术方面呢?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新军更多训练是在野战方面,我们近期的所有战斗都是攻城战。双方的训练与实战水平相差很多。同志们之所以担心难以攻克安庆,恰恰是因为大家有经验,才能真正理解了攻城战的要点。这点上就是咱们最大的优势。咱们知道该怎么攻城,但是敌人并不熟悉怎么守城。而且我也说过了,满清的部队是全面布防,所以非常容易一点突破,全线崩溃。咱们的部队则分成多路,在各个战场上作战,所以可以组成多路攻城队伍。敌人首位不顾,肯定要出问题的。至于武器上的问题,咱们针对攻城开发了一些专用的武器,炸药包,手榴弹。而且还有过实战经验。安庆的新军,则是以传统的步枪射击为主,并不适合巷战的特点。这是咱们的另外一个优势。”

    这次不仅是严复,其他同志也能听的明白。对于陈克分析的优势,大家还是很赞同的。

    “唯一问题就在于,同志们没有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大仗,而且习惯了战略主动,觉得我们总是有各种选择。实际上,战略上的选择本来就没有几个。想保持战略主动权,那选择更加没几个。打安庆是保证我们接下来一年内战略主动的唯一选择。我们必须打。”陈克斩钉截铁的说道。

    看了看喜忧参半的同志们,陈克大声说道:“大家一起来革命,都希望自己能看到革命成功,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此,如果不破了安庆,敌人力量远比咱们大。一步步压过来,咱们顶不住的。只有攻克安庆,咱们才有继续革命下去的机会。咱们人民党党员都在党旗前面宣过誓,为了解放中国百姓,绝不在意流血牺牲。现在流血牺牲的时候到了,我不能说我第一个带队往前冲,但是战斗里面,部队真的遇到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我亲自领着大家上。”

    华雄茂听完这话,腾的站起身来,他满脸激动:“陈主席,怎么能让你上。我先领着部队上,我死了才能轮到你。”

    “哈,”柴庆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傲然站起身来,向着方才希望减少部队伤亡的那几个同志稍带轻蔑的扫了一眼,这才朗声说道:“说来说去,还是要硬拼。我在河北都是一刀一枪和北洋新军杀出来的。我早就向武星辰大哥保证过,我也向陈克主席说过,打硬仗,我柴庆国绝对不当孬种。这次攻城让我带队,我就不信新军的这些崽子们能有多硬。”

    方才何足道是希望能够减少伤亡的,听了柴庆国傲慢的表态,他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年轻的脸上是被小看之后的激愤,“打仗也要讲科学,能减少伤亡的时候,谁也不肯多死人。但是既然只能打,那就打。我们政委就是要负责政治工作的,到这个时候,我们政委也绝对不会躲在后头。”

    军委里头的众人都是年轻人,该听的道理都听了,几个主要领导又都表了态,大家都知道这场仗一定要打,自己如果再有其他意见,只能被认为是胆小鬼。这些人都是在第一线打过仗的军人,一连串的胜利下大家其实也算是初生牛犊,被话里话外的嘲笑意味一将,众人的火气也都上来了。包括章瑜在内的军委成员纷纷起身表示绝对不会当了胆小鬼。

    此时还在端坐的只剩下了严复和尚远。却见尚远慢慢的站起身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然后拽住自己的辫子,动作不快却非常有力的把辫子连根切断。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尚远把割下来的辫子扔在了桌面上。“这次战斗,我要求参加。”

    这简单的话胜过众人的千言万语,尚远这个文官都做了表态,到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显得虚了。参加军委会议的同志互相对看着,所有人脸上都是冲动,所有人脸上都是刚毅中陈克让众人都坐下,然后开始讲解自己的战术想法。

    新开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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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八)

    军事会议确定了攻打安庆的计划之后,从当天晚上开始,军委和参谋部都是彻夜不眠的制定作战计划以及相应的训练计划,政工部门的同志对部队的情况做深入摸底总结。同志们都没有打过这么大的仗,大家心里头都很不安,但是自打到了凤台县之后,所有同志只要工作起来就会有很好的结果,所以众人干脆就抛掉了其他念头,和往常一样开始工作。

    陈克负责战略制定,既然交代完了战略,他反倒清闲了一些。严复早就帮部队完善了水路运兵计划,而且刚从安庆回来不久,旧有的计划依旧可以使用。他有没有别的事情,同样清闲了不少。抽了个空闲,严复找到陈克,“陈主席,我想问问,你的军事到底在外国哪所学校学习的?”

    “我没上过军校,所有军事知识是跟着一位姓毛的前辈学习的。这位毛爷爷是咱们中国人。”陈克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这等奇人?”严复真的有些惊讶了,“看文青你对军事绝非外行,我却没想到尽然是跟着老师学的。这位毛先生现在身在何处,可否能够与之相会。”

    “已经过世了。”陈克也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不过那个创造出军事思想的毛爷爷,陈克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却是可惜。”严复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严复遗憾的神色,陈克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这个对自己很不利的话题。“严先生,你还是有些担心攻打安庆的战斗么?”

    严复并没有客套,他直截了当的阐述着自己的想法:“我的确是担心此事。毕竟我军兵力不占优势,装备更差的远。按照文青所说,我们还是外线作战。难度更大。虽然我军有攻坚的经验,但是一旦打起来,伤亡甚重的话,部队只怕也未必能够坚持多久。”

    “严先生,从战术上看,我军也到过安庆,经历的更多,见过的更多。最重要的是,我军比起安徽新军的最大优势,就是我军知道敌人是谁,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其实我是想准备的更多些。准备还是不足。严先生,我想问你,若是为了拯救安徽受灾的百姓,这仗要不要打?”

    严复同样认同军事斗争准备不足这个判断,当陈克提及了“为了拯救百姓,要不要打这仗。”严复立刻无言以对了。按照满清官场的特点,百姓死多少他们根本不在乎,天灾这种事情哪里能管得过来?救灾是朝廷的事情,只要没有民变,天灾怎么都不能怪罪到地方官头上。而且天灾说明朝廷失德,皇帝得下罪己诏的。即便一直从军极少涉及政界,严复也很清楚,根本不用指望官员救灾这种事情。从人民党的角度而言,想救百姓就必须先打垮满清政权,才谈得到去拯救百姓。

    这个推断逻辑上完全正确,本可以说服严复。问题是这个合理的结论与现在中国的现状是格格不入的。严复参加了革命,在他看来革命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夺取政权,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华。像陈克这样为了拯救百姓而打仗,这仅仅是在书籍中出现过。“吊民伐罪”,这是严复读过的文字,当这四个字具体化的时候,严复丝毫没有感觉到欣喜,他只觉得陈克所说的内容“十分荒谬”。

    想了好一阵,严复才不得不说道:“必须要打。”

    “严先生,我个人觉得现在准备不足不仅仅是指装备不足,军力不足。最重要的是政治工作不足。到现在为止,人民革命军里面,能够听明白到打仗是为了拯救百姓的,顶多一千人。如果不是这次水灾,能明白这个逻辑关系的两百人都不到。如果能给我半年时间,我一点都不担心打安庆的事情。只要有六千名知道不打垮满清政权,就不能救百姓的战士。”安徽的敌人根本不足为惧。”

    严复并不觉得惊讶,他赞道:“这倒没错。即便是现在,我已经很佩服文青你能搞起如此规模的根据地。若换了我,那是万万不能。”

    听了严复的赞美,陈克很无奈的看了严复一眼。只见严复神色里面毫无玩笑的意味,陈克这才说道:“严先生,我说的不是人数。如果真的能有那么多同志觉悟到要为了救百姓,才要打倒满清政府,我死了也觉得很安心。因为革命事业后继有人。打倒满清是为了救百姓而必须采取的战略。若只是为了打倒满清,那不过是为了一家一姓的福利,或者为了某个集团的利益。人民革命是要把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人民的支持。人民绝对不会为了某个理想去革命的,人民要的是更好的生活,要的是能够安居乐业。要的是危难时刻知道向谁求助。只要再半年,我就能让人民知道,人民党推行的人民革命,推行的新秩序,就是让人民得到解放,得到通过劳动获得幸福生活的唯一选择。那时候人民革命才能战无不胜。”

    “文青不相信人民会追随革命么?”严复问,这些天他其实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人民革命虽然号称是为了人民,其实严复并不信服人民革命。

    “我是觉得现在人民还不相信我们。严先生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人民百姓劳动的结果,那些是房子不都是人民亲手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么?这些水利设施不都是人民一锹一锄挖掘出来的么?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人民呢?没有人民就没有凤台县的今天。现在是人民不相信劳动成果能归人民所有的新制度,是人民现在对人民革命没有信心。如果人民坚信人民革命能够成功,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打不下来安庆。”

    话说到这里,严复终于明白了陈克的意思。或者说,严复终于明白了人民革命的力量所在。接下来,严复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把陈克痛打一顿。陈克的“狂妄”让严复觉得有些不能忍受。如果那些没读过书的人民真的理解到了这些,严复觉得那样的世界就太恐怖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想象到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严复却能想象到,那样的一个新世界,将把中国现有的一切统统粉碎,凡是敢于阻挡人民革命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摧毁。而那个新世界的终点,严复则完全看不清楚。而这场革命的起点,严复却能看清楚,那是仇恨。对旧有秩序的仇恨。

    严复清楚的知道自己有着同样的仇恨。那些饱食终日胡作非为的太后皇帝王公贵族,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那些只知道钻营的读书人,严复对这些败坏国家的蛀虫有着无比的痛恨。就是这些人让中国受尽欺凌,令堂堂中华丧权辱国。如果要革命的话,这些人就该是革命的对象。

    不过这些却是有前提的,这股巨大的力量必须是有理想来引导的,绝不能如同洪水一样肆意奔驰。陈克绝不能不负责任的将这股力量释放出来,摧毁中国的一切。想要劝说的话就在严复嘴边,却又被严复咽回了肚子里头。他想起了马相伯先生一年多前对自己说的话,“几道,著书之人天纵奇才,若是你愿意,我倒想让你收了他做弟子。若是无人管教,此人只怕会祸乱天下。”

    严复一度认为收了陈克做弟子,陈克四处碰壁之后,会认真投到自己门下。万没想到陈克一年多就创出了如此的事业,若是自己现在劝陈克,陈克定然是听不进去的。和陈克闹僵没有丝毫价值可言。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人民党中立下功业,在关键时刻能够出来稳住方向。

    所以严复问道:“陈主席,你可听过安徽的岳王会?”

    “稍微知道一点。”陈克听说过这个组织和同盟会关系极为密切,但是既然后世籍籍无名,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组织。

    “我在安徽教书的时候,和岳王会有过交道。既然计划里头要劝说新军,据我所知岳王会与新军里头不少人关系莫逆。既然距离进军安庆还有些日子。我马上动身前去联络岳王会的人。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帮上忙。”

    “如此甚好。不过严先生到底准备拿什么去说服岳王会呢?”

    “既然陈主席不在乎安庆府,那么我不妨用安庆府作为交换。”

    “没问题。那就有劳严先生了。”

    何足道领着政工人员选择安庆战役的人员选拔,在其他政工人员后半夜睡下之后,何足道揉着略显红肿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大家或趟或趴,都已经沉沉睡去。定了定神,何足道拿起笔静悄悄的开始写信。“游缑姐姐,这次我要随军出发攻打安庆。战斗十分危险,我已经做好了为革命牺牲的准备。在这个时候,我有件事想对您说,我……”写到这里,何足道停下了笔,脸上露出了羞涩的表情。他又心虚的扫视了周围已经睡着的同志,再提起笔,却怎么都写不下去。

    想了想,何足道把前头的文字又读了一遍,稍微修改了几个字,这才接着写下去。“我不怕死,但是死前怎么都想对您说,我很仰慕游缑姐姐。自从您和陈主席一起熬夜制药救了我的性命,我就发誓,一定要报答两位的恩情。跟着陈主席从事革命工作,我明白了很多。什么是人民革命,怎么好好做一个合格的人民党党员。在这方面,游缑姐姐您依然做的远比我要出色的多。也是我学习的对象。但是,我对游缑姐姐您有一种特别的心情。虽然我染过那样的病……”,写到这里,何足道的脸涨的通红,他思索了一下,就把这段给涂掉了。在下头继续写道,“我想成为最优秀的党员,能和游缑姐姐一样担当重要工作的党员。我也一直在努力。”

    “唉!”何足道郁闷的吐了口气,他把写好的纸抓起来准备撕了,却停住了手。现在纸张很是珍贵,他不忍心浪费一张纸,又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很是没出息。他把纸翻过来,咬了咬牙,撞起胆气,刷刷点点的写下了一句话,“游缑姐姐,我很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娶你。”写到这里,仿佛是呼吸都不顺畅一样,何足道甚至有点气喘吁吁了。他咬着牙,小小的一支毛笔仿佛有千钧重担,“游喉姐,今有幸,可否共结连理乎?”

    把笔撩在桌子上,何足道一只手捂着脸,急促的呼吸让这个年轻人的肩头抖动着。他原本是想写封遗书的,但不知如何,一想到死亡,写遗书的想法就变成了想向游缑说出自己长久以来的憧憬和梦想。

    “我是配不上游缑姐姐的。”何足道不停的在心里面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桌上油灯的火焰随着何足道急促的呼吸微微的晃动,一种激烈澎湃的感情让何足道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泪水,他自己全然不知,只觉得有千言万语,也无法用恰当的词汇描述出来。

    最终他拿起那张纸,仔细的叠好,放进怀里。这时,天色已经朦胧的亮了。

    新开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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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十九)

    岳王会是清末安徽的革命团体,也是安徽近代第一个资产阶级的革命组织。它因仰慕民族英雄岳飞的精忠报国精神,故名“岳王会”。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七、八月间,安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组织――岳王会成立,地址设在芜湖安徽公学,由陈独秀、柏文蔚联合学生中的先进分子常恒芳、宋少侠、杨端甫等人组成,陈独秀为会长。岳王会是比同盟会还要早创立的资产阶级革命组织。

    工农革命军水上支队专门派了两艘快船护送严复前往芜湖,小船队日夜兼程,加上熟悉水路,竟然只用了三天就赶到了芜湖。严复1905年曾经在皖江中学堂当过校长,安徽公学是皖江中学堂的连襟学校,学校的老师互相教书,门房对严复自然是熟悉的很,见到严复到了门口,他连忙迎了上去。“严先生,好久不见您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严复是直入主题,“陈先生和柏先生在么?”

    “严先生,陈先生和柏先生都在。这几天连陶先生都来了。”

    陶先生指的是陶成章,作为江浙名人,陶成章也曾经在安徽公学与皖江中学堂讲课。严复素来知道陶成章的政治观点,又从陈克那里得知了徐锡麟与秋瑾在光复会的地位,他对陶成章为什么出现在安徽公学已经心知肚明。

    “前面带路。”严复对门房说道。

    陈独秀、柏文蔚与陶成章听到门房在外面通报严复前来的消息之后都是一惊。他们没有想到严复居然来拜访。正在密议的三人连忙开门迎了出来。这几个人都比较熟,严复门房离开之后,三人带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请严复进屋。严复也不客气,率先进了屋子,三人看左右没人注意,这才跟了进去。陶成章走在最后,他仔细的观察周围没人注意,这才插上了门闩。

    严复见已经没有别人,抬手阻止了陈独秀的客套之词,“既然焕卿也在这里,我倒是少了不少麻烦。焕卿,徐锡麟和秋瑾两位是否告诉你,我的学生陈克要去攻打安庆。”

    陶成章已经把情报告诉了陈独秀与柏文蔚。这二位知道严复素来是反对暴力革命的,这样突入起来的变化让他们觉得未必可信,听了严复的这番话,陈独秀与柏文蔚脸上已经有了喜色。陈独秀急切的说道:“严先生,我本来还想去凤台县找你。若是你晚来两天,我就出发了。你的学生陈克到底有多少人马,居然要打安庆。”

    严复也不想瞒着这三位革命领袖,他把陈克在凤台县的实力大概介绍了一番。三人听说陈克居然有了上万人马,甚至打下了凤阳府,欣喜中都有着极大的惊诧。如果是别人来这么说,这三人还只怕不信。严复素来声望卓著,绝不是大言欺人之辈,听严复亲口介绍了情况,,不由得三人不信。

    柏文蔚是岳王会的革命活动家,眼见着革命居然就这么有了希望,已经激动的泪光盈盈,嘴里面连声说道:“革命有望,革命有望啊。”而陈独秀和陶成章也是喜不自胜。

    严复依旧是平日里严肃的神色,对面前三人激动的神色完全是视而不见的模样,他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就是要来当说客的,岳王会在新军中颇有影响,我希望岳王会能游说新军能够作为内应。我们人民党的目的只是要打下安徽巡抚衙门。打下安庆之后,恩铭这些官员我们要带走。人民党的部队马上就会撤回凤阳府去。绝对不会食言。”

    陶成章曾经把陈克许诺的这个条件告诉了陈独秀和柏文蔚,三人讨论的时候觉得陈克一不要出兵帮忙,二不要粮饷支持。更不要占据安庆号召天下。都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大陷阱。听严复说的要求也不过是在人民党攻打安庆的时候让新军里头岳王会的人做一下内应。也是非常低的要求。他们生怕自己理解有误,柏文蔚追问道:“严先生,我们顶多能偷开一下城门,或者在人民党的军队攻打安庆的时候稍微让出一段城墙。若是指望我们做得更多,我们也做不到。”

    “这就足够了。”严复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做到更多,“我们需要商量一个标志,等我军攻入城内,大家不要误伤才好。”

    “严先生,我们只用放人民党的军队入城,其他的就不用做了?即便如此,安庆城内还有数千新军。”柏文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这已经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若是我们在城下一味攻城,这得损失多少部队?”严复也不想提出更多要求。他根本不信岳王会真的能策动整支的部队。就算是能策动,那也得等到战事有了眉目,安徽新军士气彻底崩溃之后了。

    “严先生,你的保证我们是信得过的。但是话得说到头里,打下安庆府,你们要带走什么?”陶成章急切的问道。安庆府的府库里面肯定有不少钱,军械库等地储存着大量的军火物资,此时岳王会已经加入了同盟会,无论是光复会也好,同盟会也好,对于安庆的这些物资都十分垂涎。现在人民党肯出兵攻打安庆,而且是由严复出面保证会把安庆交出来,陶成章立刻就要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严复回答的十分干脆,“我们拿走一半钱,一半武器。粮食我们分毫不取。毕竟水灾刚过,安庆府也缺粮。若是我们拿了粮食,只怕安庆府的百姓撑不了多久。”

    陶成章想都没想就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方案,“武器却不能让严先生拿走。按你所说,人民党已经有了不少武器。而我们这边却极为缺乏枪支弹药。”

    严复这次来之前和陈克已经商量过条件,他没想到这次来芜湖居然能如此顺利,把安庆交给光复会的目的是为了让光复会能够吸引满清的注意力,若是武器装备不足,光复会的确顶不了多久。看陶成章如此猴急的开始谈及战后如何分战利品,严复虽然觉得陶成章很是失态,却也不想计较。他大方的说道:“若是武器给你们,那么安庆军械所的设备,我们得拿走一些。凤台县根据地缺乏机械设备。”

    陶成章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狮子大开口居然能得到严复的同意,听严复要运走机械设备,因为深知严复眼界极为深远,陶成章立刻就后悔了,他干脆说道:“机械设备我们也只怕要用到。严先生若是都要运走,那我们用什么?”

    严复极为精明的人,知道陶成章这是漫天要价,心里头登时就不高兴了。不过他素来严谨,平时是极有威严的,又比面前的这几个人大了二十几岁,只见严复把脸色一沉,“焕卿,你这就过分了。若是说缺乏物资,凤阳府刚经历了洪水,更是缺乏物资。既然大家要合作,我觉得你们要新开创局面,粮食枪械让给你们了。若是这样还不能让你知足。那可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柏文蔚见严复如此不高兴,生怕陶成章惹恼了严复。万一严复觉得得不偿失,干脆放弃打安庆,这天上掉的馅饼可就飞了,他连忙打起了圆场,“严先生,这事好说。只要能够拿下安庆,对革命就是一个大成功。只是严先生真的确定能成功么?”

    严复转过脸看向柏文蔚,“这次我们人民党派了超过三千的战士前来攻打安庆,只要有新军做了内应,我能确定必然成功。”

    “严先生不是说人民党的部队已经超过万人,怎么只派三千人前来?”柏文蔚对此有些疑惑。不过他内心里头反倒不希望人民党上万军队真的倾巢而出。俗话说形势比人强,岳王会在新军中虽然有不少会员,不过距离全面掌握安庆新军还差得远。若是人民党的部队真的如同严复所说,有绝对打下来安庆的实力。那事后人民党若是翻脸不认账,要把所有的物资都给带走,岳王会也好,光复会也好,根本不是对手。

    “兵在精不在多。三千人已经够了。”严复回答的也非常简单。

    陶成章看严复脸色已经好了些,他接着问道:“不知人民党的部队何时能来?”

    “半个月之内就会到。”

    “攻下安庆之后,人民党对芜湖有什么打算?”陶成章问。

    陈独秀和柏文蔚脸色都微微一变,这是要借兵啊。若是人民党能打下安庆,芜湖就更不在话下。光复会和岳王会的计划里头,本来就想在安徽和江浙同时起事。这芜湖地处安庆和南京之间,能同时据有安庆和芜湖一带,对于革命是极有好处的。而且凤阳府在安庆北边,北洋新军若是南下,必然要先对凤阳府的人民党动手,有人民党在北边顶着,南边也能轻松不少。想到这里,两人都盯着严复,想看看严复到底会怎么回应。

    若是没到根据地之前,严复也会有和这几位旧式革命家一样的看法,占据名城是有着巨大效果的。自从一定程度接受了人民革命的理念之后,严复心里头对这种态度就很看不上了。凤台县一个小地方,发动了人民之后就能有天翻地覆一样的变化。以一县之地就能攻下凤阳府,陈克提出的“农村包围城市”已经被证明极为有效。广大的农村有着占中国绝大多数的人民,不去占领农村,只是想着占据城市。这种战略眼光在严复看来已经是非常落后的。

    这次来之前,陈克专门把人民党党员组织纪律给严复看了,针对纪律中“中国人民党党员必须彻底断绝与企图反对本党纲领的党派和集团断绝一切联系。”陈克已经挑明,与岳王会和光复会仅仅是合作关系,双方并非同一路线的政党组织。不要向他们提供战略思想上的帮助。严复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能接受的。当然严复并不知道陈独秀在“历史上的地位”,陈克根本没有提及此人是**的缔造者之一。

    由于缺乏“历史人物收集癖”,在陈克看来,1907年的陈独秀与1921年的陈独秀根本是两个同名同姓但是完全不同的人。若不是严复向陈克提及,陈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和党的缔造者打上交道。即便知道了陈独秀是岳王会的会长,陈克也没有丝毫要特别对待的意思。

    既然陈克这样强调,严复也不想自作主张。看着陶成章万分期盼的眼光,严复答道:“焕卿这是想借兵啊。没有问题,我们从安庆撤出的时候要走水路,那不妨就把池州、铜陵、芜湖一并拿下,都交给你们。不过我话说在头里,拿下这么多地盘,光复会和岳王会有这么多兵力能守住么?我们人民党的部队打完就走,绝不停留。若是想让我们协助你们守城,焕卿却不要做这等打算。”

    听了这话,陶成章脸上立刻露出了发内心的笑容。他这些年来一直为了革命奔波,组织策划了不少起义,却始终没有成功过。现在居然不用花费多大力气就能夺取安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即便是听了严复的劝告,陶成章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他来说,能占据了安庆这等名城,再有了长江沿岸的池州、铜陵、芜湖,这么大一片地盘,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局面。这些年东奔西走,陶成章认识了大批“不得志的豪杰”,只要有了这些地盘,陶成章相信光复会振臂一呼,绝对是八方皆应的局面。到时候革命同志们皆来投奔,根本不用担心守城的问题。

    在这样谈成的基础上,人民党、岳王会、光复会三方的代表达成了初步的协议。人民党负责实际的军事行动,岳王会与光复会提供内应。协议一旦达成,柏文蔚连饭都没吃,马上出门去联络安庆新军中的会员。陶成章也同时出门,他已经得到了徐锡麟和秋瑾传递的最新消息,光复会的同志正在前来安徽。又得到了严复的保证,陶成章去催促路途上的同志们加紧行动。

    留下来的陈独秀请严复一起吃了午饭,严复就起身告辞。陈独秀坚持亲自送严复到了码头。两人一边走一遍闲聊,陈独秀笑道:“严先生,你那高足陈文青的书我看过,实在是青出于蓝啊。”

    严复不愿意把陈克那套《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的功劳据为己有,他只是淡淡一笑,“文青那孩子很是少年气盛,写的东西让仲甫见笑了。”

    陈独秀说道:“严先生客气了,若是文青兄没有真才实学,怎么可能不知不觉之中拉起如此规模的人马。却不知道文青兄有何妙策?”

    严复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他沉思片刻却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忍不住引用了《史记》里头的话,“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

    陈独秀学问那是顶尖的,听了这话,他也是一愣,严复执教北洋水师学堂二十载,大家都赞他教书育人无数,但是严复对弟子们的评价可以说有些苛刻:“复管理十余年北洋学堂,质实言之,其中弟子无得意者。伍昭扆(光建)有学识,而性情乖张;王少泉(劭廉)笃实,而过于拘谨。二者之外,余虽名位煊赫,皆庸才也。”听严复居然引用了《夏本纪》里大禹治水时面对的困境,便知道严复对陈克评价极高。陈独秀也是个风趣之人,便接着问道:“难道文青也是手执耒锤,以民为先。”

    这是韩非子《五蠹》里头称赞大禹的话。严复一听就知道出处。陈克领着凤台县百姓生产自救的时候,严复并不在根据地,在上海见到陈克的时候,陈克肤色不算黑,手掌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那种光滑细腻。分别一年再见到陈克,陈克的皮肤已经晒得黝黑,与陈克握手的时候,严复明显能感觉到陈克手上那厚厚的茧子。绝对是干了非常多的体力活,吃了很不少的苦。不仅仅是陈克,人民党的党员和战士们无一例外都是如此,大家若不是吃了这么多苦,哪里能在洪水滔天的灾年里头自保呢?

    再看对面的陈独秀,容貌肤色和一年前严复离开芜湖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一看就是身体保养的不错的读书人。岳王会建成也快有两年了,到现在只能借着人民党的力量去获得地盘。而人民党不过一年时间就能有如此规模,严复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个空谈,一个实干,若是岳王会能超过人民党,那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但是陈独秀的话也不能置之不理,严复淡淡的应道:“年轻人,多吃吃苦头没有坏处。”

    陈独秀比严复小了二十五岁,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讪讪。他有些拿不住严复是客气,还是有些变相的指责自己。但是陈独秀是绝对不敢直接问严复的。

    很快就到了码头,严复登上了已经整装待发的船只,在陈独秀的目送中,两艘船的小船队高高扬起船帆,驶离了码头。

    柏文蔚雇了船只比严复早走了一小会儿,他站在船头,任由冰凉的河风吹着,心里却是一片火热。自从岳王会建立以来,就致力于发动起义。由于岳王会是一个文人组建的集团,手里没兵。他们选择渗透新军,拉拢会党的路线。这两年来,渗透新军方面做的还行,至少打进去了一些钉子。乡党武装也认识了不少。可想把这两者给结合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平素里乡党们嘴上总是吹的极大,胸脯拍的山响。可真到了要他们出兵的时候,这些人立刻就有了诸多借口,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没粮,要么是没武器。或者干脆同时缺乏这三样里头的两样或者三样。若是岳王会不缺钱、不缺粮、不缺武器,岳王会自己就组建武装力量了。还联络乡党做什么。于是眼瞅着在新军里头的人越来越多,只要有人肯打安庆,就铁定能成功。却偏偏找不到肯出力的武装力量。

    这次严复竟然肯带兵来打安庆,实在是大出柏文蔚意料之外。柏文蔚并非没有怀疑,不过严复个人的信用已经足够消除大部分的怀疑了。毕竟柏文蔚还是旧时代的革命者,他的思想里头,一个团体和军队的首领是最重要的。在1907年这种首领决定一切的大环境下也不能说柏文蔚是错的。所以严复这种有名望的人一出马,柏文蔚也就基本相信了。

    抱着“革命终于要成功”的一种信念,柏文蔚乘坐的船只逆流而上,向着安庆驶去。

    于此同时,陶成章健步如飞,向着东南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这位光复会的干将平日里经常每天不行超过一百里地去拜访各路豪杰。柏文蔚遇到的种种,陶成章同样无数次遇到过。光复会在江浙努力发动各种起义,每次都是失败收场。一次次的失败刺痛着这位革命志士的心。不过陶成章认识上的提高,却只限于要如何连络更多有势力的革命力量,发动更大的起义。至于如何在民间培养起人民革命,陶成章始终没有涉足。

    和柏文蔚一样,严复这样的名士表明了态度,陶成章就觉得吃了真正地定心丸。陈克的消息只是让陶成章觉得或许可以试试看,而严复则让陶成章下定决心把力量投入到这次攻打安庆的战斗当中。不过陶成章并没有意愿参加战斗,他认为光复会的同志要用在接收人民党攻下的城市上,而不是在战斗中平白的消耗掉。或许陶成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这种希望平白获得革命果实的想法有多离谱。但是陶成章就是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是肯定有的,只是自己没有遇到罢了。而严复就给了他这个捡馅饼的机会。

    严复、柏文蔚、陶成章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而去,当他们再次集结在一起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处于即将遇到暴风雨中心的安庆城却丝毫没有预感。春节即将来临,整个安庆府大小官员正在准备礼物,富人开始收债,普通人家也努力过着自己的营生,希望今年能够过一个好年。流落街头的灾民们每天依旧一批批的因为冻饿而死。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好像这种日子也会无止境的持续下去。

    新开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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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二十)

    “人民党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岳王会的会员范传甲皱着眉头问道,“那人民党到底多少人,想让我们做内应。”

    柏文蔚兴奋的答道:“人民党是严复先生组建的革命党,前一段严复先生带了一支船队经过安庆,不知大家可否见过。”[.]

    “就是那支大船队?恩铭还亲自去接送的。”范传甲脸上立刻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这人民党可是有钱的很。让咱们当内应,可不能便宜了他们。”参加会议的岳王会干部立刻就有人嚷嚷起来。

    “安庆是咱们的地盘,绝不能让外人想干啥就干啥。”

    “他们打进安庆,咱们怎么办?”

    虽然岳王会1905年初建立起来的时候才30个人,现在核心成员也不到200。但是这些“革命者”对自己力量的评价是相当的高。一听说外来势力要进入安庆,他们就群情激愤起来。

    “大伙静一静,”对这样的会议气氛柏文蔚早就习惯了,他先暂时制止了大家乱吵吵,这才高声说道:“我已经和严复先生商量过了,他们只是要恩铭这帮人的命。杀了恩铭等官员,人民党的人就离开。安庆还是咱们岳王会的。”

    “那要是他们不走怎么办?”立刻就有人问道。

    “那个什么人民党到底有多少人?”也有人问范传甲。

    “那支船队可是有不少人,少说也有五六百吧。”接过话头是熊成基。熊成基是江南炮兵学堂的正规军校出身的,他一说话,其他人倒也安静了不少。

    “人民党准备派多少人过来?”

    “三千多人。”柏文蔚答道。

    “这么多人?那他们打下了安庆之后,赖着不走怎么办?”岳王会里头当时就有人着急的喊道。

    “咱们好不容易在安庆有了这么多革命同志,可不能让人民党跑来摘了果子。”

    “就是,实在不行让人民党和恩铭他们火并去,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了,咱们再出面夺了安庆。”

    岳王会的里头的会员们各种层出不穷的妙计纷纷出笼,柏文蔚只觉得很是耳熟。大部分都是说书人提过的,真要说核心思想也不过一个,“果子我来摘,送死你去。”对于同志们的这些建议,柏文蔚可以理解。安庆是所有同志们的目标所在,如果被严复突然闯出来夺走了,同志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在这点上,柏文蔚与这些同志毫无二致。不过柏文蔚毕竟是个革命活动家,眼界也稍微宽广些。如果靠岳王会这不到200的同志,想拿下安庆是根本不现实的。革命必须有助力才行,当这个助力来自名声卓著言而有信的严复,柏文蔚认为还是比较可靠。所以他努力的说服着同志们。“严复先生素来言而有信,我相信既然严复先生说不会留在安庆,应该就不会。”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人反驳了。“严复虽然言而有信,但是打下安庆之后,他们人民党把安庆席卷一空,我们怎么办?留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安庆城,我们要来做什么?”

    “正是!”立刻就有人表示支持。在这帮革命党看来,他们不仅仅要夺取安庆,还要让安庆拥有在满清手里头的全部功能,例如税收,例如兵力,总之安庆应该在“完全理想的状态”下被岳王会夺取,然后立刻展现出超群的能力,支撑革命成功。

    岳王会此时已经加入了同盟会,与这时代的革命者相比,岳王会也基本一致。他们都没有懂得革命到底是要做什么,这些人只是坚信,推翻了满清,自己上台之后。中国就肯定会变得好起来。至于采用什么手段,这些人也根本不知道。总的来说,这些革命者们对待革命的态度是相当“不科学”的。

    面对这些同志,柏文蔚只能尽力说服,“我们已经和严复先生商量好了,这次安庆库房里头的金银,严先生只拿走一半,其他的就是运一些安庆机械局的设备。”

    这本来已经算是十分公道的分配方法,岳王会里头反对的意见却随即而起,“这绝对不行!他们把这些拿走了,我们怎么办?安庆是我们的地盘,不能让什么人民党的人前来撒野。”

    也就是在此是,熊成基很是“不合时宜”的插话进来,“人民党的是在等我们做内应,然后才会出发么?”

    熊成基是正牌军校毕业,问题还算是相当的靠谱。柏文蔚也曾经问了严复这个问题,严复的回答是“我们会进军安庆,无论岳王会是否配合,我们都会打。”由于严复语气平静态度稳重,所以柏文蔚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和同志们说了这么久,他再想起严复的话,只觉得这话里头倒是很有些杀气腾腾的意思。他答道:“人民党现在只怕已经开始动身了。半个月内应该到安庆城下。”

    听了这话,参加会议的岳王会革命同志们立刻没了声音。他们没想到人民党竟然是说干就干。以这年头的“革命习惯”,凡是起义都是大家先串联许久,甚至在街上开始公开喊叫“革命”“造反”。接下来是大张旗鼓到半公开的招人、串联、请吃、请喝、赌咒发誓。最后到了约定的起义发动的日子,基本上还是主要的那几个发动者和几个跟随着,要么大家干脆散了,要么就是发动飞蛾扑火式的起义。按照柏文蔚所说,人民党三千多人的队伍出发就出发,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存在于“革命志士”的想象中。实际的情况,这帮人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严复的名气太响亮,岳王会的会员既然得知这次攻打安庆是严复亲自领导的,大家也不能不有些相信了。

    “要不咱们先等等看吧,若是人民党能打进城里头,咱们再说帮他们的忙。”有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首鼠两端的建议。出乎柏文蔚的想象,赞同的居然有不少。柏文蔚很是无语,他实在没想到,这些平日里认为只要革命东风来了就能大展宏图的同志们,面对严复真的要带来的革命风暴,居然是这么一个态度。

    就在柏文蔚和同志们谈论该怎么与人民党合作的时候,几个身穿便装的人已经混进了安庆城。这队人里头大多数以前是安徽新军的官兵,跟着蒲观水到了根据地之后,见到了人民党的革命运动后很受感动,后来加入了人民党。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力去说服新军的官兵,看看能不能成为内应,在攻打安庆的战役中发挥出关键性的作用。带队的是人民党的地下联络员。由于担心安庆方面已经知道了凤台县和蒲观水的一些消息,这些同志化妆成普通百姓进了安庆。让大家放心的是,和几个月前离开安庆的时候相比,除了天气冷了点,灾民数量少了些之外,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在表面上,安庆并没有得知在凤阳府发生的大事。

    这几个新军的同志都是与严复同时到的芜湖,用水上支队船专门把他们送到安庆未免太招摇,这些同志自己从芜湖乘船到安庆。看到安庆城并没有大的变动,他们也都松了口气。军营不在城里头,但是现在大家准备先探探虚实,再说混回军营的事情。军营毕竟是有规矩的,大家都脸熟,这些新军的同志都是跟着蒲观水出去的,这偷偷的回来,被人知道之后总会有各种疑问。

    联络员与新军的同志的落脚点是人民党在安庆的秘密联络站,是城西一家普通的院落。传统的安徽建筑,也就是说白墙黑瓦,院墙极高。这些出身安徽本地同志这些天已经逐渐习惯了凤台县新建设的房子,红砖红瓦,加上玻璃窗,看着就喜气。大家忍不住在心里头就开始比较老实房子与凤台县新房的。

    远门虚掩,一行人进去之后却发现没人在。大家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有人回应,正疑惑间,大门一响,从外头进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却是安庆联络站的站长黄月东。见到院子里头这么多人,他先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认出了联络员。黄月东这才放下心来。关好门,把同志们领进正堂。黄月东问了一下大概情况。听说这几位新同志竟然是新军的。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

    能当上联络员的都是机灵的同志,看到黄月东的神色就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既然要打安庆,对于安庆的事情还是了解的越多越好。联络员就询问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月东看了看那几个新军的党员,“你们认识新军的刘世诚么?”

    几个新军党员有些摇头,有些低头回忆。却有新军党员谢锦富问道:“是那个辎重营的刘世诚么?”

    “正是那个刘世诚。前天在城里头出了个乱子,刘世诚把他们的营官从妓院的二楼推了下去,然后带着妓女跑了。现在正在通缉他。诸位这几天还是别急着回新军军营。”

    “为何?”联络员有些奇怪。

    “你想啊,那刘世诚孤身一人,他的衣服、钱什么的,只怕还在军营。不取了行李,这大冬天的,带着个女子,他往哪里跑?”

    “刘世诚怎么和一个营官争风吃醋起来?”新军的党员谢锦富也是辎重营的低级军官,他奇怪的问。印象里头刘世诚并不是敢殴打上司的人。

    “我也是去打听消息,妓院那里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就他们说,好像不是争风吃醋,而是刘世诚直接和营官翻脸了。”

    众人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有兴趣,却又想不透,所幸也就不胡乱猜测。黄月东介绍了自己平日里收集的情报,安庆这边没有人民党的消息。安徽本来南北差别就极大,水灾之后皖南这边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去淮北灾区一带。消息倒是极为闭塞。

    虽然不知道安徽巡抚恩铭这种级别的人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但是市面上没有关于人民党的传闻,同志们都感觉轻松不少。这旅途劳累之后,大家也都累了。除了谢锦富觉得很是好奇,主动要去新军营地去看看,其他同志都想休息一下。看谢锦富自告奋勇,大家也没有拦着,只是交代谢锦富要小心,就让他自己去了。

    等大家睡了一觉,却没见到谢锦富回来,同志们就觉得很不对头。难道出事了?又等了好一阵,月亮都上来了,同志们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肯定是出事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的感觉是最难受的。每一次门口有脚步声,大家都希望是谢锦富,又担心来的是安庆的官兵。大家都很清楚人民党到底要做什么,这是真的要造反,抓住真的要杀头的。

    但是现在派人去寻找谢锦富,安庆这么大,又是晚上,去哪里找?再等了也不知多久,伴随着脚步声,终于有人敲门。是两长两短的信号。同志们立刻大喜,偷偷开了门,谢锦富从门缝里头溜了进来。大家沉默的回到大厅,没等联络员批评谢锦富,就见谢锦富一脸说不出的神色,“刘世诚的事情我打听清楚了,那个妓女是刘世诚的堂姐。因为水灾被卖到了安庆,营官去妓院的时候,在外头守门居然是刘世诚。后来刘世诚的堂姐送营官出来,两人才见到。”

    听了这个几乎是说书一样的故事,黄月东脸上有些许强忍住的笑意。而新军的同志们一个个脸色阴沉的吓人。这些同志都是亲眼见过灾区模样的,在人民党的帮助下,这些新军官兵都把自己的亲人送去了根据地。这次分房的时候,大家的亲人也都分到了房子,也暂时分到了地。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大家的家属都能安然渡过今年。但是在灾区,百姓们的生活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卖儿卖女的事情只是常态之一。很多连卖儿卖女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人到灾区去买人,百姓们就自己挣扎在死亡线上。在人民党新打下的根据地,因为组建了灾民的营地,百姓才有活路。其他地方,百姓只能自生自灭。

    “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联络员问。

    谢锦富微微咬着牙说道:“我回了军营一趟,这件事传的很广。辎重营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恼火的很。而且听说,好像已经抓到了刘世诚。”

    “谢锦富同志,你怎么敢回新军那里?”联络员着急了。

    “现在大家都再担心家里头的人,那里有心思管我呢?我只是说请了假偷偷先回来办点私事。大家也没在意。咱们人民党的事情在新军里头也没有人知道。这点我倒是打听清楚了。”

    联络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谢锦富也没有准备听联络员多说,他接着义愤填膺的说道:“新军兄弟们当兵卖命,家里人却要活活饿死,光是饿死也就罢了,却还被卖到妓院,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世道真的过不下去了。我是决定不管如何,都要回新军兄弟们那里,告诉大家反了就反了,总比这日子强!”

    其他的新军同志纷纷点头,“根据地现在虽然苦,可看这样子,今年大家就能有好日子过,为何还要给官府这些人卖命!”

    联络员也是老党员,他连忙说道:“同志们,这种事情不能着急。既然现在安庆还没有得到我们人民党的消息,咱们没必要走漏了风声。若是能赚开城门,咱们何苦去硬攻呢?”

    谢锦富立刻反驳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新军里头的大官我们且不说,新军的兄弟们当兵只是为了吃粮。谁真心要给朝廷卖命?不让新军的兄弟知道咱们人民党是为百信谋福利创明天,两边就这么打起来,死的都是咱们老百姓。我觉得这么可不行。可不能让兄弟们为了那些王八蛋白白去死。”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联络员也不能说不对。想了想,他才说道:“既然如此,大家先去联络一下可靠的新军兄弟,不是说刘世诚被抓了么?最好等到刘世诚的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告诉大家咱们人民党的实情。”

    谢锦富冷笑一声,“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如果刘世诚真的被抓,我会让辎重营的兄弟问问到底要怎么对待刘世诚。那些营官都不是东西,你们觉得遇到这等事之后他们会觉得自己有啥错不成?他们只会觉得刘世诚居然敢殴打上官,这可是大罪。至于刘世诚的姐姐,哼!那些混蛋才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看着联络员惊讶的神色,谢锦富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别不信,真的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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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