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始(二十一)
林深河靠在椅子上,敲着二郎腿坐的很放松,如果看着紧张未免就会让面前的江湖人士小看了自己。单纯论个性而言,林深河本人可以归于比较正经的行列。不得不装作大大咧咧的模样让林深河心里头着实不怎么高兴。
“林爷,我们今天找您是想来投奔。”对面坐的几个人稍微有些忐忑的问。他们都是凤阳府一带的帮会首领,或者说前帮会首领。帮会是靠了财力和武力共同支撑起来的,水灾一过,乡间财产基本上荡然一空。这财力自然是不用再说了,人民党四处攻略,现在已经是凤阳府最大的暴力团伙,帮会根本无法抗衡。而这几位前帮会首领处境更惨,他们甚至不得不跑来凤台县的难民营求生。[.]
“你们难道又犯了什么事?”林深河看似毫不在意的问。
“林爷您就别笑话我们了,我们兄弟几个服气了。”前帮会首领不好意思的答道。
这些人背着帮会首领的名声,若不是在人民党的治下,就算是在难民营里头也不会混的太差。传统的放粥场所总是有各种以强凌弱的问题,他们通过组建小团伙能得到不小的利益。如果运气好点,甚至可以勾结官员,承接下“维持秩序”的买卖。那可就是咸鱼翻身了。当然,前提是不在人民党的治下。
今天这帮人是彻底服气了,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如果说警察在初期有效的镇住了难民营的场面,自打林深河成为警察系统二把手之后,这些以往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算是被镇住了。难民营采取的是重点打击的政策,也就是说通过一次次的行动,分重点,分次数打击各种刺头。
在林深河加入前,警察系统总算是把抢夺别人口粮的那些家伙给打击下去。打击这部分人的方法也挺简单明快,抓到之后就吊死。十几万难民的营地,至吊死了不到200人,就让其他人再也没有抢夺的胆量。
林深河走马上任之后,发动了深化秩序的行动。第一轮打击的是盗窃份子,难民身上总是有些值钱的玩意。至少是难民觉得值钱的玩意,偷盗在难民营里头是最容易引发骚动的。自己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丢失,难民们立刻就觉得天都塌了。依靠“反动群众斗群众”的态度,林深河一面对报案者进行拉拢,一面招人化妆混进了地下黑市,成功的破获了几个盗窃集团,当这些人也被当众挂上了绞刑架之后,盗窃团伙们也是人人自危。在群众的揭发下,盗窃团伙纷纷被揪了出来,在当着难民进行公开审判后,这帮人被送去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劳改营”。
“恩威并施”不仅仅是要立威,林深河调查清楚了难民里头那些比较有影响力的人物,针对把人多势众的那些家族,吸收一部分精装进入警察系统。针对那些相对人单势孤的,则进行了“谈话”。
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在背后操纵,又不可能站出来直接反对人民党,这帮曾经的帮会头领们也明白了形势,于是他们干脆就来投诚。面对看着懒洋洋的林深河,这些以往的豪杰恭恭敬敬的说道:“林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林爷您这样的人物,我们是真心想投奔人民党。”
林深河心里头虽然高兴,但是嘴上却冷冷的说道:“我们人民党不讲什么老称呼,你们以后叫我林同志。不要什么林爷林爷的,我们不是帮会。”
“是,林同志。我们是真的想投奔人民党。”
“想投奔人民党,那就得给老百姓办事。若是你们愿意,干脆就加入警察吧。至少能吃饱。”林深河直接撂出了一个方案。
“这……”帮会头子们对这个建议并没有兴趣。他们觉得自己没必要和那些晚辈混在一起巡逻,人民党的警察也不是好干的,“我们野惯了,林爷,哦,林同志,当警察只怕耽误了您的事情。能不能让我们干些别的事情。”
“那你们想干什么?”林深河终于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
“帮你们打仗如何?听说保险团最近四处攻城略地,打下了好大的地盘。我们能帮你们打仗。”
“哈,”林深河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保险团又不是土匪,我们不是为自己打仗,是为了老百姓打仗。我也不瞒诸位,诸位打仗还不是为了自己?你们哪个觉得自己打仗为的是分到几亩地,然后好好种地的。我就让诸位加入保险团。若是想在这乱世当个草头王的,那还是算了。”
听了林深河的话,这帮首领们立刻不忿起来:“林爷,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啊!你觉得我们兄弟们怕死不成?”
“叫我林同志,别叫我林爷。我倒是有件事想拜托诸位,我们人民党想去打合肥,不知道哪位肯自告奋勇前去合肥。”
听了这话,这帮帮会头领立刻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好机会,其中一位立刻说道:“我在合肥有朋友,我愿意去。不知道林同志准备让我做什么?”
“能做到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是能打下合肥那就最好。”
“那你给我多少人,给我多少枪。”
“我们到了这凤台县的时候,啥人也没有,啥枪也没有。白手创下了这么一番事业,若是觉得有胆量的,那就到哪里先开始干着。”
听了林深河这话,帮会首领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林爷,你这是在消遣我们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是消遣大家。”林深河终于看着正经了一些,“诸位,若是觉得不能干这攻城略地的买卖,那总有一桩买卖能做吧?”
好不容易谈完了,林深河觉得颇为疲惫。送走了这帮人,林深河立刻前去向陈克汇报。在门口通报的时候,警卫员拦住了林深河。“林院长,陈主席正在谈事情。请等一会儿。”
“好的。”林深河正准备站在门外等,却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陈克站在门口说道:“你进来吧。林深河同志。”
屋里面和陈克谈话的是严复,三人坐定之后,陈克问道:“林深河同志,你这次和帮会的人谈的如何?”
林深河一反在帮会首领面前露出的那种大大咧咧的模样,他坐的笔直,先是简略的把谈话过程给介绍了一番,就很认真的说道:“那些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重建帮会,并没有真心投靠咱们的意思。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借了咱们的力量。就我看,这些人都是祸害。”
“那林深河同志有什么想法么?”陈克微笑着问。
林深河回答的干净利落,“我看这帮人都有些忍不住的意思,如果给这帮人机会,肯定要出事。干脆把他们派出去,半路上偷偷除掉算了。现在水灾刚过,路上也不怎么太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陈克听了这话只觉得很是满意,这次清理根据地难民营里头的不稳定因素,是陈克交代给林深河的任务,林深河的法子虽然残暴了些,不过从短期和长远来看,都是很可取的方案。短期内,消除了不稳定因素的核心,效果立竿见影。长期来说,帮会素来有奶就是娘,新制度是主张“劳动者最光荣”,双方一个希望不劳而获,一个要全力发展生产力,最终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头去。现在的确是清理这些人的好时机。以后法治推行起来,杀人很是麻烦。不过陈克突然心里头一动,林深河的想法颇能说到自己心里头去,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
严复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林深河浓眉大眼长相颇帅,怎么看都该是个正气凛然的人物,而不该如此狠辣。但是说起暗杀人,林深河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坦荡感。这不能不让严复感觉很不适应。不过这等事严复也不好插嘴,他看着陈克若有所思的神色,默默猜测着陈克的想法。
陈克的确在想事情,即便是他这样厌恶满清的人也不能不承认一件事,满清没有特务机构。不过每次承认了这个事实后,陈克都要稍微解释一下,没有特务机构意味着政府效力的极大弱化。绝对不能建设一个无法无天随便抓人的特务机构是一码事,但是有没有建立起特务机构是另外一码事。
但是根据地的同志里面多数都是性子比较刚阳的,特务机关的头子绝对不能是这种性格。作为比较阴暗的工作,历史上党的特务机关是掌握在周总理这位腹黑帅哥手里的。林深河只是一个新同志,无论怎么能干,都不让陈克太放心。可最近的局面变化这么大,如果没有这么一个组织的话,也的确不合适。
转过头看了看严复,陈克却又觉得还是得抓紧建立这个组织。攻打安庆是计划内的工作,打下安庆之后敌人就不仅仅是满清了,与那些革命党的交道就必然多起来。而这时期的革命党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热衷于暗杀活动。而且历史上这帮人是针对满清搞暗杀,而革命稍微“成功”了没多久,各路“革命同志”之间暗杀就开始了。特别是同盟会与光复会这两大势力,都是以暗杀出名的。
严复带回的消息里头,岳王会已经全部加入了同盟会,光复会的著名首领陶成章也对安庆充满了兴趣,以后南边有这么两个“邻居”,陈克心里头其实很不踏实的。
“那林深河同志现在准备怎么做?”陈克问。
林深河也不避讳,他还是严肃的说道:“民政上的事情不是我能插嘴的,但是我想问问,到底什么时候让这些灾民回家乡?我们也好先做些准备,其实这些灾民里头很是有不少愿意好好过日子的百姓,现在把他们组织起来的话,要比以后再动手要好些。”
“林深河同志,我会在党委会上讨论这个问题的。你现在的工作是要保证咱们的主力部队出发之后,根据地的安全问题。所以尽快写一份报告上来。该做什么什么准备的,该有什么调整的,都要写清楚。”
“是,陈主席。”林深河知道这也是逐客令,他接着问道:“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抓紧把这件事办好,你下去吧。”
等林深河出门之后,陈克才转过来对严复说道:“严先生,我有一个看法和林深河同志比较接近,帮会靠不住。我的主张素来是靠山山倒,靠河河干。但是帮会的想法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家不是一路人。这次我们是要打下安庆,所以我绝不能会希望寄托在岳王会身上,不管岳王会怎么想,我们必须把所有东西放在我们自己的计划上。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陈克说的很坦荡,虽然严复也算是奔波辛苦,而且带回的消息并不算坏。但是陈克依旧说的很不客气,丝毫没有估计谁的面子。
严复听完这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陈主席,我也是这个想法。”这不是严复在客气,这是严复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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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佟仁带上了厚厚的工业平光墨镜,抬起头看向天空。通过镜片,灼眼的太阳变成了一个可以直视的微红sè圆形。这是要给玻璃厂,还有正在筹建的炼铁厂准备的诸多设备之一。面对放shè着高热的融融液体,护目镜是基本装备。所以秦佟仁根本不嫌麻烦,上百副眼镜一个个试过来。这种镜片的透明度不能算太好,质量也不够均一,ròu眼就能看出区别来。游缑淡定的看着秦佟仁接收设备,对秦佟仁不时微皱的眉头视而不见,游缑并非对产品的质量掉以轻心,这已经是根据地现阶段最大的质量控制水平,就算是秦佟仁再不满意,游缑短期内也没办法拿出更好的产品来。
“还行吧。”秦佟仁终于慢吞吞的说了句话。听完这话,游缑立刻把签字表递给秦佟仁,签字jiāo接了货物。
一面看秦佟仁龙飞凤舞的签了自己的大名,游缑一面笑嘻嘻的问道:“秦老师,手雷的事情如何了。”
秦佟仁没立刻回答,他看着自己的上司游缑,不是很确定该怎么回答。游缑现在的行政头衔是国防科工委的主任兼书记。陈克这个名字起的很大气,甚至大气到了名不副实的程度。秦佟仁对此颇有些腹诽。当然,这种情绪里头很大一部分并非真的对名字这种无聊小事的不满,在秦佟仁心里头,最适合这个主任位置的不该是政工干部游缑,领导过天津机械局的严复才是让秦佟仁心服口服的对象。
停顿了一下,秦佟仁才说道:“生产了不到八千枚。火yào是跟不上了。”
根据地现在还在用黑火yào,只是配方上采用了最优化的颗粒黑火yào配方,和苦味酸火yào相差很远。游缑没有发表评论,只是点点头。在秦佟仁身边的沈松文白了游缑一眼,现在根据地的工业部mén由两大派系组成,一方面是北京系,另一方面是南方系。北京系出身天津机械局,属于正牌的军工企业出身。工厂里头从来没有nvxìng技术人员,更别说让一个nv子来当国防科工委的主任。如果秦佟仁希望严复能够顶替游缑,是出于对实际经验的考量,沈松文更多的是出于对于nvxìng上司的反感。看着游缑出入政治中心,决定人民党的未来大事,这些决定直接影响到根据地几十万人的未来,甚至能决定沈松文的未来。想到这些,沈松文心里头就有一种不适和不满。最重要的是,游缑还是沈松文的上司,直接管理沈松文。被nv人骑在头上,让沈松文觉得有一种极度的不满。
等游缑离开之后,沈松文压低声音对秦佟仁说道:“秦先生,我们还是找陈主席说说,让严先生来当这个主任吧。”
秦佟仁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沈松文说的如此直截了当。心里头虽然同意,但是秦佟仁却不想把这种事情搞chéng人事斗争。在天津机械局的时候,内部的人事斗争已经让秦佟仁烦不胜烦。游缑既然是人民党的老党员,根基深厚,除非陈克下了决心,否则想把游缑拉下来,走常规的路线并不现实。
“游主任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这点我们必须承认。”秦佟仁说道。
沈松文立刻误解了秦佟仁的意思,他以为秦佟仁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能力方面她还能有多大能耐?虽然游主任也不能说不能干,可游主任是出身化工。据大家说,最早制yào也是陈主席亲自做的。近些日子提出来的各种设计,陈主席倒是出力最大。游主任只是负责推行罢了。那换个人来当这个主任,能有多大区别?”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秦佟仁以前没有想过这么多,经沈松文一分析,他却觉感觉出其中不对头的地方来了。陈克的学问自然是让大家极为佩服,那么陈克不可能不知道游缑到底有多大能耐。在对游缑和严复都很了解的情况下,陈克依然选择了游缑当这个主任,只能说游缑就是陈克认定的合适人选。大家再去提出让严复来当这个主任,陈克绝对不会轻易同意。严复是内定的教育部长,军校校长,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沈松文觉得再让严复兼任了这个国防科工委的主任,严复也不可能真的来搞研究,只是一个名头。而实际上领导国防科工委的到底是谁?是游缑?还是沈松文。
由于见过很多的人事斗争,秦佟仁根本不想再掺乎到这些破事里头去,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严复亲自指导军工企业,那么想动游缑就千难万难。而且游缑在人民党和部队里头根基甚深,绝不是沈松文能动的了的。
想到这里,秦佟仁就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沈松文同志,我们还是要服从上级的命令,既然陈主席让游缑同志来当这个主任,那就绝对不是胡luàn任命的。”
沈松文万万没想到秦佟仁居然是这样的最终表态,“秦先生,我觉得就算是严先生不当这个主任,那也是你来当最合适。一个nv子,到底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沾了陈主席的光。你要是觉得陈主席不同意,那我去说。不用你出面。”
“沈松文同志,现在大家需要团结。游缑同志的能力并不是不适合这个岗位,你现在这么急急忙忙的去要求调换,就跟咱们要闹一样。这件事就此打住,你再也不许提,不许想。”秦佟仁已经下定决心不把自己给纠缠到人事斗争里头,身为一个读书人,秦佟仁不喜欢人事斗争,这是他的习惯。
“哼!”沈松文只是横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他实在没想到秦佟仁居然不支持自己。他也不敢去贸然询问严复是否想出任这个职位。以他对严复认真态度的了解,严复很可能不会同意兼职。如果没有秦佟仁这等重量级的人物支持,想把讨厌的游缑赶下台那就千难万难。走着瞧吧!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个nv人给掀下来。沈松文怒冲冲的想着。
游缑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对自己如此不满,不过以游缑的个xìng,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真的太在意。离开了jiāo接地点,游缑去了军部,沿途之上,就见部队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战前的训练。战士们扛着长长的木梯奔跑着,向着临时修城的模拟城墙冲去。竖起梯子之后,战士们开始顺着梯子往上爬。模拟城墙只有十米宽,放下三家长梯之后就被占得满满的。远远看去,墙面上都是穿着蓝sè军服的身影。大家背着大刀,腰里别着训练用手雷,正在艰苦的训练着。
在城下,步枪队正在列队进行shè击训练,还有为数更少的炮兵部队也在进行这其他训练。身为国防科工委的主任,游缑对陈克对现阶段制定的部队装备非常了解,这些装备很简单,步枪,手雷,迫击炮。机枪倒不是不能造,问题在于机枪对子弹的需求量太大,造的起用不起。以后装备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这个游缑也不能确定。不过这次攻打安庆的装备游缑极为清楚,就是步枪,手雷,迫击炮。甚至连战术游缑都非常清楚,炮兵压制,步枪对shè,攀爬云梯,半路不断往城头上扔手雷。用种种火力压制敌人,夺取城墙的控制权。最后在工农革命军的火力掩护下,投入近战部队,一举击溃消灭安庆的敌人。
想象着部队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攀爬云梯的场景,游缑就觉得一阵ji动。但是想到战士们的伤亡,她又觉得不寒而栗。所以游缑必须确定从军工企业输出的装备都是最好的。在人民党党中央会上已经讨论过了,安庆战役一定要赢。所以部队指挥官决不允许躲灾安全的后方,必须站在前头。民政部mén进行了战后大规模抚恤阵亡将士的准备。对游缑来说,这次出征的队伍里头,华雄茂和何足道都是老朋友,以前的战斗规模都很小,伤亡也少。这次安庆之战,游缑不得不承认,她很可能面对着与老朋友的生死离别。所以游缑必须到军部一趟。
进了军部,只见各个办公室里头都是人,每个人的声音都比平日里大出去不少,步伐更加是急匆匆的。不过是走了二十几米,已经有好几个人从游缑背后赶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游缑的肩头。
进了华雄茂的办公室,一开mén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汗味和烟袋锅的辛辣味道。游缑忍不住皱了皱眉,作战室的沙盘边上围满了人,都是各个部队的政委和指挥官。因为缺乏木头,所以这几个桌子都是红砖水泥砌成的。华雄茂拿着教鞭,对着长江水域指点着。对于各个地区的停泊,以及当地的情况,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进行着讲解。不仅如此,各个参谋都有自己负责的专项区域,华雄茂大概讲完之后,就会让这些参谋亲自来讲解负责的区域。部队的同志们就进行着提问。参谋们对这些问题一一进行讲解。在这对话过程中,一些原先没有被考虑到的问题会被发现,并且进行针对xìng的讨论。
这是人民党作战会议的特点。大家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不会把作战计划对众人遮遮掩掩。针对每一个环节都要进行严肃认真实事求是的讨论。章瑜虽然是水上支队的指挥官,但是章瑜没有亲自下场讲解。支队的参谋来回答问题。他只是静静的听,对于同志们各种问题,哪怕是参谋回答不了一些有些过于求全责备的问题,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章瑜,章瑜也不吭声。
突然,不少人的目光都转向章瑜,甚至讲解也暂时停顿下来,章瑜有些奇怪。接着就闻到nv生身上特有的香气。在充满了男同志们的房间里头,这味道是相当的刺鼻。他扭头一看,却见游缑站在自己背后。
游缑坦坦dàngdàng的说道:“正岚,足道。你们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打搅你们几分钟。”
华雄茂不知道游缑到底找自己做什么,何足道也先是有些不解,接着脸上微微一红。大家都知道何足道平日里对游缑的态度,几个高级军官脸上忍不住lù出了满是深意的笑容。
三人在办公室里头站定,游缑率先开口说道:“这次打安庆很危险。我没什么可多说的,正岚你一定要小心。”
华雄茂没想到游缑过来竟然是说这个,惊愕中倒是颇有些感动。游缑向华雄茂伸出了右手,两个老同志老朋友的手掌随即紧紧的握在一起。“我们一定能打下安庆。”华雄茂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缑紧绷着嘴,几乎是有些夸张的点了点头,这才放开了被握的发痛的手掌。
和华雄茂道别完毕,游缑从挎包里头拿出chā了手枪的枪套,那是游缑在上海的时候买的枪,本来是想在农村社会调查的时候防身的。到现在除了练枪之外,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足道,这支枪借给你。”说完,游缑不由分说的帮何足道把枪在腰间系好。
“游缑姐姐!我一定会打胜仗。”何足道ji动的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游缑听着何足道那充满ji情的声音,她深知何足道的xìng格。真到了危急关头,何足道从来是敢站出来的。攻打安庆是场大仗,游缑对何足道很是担心。一想到何足道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游缑突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她连忙忍住了情绪,说道:“回来之后把枪还给我。”
“是!”何足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用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向游缑致敬。
游缑点点头,也向何足道伸出了手掌。何足道热泪盈眶的握住了游缑的手。游缑只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流眼泪了,她不想流眼泪。因为她觉得这样很不吉利。几乎是挣脱了何足道的手掌,游缑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快步走出了房mén。
走出了军队指挥部,冬天的冷气直接扑面而来。游缑觉得脸上有两道特别凉的地方,她伸手擦了擦。虽然不想流泪,但是她最后还是让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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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铭这个人在历史上出名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名声是与革命党人徐锡麟密切相关的。以前有一句话,“自古以来,被暗杀的人即使没有被暗杀身亡,也能名传千古;而执行暗杀的人,却只能因为暗杀成功而留名历史。”在徐锡麟暗杀恩铭这件事上,却完全不是如此。正因为被革命党人徐锡麟暗杀,安徽巡抚恩铭才能够在历史上被频繁的提及。如果他没有被暗杀,他的名字很可能就与其他清末的巡抚一样,消失在历史当中不留什么痕迹了。
于库里?恩铭(),清朝官吏,清末主张新政的要角。于库里氏,字新甫。满洲镶白旗人。庆亲王爱新觉罗?奕劻的nv婿。恩铭在同治年间中举人。后以举人身份捐资为知县。1895年升任太原知府,后晋任山西按察使。同年补授归绥道。在义和团运动期间,袒护洋教,压制拳众,严禁人民的反洋教斗争。1902年调任直隶口北道,后改任浙江盐运使。翌年晋迁江苏按察使。1905年任江宁布政使。1906年,他奉命前往安徽担任安徽巡抚,大力推行新政,并大胆采用严复等新人。政绩里面,尤其于教育方面最为显著,例如创立安徽陆军测绘学堂、安徽讲武堂、安徽绿营警察学堂,安徽将校研究所,另外,也导入西式军事训练于办马队弁目、炮队弁目、步兵弁目、工辎弁目等。同年他残酷镇压建德红莲会和霍山人民的反洋教斗争。1907年奉旨推行“新政”,整顿巡警学堂,开办警察处。
清末的满人也并非全部守旧,朝廷中的满人官员不少还算是相当支持新政的。恩铭也是其中之一。在清末一系列的丧权辱国的战争之后,满人官员都知道再这么下去,满清的覆灭仅仅是时间问题,他们也希望能够通过新政来提高国力,以维持摇摇yù坠的政权。在这方面,恩铭倒是尽心竭力的。
1907年1月22日,在人民党进攻安庆的部队出发之前,恩铭并不知道一场战争已经迫近眉睫。更不知道手下的蒲观水也已经成为了革命党人。马上就是chun节,恩铭一面要为长辈亲朋送上礼物贺信,一面还要为属下发放一些礼物。当然,接受下属的献礼也是规矩里头的应有之义。
安徽布政使冯煦前来拜访的时候,恩铭以为冯煦是来送礼的。客气的把这位江南才子让进了客厅,上了茶。却听冯煦单刀直入的说道:“恩铭大人,我听到最近新军里头出了件事。一个叫刘世诚的新军殴打上司,畏罪潜逃。前两日已经被抓住。不过这件事却事出有因。”
恩铭不知道冯煦怎么关心起一个新军士兵起来,但是布政使是官位仅次于巡抚的官员。而且冯煦是正牌进士出身,不管如何也得听冯煦把事情说完。他只是稍微端坐了一下,冯煦这种人说起话来可就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
听冯煦介绍了这个案子的大概情况之后,恩铭也觉得有些不忍了。刘世诚的姐姐因为水灾被卖到安庆的妓院,刘世诚的上司嫖宿刘世诚姐姐的时候,居然还是刘世诚守的mén。这让悲惨的故事中带上了一股滑稽的味道。
安徽布政使主管财政,却不管军政和司法。听冯煦此言是想对此案有所干涉,恩铭问道:“那冯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冯煦轻轻摇摇头,“军中自有规矩,我不能贸然干涉军务。按军中纪律处理即可。只是这灾年之后,民不聊生。若不能赈济,伤民太多。此事还望巡抚大人能够体恤百姓,早日开始赈济才好。特别是凤阳府,听说这次受灾颇重。我倒是想押运些粮食亲自去凤阳府看看。”
提到赈济灾民,恩铭心里面就有点不以为然。蒲观水这些日子以主要活动地区也以凤阳府为中心,他也经常发些消息回来。按照蒲观水所说,当地虽然百姓生计颇为惨烈,但是也已经慢慢的恢复秩序了。恩铭知道冯煦升任安徽布政使之前,当过凤阳府知府。素有清正之名。
光绪二十一年(1895),冯煦离京都赴任安徽凤阳府。时凤阳连年水涝成灾,百姓苦忧不堪。冯煦单骑匹马率领府吏,深入民间勘察,沿途严禁请客送礼,他按照灾民受灾轻重,定民赈给多寡,从而使受灾之民,户户得到相应补助,人人受到实惠好处。除此之外,他屡平反疑狱,还捐出两万俸金,深得两江总督刘坤一的嘉许。刘坤一曾以“心存利济、政切勤劳”为其疏荐。
冯煦这样一个人,肯定是要chā手凤阳府救灾的事情。但是恩铭知道安徽现在缺乏粮食,而这些几年素来有粮仓之称的湖南湖北也是不断遭灾,粮食价格飞涨。江浙的粮食虽然有一些,却很难运入安徽来。赈灾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等到粮食到了凤阳府,怎么都要过了chun节。只要能赶上播种也就行了。
“冯大人,这次水灾之后,在下已经上报朝廷,免了凤阳府等地今年和明年的赋税。冯大人掌管藩司,能不知道现在安徽的家底么?赈济之事,实在是不易。让凤阳府自行赈灾,与民休息倒是上策。”
“巡抚大人,凤阳府素来水灾频繁,水灾之后极易出luàn子。我前些日子已经写信给凤阳府知府以及在寿州的凤阳府通判。到现在都没有回信,我觉得极不合理。若是按照日程,早该有回信了。而且我最近听到些消息,凤阳府最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什么保险团的民团。据说在当地收拢灾民,维持秩序。声势很大。我是担心万一有什么事情……”
“冯大人,那个保险团我倒是知道一二,为首的那人是严复严几道的弟子。前些日子严几道去汉阳买铁,经过安庆。我们还谈及此事,那保险团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
“买铁?严几道买铁做什么?”冯煦大吃一惊。
恩铭笑道:“严几道买铁运去上海,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看来是要大赚一笔了。至于凤阳府,我已经派了蒲观水带兵前去凤阳府,协助当地官府防止民变。前几日他还来信,说灾区已经安定下来。向来是没事的。”
“灾区安定下来?”冯煦瞪大了眼睛,“恩铭大人,这入冬之后,灾民不仅仅不得食,更加上天寒无衣,他们怎么安定下来?那蒲观水定然是虚报灾情。请大人立刻派人去详查此事。”
恩铭其实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蒲观水的话,蒲观水一开始写灾区如何凄惨,看着就是实情。而且在信中蒲观水也请求运送粮食赈济灾民。恩铭又变不出粮食,于是对蒲观水的信视而不见。接下来,蒲观水写的信里头,灾区的情况就逐渐好起来了。到了最近的一封信里头,灾区已经是“民间安定”。恩铭当过知县,好歹也知道点民情,这种马虎眼唬不住他,但是没有这种马虎眼的话,也是不行的。
见到冯煦如此大惊小怪,恩铭决定先把冯煦糊nòng走再说。他先是装作沉思状,接着点点头,“我会写信给凤阳府,问个究竟。有了消息就告知冯大人。”
冯煦知道恩铭这是在送客,他只好点点头,起身告辞了。等冯煦离开,恩铭坐在椅子上无奈的摇摇头,遇到天灾之后,巡抚的日子就是非常难过。不救灾会被弹劾,救灾却没有财力。现在搞新政这钱泼水一样的huā出去,建新军,办学校,哪里不要huā钱。而且就算是要救灾,先前是道路不通,现在马上就是chun节了,不仅粮食价格飞涨,更兼了找不到劳工。大家都是苦熬一年,总得让劳工们也过个年吧。
赈灾之事等开chun再说。恩铭下了决心。
理清了这件事,恩铭突然想起了冯煦最早找自己的目的,那个新军的士兵刘世诚之事颇是可怜。这等案子若是依照新军的军纪判了,只怕这刘世诚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各地革命党闹得厉害,听说已经有革命党在渗透进新军里头来。倒不妨网开一面,收买一下人心。想到这里,恩铭叫来了自己的亲兵,吩咐了一番。亲兵领命去了。
忙了一阵公务,到了傍晚,亲兵突然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见到恩铭,亲兵立刻跪倒在地,“大人,奴才打听到一个消息,革命党要造反了。”
恩铭吓了一跳,这亲兵是恩铭的岳父庆亲王送给他的家养奴才,素来是极为忠心的,断然不会胡说八道,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安徽新军的番号是三十一hún成协,协统是余大鸿。余大鸿发落这案子的时候倒是颇为宽宏大量,只是把刘世诚打了二十军棍,也就完事。
而恩铭的亲兵亲自去问了此事之后,又觉得要表达一下巡抚大人体恤新军的仁义,干脆亲自去看了看刘世诚。刘世诚得知面前的人是巡抚大人的亲兵,立刻跪倒在地,声称只要巡抚大人能帮忙赎出自己跌姐姐,就把革命党要造反的实情通报给巡抚大人。
亲兵亲自问了些内容,除了名字之外,刘世诚前前后后说了不少造反的具体事情。亲兵好歹是庆亲王的家养奴才,见过些世面。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立刻让人押了刘世诚一起回到了巡抚衙mén。
听了亲兵的回报,恩铭立刻命道:“把刘世诚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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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世诚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圆脸,中等身材,容貌很是质朴。在被抓之前,他的事情已经被当成一个笑谈传遍了军营。大家对他的遭遇普遍有些同情,加上辎重营的营官也没刻意要“报仇”,所以除了被打了二十军棍之外,刘世诚也没什受什么其他伤。而且就这二十军棍,行刑的也不想太刁难他,打的不重。谨小慎微的跟着亲兵走进屋内的时候,并没有行走不便的模样。
一见到安徽巡抚恩铭,没等亲兵说话,刘世诚立刻是往地上一跪,就开始磕头如捣蒜。这么ji动的表情把虎视眈眈的亲兵吓了一跳,看刘世诚没有出格的地方,亲兵才把按在腰刀上的手挪开。
恩铭打量着跪伏在地上的刘世诚一眼,这才说道:“下跪何人?”
“小人刘世诚。”刘世诚一面说,一面又磕了几个头。
恩铭觉得刘世诚如此磕头很是耽误事情,亲兵转述的话已经让恩铭觉得事情很大,他说道:“你好好说话。先不要磕这么多头了。”
“是,小的一定好好说话。”刘世诚说完,忍不住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直起上身。刚正脸看了恩铭一眼,瞅着那身官服和顶戴huā翎,刘世诚忍不住又趴下去磕了一个头。
“刘世诚,你说的所谓革命党造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恩铭问道。
“大人。”刘世诚刚喊了一声,却又一个头磕下去,“请大人答应小人一件事,小人就把一切都说了。”
这话刚说完,就听恩铭的亲兵一声呵斥,“大人问你话,你还敢讲条件。”说完,亲兵已经抬起脚对着刘世诚的肋下踹了过去,这脚颇狠,直接把刘世诚踹倒在地。踹了这一脚,亲兵还不解气,跟上去又连踹几脚。把刘世诚踹的连连惨叫。“让你说你就说,你还敢杵逆了大人。你这青皮胆子也太大了。”
“先别打了。”恩铭抬手阻止了亲兵,“刘世诚,你是想要赎出你姐姐不成?”
“正是!”刘世诚强忍住疼痛,向恩铭的方向前爬了几步,看样子想保住恩铭的tui哀求。亲兵哪里肯让刘世诚靠近,他上去又是一脚。“你靠近大人,意yù如何?”
王爷家的家生奴才嚣张惯了,又是极讲规矩的。恩铭觉得做的稍微有点过分,但是转念一想,革命党能找上刘世诚,只怕此人也不是什么好货sè。看刘世诚被打后畏惧的缩成一团,规规矩矩的模样,恩铭倒也觉得不错。他只是又抬手挥了挥,示意亲兵不要再打。
“刘世诚,既然革命党去找你,你只怕也脱不了干系。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人物。”恩铭冷笑一声。
这话把刘世诚吓得不轻,他根本不是什么革命党,只是有人知道他的经历,才跑来游说他。听恩铭这么一说,刘世诚立刻又是磕头如捣蒜,“大人,小人和那些luàn党绝无关系,小人是忠心耿耿的啊。大人,小人……,小人是被冤枉的啊。”
亲兵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立刻又是一脚,“你敢说大人冤枉你。”
恩铭见刘世诚已经吓成这样,也不想在多吓唬他,他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刘世诚,你听好。你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再计较。但是你得给本官老实说话。若是敢有一字隐瞒,本官定斩不饶。当然,你姐姐的事情,等到事情查清。本官也会派人把你姐姐赎出来。成全你这份骨ròu亲情。到底要死要活,就看你怎么选了。”
“大人,小人一定全说。”刘世诚边磕头边说道。
恩铭声音威严的说道:“说吧!”
刘世诚立刻竹筒倒豆子的说起来。事情倒也不复杂,他被放出来之后,立刻就有自称是岳王会的人前来找他,希望他加入革命。刘世诚那时候正是一脑mén子怨气,他要对方帮忙赎出他姐姐,岳王会的人答应的极为干脆。然后岳王会的人就大吹自己手下数万兵马,马上就要来打安庆府。只要刘世诚和他们一起当个内应,守城的时候偷开一下城mén就行。那人说话口若悬河,大吹数万大军将沿着长江一路杀来,从芜湖到安庆,统统要夺下来。只要刘世诚肯投奔革命,将来必定是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或许很有吸引力,但是刘世诚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救出自己的姐姐。所以也满口应承。结果本来约定的是两天,没想到等了三天也没有消息。江湖人士随口许诺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刘世诚这些天也四处借债,想凑钱赎回姐姐。却没想到周围的人因为刘世诚得罪了营官,根本就不借钱给他。这绝望之时,却见到巡抚大人的亲兵前来,他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就要求揭发革命党的罪行。希望能用这个功劳换取姐姐的自由。
“那个自称是岳王会的人说,严复、蒲观水都是他们的手下?”恩铭皱着眉头问道。
刘世诚连忙说道:“正是。他们说这两人都是岳王会的人,到时候作为内应,绝对能打下安庆府。”
“那他们还说了什么?”恩铭继续问道。
“他们说chun节前后就要造反,没多久了,要小人赶紧加入,并且帮他们说服其他新军的兄弟。”
“我是说关于严复和蒲观水这两个人,他们还说了什么?”恩铭追问道。
“却没说什么。只是提了提。”刘世诚眨巴着眼睛答道。
看着刘世诚那急切与期待的目光,恩铭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冷笑一声,“刘世诚,你这是不老实啊。”
这话把刘世诚吓了一跳,他连忙磕头,边磕头边说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恩铭一拍桌子,“什么实话,来人把他带去衙mén,仔细询问。”
不等刘世诚说话,亲兵已经拽起刘世诚,在刘世诚喊冤的声音里头,把他强拖走了。
等亲兵回来,恩铭正在心平气和的品茶,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模样。亲兵连忙上前说道:“大人,这刘世诚所说之事,只怕不是假的。”
“哼,所说之事未必是假的。不过所说之人大有问题。严复前不久才从我们这里过去,蒲观水副协统更是几个月前就在凤阳府。这岳王会我听都没有听过,这两人怎么可能当了什么岳王会的手下。”
“大人,岳王会我倒是听说过一点。听说他们和徐锡麟有些瓜葛。”亲兵有点犹豫的说道。
“什么?”恩铭一惊,他已经收了徐锡麟当了弟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弟子居然被牵连进这等事情里头去了。
“听说徐先生讲新政的时候也很是ji进,对朝廷也颇有不满。”亲兵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恩铭没有说话,这年头若是想做点事情的人,对朝廷赞不绝口那只能说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恩铭自己虽然绝对忠于朝廷,但是扪心自问的话,恩铭也绝对不会赞美朝廷诸多丧权辱国的失败。所以他才要抓紧推行新政,兴办教育。力图中兴这个已经危机四伏摇摇yù坠的朝廷了。也是因为如此,当读书人和士绅们咒骂朝廷这一系列的失败的时候,朝廷也不能不“优容”。现在朝廷若是搞起了高压政策,对这帮人痛下杀手,只怕没有等把这些人除尽,这些人已经起来把朝廷推翻了。
徐锡麟急切推行新政的心情,恩铭很了解。既然是如此希望推行新政,那断然不可能对朝廷很满意。若是徐锡麟真的认识几个革命党,也根本不稀奇。徐锡麟要是不认识革命党反倒稀奇了。恩铭要用的是徐锡麟的能力,还有徐锡麟对自己的忠心。只要徐锡麟没有参与造反,恩铭就能容得下徐锡麟。
但这等事情总不能和亲兵诉说,恩铭看着亲兵忠诚的目光,他吩咐道:“这件事,你去查查。徐锡麟我来问他。”
亲兵立刻奉命出去了。没过多久,就有人通报,徐锡麟前来。这些日子,徐锡麟总是在这个时候来拜见恩铭,一方面汇报一下工作,另一方面也听听恩铭的安排。
等徐锡麟行了礼,坐下。恩铭问道:“伯荪,你可认识岳王会的人。”
徐锡麟听了这话猛地一惊,他和岳王会的人这些日子关系颇深,陈克那边要攻打安庆的事情,徐锡麟与岳王会的柏文蔚讨论过多次。现在突然被恩铭问起岳王会,徐锡麟总算是平素里磨练,没有把震惊挂在脸上。他心中急速一转,先是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好奇的语气说道:“老师,岳王会是什么乡党同会么?学生在这里认识了一些朋友,却不知道他们里头有没有岳王会的。老师若是想查,我回去就开始问。”
恩铭笑了笑,“伯荪,你平日督促新政里头学校的校务,有没有什么人说起革命的?”
“对朝廷有怨言的是有些,说革命的倒是没有。”徐锡麟回答的很有技巧,“学生绝对知道分寸,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看徐锡麟没有惊慌失措,对答很正常,恩铭也就放了心。徐锡麟是他在安庆推行新政的重要助手,恩铭也不想bi迫过甚。这种事情若是没有查到证据,那根本是说不清的事情。而且恩铭属于空降安徽的,也没有自己什么班底。把徐锡麟这等能干之人发落了,除了背负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根本没有别的利益。又说了一阵子话,徐锡麟起身告辞。
走在街上,徐锡麟只觉得背后的汗水已经变成了冰凉。他万没想到恩铭居然听到了些风声,一面走,徐锡麟一面忍不住回头看,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踪。陈克说要打安庆,又得到了严复是背后主持者的消息之后,徐锡麟现在其实倒是颇为相信了。恩铭若是提前察觉,此事只怕就会功亏一篑。陶成章已经说的明白,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光复会执掌了安庆。甚至连芜湖、铜陵、池州,光复会都要夺取主导权。有这么一系列的城市,光复会才有足够的号召力。这次让人民党打安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现在恩铭已经有了察觉,徐锡麟感觉脑子里极为húnluàn。既担心革命不成,又担心恩铭是不是已经准备逮捕自己。
其实徐锡麟有些多虑了,满清此时根本就没有能力来干这些。徐锡麟自然不可能知道,历史上他杀了恩铭,继任的安徽巡抚冯煦处理枪杀案,他以“治其狱,不株连一人,主散胁从,示宽大”的办法妥善处理好此事。徐锡麟被处决后,冯巡抚又公开为其题了一幅对联,书写在安庆的大观亭里,对联曰:“来日大难,对此茫茫百端集;英灵不昧,鉴兹蹇蹇匪躬愚。”
这副对联上联的意思,是感慨清廷将亡(来日大难),徐锡麟眼下虽是“逆贼”,日后却是勋臣烈士,自己站在徐的墓前,想着朝廷之必亡与革命之必胜,心头茫然,百感jiāo集;下联的意思,是公然赞誉徐锡麟(英灵不昧),希望徐的英魂能够原谅自己对他的处决,不过是奉命行事,为清廷尽一愚忠罢了。
连满清的巡抚都这个态度,就别说满清的镇压水平。辛亥前,满清都是被动的应对革命起义,主动打击的基本没有。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徐锡麟回到住处之后,才确定先查此事。
此事查的很快,刘世诚“叛变革命”的事实很快就被查清楚了。岳王会的人对此咬牙切齿,但是刘世诚跟着恩铭的亲兵走了之后,根本没有回来。想清除这个“叛徒”也无能为力。岳王会却觉得极为不解气,而此时却给了可以让他们解气的机会。chun节马上就要到了,新军官兵自然没有探亲假,为了鼓舞士气,有这么一次劳军。劳军的时候得有些“nv艺人”出现,于是刘世诚的姐姐就登上了名单。新军里头岳王会的人稍微一撺掇,辎重营的营官对此建议很是满意,于是名单就被定下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散播出去,哪个是刘世诚的姐姐,成了新军的焦点。新军不设营妓,更不许在军营宿娼。不过这劳军nv艺人自然要被大家大占便宜。而出于“好奇心”,刘世诚的姐姐更是焦点。
“劳军”结束之后,在一处秘密的会议点,已经加入了人民党的前新军军官谢锦富向着几个平素里就比较可靠,而且家也在凤阳府的几个新军官兵说道:“兄弟们,今天他们能把刘世诚的姐姐带来,明天他们是不是能把刘世诚的老娘带来?后天又是谁呢?兄弟们亲人的信我都带到了,我就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必要给这帮狗日的卖命。”
这几个新军官兵的家属都是凤阳府人,蒲观水带领着一部分新军去凤阳府的时候,这些人都托谢锦富照顾一下家人。人民党在去救跟着蒲观水新军官兵亲属的时候,把他们也一道带回根据地的。这些新军军属也都写了信,附带了信物。这些东西一送到这几个新军官兵手中,他们就知道自家人的确被人民党救了,而且落入了人民党手里。
“兄弟们,打起仗来子弹luàn飞刀枪无眼。大家要是不想白白替这些狗养的送命,还想着和家人一起团聚。那就跟着我们走。大家不用担心,我从凤阳府回来,我亲自看过,那里人人分了土地,都是上好的水浇地,人人分了红砖的新房。不会挨冻受饿,也不会缺衣少食。咱们做人要讲个良心啊。人民党是咱们老百姓的救星,绝不会亏待咱们,不会亏待咱们的家人。”
“那谢兄弟,我爹妈信里头怎么写我两个弟弟都死了。”胡良勇带着哭腔问。
“那是人民党到你家之前的事情了,这你家人总是说清楚了吧。若不是人民党到了你家,你家现在还不知道能剩几个人呢。”
“谢兄弟,我们到时候怎么办?”有人不想纠缠这个,“不会要我们直接造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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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日的深夜,淮河上逐渐起了雾气,原本还算清晰的视线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水上支队每艘船上都挂着一串明亮的信号灯,在雾气的笼罩下,原本看起来像是一串美丽的彩sè珍珠,随着雾气越来越浓厚,近处的灯光逐渐朦胧起来,而远处的灯光有些已经消失在雾sè之中。
章瑜静静站在自己的坐船船头,眺望着灯光。如果现在是白天,他能看到的是一支令人震撼的船队。主力船队是包括缴获的官船在内的整整120艘大船组成的,这样一支大船队井然有序的行进在淮河上的时候,能保持一贯冷静的恐怕只有严复一个人,或许陈克也能算上一个不惊讶的人。除了这两个人,包括水上支队的支队长章瑜在内,参与这次作战的干部战士人都感到了一种震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百年来淮河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庞大的一支船队。
船队一眼望不到头,甚至用上了望远镜也是如此。每艘船上都载满了人员和物资,吃水线被压的极低。这场战争倾尽了根据地的军事力量以及物资储备。身为军委委员的章瑜很清楚,面前的一切已经是根据地所有能够进行长途行军并且战斗的力量。不仅仅是这3500名战士,足够部队在外行动一个半月的物资,就有二十万斤粮食。各种武器弹yào已经攻城装备,装满了船队。甚至连足够的粮食都无法完全随船运输。
章瑜很清楚,不管安庆之战能否胜利,在之后的半年内,人民革命军除非得到其他粮食供应的途径,只靠自己的储备,革命军军队只能在凤阳府以及周边进行作战。
3500名战士里头,准备投入战斗的有300名战士有各式步枪。其余的战士只装备了长矛大刀。还有500人是包括了船工与文职等在内的各种非战斗人员。如果在紧急关头,他们也能够投入战斗。可没有人希望见到如此情况,如果这批人也投入了战斗,无论战斗能否最终胜利,都意味着人民党的这次远征耗尽了所有jing锐。
章瑜把视线从眺望中收了回来,夜航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视线不清,不可知的水路变化,还有其他的种种实际中会突然遇到的问题。即便是水上支队有着充分的行军经验,如果没有北洋水师学堂的校长严复教给大家的诸多海军知识和技能,这样的大船队的夜航也是不可能的。现在严复就在值夜班,他指挥着位于船队最前端的辎重与探路队伍,给后续船队指定航速与航线。严复今年已经53岁了,这样一位按理说年过半百的老人,却有着连章瑜都不得不惊叹的体力与毅力,在最辛苦的先头船队上彻夜进行指挥。
在章瑜的后面的第十二艘船上,承载着这次安庆战役的指挥部。人民革命军的几位创始人统统都在那艘船上。陈克、华雄茂、何足道、柴庆国等都亲自参加了这次战役。甚至连尚远、陈天华还有一批非军队的党员也自告奋勇参加了战斗。为了安庆战役,能打仗的部队是倾巢而出。河风很冷,章瑜mo了mo紧扣的风纪扣,已经没有更多办法抵御寒气了。可他也不想回船舱避寒。他原本以为安庆战役会顶多让华雄茂与何足道带队,却万万想不到陈克居然要亲自带队。还有这么多党员也自愿参战。
等到关键时刻,也就该我领着队伍往上冲了吧?章瑜脑子里头冒出这样的念头。令章瑜自己都奇怪的是,对这样的结果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当然也没有丝毫的ji昂。这个关乎于自身生死的想法很快就被抛在脑后。章瑜甚至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军事会议上确定的战术。寒风刮在军服上,透过布缝的寒气让章瑜一阵阵发冷。可脑海里头想着战术,章瑜渐渐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信号灯传递来了新指示,水手兵搬动船舵引发了船身的摇晃,这才打断了章瑜的思路。
“怎么了。”章瑜下意识的问道。
“快到洪泽湖了,水道情况有些变化。”信号员立刻答道。一面说,信号员一面忍不住搓着手。冬天的河面实在是太冷,而章瑜站在船头,信号员也不敢回船舱避寒。现在部队军装都不厚,更没有手套这些装备,占了这么好久,可把信号员给冻坏了。
章瑜想看看其他船只的动向,可雾太厚,除了前后的几条船,什么都看不清。他也没有làng费时间,直截了当的选择了回船舱睡一会儿。章瑜可是要负责舰队白天运行的。
天亮之后,船队又行进了一段就抵达了一个补给点。这次的部队行进路线是顺着淮河进入洪泽湖。在进入三河,再从三河进入高邮湖,途径扬州,进入长江水系。接着逆流而上,还要路过南京,才能抵达芜湖。从寿州到洪泽湖地区,已经完全被人民党控制。到了三河与洪泽湖的出口,就完全脱离了人民党的势力范围。人民党一直没有动用过如此之大的船队。这次安庆战役其实就是一次货真价实的大远征。出发的时候还能走水路,安庆战役结束之后,无论胜败,部队就要走陆路回到根据地去。船队则是在战役发起之前就会返航。
这就对后勤提出了沉重的压力,部队就在从根据地到三河之间预先准备了多个补给点,让部队能够在进入高邮湖之前,尽量不消耗自带的食物。
部队一直在船上的话,很消耗战斗力。至少能吃饭的时候,部队还是尽可能的下船舒展一下筋骨。
人民党的高级干部一直和基层同吃同住同劳动,官兵上下都很熟。陈克在基层时间也不短,即便是现在陈克的称呼已经从陈旅长变成了陈书记,不少战士们并没有搞懂这两个官职之间有什么差别。大家觉得知道敬爱的陈克旅长是根据地最大的官这就够了。
所以陈克与同志们一起排队领饭,战士们一点都不惊讶。不少战士是第一次到洪泽湖来,看着这片陌生的野地,还有那一望无际的湖面,都叽叽喳喳的。
“陈旅长,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安庆呢?”有战士问道。
“还得几天。”陈克说的很笼统。
“安庆比凤阳府谁大?”战士继续问道。
立刻就有人chā话,“安庆肯定比凤阳府大。政委不都说了么。”
陈克笑道:“政委们说的没错,安庆比凤阳府大。”
一面排队领饭,陈克一面听着战士们的闲话。虽然很想多在基层,但是陈克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和jing力。凡是有时间的情况下,陈克还是喜欢和战士们多接触的。安徽这地方素来被称为民风彪悍,陈克本以为会遇到土匪一样不讲理的地方。可真的到了凤台县之后,他发现自己是想错了。所谓民风彪悍,更多的是表现在,敢说敢做,口头上讲义气上。对于官府也不怎么合作。但是实际行动中,小农特有的那种急功近利的特点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凡事都要立马兑现好处。很有一种“为了讲义气”,你得把全部财产拿出来和兄弟们共享的追求。
另一方面,这种风气又形成了对于绝对暴力的坚定服从。人民党纪律极严,说服教育是说服教育,但是说服教育不等于可以放任自流。如果是生活习惯导致的问题,那可以说服教育,批评与自我批评。对于恶意违反军纪的,部队则从不宽容。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人民党和部队许诺的口粮,待遇,从来都是严格兑现的。纪律也是反复强调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部队里头反倒没有遇到太多问题。党带着大家求生存求生活,要是还有人反对的话那也未免太奇怪。
所以提起打仗,这次动员的时候部队政工系统倒是颇为头痛了一番。打安庆的战略意义到底怎么用大家能够理解的话来陈述?不少战士其实连安庆这个名字都没听还说过,更不用说对长江有什么地理概念了。至于打安庆的战略意义,对中国的影响,对革命的影响。战士们一丁点都没有概念。别说战士们,不少高级干部都感觉这次战役实在是太过于危险,如果不是陈克的绝对威望,以及足够的分析,大家也根本想象不出要千里迢迢的去打安庆。
既然如此,怎么让战士明白打安庆的意义,实在是让政委们大伤脑筋。各种无法自圆其说,很是牵强附会的口号纷纷出笼,连“打下安庆,敞开吃ròu。”这种毫不讲政治的说法都有了。最后,大家的意见统一成,“打完老虎打老鼠。”
安庆作为满清在安徽的统治中心,连安庆都能打下,其他的地方更是不值一提。战前动员上,何足道就ji情洋溢的说道:“人家说,老虎屁股mo不得。可安庆根本不是真老虎,他们就是纸老虎。对这纸老虎,我们偏偏要去mo一mo。不仅要mo,我们还要打,把这纸老虎打死。打死了这纸老虎,其他地方的官府就是个老鼠。谁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老百姓了。”
看来政委们的确是做到了工作,陈克在整个吃饭期间,竟然没看到部队里头有什么畏战表现。这次参与远征的的战士都是打过仗的,经历过一定程度的生死考验,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整个部队这种态度,陈克有点怀疑与“民风彪悍”不无关系。
吃完了饭,部队进行了短暂的恢复xìng训练之后,就上船继续这次远征。最晚到第二天下午,部队就将彻底进入“敌占区”。那时候开路的工作就完全要靠蒲观水的官船来撑mén面了。
1907年2月1日,船队抵达了第一个军事目标池州府。屡试不爽的“新军蒲协统”拜访的戏码毫无问题的再次上演了。官本位体制加上落后的通讯手段,池州知府根本不知道厄运降临,他礼貌的接待了新军统领,大家在官厅里头的凳子上屁股都没有坐热,外头就想起了喊杀声。池州知府满脸愕然,蒲观水则拔出手枪bi住知府大人。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战斗就结束了。池州府各衙mén全部被击破。大小官员几乎。
陈克没有跟着蒲观水进城,他与一年多没见的陶成章在江边再次相逢了。两人本来就没见过几面,自然谈不上什么jiāo情。就算是合作关系,陈克也只能说是利用陶成章而已。至于陶成章想利用陈克这件事,陈克即便是心知肚明,他依旧是毫不在意。
“陶先生,好久不见。”陈克大方的伸出了手。
“文青先生真的是豪杰。”陶成章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客套话,只能一面和陈克热烈握手,一面说道。
陈克根本没有时间与陶成章瞎客套,他单刀直入的问道:“陶先生,一会儿攻下池州,你是留在池州,还是随我等过江?”
陶成章也是带了三百人已经潜伏在池州。几天前陶成章得到消息,人民党的大部队已经要到了。他没想到人民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人民党根本不在芜湖停泊,而是让他带人去“接收”池州。计划有所变动令人讨厌,可好歹池州也是一个府城。光复会别说拿下一个府城,连一个县城都没拿下来过。心里头再不满,陶成章依然带着光复会的同志日夜兼程赶到了池州。
本以为人民党还要让光复会帮忙,谁知人民党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自己就去攻打池州这座城市。陈克现在这么一说,陶成章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以他的想法,陈克攻打池州之后,肯定要暂时休整一番。双方免不得要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陈克的意思是扔下池州就要走。竟然与事先的约定一模一样。不仅如此,陈克也没问陶成章关于内应的问题,这种态度也不知道该说是大度,还是傲慢。
陈克有这个资格如此傲慢,而陶成章绝对没有和陈克讨价还价的资本。陶成章素来觉得义气极为重要,陈克可以不给面子,陶成章却不能不讲义气。更何况,陈克要去攻打安庆,这安庆府才是这次重中之重。亲眼见到人民党庞大的船队,少说也得有几千人,陶成章只带了三百多同志,若是陈克翻脸不认人,光凭借他这点人根本就争不过陈克。
“文青,也不必如此着急吧?”陶成章劝道。
陈克根本不为所动,“池州和安庆近在咫尺,早一阵子打到安庆城下,安庆的防备就少了一分。我们就能少死不少人。既然陶先生已经带着光复会的同志到了池州,池州jiāo给你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虽然没错,可陶成章是来过池州的,知道光凭借自己那三百人根本不足以完全掌握池州。虽然战前他满心欢喜,觉得革命军队本来就该战无不胜。当陈克真的把池州扔给陶成章的时候,陶成章才发觉事情完全不是那回事。他的三百人,别说完全掌管池州府府城了,让他们防御清军的进攻,三百人放到城墙上根本就不起多大作用。要是陈克翻脸,三千人过来,三百人根本抵挡不住的。他连忙劝道:“文青兄,那也等我们接管了池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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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整个社会通病就是浮躁,旧有的社会制度已经完全不能解决各种现实问题,其结果就是无论满清政府还是下头的革命党,都跟没头苍蝇一样急功近利。
这次攻打安庆,陈克想要的是搅乱局面,而不是帮陶成章这类“革命党”夺取天下。即便如此,陶成章的表现依旧让陈克觉得有些不能忍受。先不说陶成章带了三百人就敢来接收安庆这件事,陶成章居然想靠着这三百人把池州和安庆同时拿到手,甚至想指挥起陈克来。不用说陈克无言以对,就连在陈克身边的陈天华、尚远等人也忍不住别开了脸。
即便如此,陈克依旧想让陶成章认清形势,他正色说道:“陶先生,兵贵神速这话你肯定听说过,现在真的是来不及了。若是让恩铭把大炮给推进安庆城,我们得多死多少人。而且安庆才是重兵囤积之处。我们去打下安庆,池州根本就得不到援兵。你怕什么。”
“只用半天就行。”陶成章继续劝道,“文青兄,只是半天,安庆那边绝对不会得到消息的。”
“我们等不了半天,这次本来就是让陶先生来接管池州。你自己准备不足,我们可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帮你。而且池州和安庆这么近,只要消灭了安庆的新军,你还有什么可以怕的。”
“新军里头有不少是咱们的自己人。”陶成章立刻说道。
这话明显是错的,至少绝对不该这么说。陈克与人民党的一众干部们立刻就变了脸色。不过好歹大家还有点涵养,忍住没有说别的。陶成章也是个聪明之人,见了大家的脸色,他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但是陶成章哪里有过指挥数千部队的经验,还是那种面对满清,以弱击强的造反思路。结果陶成章又说错了话,“文青兄,我们还是先进城与严复先生商量一下再说吧。”
陈天华再也忍不住,立刻插话进来,“焕卿兄,我们的部队已经在城内作战,你还要我们怎么进城?你当时说要让新军里头的同志当内应,这件事到底办的如何了?”
陈天华认识陶成章好几年了,两人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陶成章以往办事干净利落,现在面对一个池州竟然就这么患得患失,让陈天华十分不满。
陶成章的脸一红,说服新军做内应的事情是他现在最不想提及的事情,光复会的根据地不在安徽而是在江浙,安徽本来是岳王会的地盘。只是大家互相交往的比较亲密罢了。柏文蔚最近传来的消息很简单,核心意思就是“再等等。”徐锡麟和秋瑾在城内人单势孤,起不到任何作用。让新军内的革命同志做内应的事情,陶成章实际上根本做不到。
陈天华以前是和陶成章一样的革命党,所以他特别能理解陶成章的心思。一看陶成章那左右为难的样子,陈天华厉声说道:“焕卿兄,这新军的事情你若是办不了,那就不用再办了。我们攻打安庆的时候,他们若是不肯投降,那我们就用手里的枪让他们降了。”
听完这话,陶成章脸色立刻就变的十分难看。和陈克相比,陈天华也算是“熟人”,连“熟人”都如此态度,陈克绝不可能比陈天华更好说话。但是陶成章还要做最后的努力,“这件事我想和严复先生谈谈。”
陈天华见陶成章还准备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很是失望,“焕卿兄,严复先生现在正在调度船队马上出发。”
“如果陶先生想去见见严复先生,那我们派人带你去。”陈克终于插话了。陈克做出这种决定只是为了维护“统一战线”罢了。当年党到底怎么维护统一战线的,陈克不很清楚具体方法。但是当面让人下不了台,很明显不是友善的做法。
陶成章一走远,在陈克身边的党员干部们一个个都看向陈克,陈克命令道:“现在就做做转移准备。战斗一结束,立刻带上俘虏到安庆去。同志们往下可都是硬仗,大家再也不会怎么轻松了。大家有准备么?”
这话一出,大家就明白了陈克绝对没有向陶成章妥协的意思,众人立刻就来了精神。“放心吧,陈主席。我们一定能打下安庆,活捉恩铭。”
严复一脸惯常的严肃神色,听完了陶成章恳求人民党在池州多停留一阵的话,严复想都没想,直接给拒绝了。“焕卿,我给你说两件事。第一,我虽然是陈克的老师,却不是人民党的主席。陈克才是人民党的主席。第二,人民党的决议都是党委共同决定,党委的决定就是人民党的最终决定,党员必须服从决定。我本人作为人民党的党员必须服从组织纪律,没有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说。焕卿的心情我能理解,我能告诉焕卿的,只有你赶紧下了决断,现在是留在池州,还是跟着我们过江。一过江,船队就要立刻南下返航。那时候连我们都没有船可用,这个我得先告诉焕卿知道。”
陶成章万万想不到严复居然找出“遵守组织纪律”如此不靠谱的理由,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这也不能怪陶成章,这年头虽然大家也说什么“纪律”,不过这纪律从来都是让别人遵守的。轮到自己么,大家讲的是在组织里头各自的资历、实力和权力。与纪律可以说是八竿子没关系的。以陶成章的世界观,这就是严复故意在忽悠自己了。
但是陈克“忽悠”陶成章,陶成章还能抵抗一下,严复这么说,陶成章只能接受。在他沉默思索的时候,严复可没有闲着,他不断的发号施令,调动着船队做好出航准备。面对如此冷遇,陶成章毕竟也是个人才,平日里也是极有主见的,只是被人民党这种直来直去的态度一时打乱了习惯的步骤。这也不能全怪陶成章,毕竟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他真的不信人民党居然已经有了如此势力。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盘算再三,已经下了决心。
叫过身边的同志,陶成章先派人马上去联络暂时没有赶来的光复会同志,让他们抓紧到池州,接着命已经到了池州的光复会同志们,等人民党让出池州之后,立刻整队进入。由于没有来得及带告示,陶成章口述了安民告示内容。严令不许同志们抢掠百姓,而且要维持池州的秩序。凡遇到匪徒趁乱抢掠的,可以当场击毙,以儆效尤。
陶成章这么一条条的大声命令下去,倒也颇有章法。同志们可没有陶成章想的那么多,好不容易得到了池州这座城市,革命不再是镜花水月,革命有了一座城市。尽管知道打下池州不是光复会的功劳,但是这些同志们依旧兴奋的领命而去。
严复对陶成章的命令听的清清楚楚的,对于陶成章想表现出自己能干的心思,严复清楚的很。只是陶成章恰恰想错了,严复身为北洋水师学堂的校长,精通军务。从庚子事变被迫离开军队之后,他唯一能看上眼的也只有人民党的军事委员会会议。现代军事行动的复杂程度根本不是陶成章能想到的,陶成章表现出来的“干练”,在严复看来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简单。严复原本倒不是没有想稍微照顾一下陶成章的意思,听了这番调配。这点好意立刻烟消云散。
陶成章并不知道严复的想法,他命令完之后觉得大事已经处理完毕,这对严复说道:“严先生,我跟着你们过江。”
战斗结束之后,人民革命军的部队隆隆的开出了池州,光复会的成员也急急忙忙的进城。人民革命军承两排总队,光复会则是想一窝蜂的抢先进程,双方的队伍立刻就在城门口堵住了。门口的是柴庆国领队,他哪里把光复会看在眼里。一声令下,革命军的部队就把光复会的那些人给推倒了一边。
“侬这是做啥。”光复会哪里想到人民党的部队如此凶悍,有人居然想拽着柴庆国理论。柴庆国本来就不太懂叽里咕噜的南方话,更没想到会被人拽住理论。而且队伍行军时间紧迫,双方用着完全听不懂的话交流了几句。柴庆国再也忍不住,一把拍开对方拽住自己的手,就要走人。也许是力量太大,对面那人一个趔趄就歪倒在地上。这下可弄恼了光复会的人,立刻就有上来几个人。
幸好陈天华和陶成章早已经看到了摩擦,此时赶了过来,算是没有把事情闹得更大。陈天华只听光复会方才被弄倒的那人喊道:“一个小兵,横什么。”
他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小兵,这位是我们人民革命军的柴庆国柴旅长,军职相当于新军混成协的协统。”
听完这话,不仅方才那人不敢吭声,连陶成章都吓了一跳。人民党的部队装束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肩章和军装后背上的标志。这么一大队深蓝色的军人过去,不了解人民党军制的光复会成员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柴庆国根本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一声不吭追着队伍跑了。陈天华也不想浪费时间,他让陶成章晚点再指挥光复会进城,自己也跟着柴庆国向着江边跑去。
“陶先生,这么些人都是怎么投奔的人民党。看着比官军还威武啊。”光复会的人已经闹糊涂了。对这个问题,陶成章也完全回答不上来。
部队上船极快,陶成章领着三百人占领了池州府知府衙门之后,再跑到江边。就见岸上只剩了不到两百人正在上船。等他和陈天华一起上了船,江岸上已经空无一人。水兵们喊着号子,奋力划船。船队向下一个目标,安庆府城东的马窝镇驶去。
身在陈克的坐船上,陶成章最大感受就是“干净整洁”。船队根本不像是经历了长途行军,船舱里头几乎是一尘不染。大家上下船踩出的泥脚印居然是陈克亲自领着同志们打扫干净的。这种奇怪的做法让陶成章极为不适应。陈克这是玩的哪一出呢?
而更令他不习惯的是整个船舱里头清一色的深蓝色军装,很明显这些布都不是什么好布,也洗过多次。有些布都已经洗的发白,补丁也不少,可这些样式简单的军装就是这么整齐整洁,配合了清一色的短发,给了陶成章一种极大的压力。
陈克与其他干部都在看地图,没人在意多了一个陶成章出来。陶成章在旁边仔细看了地图,只见地图花花绿绿的,与他见过的官府的地图完全不同,倒像是外国的地图。被当作不存在的人,很令人介意。陶成章城府还算不错,能耐得住寂寞,老老实实的在旁边待着。
傍晚前,船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令陶成章更加震惊的是,他本以为船队会停泊在江边,没想到船队卸下了物资之后,竟然一艘艘%绿色小说网%顺水而下。他再也忍不住了,拉住陈天华问道:“星台,船队这是到哪里去?回池州么?”
陈天华稍带同情的看了陶成章一眼,“船队这是要回凤阳去。”
“那打完了安庆你们怎么回去?”陶成章立刻想到,人民党这是要霸占安庆不走了。
陈天华是个聪明人,看了陶成章的神色就知道了大概,他笑道:“放心了,焕卿兄,打完安庆我们不会停留,我们会走陆路回去。船队先走倒不是为了别的,打安庆的时候,消息肯定会走漏。这一路上不少水路还是满清控制着,若是船队现在不走,到时候被堵在水路里头,那就根本回不到凤阳去。”
陶成章知道这话有理,而且自己再担心又有何用。他所幸豁达的一笑:“看来人民党这是我破釜沉舟了。”
陈天华没有否定,他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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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窝镇是长江边的一个小镇,平日里也是船只停泊的地方,居民们万万想不到突然来了这么气派的一支大船队,接着一群群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拿着刀枪从四面八方冲过来。这些人的衣服说起来有点累死新军的新军装,加上组织有序,手里头又有火枪,居民还以为是从没见过的新军。马窝镇毕竟离安庆不过十几里地,新军不敢在安庆眼皮底下进行大规模的行抢的。有着这种合理认知的百姓原本也没有太过于害怕。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先是把镇里头的税吏等官府的人抓了起来,接着那些看着和颜悦色,用皖北口音高喊着“我们是人民革命军,革命啦!我们来打安庆,造反啦!”
村民一听说这些人是来造反打安庆的,又见人人手里有武器,被吓得面如土色,撒开腿就往家跑。一进家门,村民就关门闭户。于是马窝镇很快就落入了人民党手里。
陶成章对于人民党如此草率的处理方法很是不解,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按照陈克的说法,人民党打了安庆之后就走,那人民党根本就不会费力对付这么一个小镇子。果然,小部队占领了几个要点之后,大部队就开始准备行军到安庆城东。
“星台,这就开始打仗了么?”陶成章忍不住问道。光复会也发动过一些起义,规模远无法和眼前的战争规模相比。要么是少数精锐飞蛾扑火一样的战斗,要么是数量比较庞大,内涵上完全属于鼓动百姓“闹事”的形势。那些光复会的骨干们连基本的秩序都维持不了,官军一出动稍微进行镇压之后,百姓们立马哭爹喊娘的一哄而散。眼前这种数千人秩序井然的行军,这对于陶成章是件稀罕事。
天华简单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埋头走路。见陈天华如此,陶成章也不方便再问,他干脆也闭上嘴继续行军。行军途中,陶成章注意观察着四周。如果人民党按照约定,打完了安庆之后就走,那么这次战斗经历就是陶成章极为难得的一次经验,这是可以用在以后革命军事斗争里头的经验。
但是左看右看,陶成章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因为周围的人都是完全一样的深蓝色军装,都以一样的态度闭着嘴埋头行军。除了那些带着白色袖标,帽子上也缝了一圈白色布条的战士在指挥各个纵队的行军之外,竟然没有人说话。陶成章今天穿了身黑色短衣,这是为了方便作战特别准备的,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并不起眼。但是人民党里头全部是深蓝色军装,可这么一个黑色衣服的人在身穿数千深蓝色军装的战士之中,就显得十分扎眼。就连没有对比角度的陶成章都能感觉出来。
“看来得定制一批自己的军装。”陶成章想。一想到这个,他的思绪立刻就跑到了别的地方。光复会成员虽然都不是穷人,在本地也算是富户。可这些同志们没有一个是本家的家主,即便是有心倾家荡产的投入革命,这些人也做不到。而且革命本身也是要花钱的,这些人得吃得喝,出门联络那些革命同志也需要路费。光复会的革命党人数量极少,也没有什么军事能力,打仗还得雇人,这可是一大笔钱。近年来只是几次起义,就花光了借来的钱。这次陶成章是咬着牙,下了决心,才集结了近千人。第一次带300人来池州,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经费。看看人民党那庞大的船队,面前数千之众,这要花多少钱啊?
陶成章一度以为陈克不是什么真正的革命党,从一年多年见到陈克之后他就这么想。那时候陈克刚跟着徐锡麟到了上海,立刻就抛开加入光复会的可能,埋头开始做生意,生意甚至还做的很大。为了做生意,陶成章与齐会深和游缑这等买办出身的人打得火热,又通过这些买办和英国人勾搭在一起。这也是陶成章根本不愿意继续发展陈克进入光复会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出现在陶成章面前的数千人的队伍,无疑能够证明陈克是个革命党。陶成章也亲眼见到齐家大少爷齐会深穿着深蓝色军服出现在队伍里头,一度在上海滩上很是出名的游缑小姐一年前跟着陈克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不少传言说游缑跟着陈克他们私奔了。想来游缑也已经加入了人民党,正式成为了革命党的一份子。陈克这个人居然能通过做生意来发展党员,赚钱革命两不误。再想想光复会革命同志的窘迫,陶成章突然很想现在就拽住陈克,仔细细问问到底陈克是怎么经营革命的!
陈克根本不知道陶成章在想什么,他甚至连有陶成章这个人在自己队伍里头的事情都给忘记了。一个小时前,陈克已经能够看到安庆城的轮廓,那地平线上细线一样的城墙看着很是低矮,城墙上树立的大旗,看着跟牙签一样纤细。随着行军,安庆城越来越清晰,陈克视力很好,他甚至能够隐约看到城头晃动的小黑点。侦察部队的尖兵早已经派出去了,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战争随时都可能开始。
由于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陈克自然不可能擅长制定作战计划,特别是制定一个远征千里之外的军事计划。就在战斗要打响之前,陈克不时的抬头看着安庆城,心中猛然生出一种极度的不自信出来。他有一种感觉,或许自己制定的计划可能要遭到极大的挫折。
到现在为止,远征安庆的战役完全在预定计划之中,各个步骤都没有出什么差错。甚至可以说,战争的进程正在完全按照计划在进行。可是历史上无数次军事史上的大笑话不都是这样么?一帆风顺的开始,到了决定最后命运的时候,却因为一个被忽略的因素,战局立刻变得令人瞠目结舌。或许自己也正在重蹈历史上留下千古笑料的覆辙吧?
想到这里,陈克觉得呼吸都无法进行下去,腿上像是被坠上了铅块般沉重,脚步差点迈不开。陈克身边的警卫员敏锐的发现了这些,他连忙关切的低声说道:“陈主席,你吃点东西吧?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点东西都没吃过。”
吃东西?陈克一开始硬是没弄明白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等弄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之后,陈克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怎么吃东西。他早已经忘记上一次真正的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在从洪泽湖进入三河之前吧。从那时候开始,陈克整个人就进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里头。在有情报传入的时候,陈克就全神贯注的处理情报,与同志们一起研究作战计划。在没有消息传入的时候,陈克就一遍一遍的把作战计划在心里头梳理,尽可能让作战能完全符合他所知道的军事学常识。在这样紧张忙碌的状态下,陈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过东西。
当思维终于接通了“吃东西”这根神经之后,陈克突然觉得胃里头一阵难受,他立刻紧紧捂住嘴,把干呕的声音压低到最小。陈克是全军的指挥官,他如果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全军上下官兵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看。
尽管身体上不适,陈克的大脑却立刻本能反应的想起了一条常识。自己这是累的虚脱了。虚脱会导致身体机能和思维能力的衰弱,在精神上的表现之一就是瞻前顾后,对自己出现怀疑。看来,《西游记》里头多次出现的老俗话,“皇帝也不差饿兵”不仅仅是有着政治上的意义,还有更实际的常识呢。
不过陈克只让自己的思绪飘逸了片刻,就强行把要发散展开的思维截住了。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陈克已经逐渐恢复清醒的头脑里头确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把思路放到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去。此事吃饭也未免太影响大家的情绪,陈克迈开步伐,大步的跟上了行军的速度。战斗随时都会爆发,决定安徽未来命运的大幕即将正式拉开。陈克再次抬起头,暮色中安庆城的轮廓已经能够看的相当清晰。
远远的前方,枪声响了!
整个部队仿佛人施展了定身法一样,每个人都是一怔。接下来又是一枪,再想起一枪。众人都是听枪声听惯了的。大概能够判断出,是在安庆城东城门附近。
“跑步前进!”所有的指挥官都喊出了同样的声音。随着命令,数千人一起奔跑时才会形成的隆隆声音越来越响,很快就成了安庆城东最响亮的声音。
战争的胜利者大多数都是最能把握战争进城的一方。至少到现在为止,安庆城内的清军对战争毫无预期。直到枪声想起的时候,很多清军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傍晚时分,城头的清军就看到了远处人民革命军的大队。可他们并没有感受到威胁,因为这支队伍实在是过于井然有序了。自打天平天国之后,安庆已经有近半个世纪没有经历过战火。甚至连民间的起义都没有发生过。
小规模的民间起义者是绝对不敢进攻安庆的,所以那支秩序森然的大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安庆城头的士兵猜测的结果是,那是朝廷的部队。不过朝廷的部队为什么要到安庆来?这支自东往西行进的部队到底是谁的部下?城头的士兵和军官也是一头雾水的。他们甚至讨论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想起向上头汇报。直到负责巡城的一位营官经过的时候,这个问题才得以继续进行下去。营官下令派出一支小马队出城迎住这支队伍,询问一下他们到底是哪支新军。
然后就是交火,然后就是小马队全军覆没,然后那位营官知道了对面这支部队的敌意。城门立刻关闭了,消息也向上禀报。最初的交火里头最滑稽的事情是,安庆新军的值班营官执行正确命令的原因却与正确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这么做的理由并非他已经清楚认识到对面的这支部队是自己的敌人。而是认为对面这支部队极有可能是城里头的新军出了什么乱子,朝廷派兵来抓捕新军一些官员的。出于“武官”而并非军人的本能,这位营官下达了“正确”的命令。在他看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人冲进来抓人。
夜色降临了,在这位营官的视线中,安庆城下的那些人已经越来越分辨不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从墙下爆出一阵火光,接着就是明亮的枪声。子弹在城墙的垛口上打出一片片的砖屑。而几个正守在垛口处的士兵发出惨叫,倒在地上。城头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趴在城墙上。被击中的士兵有几个没立刻被打死,他们惨叫的声音在夜色里头格外的凄厉。
恩铭是被那一阵仿佛鞭炮的声音惊动的,马上就要春节了。放鞭炮的声音并不稀奇,只是这阵“鞭炮声”格外的异样。恩铭倒也没有太在意,片刻之后,亲兵急匆匆的前来禀报,城外出现了一支奇怪的军队,数量超过千人。恩铭对此大惑不解,他根本没有得到文书,说要有这么一支军队从陆路经过安庆。这支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大人,只怕这就是上次刘世诚所说那支造反的部队。”亲兵心急火燎的说道。
“瞎说!几千人,他们能从地下冒出来?前几日已经放出去了探子,根本没听说有过周围有什么聚众闹事的人。”恩铭忍不住斥责道。
从理论上讲,恩铭按照这个时代的常识推导出来的判断是没错的。如果是这个时代的革命党,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的组建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然后突然出现在安庆城附近。如果有这个实力的话,这些革命党在安庆附近也决不可能默默无闻。
恩铭的亲兵也觉得自己或许太过于紧张,太想立功。他甚至反省,自己是不是该收敛些。自打废除了科举之后,家养奴才们的提拔反倒是容易了不少。旧有的科举存在的时候,恩铭不可能给家养奴才们创造什么好的机会。但是现在科举废了,新的学校系统还没有建立,此时才是最好的随意利用手中权力安插自己人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恩铭的亲兵也想通过新政的机会给自己捞一个官位。他毕竟是庆亲王府出来的人,对于精通官场那套的这位家养奴才而言,他坚信,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位,自己也能混出个名堂来。
当主仆两人都在基于自己立场上出发点考虑未来的时候,新的通报已经到了。第一通通报比较慢倒不是有人故意要中断信息。而是想把消息通报给巡抚大人实在是要经过太多的手续,经过太多的门卡。而第二个来通报的是一个队官,或许因为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巡抚衙门也有了足够的重视,或许是城外不断响起的奇怪“鞭炮”声的确有效的提高了巡抚衙门通报系统的效率。总之,当这个队官跌跌撞撞冲进来禀报有乱党攻打安庆城的时候,恩铭也终于相信,果然有乱党打来了。
“把新军余大鸿协统请来。”恩铭几乎是浑身颤抖的喊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安庆城西五里地左右的江边,一支部队跳下了船,部队根本没有休息,立刻就开始整顿队伍。
这次攻打安庆的人民革命军共有3000人,编成了三支队伍。除了军医院和后勤部队之外,每支队伍将近900人。华雄茂、柴庆国、章瑜,各领了一支队伍。陈克根本没有留什么预备队。战前的时候陈克已经说的明白,指挥部以及警卫连就是预备队。哪支部队顶不住了,陈克就亲自带队上。实话实说,这种倾全力一击的态势其实让三位指挥官都很赞同,不过三支队伍的指挥官没有一个希望自己成为被“支援”的对象。这种分配方式,某种意义上是将军中三巨头分别拉出来,这仗谁打的好,意味着谁就能有着更高的威望。若是让军委主席陈克亲自带着警卫连“增援”,那下场甚至想都不用再想。
负责攻打城西的是柴庆国与蒲观水。在军委会议上,陈克说的明白。必须解决城西的马炮营,特别是炮营。安庆新军的炮营是不储备炮弹的,炮弹都在城内的军火库里头。一旦让炮营进了安庆城,攻打安庆的计划基本就可以认为失败了。人民党的部队并没有接受过炮战的训练,攻城战的时候,和敌人来一场炮战,那就是一场噩梦。所以行事最果决的柴庆国,与熟悉安徽新军的蒲观水接到了这个任务。因为在人民党的部队里头,柴庆国和蒲观水是见识过炮兵的人。而且柴庆国甚至亲身体会过被大炮轰击的滋味。
部队一整顿完毕,柴庆国大踏步的走到队伍前头,高声喊道:“我老柴管军事,军政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大家若是死在这里,家人自然有咱们人民党生养死葬。我要说的是,谁要说自己不怕死,那我老柴第一个不信。我和北洋打过仗,和洋鬼子打过仗。我也告诉大家,我那时候输了。周围的兄弟死了成千上万。我老柴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早就告诉过大家,我不是不怕死,而是根本就不去想着死。打起仗来,想不死的唯一办法,就是去把对面的敌人给消灭了。那就按照平日里交给大家的办法去战斗,去杀死敌人。”
激昂慷慨的声音传出去极远,900名战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有过最少三次以上的破围子经验,都不是什么新兵。现在要打安庆这么大的城市,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而柴庆国直截了当的谈到了死亡,更是刺激了众人的神经。
“我们的任务就是打掉安徽新军的马步营,绝对不能让那些大炮进了城。安庆新军现在根本没准备,他们那营地还不如地主老财的围子结实。大家都是打过这么多仗,站在哪里不动弹,就是给人当靶子,必死无疑。大家一鼓作气打进去,打仗,往前冲你可能会死,往后跑你肯定会死。我老柴绝对不会让没卵子的逃兵活下来。但是我们把敌人打死,让他们投降之后,大家就绝对不会死。不想死的,就往前冲。听到了么?”
“听到了!”战士们下意识的喊道。
柴庆国是个猛将,打围子的时候从来不会躲在后头。当然,必须说明的是,人民党的党员干部也从没躲在士兵后头的。在这这样的大环境里头能被称为猛将,可是不容易的。这与柴庆国严格执行战场纪律不无关系。
现在这位猛将已经发了话,部队都知道这次绝不是玩笑。光看着安庆城高高的城墙,大家也明白自己面对着什么样的艰苦战斗。
“现在!出发!”柴庆国一声怒吼之后,带头向着目的地,安徽新军马步营开始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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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革命军进攻马炮营整个队伍中,除了侦察兵之外,柴庆国走在队伍最前头。他比部队的其他同志都更清楚大炮的威力,柴庆国就是在洋鬼子和北洋军的大炮下好不容易逃出的性命。即便已经过了6年,他还能清楚的想起那震天动地的爆炸,还有炮弹落进冲锋的兄弟之中那血肉横飞的惨状。
“老蒲,你确定安庆的炮兵没有炮弹么?”虽然已经问过很多次,柴庆国依旧忍不住又问了走在身边的蒲观水一次。
“军营里头怎么可能储存炮弹?而且这次炮兵营是临时驻扎到了城西的马营营地。现在马上就是新年了,没有水军的船在安庆。他们可是有大炮有炮弹的。咱们运气可不错。”蒲观水边说走。
“可是这夺大炮的功劳却让章瑜给拿走了。”柴庆国对此有些愤愤不平。
无论是蒲观水提供的情报,还有人民党调查的情报都表明,驻扎在安庆的安徽新军驻地分为三块,步兵驻扎在城内军营里,炮兵营的驻地和炮兵阵地在城东的迎江寺,城西是马营的驻地。在最初的计划里头,章瑜的支队负责攻打迎江寺附近的炮营,而柴庆国则负责打城西的马营。华雄茂则负责威胁安庆城。一旦拿下这两个营地之后,人民革命军就呈现东西夹击的姿态。
结果到了池州的时候,却得到最新的消息根,炮兵营的驻地居然移到了城西。原因很特别,今年安徽水灾,百姓死了极多,眼看着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恩铭准备让迎江寺的和尚做作三天法事超度水灾中死去的灾民。到时候人来人往的,恩铭怕炮兵的官兵混在其中惹出事来。面对这么热闹的事情,想把这帮军人关在屋里头让他们不让出来根本不可能。恩铭索性命令炮兵暂时住到城西的马营那边去,只留下一些守炮台的士兵,这样倒是能够釜底抽薪的解决问题。至少最新消息里头,调动炮营表面上的理由是这样的。
听着柴庆国对不能亲自攻打新军炮阵地感到不满,蒲观水笑道:“咱们的部队里头还有谁能比你老兄更懂骑兵?”
听了这不算恭维的话,柴庆国并不怎么高兴,“我懂骑兵有个屁用,咱们部队里头有几个是骑过马的。夺了那些马匹也不可能立马就用。”
话到这里也就说尽了,两人都闭了嘴埋头赶路。部队行军速度极快,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前头影绰绰的有座建筑。蒲观水指着那个方向:“马营就在那里。”
柴庆国是骑兵老手,他很清楚黑夜里头马队基本上没办法实施大规模冲锋。只要堵住营地大门不让骑兵们出来,剩下的事情都好办。一声令下,部队立刻就加快了行军速度。
安徽新军马营对急速而来的人民革命军毫无防备,现在整个营地正呈现外松内紧的形势。岳王会到处串联,炮营因为文化程度较高,倾向于革命的人也最多。结果突然被调到了马营驻地,不仅如此,马营里头的那些军官先是把炮营的军官请去喝酒,又把炮营的士兵分散安置居住,让炮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举动。
熊成基此时正陪着马营的营官还有其他几个军官一起喝酒。军中虽然不许饮酒,不过那只是“不许军官之外的人自行饮酒”,只要和军官有关,军营里头的条例是可以通融再通融的。大家已经喝了一阵,眼见着马营的那几个营官已经有点酒酣耳热的模样,话也开始多起来。马营的营官举起酒杯,“每逢佳家倍思亲,春节马上就到了,来来来,大家喝了这杯。”
熊成基不爱饮酒,酒量也不算大。但是面对着比自己军阶更高的长官热情敬酒,他也不得不喝。这杯酒下肚之后,他只觉得酒劲上头。
“熊管带,你是读过军校的学问人。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营官放下酒杯,笑嘻嘻的问道,“你觉得这大清的天下还能坐多久?”
熊成基被这话吓了一跳,马营的营官是余大鸿的亲信,怎么都不可能是倾向于革命的。对于这种试探性极为明显的话,熊成基只能低头不语。
看着熊成基的窘迫样子,马营营官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熊管带莫要这样。大家谁不知道现在都在说,这大清的天下是顶不住了。这炮兵营里头的革命党最多。”
对方说的这么直,熊成基不得不说:“大人这是说什么。我吃的朝廷的饭,读的朝廷的学校。怎么可能对朝廷不忠心呢?”
马营营官对这话根本不在意,“熊管带,这朝廷会如何我可不管。但是咱们安徽新军是余协统的队伍,咱们得唯余协统知名是从。这点可不能弄错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熊成基连忙用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连连点头。
马营营官看已经敲打了熊成基,再次豪爽的哈哈大笑。“来,倒酒。”旁边的士兵连忙给几个军官把酒倒上,然后规规矩矩退在一边。看着新军军官们推杯换盏,自吹自擂。这位名叫李师鹏士兵从心里头感到一种厌恶。
李师鹏是跟着蒲观水一起去了根据地的,也是最早加入人民党的新军同志之一。因为负责送信回来,两个月前回到了安庆。因为马营需要人,就把他给留下了,没能回到根据地。现在“荣升”马营统领的跟班。
李师鹏投靠人民党的理由很简单,他知道人民党救了他全家,这份恩德是要报答的。更别说他的家人都在根据地,不管如何都要跟着人民党走了。但是回到安庆这两个月,他越来越怀念在根据地的时光。根据地生活的确很艰苦,可水灾之后谁的生活不艰苦呢?根据地却有着与安徽新军完全不同的地方。
在根据地的时候李师鹏还不明白那种特别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等他回到安徽新军之后,两厢一对比立刻就清楚了。根据地里头拿主意的虽然也是上头的领导,可这些哪件不是为了百姓的利益?兴修水利,抢种抢收,为的不都是让大家能活下去,而且活的更好。破了围子之后,哪次不是立马能救下上千百姓性命的?
而做这些事情的领导们怕大家不理解要如此辛苦工作,任何事情都要和大家说个明白。李师鹏原先还觉得这怎么做未免太矫情。等安庆,李师鹏周边都是这等只为了自己利益的官员。如果没见过人民党的干部,李师鹏也就认了,这世上都是只为自己作威作福的的人,在哪里不一样?直到李师鹏亲眼见到陈克等“大官”,因为吃饭的时候去的早了那么一点,他们就帮着食堂的工人抬桌子。这不是收买人心,因为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以及这些“大官”事后根本不声张,老老实实去排队的做法。和眼前这帮让人倒酒的军官一比,实在是天上地下。得知人民党要来打安庆,同志们也接到了行动的命令,李师鹏也是望眼欲穿。可消息不通,他依旧只能在这里给人倒酒。
军官们开着宴席,士兵们可没有这个条件,更没有这个财力。马营门口的士兵们一个个缩着手躲在背风的地方。心里头暗自咒骂,却不敢说出口。这年头你要是骂骂朝廷倒是可以,但是骂了自己的上司,平日里大家看着都兄弟相称,听到的人保不准啥时候就会把事情给你捅出去,那时候就等着穿小鞋吧。
马上就是春节了,这天寒地冻的,士兵们一面避风,一面不时抹着藏在内衣胸口处的钱袋。新军号称薪俸优厚,那是北洋那边的新军。安徽新军就完全没有北洋的财力,收入远比北洋少的多。而且新军里头各种花钱的地方名目繁多,孝敬上司且不说,光新军普通士兵们互相请客吃饭,各种同乡聚会,免不了就要花钱。今天你吃了别人一顿,难道下次你不要请人么?加上安庆这等大城,新鲜玩意多,这些新军年轻人哪里能忍得住那么多诱惑。薪俸是按月发,每到消费的时候,总觉得下个月能有剩余,到了下个月,就觉得下下个月能有剩余,这么来来往往之间,每月的薪俸根本省不了几个。到过年了,想起给家里人寄点钱去,才发现根本剩不了多少钱了。
在新军里头,想多挣钱就得当官。可这年头不打点好上司怎么升官?即便是打点好了上司,上司还有上司,那些当大官的一句话,自己的亲信就提拔了。孝敬上司,能不被刁难就不错了。至少那些颇为得宠的就不会被安排在这大冬天里头守夜。心里头都是埋怨,哪里还有心思好好守夜。柴庆国的大队分三队逼近各处营地大门的时候,竟然没有遇到丝毫的遭遇战。
“这都是什么啊?”素来胆气豪装的柴庆国也有些禁不住担心起来。若是人民革命军的营地,最远的暗哨甚至能放到两里地外。就让自己的大队直接摸到了军营门口,若是人民革命军的营地打仗时候出了这等事,按柴庆国的性子,他就敢当众枪毙卫兵的。
但是此时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柴庆国绝对不会小看新军。和北洋军的战斗留给柴庆国太深刻的印象了。一挥手,突击队已经冲了上去。这些都是精干的战士,他们端着枪以训练出来的百米冲刺速度直扑大门而去。
“什么人。”直到被人冲到眼前,躲灾避风处的卫兵才来得及喊出声来。没等他们弄明白,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们,“不要动!动就打死你。”革命军的战士喝道。
看对方是来真的,新军的卫兵也不敢造次,却也不想放下枪。跟上来的战士一把夺下他们的枪,就把这些卫兵按倒在地,用早准备好的麻绳套套住手,把他们给捆了起来。
但是不是每个大门都如此顺利,站岗的也有军官,看到有人来,军官反应比较快,立刻拔枪射击。枪战顷刻就展开了。已经占领了营门的其他部队立刻开始强攻军营,在原先新军战士的带领下,各部队向着马圈、草料场、兵营、武器库等要害地方猛扑而去。战斗打响了。
外头枪声大作,正饮酒的安徽新军马营军官都是一惊。马营的营官是惊讶,熊成基是愕然,李师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只听外头很快就乱成一团,接着几个士兵已经跑了进来,只见他们一脸惊慌,“大人,外头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大队人,已经夺了营门。”
营官知道外头肯定出了大事情,他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意也上了。听这么一说,营官已经乱了分寸。此时,枪声已经停了,外头乱哄哄的,营官对自己的亲兵喊道:“快,你们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屋里头的亲兵马弁立刻就出了营房。熊成基也起身准备告辞,营官却冷着脸一把抓住了熊成基的手腕,“熊管带,你暂且等等。”
熊成基片刻之后就明白,原来营官怀疑是自己捣的鬼。他干脆也不反抗,坐回了凳子上。营官看熊成基没有反抗,正想开口说话,却被人从后头猛地勒住了脖子,动手的人却是李师鹏。与此同时,方才进来禀报的四个人已经抽出了手枪,向着在座的几个马营军官开始射击。事起仓促,又是近距离射击。马营的军官们转眼就被手枪打死了。熊成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他立刻从凳子上倒跃起来,连退几步站到了墙边。
营官双手抓住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眼睛瞪得跟牛铃一样,那几个士兵也没有停手,一人已经绕到了侧面,一枪就把营官的太阳穴打了个对穿。打死了营官,那人高喊一声,“走!”包括放开营官尸体的李师鹏在内,几个人都冲出门去。熊成基虽然被吓到了,却没有慌乱,他看那几个人没有对自己下手的意思,定了定神,他也跟着冲出了房门。
马营的营地里头已经乱成了一片,四周都是“缴枪不杀!”“缴枪不杀!”的喊声。新军平素都是发枪不发子弹的,除了少数军官之外,士兵们的枪支不过是空枪。更别说这些枪也是锁在武器库中的。由于有投奔人民党的新军官兵带路,进攻部队根本没有混乱,草料场,马圈、武器库已经被夺取了。不少新军就被堵在营房里头,根本出不了。
能出来的那些人有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营官的亲卫队倒是试图抵抗了,他们刚打了两枪,就被对面的人民革命军一顿排枪打过来,几个人或死或伤。
负隅顽抗的也不是没有,兵营里头已经躺下睡的还算是幸运,只是直接被俘拉倒。不少军官正在领着士兵赌博,见有人打进来。当官的立刻用枪逼着士兵拿着板凳木棍等物冲出去,被一阵排枪就打了回去。
革命军开始拿着大喇叭筒开始劝降,“新军的兄弟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围住了,放下武器,赶紧投降吧。我们人民革命军优待俘虏,绝对不会杀俘虏,也不会抢你们的财物。你们不要给那些当官的卖命了。他们啥时候在乎过你们的性命。”
“把当官的抓了,送出来。我们保证你们不会被刁难。”
听到外头的话,军官们一个个又气又怒。有军官站在窗户口骂道:“操你奶奶!我绝不”
没等投降二字喊出来,一顿枪打进去,立刻把那个倒霉的军官打死了。那个营房里头的士兵见到军官死了,再也不敢抵抗,“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举起双手,一个个的走出来。”革命军喊道。
新军虽然嘴里说投降,但是天知道外头是什么人,没人敢出来。蒲观水拿起大喇叭,“我是安徽新军统领蒲观水,我已经加入革命啦。大家放心,我们不会杀害咱们自己兄弟的。”
屋子里头的新军官兵都能听出蒲观水的口音,但是依旧不敢相信。接着熟悉的口音一个个的自报家门,当他们确定不仅仅是蒲观水,还有其他的兄弟也已经加入了革命军之后,大部分新军营房都投降了。
只有一个营房里头的拒不投降,而且他们还熄了灯火,摆明了要顽抗到底。
在一众俘虏面前,人民革命军的部队展现出了训练的成果,他们不知不觉的绕到了窗口,几颗引燃的手雷就破窗扔了进去。接连几声巨响,窗户被从里头炸的破开来,浓烟从屋内滚滚而出。俘虏们吓得面如土色,如此剧烈的爆炸之下,屋里头的人是别想有什么活口了。
果然,冲进去的革命军战士把里头的人给拖了出来,大部分都被炸的血肉模糊。即便没死的也是或低或高的惨叫着。让那些投降的人恐惧之余又心生一种庆幸。若是不投降,现在地上躺着的就是自己了。
“发信号!”柴庆国志得意满的命令道三个根据地特制的铁皮桶竖了起来,随着砰砰的声音,三枚巨大的绿色烟火在高高的空绽开。
看着约定的信号,总指挥部里头的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不久之前,章瑜已经轻取了迎江寺的炮兵阵地,俘虏了全部的守军。现在攻克了西城马营意味着安庆失去了最大的机动兵力。不仅如此,城东城西两面夹攻的态势也会让安庆守军首尾难顾。
陶成章知道这是胜利的信号,他一面高兴,一面又有些奇怪,“文青兄,为何不一鼓作气打入城内?若是方才强攻城门的话,想来是可以打进城去的。”
“若是方才打进去,城内的安庆新军必然四处乱窜,我们对城内的道路不熟,反倒容易吃亏。而且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夺取安庆城,我们的目的是彻底端掉安庆省城的几个衙门。若是恩铭他们和一部分新军逃走了,那就是纵虎归山。打安庆,就是要把安庆所有的敌人彻底消灭。现在惊动了安庆城内的官府和新军,他们绝不可能弃城而走,他们觉得在守城,恰恰是给我们歼灭他们的机会。”
“可他们占据着城墙,攻城伤亡只怕太大。”陶成章忍不住说道。
“这么一个城墙,倒也不是太难攻破。”陈克边说边转头想向工兵营营长,现在的爆破队队长慕奉孝。
慕奉孝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准备。”说完,他大踏步走出了指挥部。
陈克脸上平静,心里头却有些失望,如果炮兵阵地上有炮弹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用大炮轰开城门,清军的防线立刻就会被粉碎。
想到这里,陈克心里头立刻纠正自己,“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一面自我反省,一面对警卫员说道,“给我拿点干粮。”到了此时,陈克才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点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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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革命军要进攻安庆城的消息,安庆城中最早知道的是安庆新军。这一大半得归功于岳王会在新军中的游说串联。另一小半则要归功于人民党派出的党员进行的辛苦活动。在恩铭确定一股不知名的武装力量进攻安庆之前,至少六分之一的普通新军官兵已经得知,“有可能一股叫做人民党的革命党要打安庆”。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尽管如此之多的新军官兵知道这个消息,而贵为安庆新军最高指挥官,也就是大清陆军部三十一混成协的协统余大鸿对此完全不知情。茫然不知所措的余大鸿抵达安徽巡抚衙门的时候,只见巡抚衙门已经是戒备森严,进到客厅,立刻看到巡抚恩铭大人正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一见余大鸿进来,恩铭立刻逼近余大鸿,气势汹汹的问道:“余协统,外头的乱党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带了多少兵马?”
余大鸿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对城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不过此时对巡抚大人直截了当的说“不知道。”是有不小风险的,余大鸿给了一个官场常见的回答:“大人,现在正在打探消息,一会儿就有人来回报。”
恩铭此时也真的慌了,他居然把余大鸿的推托之词当了真。“余协统,多久之后能够得到回报?”
新军协统余大鸿听了这话心中暗骂,“这等事老子怎么能知道。有这闲工夫赶紧让老子去看看怎么回事!”心里骂归骂,余大鸿还是得和颜悦色的对安徽巡抚说话,“大人,我现在就回兵营去,马上派人前来护住巡抚衙门。”
听余大鸿一说,恩铭立刻接话,“布政使衙门,火药库,都得派人护紧,严防贼人作乱。”
恩铭所说的这些都是余大鸿以前告诉恩铭的。那时候恩铭上任不久,还是肯向人讨教的。他和余大鸿讨论起如何镇压各种作乱时,余大鸿把这些基本的要点告诉了恩铭。余大鸿很有涵养,听着恩铭的这些话,余大鸿他脸上带着一种很赞同的神色答道:“遵命。”仿佛这就是恩铭自己的原创想法一般。
见余大鸿如此表态,恩铭也觉得把余大鸿留在自己这里未免不太合适。他连忙说道:“那余协统赶紧去吧。”
一出了安徽巡抚衙门,只见巡抚衙门口已经等着几个官兵,却是余大鸿的副官。方才余大鸿令他去打探消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副官立刻上前禀报,“大人,贼人已经堵住了城东的枞阳门,大概是夺了迎江寺。城西的金保门,玉虹门,以及同安门都有贼兵的动静。城北的集贤门倒是没有动静。”
“这些贼人是哪里的?”余大鸿更关心这个。
“这个卑职还没有查清楚。不过卑职听贼人在城下聒噪,倒是皖北口音。”
“皖北?”余大鸿有些摸不着头脑,安徽其实可以分为三块,皖北,皖西,皖南。这三地民风与口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互相之间的交流也并不多。得知城下的贼人是皖北人,余大鸿更加不解,皖北的贼人怎么打到安庆来了?
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弄清楚贼人到底是哪里的,余大鸿说道:“现在马上回去,指派新军。”
工农革命军的部队在前线作战,位于东门部队后方一公里处的指挥部里头看似颇为清闲。现在一无电话,二无电报。全靠通讯兵来传递信息。即便是人民党使用了灯语,通讯速度也远没有那么快。那些非作战部队的党员,例如陈天华和尚远等人都充实到了第一线去,指挥部里头除了陈克与陶成章之外,就剩下了十几个作战参谋和通讯参谋。虽然说是参谋,实际上干的也是实际的工作。
陶成章问道:“文青兄,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就这样等到天亮?”
陈克面色凝重的说道:“我倒是希望城里头的那个新军协统余大鸿是这么想的。”
噗哧一声笑,陶成章被逗乐了。警卫员用不满的眼光瞪了陶成章一眼,整个指挥部里头气氛凝重,陶成章的这声笑未免太突兀了。
如果按照计划,从现在到凌晨三点,革命军必须在突破口埋下炸药。四点钟引爆,接着部队从缺口中一拥而入,一部分部队逼住城墙上的敌人,主力对城内的几个最重要的部门进行攻击。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也就是说,剩下的五个半小时内,爆破组一定要把炸药安装完毕。为了配合爆破组的工作,东西两边的部队还要不断的骚扰敌人,吸引敌人的兵力。在这个时间段里头,如果敌人能龟缩在城内不出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打仗从来不是一厢情愿的好事,陈克可不敢做这等天真的打算。
陶成章本来也是来学习军事的,他问道:“文青兄,按你所说,部队的数量不足,又要防守这么多城门,怎么分配兵力。”
陈克也想让陶成章增加些军事知识,好歹以后安庆就要靠岳王会与光复会维持,若是他们在满清的围攻下一触即溃,对人民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陈克干脆解释道:“晚上的话,就要通过埋设地雷,配备小股兵力进行阻击的方式。让敌人分辨不出外头到底有多少兵力,不敢从大门冲出来。”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以及一连串的枪声。却是从北边传来的,陈克知道那是根据地的地雷爆炸的声音。为了攻打安庆的计划能够成功,部队专门携带了在这个时代能以“丧心病狂”来形容的跳雷。
埋伏在北门的部队只有四个排,总共不到60人。尚远自告奋勇参加了这支部队。尚远还记得陈克语重心长的说道:“尚远同志,武器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唯一条件。你既然以后要到河北工作,那么你必然要面对处于优势的北洋军,如果有了唯武器论的错误想法,那是绝对有害的。”
尚远一开始还不太明白陈克这陈词滥调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随着部队抹黑在安庆北门外布置了地雷阵,就撤下来准备了狙击阵地。过了没多久,随着城门洞开,一队七八十人的清军队伍举着火把从北门里头跑了出来。没多久,他们就进入了地雷阵,触发了引线。然后地面上先是喷出了一道小火苗,尚远视力不是太好,他并没有看到有一个什么东西被火药推到了半空。那是地雷的爆炸体。尚远能看到的清军的队伍里头突然出现了一道闪光,以及随即穿来的巨响。蹦到地面三四尺高的球体猛烈的炸开,坚硬的陶瓷球体烧制的时候,外面专门留了插铁片的位置。伴随着气浪,金属与非金属的碎片在空中四处飞射。或者深深刺入人体,或者削掉一大块肉,或者干脆就穿透了人体。
清军哪里想得到会遇到这样的袭击,一颗跳雷就炸翻了十几人。被炸死的到安静了,没死的也被吓傻。有些幸运的清兵暂时没受伤,先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接着就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结果又触发了另一颗跳雷。在巨响之后,部队立刻开始射击。把尚且能站得住的清兵一个个打倒。
在这样突然起来的猛烈打击下,这队七八十人的清军死伤狼藉。尚远看到能跑回去的清兵顶多二十人出头。工农革命军不到60人的部队,配合了两颗跳雷和一顿射击,就解决掉了五十号敌人,这样的战绩让尚远觉得十分震惊。尚远第一念头就是,这仗要是这么打下去,清军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尚远毕竟不是普通的士兵,陈克在战斗前可谓“莫名其妙”的话立刻被尚远想起。陈克反对“唯武器论”的态度绝不是故作高深,尚远很明白陈克的好意。到了河北之后,根本不可能有根据地现在规模的兵工厂,也不可能得到大量的武器支援。陈克是怕尚远被武器的巨大威力给迷惑了。
部队的战士们可没有尚远想的这么多,看到了一气解决了这么多敌人,大家已经欢呼起来。部队的指挥官是名叫许立成的政委,他赶紧命令部队的战士去快速打扫战场。从安庆城里头出来的清军携带的武器是绝对有子弹的。北门的部队认为人数少,任务重,出动的都是精锐。陈克特意选择了使用过安徽新军新式步枪的战士。部队里头只有一半人有枪,大家只要赶紧从被消灭的清军这里收集武器,小部队就可以做到人人有枪,战斗力立刻翻翻。政委快速打扫战场的命令立刻得到了贯彻,战士们通过地雷阵中的安全通道,迅速的收集了一批武器回来。对于重伤的清军,政委的命令就是“让他们自己等死”,轻伤的清军被挑了几个抓回来审问。
只是这么一小仗,部队立刻就人人有枪。还是新军使用的优质武器,众人都是乐开了花。一面检查武器,分配弹药。大伙一面聒噪着,制造着人多势众的假象。俘虏被简单的包扎后,进行了审问。被俘的都是些普通士兵,也不知道消息。并没有送去指挥部的价值。把他们捆好,嘴堵上之后,已经人人有枪的部队立刻调整了阵地布置,准备迎接更加激烈的战斗。
“北门外有埋伏?”余大鸿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面对完全不知道来历的“贼人”,余大鸿本以为对方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在他看来,对付这些乌合之众,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解决问题。东门的贼人看着人多势众,黑夜里头只怕暂时冲不开。于是余大鸿让西门的官兵冲出去试试看。北门暂时没有见到有贼人,他特意选了一支精锐,让他们从北门出去,绕到城西去打击贼兵的侧翼。万万想不到,80人的队伍冲出去,片刻之间就被打死了一大半,逃命回来的新军里头也有七八个带伤的。等于一个“棚”的部队基本上彻底交代了。刚开始打仗,自己就损兵折将,这仗往下可怎么打啊?
正在此时,西门也传来消息,贼人躲在黑影里头一个劲的放枪,新军打着火把出去,伤亡甚重。这只有等天亮了,余大鸿无奈的想到。他随即下令暂时不要再出门了,新军开始在城头加紧巡逻。
“1907年的安庆城是曾国藩建的,城内大概有平方公里。这个公里是外国的长度单位。城里的安庆新军能派上城墙的至多不过2000人,平均一个人要把守米的宽度。大概是一丈的长度。真的这么防守的话,那也只是个军事上笑话。守城都是重点防守,密集巡逻。如果我们发动了纵队进攻的话,这样的防守跟纸一样,一戳就破。”陈克向陶成章详细解释着。
“纵队进攻?”陶成章问道。他对公里和米并非没有了解,陶成章曾经捐官谋求去日本读军校,很是恶补过一些知识。但是纵队攻击这个名词却没有听说过。
陈克很想让陶成章明白攻城和守城的要点,虽然陈克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工农革命军有着丰富的攻城经验,而且军事总结会是部队里头的重点。从军官到士兵都要参与总结,归纳提炼出各种方法。陈克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优点在于知道不少皮毛的理论,部队围攻围子积累的大量实际战斗经验与陈克提供的皮毛性理论的结合,产生出爆炸性的有效结果。工农革命军竟然建立起了自己的攻城全套理论与实践体系。
“纵队攻击不是一个跟一个。而是以小队为单位的纵队。”陈克一面说一面在地图上用几只铅笔和镇纸摆了图形,“纵队攻击的特点就是一点突破,然后迅速深入敌人阵地部署内部。切断敌人的联络,对其进行分割消灭。其核心要点就是讲的控制。我们不求全面压倒敌人,但是在我们的进攻路线上的所有敌人,都必须被彻底压倒,并且予以消灭”
陶成章跟一个小学生一样全神贯注的听着,陈克讲述的都是非常有用的知识,用语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陶成章走南创北,很是见过世面。又对军事很感兴趣,听了陈克的这番讲解,立时有茅塞顿开之感。
与此同时,在安庆城东北,一队人已经偷偷渡过了护城河。城上偷偷垂下了绳索,一个黑影顺着绳索坠了下来。两方的人汇合之后,城上下来的同志把情况简略的介绍了一下。把守这里的新军是人民党的内应。岳王会的人大张旗鼓的在新军里头拉拢同志,早就被人民党内部埋伏的同志看得清楚。这段城墙上头防守的新军正好是人民党与岳王会的内应们共同负责的地段。
爆破组确定了消息,立刻开始小心翼翼的工作起来。负责内应的同志与爆破组安排望风的同志一起回到城上。岳王会的范传甲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工农革命军的战士。只见这名战士剪了短发,却穿了一身新军的军服,看着举止干净利落。范传甲问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工农革命军的战士是侦查部队的骨干,他低声笑道:“柏文蔚先生没有和你说清楚么?”
范传甲听到柏文蔚这个名字,没由来的就放下不少心。柏文蔚是岳王会的实际掌控者,也亲自是和人民党达成协议的。对方这么一说,应该是能信得过的人。范传甲想继续问下去,侦查员巧妙的暗示范传甲,现在不要引起过多的重视,赶紧准备爆破为好。
虽然心里头不乐意,但是范传甲现在也只能与人民党合作了。爆破口就这样确定下来。
夜色渐深,时间很快就过了12点。除了人民党的骚扰火力在各处响起,实质性的战斗已经暂时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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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三十)
“文青,你打下安庆之后一定要走么?”陶成章很认真的问道。如果半天之前,陶成章还是用一种怀疑的态度来看待此事的话,现在这位光复会领导者的语气已经变成了劝阻。
“现在还没有打下来安庆呢。”陈克根本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讨论上。
陶成章无疑误解了陈克的意思,他把这句话曲解成陈克现在还没有下决心是否要占据安庆。这让陶成章心里头轻松了不少。
在陈克坦然把很多知识传授给陶成章之后,陶成章已经改变了原本对陈克的态度。1907年2月1日可不是100年后。100年后陈克的所掌握的这些知识已经普及到了中国的各个角落,想得到这些“宝贵”的知识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代价。而在1907年,只有那些社会上层才有可能接触到这些知识。至于如此详细的讲述,更是只对登堂入室的弟子才会传授的。按照这个时代的普遍认识,陈克这是在对陶成章示好,而示好的目的无外乎要达成妥协。以陶成章现在能提供的合作基础,无外乎是帮助陈克夺取安庆的主导权。陶成章对此并无异议。反正在安庆本地最大的革命派系是岳王会,人民党也好,光复会也好,无疑都是外来户。与陈克携手主导安庆局面,对光复会来说绝不是吃亏的买卖。更重要的是,陶成章已经认可了陈克的军事才能。
陶成章没有陈克对整个世界与革命的认识深度,所以他已经被这些知识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给迷惑了。“知识就是力量!”得到了新知识的陶成章觉得只要能把现有的东西给应用起来,人民党与光复会联起手来,占据了安庆之后必然能够创造出光辉的革命来。满清不就是占据了这些城市么?有了陈克教给的攻城技巧,有了人民党已经拥有的数千精锐。这长江两岸还有什么城市是打不下了的?
既然陈克说“打下安庆之后再说”,陶成章也就不再多问。他正色问道:“文青兄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克想都没想,“给战士们吃饭。拂晓时分就要总攻了。”
对这个听着十分突兀的说法,陶成章立刻赞许道:“说得好!文青说得好!”
陶成章的确是真的赞许,光复会发动的起义,那些来冲锋陷阵的“江湖豪杰”们可是要吃香喝辣的。一顿照顾不好,就有人要闹。陈克在战前让战士们吃饭,在陶成章看来是极为重要的。可指挥部里头的参谋和警卫员却觉得陶成章这样的表态实在是太奇怪了,工农革命军素来重视部队的伙食,特别是战斗中的饮食。部队在允许的情况下是安排的极为严谨。陶成章这种夸张的表现,让大家的目光里头带上了极大的不屑。
晚上一点半,持续对安庆骚扰了大半夜的佯攻终于结束了。筋疲力尽的战士们退回到安全的阵地上开始吃饭。人民党的战前饭很简单,两个咸鸭蛋,半个馒头,一竹筒水。城东的伙食都是从指挥所附近的炊事班那里运来的热乎食物。部队严令不得喧哗,所以也没有人说话。默默的吃完了自己的一份饭,此时,深蓝色的简易帐篷搭起来了,夜色中,这些帐篷一点都不显眼。在班排长的低声命令下,战士们纷纷钻进低矮的帐篷里休息。大家都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要进行攻城战,城头上的清军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战斗能力,这让原本兴奋中带着些惴惴的战士安心不少。大家也都累了,吃了东西之后很快也都开始犯困。这些已经很多战争经验的战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各级指挥官们却没有睡觉,他们能够被选拔出来,不仅仅是他们有着比战士更强的体魄,这些指挥官们有着比战士们更持久的意志力。总指挥部距离前线并不远,班排长负责前线阵地,在城东的连长们赶回指挥部,原本冷清的指挥部很快就热闹起来。既然大家不能睡,至少得提供些热汤之类的伙食。一众指挥官们端着碗围在地图边。
陈克的手指一处处指着地图上的重要地点,“布政使司,巡抚衙门,怀宁县县衙,安庆知府衙门,安庆内军械所,军火库。大家都确定一下自己负责的目标。”
这些指挥官都是跟着陈克从救灾开始一步步干上来的,重新跟着陈克确定作战目标,让众人都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毕竟陈克很久没有直接负责军事行动了。这次安庆战役,几乎是陈克以一人之力推动的战争。到现在为止,千里水上行军也好,两面夹击安庆城也好,战争始终在陈克预先计划好的轨道上行进着。这种原本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实战的阶段,进入到了这些中高级指挥官们有着充足经验的实际攻城战中。众人对陈克的钦佩已经变成了无法言喻的坚信。大家甚至没有想过战争有可能失败?
陈克指着这些安庆城内的要害部门,立刻就负责攻打这些地方的指挥官站出来重复自己要承担的作战计划。
在城西,热乎食物直接是从马营的伙房里头运来的。柴庆国和蒲观水同样制定着战斗计划。城西不是主攻方向,上半夜的佯攻是在城东进行的。但是从三点半开始,城西部队要同时对三座城门进行佯攻。以调动安庆城内的兵力,让他们尽可能的抽调部队支援城西。
柴庆国并没有那么保守,经过晚上的作战,他对安徽新军的战斗力并不看好,“老蒲,你说咱们要是打下城西的城门,要怎么办?”
蒲观水是个很正统的军人,既然计划里头让他佯攻,他就把自己放在坚决执行命令的立场上,听柴庆国这么一问,蒲观水愣了愣,“我们兵力本来就不足,执行佯攻已经十分不够,且不说能不能攻下西门,就是攻下三座西门里头的一座,安庆守军从其他两座门里头攻出来,绕道咱们后头,咱们怎么办?”
柴庆国对如此蒲观水保守的态度很是不屑,“咱们缴获了这么多枪,新军没有子弹,咱们可是有的。这900条枪还打不了新军?”
蒲观水可没办法如此乐观,“咱们部队里头练过这种新式步枪有多少?这不是你光有枪就能打中的。训练不足是不行的。”
柴庆国依旧不认为自己的想法不对,他说道:“远了打不中,咱们贴近打。既然咱们是要守住攻下的城门,放枪就行了。又不是要肉搏。至于你说的新军冲出,咱门里头懂骑马的也有三十多号,加上那些岳王会的,总有七八十号。我带这么一支骑兵足够了。”缴获了这么多马,柴庆国已经是心痒难搔。
蒲观水对柴庆国这种态度十分无奈,他顿了顿,这才继续劝道:“柴旅长,打仗不是你觉得行就行的。咱们事先既然有了作战计划,那就得严格执行计划。不然的话,咱们费那么多力气制定这计划做什么?”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那就按照计划走吧。”柴庆国自己也没有胆子破坏纪律,他想出让骑兵守城的想法纯属临时起意。见蒲观水不配合,柴庆国也就放弃了这个自作主张的想法。
但是蒲观水却没有把柴庆国的建议完全当作耳旁风,他想了想问道:“柴旅长,你若是领了这七八十人的马队,能装成多大的声势?”
“嗯?”柴庆国对蒲观水这个奇怪的问题颇为不解。
蒲观水向柴庆国说了自己的想法,“夜里头路不好走,这是一个不利的地方。但是城上的清军也看不清咱们的行动。柴旅长若是”
听完了蒲观水的建议,柴庆国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你这读过书的,的确是不一样夜路不好走,这我知道。我先带人去探探路,回来之后再说此事。”
1907年2月1日晚上这一夜,对于安庆城内的居民来说是难熬的一夜。不知从哪里来的土匪围住了安庆城,枪声从入夜开始就没停过。将近五十年前,安庆在兵火中遭到过煎熬,枪声再次唤起了老年居民的恐惧,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几乎都是夜不能寐的。安徽新军的士兵们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实质性的战斗,当战斗突然降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真的准备好履行军人的指责。虽然被派到了城头和街上,但是这些新军的表现与其说是军人,到不如说是一群“武装百姓”。
官府可以实行宵禁,禁止百姓互相串通。却不能禁止官兵们之间互相交流着情报。由于不少人已经知道人民党要攻打安庆的消息,于是这些消息就疯狂在官兵之间开始散播。北门的小规模战斗,顷刻间就死了五十号新军兄弟,这个消息更是不胫而走。原本传说中数千之众的“人民党”很快就变成了数万之众。北门之战那两声沉闷的巨响,变成了人民党动用了大炮,轰死了了几十个兄弟。已经有人在偷偷询问,战斗之中到底该怎么保命。新军的士兵当兵是为了吃饷,什么建功立业都是为了更好更多的吃饷。既然遇到了强敌,那就完全没有理由为朝廷送命。如果不是新军的日常操练还算是可以,只怕现在的局面会更乱。
余大鸿协统的心情变得极糟,原本以为外头只是乌合之众,从城门派人冲出去就能把他们赶散。没想到对方火器犀利,不少步枪听枪声竟然是官军的装备,几个城门外头都有敌人。这可是把他给搞糊涂了,这外头到底是什么人。既然冲不出去,余大鸿协统干脆就准备等到白天再说。晚上看清不楚,白天总是没有问题了吧?可对方在东面的枞阳门一个劲的佯攻,弄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的炮兵都在迎江寺,已经被对方给拿下了。城西的马营有过一阵枪声和爆炸声,结果声音结束之后,城西各门都被堵住了。想来马营也已经覆灭。这样一股军事力量突然出现在安庆城,余大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哪一只叛乱的新军,准备夺了安庆。
子时之后,城外的贼人看样子是累了,终于不放枪了。余协统心里头总算放下心来,安庆城墙很高,水军虽然不在,但是很快也就该回来了。只要守到那个时候,水陆夹击不愁贼人不退。但是巡抚衙门却接连派人过来询问,弄得余协统烦不胜烦。最后余协统干脆让人说自己去巡城了,这才回到卧室和衣躺下。
刚躺了没多久,外头就有人跑了进来。“大人,城西外头有人在劝降。马营叛变了!”
余大鸿协统已经有了些睡意,听了这话立刻被吓醒了。“什么?”
进来的是城西的一位营官,灯光下之间他脸色吓得发白,“大人,马营的确降了叛匪。叛匪自称是什么人民党。马营不少人在城下帮着他们劝降。”
“那你好好守城啊,来我这里作甚?”
“他们劝降不成,看城西不肯开城门,大队人马已经往城北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往城北去了?”余大鸿连忙问。
“属下听的清楚,大队人马跑得山摇地动的。直冲城北而去。”
余大鸿对城北被一气打死了50号人的事情很是忌惮,虽然到现在为止城北都没有动静,可隐藏在黑夜里头的到底有多少贼人?余大鸿对此很是担心,所以城北很是放了不少部队。现在叛变的马营和贼人合兵一处赶往北门,他再也不敢怠慢。“传令下去,从北门先抽调两队可靠的队伍到北门防守。看好了下头的那些兵,若有人想投奔贼兵,可以当即杀了。另外,从城东给我抽调两队人,到西门来。”
刚说完,余大鸿又觉得不放心,他从床上站起来,“我亲自去下令。”
带着战士埋伏在护城河边蒲观水听着城头的骚乱,已经有规模不小部队开始调动了。等声音稍微平息了一点,蒲观水对身边的熊明杨说道:“熊政委,就看你的了。”
熊明杨点点头,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把衣服脱了,只剩下条裤衩。从身后的战士手里拿过一碗酒一饮而尽,熊明杨匍匐前进,一直到了护城河边他静静的溜进水里。安庆在长江边,北边是大湖,根本不缺水源。所以护城河有几丈宽,河水也颇深。冬天的水很凉,熊明杨溜进河水里头,只觉得皮肤上仿佛有无数小针戳刺一样生痛。他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游着。
埋伏在河边的战士看着熊明杨消失在漆黑的护城河水里头,大家都屏息凝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影影绰绰的看到好似有一个人影爬过了护城河。又到了城墙下,接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在挥舞着,这是约定的信号,熊明杨渡过护城河之后,就会挥舞起一条白布。眼力好的人见熊明杨挥舞了一阵,就静悄悄的溜回了护城河里。再过了一阵,熊明杨从这边爬上河岸,依旧是匍匐的姿势爬回出发阵地。
“能过去,城上好像没人。同志们做一下准备,马上跟我走。”熊明杨说道。他虽然极力忍耐,但是牙关依旧忍不住打颤。
已经有战士把衣服递过来,熊明杨根本没接,他一面哈着冷气一面说道“冻一冻就习惯了。”
这次突击的队伍一半是党员,另一半是入党积极份子,都是水上支队里头水性颇好的战士。熊政委已经做了表率,大家也不再多说。先是把一架长梯静悄悄的运到河边,大家纷纷脱了衣服。把衣服,枪支,手雷都放进木盆里头。三十几条汉子扛着梯子,拽着木盆溜进了水中。
这个计划极为冒险,如果一旦不成,这三十几人就危险了。蒲观水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几十个临时掩体,就是在桌面上搭上了装满了土的麻袋。一旦对面城上发觉了熊明杨等人的动静,这些临时掩体立刻就运到河边,步枪手们和城上的敌人对射,掩护突击队回来。
但是城头的敌人也许觉得冬天没人会真的游过护城河,所以这段城墙上的敌人数量本来就少。加上柴庆国的马队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现在城头上居然静悄悄的。
“让这份静寂持续下去吧!”护城河这边包括在蒲观水在的所有战士都忍不住祈祷着。突击队已经静悄悄的过了护城河。长梯慢慢的竖起来,与墙面接触的时候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撞击。接着突击队队员开始顺着梯子往上攀爬。蒲观水视力不错,最前头的突击队员已经爬到了一半,再爬三四米就能到了城墙墙头。就在此时,确定到城头有人喊道:“谁啊!”接着火把就亮了起来。
“快!推桌子!”蒲观水焦急的低声命令道。按照计划,突击队遇到问题立刻就要撤退,而蒲观水要进行火力掩护。在护城河这边的同志们站起身准备行动的时候,却听到熊明杨的声音在护城河对岸响起,“干他娘,同志们,上!”随着这声怒吼,城头突然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那是人民党的手雷才有的声音,偷袭就这么变成了强攻。
工农革命军的强悍蒲观水见过多次,早在这支部队还叫做保险团的时候,在凤阳府打围子,负责佯攻攻城的同志就不止一次的把佯攻变成了强攻,而且能够强攻得手。对这样的士气蒲观水是极为满意的,问题在于,现在城头上的可不是围子里头那种像样的步枪都没几只的土包子地主。而城内的更是两三千经过训练的安徽新军。
面对如此有骨气的举动,蒲观水立刻就被置于两难的地步。如果不支援熊明杨的话,他们立刻就要面对敌人的围攻。但是到现在为止的准备,都是与城头敌人对射的准备。在熊明杨指挥着突击队攻城的时候,与城头敌人对射极大可能误伤到突击队队员。如果实行兵力增援,那么不久前还反对柴庆国把佯攻变成强攻的蒲观水,就将亲自改变原定计划。
蒲观水左右为难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先的突击队队员已经成功的登上了城头,而后面的战士一个个跟着上了城头。然后先是手雷的爆炸声,接着就是步枪的射击声。以及受伤者的惨叫声。战斗顷刻就激化起来。
见死不救是绝对不可能的,蒲观水咬咬牙,对身边的干部喊道:“三排长,你立刻带队过去支援。”
“是!”三排长根本没有迟疑。“三排出列!”
随着这声命令,轰轰隆隆的跑出了几十名战士。“脱衣服!扛梯子!下水!”三排长吼道。吼完,他率先解开了上衣的纽扣,把军服脱下来扔在地上。
熊明杨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极大的改变了原定部署,被敌人发现的同时,熊明杨的心中立刻做了一个判断,“转身就逃也是死,奋勇迎上也为必死。”这么个念头不过是一转瞬间的事情,然后熊明杨立刻就做出了一个真正战士几乎本能的决定。进攻!
这道命令一下,突击队的队员们根本没有停顿。按照演练过多次的战术,掷弹手已经拽开手雷的引信,把手雷扔上了城头。正在攀爬长梯的战士不用担心制造出声音,攀爬速度更是加速快了一倍以上。没过多久,突击队就冲上了城头。
1907年2月2日凌晨3时5分。安庆攻城战已经进入了激战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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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三十一)
漆黑的夜色中,西门城墙上传来的一连串爆炸声让附近的安徽新军官兵都大吃一惊。贼兵这么快就登上城头了?营官也好,管带也好,棚长也好,心里头都生出一种懊恼,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安徽新军协统余大鸿大人愤怒的表情。虽然余大人平素里对大伙并不算严厉,可余大人绝非一个宽容的人。被贼人攻上城头的消息如果被余大人知道,几乎所有军官都被自己的假设吓的脸色惨白。
负责城西防守的营官此时正在城下,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火把的映照下,营官随手拽住了身边的一个低级军官,用焦急的声音命令道:“你赶紧让去城西的两队兄弟赶回来。”这位低级军官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营官对身边的士兵指手画脚的喊道:“快,你们几个,冲上去。”营官的本意是让这些士兵尽快冲过去消灭城头的贼兵。不过情急之下的指挥只起到了反效果,十几个士兵们服从了命令,举着火把一窝蜂的跑向了直通城墙的城梯。这些士兵本来就不是很想直面城墙上的贼兵,在城梯口几乎齐刷刷的慢下脚步。平素里这些军事行动都是有低级军官指挥的,指挥这队士兵的军官方才被营官派去传令。谁先上,谁后上?这些士兵听着城墙上头一声声手雷爆炸的巨响,谁都不肯先上。一群士兵竟然就这么傻站在这里。
战场上一瞬间的停顿都能够导致极大的恶果,安徽新军士兵们只停了二十几秒,已经有另外一队新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冲向了城梯。停在城梯口的士兵有些开始让路,有些却依旧在发傻,三四事号人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在通向正在战斗的城墙的路上挤成了一堆动弹不得。
熊明杨手脚并用的爬上长梯,针对安庆的城墙制造的长梯比较纤细,一上人就晃动的很厉害。只能同时由一个人战士进行攀爬。熊明杨是挤开了排在他前头的士兵才得到了攀爬的机会。此时城头上已经上了四个突击队员,每个突击队员都带了八枚手雷。只听得城墙上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间杂在爆炸声中的步枪射击声都是其他地方往城头突破口打来的。
此时的熊明杨只觉得心里头一片空明,什么样的杂念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果不能以最快速度爬上城墙,想什么都没用。按照训练时候的积累的经验,熊明杨既不追求更快,也不去寻找什么更稳,顺着颤巍巍的长梯,他手足并用毫不停顿的爬了上去。无论是城头的枪声和爆炸声还是城内新军惊慌失措的喊叫,熊明杨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的心里头平静的如同一潭湖水,甚至有一种超脱般的静寂。
突击队的战士们看到自己的队长如同飞一样爬上了长梯,用一种挥洒自如的动作转眼间就到了顶端,然后熊明杨队长按住城头的垛口,轻盈的跃上了城头。只用了普通战士一半的时间就爬完了长梯。战士们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爬上了梯子,模仿着熊明杨队长的样子,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登。
突破口的城墙上本来就没有灯火,现在更是弥漫着浓厚的硝烟。手雷爆炸后特有的刺鼻味道让熊明杨几乎要咳嗽起来。已经上了城墙的四个战士人人手里头握着手榴弹靠在墙边,从他们等城开始,只要有敌人向这边射击,他们就用手雷还击。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至少没有敌人还有勇气敢对这些战士开枪。倒是城内已经是灯火通明,熊明杨趴在城墙内侧往下一看,不远处一堆新军挤在城梯口。“跟我来!”他大喊一声,就率先往那边冲去。
人们一旦毫无秩序的挤在一起就会如同乱麻一样,越是着急反倒越没有办法轻易理顺。城梯口的清军有些急着上城,有些则想偷偷溜走,还有些干脆就站在那里傻等,希望能够不前进不后退混过去算了。城梯口的混乱花了三分钟都没有能秩序。在第四分钟的时候,几个东西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清军的肩头或者脑袋上。
“谁他妈乱扔东西。”被砸到的清军有些反应比较快,他们已经忍不住抬头向城上骂道。三秒钟后,一连串的爆炸将城梯口三十几名清军给炸的血肉横飞。
蒲观水派出的增援部队既然不用考虑隐蔽问题,不到十分钟就渡过了护城河,长梯架起之后,登城速度远超蒲观水想象之外。正在蒲观水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熊成基已经跑了过来,急切的说道:“蒲协统,让我们岳王会的兄弟上城劝降吧。”
人民党拿下马营之后,岳王会的会党们纷纷出来表示自己是革命党的同志。战斗出发前,柴庆国和蒲观水拿到了一份新军里头岳王会重要干部的名单。蒲观水对新军非常熟悉,这帮革命同志人既然肯出来为革命效力,蒲观水对这帮人偷偷把一些低级士兵说成岳王会成员的做法就睁只眼闭只眼。柴庆国对岳王会的战斗力很是质疑,他让岳王会和他们的手下自成一军,在旁边观战。蒲观水对此并无异议。
熊成基毕竟是正牌军校毕业,平日里对蒲观水很是佩服,他自告奋勇跟着蒲观水。眼前激烈的交火声让熊成基这个安徽革命历史上著名的革命者既兴奋又畏惧。他倒不是害怕打仗,人民党攻击的迅猛程度远超熊成基想象之外,熊成基担心在新军里头的那些同志被卷入战火平白送命。
对熊成基的申请,蒲观水想都没想,他指着护城河对岸的两架长梯说道:“那你现在带人渡过护城河从这里登城吧。
“成基回答的并不很顺畅。蒲观水一直是熊成基的上司,听蒲观水这么一说,熊成基立刻觉得蒲观水是要让岳王会的同志上城帮着打仗。
蒲观水看着熊成基站在原地不动,他奇怪的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熊成基立刻立正回答道:“请蒲协统给我们发武器弹药。让我们投入战斗去。”
“你们上城喊话,要武器弹药干嘛?”蒲观水下意识的问道。说完这话,他已经明白熊成基的意思,蒲观水指了指城上,“想要武器弹药,那就自己去缴获。我话说头里,你们现在打不了硬仗,跟在我们部队后头缴获吧。别和我们的部队抢。”
蒲观水说这话的时候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可这话听在熊成基耳朵里头可实在是有点伤人。很明显,蒲观水根本就没有吧岳王会当成自己人,对于岳王会的战斗力更是蔑视的很。强忍住愤慨,熊成基领命去了。
在原定计划里头,城西的战斗是针对三座城门的佯攻。尽量吸引敌人的兵力。在城东实施爆破突进之后,城西的敌人就不得不把兵力调向城东。在这个时候,城西的部队才开始强攻。现在的情况变成了柴庆国的马队调动了敌人的兵力转向城北,偷袭的突击队已经夺取了一小段城墙。听声音,熊明杨已经指挥着部队向两边展开,同时对城内的敌人开始实施活力压制。
“看来柴庆国的计划居然要我来执行了。”到了现在蒲观水也没有别的想法。当前的局面已经到了绝不能退的地步。除了对敌人实施持续的压力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城西两公里多长的城墙下,分配了三支部队,根本没办法计时进行通讯。突击队一打响战斗,其他三支部队都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进攻。城西已经是枪声大作,实际上步枪实际射击的声音不算多,不少声响是用鞭炮放进铁皮桶里头弄出来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听起来又热闹,又吓人。
为了能够让敌人生出工农革命军主力在城西的错觉,城西的部队配备了一些臼炮。熟铁铸造,炮口大,炮身短。与其说是炮,倒不如说是大号的掷弹筒。布匹缝制的定装喷射药。发射出去爆破部分采用的不是炮弹而是特制的长引信炸药包。先装进去定装发射药,再把有点像迫击炮炮弹的特制炸药包放进去。后膛点火。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炮口喷出一股混杂着火星的浓烟,炸药包被喷上了城墙墙头。片刻之后,着弹点附近就传出沉闷的爆炸声。
这种炸药包装药可比手榴弹大多了,威力更是大出去好多。爆炸的火光中,蒲观水甚至能远远的看到城头有新军士兵被气浪从城头掀到空中,划了条弧线直接掉进了城外的护城河里头。十几颗这种炸药包发射上城头,原本城头上射击的火力立刻就哑巴了。城下进攻的队伍里头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攻打西城三个城门的三支部队都派出了突击队。队员们只穿了单衣,携带着油布包裹的步枪和手雷,扛着长梯下了水。这倒不是部队有意违抗军令,人民革命军也没有学过太多的战术,看到城头的敌人已经失去了抵抗,部队指挥官和战士们几乎是本能的按照这些日子以来的战斗习惯开始了战斗。
方才的一通炮弹炸上了城头,由于隔着护城河,距离也远,城下的战士们并没有感到冲击波的震动。可已经攻上城头的突击队员们都受到了冲击波的影响,每个人都觉得耳朵嗡鸣,胸口发闷。甚至有人已经呕吐出来。熊明杨胸口里头也是一阵难受,他强忍住想呕吐的感觉,对已经上了城头的支援部队喊道:“三排长,你守住这里。突击队,跟着我下城。”
由于没想到能够如此顺利的冲上城头,部队根本就没有互相支援的计划,更没有预定信号联络方法,现在再向两边扩张就有遭到友军炮兵误伤的可能。熊明杨并不认为现在坚守这段城头是个好办法。在军校学习的时候,陈克曾经讲过“面对已经混乱的敌人,必须坚决的进行深入打击。此时哪怕是一只小部队都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如果只是固守已经夺取的阵地,只是给了敌人调整部队的时间。当下一次进攻展开的时候,部队将受到极大的损失。”
城下的敌人已经彻底乱了套,先是熊明杨上了城头,接着是三个城门同时遭到了包括炮兵在内的进攻。从垛口看下去,城下的新军要么待在原地不知所措,要么已经开始四处乱窜。“贼兵有大炮!”“贼兵进城啦!”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响成了一片。
“三排长,把你们的手雷给我们一半。”熊明杨又喊道。
三排张愣了愣,手雷是近战野战的利器,给了熊明杨的话,三排长可不敢相信自己能守住这么长的一道城墙。
见三排长犹豫不决,熊明杨开头就骂道:“你怕个屁啊!只要你们不冲下去,剩下一半手雷守住这条城梯根本没问题。城墙上的敌人现在还能守住么?咱们的部队马上就能冲上来。”一面说,熊明杨已经开始从三排长的腰间往下拽手雷。
三排长无奈,只好命令部队把一半手雷交给突击队。
“同志们,跟着我冲。目标就是前方那所房子!”熊明杨站在城梯边的垛口,手臂笔直的指向了远处的一处院落。他并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但是熊明杨注意到敌人的部队大多都是从那个方向往这里来的。此时靠什么理性的分析已经完全不起作用,战士们在战场上本能的直觉让熊明杨下达了作战命令。
“是!”突击队的战士们应道。
接着,众人跟在熊明杨背后,顺着城梯就冲了下去。浓厚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城梯口堆满了横七竖八的清军尸体,他们都是被方才熊明杨领着突击队一顿手雷给炸死的。踩着湿滑的血液,突击队杀进了安庆城。
熊明杨和突击队都不知道,他们的攻击目标是守城西的营官的所在。在那里有十倍于自己的新军士兵。当然,就算他们知道,熊明杨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命令。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目标。向着混乱的敌人,突击队猛攻上去。
见到一支穿着不同军装的人从城头冲了上来,新军士兵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在军官们歇斯底里的大骂下,好歹新军组织起来对突击队的一轮射击。有四五个战士中了枪,其中三人被当即打倒在地。
“投弹三发!”熊明杨命令道。边喊,他边拽出一颗手榴弹,拉染了导火索就向对面的人影里头甩了过去。
新军士兵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这轮射击不仅没有让对方有丝毫的退让,相反,对面的那群人几乎是傲慢的站在步枪的枪口前,向着自己扔来了好些黑乎乎的东西。新军的士兵们立刻下意识的进行了第二轮射击。没等他们观察战果,剧烈的爆炸在新军的队列前后左右炸开。好不容易组成的队列顷刻间就崩溃了。在三轮手雷的攻击下,新军的核心部队彻底崩溃了。残存的士兵们拖着枪,或者干脆扔了手里头的枪,惊叫着,哀号着逃走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工农革命军在城西三座城门同时发动的进攻都已经得手,先头部队已经攻上了城墙。后续部队也在迅猛的跟进。
三支部队的通讯员几乎同时赶到了蒲观水这里,“蒲指挥,攻下城门之后要不要打开城门?”
蒲观水此时也豁出去了,他眼睛瞪得溜圆,以有意无意保持的儒雅风度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对着三名通讯员大声吼道:“打开城门干什么?咱们又没有什么后续部队。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占据了城门之后,谁也不许开城。把城门和城墙给我守好。等着陈主席的部队和咱们联络之前,谁也不许失守阵地!”
通讯员立刻跑回去通报。
此时蒲观水身边只剩下了三个排不到40人,这本来是一个连的部队,连长焦急的上来问道:“蒲指挥,咱们要不要现在就上去?”
蒲观情绪虽然激动,脑子依旧很清醒,在三个城门的部队都攻上去之后,他身边的部队已经是城下最后的机动力量。在柴庆国回来之前,他必须守好出发阵地。“谁也不许动,就在这里等着柴旅长的骑兵部队回来。”
连长焦急的看着对面的城墙,此时枪声,手雷的爆炸声在城头和城内响成一片。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让连长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立刻飞进去参加战斗。但是蒲观水既然下了命令,连长也不敢违抗军令。他咬着牙跑回部队中间,“大家整队集合,那些掩体用不着了。”连长虽然知道自己的部队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出动,但至少也集合成进攻对行吧。至少在出动之前能够做好最大的准备。
熊成基回去整顿岳王会的那些革命党,告知他们大家要上城劝降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反对道:“不给枪,咱们凭什么往上冲?”“对啊!这摆明了是让咱们送死么。”
反对者占据了岳王会里头的大多数。熊成基此时在岳王会里头地位也不高,尽管他想说服大家,可没几个人听他的话。为了对抗熊成基,已经有人找到了更具资历的常恒芳。“范管带,你给说说理。”
常恒芳并没有说话,他直勾勾的看着城墙,嘴里面喃喃的说道:“疯了,这群人民党的人都是疯子。”
黑夜攻城一般是不举火的,火光只会暴漏自己的位置,成为敌人的靶子。正在争执的众人顺着常恒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知何时,人民党的战士们已经点起了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几十道长梯已经靠上了安庆城西三座城门附近的城墙上,人民党部队的战士正奋力攀登着。
岳王会的众人看着奋勇登城的战士,一个个都不说话。不知道是天气冷还是别的什么,常恒芳突然打了个冷战,接着用一种极度怀疑的语气问道:“他们这就攻上城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岳王会的革命同志们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骇住了。高大的安庆城根本没有能够坚持多久,人民党城西的部队仅仅是一击就上了城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些人绝不相信这是事实。更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彪悍的战士。
“现在瞎看还有什么意思?”熊成基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大家到底要不要上城?人民党的部队是英雄,咱们难道就是狗熊,连上个城都不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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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2月2日凌晨4点,伴随着一声巨响,安庆城东北的城墙上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这里的城墙本来就年久失修,豁口之大甚至超出了想象。城墙上的岳王会的人在革命军的劝说下一同下城逃命避难去了,爆破口附近没了清军,直接伤亡倒是很小。巨大的冲击波震顺着城墙传了出去,将远处的清军震得七荤八素,失去了战斗力。
安庆城的护城河吸收了大部分冲击波,工农革命军没有遇到这个问题,但是漫天飞舞的砖石碎块倒是对战士们构成了不小的威胁。当各种尺寸的碎块狂风骤雨般向着各个方向飞来,把进轨道上的所有的阻挡物打的粉碎,那震动感让位于护城河附近的战士们心生庆幸。大家本来还觉得奇怪,大半夜要偷偷在地里头挖什么掩体,掩体上还要支了竹子编的护盾。炸围墙的事情大家经历的多了,这么夸张的做法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质疑的时候,华旅长还是特别交代,这是陈克主席的严令。既然是陈主席的命令,众人不管能否理解,都心悦诚服的去做了。现在众人都已经很清楚,没有这些掩体,大家暴露在这样的碎石攻击下,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碎石纷纷落地没到一分钟,尖锐的冲锋号随即响了起来。“同志们,为了革命,跟着我冲!”各级指挥官们率先跃出掩体,战士们跟着自己的指挥官向着前方,向着还笼罩在浓厚烟雾当中的豁口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章瑜率领的部队也开始强攻东门。
“章队长,我们稍微等等再攻城?”战斗开始之前参谋吴启贤问道。
章瑜的视线如同刀子一样在参谋脸上划过,“哪里那么多废话,炸城墙是炸城墙,我们该打东门还是继续打!”
吴启贤只觉得章瑜的目光里头充满了不屑,仿佛在说,“你怕死了就别吭声。”
这种无言的嘲讽让吴启贤的脸涨的通红,被人看穿了怕死的念头,那种强烈的羞耻感立刻反弹成了一股激烈的勇气,“章指挥,让我带着突击队上。”
“下回吧。”章瑜冷冷的答道。
无论是城东北还是东南的进攻都很顺利,安庆城内的敌人几乎是一触即溃。面对战争,这些新军官兵的反应十分迟钝,甚至比围子里头的地主武装还要迟钝的多。但这是事后军事总结会上的结果。战斗进行的时候,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哪里能想那么多,敌人行动缓慢只是好事。各部队猛烈冲杀,直奔第一阶段的目标而去。
安庆军火库在城东北,战前陈克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军火库拿下。这次攻打安庆,几乎耗尽了部队的弹药储备。在未来可预见的时间内,部队弹药根本就不可能大规模依靠购买,安庆军火库就是最大的弹药来源。
“杀!”“缴枪不杀!”华雄茂的部下向着前方猛冲。掷弹兵们人人手握手雷,紧跟着手持步枪的突击队冲在队伍的最前头。虽然嘴里喊着“缴枪不杀”,只要前面的敌人不是立刻投降,掷弹兵们直接就是一手雷过去。虽然大家已经把自己的生死早就忘在脑后,但是这样的专注也让战斗变得更加激烈。“缴枪不杀”几乎成了一种战斗口号。
进入近战之后,部队的手雷使用程度不亚于步枪射击,黑夜里头影影绰绰的,想确定敌人的位置实在是太困难了。但是昏暗中确定敌人枪口的火焰位置倒是容易的很,一颗手雷过去,立刻就能解决敌人。这次战斗准备8000颗手雷,每个安徽新军的官兵人均都能摊上两枚。弹药充足,大家自然不会舍不得用,工农革命军的部队仿佛是一道洪流,轻而易举的摧毁了一切敢挡在面前的障碍,向着目标涌去。
“报告!部队已经抵达了军火库。”
“报告!部队已经拿下了东门。”
“报告!部队已经抵达了安徽布政司衙门和安庆知府衙门。”
“报告!部队正在抢占北城城墙。”
“报告!”
通讯员们飞奔而来,把一个个消息传达给陈克。陈克表情严峻,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好消息。倒是旁边的陶成章先是惊讶,然后就是一脸狂喜。“革命成功了!”他忍不住喃喃的说道。这话一大半是陶成章对自己说的,一小半却是让陈克听的。
陈克始终阴沉着脸,仿佛没听见一样。
“不许再扔手雷了。军火库里头都是火药,引爆了要出事的!”华雄茂已经上了第一线。
军火库四周颇为开阔,守军火库的新军们所剩无几,只有十几个新军还在门口负隅顽抗。但他们只是发疯一样的往外头打枪,而且准头极差,根本就没有瞄准。更像是在开枪壮胆,而不是要阻挡工农革命军的进攻。
华雄茂下了第二道命令,“派人喊话,告诉他们,立刻投降。不投降我们就用大炮轰军火库,把里头的这些人一起炸死。”
这种听着自相矛盾的命令立刻得到了执行,指挥官们让掷弹兵往后退,几个嗓门大的政委已经靠前,大声吼道:“火药库的兄弟们听着,你们马上就投降吧。不投降我们就用大炮哄你们了。火药库里头的弹药一爆炸,你们通通上西天。这是何苦呢?我们人民党优待俘虏,只要你们投降,我们绝对不会打你们,杀你们。放下枪投降吧。我们人民党优待俘虏。”
这通劝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对面听到之后,至少疯狂的射击倒是停顿下来了。
“军火库的兄弟们,你们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听听。我们是要打下军火库,咱们就别说些没用的东西。你们要投降的话,想要什么保证?”
准备进攻的革命军战士们焦急的等待着,战士们感觉等了好一阵,已经有性急的忍不住喊道:“你们这帮龟孙,肯不肯投降说个痛快话。”
这话一出,其他同样心急火燎的战士们也跟着聒噪起来。“要死要活,说个痛快话。我们可没空等你们。”
华雄茂看战士们如此表现,忍不住苦笑了。其实从喊话劝降开始到现在还不足一分钟呢。
“我们投降了,你们真的不杀我们么?”从军火库里头传出了胆战心惊的声音。
劝降的“我们是来抓恩铭那条满狗。你们都是百姓出身当兵吃粮的,我们杀你们作甚?只要大家放下武器投降,我们绝对不杀俘虏。等这仗打完,我们就把大家都给放了。”
军火库里头又陷入了沉默。
华雄茂指了指旁边看着颇为结实的围墙,“往那里扔一束手雷。”在战前,陈克提供的制造集束手雷方案也得到了执行,这是针对敌人重兵集团冲锋时候开发的装备。制造的数量非常有限。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派上用场。听华雄茂这么一命令,一名魁梧的掷弹兵越众而出,他拉燃了引信,如同投掷铁饼一样,原地360度旋转一圈,五颗绑在一起的手雷划了一条四五十米的弧线直奔军火库的围墙而去。战士们本能的全部匍匐在地。一声巨响后,碎片乱飞。等大家抬起头来,烟尘滚滚之中,那堵墙上竟然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华雄茂举起了手,“突击队准备。”
手持步枪的战士们随着这声命令半蹲在地上,只要华雄茂手掌一挥,他们就会向着军火库的大门冲去。
也就在此时,军火库里头传来了一阵夹杂着咳嗽和哭腔的喊声:“咳咳!咳咳!长官,别用炮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啊!”
“大家小心过去,把他们抓出来!”华雄茂命令道。
“报告,军火库已经被攻下来了!”这个消息传到指挥部,一直阴沉着脸的陈克终于松了口气。
陶成章有些好奇,人民党并不缺装备,战斗打了快两个小时,枪声,爆炸声一直没有中断过。唯独攻下了军火库之后,陈克才有些放松的神情。
“报告,安庆内军械所已经攻下了。”
“设备有没有被损害?”陈克终于主动发问。
“设备都完好无损,包括铸币局的银库也被占领了。”通讯员挺直了腰杆,自豪的说道。
陈克站起身,脸上的阴沉神色已经一扫而空。“现在开始,指挥部移到城内去。位置就在安庆内军械所。”
安庆城内的新军防守体系已经崩溃了,新军官兵们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凶悍的敌人。如果让他们来总结的话,这些贼兵就是“得寸进尺”。新军并没有实际的战争经验,他们最接近战争的就是各种操演。而操演是有尺度的。或者是夺旗,或者是抵达某地。而且操演的成绩也是军官们的事情,大家的争胜不过是为了在操演结束之后多得到些好处罢了。
当战争真的降临之后,安徽新军才知道,战争是要死人的。而敌人根本不是和自己对练的新军同袍。敌人是那些要来杀自己的人。子弹,还有敌人手里的那种手雷雨点一样的向自己飞来的时候,自己前后左右的新军同伴被割草一样打倒的时候,这些安徽新军的官兵竟然完全找不到和敌人拼死一战的理由。他们几乎是完全按照逃避死亡本能,向后退,向后退,再向后退。
而敌人却以更快的速度,逼近逼近再逼近。落在后头的新军同伴或死或降。幸运躲过了死亡的士兵完全没有了士气,向着最后面熟悉的地方逃去。当黎明的曙光隐约照亮安庆城的时候,大半个安庆城已经落入了敌人手里。新军们要么纷纷投降,要么逃入了最后的据点——那是安庆新军的军营。
安徽新军的协统余大鸿在这个噩梦一样的夜晚里头彻底被打蒙了。原本还只是在城外骚扰的贼兵突然就开始猛攻,接着西城就失守了,余大鸿调动东边兵力的命令刚传出去,随着东边的一声巨响,安庆城几乎都震动起来。过了好一阵,城东传来了消息,数不清的贼军已经攻入了城内?
外头到底有多少贼军?余大鸿已经弄不明白了,以他的战争经验来看,想攻破安庆这等大城,就算是城外有几万兵马,不打上两天也是不行的。但是密集的枪声,爆炸声根本就没有停顿过,贼兵们突然就打进了安庆城。余大鸿突然生出一种不合理的念头,难道外头的贼兵们都是刀枪不入么?
但是事已至此,余大鸿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连忙命令留在军营里头的铁杆部队赶紧把机枪拖出去,在街上架起街垒,无论如何都要守下去。贼兵来的太快,现在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到了这个时候,余大鸿协统反倒放下了一切,按照自己学习过的军事知识开始布防,准备最后的战斗了。
天色渐明,余大鸿协统亲自指挥着亲卫队建成的防线也大概完成了。他已经派人把安庆巡抚恩铭大人和他的人一起接进了军营。恩铭被吓的不轻,看到余大鸿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余大鸿对自己的上官完全置之不理街垒。此时若是让这位恩铭大人歇斯底里的对战斗指手画脚,余大鸿觉得自己还是干脆投降算了。
安庆新军军营里头没有炮,只有六挺六连珠的机枪。现在机枪都被拖了出来,用在防守几个接口。训练用的沙袋都被运出来堆街口垒成了街垒。大概的阵地已经架设完毕。从黎明到现在,溃兵们纷纷的逃进了最后的防御阵地里头。余大鸿扫了一眼,剩下的人不到五百。曾经有近四千人的安徽新军现在也只剩了这么多点。
很快,街口就出现了一些穿着深蓝色衣服的贼兵。余大鸿举起望远镜向对面看着,只见那些穿深蓝色衣服的贼兵们一个个很有章法的躲在街角和别的能藏身的地方,他们每个人都有步枪,样式居然和新军的一样。拿步枪的姿势竟然完全不是外行。
“这帮人难道真的是叛乱的新军不成?不过这衣服看似军装,又像是普通的百姓的短衣。古怪的很。”余大鸿心里头很是不解。
那些穿深蓝衣服的人越来越多,双方隔着一条空荡荡的街,不久之后,余大鸿的望远镜中看到了红色的旗帜,冬天的江风很大,安庆就在长江边,风把那红色的旗帜给吹起。上头的那个奇特的符号十分显眼。余大鸿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好像镰刀与铁锤交叉在一起的黄色符号。他好像见过,仔细一想,竟然是不久前严复带的那支船队的旗帜。
“难道严复居然造反了?”余大鸿不解的想。
也就在此时,街角有人喊道:“安徽新军的兄弟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们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
“赵承礼,把那人给我打死。”余大鸿对身边的一个亲兵说道。
赵承礼原先是个江湖上的“炮手”,一杆枪使得极为精准。后来犯了事被抓,余大鸿听说过此人的名头,把他从大牢里头放出来,又重金雇了他当了亲兵。听余大鸿如此命令,赵承礼一声不吭的上前,举起了步枪瞄了一阵,只听一声枪响,那个喊话的人应声向后倒去。
“好!”凡是能看到的新军官兵都忍不住喊起来。被对面的贼兵压住打了半夜,现在突然见到赵承礼如此精准的枪法,新军官兵们都是精神一振。
虽然那个贼兵被打死,穿蓝衣服的士兵们却仿佛被激起了怒气,他们知识稍微躲了躲,然后一队人已经顺着墙边攻了过来。
“机枪!”余大鸿命道。
六连珠机枪手推上弹匣,向着那些蓝衣人开始设计。伴随着“吐吐吐吐”的响声,子弹在街上开始横飞,墙面上被打出了一个个深坑,白色的墙皮被子弹削下,化为齑粉飞舞着。那些穿深蓝色衣服的人一开始是不知所措,但是他们靠着墙也不管用,顷刻就被打倒了几人。令新军瞠目结舌的是,这帮人根本没有被吓住,反倒有人也不再躲闪,从腰间抽出了一个玩意,直挺挺的向着新军这边重来。“呯”的一声枪响,那人应声而倒。开枪的是赵承礼。
即便如此,那些蓝衣服的贼兵们依旧没有放弃,他们尝试着在扑在地上,一面左右翻滚,一面努力向前爬。
“大家一起打!”余大鸿命道。
新军士兵们纷纷加入了射击的行列,在密集的弹雨下,那些贼兵纷纷中弹,在地上不动了。
余大鸿平静的看着战斗,直到街上再也看不到动态的人,街对面也没有蓝色身影出现,他才命道:“就给我这么打,大家守住。水军很快就会回来。那时候咱们就能赢。”
说完,余大鸿协统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赶去。那里也开始有了枪声。
战斗在光天化日下展开,新军未必占了下风。
新开始(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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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三十三)
陈克在安庆内军械所的厂房里头看着一堆机械设备,很难得陷入了一种怀念的感觉。必须说,这些蒸汽动力的设备与电动的机床还是大不相同的。无论是体积还是动力系统都有些怪异的感觉。但是这毕竟是一个相对比较完善的工厂体系。陈克本人就是在一家机械厂家属院长大的,父亲则是铁路上的。自小他就对这些钢铁的家伙有着极为熟悉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动也没有能够持续太久,这些机械设备到底该怎么运回根据地,这对陈克来说是件很为难的事情。大眼看了一番,他就知道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大件是根本无法运送的,还有三分之一的设备很难运送。大船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即便是征集当地的船,能运走多少也是个大问题。
陈克一言不发的在工厂里头转悠,陪同的警卫员和陶成章都不知道陈克在想些什么。他们也不敢打断陈克的思路,只好跟着陈克乱转。就在此时,一名通讯员跑了进来。“报告。”
“什么事?”陈克的思路瞬间就切换回了部队总指挥的路线。
“陈主席,柴旅长请求把炮拖进城,用炮轰击新军营地。”通讯员汇报的时候脸上有些异样。
“前线出了什么事?”陈克直截了当的问道。这次攻城战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战斗一旦结束,跟着就是全城大搜捕。如果不是特别的问题,柴庆国绝对不会要求开门的。
通讯员脸上的神色更加尴尬起来,但是面对陈克,通讯员实在是没有勇气说些瞎话,他挺直了腰杆说道:“部队攻打安徽新军的军营,一时没有打下来。”说完,通讯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部队已经尽力了,突击队伤亡很大。”
陈克并没有生气,“大家没有不管死活的硬攻吧?”
“没有!”通讯员立刻答道。
“很好,你现在带我到前线指挥部去。”
前线指挥部距离设在安庆内军械所的总指挥部距离不过两里地。三个支队的指挥官都在这里。那是临时征用的一间饭铺,军医院则设在对面的两家客栈里头。行军大锅已经在街上支起来了,沸腾的热水里头煮着白布,军医和卫生员们正在把伤员扶上楼去。枪声也已经暂时停止,如果不是陈克知道情况,他甚至怀疑战斗已经结束。
饭铺的大堂里头,华雄茂、柴庆国、章瑜、严复、蒲观水、何足道、李照等高级干部都在其中。众人正在争吵到底该爬屋顶还是该用炮轰。
“那帮龟孙子在屋顶上也设了炮手。已经死了十几个战士,伤了十几个。这不用炮是不行了。”柴庆国的声音极大,可以听得出他现在处于出离愤怒的境界。
“你这一炮下去机枪可就完蛋了。”华雄茂的声音就没有那么大。
“机枪比命还重要?”柴庆国根本不同意华雄茂的意见。
对柴庆国的指责,华雄茂也在据理力争,“你不能光看现在,有了机枪,我们以后要少死多少人。”
陈克听得出,华雄茂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底气。的确,用人命换装备,这怎么说都不够人道。
很令陈克意外的是,柴庆国居然没有继续反对这个意见,他只是纷纷的喊道:“但是咱们总不能等下去吧。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们把机枪子弹打完为止?”
正在此时,众人看到陈克已经到了门口。众人立刻迎了上来。华雄茂走在最前头,他脸上稍微带了些窘态,“陈主席,你来了。”
陈克微笑着说道:“敌人到底什么态势,谁带我到前线去看看。”
听了这话,华雄茂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他连忙阻止道:“别,新军现在跟疯了一样,只要看到我们的人,就玩命的打机枪。陈主席你可千万别去,万一受伤了可不行。”
“那至少让我看看地图吧。”陈克说道。
众人立刻把陈克领到一张简略的地图前,蒲观水指着地图说道:“新军军营周围,这里,这里都设了机枪阵地。现在他们是负隅顽抗。”
陈克看完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乌龟阵啊。也亏的他们有这么多子弹。”
众人不明白陈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都有些诧异。柴庆国当即急切的说道:“陈主席,你不会让大家吸引敌人放枪吧?到现在我们已经死了快一百个兄弟了,里头还有四个政委呢。受伤了快两百人。这半年以来,咱们打了那么多围子,死了还不到一百人呢。”
“柴旅长,我啥时候说过要吸引敌人开枪了?”陈克有些不解。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缠这等事情的时候。他指着地图,“既然敌人依托着街道防守。咱们就破墙过去。只要能从这里切出去,他们的乌龟阵立刻就开了口子。近战的话,我就不信他们能比我们的手雷还厉害。”陈克边说,边用手指顺着一排建筑划过去。
“破墙?”众人一时都没有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不走街道,就在这排居民的墙上打洞,咱们直接走屋里头通过去。在这里炸开围墙,实施突破。”陈克的手指点在新军阵地边缘的一栋民居上,“如果担心一个方向不够,那么可以从这里和这里同时破墙,最后在三边一起爆破。”
众人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柴庆国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他张口结舌的看着神色自若的陈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陈主席,我服你了。”
陈克跟没听见柴庆国的话一样,他依旧冷静的说道:“大家现在把怀表都给我拿出来,对对表。”说完,陈克抬起手腕,露出了他的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我要求你们在八点十分前的时候给我只剩最后一面墙。中间的墙可以用铁锥砸,但是最后一堵墙一定要用炸药炸。各部队准备好突击队,到了八点十分一块爆破。”
三个指挥官都拿出部队分配的怀表,对好了表,然后一起向陈克敬礼,等陈克回礼之后。三人互相愁了一眼,然后带着自己部队的军官们大踏步的走了。
前线指挥部顷刻间就走的没剩几个人,严复本来就不是三个支队长的下属,他本来负责指挥船队运送柴庆国的支队到城西,现在已经安排好了船队,现在也跟着柴庆国进了城。既然遇到了陈克,严复也不想跟着柴庆国在走。陈克、严复、陶成章干脆在屋里头坐了下来。
“文青兄,你这招实在是高啊。”陶成章忍不住赞道。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的赞美了。陈克在军事指挥上的表现只能让陶成章赞叹不已。面对敌人封锁了街道,就破墙过去,陶成章实在是不能想象陈克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相处如此办法的。敌人封锁了街道,但是他们的子弹是打不穿院墙的,他们的视线也绝对看不穿院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思量着陈克这些奇思妙想,陶成章忍不住又赞道,“实在是妙啊。”
陈克自然不能告诉陶成章,这是自己所在时空的“35年后”,德军和苏军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的激烈巷战中采取的战斗方式。他也不想瞎客气。接下来只要部队能把这个攻击方式落到实处,就能顺利击溃敌人最后的堡垒。战斗也就基本结束了。这也意味着陈克对陶成章现身说法的机会也只有这么最后一次。一旦离开安庆,人民党绝对不可能给岳王会和光复会任何实质性的支援,面对新军不久后的反扑。陶成章拥有越多的战斗知识,都将起到极大的作用。
“焕卿兄,”陈克说道,“你觉得我是奇思妙想。表面上看是如此,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敌人封锁住了街道,只给我留下一个通道。我若是有火炮,或者是有机枪,那大可与他们比拼火力。但是我现在没有,我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按照他们的给我们留的路走。第二条,就是按照我们自己手头有的东西来打仗。”
陶成章听了之后觉得陈克这话很有道理,但是又跟没说一样。倒是严复脸上有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严复的军事修养比陶成章深厚的多,他已经隐约感觉接触到了陈克想要表达的意思。
“焕卿兄,我老家有句话,得握着刀把子。就是说你要掌握主动。我有一位姓毛的老师说起打仗,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新军有机枪,有排枪。他们自然可以再街上打。我们若是能打赢,我们也和他们在街上打。现在我们在街上打不过,那我们能自由选择在街上和新军打仗,或者选择在墙上打洞。既然打洞能赢,我们自然选择能赢的方式了。”
听到这里,严复脸上满是赞许,忍不住微微点头。陶成章先是恍然大悟,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但是他越想陈克的话却觉得越不对头,攻打安庆的战役,陶成章一直跟着陈克,陈克那种镇定自若指挥若定的表现让陶成章极为佩服。当陈克给他讲解了战术背后的真正意义,他更是觉得懂了很多东西。对陶成章来说,这大半天学到的军事知识,比他这辈子学到的军事知识都要多得多。可是陶成章在战斗空隙中反思陈克讲述的东西,却感到一种极大的不协调。而这种不协调的感觉,随着战斗一步步的进行,在陶成章心里头越来越强烈起来。直到听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八个字,陶成章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这种不协调感觉的原因。
“文青兄,我想问问,你怎么知道你采用的这种方法是对的。从昨天开始,我就在想,如果换一个打发,也未必不成功。为何文青兄要采用你的那种打仗的法子呢?”陶成章问道。
陈克到没想到陶成章居然会问到如此深刻的问题,他思忖了一下才说道:“大多数人看问题,都是直接去看那个结果。然后想办法凑出看似能得到结果的法子来。至于这法子能否起效,他们其实不在意。但是任何事情都有这件事本身的规律,一旦背离了这个规律,那是干什么都不行的。”
陶成章听完这话更是云里雾里的不明白,陈克说的任何事情都要有规律,但是陶成章看到的都是陈克具体怎么指挥战争。光听那往来的通报就让陶成章觉得有些糊涂,至于制定的作战计划想来是更加复杂的事情。陶成章曾经把革命想的极为简单,不过是占领一小块地方,然后全国自然就会有同志响应。直到亲自参与到人民党指挥的战争里头,他才真的感觉到战争和他曾经想象的完全不同。
正要继续追问,突然门外的警卫员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屋里头的三个人扭头一看,却是一群穿着新军军服,但是左臂上统统系了白色布条的人。为首的那人却是便装,看到屋里的三人,为首人已经激动喊道:“严复先生,焕卿兄,革命成功了,我们终于看到这天了。”
陶成章连忙介绍,为首的这人是岳王会的柏文蔚。陈克听严复提起过此人,却在历史书上没见过这个名字,想来也不是历史上什么出名的人物。但是出于礼貌,他起身迎接。
“陈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又这么年轻,真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柏文蔚说起了客套话。
陈克并不想和柏文蔚这等人结交,所以就干脆虚情假意的客套起来。大家说了几句无聊的废话,柏文蔚终于没有忍住,率先问道:“陈先生,不知你把所有的武器都给收起来,这是何意?严复先生也在这里,当时我们说好的是武器装备分一半的。”
听了这么实在的话,陈克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一定要说的话,陈克对这种表态倒是不讨厌。倒是陈克身边的陶成章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柏文蔚身后的那些人听柏文蔚这么说完,大多数都露出一种“坚定支持”柏文蔚的神色来。
陈克好奇心大起,这些人或许就是以后“统一战线”要团结的人?当然,前提是这些人得能活到陈克有力量去“团结”他们的时候。反正该有的鼻子眼睛大家都有,一定要说区别的话,人民党的党员与岳王会的会员相比,显得就“憨厚”的多。岳王会的同志们脸上浮现着“一定要达成目的”的坚毅神色。这种表情在人民党的同志冒着大雨,驾着小船去拯救灾民的初期还有,当大家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这类表情就在人民党党员脸上逐渐消失了。
既然对方有着决心,陈克也不得不指出自己的底线,他微笑着说道:“第一,严复先生谈的是战后分了仓库里头的东西。而我军战场上的缴获根本不在其内。第二,我军正在打仗,你们若是想要东西,不妨可以打进新军营地。只要诸位能够打进新军军营,里面的东西我们一概不要。”
以陈克的角度来看,说话没有丝毫问题,工农革命军冒死打下来的东西,凭什么让给别人?工农革命军到现在为止伤亡了300人,占了参战者的十分之一。岳王会当时约定的是当内应,人民党打过来之后,岳王会的内应踪影皆无。陈克没有兴师问罪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但是岳王会的人明显不这么看。有人愤愤的大声说道:“哎?!你这么说,你们打仗时候抢到的东西都是你们的,那你们现在把整个安庆城都给占了,这安庆就是你们的了?你们有枪有兵这也不是道理。既然要革命,你总得讲点信用吧!”
陈克也懒的再多说什么,他看着那人冷冷的说道,“没有枪你们至少可以安安静静的看我们打仗,等我们走了之后,这个安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没想到听完这话,岳王会的人脸上虽然还想维持着冷漠的表情,但是不少人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陈克看着这些人变化迅速的面容,心想着比起虚伪,自己这个100年后的人的确是更虚伪也说不定呢。从岳王会众人的表情来看,看来这个承诺才是他们真正想听到的。岳王会的目标是得到安庆。
柏文蔚怕陈克敷衍自己,连忙逼问了一句,“那陈先生的部队准备何时撤出安庆,我们岳王会好歹也算是地主,得办个欢送会才好。”
“最迟明天就会撤。”陈克已经懒得和柏文蔚再纠缠了,“柏先生,我们现在还在打仗,你若是没别的事情,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实在是太忙。”
见陈克下了逐客令,柏文蔚急切的说道:“陈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教,这新军的俘虏你准备怎么处置?”
听了这话,陈克心里头反倒是挺高兴的,不少新军官兵受了伤,人民党现在可没有那么多医生来处理这些人的伤势,他立刻答道:“全部送你好了。柏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人去接收新军的俘虏。”
看着柏文蔚兴冲冲带着岳王会的人去接收俘虏,陈克轻轻吁了口气。棘手的事情终于处理完毕,剩下的就是据守新军军营的敌人了。
正说话间,三名通讯员前后脚的赶到前线指挥部。“陈主席,已经准备好了。”陈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马上就是八点十分。“岳王会的诸位,我们就要进攻新军军营了,你们现在先去接收新军俘虏吧。明天的时候我们在城外驻地谈。”
余大鸿一脸镇定的面对着安徽巡抚恩铭大人。脸上虽然客气,但是余大鸿心里头焦急的很,在组织新军进行防御战的时候,他还算是注意力集中,等稳住了局面,他又开始期盼起援军来。失去了弹药库之后,新军的子弹已经很有限,如果贼兵跟晚上一样不顾死活的进攻,能坚持多久余大鸿心里头也没数。领他更加烦躁的是,安徽巡抚恩铭大人好像是缓过来了劲,开始不断派人请余大鸿过去。余大鸿推脱不过,只好过来见这位顶头上司。
恩铭如同一个受惊的老太太一样满嘴絮絮叨叨的胡说八道了半天,那是混合了恐惧、焦虑、指责、期盼。如果用一句话来归纳总结的话,那就是“我是好人,我是无辜的。”
对这样的连篇废话余大鸿已经烦不胜烦,但是官场的规矩就是规矩。余大鸿协统也不是不能现在挥袖而去,但是他如果这么做了,等到撑到援军抵达,那恩铭绝对不会感激余大鸿的救命之恩,反而会对余大鸿“不敬上官”的恶行耿耿于怀。
问题是忍耐是有限度的,当恩铭吞吞吐吐的询问,余大鸿能否想办法把恩铭自己先送出险境的问题,余大鸿心里头已经破口大骂起来。“要是能走得了,老子还会在这里硬抗么?”不过在这激愤中余大鸿突然心念一动,他连忙说道:“大人,卑职现在就去安排此事。您觉得如何?”
恩铭听了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啊?那再好不过。余协统,你快去,你快去!”
然后余大鸿就在恩铭大人的催促下走出了安徽巡抚大人的临时行辕。刚出了们,就有营官急切的凑上来,“余大人,那些贼军正在搞些古怪,附近的民房里面响动很奇怪。”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余大鸿不解的问道。
营官连忙解释道:“贼兵也不进攻,只是乱放枪。听声音他们在民房里头乒乒乓乓的砸东西。”
“在哪里?带我去看看。”余大鸿知道对面的贼兵绝非乌合之众,他们搞这幺蛾子,绝对有问题。
也就在余大鸿要赶到街垒前线的时候,突然间四面八方都想起了爆炸声,滚滚的烟尘混合着乱飞的砖石碎块,猛地冲进了新军的街垒里头。爆炸猝不及防,余大鸿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支大手紧紧握住,缩成了一团,怎么都展不开。
他能看到的是,从烟尘中飞出了好些个竹筒一样的玩意,再接下来,余大鸿协统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新开始(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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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三十四)
岳王会的首领柏文蔚并非一个不懂得轻重的人,他之所以跑去找陈克要求得到武器装备以及战利品,也是被逼无奈。攻打安庆的战役里头,人民党的部队所到之处把枪支弹药都给立即带走了,剩下来的都是损害严重的破枪。不仅如此,人民党在这次战斗里头下手极重,安徽新军伤亡很大。本来岳王会在新军里头势力已经很有规模,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在攻打安庆的战斗中借了人民党的压力来拉拢安徽新军,战后完全掌握了安徽新军。但是一路看来,安徽新军竟然伤亡近半。原先的如意算盘立刻就走了样。有些城内新军中的岳王会同志在战斗中被打死打伤,这让岳王会的人更是群情激愤,已经有人喊出绝对不和人民党善罢甘休的话。
不得已,柏文蔚只好来充当这个“要价”的角色。他与严复是熟人,而且资历也够,无论如何陈克都会给他些面子。如果是岳王会别的同志来干这件事,只怕立刻就会和人民党闹翻。
然而人民党行事极为古怪,攻破了新军军营完全占领安庆之后,人民党当天就开始准备撤离,其速度之快令人震惊。柏文蔚正领着人接收安徽新军的俘虏,等他得知人民党开始撤退的消息。人民党的轻伤员以及一部分战利品都给送上了安庆码头的船上。
“请问陈克先生在哪里?”柏文蔚已经不知第几次拽住身穿人民党军服的人询问。得到的回答统统是“不知道。”三个字。人民党已经设置了路障,除了城西之外,岳王会的人根本进不了其他地区。
“对了!藩库!”等柏文蔚想起这个重要的目标,却也已经无可奈何。但是他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只见人民党的战士整齐列队,满大街的搜索弹壳。很多街区搜索完之后,路障就拆除了。天知道人民党要没用弹壳做啥。
“弹壳,金属物品,能收集多少就收集多少。赶紧运走。对了,那个天主教堂重点给我拆。不用怕人说咱们抢,洋教的财产都是非法的。谁敢来阻挡,那个人就可以当作反革命当场枪毙。”陈克急急忙忙的分配着任务。
一听说拆教堂,柴庆国立刻兴高采烈的自告奋勇,“我去,我去,我带人去。”
“柴旅长你给我记住,我们是要东西,不是让你去杀人的。能不杀就不杀。”陈克叮嘱道。
“放心吧,看着洋鬼子哭天抹泪的,必杀他们开心多了。”柴庆国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洋鬼子要是不识相,陈主席,我可就不客气了。”
“行,你自己看着办。”陈克说道。
等柴庆国欢天喜地的出去了,陈克转过头对刚回来的章瑜和蒲观水下达了命令,“章瑜同志,蒲观水同志,伤员要运走,大部队走陆路回根据地,带着伤员很不方便。要快!一定要快!咱们把伤员和物资运出安庆这个是非之地后,就可以从容策划。但是船队如果现在不走,晚了就走不了了。船队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是!”章瑜和蒲观水两眼通红的答道。
“马上去办!”陈克命令道。他的眼睛就看着依旧清澈。但是没人会指责陈克,大家都知道陈克其实睡的比别人少得多。
章瑜和蒲观水一出去,陈克立刻扭头对严复说道:“严复先生,咱们去安庆内军械所看看,什么能立刻运走的,马上就运。另外,军械所的工人技师,咱们得想办法弄走。”
看着陈克如此兴奋,严复不禁莞尔。安庆之战的顺利程度也远在严复想象之外。他突然问道:“陈主席,你是准备怎么处置安庆?”
“严复先生,让岳王会和光复会自己看着办。反正光复会拿到了池州,他们也不吃亏。”
“陈主席,你这不是让他们往火坑里跳么?”严复本来就不是个革命党,对于身为革命党的岳王会和光复会也没多大好感。所以他的语气倒是很平和。
陈克笑道:“他们自己愿意,我又不硬逼着他们这么干。若是想跑路,他们现在就能跑。”
严复对陈克的战略观其实是很佩服的,打安庆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这样行险的千里奔袭居然能实现。所以现在心情也是极好。“这等事交给朝廷去烦恼吧。我们赶紧回根据地是要紧。不过文青,你干过机械么?看你颇为懂行。”
“我从小就是从机械厂长大的。后来也学过一点机械制造什么的。”陈克忍不住说漏了嘴。
严复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听了这话他反倒是很高兴。“那正好,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该运什么回去。”
给安庆来一个大搬家是不现实的,人民党时间不多,所以选择的余地就更小了。成套的设备只能挑方便运输的,好在安庆倒也不缺劳力。人民党自己运的同时,也征发了民夫。到了2月2日傍晚,船队满载着伤员和物资顺流而下。
而在2月2日晚上,人民党对安庆城来了一次大抓捕。抓捕对象是安庆内军械所的全体人员。那夜狗在叫,男人在哀嚎,女人在哭泣。人民党的士兵们破门而入,用枪逼着安庆内军械所的技术人员签署了一份《劳动合同》,这些人必须为人民党工作一年。不愿意还是不愿意,强行按了手印之后,这些人的家属得到了预支的一年工资。攻下了安庆藩库之后,人民党根本不缺钱。
另一个抢人的目标则是秋瑾办的安庆女学。安庆这地方文风很盛,在女学上学的不仅仅是城里人,城外的开明读书人家族的女孩子很多在这里读书。女学风评很好,加上恩铭为了推行新政,更是大力宣传。在学校的宿舍住宿的女学生也有一百多人。根据地需要老师,为了普及义务教育,女娃娃也要上学,所以女老师数量奇缺。陈克为此专门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
女学的校长是秋瑾,以秋瑾的性子,当她的面抢人那可是要闹出人命的。为此陈克刻意玩了一个小花招,他把秋瑾给请来指挥部,假惺惺的安排了卫兵守卫女子中学。等秋瑾一走,守卫部队立刻进去抓人。为了防止女学生们在尖叫,士兵们统统把女学生堵了嘴,捆了双手,套上麻袋。柴庆国的马队已经在门外等候,这些女学生们被扔上马背。连带着被抓走的安庆内机械所的工人和技师,大部队撤出了安庆城。
陈克是最后离开的,他回头看了看这座长江上重要的城市,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警卫员好奇的问道:“主席为何发笑?”
“没什么,只是笑笑而已。”陈克敷衍道,其实他发笑的原因很简单,陈克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干起了抢男霸女的营生。
岳王会的人不敢和人民党玩夜战,昨天晚上的攻城战里头人民党表现出的强悍战斗力让他们颇为忌惮。虽然他们对人民党祸害安庆的举动十分愤慨,不过愤慨归愤慨,等他们天亮时候准备去找人民党评理,却发现人民党已经走的干干净净。怀着极度疑惑把安庆城搜索了一番,岳王会的人才真的确信,安庆城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一定要说的话,陈克已经非常厚道了。藩库里头至少给岳王会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库银。大炮也剩了一半。甚至连机枪也给留了两挺。军火库里头的军火也给留了四分之一。柏文蔚原本以为人民党会把所有东西都给搬走,看到人民党居然留下这么多东西,他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又派人查了人民党昨天晚上的“恶行”,“受害者”也不到二百人而已,而且被绑走的技术人员家属也承认,人民党先支付了工钱。这些“受害者”家里人以为人民党和岳王会的人是一伙的,他们哀求岳王会的人先让家里人回家。干活他们肯定会给岳王会的人干,可总不能弄到抓人的地步吧?
调查结果让岳王会的人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完全夺取安庆城的伟大胜利立刻就占据了岳王会的主要注意力。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岳王会的主要干部立刻就召开会议,讨论如何建立革命政权,进一步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国的宏图大业上了。至于那不到二百人的损失,在这些人看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一出离愤怒的人则是秋瑾,陈克请她吃饭的时候,在酒里头下了药。秋瑾睡到第而天下午才醒,等她发现自己女学的学生全部失踪的时候,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势力干的坏事。直到2月4日,她才确定,干这坏事的人居然是她很青睐的陈克。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让这位刚强而且感性的女革命者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安庆和池州被革命党岳王会与光复会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到了1907年2月5日,武汉和南京都得到了消息。2月6日,北京和上海得到了消息。2月8日,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长江沿岸的各个城市。到了2月10日,消息传到了日本。在日本的同盟会立刻是欢声雷动。岳王会已经加入了同盟会,这些同志们已经占据了安庆这等大城,看来革命成功是指日可待了。同盟会立刻向各处发电报,送消息,而且组织了回国的队伍,准备去参加这场以安庆为中心的革命。
一时间,长江流域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四处流窜,各种不负责任的谣言成了茶余饭后的主要议题。革命军占领的城市从安庆和池州,扩展到了武汉与南京,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看到了革命军打着白旗,穿着白盔白甲,手执狼牙棒,戴了崇祯爷的孝,向着上海杀来,向着杭州杀来,向着镇江杀来,向着绍兴杀来。总之,这大清的江山就要覆灭了。
但是这都仅仅是谣传而已,各地除了城门紧闭严防死守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化。安庆和池州的革命党人陷入了组建新政府的困境,无论他们怎么样的给自己的同志冠上各种十分革命和十分威武的头衔,或者大谈在革命成功前制定的种种计划。他们都不能不面对人手不足,组织不力的窘境。
而满清的势力面对安庆革命党“叛乱成功”,首先想到的就是稳固自己的地盘,维持自己的秩序。搜捕本地革命党。完全没有夺回安庆的打算。
于是,革命党人预期的一呼百应遍地烽火的局面没有发生,革命党也好,满清也好,双方就这样干瞪眼看着对方,随着新年来临,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春节上。想象中的激烈革命战争并没有爆发。局面竟然就这样平静下来了。
1907年2月12日是除夕,也就是在这天,人民党的大部队终于抵达了瓦埠湖。乘上了前来迎接的船队。大年初二,部队顺利回到了根据地。这次安庆战役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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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台县的军营女性驻地的宿舍里头,黄玉玥在营地水房里头用一条布巾在陶盆里头擦了脸,又用一把十分粗糙的木梳梳理了头发。这是人民党提供给新“请来”的女教师的制式配给。全部配给包括两套深蓝色军装,两套内衣和鞋袜。一把木梳,一个木质铅笔盒,牙刷,以及一面小镜子。她万万想不到十几天前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人民党攻城的时候,秋瑾先生把大家聚在一起,看着手拿短枪英姿飒爽的秋先生,大家觉得都安心不少。枪炮声,喊杀声响了一夜。女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相互依偎着。不少人被吓的哭起来。
战斗结束之后,街上布满了身穿蓝色军服的工农革命军士兵,大家也不敢出门。当人民党部队的士兵们晚上冲进来粗暴的把大家绳捆索绑的抓走,女学生可是吓坏了。女孩子听说过坏人把女生绑走的故事,这也是有时候女孩子们互相讲故事里头重要的一部分。但是等到这等命运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女孩子们一个个都被吓傻了。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不少女学生当场就被吓昏。
第一晚女孩子们是在马背上渡过的,人民党的部队是连夜的行军。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颠簸了一晚上的女孩子们被放下来,在营地的帐篷里头睡了一晌午。中午被人叫醒以后,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为首的就是人民党主席陈克。
黄玉玥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陈克当时的发言,“大家好,我是人民党党主席陈克。是我下令把大家请来的。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们人民党聘请的女老师啦。我聘请大家目的很简单,我们的根据地办了很多学校,需要很多女老师。但是现在我们没有这么多女老师,只好请大家来参加工作。”
听到如此傲慢的发言,女孩子们不仅没有感觉安心,相反不少都给吓哭了。陈克也没有多废话,“这次来的时候,顺道带了一些大家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不过仓促之间没有带齐,大家把自己的东西领回去吧。”说完,陈克命令部队把一堆从女校宿舍搬来的东西运来让众人自己找回自己的行李。
女生们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拿回自己的东西,敌对情绪稍微降低了点。倒是有女生哀求陈克,自己的东西不要了,只要求回家。陈克爽朗的笑道:“这种要求提都不要再提,我们人民党背了强抢民女的恶名,好不容易把认字的诸位给请来。那是绝对不可能让诸位回去的。”
女生们被一群士兵围着,又听到这样的话,不少人干脆放声大哭。陈克也不去劝,只是撂下一句话,“谁哭够了就去吃饭。”
黄玉玥没有哭,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她在女校里头还算是比较年长一些的。陈克那斩钉截铁的态度已经表明,她们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被放走的。想回家只能瞅准机会逃走才行。而饿着肚子是没办法逃走的。所以她第一个站起身来前去吃饭。
这年头能上女校的女孩子出身都很不一般,那种一看就没有发展前途的女孩子,父母也不会让她们在女校丢自己的人。在人民党强大的威慑力下,女孩子虽然也哭哭啼啼,最有决心的女孩子也不过坚持一天没吃饭,就都暂时顺从了。
部队行军的时候对这些女孩子照顾的相当不错,她们至少可以两人一马,而其他人,包括陈克在内全部是步行。但是这等优待也不是没有代价,陈克向女孩子们宣布,人民党是不许裹脚的。裹脚是对女性们从身体到精神上的摧残,女孩子的裹脚布被强行拆掉。对着这点,黄玉玥本人心里头倒是颇为支持。秋瑾先生开设的女校本来就反对裹脚,不过这等事情也不能完全强迫。但是秋先生反复的灌输下,女生们对裹脚也有了极大的痛恨。人民党用一种强制的方式将女孩子们的脚解放出来,其实不少在家里头不得不缠脚的女生倒是有点心中窃喜。
女孩子们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翻山过岭,然后又坐船。一定要说的话,沿途的风光还有工农革命军们威武的军容,在这些女孩子们眼里头并不讨厌。很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军队行军为了鼓舞士气,经常要唱军歌。这些从编曲到歌词都健康向上的曲子,特别是那首《我的祖国》,女孩子们听的多了,甚至有人在部队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偷偷的跟着低声哼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安庆女校的学生们都识文断字,又住在江边。只是听起这首歌,就仿佛能够看家乡的模样。而能够唱这种军歌的军队,应该不是坏人吧。不少女孩子们都忍不住这样想到。
到了凤台县之后,女孩子们惊讶的发现,来迎接她们的居然是一些女性军人。不管人民党的部队是如何严守纪律,对女孩子们是如何的礼貌周到。但是和大批男性共同行动本身就不是什么让女性习惯的事情,见到了女性的同伴,女孩子们仿佛又找到了女校里头在秋瑾先生领导下生活学习的感觉。
今天是大家第一天正式上课的日子,虽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但是黄玉玥很清楚,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在安庆女校时候的那种平静日子。这倒不是基于她对革命有什么认识。而是出于一种非常普通的认识。一个女孩子被人强行绑走,哪怕是回到家后自己的家人相信这种离奇的经历。但是外人无论如何都会说三道四,以后的日子总是极为难过。
讲课的是老师是游缑,她工作极为繁忙,但是接到担任教师的命令之后并没有拒绝。“同学们,我叫游缑。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凤台县师范学校的学生了。我们代表根据地教育部欢迎大家。”因为学习了普通话,游缑的声音清亮的很。女孩子们看着英姿飒爽的游缑,没人敢吭声。
“同学们,现在根据地教育部的部长是严复先生。大家谁听说过或者看过《天演论》?”
大大出乎游缑意料之外,所有的女孩子都怯生生的举了手。秋瑾颇为喜欢天演论,在女校里头经常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结果女孩子们也都得以知道了《天演论》与严复的大名。
“咱们的教育部长就是写《天演论》的严复先生,等大家从学校毕业,就会在严复部长手下工作。希望大家好好学习,早日毕业。”
“文青你就把这么些个女孩子塞给我当手下?”严复向陈克问道。
陈克点点头,“让我培养一批识文断字的女老师,根据地怎么都得七八年才行。与其等那个时间,抢人还更加合算些。”
“文青就不怕那些女孩子的家人埋怨?”
“埋怨?他们现在埋怨,等我们解放了全中国,这些人就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听了陈克的话,连严复这等严肃的人也不禁莞尔。
说笑归说笑,严复对陈克这么一大早就把自己找来有些奇怪。而且陈克的表情看着怎么都不像是要讨论具有建设性的话题。“陈主席,找我过来到底有何事?”
陈克神色很平淡,这是他用纯粹的理性考虑问题时候特有的表情。当这种表情出现的时候,总是有些人丧命。“这次咱们抓了一大批满清的官员,这些官员里头手上有人民血债的会在公审后处死。严先生你对官场比较熟悉,这里头有没有你觉得不该死的人,有哪些是我们能够用的人。我会根据严先生的单子对他们进行另册处理。”
严复这些日子已经大概了解了陈克对杀戮的态度,陈克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每一次杀人,陈克都希望能够起到最大的政治宣传效果。严复对于这种颇为“法家”的态度是相当赞成的。“安徽布政使冯煦这个被称为江南才子。为官清正,也是个做事的人。陈主席不妨可以用一用。至于其他人么,我没打过交道,也不知他们有何能力。倒是沈曾植学问颇深,不妨一用。”
陈克知道严复只想保这两个人,对其他人严复根本无意搭救。这种表态倒是颇为明智,陈克很满意,他笑道:“这事情可交给严先生来处理。不过我有个标准得向严先生说清。我们的政府用人和以前不一样,我们不是招降纳叛。这两个人就算是愿意加入新政府,我也不可能封官。新政府用人是要通过组织部审定的。我们这里不养幕僚的。所以严先生不妨对他们直说,如果愿意投身人民革命。要么从基层做起,若是觉得面子拉不下来,我们组建了文史办公室,工作就是把那些文言文翻译成白话。倒也符合这两位才子之名。”
严复一听便觉得这两人只怕会选择去文史办公室。他们都是高官,定然是拉不下来面皮从基层办事员开始的。
“哦,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陈克突然兴奋起来,“严先生,这两位都是才子,你不妨告诉他们,有一个能名留青史的工作,看他们愿不愿意干。”
看陈克如此兴奋,严复对这个“名留青史”的工作也生出好奇来。
从陈克那里出来,严复拿着陈克签署的命令把冯煦从大牢里头提了出来。冯煦认识严复,虽然对严复加入革命党很是不解,但是冯煦也没有多话。严复先带着冯煦洗了脸,换了衣服。冯煦对换上一身短衣毫不在意。这时代,短衣是干力气活的人才穿的。严复打量了冯煦的神色,至少在冯煦脸上看不出来丝毫因为穿了短衣后感到受辱的神色。这份涵养倒是颇为不同。
严复带着冯煦向自己的住所走去。一进门,冯旭就见到沈曾植正坐在屋里头,沈曾植见到冯煦穿了身人民党的深色蓝色短衣制服进来。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看了半晌,这才试探着问:“是冯兄么?”
“正是。沈兄也在这里。”冯煦笑着说道。
冯煦并不因为见到被俘的沈曾植被俘而感到意外,人民党都打到安庆去了,距离凤台县近在咫尺的寿州绝对不可能没事。倒是沈曾植根本想不到远在安庆的冯煦居然出现在这里。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冯兄怎么会在这里?”
冯煦的窘态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就恢复到了方才洒脱自如的模样。冯煦笑道:“我来这里的原因只怕与沈兄相同啊。”
“新军副协统蒲观水投奔了人民党,蒲观水带人偷袭了寿州,我才被抓。难道,难道人民党偷袭了安庆?”沈曾植还是不敢相信人民党居然敢千里迢迢的去打安庆……
“蒲观水投靠了人民党?”冯煦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过冯煦到也不在意这等小事了,他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这次人民党倒不是偷袭,而是直接攻打安庆,只用了一晚上就拿下了安庆。”
“安庆如此名城,只是一晚上就陷落了?”沈曾植完全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沈曾植如此震惊,冯煦哈哈笑道:“是啊,严几道教出的好徒弟。乘船千里奔袭,一夜拿下安庆。将来这史书上肯定是要大书一笔的。我被抓严几道的弟子抓了,说不定还能作为陪衬出场,也算是青史留名。哈哈,哈哈。”
沈曾植对蒲观水骗了自己导致被俘一事颇为不忿,听了冯煦的话,他突然觉得这种耻辱倒也没什么了。人民党实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硬攻寿州,沈曾植也抵抗不了的。
冯煦也不再管沈曾植,他转过头对严复说道:“几道,你把我老头子从大狱中提出来,想来是要劝降了。”
“正是。不过我倒觉得并非全然是劝降。人民党的陈克主席有件名垂青史的大事想请两位做。”
冯煦笑道:“我一个老俘虏,就是把我杀了,也学不成方孝孺。几道你就直说好了。”
听冯煦这么问,严复正色说道:“我现在就任根据地的教育部长。因为要推行强制义务教育,就是学龄儿童必须上学的制度。教育部要编写一本新华字典。和康熙字典不一样,用的都是简字,易学易认。两位仁兄都是才子,对文字了解的可比我深厚的多。这本新华字典是官方字典,等我们夺取了全国政权,所有官方的文字,必须是字典里头的文字。而字典扉页上会有编撰者的名字。”
听了这话,冯煦和沈曾植脸色都是大变。沈曾植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过了一阵,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沐猴而冠”。
倒是冯煦正色说道:“安庆一胜固然是神来之作,但是几道你现在不过蜗居一隅。想夺了天下只怕是千难万难。何必这么着急做这些面子功夫?”
严复态度严肃的对冯煦说道:“面子功夫?编字典却不是为了面子。”说完,严复拿出一叠文稿,把其中的两份递给了对面的两位大儒。
冯煦看着标题,上面写着“养蚕方法”四个字。通篇皆是简字写成的白文。用的是西文从左到右的横向书写,讲述的是蚕的生长特点,该如何饲养蚕,读起来很是无趣。但是看完之后,冯煦觉得对养蚕的大体过程有了一个认识。关于蚕怎么长大,推几层皮,各个阶段都有什么变化特征,这文里头写的很是认真。
“这字写的可不怎么样。”冯煦笑着说道。
“这是人民党主席陈克的字,陈文青也自称写字犹如苍蝇爬纸。”严复笑道。
冯煦微微摇摇头,“倒也没有那么不堪,写得多,练得少而已。我看写这字的人心里头却是极为平和,只是心思不在练字上,多临临帖,当有进步。”
严复对冯煦还算中肯的评价并不满意,他试探着问道:“冯兄只看字,却不看内容么?”
“我正想请几道说说这是何意。”
“我们人民党教书,却完全是为了用。既不讲文字对仗,也不讲韵律工整。这篇文叫做说明文,读过书的人,能看懂这些说明文还有各种告示就行。所以不用太多,上了四年小学,能认1500字,学过基本常识,能看懂这些文字就行。”
“哦?不读诗书么?”冯煦好奇的问道。
“有一点基本讲述,但是主要内容则是能通过认识,读懂诸多政府公告和说明文就行。至于理解,读的东西多了,自然能有所理解。所以才需要推行简化字。”
听了严复的话,冯煦更是好奇,“那读书何用?只是为了用,而不是为了明理?”
“冯兄和沈兄不妨看看这篇文章。”严复说着就拿出了陈克的新作《孔乙己》。
冯煦和沈曾植都是才子,能一目十行。片刻间已经看完,沈曾植冷笑道:“若按书中所写,那读书有何意义。只是危言耸听罢了。”
冯煦倒是没有这么激烈,“哈哈,按这文所写,完全简字的新华字典倒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大家不用去学茴的四种写法。这也是陈克所写吧,读起来可怜,但甚是刻薄。”
“这文字本来就是工具,我们人民党的教育部目标很简单,让大家能够通过认字过上更好的生活。至于明理,那还在其后。”
“不为了明理,读书有何用处?”沈曾植已经有些愤怒了,“几道,你这是助纣为虐啊。只是为了牟利而读书,与商人有何区别?而且这书里头用的都是简字,看上去粗鄙不堪。”
严复对沈曾植一味的唱反调已经很是不满,他硬生生的顶了回去,“明理自然是我们人民党的道理,莫说认了1500字。就是一字不识,照样能明理。孔夫子还说过,礼失求诸野。百姓也没有那么不堪。而且沈兄看来简字粗鄙不堪,想来百姓学起来那是容易的很了。我们要的是易学易记,是否粗鄙却不在考虑之内。”
见严复和沈曾植就要争吵起来,冯煦挥挥手,“几道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一个老囚自然没什么可选的。若只是编写一本新华字典,我倒是能干干。”
“那冯兄”严复连忙想继续劝说。
冯煦挥手打断了严复的话,“几道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大清不灭,我是不会投降的。无论如何,我是满清的臣子。满清不灭,我实在是不能另投他人。”
“那冯兄为何要接下这编撰字典之事?”沈曾植对此甚是不解。
“书同文,车同轨。既然陈克有这等心思,那气量实在是不一般。而且几道来负责此事,向来不会办的太差。我曾经想过在安徽普及教育,但实在是力不能及。不管陈克陈文青有何想法,能让百姓认字总归是好事。我上不能报销朝廷,至少也给百姓做些事实。而且陈文青此人既然说我能通过这本字典青史留名,我也不妨想试试看。”
严复忍不住劝道:“冯兄,你就不想脱了这囚徒之身么?”
冯煦对严复笑了笑,“几道能带我出了大狱,想来已经担了风险。几道如此好意,我不能不受。不过我还是那话,清廷不灭,我不领投他人。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自己安心而已。”
见冯煦如此坚定,严复也不再勉强。“沈兄,你的金石字体天下闻名,抄写一事,我只能拜托沈兄了。”
冯煦既然已经表态,沈曾植也不愿意再说愚忠一事,如果这么说摆明了是嘲讽冯煦。沈曾植对冯煦还是非常尊重的。他还是有些气鼓鼓的说道:“我只是抄写,编辑一事我绝不参加,那扉页上万万不可写我名字。”
对于沈曾植的固执,严复也不再劝,“那我就去回复陈克主席了。”
新开始(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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