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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灰熊猫     伐清txt下载     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节 示威

    在黄州等地的攻城掠地毫无难度可言,地方上的守军既无战斗力也无士气,而且还有周培公这个内应协助,明军不但很清楚守军的实力,也不用担忧会有清军的增援前来sāo扰。这些战斗工作邓名都交给浙军负责,李来亨的军队则充当预备队,在战场外观战——毕竟邓名也要防备张长庚一手,虽说邓名并不认为现在武昌还有勇气偷袭明军。

    对几个小城的攻击邓名依旧采用爆破战术,从江南收集到的火药对付南京未必够用,但对付湖北的县城却非常富裕。邓名之前反复强调的战斗笔记再次起到重大作用,虽然浙军并没有爆破经验,但是在邓名和他的卫士的战斗笔记的帮助下,很快就掌握了爆破的技术。

    和刘体纯在郧阳一样,邓名也让浙军在破城后利用城墙进行练习,李来亨也派手下前来旁观,很快明军的穴攻和爆破技术都有了长足的提高,他还告诉兴致勃勃的明军军官们:“等回到夔东后,可以再去向刘将军请教,现在刘将军肯定是夔东爆破第一人。”

    满怀不安的百姓看到:明军来攻城、攻下了城,没有发生任何强行征丁、征粮的行为,只是在衙门周围悬榜,号召有志气的人参军。明军还传檄四郊,宣称任何愿意跟他们回川的平民,每个男丁都可以获得二十亩的免费土地,女子十亩,只要耕作十年并每十亩缴纳一石的粮食就可以成为这些耕地的主人。尽管大部分人对这种好事将信将疑,而且很多人也觉得四川太远了,但还是由一些贫农,愿意跟着明军走去碰碰运气。

    每次邓名从一座城市离开后,周培公就领着军队前去收复,这次跟着周培公从武昌赶来的还有两千多清兵,带领他们的都是张长庚一系的绿营军官。给他们报功的奏章周培公早在收复城市前就已经写好,收复一地后,这些军官就拿着张长庚的委任状走马上任。除了这些武官外,还有一些缙绅子弟跟着一起前来,他们作为周培公的幕僚帮着赞画军务,这些人同样会从收复工作中捞到一份军功,轻而易举地成为新的地方官吏。

    根据与邓名的约定,周培公三令五申不许sāo扰百姓,这点同样得到了军官、幕僚们的坚决拥护,除了本土乡情外,他们也需要良好的军纪来与地方缙绅结下善缘——他们都是来当官的,不是来当土匪的。

    很罕见的一幅场景出现在了湖北各府的土地上:军纪严明的明军来了,又走了;然后是军纪严明的清军紧随而至,进城之后同样是秋毫无犯。

    地方上的缙绅、百姓都对周培公与邓名的密议一无所知,只知道周培公是个既勇敢又亲民的好官,不但能做到毫无畏惧地跟在明军身后,还从来不曾借机祸害地方。

    顿时周培公在湖北声名鹊起,他带来的文武官僚集团也得到了地方上的交口赞誉,当然,在称赞周培公的同时,大家也不会忘记歌颂一下张长庚的识人之明——很多人还是真心实意的。

    不久,邓名经过jīng心准备,一举攻破黄州府府城,把胡全才的旧党差不多一网打尽,在府城中休息数rì后,带着大批缴获的船只和物资离开,向武昌进发。而胆sè过人的周培公很快带着五百jīng兵赶到,明军前脚刚走他就进入城中安抚人心。周培公上午进入府城衙门,中午就张榜安民,本人更马不停蹄地拜会城中的名流。为了让逃难的百姓尽快回城,周大人还敞开四门,跟着周大人一起赶来的幕僚也尽数入城,沉着地开始在衙门里办公。

    此举当然大大地稳定了人心,不过缙绅和百姓们在钦佩、惊讶之余,也为周大人捏了一把汗。幸好明军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得知明军的后卫部队头也不回地远去后,缙绅们纷纷议论,虽然周大人玩的是空城计,但想必明军那边也忌惮周大人的智勇啊。

    虽然周培公对父老非常谦恭有礼,但对那些临阵脱逃的官吏则称得上是铁面无私:很多胡党余孽看到清军光复府城后,纷纷赶回来向周配公哭诉。还没等他们诉说完死里逃生的惊险,周培公就脸一沉把他们尽数拿下,革职查办毫不含糊,无论这些犯官是倾尽家产行贿,还是搬出亲朋靠山都无济于事。

    于是乎,周培公的名声变得更加响亮了,不过短短几天,黄州府上下都称赞周大人虽然年轻,但胆大如虎、爱民如子、更铁面无私,简直就是古今完人。良好的名声,令人有安全感的智勇,更是张长庚的嫡系,很多缙绅都觉得将来这黄州府的知府一职肯定逃不出周完人的手心。在这种心理下,大家纷纷登门拜访周完人,送礼问安,还由黄州府的缙绅领袖牵头,集体给武昌的张巡抚上书,要巡抚大人向朝廷保举周大人为黄州知府——其实就是规模、价值小一些的拥立之功。

    除了处理公务以外,周培公还多次巡查城防,亲自检查每一处城墙的豁口。由于这是邓名预定攻打的最后一座城市,邓名把沿途缴获的所有火药都用在了黄州府的城墙上,采用四处同时爆破战术。周培公站在豁口的城墙边上,抚摸着残墙若有所思。

    和其他收复的城市一样,目击者都报告明军转眼就挖塌了城墙,这和周培公在钟祥的印象相吻合。

    “钟祥那次,我被俘前曾多次询问过明军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一天就挖塌城墙,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这绝不可能。但城墙就是一天就塌了,回去后我还受到不少人的挖苦讽刺,说我夸大其辞。事后我又问过很多有经验的将佐,他们也都说穴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绝对办不到的,搞得倒像是我在胡言乱语一般。”这次尾随邓名而来,周培公看到沿途的城市没有一座能够稍微抵抗一下,便是黄州府的府城也在两天内便宣告陷落。固然兵力不足是主要原因,但显然城墙在明军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来人。”周培公下令动员民夫,把豁口下面的土地刨开,然后亲自下去查看了一番。之前由于急着收复城市,周培公没有功夫进行这样的细致检查,但这次他把四处豁口全部察看了一遍,任何一处都没有实施正常穴攻后应有的遗迹。

    “这些城墙都是自下而上崩开的,而不是塌陷下去的。”周培公喃喃说道,这个现象也和钟祥、还有其他被邓名攻破的城池一致。

    很快,黄州府城内就得到新消息,周大人带着一百兵马追赶明军而去,据说是因为担忧武昌。

    ……明军大部分抵达武昌附近时,兵力已经膨胀到六万多人,其中三万是原本的夔东军和浙军,五千是从江南跟来的辅兵,剩下的两万多都是从黄州府招募到的男丁。女营人数也超过四万,除了李来亨为部下娶来的媳妇、浙军的家属,还有大批黄州壮丁携带的家眷。

    根据与邓名的协议,武昌的兵马已经龟缩到了城中,不过邓名还是很小心地与李来亨商议行军方案,准备分批通过武昌、汉阳附近的江面,jǐng戒行军以防清军突然袭击。计划已经制定妥当,正在敲定具体细节时,卫士又报告周培公又来了,邓名让把周举人请到旁边的帐篷,等完成军议后再去见他。

    等会议结束后,天已经黑了,邓名走进帐篷后,看到帐内已经点起了蜡烛,周培公正就着灯光看书。

    “周先生不在黄州府好好安抚人心,怎么又来找我了?”邓名有些奇怪地问道:“是不是张巡抚又有什么事情?”

    “学生还没有刚刚赶来,还没有回过武昌,等见了提督这面后,就要回去向巡抚大人复命了。”周培公合起书,揣入怀中。

    “周先生客气了,先生现在已经是官身了,不rì就会是武昌知府了,不用太谦虚了。”听周培公又自称学生,邓名微笑道:“先生今rì前来,又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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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培公首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番黄州府的事,称赞邓名言而有信、明军军纪严明,还说他一会儿回武昌后,一定会向张长庚细说邓名的仗义,绝对不让小人离间双方的关系。

    释放了大量的烟雾弹后,周培公就起身告辞,像以往一样,邓名送他出营。眼看快走到营门边,周培公用开玩笑的口气随随便便地说道:“现在黄州府各地,都知道提督jīng通五雷之法,施展法术后,城墙便化为粉末。”

    邓名身后的卫士都笑而不语,邓名也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邓名反问道:“原来周先生今天专程前来,是为了此事啊。”

    周培公已经隐约猜出了大概,实在忍不住所以来试探一番,刚才看到邓名的卫士面露笑容后,他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但没想到邓名居然一口道破,顿时愣住了。

    “周先生相信我是法术破城的么?”邓名笑吟吟地问道。

    犹豫了很久,周培公终于微微摇头:“子不云乱力鬼神。”

    邓名轻轻鼓掌,笑道:“仅凭着一条,周先生便比那胡全才要强太多了,至于我是如何破城的,周先生想必已经心里有数了吧?”

    随着这句话出口,周培公突然感到周围的气氛一冷,邓名身旁的卫士脸上笑意全无,都冷冷地看着他。

    顿时周培公就后悔今rì之行,他原本也知道刺探邓名的军事非常危险,但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这个谜团自从钟祥被俘后,一直笼罩在周培公心头,让他怎么也放不下,所以就想以其他事为掩护,在临走的时候不露痕迹地试探一下。

    “就是先挖一条地道到城下,然后填入火药,接着就轰的一声把城墙炸上天。”邓名的表情显得很轻松,一边说一边继续向营门口走去。

    本来在原地呆住的周培公,见状又楞了两秒,才快步跟上,只见邓名依然想聊家常一样地继续说道:“这比以往的穴攻要快的多,效果也挺好;不过我若是守方嘛,也不必挖很大的池塘蓄水了,迅速地反挖地道灌水便是;或是只要发现有人挖地道,就派兵出去攻打。好破的很!”

    这时邓名已经走到了营门口,就停下脚步冲着周培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恕不远送,周先生请吧。”

    周培公看着那营门,虽然只有几步路,但却感觉好像远在天边一般,邓名说完话好久,周培公才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提督要让我走?”

    “难道周先生今晚打算在我军中过夜吗?”邓名惊讶地问道。

    周培公盯着邓名看了两眼,突然又是深深一躬,快步从营门里走了出去。

    “先生为何要放他走?”看着周培公的背影,任堂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事本来也瞒不了多久,杀他一样保不住秘密。”邓名知道,以前之所以能够保住爆破的秘密,就是因为被攻陷的钟祥、谷城、郧阳等地始终保持在明军手中,这次他在黄州大肆使用爆破技术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清军知晓的准备。等明军退回武昌以北后,张长庚肯定会派人去黄州的几座城市查看,清军中比周培公有军事经验的人太多了,他们肯定能更快地看明白:“我们没有什么城市给鞑子用这招,更何况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验出来;我本来就打算公开这个秘密了,这样将来鞑子就更不会有坚守孤城的信心,只要他们都觉得城墙根本没用,即使我们没有火药他们可能也会心虚而逃。”

    邓名遥望着远去的周培公,又笑了一声:“我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给他听,恐怕他会更加害怕,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用出来。”

    ……周培公与随从回合后,感到后背凉飕飕的,原来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明军确实没有追来。

    “回武昌。”周培公叫道。

    赶到武昌城下后,周培公又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没有明军追兵的踪迹,但他却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周培公心情沉重地来到湖广总督衙门,向张长庚仔细汇报了黄州见闻,最后更把邓名今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张巡抚。

    和周培公一样,听说解开了明军攻城之谜后,张长庚先是喜悦——这个谜团同样困扰了他很久,已经打算派几个老军务去黄州考察——接着就又一次双眉紧锁:“你是说:邓名根本没把这个秘密当回事?”

    “是的。”周培公低声答道,此时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发现秘密的喜悦,满是更大的疑虑和恐惧:“他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张长庚琢磨了一会儿,也叹了口气:“是不是他另有手段,在黄州用火药爆破只是掩人耳目,让我们信以为真?”周培公苦笑着连连摇头,张长庚又想了片刻,突然惊叫一声:“是不是他真的会五雷之法,火药是用来掩盖法术的?”

    “学生实在不敢说啊,邓名实在是深不可测。”周培公满脸的丧气:“不管他是真的懂雷击之术,还是靠火药炸城,反正城墙对他是没有一点用的;南京也不是城墙挡住他的,而是他根本不想打。”

    张长庚和周培公商议了半天,也没能猜出邓名到底还有厉害手段。从衙门离开后,周培公回到自己家中,他妻子见到丈夫突然回家,又惊又喜:“老爷不是在黄州么?怎么回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周培公在黄州府的工作很顺利,但眼下他没有没有炫耀的心情,他默默地做了一会儿,突然对妻子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让你读过的,关于安禄山和李林甫的故事吗?”

    “记得。”周夫人飞快地答道,书上说,安禄山自称平生最畏惧的就是李林甫,因为每次李林甫都能事先猜中他的所思所想,对于一个心存叛志的人来说,这恐怕是最令人恐惧的。周夫人不但记得这记载,还记得丈夫的不屑:周培公认为安禄山这种连皇dì dū不怕的枭雄,不太可能如此胆小。

    “我现在能信了,”周培公轻轻松开手掌,现在他手心里还有冷汗:“我完全信了。”

    ……女营和辅兵先后安全通过,最后一批明军是李来亨的强兵和浙军的jīng锐,这一万名士兵登上船只,扬起风帆,逆着江流缓缓从武昌城前通过。

    在武昌的城头上,张长庚、周培公和大批武昌文武都向着蔽江而来的明军船队张望。之前看到明军军中有大批妇女时,还有个二愣子清将热血上涌,提议出城偷袭一把:现在武昌城中也有数万清军,到时候把城门一关想必邓名也没辙。

    这个武将的提议遭到了大家的一致痛骂,尤其是知道城墙无用的张长庚、周培公,更是认为这个武将愚不可及。

    缓缓前行的时候,船上的邓名也在遥望武昌城,和南京一样,对于这样城高池深的坚城,邓名觉得仅靠爆破手段还是不足的,明军若是能有重炮等其他手段,攻破这种坚城的把握也会更大。

    “擂鼓!”眼看距离差不多了,邓名一声令下,旗手就给领头的这条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面信号旗。

    升起信号旗的同时,鼓手也开始缓缓地敲响战鼓,后面的船只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它们的鼓手倾听着前面的鼓声,用同样的节奏开始击鼓。听到鼓声后,早经过多次训练的明军士兵,纷纷举起刀鞘或棍棒,敲击自己的盾面,整个船队中所有的明军士兵,除了cāo帆的水手,全都加入到这演奏中。

    咚、咚、咚、咚……上万人发出的整齐鼓声,回荡在长江两岸。

    城头上,张长庚感到额头微微出汗,环顾左右,湖广的文武百官也都面sè发白。

    这鼓声一直飘进武昌、汉阳城中最偏僻的角落,其中也包括武昌马军提督的老丈人的家,老缙绅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侧耳听着鼓声,直到它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南明三王内乱,官兵轻而易举地收复湖南各府、攻破chóng qìng、贵阳、昆明,我对朝廷的胜利、天下的一统,就再也没有怀疑过。”老缙绅轻声地自言自语:“可现在看来,今年到底会是乱世的结束,还是乱世的开始呢?”

第十七节 隐姓

    笔者按:这两天书评区非常热闹啊,众多读者纷纷留言,让笔者深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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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军的舰队通过武昌后,在北岸登陆与已经抵达的前军各营还有女营汇合,接着转入汉水北上,浩浩荡荡地返回钟祥。说是返回,但明军中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第一次来到钟祥,连男带女共计十万余人,其中只有八千李来亨的旧部是从这里出发的。

    庞大的军队无法尽数乘船,邓名就下令让男兵步行,让妇女乘船,装上不船的女子也尽量给安排车辆。虽然邓名尽量照顾妇女,但这一路的颠簸还是让浙军家属中的小脚妇女苦不堪言,这些按照邓名的标准都属于残疾人,长途跋涉让很多人都在中途病倒。幸好残疾人的数目不算很多,只有千余而已,湖北各地肯跟明军一起入川的都是贫民,无论是他们的妻子、妹妹还是女儿都要下地干活,因此都是天足;而李来亨所部出身闯营,长期的流动作战让他们比较注重女营的机动能力,因此娶的姑娘一个个也都大脚。

    说到李来亨的女营,这些尚未过门的姑娘们本来也有不少怨言,当初李来亨在安庆、芜湖等地给手下说亲时,还化名岳州副将胡老小。这些女孩子的父母都以为是把女儿许配给了绿营官兵而不是川鄂流寇,因此大部分人家要的聘礼都是十几两而已。等这些女孩子发现她们未婚夫的真面目后,已经没机会反悔了。虽说嫁鸡随鸡,但心里不可能没有担忧和惊惶,不少人都在嘀咕李来亨这属于骗婚,未婚夫的聘金也给少了,至少应该翻一番才合理。可从进入湖广以后,邓名一直特别照顾女营,交通工具尽量安排,饮食也从来不曾短少。这些举目无亲的离家女子都感觉明军其实不错,这种怨言也就渐渐平息,而倾向明军的言论开始流行起来,大概就是:虽然还没有过门,但已经不是在家的姑娘而是明军士兵的媳妇了,聘金要是多给了,对夫家没有好处——媳妇当然要把婆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喽。原本斤斤计较的那些女孩子也纷纷转向,嘀嘀咕咕地议论着:当初要是再少给几两聘金就好了,若是把这些银子直接给她们未婚夫的话,将来到了夔东可以多添置不少家什了。

    四万女xìng军属中只有一千多残疾人,这个比例让邓名感到很满意,不过和他不同的是,其他人都觉得小脚更符合他们的审美观。虽然看到那些残疾人的丈夫有诸多不便,但其他的士兵依旧满怀羡慕,觉得这些浙江官兵娶得才是上等媳妇。邓名听说在女营中,那些小脚女士也是倍受崇拜的对象,为了照顾残疾人邓名还制定过一些优待制度,这更让大脚女子羡慕,不少人说盼望将来夫婿能有出息,能让她们也不需要从事劳作。

    通过武昌后,邓名就与留守部队取得了联系,沿着汉水走了几天后,钟祥方面就排除部队就前来迎接班师的邓名和李来亨。离去时只有八千人,返回时却已经是六万之众,留守的军官也都喜出望外。

    见到李来亨以后,留守军官就把得意地给长官展示装得满满的钟祥仓库,棉衣、被子、毯子一应俱全,粮草、布匹堆积如山,还有大量的牲口和船只,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武器。

    “钱就不用还了。”见到这些物资后,邓名马上对李来亨说道:“但这些东西我有一半。”

    邓名的话让留守的兴山军官丧气不少,他们已经把这些货物统统看成自家所有,不光是他们,就连李来亨也感到一阵伤心——刚刚视察仓库的时候,李来亨同样误认为这些统统是他的东西了——不过李来亨没有让负面情绪影响自己太久,痛快地和邓名平分了仓库里的东西,然后召集部属开始讨论物资分配方案。

    很快李来亨就把大部分的棉衣、盔甲和武器都拨发下去,然后一连两天在城外cāo练部队,看着眼前穿着崭新的衣服、拿着明晃晃的刀枪的上万名士兵,李来亨心里的喜悦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真是焕然一新啊。”李来亨越看越是喜欢,打算明天继续把军队来出来排练。

    邓名还没有想好如何分配这些物资,他打算先运回奉节再说,现在江陵、夷陵都在明军手中,运送这些物资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到了黄州后,邓名才得知四川发生了新的战事,清军夺取了万县并在那里屯积了数千披甲兵,本来已经到了夷陵的文安之,因为此事又匆匆赶回了奉节。邓名已经让人去奉节向文安之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同时开始打探四川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今天任堂带着使者匆匆赶来见邓名时,看到三个人站在帐外,偷偷向里面窥探。

    “你们在做什么?”任堂看见李星汉、周开荒还有武保平他们三个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压低嗓音轻声问道。

    “嘘!”李星汉把手指竖在嘴唇前,神秘地向着任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先生好像在作画。”周开荒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平时邓名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营帐中,如果部下有事就来找他,没事他就会记rì记,做其他的工作,现在邓名已经几乎没有时间作画了。

    刚才李星汉完成了他负责的那队的教学任务后,就来邓名这里汇报工作,在进屋前突然发现邓名正背冲着帐门、伏在桌面上画着什么。李星汉就没有进去打扰邓名,而是潜伏在帐外,打算等邓名画完后冲进去抢一张走。

    过了一会儿周开荒和武保平也来了,得知邓名又在不知道画什么东西后,他们两个也加入了李星汉的队伍——上次邓名在万县作画时,作品就被大家哄抢一空——他们三个已经达成协议,若是拿到了好东西,谁不许说出去。

    看到任堂也来了,可邓名依旧没有画完,这三个人心里都又惊又急,唯恐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分不到几张。不过所谓见者有份,李星汉就想把任堂也拉进他们的攻守同盟:“邓先生作画的事,对谁都不许说!”上次在万县的时候,就是因为李星汉忍不住炫耀才导致被大家洗劫,这次他决心守口如瓶,还用自己做现身说法:“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哪怕像赵千户那样勇猛,都保不住几张的。”

    “哪有时间和你们玩这个?”任堂听明白这三个家伙的主意后,又好气、又好笑,自顾自地撩开营帐走进去,朝邓名喊道:“提督,奉节的使者来了。”

    “啊,快进来。[ . ]”正全神贯注作画的邓名,连忙扔下了笔墨,把手中的半成品放到一边,叠在已经完成的那一摞作品上。

    邓名派回奉节的使者在湖广与江西的交界与他分手,当时邓名还没有见到周培公,也不敢说还要多久才能平安返回汉水流域。文安之从使者口中得知南京之战的经过后,自然也是非常高兴,虽然已经有部分消息传到了四川,但是文安之还不知道具体战果,也搞不清楚邓名的动向,现在尘埃落定,文安之就让使者赶回来向邓名报告:现在四川的战局已经趋于稳定,让邓名放心,不必急于赶回奉节。

    “万县熊兰一见到鞑子就投降了,”使者报告战事过程时,气恨恨地说道:“根本没有抵抗的念头,二话不说就投降了。”

    “这个反复无常的贼,真不愧是小婢养出来的。”听完万县投降的经过后,李星汉骂了一句,又道:“真后悔没一刀杀了他。”

    “可他不是给云阳示jǐng了么?”邓名到没有像其他几个人那么激动,平心静气地对使者说道:“你刚才不是说,熊兰也没有留难我们的人,还把所有的船都交给他们了么?”

    “算这厮还有点良心,冲这个,等抓到他我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周开荒说道。

    邓名不置可否地一笑,对使者说道:“继续讲。”

    “万县投降后,王明德先到,高明瞻后到,在万县整顿了几天兵马后,又想进攻云阳,幸好我们的人把万县的船都带来了,两贼的船又要回chóng qìng运粮,一时不能出动。等他们筹备好粮草后,我军就放弃了云阳,全军退回了奉节。”

    “看,熊兰的良心又多了一点。”邓名不给部下反驳的机会,评价完就再次对使者说道:“继续。”

    “看起来贼人是想突袭奉节的,但他们在云阳一颗粮食也没找到,只好继续回chóng qìng运粮,这时文督师已经得到消息,就从夷陵赶回了奉节……”虽然文安之觉得湖广形势一片大好,但奉节是万万不容有失的,因为若是被清军夺取奉节、控制夔门附近,就等于堵住了三峡的入口,虽然清军很难趁势向三峡进攻,但明军想逆流而上,冲出夔门天险夺回奉节也异常困难。

    使者还告诉邓名,文安之决定赶回奉节后,立刻给袁宗第和贺珍那里去信,让他们二人派出援兵,现在奉节除了文安之直属的两千甲兵外,还有这两路派来的一千多战兵。现在奉节的兵力称得上雄厚,不是清军轻易能够窥探的。

    “袁将军和贺将军,怎么早没有派兵增援奉节?”邓名听完后立刻问道。

    “他们二人都不知道督师的心意,”使者感觉邓名似乎有些不满,就把文安之的意思复述给邓名听:“两位将军本来都在训练士兵,当时文督师人在夷陵,他们不知道文督师是不是有意全力攻下湖广,所以就没有立刻派去援兵;后来见到文督师的传檄后,立刻都派了五、六百jīng兵,rì夜兼程赶去了奉节,差不多和文督师前后脚赶到的。”

    “所以没人会去救万县的,”邓名轻叹了一声:“熊千总若是求救的话,恐怕没人会给他派去援军的吧。”

    任堂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提督此言何意?难道提督觉得熊贼投降献城,不是罪该万死而是情有可原么?若是提督这样想,那置誓死抵抗的将士于何地?”

    “我没有说誓死抵抗不对,我也没说会轻饶了熊千总。”邓名摆摆手,表示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这次鞑子攻占万县、威胁奉节,实在有很大的原因是我们考虑不周,通讯不畅,才给了鞑子这样的机会。”

    既然奉节暂时无忧,邓名就放下心来,继续按部就班地向夔东运送物资和兵力。

    这时任堂的目光转移到了邓名那摞草图上,看着最上面一张纸上弯弯曲曲的线条,任堂好奇地问道:“提督是在画地图么?”

    任堂凑近一些,盯着那图认真地看着:“好像不是长江,哦,我也不知道上游是怎么走向的,这条交叉的线条呢?难道是汉水?”

    邓名哈哈大笑起来,半天后止住笑,摇头道:“和军事无关,我随便画的。”

    任堂的问题也引出了邓名的一个疑问,他问周围的四个卫士和那个使者:“你们觉得女人的小脚很好看么?”

    任堂一愣,而周开荒和李星汉则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邓先生虽然智勇双全,但终究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啊,能放下身段和我们讨论这种男人的问题,更说明邓先生信任我们啊。

    “当然喽,”武保平答道:“女人家脚尖弓短,才好看啊。”

    众人纷纷称是,任堂虽然是个士人,但终究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同样笑道:“正是,十分颜sè,至少有三分在尖尖的脚上啊。”

    “哦。”邓名点点头,这几天他听说钟祥的裹脚布卖得很好,价格翻了好几番。由于浙军小脚家属的示范作用,不少明军军官又在李来亨耳边抱怨,导致虎帅采购了一大批这种奢侈品,打算等返回夔东后再分给手下军官,听到这个风声后,不少女营的妇女也去询问这种奢侈品的使用方法。邓名当然不赞同这种制造残疾人的行为,但他自问也管不到明军高级军官的家里去,现在由于还有行军需要,加上闯营的传统,邓名估计不会有很多妇女变成残疾;但如果不想点办法,随着明军实力增强,根据地越来越稳定,军官待遇越来越好,邓名知道迟早会有大批的妇女受害。

    又说了一会儿,邓名视察军队的时间到了,就起身离开营帐,几个卫士也跟了出去。

    ……

    “先生这画的到底是什么?”巡营结束后,李星汉、周开荒、任堂和武保平四个人聚在一起,研究着他们从邓名桌上偷来的图画,李星汉凝神看了好久,绝望地叫道:“完全看不懂嘛。”

    “肯定不是船。”周开荒说道,刚才乍一看到这东西时,武保平就鲁莽地断定这是一种尖头船:“你看,这杆子在底下,你说这是桅杆?谁家的桅杆长在船底下?要或是舵,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杆子吧?再说帆放哪?”

    “那你说是什么?”武保平无法抵抗周开荒的质问,就反问道:“若这不是独木舟的话,你说是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独木舟,独木舟要这个杆子做什么?再说……”周开荒指着另外一张图上的画叫道:“这两个差不多吧,但是这张的船底……不,这个像船一样玩意的底上,是一个尖楔子,你家的独木舟还带木楔子的?”

    “这是军靴!”一直没有说话的任堂在苦苦思索后,终于不再沉默,信心十足地说道:“对,这是一种新的军靴。”

    “哦?”另外三个人又凑过去看,不得不承认任堂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尖头的靴子?还没有靴筒?”武保平仍对独木舟有些恋恋不舍。

    “尖头正好用来踢人。”任堂越看越有把握:“没有靴筒是为了省料子,我们现在还穷!穷人要穷过。”

    “那后头这个钉子和楔子是干什么用的?”周开荒拿手比划了一下:“若是靴子的话,这尖楔子得有好几寸了吧?这不好走路吧?”

    “这是震慑敌军用的,”任堂胸有成竹,脸上露出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微笑:“穿着这种靴子,然看上去就要高很多,对面一看我们这边都是铁塔一般的汉子,鞑子的腿自己就要软上几分。”

    ……

    余姚。

    听到从街道上传来的“城破啦”的喊声时,胡府里的人都惊讶不已,昨天浙军才到城下扎营,没想到今rì明军就能一鼓破城。

    惊慌的喊声逐渐平息,很快就传来新的喊声,是明军的安民宣告。

    这次带兵攻打余姚的是张煌言,城内百姓都知道张尚书军纪严明,等到明军完全控制城池后,很快就走出家门回到街市上。不久胡府的仆人也打探回消息来,说明军动作神速,一早上就挖塌了东面的城墙。

    “哦。”胡缙绅点点头,下令收拾行装,打算带着全家老小去乡下避难,等清军收复余姚、停止洗城后再回来。

    rì落后,看门的老仆看到胡缙绅一个人走了过来,连忙问道:“老爷,有什么事么?”

    “你先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个老朋友。”胡缙绅把门子打发走,守着一盏蜡烛独自坐在门房里。

    一直等到子夜前后,胡缙绅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急忙走到门前,放下门闩拉开一个细缝,黑夜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胡兄。”来人轻声确认道。

    “快进来。”

    胡缙绅把一身黑衣的人放进大门,两人齐心合力关上大门,落下门闩。接着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地走到后宅,来到一幢偏房前——余姚的人都知道,乐善好施的胡老爷几年前收留了一个流浪到此的北方落魄读书人,后来还招他入赘,这间偏房就是名叫王士元的士子和胡小姐的居所。

    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胡缙绅却表现得像是在做贼一般,轻轻地扣了扣女婿的房门,门“呀”的一声打开了,胡缙绅和黑衣人都一闪而入。

    屋内,穿戴整齐的王士元一脸严肃地看着岳父和黑衣人。

    回身把房门小心地关严后,黑衣人转过身来,面对着王士元站好。

    像是猜到了对方即将的行动,年轻人急忙向前两步,低声叫道:“张尚书不必多礼。”

    但黑衣人充耳不闻,仍是大礼拜倒,口中唤道:“微臣张煌言,叩见大王。”

第十八节 拒绝

    王士元本名朱慈焕,是崇祯皇帝的五皇子,李自成攻破běi jīng后其三哥、四哥不知下落,王士元也就是朱慈焕俗称朱三太子。张煌言虽然和朱三太子没有见过面,但作为明朝的忠臣,他见到王士元自然也会大礼参拜。

    之前朱三太子藏身余姚胡缙绅家中一事,张煌言也有所耳闻,曾几次派人到他老朋友胡缙绅家中,试图把三太子接到舟山明军基地中,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不但没有接到人,而且胡缙绅还屡次嘱咐张煌言的秘使,让他们不要对位宣扬。

    对此张煌言心里相当不满,觉得胡缙绅没有把三太子的安危放在心上,但他也无力进攻余姚,带兵来保护三太子脱离清军控制区。在南京城下时,邓名把记录有爆破技巧的笔记赠给了张煌言和郑成功,又帮浙军训练了几千甲士,让张煌言的实力远较出兵前强大。马逢知起义后,不敢在江苏境内多呆,更不敢越过长江进攻江北,就带领兵马南下围攻杭州,经过大肆扩充兵力后,现在马逢知已经拥兵十万,把杭州包围得水泄不通。趁着马逢知吸引住了浙江清军的主力,张煌言就在杭州湾登陆,直取余姚,一方面是为了呼应杭州城下的马逢知所部,一方面也是为了来保护朱三太子。

    张煌言并不敢说能够顶住清军的反扑,也不知道胡缙绅是否愿意抛弃产业前去舟山,为了老朋友将来的全族安危考虑,张煌言就只身来见朱三太子和胡缙绅。如果后者不愿意离开家乡的话,张煌言就打算秘密将朱三太子带走,不泄露胡缙绅的义举,以免他的家族遭到清军的报复。

    行礼完毕后,张煌言就站起身,询问了一番王士元这些年来的经历,然后稍微发泄了一番心中的不满,责备胡缙绅道:“为何迟迟不让大王去舟山?置大王于险境,岂是忠臣孝子所为?”

    胡缙绅脸上露出些尴尬之s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而王士元则张口说道:“张尚书,是我自己不想去舟山。”

    “啊。”张煌言吓了一跳,略一思索变得更加生气,继续责备胡缙绅道:“是不是你担心三太祖会在路上遇到险情?你真是糊涂啊,我既然派人来接三太子,一定是有把握的,难道在这里就不会遇到危险了吗?”

    “我觉得这里更安全,鞑子想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依旧是王士元作答,他对外的身份是王士元的赘婿,和妾生子一样,这个身份也是极其受人鄙视的。甚至赘婿的身份可能要更差一些,是自己主动放弃祖宗,改认妻子的祖先为祖先,在这个时代一般人即使到了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出此下策。王士元这么做,就会让周围人认定他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小人物,既然没有人瞧得起赘婿,那自然也不会有人关注他。

    以前几次张煌言秘密派人来胡缙绅这里来,王士元都拒绝与使者见面,不希望张煌言继续与自己联系。今天实在躲不过了,王士元只好亲自出面,他认为张煌言就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一面旗帜,号召更多的士绅、百姓起来反抗满清统治,而王士元根本不想当这面旗帜,所以就需要让张煌言死了这条心:“我已经改名换姓了,不是什么大王了,只想和妻子孩子好好活下去,还请张尚书不要苦苦相逼。”

    “这……”张煌言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煌言本人是英雄豪杰,二十几岁就挺身而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说服已经投降清廷的武将反正,后来更亲自带兵与清廷交战,屡败屡战,对清廷一次次的劝降嗤之以鼻,抵抗异族、振兴中华的决心从来不曾动摇过。正因为张煌言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很难理解王士元为什么甘心苟且偷生,其他人也就罢了,但王士元是大明的皇子,是崇祯的遗孤,片刻后张煌言又一次把怒火投向胡缙绅:“是你!一定是你在蛊惑大王,你这jiān贼,我张煌言与你势不两立!”

    “张大人小声一些。”听张煌言声音越来越高亢,王士元焦急地说道:“莫要让周围人听见了!”

    愣了片刻后,张煌言再次劝说道:“大王,这天下是您的祖业,是您的祖先栉风沐雨得来的,现在虏势虽然猖獗,但海内数十万忠义之士,仍打着朝廷的旗号,与鞑子浴血奋战。大王是烈皇的皇子,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连大王都不肯为祖业一战,那这么多将士心里又会怎么想?”

    “那就不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是先皇皇子好了。”王士元摇头道:“张大人,我已经不姓朱了,现在我姓王,是胡家的女婿。”

    “可天下的忠义之士……”张煌言仍不死心。

    “张大人口中的忠义之士,其中也包括闯贼么?”王士元眼中突然露出怒sè,恨恨地说道:“这次在南京城下,张大人是不是也和闯贼合营,然后把酒言欢了?张大人口口声声说烈皇如何、如何,可记得是谁把我父皇逼死的么?”

    “倡乱的李贼已经伏诛,”虽然王士元的语气中满是责备之意,但张煌言却腾起了新的希望,毕竟只要王士元还记得他的父皇,就还有机会说服:“现在闯营余孽已经归顺朝廷……”

    “是清兵替我父皇报的仇,不是你们!”王士元打断了张煌言,喝道:“西贼也就罢了,可隆武、永历,为了替自己争夺天下、争夺我父皇的皇位,连闯贼都收留了,他们心里还有我父皇吗?”

    “大王……”

    张煌言还要再劝,但王士元已经不耐烦起来,站起身作出送客的姿态:“若是张大人还记得烈皇的话,就请别泄露我的身世,不要连累我岳父、妻子。”

    说完后,王士元就转身走回卧室中,胡缙绅则把张煌言拉出了他女婿的屋子。

    两人来到胡缙绅的书房里,见张煌言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胡缙绅就劝说道:“现在天子在位,不一定需要大王啊。”

    “当今圣上,唉,”张煌言摇了摇头,他有心想对这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发一通牢sāo,谈谈当今天子的懦弱,但想了想,又觉得这终非臣子本份,就又打住了:“幸好江南提督邓名,还有点宗室的模样,令海内人心为之一振。”张煌言认为这个名字是化名,所以说起时也没有什么避讳。

    “邓名啊,”现在这个名字已经传遍天下,胡缙绅听张煌言说起后也是jīng神一振:“要说洪贼毙命真是大快人心啊,我听说后就痛饮了几杯,那时我还不知道邓名是个化名,以为是太祖高皇帝显灵,给社稷降下了一位中兴良将;后来邓名威震湖广,阵斩胡全才后,我才听到风声说他其实是为隐姓埋名的宗室;直到邓名围攻南京的时候,我才得知他原来是少福王。”

    “恐怕不是少福王……”张煌言摇头道,他告诉胡缙绅,福王一家都被清军抓到běi jīng去了,以前从未听说过有幼子漏网的传闻,这个大概是误会了:“而且邓名也没有自称是少福王。”

    “那他到底是哪位大王之后?”胡缙绅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张煌言坦承道:“我猜大概是位远支,没有太大的号召力,所以就没提。”

    “那张大人肯定是宗室么?”胡缙绅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谈吐不俗,举止间自有一股天家风范,而且文督师可不是莽撞之人……”张煌言列举了一些邓名的表现,还有郑成功、李来亨他们对邓名的态度:“而且邓名还说的一口凤阳话,若不是宗室,一个川人怎么会说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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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其实是张煌言误会了,邓名是天津人,给军队说相声时经常用天津土语来讲,而天津话和安徽话很近似。出了张煌言以外,其他很多人也认为邓名讲的就是凤阳话,至于两者细节上的不同,这些人要么听不出来,就算有听出来的,也认为这很正常——邓名出身的王府未必在安徽,口音当然会受到地方方言的影响。

    “听说天子弃国后,我的军中也是人心浮动,将士们都私下议论,连皇上都不想为祖业拼命,他们抛洒热血又是为了哪般?”一说起邓名,张煌言脸上顿时生出激动之sè:“而邓名身先士卒,舍死忘生,见到宗室子弟亲自上阵,将士们也都有了斗志,知道天命仍在眷顾着大明,不然又何必降下这么一位宗室呢?大家都知道:无论鞑子气焰有多么嚣张,最终我们还是能驱逐鞑虏,光复神州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管不上,张煌言神采飞扬地讲述起邓名在南京周围的种种表现,胡缙绅听得也是心驰神往,在边上连连感叹:“高皇帝显灵了,高皇帝显灵了。”

    “正是,只要看到宗室上阵,将士们就信心百倍,忠义之士也深受鼓舞;一个远支宗室都能有这样的效果,何况天子、亲王?我已经上书天子,请他无论如何都摆驾回銮,收拾人心;还给鲁王和郑延平去信,希望鲁王能够重返前线。”说道鲁王,张煌言神sè微微一黯,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又说道:“若是五皇子能够出来振臂一呼,浙江人心必能大为振奋。”张煌言觉得,当东南士人、百姓看到三太子如神人天降一般出现在浙江,肯定会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大明中兴的征兆,便是已经投身清廷的汉族官吏,恐怕也会受到极大震动:“胡兄一定要帮我,不,一定要帮大明,这也对胡兄的女儿、外孙也好啊,大明中兴,五皇子怎么也是亲王,令嫒不就是王妃了吗?”

    “张兄说的是!”胡缙绅此时也被英雄主义所感染,慷慨表示:“张兄且先回去,我明rì一定苦劝大王,让他出来号召浙江的忠义之士。”

    “有劳胡兄了。”张煌言向着老朋友深深一拜。

    “张兄言重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胡缙绅激动地站起身来,他和张煌言相视而笑的时候,二人眼中竟然隐隐都有泪光。

    可惜无论是张尚书还是胡缙绅,都不清楚在邓名原来的世界里,王士元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清廷统治的念头,对抗清运动避之不及,唯恐引火烧身。在那个世界里,王士元每次泄露口风时,他的身份都会重新激起周围人的斗志,让他们胸中熊熊燃起抵抗异族统治的热情之火;无论是四明山、还是宁波、慈溪,王士元每一次化名避祸的藏身之所,都会有人站出来与清廷这座庞然大物殊死抗争;再比如在镇海,张月怀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得知房客是隐姓埋名朱三太子后,张房东就变卖家产,要联络豪杰一同拥戴王士元,起来与清廷斗争……可惜王士元每次都让这些破家舍命的人失望了,每次王士元一听说别人要抛下一切帮助他驱逐鞑虏,就马上仓皇遁走。

    与胡缙绅达成协议后,张煌言就返回军营。第二天处理完军务后,张煌言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白天公开带人去胡府——昨天王士元明确表示不希望张煌言公开他的身份,更抬出崇祯皇帝来。

    就在张煌言迟疑不定的时候,外面突然报告有一位胡姓缙绅来访。

    “快请。”张煌言看见名帖后,心中一喜,连忙让卫兵把胡缙绅带进来。

    “已经……”见到胡缙绅后,张煌言就想问对方是否已经完成了说服工作,王士元是否已经同意把姓名改回朱慈焕,但张煌言才吐出了两个字就停住了,他看到老朋友脸上满是沮丧之sè。

    胡缙绅告诉张煌言,他女婿今天一早就带着妻子到乡下躲避去了,临行前再三命令岳父不得向明军透露他的行踪,就是这件事也要等到下午才能去向张煌言报告。

    “啊。”听胡缙绅说完后,张煌言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现在王士元肯定已经离余姚很远了,唯一知道他去向的只有胡缙绅,显然这个知情人也没有告诉张煌言的打算。

    对不忘大明的胡缙绅来说,王士元既然是烈皇的皇子,那就依然是他的君父,既然是王士元的吩咐,那胡缙绅就一定不会违抗,哪怕张煌言刑讯逼问他也绝对不会吐露一个字。而对张煌言来说,他虽然并没有把王士元视为君父,但作为明朝的忠臣,他也绝对不会强迫亲王去做什么事,只能尽力说服,说服不了也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在余姚多呆了。”张煌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到邓名的表现,以及他激起的士气后,张煌言就一直幻想在浙东重复这样的壮举,幻想着能在浙军中打起明室宗亲的旗号,让士兵和百姓看到顶盔贯甲的皇子亲王。

    张煌言下令尽量将余姚的百姓迁向沿海,然后搬运去舟山,实在不愿意走的百姓则疏散到城外避难:“再派人去杭州马提督那里。”

    马逢知已经顿兵坚城下很久了,而达素不久前已经抵达南京,张煌言觉得如果马逢知不能在短期内拿下杭州,那就该考虑退向沿海了。

    “去问问马提督,他愿意不愿意和我会师,然后一起攻打宁波府,嗯,再向马提督稍微透露一下,我有办法快速攻破宁波的城墙。”张煌言并没有和马逢知分享邓名的爆破技术,毕竟对方还是刚刚反正的前清廷高官,张煌言对他还缺乏信任,更担心他手下见势不妙又会投降回清廷那边:“点到为止,不要告诉他太多。”

    ……在南京,奉命增援东南的满清大将达素在询问过长江江防后,对东南的局面深感震惊。

    “江宁、苏松还有江西的水师都全军覆灭了?”达素早就知道情况可能会很糟,但并没有想到居然能糟糕到这种地步。

    郑成功进入长江后,苏松水师就一直避战,可等郑成功攻打崇明岛后,守军只有力量坚守核心堡垒,为了不让郑军得到水师,守军只能自行毁掉船只。至于南京和江西的水师,被邓名的一场大火烧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被明军缴获,已经带回武昌去了。

    “是啊。”蒋国柱告诉达素,不光水师全军覆灭,东南清军的主力部队也遭到重创,根本无力镇压马逢知的叛乱。幸好苏州城池坚固,马逢知也是仓促起兵,由于准备不足没能拿下苏州,听说达素快到后又主动退向浙江,南京周围的局势才趋于稳定。

    邓名临走时把被俘的安庆知府都放了出来,把与知府一起被俘的清兵也交还给他,让他们带着安庆重返清廷阵营,芜湖等地也一概照此办理。

    对于这些文武官吏,蒋国柱也是一概留用——他根本不敢把这些人收押问罪,唯恐他们会和马逢知一起狗急跳墙造反,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南京也没有兵力去镇压他们。

    不但自己不敢处理,蒋国柱还替他们向清廷求情,说什么这些人虽然被俘有辱体统,但却没有和郎廷佐一样背叛朝廷,现在朝廷乃是用人之际,还是宽带处理为好;蒋国柱还说,若是朝廷一定要追究这些人的罪过,那将来战败的官员知道没有活路,就会彻底倒向明军。

    此番达素带着一万北方绿营南下,清廷大概还会再给他派来一支数目差不多的援军,给他的任务是尽可能打击浙军、闽军,减少他们再次入侵长江的可能。

    “马逢知虽然号称十万,但其实都是乌合之众,”蒋国柱和梁化凤一个劲地恭维达素:“大将军一旦入浙,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剿灭马逆。”

    “只是现在东南水师全毁,大将军攻打舟山不太可能,”梁化凤给达素献计道:“以末将之见,大将军可以向朝廷上书,请求移师福建,直捣郑逆巢穴。”

    达素听得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道:“郑逆不是比张逆兵力还要雄厚么?你们说我打不了舟山,却能打金厦?”

    “郑逆和张逆,都毫无陆战之力,所依仗的不过是大海相隔而已,”蒋国柱马上给达素分析道:“但是耿藩水师雄厚,本来就与郑逆在伯仲之间,这次江宁一战,郑逆水师也损失不小,耿藩足以对付。再说还有大将军坐镇,郑逆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正是,金厦与大陆不过一水之隔,两个时辰就能渡过,只要登上金厦地面,郑逆也就只有束手就擒。”梁化凤脸上也是带着谀笑:“江宁城下,郑逆二十万大军,被末将三千人马就杀得溃不成军,又岂当得住大将军雷霆一击呢?”

第十九节 防区

    蒋国柱和梁化凤都希望达素赶紧离开江苏,作为地方官他们根本不想养这么一支不受他们控制的大军,不仅仅他们二人这么想,其他江南的官员同样不愿意头上有这么一个太上皇。既然马逢知已经放弃江南前往浙江了,他们就盼望达素赶快启程去浙江,等援军离开了江南,也就不需要南京方面再承担这支援军的粮饷了。

    与南京方面不同,浙江目前省城告急,倒是希望达素前去增援,在两边的合力劝说下,达素也很快下定决心,向běi jīng奏报江南已经稳定,请求朝廷批准他前去增援杭州。

    达素的资历非常老,他和鳌拜一样都是皇太极的白甲近卫出身,在松锦大战时已经是皇太极的亲卫指挥官。在松锦大战中,达素也和鳌拜一样立下功勋,等清军入关时已经是一方战将。在清廷镇压姜镶叛乱的历次战役中,达素又屡次立下功劳,深得清廷信任赏识。离开běi jīng前,达素已经是顺治御林军的统领,得知郑成功威胁南京后,顺治一边准备亲征,一边就派出猛将达素立刻南下,希望他能力挽狂澜。

    在起草给清廷的奏章时,达素也有些犹豫,这几天梁化凤和蒋国柱的劝说起到了很大的效果,让达素心中生出攻打金厦的念头来。虽然这十余年来郑成功在福建大小数十战,屡次以少胜多击败清军,但那些毕竟都是绿营。作为一个满洲人,达素相当看不起绿营的战斗力,认为明军就算能击败汉军,也绝对不会是满洲八旗的对手,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在战场上张开满洲将领的军旗,就能吓得明军望风而逃。

    有这种念头的并不止达素一个人,当初尼堪就是这样认为,在衡阳之战中见到李定国诈败就毫无提防地发起追击,被李定国轻易消灭。从那以后,包括达素在内的满洲将领承认李定国与众不同,但对其他明军将领的蔑视依旧。

    这次的镇江之战,郑成功歼灭了大批的满洲八旗,běi jīng在大受震动之余,也开始对郑成功另眼相看,达素在离开běi jīng南下后,也曾把郑成功当成值得尊重的对手。但随后的南京之战又改变了达素的看法,尤其是在他抵达南京,询问过一些参与南京之战的兵将后,就认定并非郑成功有本事,而是管效忠太过无能,竟然连一群毫无斗志的流寇都打不过。

    达素并非没有野心,也希望获得更多的军功让自己更上一层楼,而环顾海内,适合他施展的地方不多了:贵阳在吴三桂手中,平西王更视云南为他的领土,不会轻易允许旁人插手——就算能达素也不想去,他并无兴趣替吴三桂做嫁衣;四川的邓名虽然名声鹊起,但是夔东还是太遥远了,达素也知道从下游佯攻三峡的难度极大,而且需要东南提供大量的船只和补给——这些南京一时间肯定凑不出来。

    “金门,厦门。”达素看着桌上的地图,口中喃喃自语着,自从萌发出移师福建的念头后,达素就要来了福建的地图,从上面看到金门和厦门这两座岛屿后,达素震惊于福建绿营的无能——十几年了,他们竟然连这么两个小破岛都攻不下,不但攻不下,更让郑成功有余力sāo扰江南——这福建的地方文武到底要无能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差事办得这么糟?

    郑成功发起的南京战役让清廷损失惨重,不但今年的东南赋税基本不用指望,更让沿海地区都受到威胁,就连北方的山东也不得不加强海防,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防备郑成功的突然袭击。如果达素能够一举捣毁郑成功的根据地,把从广东到山东这大片领土都从明军的威胁中解放出来的话,达素知道自己一定能够获得běi jīng的高度赞赏;而且这十年来,地方上耗费无数钱财都无法解决郑成功这个麻烦,反倒让他越打越强,从最开始的一万多人发展到近二十万,要是达素能够把郑军一举剿灭,也绝对是近年来少有的赫赫武功。

    “关键是如何渡过大海。”达素沉吟着,虽然只询问了几个南京之战的参与者,但达素认为自己对郑成功的战斗力已经很了解了,近二十万大军一天就被几千苏松水师的水手打垮了,这战斗力完全是乌合之众的水平。达素认为唯一的麻烦就是登上金厦,一旦踩上了坚实的地面,达素觉得带着百十个亲卫都能杀散闽军,将郑成功生擒活捉。

    最后达素在奏章上特意提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从郑成功那里叛逃过来的黄梧,达素要清廷把这个人派到他军中:“黄梧也是闽人,曾经替郑逆驻守金厦,应该对当地水文很熟悉。”除了黄梧以外,其他郑军的叛徒达素也希望清廷能够尽可能多地给他派来,比如刚投奔清廷不久的施琅,有了这些人带路,再加上福建的水师,达素觉得登上金厦的问题应该不大——只要登陆成功,就再也没有需要担心的了。

    ……

    钟祥。

    邓名并不打算立刻放弃湖北的领地,这里有不少人口,而且还有大片的耕地,可以支持数万明军所需。不过明军虽然新胜,但清廷仍然具有绝对的优势。如果清廷大举反扑的话,邓名并不打算和清廷硬碰硬,而是打算视情况退向夷陵、谷城等地,并尽量搬迁湖北人口充实根据地。

    得知邓名有意坚守湖北领地后,卫士中最兴奋的就是赵天霸,极力向邓名表示:他绝对不是匹夫之勇,同样拥有过人的统帅才能。赵天霸试图说服邓名交给他一半兵马,由他来镇守荆州。

    “先生可知道赵千户和我们说什么了么?”李星汉和任堂一起赶来邓名营中。

    “说什么了?”邓名一看二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来打小报告的,于是就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赵千户说,当年关二爷都没能守住荆州,可见这地方非要派良将把守不可。”李星汉兴奋地起来,赵天霸一贯目无余子,最近几天总在众卫士面前自吹自擂他是荆州守将的最佳人选,摆出一副邓名座前首席大将的模样,这种目中无人的姿态让其他卫士心里都有些不痛快:“赵千户还说,若是他镇守此地,不但要把江陵守得固若金汤,还要兼顾襄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才能不在关二爷之下。\/\/..\/\/”

    “可是提督有言:江陵可守则守,不可守则应保护百姓徐徐退往川中,”任堂轻轻一摇手中的扇子——军务不繁忙时,任堂就会脱去盔甲,换上一身文人士子的打扮——等李星汉说完后,任堂就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开始给赵天霸拆台:“先不提赵千户从来没有统领过大军这件事,就算他有点本领,但心里存着要扬名天下的心思,恐怕将来不会按照提督的筹划来办,会耽误了提督的大事啊。”

    “嗯。”邓名本来并不打算让浙军和自己沿途招募的人留守湖北,但这几天经不住赵天霸反复在耳边啰嗦,心意开始发生动摇,已经在考虑留下一点部队,让自己的某个卫士统领,锻炼一下手下的统帅才能。但听万李星汉和任堂的小报告后,邓名感觉赵天霸确实不太适合这个位置,就是让他和其他夔东将领一起留在荆州也危险。

    邓名垂首思考的时候,任堂和李星汉一直仔细地观察着邓名的表情,发现邓名流露出赞同之sè后,李星汉不禁心中大喜。

    “赵千户确实不适合留守荆州,”邓名点了点头:“还有,他这个骄傲的脾气得改改。”

    “正是,骄傲就容易大意嘛,当年关二爷那么大的本事,最后也是大意失荆州。”李星汉闻言更加兴奋,提醒邓名道:“当初若是先主留赵子龙把守荆州……”

    任堂轻轻咳嗽了一声,李星汉闻声马上对自己的发言进行修改:“当初先主留赵子龙和诸葛孔明在荆州,才是万无一失之策,可惜啊可惜,后来先主把子龙调去川中了,以致荆州有失。”

    邓名感觉李星汉好像话里有话,就狐疑地向他看过去,见状李星汉把胸脯挺得更直了,口中则继续说道:“赵子龙胆大心细,勇武过人,而且谦虚谨慎,实在是把守荆州的最佳人选……”

    听李星汉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会儿,邓名突然恍然大悟,猛然记起李星汉好像被湖广的歌女封为什么:赵子龙转世。

    “还有诸葛孔明,只有留下一文一武,同心协力才能保得荆州安全,不然光是赵子龙一人,恐怕是独木难支大树。”任堂听了一会儿后,也开始在边上插话。

    “正是,正是。”李星汉急忙表示同意。

    听到李星汉的赞同声后,任堂也露出微笑,又轻轻地摇起了扇子。

    现在已经是yīn历十月底,任堂扇过来的风让邓名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差一点就脱口问道:“大冬天你扇什么扇子?”但话未出口,邓名心里又是若有所悟,他盯着任堂手中的扇子看了一眼:果然是羽毛扇,刚才还没注意。

    “说的对,”邓名点头道,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把这两个人留下的话,他们一样不会老实服从邓名的战略安排:“不过我不是刘备,我不打算死守荆州,不需要江陵稳如泰山,所以无论是关云长、还是赵子龙和诸葛孔明,他们都统统得去四川。”

    轰走了垂头丧气的李子龙和任孔明后,邓名就去找李来亨,商量由他独自防守江陵一事。对此李来亨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很快两人就达成一致意见:若是清军无力进行大规模反扑,李来亨就继续防守岳州,努力控制更多的长江江面;明军要提前进行准备,如果清军压力很大,就要提前搬运人口撤向江陵;夷陵是明军的底线,如果说奉节是三峡的入口的话,那夷陵就是出口,掌握此地不但能有效地掩护三峡,还能保持对下游的军事压力。

    现在夔东众军中,除了李来亨外,上次跟随邓名出征的四将实力也比较强劲,李来亨觉得刘体纯可以帮助他防守夷陵一带,这里距离刘体纯的巴东基地不远,中间的长江航道完全控制在明军手中,运输兵力和物资都不困难。

    “武昌不在我军手中,长江和汉水的航运就不畅通,虽然现在张长庚不敢招惹我们,但若是鞑子实力增强,张长庚还是会设法切断长江与汉水的交通。”李来亨表示他无法兼顾长江流域与汉水流域的防守,郧阳、谷城、襄阳乃至钟祥都需要另外派人负责。

    相比刘体纯,袁宗第的距离稍远,但也可以比较方便地支援长江流域,不过刘体纯加上李来亨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不太需要袁宗第参与;而从大昌到汉水流域非常麻烦,除非袁宗第把基地搬出来,否则很难支援汉水上游的作战。因此邓名就考虑让袁宗第充当奉节的后劲,不参与下游的攻防。

    “至于汉水流域,郝将军和贺将军不是快到了么?到时候交给他们便是。”得知邓名返回后,贺珍和郝摇旗都赶来钟祥见他,看起来也就是这一两天就能抵达。

    果然第二天邓名就见到了贺珍,虽然大宁距离钟祥更远,但贺珍一直时刻关注长江下游的动静,受到邓名退出南京的消息后,贺珍就立刻带着亲卫动身出发。途径房县的时候,郝摇旗还因为没有受到准确消息而没有出发,贺珍也没有在郝摇旗的基地停留等待,而是马不停蹄地赶路,结果比郝摇旗还先赶到钟祥。

    李来亨的部队之前就一直向岳州、江陵转移,先走的以女营和辅兵为主,现在留在钟祥城边的是李来亨比较jīng锐的一部分军队。贺珍走到城边后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在李来亨城外的军营中转悠了一圈,看到兴山军穿着漂亮的棉衣,拿着崭新的武器。

    进城后,贺珍又在衙门旁见到了李来亨的一个军营,这批士兵的盔甲一看就是制作jīng良的上品,站在营门前的士兵举着高高的长枪,腰间的刀鞘也都是上过漆的。

    “小老虎你发大财了啊,”见面后贺珍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羡慕:“这一趟南京走的,啧啧,包袱全装满了啊。”

    “全靠提督运筹。”李来亨笑呵呵的说道,关于武昌的交易,他没有透露丝毫的口风。

    贺珍翻来覆去地想打探李来亨到底都捞到了多少东西,本来他以为这根本不会费多少心思,只要自己旁敲侧击地一问,李来亨就会竹筒倒豆子一般地统统交代出来。但出乎贺珍意料的是,李来亨今天居然与他打起了马虎眼,哼哼哈哈地就是不肯吐出个实际数字。贺珍从来没有见过、也绝没有想到李来亨竟然会有这样的心眼和表现,又惊又怒之下,就开始直截了当的询问具体数目。

    “这个等会儿再说,”李来亨说道:“今天提督还有要事和贺叔父商议。”

    邓名点点头,把话题接了过去。听说邓名打算稳固襄阳一带的统治后,贺珍马上拍着胸脯表示,他愿意替邓名承担这个重任,更表示他明军就可以派人去大宁,把军队和家属统统接出来:“在大宁那个鬼地方呆了太多年了,可算能出来换口气了。”

    “贺将军莫急。”邓名连忙按住兴奋的贺珍,告诉对方自己并没有守土不失的打算,而是打算见机行事。

    听邓名说明白原委后,贺珍的好心情散去了不少,邓名明确表示自己要帅军回四川,未来一段时间邓名的重心也还会在四川;而且邓名告诉贺珍,这次南京之战浙军和闽军损失都很大,短期内也不太可能再组织一场同样规模的攻势,因此清廷能够有余力向湖广发起反攻。

    但贺珍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总比继续窝在大宁好,至少驻守襄阳的时候还可以收税,同时征丁扩军。反正邓名已经明可以根据情况放弃襄阳,那到时候贺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撤退,不必担心因为保存实力而受到邓名的责怪。想到这里贺珍又高兴起来,再次请缨由他来防守襄阳,不过他希望邓名同意把大宁老巢交给他儿子贺道宁镇守,不要另外派驻守将。

    这个要求邓名根本不可能不答应,贺珍当面询问一声就是为了表示他对邓名的尊敬,在接受了对方递上来的敬意后,邓名就当面许可了贺珍的请求,答应会去和文安之说一声,为贺道宁讨一个适合的身份官职——这个要求文安之也不可能不同意。

    贺珍答应守襄阳也比较符合邓名的愿望,有贺珍分担一部分防守压力,郝摇旗的兵力也不会被摊得太薄。这样邓名就可以放心地把郧阳和谷城交给郝摇旗,这两座城市可以和郝摇旗现有的领土连成一片,比较便于郝摇旗控制。

    讨论完领土驻防问题后,贺珍又旧话重提,问起李来亨的收获问题。李来亨实在躲不过,只好含糊其辞地说了点大概。

    听说李来亨获得了数目不详的大量军资后,贺珍就嚷嚷要他让一些给自己,见李来亨不肯,贺珍就要邓名主持公道:“提督把这么一大片领土交给末将防守,末将总要添些武器、盔甲才是,虎帅若是不让,末将去哪里寻?提督你说是也不是?”

    “这是贺将军和李将军的事,我没地方插嘴,”邓名急忙躲开:“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邓名逃走后,贺珍无可奈何,只好认栽:“我拿东西换还不行吗?公平交易。”

    “好吧,”李来亨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了个算盘,在目瞪口呆的贺珍面前坐好,熟练地把双手摆在上面,这才抬起头问道:“贺叔父都要什么?要多少?”

    ……

    “小老虎学坏了!”离开钟祥衙门后,贺珍仰天长叹。

第二十节 廷议

    先后见过贺珍、郝摇旗等人后,邓名就带领军队向三峡出发。半年前邓名从三峡出发时,身边只有十九个卫士而已,现在跟着他一起回川的,却有三万多男丁,和他们近两万的亲属。看到身后江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邓名也不禁感慨万千。

    因为没能成功留在江陵,赵天霸痛感又失去了一次名扬天下的机会,因此一路上显得闷闷不乐,被周开荒好一通笑话。这次赵天霸的提议同样让周开荒也有些动心,自从离开袁宗第跟随邓名后,周开荒就再也没有统领过士兵,而且以前在大昌军中他只是一个卫队长而已,现在邓名已经统兵数万,估计将来会变得更多。周开荒认为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机会统帅千军万马,一想到此他内心就会很激动,现在周开荒才二十多岁而已,就是在大昌军中也很少会有这样年轻的将领。

    除了这批卫士和少数向导外,其他跟随邓名而来的人以前都没有到过三峡,他们虽然也见过山脉,但绝对无法与三峡的地势相提并论。和浙江、湖广的人一样,任堂也是第一次来到三峡,看到两岸宏伟的山壁后,任堂也为之气夺,整天都站在船沿旁观看两岸。

    穆潭就站在任堂的旁边与他一起看风景:“虽然我来过一次,但是这里的景sè实在是百看不厌,虽然我们福建的山也很雄伟,但比这里还是差了一点。”

    “是啊。”任堂竭力仰起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脉:“这里真是天险啊。”

    两岸的峭壁提供了许多绝佳的观察位置,江面上逆流而上的船队绝对可以一览无余,偶尔会出现一些江湾和支流,每次见到它们从山岩后显现出来后,任堂都会评价道:“要是在这里埋伏一支船队,绝对能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进入了巫峡后,周开荒就兴高采烈地跑出来给大家当向导,把沿途的名胜一一说给周围的人听。路过大宁河口时,周开荒还不停地叹息:“可惜没有时间去一趟大昌了,那里有小三峡和小小三峡,虽然山势稍微矮一些,但因为河面窄所以也不逊sè。两岸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在谷底就是仰起头也看不到山顶,最上面窄得马都能跳得过!”

    根据行政区划,这里已经属于四川布政使司内,但邓名想致辞时却被周开荒阻止了,他称只有越过夔门才能算真正抵达了四川。

    船队继续向前,终于,三峡的入口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两侧的山岩高得好像笼罩在云雾中,随着船队驶近才渐渐显露出来。

    “这就是夔门!”随着周开荒一声大喝,船上的士兵纷纷涌到船头,伸长脖子向四川的大门望去:“天下雄关!”

    两道笔直陡峭的岩壁夹着一条直上青天的细缝,长江就从缝隙的底部流出来,远远望去,两岸的一人宽的栈道好像紧贴着江面,但其实它们都悬在距离江面几十米高的峭壁上,除了航行以外,这是唯一通过夔门前往奉节的道路。

    船只从夔门中驶过时,任堂感到真有一种泰山压顶之感,与这座大门相比,就是江面上的大船都好似蝼蚁一般,更不用说船上的人。

    “虽然我看过了,但是再看到还是激动不已。”身边的穆潭和任堂一样,如痴如醉地看着宏伟的夔门,通过夔门后,穆潭突然大叫一声:“这样雄伟的山河,怎么能够让给鞑子?”

    任堂高声地发出赞同,觉得穆潭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看,那山上的城,就是白帝城,奉节就在后面的一座山上。”周开荒伸手指向前方,船只从夔门驶出后,眼前的景sè好像一下子开阔了很多,周开荒回头冲着船上的同伴们高呼道:“诸位,你们已经到了四川。”

    ……běi jīng。

    得知邓名返回湖广后,顺治就又为湖广捏了一把汗,这个好像从石头中跳出来一般的年轻人,在不到一年里就搅动半壁,让数省不得安宁。

    之前由于郑成功的攻击,清廷不敢让河南绿营前去增援湖广,而是时刻做好驰援江宁的准备;等郑成功被击退后,邓名跟着杀到,导致南京附近绿营损失惨重,山东、河南的兵力开始向江宁移动,一部分已经赶着达素赶到东南,因此河南依旧无法派出援兵赶赴湖广;等邓名退兵后,顺治曾经动过念头让一部分河南兵力南下,但是河南方面表示他们为了增援东南已经耗尽了藩库的军粮,若是要出动河南兵马就需要拨给粮饷。

    顺治知道河南说的不是假话,绝对不是故意推托,因为之前几年清廷一直全力维持洪承畴的五千里防线,河南作为腹地和后方不但没有粮食补充,还要调拨物资支援前线。去年清廷全力进攻西南,对河南绿营更是没有丝毫投入。这次一听说顺治有亲征的打算,河南又马上凑出了一万兵力,随着清廷一声令下就全速赶去与达素汇合,这种任劳任怨的jīng神让běi jīng非常满意。现在河南表示需要粮饷,确实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问题就是běi jīng无法拨给河南粮草,因为东南的损失非常惨重,今年的江西西部的粮食几乎都被邓名拿走了;苏州遭到了马逢知的袭扰,不但粮食都落入马逢知手中,他还裹挟了大批百姓去攻打杭州。从安庆到吴松,江苏的各府守备都需要重建;达素的军马同样需要大量的粮草,因此河南不可能得到需要的物资,绿营也无法南下增援。

    邓名率领新胜之师,更拥有大量的船只和粮草,顺治最开始已经有了湖北糜烂的心理准备,但形势远比他设想的要好得多。更让顺治高兴的是,在这次湖北攻防战中,涌现出了一个杰出的年轻人。

    “周培公。”顺治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最近这个名字频频出现于御前,此人虽然年轻,尚未满三十,但是忠君爱国,更智勇双全,率领一支规模很小的绿营与邓名大军反复周旋,劫营、伏击rì夜不休,而且每次都能及时躲开邓名的反击,虽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胜利和斩获,但却把明军sāo扰得不胜其烦。见无法稳固统治,邓名最终不得不黯然返回鄂西,屡立战功的周培公当时也返回武昌,和巡抚张长庚一起站在武昌城头嘲笑铩羽而归的邓名。据张长庚奏报,当时武昌清军一起击鼓,声震霄汉,而明军士气低迷,军中鸦雀无声。

    “信赏必罚,才能天下英豪为朝廷效力。”顺治马上做出了决定,正式任命张长庚为湖广总督,对张长庚的各项人事任命也一概准许。至于周培公嘛,顺治记得当初就是他首先发现了前武昌知府的通敌行为,现在又立下这么大战功:“张长庚保举周培公为武昌知府,朕准了,告诉周培公,虽然有人在朕的面前说他还年轻,担心他缺乏历练,但朕看好他,朕看重的是能力和功劳,而不是什么岁数。”

    “皇上英明。”索尼称颂道。

    而鳌拜眼珠子一转,慨然表示:“皇上,就说是奴才不同意大用周培公吧,为此奴才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听说皇上为他连奴才都狠狠骂了一顿,那周培公肯定感恩戴德,以后一定能为皇上舍死忘生。”

    “好,就依鳌拜说的。”顺治点点头,又想了想:“让周培公画像呈进御前,朕要看看这位湖广功臣的容貌。”

    “遵旨。”鳌拜了索尼一起答道。之前梁化凤的画像已经送入了běi jīng,顺治看后称赞了一番,说果然是相貌堂堂,不愧勇将之名。由于江宁再次转危为安,顺治心情不错,就任命蒋国柱接任郎廷佐的职务:虽然蒋国柱也是镇江之战的责任人之一,但是现在顺治和旗人们最恨的是管效忠,蒋国柱杀了管效忠这个罪魁祸首后,满人的气也消去了大半,顺治也需要向天下的官吏展示赏罚分明的姿态。

    说完了湖广的事情,又说起东南,安庆、池州、太平这三府之前均被邓名控制,松江府被马逢知占领,苏州府除了府城也都被马逢知掠过一遍,镇江府和江宁周围更是彻底打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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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今年的税收没有指望了,那干脆下旨免去好了。”和崇祯不同,顺治亲政后很注意免税,无论是水旱还是兵灾,顺治一经查实就会赈济免税,满清统治区的农民也因此有一条活路,这大大降低了起义者的号召力。这次东南打的这么苦,顺治就按照之前的对策,这些地区今年的赋税一概免除。

    除了江苏,湖北遭遇战火的府县今年的税赋也一样免除,此外还有浙江,湖州、杭州的赋税本来也很可观,但湖州同样被马逢知劫掠了一遍,现在他还在围攻杭州,张煌言已经攻陷余姚,据说现在正在向宁波移动。

    看到顺治一口气免了这么多地方的赋税,鳌拜虽然赞同,但心里还是有些肉疼,顺治见状哈哈一笑:“这些地方每年都能提供三百万两银子、四百万石的粮食,一口气都减了,朕岂不心疼?但崇祯的前车之鉴不远,要是强征的话,首先百姓未必还有,都饿死了明年谁去种地?其次,要是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被居心叵测的逆贼煽动一下,马上就是烽火遍地了。”

    除了处理这些人事和税收问题外,今天顺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议题,那就是未来的战略规划。

    最近一段时间来,达素不停地提出要移师福建,与耿继茂等人兵合一处,攻下金门、厦门,彻底消灭郑成功,一劳永逸地解除海防的压力。

    běi jīng朝廷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力,东南威胁最大的就是闽军,如果消灭了郑成功,单凭张煌言是闹腾不出什么浪花来的,再说等消灭了郑成功,那福建、广东的水师也就可以北上江浙,张煌言肯定无力抵抗。若是郑成功和张煌言的威胁都解除了,那清廷就可以把节省出来的军费投入西南方向,专心致志地对付四川、云南的明军。

    现在达素已经启程赶去浙江,有达素在,běi jīng认为马逢知很快就会被击败。

    “马逢知不过是乌合之众,顿兵杭州城下也很长时间了,军心、士气都已经不足虑。”鳌拜分析道,根据杭州的报告,一开始马逢知企图强攻,但连续攻打了三天都没能打下杭州,现在已经转入围困。马逢知一开始投入攻城的肯定是他的jīng锐,这批部队被杭州守军击退后,就意味着马逢知的战斗力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先是攻打苏州不克,然后放弃松江去打杭州,又不克,就是马逢知的旧部,现在的士气都很可疑。至于剩下的军队,那都是马逢知裹挟的百姓,既没有装备也没有经过训练,看到清军大军后很可能一哄而散,就算不溃散打垮他们也不费什么气力。杭州城内的存粮再坚持一两个月绝对没问题,达素肯定能及时赶到:“如果皇上想要攻打金厦的话,那达素就不必返回江宁,直接由浙入闽好了。”

    “郑逆好像不会在地面上打仗。”顺治沉吟着说道,以前福建的绿营多次被郑成功击败,从浙江和江苏派去的援军也不止一次地被郑成功击败,虽然满人轻视绿营的战斗力,但本来还觉得郑成功既然赢了这么多场战役,那陆战的能力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但是南京一战彻底颠覆了běi jīng对郑成功战斗力的判断,郑成功十几、二十万大军,被梁化凤三千水手打得丢盔卸甲,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支军队应有的战斗力——为了彰显勇武,梁化凤当然没有向běi jīng仔细分析郑军战斗力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低下的意愿。至于之前的镇江之战,běi jīng只能理解为郑成功交了好运,或者说管效忠实在太过愚蠢——现在管效忠虽然死了,但镇江之战中的旗人军官可没有死绝,顺治已经下令问罪。

    “可是金厦悬于海外,官兵容易过去么?”顺治说出了心里的疑虑,取消了亲征后,běi jīng的满、蒙、汉八旗都不再出动,但山东、山西的绿营jīng锐则继续南下,这些北方绿营加起来会有三万多人,而且拥有大量的骑兵,数目大概在七、八千左右。

    “其实隔着也并不算远,”鳌拜这几天也仔细分析过厦门一代的地理,他胸有成竹地对顺治说道:“耿藩和福建水师应该可以把人运过去,而且厦门岛很大,郑逆水师不可能都照顾的过来,以前也不是没有登上去过,但是福建绿营太无能了,连郑逆都打不过,所以占领不了。这次达素率兵前去,不但有勇将,还有近万骑兵,只要上了岛,郑逆就绝无生理了。”

    “奴才仔细问过黄梧了,厦门到大陆确实不远,耿藩、福建水师再加上广东水师,一次能够把两、三万兵马运过去。不过,事有万一,所以不可不防。”索尼也赞同让达素前去福建,不过达素带去南方的还有三千满洲八旗,索尼可不希望这些珍贵的满洲兵出什么闪失:“先让绿营上,让水师先运绿营,让达素和旗兵呆在后面,如果郑逆水战厉害,淹死的都是汉军;如果汉军能够上去,八旗再去不迟,再说这次达素身边的可不是没用的福建绿营,而是来自山东、河南、山西的绿营,也有几千骑兵。比梁化凤的苏松水师可要强太多了,说不定不用满八旗上岸,他们就把郑逆剿灭了。”

    顺治想了想,点点头:“你们说的对,那么就给达素下令吧,让他打垮了马逆后就移师福建,剿灭郑逆。不过朕有言在先,不管是打马逆还是打金厦,满洲八旗都不许上阵。”

    “不许上阵?”索尼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错,就像你们说的,打马逆也好,打郑逆也好,北方绿营就够用了,八旗没有必要上阵,在后面盯着汉军,让他们好好出力就行了。”顺治说道:“达素也不要过海,在大陆上这边看着就行,渡海登陆的事,交给汉军去做。”

    “皇上圣明,奴才遵旨。”

    今天说了这么多事,顺治感到有些累了,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川陕总督李国英那里还有奏章,需要běi jīng同意他的计划。

    “李国英说夔东群贼正源源不断地返回奉节,以他手中的现有兵力,恐怕仓促难以收复奉节,把夔东贼堵在夔门以东。”索尼觉得李国英的行动有些迟缓,不过这也都是物资短缺造成的:“一年川省的赋税不过三千两,官吏俸禄就要五千两,衙门支出还要五千两,军饷则需四十万两,粮草需三十万石。四川官兵所需全靠从陕西转运,因此很难与奉节贼对峙,既然短期拿不下奉节,李国英打算暂时放弃云阳,坚守万县,然后遣高明瞻帅一万人攻打成都。如果拿下了成都,就可以在川西屯田,再通过长江转运chóng qìng、万县。”

    李国英向běi jīng报告,川西土地肥沃,只要建立一批军屯,有一、两年就可以有小成,四川清军所需的粮草就可以由川西提供很大一部分,不必全数由陕西转运。在李国英的时间表里,两年后四川清军就可以大大加强万县的实力,主动开始与明军对峙,在川西军粮的支持下进攻奉节。

    “奴才觉得可行。”索尼介绍完李国英的计划后,就表示支持。

    “奴才也觉得可行。”鳌拜附和道。

    按说有这两个人的一致支持,顺治就会同意的地方上递上来的方案,但今天顺治却没有立刻准许李国英的战略,而是反问道:“但那个邓名,会让李国英如愿么?”

    “现在邓名已经回到了湖广,他会不会返回奉节?”顺治问道。

    “应该不会,四川偏远,邓名应该还是会看着湖广,然后设法进入江西,继续进攻东南。”索尼马上答道。

    “不一定。”顺治摇摇头:“你说的是常理,但这个邓名不可以常理度之,朕觉得他从东南和湖北退得有点快了。”

    “不取湖广、江西,反倒去图四川?”索尼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皇上说的是,”鳌拜突然出声赞同:“东南虽然人口稠密,物产丰富,但也是朝廷重兵把守的地方,救援也比较迅速,邓名说不定还真会去四川。”

    索尼一想也确实有这种可能,现在邓名手中有不少从江苏得到的粮草,能够在四川维持一支规模比较大的军队:“不过若是邓名去四川也好,朝廷正好腾出手对付郑逆,张逆。”

    “朕没说不好,四川偏安之地,进入容易出来难,不过若是邓名去了,还是要多拖他一些时rì,不要让他再次突然窜出来给朝廷找麻烦。”顺治下令道:“命令李国英快点行动,赶快把川西拿下,争取早rì屯田满足军需,从陕西转运本来就耗费巨大,而且陕西的粮草还要从京师、河南转运。”说到这里,顺治又迟疑了一下:“那个高明瞻,能放心么?朕记得chóng qìng被攻打的时候,高明瞻弃城潜逃,只是李国英拼命替他说好话,朕也得给李国英一点脸面,才没有问罪。”

    “皇上放心,成都那边的情况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城内刘曜、杨有才二贼,手下本来只有一万多农兵,披甲不足千人,最近好像又从建昌那里移来了两万多男丁,但同样都是农丁,没有披甲。高明瞻前罪未清,肯定会设法立功自赎,李国英交给他一万兵马,其中三千披甲,又都是善战的甘陕绿营,攻下成都绝对没问题。”

    “嗯,使功不如使过。”顺治点点头,认可了鳌拜的说法,继续吩咐道:“不能让邓名拿下chóng qìng,不然他就能和云南李定国取得联系了,朝廷剿灭起来也会多费气力。”顿了一顿,顺治又下令从国库里给陕西那边拨点粮饷去,这几年虽然军费浩大,但清廷每年有两千多万两白银的税收,国库里的储备还是有一些的:“让李国英不要呆在保宁了,多从甘陕抽调些jīng兵去chóng qìng,若是邓名真的进川,一定要把他拖在那里。”

第二十一节 根基

    笔者按:看到书评区总有读者说更新太晚,以后笔者尽量提前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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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奉节后,邓名让坐船去草堂湖停靠,自己登岸前去府城拜见文安之,第一次到奉节的时候,邓名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没有多久,爬上山城这道阶梯后气喘吁吁。当时明军上下也都把邓名视为富贵公子哥一般的人物,对此丝毫不感到惊奇,李星汉等人还曾建议邓名乘轿子,这个建议当然被邓名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其后邓名又多次攀登奉节的阶梯,一次比一次轻松,现在邓名已经是毫不费力,走进夔州府城时脸不红、心不跳。

    奉节早已经得到邓名返回的消息,文安之已经让仆人等在城门口,带着邓名直接前往衙门,然后走到文安之的书房去会面。

    文安之对邓名匆匆返回感到有些惊讶,等邓名坐定后文安之马上问道:“为何你要回奉节,而不呆在襄阳?”

    “听说李国英有意进犯奉节,所以就立刻赶回来了。”邓名答道,他有些奇怪文安之为何有此一问。

    “老夫坐镇奉节,足以阻挡李国英了,何需你回来。”文安之有些不以为然地答道,几天前文安之就已经从下游得到了通报,知道邓名要带人返回,不过那时文安之还以为会是邓名孤身返回。刚才白帝城方向的哨兵之前已经向奉节报告,从夔门驶出明军船队一眼望不到头,现在邓名不仅自己回来,还带回了大批的军队,这就更让文安之感到不解:“虽然万县、云阳失守,但奉节岂是李贼能轻易撼动的?再说我已经让靖国公(袁宗第)派来援军了。我问你,这次你带回来了多少兵马?”

    这时邓名才意识到文安之的战略构思大概和他不太一样,答道:“此番末将带回了三万男丁,还有两万他们的眷属。”见文安之皱起了眉头,邓名连忙解释道:“末将打算让这些人乘船向西,收复云阳、万县,然后再次攻打chóng qìng。”

    “牛刀杀鸡啊,而且chóng qìng还是个鸡肋,食之无味。chóng qìng附近的百姓早已经逃光了,就算攻下了,留驻多少兵马为好?少了恐怕难以防守,多了还需要从奉节转运粮草。”文安之摇头道:“去岁我军攻打chóng qìng是为了援助晋王,吸引吴三桂回师,现在既然已经在湖广打开局面,还是应该集中全力攻打武昌为上。”

    “那督师为何返回奉节?”邓名有些奇怪地问道,当初听说奉节遇险后,本来已经在荆州的文安之二话不说,火速赶回夔州,他本以为文安之非常重视四川的。

    “因为若是奉节有失,鞑子只要在这里部署少量兵力就可以堵住三峡,从下游仰攻夔门可不容易……”文安之一说邓名才明白,原来文安之是出于长远考虑才决定放手奉节的,第一目标当然是湖广,然后是江西,接着席卷江南,奉节只是起到一个桥头堡的作用:“等东南平定后,王师自然会开始北伐,那时分一偏师就可以收复四川,那时如果奉节还在我们手中,王师就可以轻松地入川;要是奉节丢给了李贼,那就会麻烦不少。”

    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文安之才没有调动大军回援,只要能守住奉节这个三峡入口就可以了。<.. ..>

    听文安之说完后,邓名就开始讲述自己的战略,他告诉文安之他不但打算攻下chóng qìng,还打算转运大量人口到成都,这次邓名带回来的男丁,也不是打算编组成军队的,而是计划让他们到成都恢复生产。

    邓名说话的时候,文安之的眉头越皱越紧,邓名估计对方不太赞同自己的看法,就进一步解释道:“自古王业yù兴,必要深根固本。无论是汉太祖还汉光武帝,都极为重视根基,汉太祖虽然屡败,但靠着关中源源不断提供的兵员、粮草,最终击败了项羽;汉光武也是一样,靠着河内的根基,最终剪除了群雄……”

    听到这里,文安之瞅了邓名一眼,口上不说,心里却在鄙夷这个毫无忠君之意的家伙:“这小子果然是以中兴的光武为榜样,觊觎皇上的大位了。”

    而邓名仍在继续:“远的不说,李自成之所以旋起旋灭,就是因为他太不重视根本,若是李自成在攻克西安后不急着进攻běi jīng,而是花上三、五年时间好好经营河洛,襄阳,那么便是一片石败了又如何?没有根基就经不起失败。”

    文安之实在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李自成那是逆贼,天厌之,天殛之!”

    “督师说的是,末将是说若是李自成不急于求成,而是肯耐心经营领地的话……”

    “也是死路一条!”文安之忍无可忍地喝道。

    “督师高见。”邓名见势不妙,连忙转换了话题:“反观李定国、孙可望……”

    “是晋王和孙可望。”文安之更正道。

    “对,反观晋王和孙可望,正是因为孙可望在云贵深根固本,西营才能武装十万甲士、供养数十万大军,虽然前后有刘文……不,有蜀王在保定败给吴三桂,孙可望在湖南损兵折将,晋王也攻打广州不克反倒损失惨重,但西营经得起失败,很快就能恢复元气,洪承畴也只能寄希望于三王内讧,这就是有根本的好处啊。”邓名喘了一口气,又拿出另外一个例子:“鞑虏势大难制,也是因为洪太认真经营辽东,开垦荒地、训练工匠,给多尔衮留下了一个能够源源不断提供兵员、武器的基业。”

    说到这里邓名打住了,他估计文安之已经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建奴乃是跳梁小丑,难以剿灭是因为红城出、吴三桂等贼罔顾君恩,辽东文武不肯实心做事,并非洪太之能;至于晋王、蜀王,虽有广州、保宁之败而不乱,那是因为天命在我大明,忠义之士誓死报效朝廷,不因一时的胜败而气馁”文安之慢悠悠地说道,然后口气突然变得严厉:“你的这番言论实在太过荒谬,滑天下之大稽,以后不许再提!”

    “督师高见。”邓名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认错:“末将失言了。”

    “嗯,知道就好。”文安之话锋一转:“所以你打算先取川西,把成都当成根本之地好好经营,然后再出川,或东征、或北伐?”

    “正是。”邓名点点头。

    “你的想法,让老夫想起一个典故,就是张仪和司马错的争论。”文安之瞥了邓名一眼,见后者脸上一片茫然,知道邓名肯定不晓得:“当初秦王问计于重臣,当先攻韩,还是先攻巴蜀?张仪主张先攻韩,认为中原是天下腹心,人口稠密、物产丰富,是争夺霸业所必图,而巴蜀是荒蛮之地,不但要耗费巨大的国力夺取,更要投入巨大的jīng力去治理;但司马错不以为然,认为攻击韩国必然引起山东诸国的重视,全力来与秦国为难,他主张先取巴蜀,充实国力,然后可以后顾无忧地争霸中原。秦王采用了司马错的建议,先取巴蜀。成都就是张仪所建,后来又有了都江堰,川西也变成了沃野千里。”

    “督师赞同末将的主张了?”邓名闻言一喜。

    “但是你要知道,虽然最后秦国统一了六国,但中间花了几代人的时间经营巴蜀领地,现在虽然川西缺的只是人口,但要想恢复生产,没有五年恐怕无法建功。五年之后,说不定根基依然不稳,还需要继续努力经营。”文安之看了邓名一眼:“你沉得住气吗?”

    邓名大声答道:“末将沉的住气,之前无论是在湖广还是南京,末将虽然屡战屡胜,但其实一直感觉如履薄冰,每次战前都忍不住想到,若是不幸战败,那便一无所用,几乎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嗯,也是,总不能次次都上阵拼命,图侥幸之胜。”文安之微微颌首,感到邓名确实有点与众不同,若是其他人这么年轻,又连战连捷,多半就会趁胜前进,直到全面胜利或是一败涂地,就像邓名刚才提到的李自成一样:“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选拔官员?”

    “选拔官员?”邓名问道。

    “是的,若是你要按下xìng子经营根基的话,就需要大量的官员助你一臂之力。”文安之一边说,一边不禁想到,如果邓名真的开始经营领地,那么很快就会有一批官吏从他手中获得权力和地位,还会有缙绅依附,这些人逐渐锻炼出统治的能力。将来随着邓名领地扩大,这些官员就会掌握越来越大的权利,直到遍布朝野,那时邓名对皇位的竞争力,恐怕会远在永历皇帝之上:“只是天子不在国内,不能开科举。”

    文安之拖长声音说道,观察着邓名会不会胆大包天地跳出来,说由他来开这个科举,但邓名没有什么反应,文安之心里一松——要是那样邓名的吃相就太难看了。

    “所以你可以开几个书院,挑一些聪明的孩子和年轻人去读书,学习本朝律法和会典,大概三年就能有小成,到时候就可以让他们帮你做事。”文安之心里琢磨着:虽然不是科举,但这些学生肯定会把邓名视为君师,搞不好将来里面会出一批劝邓名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邓名闻言一愣,他对这种书院没有丝毫了解:“听着很好,但末将对律法、会典都一窍不通,学识也浅薄得很,不如就由督师来开这个学院吧。”

    文安之盯着邓名看了一会儿,确认对方的这个提议确实是出自真心,也确实是因为一窍不通才提出的,没有其他的鬼心眼。

    “老夫岁数大了,干不了这个了。”文安之断然拒绝:“现在我这把老骨头,光是军务已经累的够呛了,你另请高明,就让老夫多活几年罢。”

    “末将糊涂了,督师莫怪。”邓名听的有些惭愧,连忙起身道歉。

    “无妨,无妨。”文安之摆摆手,示意邓名坐下说话,在心里说道:“你打算深根固本,那老夫多半是看不到两京光复的哪一天了,这个招数我也教给你了,剩下的还是你自己去做吧。我一世忠臣,为大明鞠躬尽瘁,皇上和你的事是你们朱家的家务事,我可不能掺乎到这里面来,落一个晚节不保。要是我帮你开这个书院,后世的史书上肯定要说我是个姚广孝一般的人物,不忠于皇上,帮你出谋划策抢夺皇位。”

    ……

    从文安之那里离开前,邓名辞去了江南提督的职务,他觉得现在既然已经返回四川,再用这个职务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文安之当然不反对,江南提督本来就是邓名自封的,文安之事后虽然予以承认,但他的职务是节制川、楚、秦、豫军务的督师,任命一个江南提督说到底还是勉强。辞去江南提督后,邓名从文安之那里讨走了一个提督四川军务的职务,这个文安之给起来也名正言顺。

    以自封始、至自辞终,江南提督一职的得失看上去都有失体统,不过这对邓名的卫士倒没有丝毫影响,反正邓名就是白身他们也会忠心耿耿;对跟随邓名而来的士兵影响同样很小,反正还是简称“提督”没变化。

    船队不停地赶到奉节,很快草堂湖就快容纳不下这么多船只,而后面的船依旧源源不绝地开来,奉节守军只好加紧修筑水营,以便让更多的船只能够停靠进避风港。

    两天后,一万多明军士兵已经登上奉节,这么大批人口的到来,让奉节突然变得异常繁荣,附近的樵夫加班加点地砍柴,但货物总是供不应求,一运到夔州府城城门口就被抢购一空。

    实力大增的奉节守军迅速扩大了巡逻范围,开始向西面进行索敌侦查,几天后邓名等人就得知,云阳的清军实力非常薄弱,好像只留下了一点监视部队。得知附近没有清军威胁后,邓名就取消了女营,让士兵们与家属团聚,同时与卫士们开始讨论进兵云阳事宜。

    邓名计划先让士兵充分休息,与家人团聚享受一段和平时光,等他们解除疲劳后再恢复训练——从江南带回的大量粮食再加上张长庚的赎城费,邓名可以养活这几万人一段时间,不需要立刻攻打chóng qìng。

    “我们腊月出发,争取开chūn前抵达都府。”邓名觉得chóng qìng的威胁并不大,去年攻打chóng qìng时,对方连几千明军的攻势都难以抵抗。现在邓名拥兵数万,物资储备充足、装备也比去年的夔东军要好很多,更有爆破技术在手,再加上袁宗第的支援,邓名觉得大破chóng qìng也就是几天的事情罢了。

    邓名就这样敲定了计划,直到它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

    “我认得你,”卫士们把来人带进来后,得益于美术训练,邓名立刻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朴烦。”

    “正是小人。”朴烦顿时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点头道:“小人奉熊千总之命,前来拜见邓先生。”

    “熊千总叫你来有什么事?”身边的卫士脸上都露出不善之sè,但邓名却没有任何异样,和颜悦sè地问道。

    “熊千总说:他想反正……”

    朴烦的话还没说完,邓名的卫士们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这小婢养的。”

    “熊千总说:他的生母是妾!”朴烦一脸严肃地纠正道:“不是婢子。”

    听到这辩解声后,卫士们笑得更欢了。

    “好了。”邓名制止了卫士们的哄笑,问朴烦道:“熊千总觉得我还会相信他吗?”

    “熊千总说:会!”朴烦斩钉截铁地答道,自从清军从云阳退兵后,朴烦就一直留在前线侦查,得到邓名返回的确凿消息后,朴烦马上乔装打扮,昼夜兼程地赶来奉节:“得知邓先生回到湖广后,熊千总就派小人在这里等候先生消息,要小人以最快的速度求见先生,熊千总说,这世上只有先生能够体谅他的难处。”

    “嗯,我知道他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不过若是我再饶过他,又该如何向天下的忠贞之士交代呢?要知道这世上可不是他一个人遇到过这种危难。”邓名慢条斯理地说道。

    朴烦急忙说道:“可熊千总说,先生亲口和他说过事不过三,熊千总说,他这是第三次投降鞑子,明明没有过三啊。”

    “亏他这都记得。”邓名差点呛到,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看来熊千总果然是早有预谋。”

    “而且熊千总说:……”好像不加上一个“熊千总说”,朴烦就不会说话了似的:“邓先生曾经与四川父老、将士约法三章,熊千总也是四川将士,他没有杀人、伤人、盗窃,邓先生金口玉言,不能说了不算。”

    “你真不是一个好说客,”邓名摇头道:“话说得就好像是要和人打架一样,幸好你遇上我了,好吧,我可以再不追究熊千总一次,但他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熊千总让我报告邓先生,高明瞻好像去打成都了?”

    “什么?”邓名大吃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熊千总说……”

    “好了,我不像听他怎么说,我就想知道这个消息确实吗?”

    朴烦告诉邓名,高明瞻和王明德不久前从万县离开了,而且还带走了大部分兵力,只留下一部分人帮助熊兰坚守万县——他们倒是对熊兰比较放心,觉得这家伙已经投降邓名三次了,应该明白再倒戈只会是死路一条。万县的熊兰所部都是川军,高明瞻他们带的多半是甘陕兵,因此这两个人临走前,曾打听过有没有熟悉川西地理的。

    熊兰表面上不动声sè,暗地里把这两个人的言行打探得一清二楚,得知他们不但对成都附近的地理敢兴趣,而且还问过剑阁、江油等地的情况。

    “熊千总说,他们多半是要走剑阁、江油这条路,避开官兵的耳目,偷袭都府。”朴烦把熊兰分析出来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邓名听。

第二十二节 反正

    刚开始听说清军要去攻打成都时,邓名和他的卫士团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让明军能够更轻松地取得胜利。现在chóng qìng到成都之间几乎都是无人区,大军想就地征集粮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若是chóng qìng清军出发的话,所有的军粮都需要从出发地搬运。

    如果走水路的话,清军就需要绕比较远的路,而且是逆流而上,速度会比较慢。在这期间,明军可以先攻克万县,同样逆流而上直抵chóng qìng城下。一旦明军水师进入chóng qìng附近的长江江面,清军前线部队的补给线和退路就被切断了,只剩下死路一条;若是清军选择走陆路,同样需要由chóng qìng提供全部的补给,而且还需要提供全部的辅兵——因为在无人区行军,不但征不到粮,也找不到搬运物资的壮丁。

    chóng qìng城内的清军一直是依靠嘉陵江这条水路维持生存,陕西通过嘉陵江能够运输多少补给,chóng qìng就可以养多少兵马。这条补给线的运输能力虽然不断提高,但是目前看来依然相当有限。若是清军把大量资源都用来维持那支攻击成都的部队的话,可想而知chóng qìng就剩不下多少兵马了,明军可以轻而易举地首先夺取chóng qìng,然后消灭成为孤军的川西清军。

    不过等朴烦叙述完熊兰打探来的情报后,邓名发现清军并不象他认为的那样愚蠢。

    当着朴烦的面,邓名把川西的地图摊开,手指在地图上沿着嘉陵江的走势滑动着,最后停在了剑阁附近。

    剑阁位于保宁府境内,在府城的北方稍微偏西一点,距离嘉陵江水道不远。从此处沿着嘉陵江向北,没多远就是保宁府北方的重镇广元。广元地处陕西和四川交界,陕西南部的补给中心汉中到广元有大道相连,无论是兵员还是物资都可以迅速地从汉中运抵广元;嘉陵江与支流白水在广元汇合,沿着这两条水道前去甘肃和陕西中部的交通也都比较方便。

    “无论运输向保宁还是chóng qìng的粮草,清军都是在广元装船,然后顺流而下运输到前方,再空船逆流返回。若是熊千总打探得来的消息没错的话,清军肯定会从广元出发,沿着嘉陵江直奔剑阁,这么短的距离清军朝发夕至。在剑阁弃船改行陆路,走蜀道从剑阁直奔江油,然后到绵竹,突入川西平原。”邓名思考了一下,从广元到剑阁的交通实在太方便了,基本不会给清军造成什么后勤压力。问题就在于剑阁到绵竹的这一段路。

    邓名问道:“你们觉得清军需要多少人来搬运粮草?”

    卫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这段路沿途上也没有百姓了,如果鞑子要保证粮草的话,卑职觉得需要三个辅兵来帮一个战兵。”

    “我觉得两个比一个就差不多。”

    “就算二比一吧,一千五百个战兵就需要三千个辅兵。都府的刘总兵手下大概有一千战兵,鞑子大概也不会少于此数。”

    “一千五战兵?那鞑子也太托大了吧,路上难免会有折损吧,怎么也要三千人才够。”

    “三千甲兵就要六千到九千辅兵,全军就是九千到一万两千人,这么多兵力鞑子凑得出来吗?”

    邓名觉得清军里汉人居多,所以建议部下用清军而不是用鞑子来称呼对手,但是大家不太习惯。

    邓名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又问朴烦道:“清军在万县的时候,兵力最多达到多少?”

    “大概有五千之数。”朴烦说道,接着又告诉邓名:“这还没算熊千总的两千人。”

    “不用算,因为熊千总是用他自己的屯垦养兵。清兵派了五千兵来,依旧有能力继续向云阳推进。”邓名低声说道,又问了朴烦一声:“清军这五千人到了万县之后,万县的储备是越来越少呢,还是逐渐增多?”

    “不断增多。一开始库房里没有什么粮食,熊千总大都让撤退的人带走了,但鞑子很快就运来了粮食,储备了一些后才继续向云阳进攻的。”朴烦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猜也是这样。”邓名点点头。

    周围卫士们的表情已经是一脸的严肃,东征西讨了大半年,他们都很清楚朴烦的情报说明了什么。

    “从广元到chóng qìng的距离,大概和chóng qìng到万县的距离差不多,运输方式也基本一样,都是满载的船只顺流而下,到目的地后卸货,然后空船逆流返回。就算chóng qìng到万县的水运距离稍微近一些,而且长江航运也比嘉陵江好一些,但清军经营保宁府多年,控制力和对水路的熟悉程度远在chóng qìng府之上。我觉得从广元运输粮食到chóng qìng的耗损,绝对不会大于从chóng qìng到万县的这一段。”邓名对卫士们说道:“既然清军能够在万县养五千兵,储备还不断增加,那他们在chóng qìng养上一万士兵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嗯,高明瞻和王明德来万县的时候,chóng qìng不可能不留人防守,我们不多猜,就算现在chóng qìng能够养一万五千兵吧。”

    虽然邓名估计的数字已经很保守,但这个兵力依旧大大高于去年袁宗第攻打chóng qìng时的清军兵力,当时chóng qìng城内只有四千多士兵,其中披甲兵不过一千而已。现在清军总兵力至少是那时的三倍,敢于尝试进攻奉节,说明chóng qìng拥有的披甲兵人数也很多,估计已经达到了四、五千人之多。

    “看起来,这一年川陕总督真是没有闲着啊,打造了不少船只吧,而且肯定还会越来越多。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李国英至少能够在chóng qìng养上三万兵马了。”

    邓名的话让不少卫士脸上都露出喜忧参半的表情。忧的是这次进攻chóng qìng的难度大大提高了,喜的是幸好明军已经准备开始进攻chóng qìng,不然以后势必会变得更加困难。赵天霸向邓名使了个眼sè,邓名明白他的意思后,就让朴烦先出去到外面等着。

    “本来我们打算腊月出发,开到chóng qìng城下就一举破城,现在看起来这可不容易。”朴烦出去后,赵天霸马上站出来说话:“而且chóng qìng鞑子的水师估计也变强了,我们要小心行军,免得被鞑子伏击了。”

    其他的人也都有类似的忧虑。就算万县不足为虑,从万县到chóng qìng的路上明军都是逆流而上,水文的优势在清军的一边。去年攻打chóng qìng时,王明德手里并没有大军和值得一提的水师,所以明军非常轻松地逼近chóng qìng城下,几千人就敢乘着船大摇大摆地在chóng qìng附近登陆,在清军眼皮底下安营扎寨,不太担心敌人出城逆袭。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明军要谨慎地行军,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准备时间,也需要在距离chóng qìng更远的地方建立一连串的营地和前进基地——大片的无人区意味着明军的机动同样深受影响。

    “浙军恐怕还不太熟悉四川的地理,以为这一仗会很轻松。让他们锻炼一下,这可是个好机会。”李星汉苦笑了一声。

    现在邓名手中的三万男丁,其中拥有盔甲的不过四分之一而已,虽然有在湖北黄州的一番锻炼,但训练和实战经验依旧缺乏。chóng qìng的清军实力雄厚,明军没有压倒xìng的优势,若是不小心,甚至会有战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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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要等靖国公抵达后,再一起出发。”周开荒大声说出了他的看法。

    就算加上了奉节的守军,明军依旧不敢说稳cāo胜劵。但如果袁宗第带一部分兵力赶到奉节与邓名会师的话,明军的战兵至少会有一万两千,即使去chóng qìng挑战五千清军披甲兵,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就算立刻派人去靖国公那里,然后靖国公闻讯马上出发,也要二十天到一个月的时间吧?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要先拿下万县,然后运输部队和辎重,水路并进向chóng qìng进发。越是靠近chóng qìng,就越需要防备清军的反击,行军速度也会变慢很多;这时chóng qìng的敌军肯定已经得到jǐng报,李国英手中现在有这么多船,很可能立刻派来一支援军,那么chóng qìng一战就会旷rì持久。”邓名掰着手指头算着。若是一定要先攻下chóng qìng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去增援成都:“清军不会把chóng qìng的士兵再千辛万苦地运回保宁,从广元出发攻打剑阁的肯定是另外一支清军。这对李国英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只要在广元储备好辎重,再从甘陕调拨一支绿营过来就行了,他们随时可能出发。”

    “既然高明瞻打听过,那他很可能会是此战的主将。”任堂提醒邓名道。

    “说得不错。李国英是川陕总督,坐镇保宁有助于他方便地从陕西抽调部队,他未必肯到处瞎跑;高明瞻是四川巡抚,这件事按说好像应该由他负责。”刚才朴烦已经报告过,高明瞻是半个月前离开的万县,邓名道:“算算rì子,他已经早回到保宁了。他向李国英汇报完事情后,等绿营和物资在广元集合好了,就该出发了,大概也就是这半个月内的事情了。”

    “没想到鞑子居然还有力量兵分两路,我们必须立刻向都府发出jǐng报。”李星汉叫道。

    自从清军夺取chóng qìng后,成都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东面,认为清军从chóng qìng方向来犯的可能xìng比较大。这种jǐng戒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要是清军真的发起进攻的话,成都靠自身的实力几乎不可能抵抗。但当邓名从四川行都司返回后,因为与西营冯双礼结成了同盟,刘曜觉得成都周围的形势获得了极大的好转,必要时可以向冯双礼求救兵。

    目前刘曜和杨有才依旧认为chóng qìng是最危险的方向,都府和嘉定州明军的注意力现在都集中在chóng qìng府这边,对北面反倒有些疏忽了。刘曜更认为,如果chóng qìng清军要西进的话,他不但可以事先得到jǐng报向冯双礼求援,奉节方面也不会坐视不理,因此成都还是挺安全的。

    “嗯,恐怕要等到江油失守,都府才会发现清军南下。等他们知道这支清兵的人数至少上万后,再求救也来不及了。”邓名知道,成都最大的问题是实力太薄弱,注意力放在东面就顾不了北面,整个城里都养不起几头驿马,更不用提建立侦查网或是驿站系统了。

    就算成都发出jǐng报,也不敢说建昌的救兵就能够及时赶到,大雪山那边的道路可是不好走,再说建昌也未必能够及时做出反应。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都府吧。”思来想去,邓名觉得最好还是自己马上走一趟。万一成都遇险,邓名觉得自己的名气也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若是得知邓名亲自赶去成都,建昌方面大概会意识到情况紧急,或许能及时地派出援军:“你们都跟着我去吧。”

    至于去建昌报信的人选,卫士们谁都不愿意去,觉得不但要多跑很长的冤枉路,而且还没有什么机会立功。在周开荒的提议下,大家一致推举赵天霸去当这个使者,理由就是他是西营的人,与冯双礼、狄三喜他们好说话。

    但赵天霸死活不答应,争辩说他去只会更坏,和冯双礼他们当场打起来都有可能。见赵天霸反应如此激烈,理由也是冠冕堂皇,邓名自然不好勉强他去,最后只好从奉节另外找了几个骑手,让他们立刻赶去建昌,替成都请求援兵。

    不过清军到底会不会出兵还是个未知数,进攻的时间也完全不确定,说到底这都是建立在熊兰的情报基础上,因此邓名也不好要求冯双礼紧急动员,只让他根据情况,派一队jīng兵到成都协助邓名、刘曜和杨有才守城即可。

    派出了使者后,邓名就赶去见文安之,报告了自己新得到的消息,以及自己马上就要动身去成都的决定。

    “这个熊兰说的话可信么?”文安之显然对这个情报持怀疑态度,对熊兰的人品更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从广元出兵,这么远的事居然还让他打探到了?还专门派人躲在附近,等你一回来就报告。”

    “末将觉得还是可信的。如果这是李国英的计谋的话,末将觉得他们就不会提到剑阁、江油,而是哄骗我们说chóng qìng的兵力薄弱,清军已经沿着长江进攻川西去了,这样诱使我们轻兵冒进攻打chóng qìng。至于熊兰打探到这件事,其实也不奇怪。高明瞻可能也就是随口问问,要是万县守军中正好有川西人,他就顺手捎走了。他没有想到熊兰一心要反正,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一言一行。”邓名解释完毕后,就替熊兰向文安之求情道:“熊千总这次虽然又投敌了,可是他确实没有伤害到我们的人,而且还侦查到敌情,立下这样的大功劳。以末将之见,就再饶他一次吧。”

    “你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文安之不满地说道:“下次你要是真心实意地想替人求情,就不要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来与老夫讲;而是要先与老夫说,等老夫准许了再去答应他。”

    “督师指点的是,末将知错了。”

    ……从奉节的好马之中挑出来六十几匹,邓名带着二十名卫士和朴烦乘上船只,几百名士兵也一起登上船只向上游进发。上次去川西的时候,邓名等人一直乘船直达长寿,然后再下船奔赴成都,但这次有万县挡着,邓名要想去长寿就需要先解决万县的问题。

    云阳眼下已经重新控制在明军的手中,留守的清军哨探见到明军的先头侦查部队后就立刻撤退。抵达云阳后,邓名就带兵下船休息,交给朴烦一匹快马,让他立刻返回万县报告熊兰。

    “为何先生不让熊兰诈败,然后混进chóng qìng去?”穆潭问道。在路上他向邓名提出这个建议,但被邓名当着朴烦的面否决了。

    “chóng qìng的清军兵马众多,他混进去也不一定有用。而且,第一他可能会被识破,第二就算没有被识破,清军也可能把他杀了以儆效尤。熊千总没有几个手下,又因为是妾生子,人人都看不起他,我觉得这种可能xìng很大。”邓名答道。

    “是有些危险,但这也由不得他啊,他罪过那么大,让他将功赎罪,他敢不答应么?”穆潭有些奇怪地说道:“试试看总没有什么坏处。”

    “对我们来说是坏处不大,但对熊兰的坏处就很大了。他之所以再次投降我们,就是因为他知道我会给他留一条活路。”邓名摇摇头:“若是他觉得活命的机会不大,说不定就一狠心,跟着虏廷干到底了。”

    在朴烦到达的当夜,熊兰突然发难,把王明德留在万县的一千多清军士兵一网打尽。这些留守的清军士兵对熊兰的过往也有所耳闻,知道他在投降清军以前,把不肯投降的明军都放走了,还当众宣布他笃信什么“人各有志”的格言——这更证明了熊兰是个草包,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和这些清军相处时,熊兰亲口承认了这些事,不但自称心肠软,还说自己信佛,不愿杀生。

    得知云阳失守后,王明德的手下觉得熊兰这个草包未必有胆子第三次投降邓名,却没有想到熊兰翻脸不认人,动手的速度如此迅速。而且下手稳准狠,根本没给清军任何反抗的机会。

    “熊贼,你不是说人各有志么?”几个王明德的军官被五花大绑地押去地牢,路上绝望地高喊着。

    熊兰的师爷秦修采站在旁边,听到呼喊声后不由得冷笑一声。在他的记忆里,这般手段才是熊千总的本sè。只要熊兰不杀邓名的人,将来邓名也不会杀熊兰;但如果是跟高明瞻和王明德打交道,放了这些军官又有什么意义?

    “把鞑子统统都关起来,不许给他们饭吃。”秦修采威风凛凛地传达熊兰的命令:“可是不要杀他们,等邓先生来了再处置。”

第二十三节 援助

    虽然朴烦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熊兰的命令,但是他对再次投降明军还是有些担忧——以前朴烦并不太清楚清廷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不过这次和熊兰一起投降后,王明德的军官给朴烦讲了不少明军战略形势:四川虽然很大,但是陕西也不必四川小,人口还要比四川多,川陕总督李国英已经全得取陕西,四川也占了一半,胜负已经很明显了;更有一个军官说,控制这么大地盘的李总督和朝廷一比,都算不上什么,现在朝廷的疆土从南走到北,至少要走上个两、三年的样子。

    朴烦觉得从万县到chóng qìng、或是万县到奉节就已经很远了,要走上十几天,四川更是大得没边了。朴烦当兵前的亲朋别说走出四川,就是万县附近都没离开过,那时要是听说谁去过陕西,那对朴烦来说就和天外来客差不多了。从军后朴烦的见识虽然增长了不少,但听清军军官说清廷的控制疆域光走就要chūn去秋来地走上几年,他还是感到难以想象,这地盘得大到什么地步啊?

    清廷既然控制了这么大片的土地,朴烦心里难免就会有畏惧感,觉得清廷的那个皇上要比控制奉节、三峡的文督师要厉害得多。因此在关押好俘虏后,朴烦就向熊兰和秦修采提出了个疑问,那就是和这么庞大的清廷作战,是不是太危险了。

    秦修采觉得,普通士兵最好糊弄,大部分士兵连běi jīng到底距离四川有多远,到底是云阳一个县人多还是山东一个省人多都分不太清楚。由于对天下形势的无知,所以对清廷也没有太多的畏惧;但朴烦这种军官就稍微麻烦一些,由于不是对实力对比一无所知,所以会胡思乱想。

    “正是因为太远了,所以我们要投降邓先生。”秦修采马上替熊兰解释起来:“从四川到běi jīng,走路都要走上好几年,而邓先生从奉节过来就要半个月,你说这到底是鞑子皇帝厉害还是等先生厉害?”见朴烦还有些不明所以,秦修采摇头晃脑地说道:“若是我们不投降邓先生,鞑子皇帝要好几年才能知道邓先生来打万县了,知道后皇上总要再问一声吧,到底邓先生带了多少人来打熊千总,这总不能不问吧?”

    “是,是。”朴烦连忙点头,对秦修采的话非常赞同。

    “从běi jīng一路走来,又要好几年,等问清楚了又要好几年地走回去,就算只问一次,或者前前后后也要小十年了。”秦修采反问朴烦道:“你觉得,我们能顶邓先生十年么?”

    “十年?”朴烦大吃一惊,当初邓名的万县一战,杀得谭诣血流成河,成千上百的尸体铺满了城外的山野,当时看到那番场面后,朴烦的腿肚子就直打哆嗦;直到现在,有时在万县北方的山林里,还能看到那一战后遗留的骸骨——谭诣的大军可是五千多人啊,是现在万县熊部的两倍多,两个时辰就被邓名杀得jīng光——清军军官有时会谈起的湖广、南京之战,那些消息对朴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但他对万县一战的经过记忆犹新,这次去云阳见邓名的时候,朴烦虽然比当初好很多了,但依旧非常害怕:“别说十年,就是十天,嗯,就是一、两天也顶不住啊。”

    这话语脱口而出后,朴烦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到底有多么愚蠢,满脸羞愧地向熊兰和秦修采道歉道:“多谢师爷指点,卑职真是糊涂了。”

    “没事,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或是问师爷都行。”熊兰大度地挥挥手,让朴烦出去了,熊兰对此人非常满意:因为朴烦不问对错是非,一律照着他吩咐去做,就像这次心里明明有担忧,但还是先不管不顾地把熊兰的交代办成了,再来提出质疑,这种手下用着就是放心啊。至于能力和知识问题,这并不是熊兰所关注的,他自己就很有本事,再说还有个师爷秦修采可以商量,手下要都是朴烦这种任劳任怨的就最好不过了。

    据秦修采所知,万县军对邓名的畏惧远甚高明瞻和王明德。秦修采虽然不承认,但他其实也一样,首次遇到邓名时秦修采就在谭弘身旁,几千大军被邓名带着一群散兵游勇就打垮了以后,秦修采也没有了对抗邓名的勇气,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之前秦修采反对向清军投降,而这次双手赞同熊兰反正。其他人的见识不如秦修采,在他们心目中谭弘的地位也更高高在上,自从这些人本来视为天神一样的谭弘,被邓名五花大绑地押来后,他们对邓名的畏惧就已经开始了。其次就是万县一战,给这些人巨大的视觉冲击,那一战结束后,好多谭弘的军官都吓得瘫倒在地,其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杀过的鸡都没有邓名那天杀的人多。

    而高明瞻和王明德显然没有这样有气势的出场,早在他们抵达前熊兰就摸清了他们的动向,向清军投降的准备工作也都已经完成。看到几千清军抵达城下时,万县守军有不少人甚至有这样的联想:和当初谭诣的兵马差不多,要是邓先生在,估计又是一个下午就打发了。

    今天下午朴烦返回后,给万县守军带回了邓名已经离城不远的消息,结果熊兰也不用再进行什么煽动工作了,大家立刻达成了一致意见,马上倒戈立功赎罪——这些万县军官把对邓名的恐惧,统统发泄在了清军头上。

    事后倒是有一些军官和朴烦一样产生后怕,觉得要是邓名又走了,而清军再来,他们就不太容易投降保命了,对此熊兰根本不以为然,他对秦修采说道:“要是邓先生来攻城,我手下这帮人肯定不会抵抗的,就算当头的鼓起勇气想打一下,手下的兵都能先跑了。”

    “东家说的对!”秦修采知道熊兰说的确实是实情,真打起来只能指望王明德留下的那些清军,可是其中大部分也是壮丁而是,就凭几百个披甲还想挡住邓名?要是这么容易,那湖广、南京的清军又怎么会一溃千里,连总督都被打死了两个?虽然川陕总督衙门拼命宣传,声称邓名在武昌遭到了严重的挫败,但熊兰和秦修采显然都不这么看:“眼前一关都过不去的话,想几年后的事情有什么用?”

    为了安慰熊兰,也像是为了安慰自己,秦修采说道:“邓先生一听说四川有险,就急速赶回,这说明邓先生不会放弃四川啊。有邓先生在,还怕什么鞑子么?”

    熊兰点点头,当初他刚听说邓名去湖广后,心里也很是失落,觉得对方不会在关注四川了。熊兰对邓名同样深感畏惧,很清楚若论打仗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也和秦修采有相似的考虑,要首先设法度过眼前的难关;不过除了这两点外,熊兰偶尔还会冒出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个念头他并没有和任何心腹手下提起过,其中也包括秦修采和朴烦。

    “我虽然是个妾生子,不过父亲、生母、嫡母都是汉人啊,这头发和衣服虽然不值得用这条命去换,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妥,熊兰在等邓名来万县的时候,这个念头突然又一次冒了出来:“不过若是有的选,还是能保住头发最好。”想到这里,熊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脑壳。但和往常一样,这个念头也就是存在了一瞬间而已,熊兰立刻把它赶出了脑海,更自嘲道:“我可不想断头留发。”

    自己居然会有这样迂腐的念头,熊兰不禁感到很可笑,这也是他不曾对心腹手下提起过这个念头的原因——熊兰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想,更不用说手下。

    ……邓名又一次来到万县城前,熊兰带着万县守军官兵出城,用传统的熊氏礼仪来迎接他,那就是:军官人人自缚双手,按照官职的高低分先后,在道路两边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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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邓名抵达后,jīng通熊氏礼仪的万县军官齐声高呼:“死罪!”

    “好吧,都起来吧,这不是事先已经都说好了么?你们反正,我不计较。”邓名没有像王明德那样给熊兰亲释其缚,而是招呼位于熊千总身后的士兵们:“给你们的千总松绑。”

    上次熊兰在向邓名投降时,还耍心眼系了一个活扣,可这次他绑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死扣,还系得挺紧,士兵们折腾了半天才给熊千总解开。

    “上次万县之战熊千总没有立功,所以事后也没有什么奖赏,只是给了个千总的名头。”等熊兰的的绳子被解开后,邓名就当着万县众人说道,这个理由虽然没有什么错,但其实并不是主要原因,归根到底还是熊兰的出身让人看不起,这点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但实际上熊千总就是万县之主,马上管军、马下管民。我和文督师已经说过了,从即rì起,熊千总就是万县县令兼守备,挂游击衔。”

    熊兰忙不迭地称谢,正常情况下,得到官职的官员应该赌咒发誓效忠朝廷,不过熊兰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只说一定勤奋工作,不让文安之和邓名失望。

    对此邓名也心知肚明,点了点头表示对熊兰的表态很满意,至于被熊兰抓住的俘虏,邓名也当场做出了决定:所有的军官都送去奉节关押,听候文安之的处置;至于普通的士兵,则尽数交给熊兰,无论是用来屯垦还是补充战兵,他都可以一言而决。

    接下来邓名又视察了一番万县,接着这个机会,熊兰趁机向邓名展示了一下他的治理才能,虽然万县只有两千屯垦兵,但熊兰开垦了小一万亩军屯,今年打出了一万五千多石的粮食。这个亩产量已经和奉节等地相当了,考虑到熊兰今年才走马上任,万县刚刚易主,邓名觉得这个成绩就不错了。

    军屯的效率一直比较低下,无论是奉节还是三峡,军屯的亩产一般也就是一石出头,大概也就是民田的一半,而且士兵能够负责的田地也比较小,平均一个屯垦兵也就是能够耕作两、三亩地而已。而万县的屯垦兵负责的土地面积超过一倍,亩产也还可以,邓名就询问了一下熊兰的经验,若是不错的话可以向奉节等地进行经验介绍。

    熊兰自然是抖擞jīng神,把他今年苦心思索出来的各种奖惩条例都罗列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给邓名讲述了一般。

    邓名听完后也觉得很不错,就夸奖了熊兰几句,然后和卫士们研究此事。

    这些卫士虽然有战争经验,但除了任堂外,其他人对如何治理内政都没有经验,兴趣也都不大。

    所谓有经验的任堂其实也是半桶水,幸好随行的还有不少奉节士兵,邓名最后从其中找了几个曾经从事过屯垦工作的人,把熊兰的条例说给他们听,问他们有什么意见。

    曾经负责过屯垦的军官对熊兰的条例显然不以为然,但一开始也不想对邓名明说到底为什么不可行,经不住邓名的再三询问,最后总算说道:“提督,万县只有两千人,当然事情都很好办。”

    据这些奉节的军官说,军屯产量低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屯丁偷懒,对于这个问题以往的才智之士绞尽脑汁,设计出种类繁多的奖惩办法,但是收效并不大。就比如最简单的一个挑水问题,只有在军官监督的时候,屯丁才会老老实实地挑水,而且还会在军官看不到的地方偷懒。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制定条例规定负责挑水的屯丁每天必须要挑多少桶水,如果完不成就要受罚;作为对策,屯丁就会设法用小桶,以减轻劳动量;如果规定了桶的大小,屯丁就会设法不装满。

    在奉节军官的口中,这个其实就是一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比赛。熊兰刚刚接手万县,一门心思要赶出点成绩给上面看,亩产稍微大一些是很正常的;而且万县人不多,熊兰能够直接到一线监督,下面的人想头肩耍滑也不容易。

    “这些主意不是没有人想过,比万县这里的办法还多,还jīng细,但最后依旧什么用都没有。”奉节军官声称,这只是他表面上对邓名说的原因,还有一些理由是下面的人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复杂的人情网络,亲朋偷懒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军官也要捞一点自己用的油水。万县现在可能这种损耗少一点,所以看上去效率高一些,不过长期看来,这个效率肯定会不停地下降。

    不过就算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军屯依旧比民屯拥有不少优势,也是夔东方面普遍采用的方法。不过这点奉节的屯垦军官也没有和邓名提,因为他们都听到过传闻,说是邓名不打算在川西采用军屯模式。有经验的人并不是很多,其中没有人愿意惹大人物不快,尤其是掌握下面人的前程、生死的大人物。

    ……贵阳。

    最近几个月来,吴三桂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在得到把云南封藩给他的许诺后,吴三桂就一直想努力进取,尽早夺回昆明,把自己的封地拿到手。为此吴三桂甚至采用了涸泽而渔的模式,在贵州境内征收一半产出作为赋税。

    年初吴三桂定下这种政策时,以为这种高赋税不会维持多久,等今年收获后,肯定能够从清廷要来大量的物资。等拿下了云南,把李定国赶走后,吴三桂需要的军费也就可以大大减少。吴三桂本来盘算着,那时可以借口边境不稳,继续向朝廷讨要大量的补给,然后在自己封地内进行减税,让藩国可以迅速得到恢复。

    但随着湖广战事的展开,胡全才二话不说就截留挪用了本应给吴三桂的大量物资;更讨厌的是,无能的胡全才还兵败身亡。吴三桂伤心的想到,本该属于的他的东西结果全便宜了邓名了。

    得知郑成功侵入长江后,吴三桂就断定今年他不太可能获得更多的补给了,无论闽军成败与否,清廷都不会再想西南投入大量资源:即使能够击败郑成功,清廷的赋税重地也被搅和得一塌糊涂;如果闽军得志,那吴三桂估计就会接到撤出西南,反攻江南的命令了。

    事态也确实朝着吴三桂预料的方向发展的,邓名也去东南掺乎了一通,当看到邸报上列出的那长长一排免税地区后,吴三桂叹了口气,知道今年西南休想得到任何补充,就是明年能有多少也很难说。

    既然吴三桂从清廷那里拿不到东西,那他对养活贵州的十万大军就有了很大的抵触心理:虽然吴三桂已经设法把耿藩、尚藩等诸多援军都轰走了,但剩下的军队还是太多了,清廷不给补充后,这些人就是在吃吴三桂的封地产出。

    今天吴三桂把赵良栋找来,掏出一封信给他:“川陕总督李国英来信了,他说邓名已经返回湖广……”现在李国英尚未得到邓名行踪的确切消息,对邓名下一步的行动也都是猜测而已,不过吴三桂倒是说的斩钉截铁:“邓名势必图川,若是图川势必要拿下chóng qìng,把川西、川东连为一体。若是被邓名得志,朝廷平定四川势必要多费周折。”

    前几个月吴三桂一直想把部分部队的开销转嫁给周围省份,虽然他成功地塞给了两广一些人,但一直无法在湖广张长庚那里取得突破——尽管丢了半个湖北,但张长庚拒不向朝廷提出求援要求;张长庚还对吴三桂声称,若是他私自派给援军,那湖广绝对不承担援军粮饷,需要他们自带干粮,湖广方面更不会为此用银子和粮食来报答平西王。

    吴三桂对此的评价是要钱不要命,愤恨之余就满心盼望邓名把张长庚也宰了,换个更看重xìng命的湖广总督上台,只可惜邓名让他失望了。

    “李国英请求我们出兵援助他,他已经向朝廷提出了求援的要求,贵州和四川乃是邻省,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吴三桂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赵良栋的脸sè:“将军可愿去chóng qìng走一遭?”

第二十四节 川西

    赵良栋看着手中的信,心中涌起一股股的怒火,他十几年来出生入死地替清廷卖命,不仅为自己挣来了官位,更赢得了甘陕一带绿营的尊敬。<.. ..>正是因为赵良栋颇有勇武之名,洪承畴才会点他的名字,要他到湖南长沙幕府效力,正面抵挡李定国的进攻。到了湖南之后,赵良栋也不符洪承畴期望,又替自己在功劳薄上写下浓眉重墨的几笔。

    去年对西南永历朝廷的大举进攻,是清廷的倾力一击,不但物资供应充沛,更许诺等到消灭南明后就重赏在此役中立功的将士。赵良栋认为这是他最后一次立功的机会了,南明覆灭后就是天下太平,赵良栋也可以凭借着多年来的功劳安享富贵。和吴三桂这些汉人不同,赵良栋在阿济格手下效力的时候就已经因功抬旗,将来běi jīng一定会给他这种汉八旗将领在繁荣的地方找个美差。

    可现在吴三桂竟然要赵良栋去李国英手下效力!

    李国英算什么东西?赵良栋以白身投入刚入关的阿济格旗下时,李国英正和左良玉一起被闯军赶着满街跑,左良玉死后在江北投降了清军,当时已经是总兵,过了很多年还是总兵。在陕西李国英也是靠着拼命巴结吴三桂才一路官运亨通,洪承畴把甘陕的jīng兵强将都调走了,留下的李国英属于矬子里拔将军才当上了总督。在靠军功从小兵一路升为大将的赵良栋眼中,李国英根本没有威信。

    更关键的是待遇问题,进攻云贵是běi jīng亲自过问物资,军饷、粮草一概从优而且绝不会有短少问题,但四川和陕西到底穷成什么样,赵良栋自己心里也有数。而且若是带兵去了四川,赵良栋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被李国英当成嫡系对待,到时候若是物资不足肯定先克扣自己的,而打仗的时候,进攻时必然被当作前锋,撤退时肯定负责后退,功劳簿上还不会先写自己的名字。

    “我不去!”赵良栋恨恨地吐出这句话,他感觉只要自己不松口,吴三桂也没法硬要他去四川,赵良栋被划入西征大军序列是洪承畴安排、朝廷首肯的。

    说完这句话后,赵良栋就瞪大了眼睛和吴三桂对视,憋足了一口气要和平西王硬抗到底。

    对赵良栋的反应,吴三桂也并非完全没有预料,其他背景不向赵良栋这么雄厚的,已经被他轰走了不少了。尤其是一些两广的杂牌部队,恐怕是昆明大火后最悲惨的一群人。当初攻陷昆明的时候,吴三桂就借口大事已定把耿继茂和尚可喜的嫡系部队礼送出境,剩下的两广兵将都是不太受两广重臣待见的人,吴三桂从中留下了一些看上去有战斗力的部队,打算施以恩义收为己用。但昆明大火后,退回贵州的吴三桂自己手里也不富裕,又被胡全才截留了补给,只好先拿这些杂牌部队开刀,随便给几天的粮草就逼着他们回老家。

    除了两广的部队外,从江南来的军队吴三桂也想赶一些走,比如那个戴剑雄,本来他的老恩主郎廷佐也已经同意了,打算让戴剑雄回师增强因为郑成功入侵而削弱的防备。但邓名一通折腾后,这事就耽搁下来了,等形势稳定后,新上任的蒋国柱一推二六五,说戴将军就留在西南效力好了。

    “既然赵将军不愿意为国效力,那此事就算了吧。”

    出乎赵良栋的意料,吴三桂根本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点点头就让赵良栋离开了,这让憋了半天气力准备大吵一架的赵良栋感觉好像一拳打了个空。离开平西王在贵阳的临时王府后,赵良栋还有些疑惑,对能如此轻松过关,他也感到又庆幸又疑惑:“莫不是平西王念起我当初帮他栽赃洪承畴的功劳了?”赵良栋刚才还打算把此事搬出来,提醒吴三桂莫要忘记:在昆明之变中赵良栋是站在他的一边的。

    “不对,若是吴三桂真念着这个,他就不会想轰我走了。”赵良栋摇了摇头,但其他的理由一时也想不出来。

    赵良栋走后,平西王又把其他甘陕名将,张勇、王进宝他们也都找来,和赵良栋一样,这两人也死活不肯去四川为李国英效力。这两个人本来都是明朝的秦军将领,李自成攻陷西安后,他们就投降了李自成,等满清来了以后,他们又投降了满清,虽然吴三桂镇守汉中时他们也是吴三桂的部下,但并不属于他的辽军军嫡系。这二人都还没有抬旗,吴三桂不用那么客气,把二人挖苦讽刺了一番,暗示他们贪生怕死。

    不过吴三桂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有进一步相逼,他已经想好了对付这些陕西兵的对策。等张勇和王进宝先后垂头丧气地离去后,吴三桂就把掌管自己藩库的管事叫进来,问道:“给张勇和王进宝的粮食,现在掺了多少沙子了?”

    “启禀王上,每十九石粮食,就掺一石的沙土,凑成二十石给他们的军营发下去。”藩库管事老老实实地答道。

    “给他们吃得这么好,怪不得他们不肯走呢,”吴三桂马上吩咐道:“从今天开始,给他们二人的粮食里掺一成的土;干草里掺一半的青草,军饷发三成。”

    “遵命,王上。”

    “嗯,还有赵良栋。”吴三桂捻须琢磨了一会儿,由于赵良栋是旗人,又在昆明大火后帮了吴三桂的忙,所以吴三桂一直给他嫡系部队的待遇,但今天既然赵良栋不识好歹,那就莫怪平西王不客气了:“以后不给赵良栋整头的活猪了,肉的一概给他母猪肉和猪皮,米里也掺点沙子,不用很多,先咯咯他的牙。”

    管事领命而去后,吴三桂又思考起治理贵州的问题来,如果继续在贵州横征暴敛的话,很快就会有很多百姓活不下去,民生也会变得非常困苦。贵州变得贫困不安并不符合吴三桂的本意,但现在若不抽重税的话,吴三桂就无法维持大军,而且现在平西王也没有把握到底会在贵州呆多久:“若是邓名、郑成功再次攻打江南的话,朝廷会不会把我调回去呢?要是那样的话,皇上肯定要拿另外一省来补偿我,那现在从贵州多拿点反倒是占便宜了。”

    过了一会儿,卫士报告李国英的使者又来求见,这个使者即将返回四川,临行前来见平西王,询问吴三桂要他带什么样回复去给川陕总督。\\.. \\

    “让李总督放心吧,他在本王手下效力那么多年,我岂会不施以援手?”吴三桂呵呵笑道:“我已经和赵将军、张将军、王将军他们说过了,他们也都欣然要回川效力,就是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想必李总督也知道,一年多以前,本王的大军就是走的娄山关那条路,现在哪里已经很难征集粮草了,本王也要给几位将军准备一些粮食啊。”

    ……

    邓名并不打算在万县多呆,他又等了几天,数千明军从奉节赶来,有这些兵力在旁边监视,熊兰也就没有再次倒戈的机会。见万县的局面已经变得平稳,邓名就打算离开,熊兰赶来送行,他本以为邓名是要返回奉节,但看邓名手下把大批的辎重和马匹装上船,又感觉不太像。

    “实不相瞒,我打算去成都。”邓名考虑了一下,觉得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熊兰,就实话实话:“多亏了熊县令的情报,我才知道成都遇险。”

    “提督大人亲自赶去吗?”熊兰吃惊不小,急忙劝道:“提督遣一使者去成都报jǐng便是,何必亲自跑这趟?”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邓名微笑道,大批明军从奉节赶来万县,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监视熊兰,而是为了给即将着手攻击chóng qìng的大军做好做预先准备,这点邓名也没有向熊兰隐瞒,还鼓励他好好做事,让明军上下刮目相看。

    邓名鼓励完熊兰后,就又去检查行装,熊兰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把朴烦叫来,对他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千总了,当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住万县。”

    “大人要去哪里?”朴烦愣了一下,急忙问道。

    “我要去一趟川西。”熊兰简要地解释了几句,然后唤来了秦修采,让他陪自己去见邓名。

    “提督,卑职打算点选万县jīng锐,和提督一起去成都。”

    “嗯?”邓名对着要求感到很惊讶,随即就连连摇头:“不必了,你安心把守万县便是。”

    “提督打算攻击chóng qìng,这里根本没有用的到卑职的地方,但是川西那边兵力薄弱,或许有卑职能够效力的地方。”熊兰的态度很坚决。

    刚才邓名以为熊兰只是连表忠心,所以没有在意,见熊兰一脸严肃后,邓名也严肃起来:“熊县令为何会请命去成都呢?”

    “提督明鉴,首先是这里确实没有用得到卑职的地方,卑职三番五次的倒戈,督师根本不会信得过卑职,莫说是去打chóng qìng,就是为大军整理粮草恐怕都不会放心,若是卑职还留在万县,督师恐怕还要多留人来盯着卑职,而不能全神贯注于前线。”周围没有其他人,熊兰老老实实地把心里的念头和盘托出:“卑职留在这里,对督师和提督都有害无益。”

    “嗯,这话倒也有理,不过你心里恐怕也在担心,万一前线受挫,督师担心你反复就会先把你拿下了。”邓名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熊兰知道邓名说的也是真话,明军的攻势一切顺利还好,若是遇到不顺,不管是文安之或是留在万县监视他的明军军官,都很有可能为了以防万一先把熊兰抓起来再说。到时候邓名不在附近,熊兰对是否能保得住xìng命没有把握,就是明军随便找个借口要杀他,多半也不会有人为他求情。

    “卑职带着心腹手下去了川西,督师就可以放宽心了,而且提督也确实需要更多的兵力。”

    邓名想了想,又微微摇头:“但我手下都是一人三马,你跟不上我的。”

    “此事倒也无妨,提督先行,卑职带着人随后赶去,就算晚几rì,也终究是能赶到的。”

    邓名又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带多少人去?”

    “大概三百个,兵贵jīng不贵多。”熊兰答道。

    “我不会为了照顾你而耽误行程的,你要自己准备粮食,而且一路上也要自己找向导,风险并不算小。”邓名提醒道:“chóng qìng周围现在敌军云集,和一年前可不大一样了,你要想好了。”

    “就算风险大,也不会比留下大多少了,而且提督说过,要卑职努力做事,力争让人刮目相看。卑职留在这里努力做事也做不出什么名堂,而且万一被误会是在打探军情,想要投降鞑子,结果被督师大人处斩了,卑职岂不冤枉?”

    听熊兰说的滑稽,邓名哈哈大笑起来:“好吧,我同意了,你可以自己去,不算擅离职守。”

    熊兰连声道谢,马上就去召集人马,打算乘坐几条船跟在邓名的身后。

    李星汉看着熊兰远去的背景问道:“先生为何同意他?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的。”

    “是啊,他这些兵从未打过仗,又要背着粮食步行,还要沿途收集食物,怕是要几个月才能到吧?”任堂也觉得熊兰他们起不到丝毫作用,附和李星汉道:“就算他们最后赶到了成都,估计也只能当作辅兵用。”

    “是,还有可能他们会迷路了,好久都没赶到。”邓名认可李星汉和任堂的判断,在这个时代,一群万县兵到川西打仗可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他们也称不上什么jīng锐,装备、士气更是可疑:“可他说的没错,要是留下的话,没有我给他说情,督师说不定哪天就把他处置了;其他的军官也可能会找的不痛快,到时候不会有人替他出头说话的。嗯,别说其他人,就是真有人害了他,我事先知道也就罢了,若是我来不及阻止,难道真会为了这么一个三番四次反复的人,追究从江南跟我到这里的部下吗?”

    任堂和李星汉都没有说话,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想说:“提督你也知道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啊?”

    “既然他想挣扎图存,只要他没有妨碍我,没有伤害别人,我也不会阻拦他,万县这里确实有他没他都差不多,反正他也就是出去躲避个风头,未必会真的去川西。等将来我回来后,不管他有没有立功,我都当面夸奖他几句,称赞他一番,这样其他人也就会对他放心了。”

    乘着从清军哪里缴获的船只,熊兰带着秦修采和其他二百多心腹手下,紧跟在邓名的船队后面,一起向着上游方向驶去。

    在铜锣关前,邓名带着卫士们下船登录,虽然chóng qìng一带的清军比上次邓名路过时要多,但周围的情况则和以前差不多,到处都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邓名一行跑上一天也经常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几天,邓名一行沿途无处补给,有时还需要打猎补充一下食物。

    一直到了龙泉附近,邓名他们才看到了其他人类的踪迹——是一个明军的烽火台。

    看哨所上飘扬着的红旗时,邓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看起来成都还没有遭到袭击。更让邓名赶到高兴的是,上次他来成都时,这里并没有明军的驻军,现在既然建立了一个烽火台,那就说明成都的情况要比上次他来的时候要好。

    不过哨所的jǐng戒情况一点儿也不好,邓名是清晨抵达龙泉的,他一直带着人冲进了烽火台,里面的守军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几个呼呼大睡的明军士兵被卫士们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被带到邓名面前时,依旧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见到邓名后,烽火台的小头目吓了一大跳,上次邓名来成都时,这个小头目就跟在刘曜背后,因此认得邓名。

    “邓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要去都府吗?”这个小头目不但不知道川东的动静,也不知道邓名现在自称四川提督。

    “当然是去都府,难道我会专程来一趟龙泉吗?”邓名不满地说道:“你们的戒备怎么如此疏忽,不知道要轮值守夜吗?”

    几个卫兵都说不出话来,小头目更是害怕得很,生怕邓名动怒要杀他。

    “这次我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这样。”邓名倒没有与这几个小兵计较,而是要他们拿粮食出来,帮着喂马,稍微休息后他就要赶去成都。

    烽火台的士兵如蒙大赦,立刻跑回去寻觅粮草,而知道没事后,烽火台的小头目也放下心来,过来告诉邓名这个烽火台已经建立大半年了,但是建成以来别说人影,就是鬼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结果守军也就因此懈怠了。

    这个小头目还向邓名报告,这条路上其实应该还有隐蔽起来的明军暗哨,这是成都能提前为了发现chóng qìng派兵来攻而准备的,但是烽火台这里没有接到任何jǐng报,说明沿途的暗哨也没有发现邓名一行。

    见邓名脸sè越来越不好看,这个小头目又急忙解释道:虽然没能发现邓名,但如果清军出动大军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若是鞑子大军前来,他们难道不会派出斥候搜索吗?在你们发现鞑子的大军前,你们就已经被鞑子的斥候干掉了!”赵天霸斥责道。

    “若是我们连续两天不回报平安,都府也会知道的。”小头目垂头辩解了一声。

    “是,都府或许会jǐng惕,但你们的命就都没了。”邓名摇头道:“算了,记得以后不要这么大意就好。”

第二十五节 蒙蔽

    邓名本想休息半天就走,但在龙泉停留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长。十几天的奔波下来,邓名和卫士都已经非常疲惫,在路上还不觉得,一旦有了歇脚的地方,这一身的疲劳就都涌了上来。烽火台的士兵给他们烧了水,等洗完澡休息一段后,大家就都不想马上走了,邓名也是如此。

    最后邓名决定在龙泉这里住一天,顺便把衣服也都洗一洗:这一路上没有太多的时间从事清洁工作,每个人的衣服闻起来都有一股刺鼻的yīn沟味,好不容易洗干净后,邓名也没有勇气再往自己的衣服里钻。

    在有屋顶的地方睡了一觉后,第二天起床后邓名感到腰腿都开始酸痛,这时烽火台已经向成都进行了汇报,刘曜、杨有才和刘晋戈已经得到了邓名一行前来的消息。成都派了一队人来迎接,见到邓名后就为首的使者就向他报告道:“提督,刘帅已经派人去剑阁方向打探了,虽然剑阁不敢说,但昨天江油那里还有使者回来报平安。”

    “嗯,如此就好。”邓名听使者这么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他和卫士们穿上已经烘干了的衣服,和刘曜派来的使者一起前往成都。

    上次来成都的时候,郊外一个人影都没有,但这次气象大不相同,到成都附近后,邓名看到了大片开垦出来的田地,还能见到一些明显是刚搭建起来的简陋农舍。

    “都府已经开垦了很多田地了吗?”邓名见状就向使者打探起来。

    “正是!”使者一脸的兴奋,称颂道:“正是因为提督的善政,大家都勤奋地开垦土地,现在都府周围已经开了三、四十万亩的田。”

    “这么多啊?”邓名闻言又惊又喜,奉节、万县、云阳一带的军屯都加起来,大概也就五万亩,每岁能够提供不到八万石的军粮,没想到成都才一年就开辟了这么多的田地。

    “是啊,提督明见万里。”来迎接邓名的人纷纷恭维起来,成都附近是大片的平原,那两万邓名从冯双礼手中要来的辅兵,几乎都选择长途跋涉到川西来垦殖。到了成都附近后,他们就放火烧掉土地上杂草植被、向刘曜借了种子开始播种。

    除了这些辅兵意外,还有一些云南人也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成都,这些人都是西营从云南带来的百姓。大部分从云南带来的百姓都被西营的将官编成辅兵帮他们开垦军屯,但总有一些比较富裕的,他们拿出积蓄为自己赎身,免去了军户身份。听说成都这里有大片无主的良田后,这些人就带着家人翻过雪山,来到成都附近。

    “提督请看,”使者指着一处比较大的农舍说道:“这些肯定是滇民的家,他们有家人,所以盖的房子比较好。”从这个农舍过去后,又走了一段,使者又指着远处一个异常简陋的茅棚说道:“这个屋子一看就知道,主人肯定是原来建昌的辅兵,单身汉,舍不得花力气给自己盖屋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可以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开垦荒地了。”

    这些成都附近的新移民并没有形成村落,大片的土地中零星坐落着他们的房舍,每个农舍周围有一圈田地。这些新田就像是荒地海洋中的孤岛,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邓名的卫士们看到后都感觉有些奇怪。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啊,一开始倒是有人想建村子,但是后来都自己分散出去了。”使者笑着解释道,从建昌赶到这里的人,心里惦念着的都是邓名的许诺,人人想着开垦几十亩土地出来,一些特别有雄心的百姓,甚至琢磨着要为了画出上百亩的地盘来。

    这刚刚是第一年,年初又耽误了一些时间,一个男丁肯定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实现他的愿望,只能开垦出有限的一些田地来。但在他们心里,在已经开垦出来的田地外的那一圈荒地,也是他们的领地,不希望被其他人占据。

    已经安家的人若是看到有人想开垦他们土地周围的荒地,就会第一时间赶去,竭力说服新来的人换个地方安居,最常见的话就是:“这里到处都是荒地,你不用非要挨着我家门口吧?”

    这话确实没错,而且新来的人第一不愿意起纠纷,第二也有类似的雄心,所以都远远地选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家,在开垦着家周围田地的同时,还憧憬着明年能把更多土地纳入名下。

    邓名抵达成都时,刘曜、杨有才和刘晋戈已经带着人在城门口迎接。来成都的时候,刘晋戈还是孤身一人,现在他身后也有了一小队随从,看起来颇有点官威了。

    成都城内的景象也和上次完全不同,邓名没有看到种地的士兵,城门也都打开了,城门楼上下都有士兵在站岗巡逻。

    “多亏了提督送来的这两万人啊。”见到邓名后,刘曜也是连声称赞着,他告诉邓名,由于有了这两万人的税收,成都的守军已经不需要自己从事全部的生产活动了。

    “这么点人就够了吗?”邓名闻言有些好奇:“我刚才听说开垦了大概三、四十万亩田,就算三十万亩好了,这不过三万石粮食的税收,这够都府的守军吃的吗?”

    “当然不够,不够。”杨有才连忙解释道:“所以我们还是有军屯的,我们也解除了六千多人的军户身份,让他们出去自己开荒,现在守军还有六千人,收了三万石的粮食,再加上军屯产出,够官兵们吃饱了。”

    “收了三万石的粮食吗?”邓名有些担心移民的生计,又问道:“他们初来乍到,今年又要开荒、又要种植,还耽误了一些农时,产量怎么样?”

    “提督啊,我们这里可是天府之国,虽然耽误了一些时候,但是每亩产量也有一石多。”杨有才说每个男丁至少开垦了十二亩地,就算刨去一石的赋税,自己也能剩下十多石:“一个月有一石粮食啊,天天干饭吃饱还有的剩啊。现在大家都说,这粮食多的吃不完,得找个婆娘来帮忙吃啊。”

    “哈哈,”李星汉听得笑起来:“一个月一石的粮食,莫说是养一个婆娘,就是两个、三个也养得起了吧。”

    “是啊,这是第一年,产量比较差,今年开出来的田,明年产量翻一番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明年还可以再开几块地。提督放心,都府周围的人都不会饿着的。”

    “嗯。”邓名连连点头,又提醒了一声:“但即使产量翻番,我们还是要十亩收一石的保护费,不要多了,这样才能鼓励大家好好开荒。”

    “提督说的是,我们心里有数。”刘曜和刘晋戈一起答应。

    来到成都的衙门前,邓名等人就被数以百计的百姓围住了,这些百姓纷纷向邓名发出欢呼声:“十亩一石,提督爱民啊。”

    一开始邓名还笑吟吟的,听了一会儿后,眉头就微微皱起来了,等进了衙门后对刘曜等人说道:“怎么喊声这么齐整?是你们教的吧?”

    刘晋戈最年轻,闻言顿时变成大红脸。

    “提督明见万里。”依旧是杨有才跳出来解释:“听说提督来都府后,这些百姓就涌进都府要见提督,要当面向提督表示感谢,末将想了想,就让他们喊这句,不至于乱哄哄的嚷些什么都听不清。”

    “是吗?”邓名脸上还有些疑惑:“不是你们强拉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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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刘曜笑道:“提督这样的善政,当然都是自愿来的。”

    邓名又看向刘晋戈,后者也连连点头:“确实都是自愿来的。”

    “嗯。”邓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前世在电视上见惯了形式主义,那群众表演比今天衙门前的这帮可要逼真多了,不过邓名本来也就是打着点到为止的念头,并不打算一定要彻底揭露。毕竟现在也不是农忙时间,就算是形式主义,大概也不会影响到百姓的生活。邓名觉得稍微说一句,让成都的守将知道自己不是特别好糊弄就可以了,以后大概也就不会搞这种门道了。

    成都招待邓名的饭菜很不错,还有鲜嫩可口的猪肉,杨有才指着那头小猪说道:“今年我们开始养猪了,不过大都还没长大,等明年这些猪长大了,士兵就有足够的肉吃了。”

    ……

    安排邓名休息后,刘晋戈请赵天霸、周开荒等数人去他家做客,来到刘提刑官的府邸后,主人就让他的亲兵取出一坛酒来,亲自给周开荒他们满上:“知道提督不喜欢喝酒,所以晚上没有拿出来,来来来,今夜我们来喝个痛快。”

    跟着赵天霸、周开荒一起来的还有任堂和穆潭,这两人也都好酒,刘晋戈一面劝酒,一面拿出珍藏的果子招待客人。

    “都府这里的rì子不错啊。”周开荒称赞道,刘晋戈拿来招待他们的酒虽然是刚刚酿造的,但一尝就是知道是粮食酒,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城内种着地、衙门里养着鸡,可是饭菜伙食很差,更没有酒喝;现在城内、衙门都干净很多,但有酒有肉。几个人聊起分别以来的经历,一直谈到半夜,刘晋戈又杀了一只鸡给大家做夜宵。

    “都府这里,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种什么都活,才开垦,第一年就能打粮食,确实是好地方啊,比三峡那里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以前都府那个样子,主要还是因为之前人实在太少了,而且刘帅、杨帅他们和手下都已经绝望,根本无心生产。”刘晋戈感叹了一声,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不瞒几位兄弟,其实我还有点秘密,不过你们得替我向提督保密啊。”

    “什么事?你娶老婆了吗?”周开荒大笑着问道。

    刘晋戈嘿嘿笑了两声,没有马上回答。

    “尽管说好了,我们替你保密。”几个客人都喝了不少,纷纷大声说道。

    “今年都府周围开了三十八万亩地,但我们收的粮食其实不止三万八千石。”刘晋戈轻声说道。

    “哦?你收了多少?”周开荒随口问道。

    “大概收了十万石吧。”刘晋戈心平气和地答道。

    “什么?”周开荒大叫一声:“你们收了十万石?提督不是说十亩才可能收一石的吗?”

    “提督让我收的是保护费,这笔是三万八千石,但是这些人新来,大都是向刘帅、杨帅他们借的种子,还有农具,这些东西总要算利钱的吧?”刘晋戈不慌不忙地答道:“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吧?”

    “可,那也收不出六万多石粮食的利钱吧?”任堂忍不住插嘴问道。

    “都府的城防也要整备,刘帅打算让这些人服徭役,可为了照顾他们的开垦新田,所以大都减免了,刘帅就和我商量,既然免了这些百姓的徭役,那让他们多交点粮食总可以吧?”刘晋戈双手一摊:“若是都府防备不善,万一鞑子打来百姓去哪里藏身呢?而且外地修建烽火台,供养哨兵,饲养马匹,这都要粮食啊。你们看,鞑子这不就来了么?”

    “嗯,嗯。”周开荒吭哧了两声,低头不语,他本想说:都府可不止用粮食干这个,还酿酒了。不过今天周开荒自己也喝了不少,没发把这声责备说出口。

    “这件事,按说应该和提督说一声的。”赵天霸也觉得刘晋戈他们有些自作主张,不过吃人嘴短,今天刘晋戈盛情款待,赵天霸口气也严厉不起来。

    “其实也就是今年而已,等明年他们自己有种子了,也就不用向都府借种子了。”昨天得知邓名突然来到后,刘晋戈、刘曜和杨有才都吓了一跳:邓名在湖广和南京的捷报传来后,都府这里也痛饮一场,庆贺邓名的大捷,那时他们都以为邓名会直下江南,然后北伐,恐怕没时间再来成都这里看一眼。

    “我们确实是自作主张了,但也是为了提督的大业考虑,”刘晋戈叹息了一声,又动手给几个客人的酒杯斟满酒:“粮食种的再多,如果我军不能从中受益,那么对我军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我们守不住成都,那这田地难道是给鞑子种的么?”

    没有人能够反驳刘晋戈的话,成都这里的周开荒等人都是有目共睹,他不止一次地给没有来过成都的赵天霸等人讲述过这里的破败之像。

    不管刘晋戈他们是不是违背了邓名的意思,但是成都开始重建烽火和驿站系统,开始养马、生产武器,而且城门也都有士兵在巡逻。

    “好吧,我们不向提督提这件事。”周开荒他们都答应下来。

    “要是提督听到什么风声?”刘晋戈又道:“四位哥哥也想帮小弟遮掩一下,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种事了。”

    除了吃酒外,刘晋戈还给几位客人都准备了点礼物,临走时不由分说一定要他们收下,虽然不多,但每人也都有二两金子:“几位兄长,这是弟弟一点心意。”

    除了周开荒外,其他三个人都是初次见面,但刘晋戈表示和赵天霸他们都是一见如故,因此这礼非送不可:“几位哥哥跟着提督南征北战,花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

    在赵天霸去刘晋戈府上做客时,大批川军出身的卫士也被刘曜拉去赌钱,刘曜和杨有才亲自下场,陪李星汉搓麻将,另外一个陪同的也是有游击衔的将官。

    今天晚上李星汉感觉手气特别旺,一向逢赌必输的李星汉,一晚上就赢了十两银子。在湖广、南京等地,邓名手边虽然有几百万银子流过,但他并没有多给卫士多少零花钱,从一月一两涨到了二两而已,穷惯了的卫士们还挺满意的。

    看到一晚上就赢了几个月的零花钱,李星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高兴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中途去方便时,见到了同样满脸笑容的武保平等人。他们也说今天晚上运气特别好,无论玩骰子还是牌九,都是连连获胜,多的赢了十几两银子,少的也有七、八两。

    说完在湖广、南京等地的事迹后,李星汉就随口问起成都这里的情况,听刘曜吐露多收了些粮食后,李星汉一开始也有些吃惊。

    “虽然没有十石,但每个男丁至少剩下了五石粮食。”刘曜一边打牌,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府百废待兴,不得不多收一点,只要保得都府平安,百姓们也是情愿的。”

    “哦。”李星汉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看看自己眼前的银两,才赢了他们这么多钱,似乎也不好板起脸孔说话:“开垦新田很辛苦,若是吃不饱就太苦了。”

    “两个月一石粮食,吃干饭没问题的。提督仁爱,这点我们怎么会不记得?再说就是今年一年而已,烽火台什么的,也就是修建的时候开销大些,等我们修好了也就不会花费太多了。”杨有才说道:“现在都府库房里还有四万多石的粮食,提督收拾高明瞻的时候,这批粮食正好派上用场。”

    “这个也是啊。”库房里有这么多粮食,对付高明瞻当然会更有把握,想到这里,李星汉也感觉多收一些确实有其必要xìng。

    “等高贼来的时候,这些粮食当然要拿出来供养将士、用来悬赏招募壮士,不过倒是若是提督奇怪这么这么多,还要劳烦李千总帮着遮掩一二,等打退了贼人,我们再去向提督请罪。”杨有才说道。

    “嗯,杨帅放心,事情的轻重卑职心里自然有数。”

第二十六节 告状

    今天李延鹏进了城,门口的卫兵觉得他走路鬼鬼祟祟的,眼睛还不停地向四周乱瞟,就把李延鹏拦住盘问了半天。李延鹏如实报出姓名,还有自己居住的地方,以及他今年在成都周围开荒的经历。卫兵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但总感觉这家伙有些奇怪,回答问题的时候脑门上还一个劲地冒汗。

    但折腾了好半天,卫兵也没有任何发现,把李延鹏全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最后还是把这个农民放过去了。

    用背进来的木材和粮食换了一点成都府专卖的高价盐后,李延鹏扫了一下身边的街道,确信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他,于是就低着头,向城中心的衙门方向走去。在衙门周围转悠了一会儿,李延鹏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两个明军士兵身上,这两个士兵穿着明显和本地军户不同,衣服和盔甲看上去都要好得多,而且李延鹏感觉他们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傲气。

    在李延鹏不停地打量任堂和穆潭的时候,他们也早注意到这个在衙门前探头探脑的人了。不光是任堂和穆潭两人,其他衙门前的卫兵也jǐng惕起来,已经有人朝着李延鹏走过来,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

    “邓先生在这里面吗?”见到有人走过来后,李延鹏额头上的汗顿时更多了,他不等来人开口就抢先问道。

    走过来的两个本地军户上下打量着李延鹏,冷冷地反问道:“你是谁?问这个干什么?”

    “冤枉啊!”李延鹏突然大叫一声,就朝着衙门口那两个打扮与众不同的人扑过去。

    但还没有等李延鹏扑到那任堂的脚下,他就被身边的两个士兵抱住,接着按倒在地,一声怒喝在他耳边响起:“你这厮要干什么?”

    虽然被按到在地,但李延鹏还是一个劲地喊冤,任堂首先反应过来,快步跑过去让士兵松开地上的人,和颜悦sè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找提督有什么事?”

    “提督?”李延鹏一下子懵了。

    “提督就是你口中的邓先生。”

    “哦,哦。”李延鹏马上大叫起来:“邓先生不是说十亩收一石粮吗?今年小人辛辛苦苦开垦了十六亩地,打了二十石粮,已经被他们拿走十一石了!”

    “胡说!”衙门前和任堂他们说话的几个士兵,就是隔壁提刑衙门的兵丁,听到李延鹏的喊声后,这几个士兵都面sè大变,呵斥道:“休要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拿过那么多?”

    现在邓名并不在衙门里,而是去兵营检查士兵训练和装备情况去了,任堂听完后顿时脸就沉了下来。昨天得知成都这里多收了百姓一些粮食后,任堂就心理斗争了很久,最后觉得也不算太多,现在大敌当前,不好给同僚拆台;此外也觉得农民手里的余粮也不少,不至于过不下去,所以就忍住了没有向邓名汇报。但看到这个农民居然跑来喊冤,任堂顿时觉得问题xìng质严重了,他推开提刑衙门的兵丁,把李延鹏带进衙门里询问。

    “虽然我已经答应保密,但如果农民的rì子过不下去了,那我也不能因为一个承诺就继续隐瞒下去。”任堂心里想着,让李延鹏把事情都说出来。

    据李延鹏所说,打了粮食以后,提刑衙门很快就来收取十亩一石的保护费,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借用农具的租金、种子的利钱,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李延鹏也不懂算学,衙门说多少就是多少,结果要交四石多的粮食。

    “还有呢?”这个任堂倒是已经听说过了。

    “还有打狼钱……”

    李延鹏的话才一出口,提刑衙门的兵丁就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这可不是我们收的,是刘帅他们收的。”

    “而且都府城外真的有狼,为了让百姓不被狼袭击,杨帅带着兵在城外打了好几个月的狼,前后打死了上百条,打了一个月的狼后,就再没听说谁被狼叼去了。”另外一个士兵委屈地说道。

    “是有狼。”李延鹏也承认道:“杨帅带着兵打狼,小人也是感激的,小人开荒的时候起早贪黑,遇到过至少两次狼了,杨帅打得好。”

    “那你抱怨什么?”听到对方也承认这是实情后,一个士兵气哼哼的问道。

    “可要得太多了啊,打下粮食后,都府的兵就上门了,说这打狼钱要算,而且也是利滚利,算起来小人得缴一石粮。”

    “一石粮多吗?被狼咬了你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你命大,受伤了还怎么开荒?”提刑衙门的士兵声音越来越大,气势也越来越盛。

    “是,小人知道的。”受到对方威势的影响,李延鹏的声音逐渐变小,不过还在嘀咕:“但除了打狼钱,后来又来收抓蛇钱、打豹子钱、打老虎钱,小人也没听说打了老虎啊。”

    提刑衙门的士兵大部分都说不出话来,但有一个喝道:“你这刁民,就算没打死老虎,但也把老虎赶走了!亏你还知道怕狼,难道就不怕老虎?不怕豹子?”

    任堂问了一下,成都府的驻军用这些借口前后又拿走了李延鹏两石粮,当时李延鹏气不过,就去提刑官衙门告状——邓名曾经进行过宣传,说如果百姓感觉受到欺压,可以向提刑官申诉——但刘晋戈拒绝受理。

    说话间,得到消息的刘晋戈急匆匆地赶来了,见到提刑官后,李延鹏声音变得更小了,但依旧倔强地说下去:“出刘大人衙门里出来后,小人还被都府的兵捉走,挨了一顿打。”

    任堂把李延鹏刚刚叙述的事情对刘晋戈说了一遍,刘晋戈掰着指头一算,叫起屈来:“这也就八石啊,再说农具、种子钱,还有打狼,这都是实事啊。”

    “还有损耗呢。”李延鹏豁出去了,他说以上八石都是明面上的数字,但是收粮食的时候,无论是提刑衙门还是总兵府,都要让农民缴纳损耗。理由就是路上颠簸,粮食可能会洒,也可能会翻车掉沟里,所以要多征一部分作为损耗,这些加起来又是一石多;而且后来征税的时候,兵丁有时还会掏出个米口袋,从农民家里铲一铲子粮食装走,这叫征税的辛苦费。

    刘晋戈毕竟是个尚未年满二十的年轻人,刚做官没有多久,脸皮还没有锻炼出来,顿时哑口无言。

    “还有盐巴,也越来越贵了,满满一口袋粮食都换不到多少。”李延鹏最后说道:“算上换盐巴的粮食,衙门从小人这里拿了十一石粮食了。”

    “这个也要算?”沉默半天的刘晋戈再次嚷起来:“这是刘帅派人去城外煮的石盐,运回来卖的,这个卖得再贵,也不能算是我收的税啊。”

    “也就是说你剩下了九石粮食,”任堂想了想,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这些粮食倒是依旧够吃饭的,远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甚至比湖广等地的农民还好不少。想到这里,任堂就转向刘晋戈:“是不是你还要接着收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了!”刘晋戈发誓道:“最近两个月都没收过了。”

    李延鹏证实刘晋戈没有撒谎,最近确实没有新的赋税名目,不过他还是感觉有点多:“总要留下明年的种子粮吧,不然又要借提刑衙门的高利贷,还要继续换盐,剩下的其实也不太多了,连都府里卖的农具都买不起了;小人明年还想多开点地,可是小人自己忙活不过来,本想养牲口的……”李延鹏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牲口、没有农具,他就算想多开点荒地也应付不过来,而且他计划至少养一条狗看门,免得再遇上狼,可这些看起来也都养不起了。

    “我们现在要和鞑子打仗,你还不知道吧,鞑子已经要来打成都了。我们不得不多收一点儿粮食,好把鞑子打跑,等我们赶走了鞑子,你们才能安心种地。”刘晋戈耐心地解释起来:“今年稍微忍一下,明年收成会更好的,到时候你就有粮食换牲口了,狼不用怕,杨帅会替你们都打了的。”

    “可还是要收打狼钱。”旁边的任堂冷冷地说了一句。

    “任兄,穆兄,借一步说话。”刘晋戈把任堂和穆潭拉到旁边,向两人求情道:“有些事我也确实不知道,是下面人自己做的,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可现在鞑子都要来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提督找事。我这个提刑官可有可无的,但要是提督责罚了刘帅、杨帅他们,这对大局不利啊。”

    任堂默不作声,感觉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真是邓名一怒之下要和刘曜、杨有才、刘晋戈他们算账,那岂不是要内讧了?

    “这个人我先带走,等打退了鞑子,我一定去先生那里负荆请罪。”刘晋戈说道。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又要打他一顿么?”穆潭问道。

    “怎么会?我请他好好吃一顿,让他消消气。”刘晋戈保证道。

    “好吧,这事我先不和提督说,不过我跟你一起去。”任堂说道。

    刘晋戈确实请李延鹏吃了顿饭,任堂始终在边上陪同,最后亲自送这个农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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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任堂回到衙门时,邓名已经从军营回来了,正在和卫士们讨论训练方案:“这几天剑阁那边就该有消息了,我们就能知道清军到底有没有来,到哪里了。都府这里的士兵吃的不错,身体都很好,但是武器还是差了些,盔甲更几乎没有,我们要抓紧时间造一些……”

    邓名给卫士们都安排了训练工作,让他们明天就到军营中去,帮助刘曜他们cāo练士卒。等到会议结束后,任堂也和大家一起离开。

    一直等到天黑,任堂估计同伴们都睡着了以后,他才偷偷摸摸地来到邓名的住处,看到里面好像有火光,他就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里面传出了邓名声音。

    任堂推门进去,看到邓名点着了蜡烛,正在纸上算着什么。

    “提督,我可不是喜欢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任堂首先声明道。

    “嗯,不是。”邓名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在我说之前,我希望提督能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在打退高明瞻前,就当没从我口中听到过这件事。”现在与邓名独自相处时,他的心腹们都已经用“我”作为自称,长期以来邓名反复的要求和提醒总算见到了成效。

    “没问题,你说吧。”

    任堂把白天的事情汇报了一遍,期间邓名一直没有说话,任堂也从他脸上看不到喜怒。

    报告结束后,任堂说道:“我知道提督任命提刑官,是想让小刘将军和小袁将军保护百姓,但官官相护本来就是常事,小刘将军又年轻,犯错也是难免,希望提督不要苛责他。”

    “这是我的错。”邓名轻叹了一声:“我不该让审案的人来收税。”

    任堂楞了一下,不明白邓名所言合意,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收税和司法从来都是由同一个官员来负责。

    不过未等任堂质疑,邓名突然猛地一抬头,侧耳听去,同时伸手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好像有人来了。”邓名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

    确实如此,任堂也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传过来,最后停在了邓名的房门外,接着就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任堂顿时脸sè一变,他可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深更半夜到邓名这里打小报告,他环顾了一下,就要往床后面藏。但任堂才向床后的方向跃去,就被眼疾手快的邓名一把拉住,急速地对着任堂摇了摇头,接着指了一下桌子。

    虽然不明白邓名为何不同意自己躲到更安全的床后面去,但任堂没有时间多做思考,急忙闪身藏到了桌子后面。

    “进来吧。”

    随着邓名这声吩咐,任堂听到门“呀”的一声推开了,他躲在桌子后面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接着就听到李星汉的声音:“先生,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

    “是昨天晚上的事,不过先生你先答应我,别生气啊。”

    “好吧。”

    “也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没问题,但如果你不小声点,大家就都被吵起来了。”

    “嗯。”李星汉的声音小了一些:“按说我是不该和先生说的,因为我答应保密了,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应该让先生知道……”

    ……李星汉说到半截的时候,任堂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响,听上去像是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邓名又发出了嘘声,还有急促的话语:“好像是朝着我这里来的,是又有人来了吧。”

    “那……”

    任堂听到李星汉慌张地小声说道:“我躲到床后面去。”

    “不行!”邓名急忙阻止道。

    “那我去桌子后面。”好像在李星汉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迈步走过来,任堂的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不,你躲到箱子后面去。”邓名的命令声又一次传入耳中。

    李星汉的脚步声消失后不久,任堂又听到细微的敲门声。

    “进来吧。”

    “不知道又是谁来了。”任堂在心里猜测着,刚才听到邓名把李星汉轰到箱子后面去的时候,任堂先是心里一松,感到如释重负,但接着又察觉到了什么。拼命回忆了一番刚才自己对邓名报告时对方的表情,任堂确信那上面没有丝毫的惊奇,心中若有所悟的任堂轻轻转了一下脖子,向床后望了一眼,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李延鹏离城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并没有在家里多呆,而是举起火把去邻居那里。

    屋子里已经有一群庄稼汉在等他,见李延鹏进来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没有挨打,刘大人还请我吃了顿饭呐。”李延鹏关上门,在众人中坐了下来:“但也没有见到邓先生。”

    听李延鹏叙述完经过后,众人脸上都浮现出失望的表情,过了片刻,其中一个人收起了失望之sè,用一种先知先觉的口气评价道:“我早就说了吧,根本没有用的,官官相护。”

    “这是邓先生手下的人不给通报,要是见到邓先生,邓先生肯定会让他们以后少收些粮赋的。”另外一个人争辩道:“邓先生说过十亩一石,邓先生总是言而有信的。”

    “邓先生还说若是有不平事可以去向刘大人鸣冤呢,可你要是不缴粮,刘大人也会给你一顿好打。”屋子角落的一个人用低沉的口气说道,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腿,当初这个人曾尝试反抗,以邓名当初的许诺为由,反对提刑衙门和总兵衙门的征收数量,结果被成都的兵丁打了一顿——也就是在邓名治下,要是搁在以前的官府,绝不会只有几棍子而已。

    “可邓先生说……”还有人不服气,依旧试图争辩。

    “说什么也没用的。”另外一个人哀叹道:“刘大人是邓先生的心腹啊,好像谁说过,刘大人曾经在邓先生马前作战,还为邓先生负过重伤。刘总兵和杨总兵,好像还拥过邓先生什么的。”

    这些从辅兵转来的农民,并不是特别清楚刘曜、杨有才的拥立之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成都的军官口曾经流出过类似的炫耀,总之是很不起的大功。

    一边是立过大功的将领、还有舍命奋战过的心腹卫士,一边是未曾谋面的农民。这些曾经在西营中当过辅兵的农民,都不敢指望邓名会为他们做太多。

    “我们都是单身汉还好了,我邻居老张,你们知道吧,他本来是云南人,”一阵叹息过后,又有一个人出声道:“因为不想在建昌当兵、当苦力,所以兄弟几个凑钱,先把他赎出来,要他来都府这边种地,然后把兄弟、姐妹、爹娘都赎出来。刚来的时候他还挺高兴,觉得有个两年就能赎一个哥哥,然后兄弟俩再干几年,就能把家里人都从军户里赎出来,现在他也断了这个指望了。”

    “建昌那里多少粮食能把一个军户赎出来?”

    “男丁五十石!要自己运去建昌,五十石运到库房里,就可以把人领走了,女人一半。”

    “真不少。”有人啧啧叹道:“一个男丁在军屯里,干一年下来,刨去吃穿,冯大王他们能挣到个三石粮?”

    “两、三石吧,所以给冯大王他们五十石,就相当是干了二十年。要是都府这里真按邓先生说的办的话,老张明年不行,后年总能把他哥哥赎出来了。不过现在看嘛,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要想了。”

    议论了一会儿后,李延鹏又提起一事:“好像鞑子要杀过来了。”

    “倒是有这个风声,不过不知道真假。”

    “多半是真的,不然邓先生来干什么?”

    “不知道鞑子会来多少人,都府能不能守得住。”

    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后,李延鹏才开口说出他听来的最新情报,确认了清军来袭的真实xìng。

    “邓先生神勇,鞑子未必能够讨得了好去,”一个人有些兴奋地说道:“我们要不要上阵帮忙,要是打赢了还能领些赏钱。”

    这话题一起,几乎所有的人都向坐在屋子角落里的那个人,或是李延鹏看过来,这两人是屋内这群人的主心骨,无论是上次抗粮闹事,还是这次去找邓名喊冤,他们两人总是愿意替大伙儿出头。

    “我不去!”屋子角落里的那个人说道,上次被打一事他仍然耿耿于怀:“赏钱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缴的?我还没娶媳妇,没有儿子呢。不为了点赏钱送命。”

    一些人赞同地点点头,还有一些人依旧看着李延鹏。

    “我刚来都府这里时,也担心鞑子回来,会抢走我们的土地,可仔细想想,就算鞑子来了,他们也要人种地不是?就算收一半的租子走,也不比现在都府要得更多不是?”李延鹏说道:“到时候我们机灵点,带着粮食躲起来,无论谁打赢了,我们都回来种地就是了。”

第二十七节 得兼

    门外传来商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武保平和吴越望。但是床后、桌后、箱子后、窗户下、墙角……卫士提出的几个藏身之地都被邓名否决,没有时间争辩了,情急之下卫士只好按照邓名右手所指的方向,纵身一跃跳上桌面,轻舒双臂摸到房梁,利落地把自己悬了上去。

    ……

    第二天刘曜、杨有才带着数千士兵离开兵营,在校场上列队等待教官。根据邓名的安排,卫士们分成两队,轮流给都府的士兵传授战场经验,两队的人员名单都提前交给了刘曜。

    带队前来的是周开荒,他身后跟着任堂、穆潭等人。刘曜把这些教官请上高台,根据事先的安排,教官与台下几千士兵首次见面的时候,首先讲述了一些过去的战绩。这种安排不但能让士兵士气大振,受到这些英雄事迹的激励,也让周开荒等人的虚荣心获得了一定的满足。本来成都的士兵们就对这些人的传奇有所耳闻,当看到这些大人物纷纷现身后,校场上的气氛十分热烈,这几个人的姓名和音容笑貌就此深深刻入了成都官兵的脑海中,再也难以磨灭。

    英雄事迹报告完毕后,众人就应该到军中进行指导了。但刘曜一直没有见到赵天霸,他明明记得锦衣卫千户应该属于第一队的。杨有才数了一遍人数,没错,只来了九个人,少了一个。他掏出名单又核实了一遍,赵天霸的大名赫然在目。尽管如此,杨有才依旧怕搞错了,他拿出了另外一队的人员名单又一遍核实:“李星汉,武保平、吴越望……八,九,十,赵千户确实不在这队。”

    等周开荒他们从高台上下来后,刘曜拦住了周开荒,客气地问道:“赵千户呢?”

    周开荒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些尴尬的表情:“他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水土不服么?”杨有才关心地问道,心中有些奇怪,要是赵天霸不舒服的话,为何不早说?他们一来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们才对吧?”

    “嗯,嗯,由他来说吧。”周开荒吭哧了两声,猛地转身一指,把这个解释的任务交给了任堂。

    “为什么是我?”任堂抗议道。

    “因为出事的时候你离得最近!”周开荒叫道。

    “嗯,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眼见无法推脱,任堂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地说道:“赵千户昨天晚上从房梁上摔下来了,砸到了桌子,把腰扭了。”

    “什么,从房梁上摔下来了?”刘曜和杨有才同时惊叫起来:“赵千户吗?”

    “嗯,是的,赵千户很轻松地就上去了,但没想到房梁那么窄,没扶稳,就掉下来了。”任堂摇头叹道:“赵千户以前没上过房梁,没有经验。”

    “赵千户上房干什么?”刘曜和杨有才异口同声地问道。赵天霸没有做梁上君子的经历,掉下来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要上房梁。

    任堂沉吟着环顾周围,包括周开荒在内,所有的卫士看到他的目光后,都默默地退后一步或者半步,让任堂显得更加突出。

    “嗯,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在先生房中议事,赵千户来得晚了一些,先生屋内已经有了七、八个人了……”任堂又开始解释起来。

    “这确实是赵千户不对,先生开会,怎么能迟到呢。”刘曜有些不满地评价道。

    “这倒不是,其实是有先有后。”任堂还想替赵天霸辩解。

    但刘曜依旧觉得赵天霸有点误事:“任先生准是早就到了吧?”

    “嗯,昨天我是第二个,”任堂脸上浮现出一点沾沾自喜之sè,不过这喜sè一闪而逝:“前天就不知道了。嗯,我说到哪里了?哦,对,邓先生周围没地方了,赵千户没地方……嗯,没地方说话,就上房了。”

    “就上房了?”刘曜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找不到地方和邓先生说话,或是看不见桌面上的东西,赵千户就上房梁了?”杨有才不能置信地问道。

    虽然刘曜和杨有才都知道邓名没有什么架子,不过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没规矩到这种地步。无论邓名多么随和,也是卫士们的长官,甚至是未来的君父。动不动就上房梁,这是开军事会议呢还是在路边看杂耍,挤不到人圈子里就上树?

    “嗯,是的,然后就掉下来了,在桌子上砸了一下,还差点砸到我。”任堂支支吾吾地,只有硬着头皮坚持到底。幸好刘曜和杨有才不继续问下去,教官们就各自去部队中带兵训练。

    三天后有消息传来,成都的使者抵达剑阁时,剑阁仍然在明军手中,不过当明军得到jǐng报立刻前往附近的嘉陵江岸侦查,发现了大量清军正在集结,对剑阁的攻击已经迫在眉睫。确认敌人即将发起进攻后,剑阁附近的明军立刻放弃了关隘,以最快的速度向江油方向撤退。

    “我们在剑阁有多少人?”邓名问道。他曾经问过刘曜这个问题,但是成都守军根本不知道。

    “男丁都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人,还有上百妇女、孩子吧。”从剑阁返回的使者向邓名汇报着他见到的各种情况。听上去剑阁那里和一年前的成都差不多,明军对战争已经基本绝望,平rì就是闷头种地、打猎,根本不考虑防御、侦查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清军发起进攻,就绝对没有守住的可能。

    如果邓名没有派人去剑阁报jǐng,恐怕等到清军发起攻击的时候,剑阁的守军还蒙在鼓里,会被高明瞻轻而易举地消灭,更大的可能就是直接投降。但看到成都来人后,这些明军又升起一些希望,因为成都的行动说明川西明军的实力正在恢复,刘曜这里开始有实力、有意愿过问剑阁的安危。剑阁的守军之前虽然绝望,但既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打着明军的旗帜,就说明他们心里还是不愿降清。发现自己并不是孤军作战后,这些守军就马上达成一致,向江油撤退,视情况与江油守军一起坚守,等待成都的援兵或是继续撤退向成都。

    “江油那里怎么样?”邓名又问道。

    “比剑阁的人多点,本来还有些百姓在城附近居住,但听说鞑子要来,就纷纷逃上山去了,现在留下的大概也就是两千多男丁。”使者答道。当他把jǐng报带到江油后,当地的男丁立刻散去了一大半,都到山里去躲避战火。

    “武器装备呢?”

    “完全没有。”使者摇摇头。

    江油和剑阁一样,与成都没有太多往来,也就是偶尔互相报个平安,彼此间的关系更像是盟友而不是上下级关系。实际上,刘曜和杨有才也没有能力把江油这些明军的据点变成成都的下级,因为下级会向上级提出物资和兵力的要求,而之前无论是粮食还是武器装备,成都都没有能力提供,既然如此,那江油等地也不可能服从成都的命令。

    “如果不是我们派人去,那么剑阁、江油、绵竹等地,很可能见到鞑子来了就投降了事,顶多给我们一个他们要投降的报告。”刘曜对邓名说道。

    “不奇怪,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兵力,没有粮食,不投降能干什么,白白送死么?”出乎刘曜的意料,邓名好像一点也不痛恨这种软骨头,而且还反问了一声:“要是刘帅、杨帅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你们打算怎么做?”

    “末将会披发入山,誓死也不投降鞑子!”杨有才掷地有声地说道。在邓名前世的历史上,剑阁、江油、绵竹各地的守将先后投降后,他和刘曜就是这么做的。

    “是,末将也会如此。”刘曜稍微思考了一下,点头认可了他副手的意见。

    “我记得你们说过,库房里还有四万石粮食?”邓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让刘曜马上派人押送几千石粮食去江油、绵竹等地:“告诉他们,我们这里有粮食,要他们马上向都府撤退,这些粮食是给他们路上吃的,尽可能的多带一些百姓回来。”

    “遵命,提督。”刘曜大声接令:“末将会亲自去江油走一趟。”

    “有劳刘帅了。撤出江油、绵竹后,城里的就算了,但沿途所有的房子都要烧毁,不给鞑子留下任何能够避寒的房舍。”邓名下达了焦土作战的命令。反正这一条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烟了,可以毫无顾忌地进行破坏。

    “遵命。提督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了。”无论剑阁等地到底多么穷,驻军手中总会有一些积蓄,若是让高明瞻获得这些积蓄,那就会减轻清军的后勤压力。现在从剑阁到绵竹的明军虽然无力抵抗,但他们能够撤退就比投降好,这样高明瞻就无法利用降军的人力,所有的物资都需要从广元运送前线。

    刘曜和杨有才分头行动,一个前去江油、一个前往绵竹。他们俩的官衔较高,又带着粮食和士兵去,想必能够促成两地的守军及时撤退。他们两个人说走就走,当天下午就点齐兵马,押送着粮车离开成都。

    “还有都府城外的百姓。”刘曜和杨有才走后,刘晋戈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他们手中有数十万石计的粮食,足够高明瞻的军队吃一年都富裕,必须把他们都迁进城。”

    邓名点头称是。不过他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刘晋戈讨论这个问题,而是把他叫到衙门里去,陪同的还有一个比较有经济头脑的任堂。

    “其实他们手里应该没有几十万石粮食了,大概也就还有十几、二十万石,剩下的已经被你们运进了都府城中。不过就是这些,也够养活高明瞻的军队一年半载了。”邓名轻描淡写地说道。

    刘晋戈顿时脸红脖子粗,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噗通就往地上一跪:“卑职死罪!”

    “起来,起来,我有责怪你的意思么?”邓名急忙把满面羞愧的刘晋戈从地上拉起来,按着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你父亲把你交给我已经快一年了,你从巴东到昆明,然后又来都府,连家都没回去过一趟,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安抚了刘晋戈几句后,邓名继续说道:“不过我很怀疑城外的农民会不会愿意进城。尤其是要他们带着粮食一起进城的话,他们会认为这又是巧立名目要征他们的粮食,而且要一次都拿光。我要是农民,多半会带着粮食逃走,或者在家里刨个坑藏一些。无论他们怎么办,等高明瞻抵达后,他都能找到这些农民或是他们藏起来的粮食。就算没有都找出来,但供他吃几个月应该不难。”

    “那怎么办?”刘晋戈闻言大急:“如果让高明瞻得到都府百姓手里的粮食,那江油、绵竹坚壁清野也没有用啊。”

    “这个我自有主张。但我必须要先说一声,你给百姓手里留的粮食太多了。”

    邓名此言一出,刘晋戈和任堂无不愕然,听起来似乎是责备刘晋戈征税征得太少了。

    “可先生说过,我们要执行十亩一石的仁政。”刘晋戈试探着问道:“卑职不敢收得太多,超出这个范围的,卑职也都找了其它的名目。”

    “你收税收得太高了。本来这事不急,我想等到打退高明瞻以后再和你说,但既然你已经提起,我就现在和你说吧。我定下了低税,是为了鼓励百姓努力开荒,只有少收税才能让他们乐意开垦新田。”邓名拿出一张纸,举起炭笔,一边说一边给刘晋戈算起帐来:“以前刘、杨二帅麾下的辅兵,一个人管三亩地,平均一年大概产几石粮食,六石还是七石?就算七石好了,再刨去他们一年吃的,还能剩多少?就算喝半年粥,能剩下两石还是三石?现在让他们自己去开荒,一个人只要勤劳,有趁手的农具,经营上二十亩地也是可能的,这就能给我们缴纳两石粮食。如果他们家里存下四十石左右的余粮,就算天天敞开肚皮吃,一年顶多也就吃十石吧?剩下三十多石粮食,是他们当辅兵时候的十倍以上。”

    “可是,可是……”刘晋戈感到自己完全被绕糊涂了:“可是先生刚才还说,卑职给百姓留的粮食太多了啊。”

    任堂同样一点儿没听明白,在边上插嘴:“先生的话,卑职也听不懂,这些粮食再多,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是十倍以上?”

    邓名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奉节军官在得知邓名的做法后,虽然当面不说,但私下里都认为邓名不会成功,邓名也听到了这种风声。军官们认为军屯虽然产量低,但是容易控制;如果采用成都的模式,最后就会便宜了底下的各级官吏,征税中加征的各种损耗很可能超过正税的数倍,最后农民的积极xìng同样会降低到和辅兵差不多的地步。而且明军还没有拿到产出的大头,比军屯制的效果还差。

    “好吧,让我们从头来。zhèng fǔ,也就是官府,最终要做的工作是什么?”邓名问道。

    刘晋戈侧头想了半天,觉得很多事情都很重要,各种工作都是相辅相成的。

    而任堂则试探着答道:“是不是狱讼公平,让百姓不遭受冤屈?”

    “当然不是。”邓名摇头道:“zhèng f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挣钱、收粮。”

    “啊!”刘晋戈和任堂同时惊叫起来,尤其是任堂,更感觉邓名的话简直离经叛道到极点。

    “没有钱粮,zhèng fǔ就没法养兵,没法制造武器,供养不起军队,抵御不了外敌,镇压不了土匪,zhèng fǔ就会崩溃,百姓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所以zhèng fǔ就要挣钱、收粮,其它的事,从打仗到打狼,没有钱粮什么也办不成。”

    邓名的话让刘晋戈听得连连点头。任堂张大了嘴巴,虽然想驳斥上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邓名接着说下去:“不过zhèng fǔ和普通商家挣钱不同,zhèng fǔ是靠鼓励百姓努力工作来挣钱的,所以要奖励勤劳肯干的人,勤劳的百姓越多,这个zhèng fǔ就越容易挣钱、收粮。zhèng fǔ收重税并不是对勤劳人的奖励,反而会打击他们干活的热情。尤其是对农民,只有农税轻,才能生产出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工匠、士兵,让我们有军队、有武器。”

    刘晋戈认真地听着,觉得邓名的话很有道理,但任堂感到自己发现了问题,说道:“但是农税轻了,如何能够征收到钱粮呢?轻税鼓励农民生产,重税增加zhèng fǔ的收入,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吧?”

    “其实是可以兼得的,因为把粮食拿到手的办法很多,不一定全要靠收税啊。”邓名笑起来:“征税征到极致,也就是军屯这套办法了。不过就是对待种田的辅兵,也要按月给口粮或是发军饷吧,哪怕给得再少也得有定额吧。想要收入更上一层楼,只能是使用恐吓或者欺骗的手段,让人不计报酬地工作,同时把衣服、食物等消耗品降到最低标准,根据需要由官府拨给,所谓不饿不食、不寒不衣。”

    “这个卑职知道。”刘晋戈接话道,同时任堂也重重地点头。

    “你们知道?”邓名本以为按需分配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分配模式,在哲学上也有很高的地位,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理解或是想象的。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刘晋戈和任堂居然都表现出一副很熟悉的模样:“你们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两个也是穿越者?邓名心中突然想到,然后又为自己冒出这个荒唐的念头笑了。

    “当然知道,”刘晋戈和任堂一起用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这不就是鞑子的包衣哈食嘛?奴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干活,不停地劳动,如果鞑子觉得奴才需要衣服和口粮了,就给一点;如果觉得奴才不需要,就不给。”

    “嗯,对,就是包衣制度。”邓名沉默了很久,终于艰难地点头表示赞同:“除了收重税以外,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在实行低税的同时,把粮食拿到zhèng fǔ的手里。”

第二十八节 欠条

    邓名的话让刘晋戈和任堂都jīng神一振,挺直胸膛向邓名看过来。

    “首先我还是得责备你一句,你这个zhèng fǔ办得太糟糕了。”邓名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也是希望刘晋戈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欺压农民的事情。

    “是,卑职忘本了。”刘晋戈闻言又露出一些羞愧之sè。他自小就从父辈那里听过不少农民的悲惨故事,但等当上了成都这里的提刑官后,刘晋戈优先考虑的就是如何保证成都的军需,如何维持提刑衙门的利益。

    “我不是说你忘本,我是说你这个zhèng fǔ办的和以前没有区别,不就是征粮,不交粮就打板子么?这谁不会干?随便谁都能胜任,我还让你来管都府这里的事吗?”

    这几天邓名打听了成都周围百姓的情况,在他看来,刘晋戈他们的所作所为和传统的官府没有什么区别——当然,要是有天翻地覆的变化,邓名又该以为刘晋戈也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未来人了。

    刘晋戈惭愧地连连点头,但任堂不答应了:“先生这话不对,什么叫谁都能干?县令要科举出身的人才能胜任。”

    “进士就有什么出奇之处么?不缴粮还是打板子。审案的时候先把疑犯打一顿,问不出结果就再去抓一个疑犯,再打一顿板子。”邓名笑着摇头道:“这一套做法,技术含量太低了,不用进士,就是目不识丁的人有两天也都能学会了。”

    “那先生来说一个连进士都不会的好了。”任堂感觉邓名正在羞辱士人这个阶层,生气地嚷道:“刚才先生不是说有什么好办法,收税又轻还能征粮吗?卑职洗耳恭听。”

    “要是我说不出来,谅你也不服。”邓名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片。这几张纸片都是长方形,上面画着不同的图案,四角上都写着相同的数字,这全是他最近几天画好的:“这是欠条,最大面值一百元,最小的一元。这次刘兄弟和刘帅他们多收的粮食,我还不起,只能先欠着。马上找人制造木版,印刷这种欠条。”

    “先生到底要发多少欠条?”刘晋戈听说邓名居然要印刷欠条,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宝钞么?”任堂的反应远比刘晋戈快,已经察觉到了邓名的用意:“这个‘元’,与银两如何折算?”

    “类似宝钞,但是不同,这个元也不与银两兑换,而是和粮食兑换。农民每给我一石粮食,我就给他一百元。每个有十亩地的农民,每年就要交给我一百元的保护费。从此以后,我的保护费尽可能不收粮食,而收这种欠条。不是总有人说路上搬运会有损耗么?好吧,以后农民不用给粮,每亩地给一张十元的欠条就行了,这欠条总不怕磨损吧?稍微磨掉点角,我一样认得出来。”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识字率问题,邓名仔细斟酌了不同面额的欠条上应该用什么样的图案。他首先让任堂仔细看一百元欠条上的图案,那是一石米;接下来是十元面额的欠条,上面画着的就是一个斗,一元的就是一个小米升;五十元意味着半石米,就是一百元的图案被从上到下整齐地切开,只留下了两半。不同面额的欠条,颜sè也有区别。

    “先生的意思是,以后可以用欠条完税。”任堂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一来,一百元就永远等于一石粮食,不会和宝钞一样变成废纸。不过,今年我们要给农民的欠条,就够他们未来很多年完税所需了吧?若是这么办,岂不是未来几年我们一石粮食也拿不到?”

    “这个只是税而已,但是农民可能会把手中的一部分粮食换成欠条,除了种子粮和保命粮以外,只要他们认为欠条比粮食更有用,就会不停地到我们这里用粮食换欠条。”邓名一直认为,发行纸币是近代国家的重要财源之一,起码也是相当可观的第一桶金。

    看到任堂和刘晋戈脸上都有怀疑之sè,邓名知道他们还是不相信老百姓会用真正的粮食来换自己手中的欠条,就启发式地提问道:“你们想想,如何才能让百姓心甘情愿地用粮食来换欠条呢?”

    任堂和刘晋戈都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半天,但最后任堂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来,而刘晋戈认为除了使用板子没有任何办法,而用板子显然不能叫做心甘情愿。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邓名抓住机会打击了一下两人,在他的理解里,所谓遣将不如激将就是这个意思:“听说有些从建昌来的云南人,他们还有亲人在庆阳王那里,如果他们想把亲人赎出来,需要自己运五十石粮食去建昌换人,对吧?”

    “是的。”刘晋戈也听说过这件事。

    “如果我说,你给我五千元的欠条,我帮你把人要回来呢?”邓名轻笑了一声:“自己一个人运五十石粮食去建昌,这谈何容易?有没有拉车的牲口?要多少大车才能拉去?还有路上的损耗,沿途官吏的讹诈,最后没有个七、八十石下不来吧?这个事老百姓心里也有数,而且他们也没有办法去讨价还价,只能建昌那里说多少就是多少。而刘兄弟不同,都府可以和建昌那里讨价还价,完全可以把价格压低到三十石一个人,甚至更少。而且都府运去的粮食,路上损耗要少很多,又有谁敢揩油?”

    “这样就挣了二十石的粮食。”刘晋戈眼睛一亮。

    “不错,并且你要说明只要欠条,不要粮食。想把亲人赎出来的人就会自己去筹粮,把粮食换成欠条来要你帮忙赎人。”邓名进一步启发刘晋戈道:“有的人现在可能凑不出这么多欠条,没关系,我可以先借给你,比如:借给你五千元欠条,等你把人赎回来后,每年还我一千元欠条,十年还清。一千元,不过是几亩地的产出而已,一个勤快的男丁还怕挣不出来么?他的兄弟也可以帮他,更不用说若是遇上灾年,我还可以给你延期。”邓名未必会向农民要这么多,但是为了说服刘晋戈,就多说一些。

    “妙啊。”刘晋戈听得抚掌大笑:“借给欠条,连粮食都不用出,这是没本钱的买卖啊。”

    “可建昌那边是要粮食的,”任堂泼冷水道:“向建昌要人,就算三十石赎一个人,也要用粮食换的。”

    “哦。”刘晋戈一想有理,顿时情绪又低沉了下去。

    “建昌要老百姓赎亲人的时候一次付清五十石粮食,那是欺负百姓没有反抗能力,也不敢讨价还价,如果惹恼了建昌,那就是把你运去的粮食强征了,人也不还给你,你又能如何?可都府不同,都府完全可以说,这个人我先借用几年,反正他在你治下一年也就能帮你挣个三石左右的粮食,我给你五石,连续给十年,这个人就是我的了。这种事建昌会不答应么?就算他们嫌少,也可以继续讨价还价啊。”邓名一番话顿时把刘晋戈的情绪再次调动起来了。

    “没错!”刘晋戈一拍大腿:“每年还一千元,就是要用十石粮食从官府这里换欠条,我们只给建昌五石就够了,能赚五石粮食,就算路上有损耗也没多少。”

    “其他还有很多办法,比如打狼,本来是好事,结果被你们搞得天怒人怨。根据自愿原则,交欠条就派人在家门口巡逻,一定有很多人愿意,这种事完全不应该由刘帅去做,明明是zhèng fǔ可以挣钱的工作。”邓名随口又说了一些点子:“zhèng fǔ可以提供很多普通人难以自己解决的服务,而这些服务都是要收费的。zhèng fǔ是最容易挣钱的行当,但刘兄弟你除了打板子什么别的办法都没有,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刘晋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暗自下定决心要挖掘出更多种收费服务来。而任堂在感佩之余,也在心里骂自己愚蠢,怎么会这么快就忘记了邓提督在南京和湖广的风采呢?

    根据邓名的记忆,好像以金本位发行货币是未来的世界主流,中国似乎也可以考虑银本位,但现在邓名没有那么多金银,所以最后决定采用粮食本位制度。

    “要立刻向都府百姓宣布先生的新法么?”刘晋戈已经有些跃跃yù试了。

    “当然,我是打算立刻宣布的,不过由于你们的出sè工作,现在都府的百姓会不会信我的话不好说了。”邓名找到机会就挖苦一下刘晋戈,他不打算追究成都的擅自征税,所以就希望通过这种手段让刘晋戈以后减少别出心裁的可能:“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认为我今天说的话,明年就又不算数了,所以要多给他们一些东西,让他们感到没太吃亏。”

    当天刘晋戈就动员提刑衙门的兵丁挨家挨户地统计多征的粮食数据,邓名表示多给一些也没问题。进行统计的时候,士兵当场给一张手写的、用“正”字计数的临时欠条,按上手印后就可以作为rì后交换正式欠条的凭据。

    接下来就是政策宣讲的工作了,本来刘晋戈打算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城门张榜,然后向进城的百姓宣读榜文,通过这些人口口相传,把新的政策扩散开。但邓名唯恐中间有出什么毗漏,坚持由自己亲自向百姓讲解,反正现在也是农闲时分,训练士兵可以交给卫士们去做。

    于是在统计欠账的时候,士兵就顺便通知百姓,指定了一批集合点,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前去听邓名亲自讲解政策。

    李延鹏和他的邻居们拿到士兵给的欠债凭证后,有几个人一开始很兴奋,认为官府可能要退还粮食了,但更多的人对此不保指望。所有集合地点都是就近指定,李延鹏他们觉得反正也不远,去听一听也无妨,再说这种近距离观看大人物的机会并不多。

    第二天一早,邓名就提前抵达了集合点,等他赶到时,李延鹏等附近居民已经聚集在刚搭起来的台子前。看到邓名在几个卫士的簇拥下赶到后,这个集合点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向着缓步登上讲台的邓名叩首行礼。

    登上讲台后,邓名也不耽误时间,把一个铁皮做的传声筒放在嘴前,开始大声讲述他和任堂、刘晋戈说过的政策。

    听说正式欠条可以用来缴纳所有官府费用后,李延鹏心里依旧是将信将疑。邓名坦承还不起粮食、并为此道歉,这给百姓留下了一个还可以的印象,但到底明年官府会不会遵守诺言,在场的百姓并没有充足的信心。不过这毕竟是给了百姓们一个盼头,李延鹏摸了摸怀里的欠条,感到这东西的价值增加了一些。

    “我会尽力用赎买诸位手中的欠条,一年赎不清就两年,两年赎不清就三年,但在赎清之前,诸位都是我的债主。”邓名拿出了jīng心准备的杀手锏,这杀手锏并不是单纯用来对付农民的,他相信同样会对成都官方产生巨大效果。这个杀手锏虽然邓名早已经想好,但事先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相信会让成都朝野震动:“为了感谢诸位借粮食给我,所有我的债主,我都将给予秀才功名!”

    本来安静的台前想起一阵嗡嗡声,下面的百姓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确认他们的耳朵没有听错,而本来气定神闲站在邓名背后的任堂,则惊讶至极地张开嘴巴。

    “任何债主,只要有一元的欠条、也就是一升粮食的话,他就拥有秀才功名,无论这个欠条是在身上、还是在家中都有效。”邓名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拥有秀才功名的人,拥有见官不拜的权利,从此以后,任何一个债主都不需要向任何官员行叩头礼;拥有秀才功名的人,不可以施加肉刑,所以从今以后,任何一个债主在大明境内可以被下狱,但不可以被打板子、被夹夹棍、不可以被游街、不可以站枷……”

    邓名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晋戈也已经惊呆了,虽然早就听邓名说过要多给百姓一些东西,以补成都官府的言而无信,但听上去給得实在太多了。

    “若是不能用肉刑,那欠皇粮不缴的人怎么半?”刘晋戈这个念头才一冒出,就自己否决了:“三太子说过,只会打板子的官府是没有本事的官府。”

    “拥有秀才功名的人,除了盔甲和弓弩外,是可以佩戴武器的,这个权力债主同样享有,因此,你们以后可以拥有、佩戴刀剑和火器。”台上的邓名依旧在继续:“在大明境内,拥有秀才功名的人传州过县不需要路引,不需要户籍就可以居住……在全大明境内,不仅限于四川,你们如果讼告官府,不算民告官……有秀才功名不需要服徭役,哦,不对,这个秀才功名免去的是力役和杂役,当此国难之时,兵役不能免……”

    在最初的议论声过后,台上、台下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邓名说的话。一直到邓名结束很久后,他周围的人群依旧保持着寂静。

    “你们有什么问题?”

    邓名再三重复着这句问话,终于,他看到第一个出头鸟。

    “大人!”李延鹏在人群中喊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邓名大声问道。

    “小人李延鹏。”

    “你是我的债主吗?”

    “小人有一张欠条。”李延鹏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欠条掏了出来。

    “那好,你以后在我面前可以自称‘学生’或者‘我’,不需要再自称‘小人’了。”

    “小……小……”李延鹏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不敢玷污“学生”这两个字,更不敢在邓名面前使用“我”这个自称,至于“卑职”、“属下”等自称也不合适。

    “不会有一个秀才自称‘小人’的,”邓名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恐吓道:“李延鹏你是要侮辱朝廷的秀才功名吗?”

    任堂闻言腹诽了一句:“到底是谁在侮辱秀才功名?!”

    不过李延鹏的胆气倒是因此而一壮:“我不敢。”

    “好,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邓名微笑道:“李秀才有什么疑问?”

    “我……我想问一下,等到欠条都赎回后,我的功名还有吗?”李延鹏问道。

    “嗯,这个嘛。”邓名觉得他给予成都百姓的是基本的公民权,不过暂时没有必要揭开自己的底牌:“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再说吧。”

    其他一些人也问了些问题,邓名逐一解答后,见台前又陷入沉寂,就宣布道:“好了,散去吧,我要去下一个集合点。”

    邓名步下高台时,任堂急急忙忙地凑到近前,但不等任堂出言反对,邓名就抢先阻止:“事急从权。”

    “唉。”任堂退而求其次:“那等还清欠条后,这些功名要一概剥夺掉。”

    “我也有此意。”邓名并不想刺激任堂太过,任书生由于没有参加过满清科举,所以现在还没有秀才功名呢。

    等邓名离开讲台后,李延鹏这批农民才又想起几个问题,可邓名表示离台后就不再回答问题了后。

    “哎呀,怎么刚才没想到?”不少人都后悔地连连顿足。

    “不要紧!”马上就有聪明人说道:“下一个集合点不远,我们跑过去问好了。”

    “对!”

    被这个人提醒后,数百秀才拔足急奔,就算没有问题的人,也想着要再听邓名说一遍,以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

    邓名登上第二个讲台时,面前的农民也和第一个讲台前的人那般纷纷跪倒。但此时已经有几个飞毛腿秀才赶到,其中有一个已经挤到了台前,这几个秀才不敢侮辱朝廷的功名,一个个挺身而立,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邓名扫了这几个人一眼,脸上浮起笑容,又举起铁皮话筒开始宣讲政策。

    等邓名说完后,大批秀才都已经赶到,在他们的带领下,这次的提问比刚才热烈得多,邓名为了及时赶到下一个集合点,不得不中止了提问。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台前围拢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人的比例也越来越高,最后邓名不得不让卫士维持秩序,以保证还没有听过政策的农民能在台前有一席之地。

    一天之内,成都就有了两万多名秀才。

第二十九节 功名

    本来邓名还考虑进行一些经济规划,不过掂量了一番自己的数学水平,以及能够在这个时代找到的数学帮手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秀才功名的给予问题,成为了成都周围军民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自从新政策发布后,现在无论是城外种地的秀才,还是成都府的驻军,几乎人人都把“秀才”和“欠条”挂在嘴边。熟人见面,互相问好之后,不出三句话就会讨论起这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现在成都附近的百姓都是散居而没有形成村落,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德高望重的族长出来进行总结xìng发言。临时搭建的宣讲台一下子变成了居民聚集的场所,加上现在又是农闲阶段,众多秀才终rì聚集在一起议论这项政策。

    得知此事后,邓名立刻找到了仍毫无反应的刘晋戈,让他派人去各个宣讲台站岗。这些宣讲台都是提刑衙门的兵丁在荒地上搭建起来的,邓名认为它们应该是成都官府的财产,因此每个登台讲话的秀才要收一元作为演讲半个时辰的费用。付费后会有提刑衙门的兵丁帮助维持秩序,不许别人抢夺付费者的使用权力,还可以提供一个铁皮扩音器。由于欠条刚刚开始印刷,所以如果演讲者手中没有,可以在提刑衙门记账。

    半个时辰一元,这当然并没有多少收入,可邓名希望借此进一步巩固欠条的信用。此外,一元就相当于一升粮食,肯花一升粮食上台说话的,大多都是比较有政治天赋的秀才,既需要进行鼓励,也值得把他们的姓名记录下来跟踪观察。

    白天用于演说的时候,这些讲台是免费旁听的,但从傍晚开始也许会有收费演出——这个主意依旧是邓名想出来的。刘晋戈多rì来苦苦思索,但一个收费项目也没想出来。

    刘晋戈按照邓名的建议,从成都府军中挑了一些士兵组成演出队,去远近的宣讲台巡回表演戏曲和杂耍,每个观众要收一角的门票钱。虽然表演的水平相当一般,但观众们还是提前赶来占个好位置,看得津津有味。事先邓名曾和刘晋戈和卫士们说,现在欠条的信用度比较低,所以百姓很愿意用来消费——以前若是让百姓隔三差五地花几个大钱去看戏,多半没有多少人愿意去——事实也证明了这个判断,虽然收入有多有少,但各个集合点的演讲费和表演门票收入加起来,一天也能给提刑衙门挣回百来元钱。

    实施后的第二天,邓名又去视察了一遍。邓名对刘晋戈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到农民更富裕了,可以根据座位的前后区别收费,比如第一排三角、末排一角,通过消费者对消费质量的追求和攀比心理提高收入。见到邓名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个又一个回收欠条的办法,刘晋戈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胜任行政长官的能力。

    不少卫士都觉得刘晋戈确实没有什么悟xìng。任堂虽然略有同感,但还是好言安慰刘晋戈说,在这个世上,恐怕很少有比邓提督更会做买卖的人了,输给邓提督实在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半个月后,先后从江油和绵竹返回的刘曜、杨有才二人,从两地带回了五千多男丁,还有两千妇孺。得知成都的巨变后,刘曜和杨有才暂时都采取了观望的态度。这一年来,邓名的种种政策给二人带来不少好处,让成都恢复了一定的自卫能力,因此他们对邓名的任何新政策都不会立刻反对。

    刚刚抵达成都的五千多男丁,他们的身份大都是隶属于将领的辅兵,住下几天以后听说了邓名的法规,立刻就掀起了退军还民的狂cháo。

    大批的军户纷纷奔到刘晋戈的提刑衙门前哭诉,说他们本来就是大明的百姓,是被江油、剑阁等地的军官强逼着从军的,现在他们坚决要求邓提督为民做主,恢复他们的平民身份。不少人还表示愿意按手印,保证缴纳双倍的保护费给提刑官衙门,如果还不行,三倍、五倍也可以商量,只要能换到欠条成为秀才就好。

    这种思cháo当然给刚刚抵达成都的外地将官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他们根基不稳,只能跑来向邓名诉苦,称这些辅兵多年来都在他们的军中吃粮,本人不但坚持抗清,而且还响应号召来到成都投奔邓名,要求邓提督看在他们这些功劳、苦劳的面子上,让提刑官衙门回绝辅兵们的无理要求。

    至于成都的本地官兵,目前还暂时持观望态度。刘曜和杨有才的控制力相对要强一些,所以成都兵打算先看看外地兵的闹事结果,如果外地兵得手,他们再参与闹事不迟。

    察觉到自己身下是一座酝酿着喷发的活火山,刘曜和杨有才也坐不住了。和自己的手下以及外地军官进行了充分交流后,二人联合任堂一起找来。邓名知道这就是成都军方和士人集团的联合反抗,对此他不敢掉以轻心,早早就打定了分而治之的念头。

    请刘曜和杨有才坐下后,邓名首先笑容可掬地再次称赞了一遍他们执行焦土抵抗的功绩,对他们带回如此众多的男丁表示了极大的欣赏。眼下大敌当前,邓名根本不愿意触怒任何军方势力,更不用说代表军方势力而来的刘、杨二人。

    民政是军事将领不该插手的,否则就会引起君父的猜忌,除非民政严重影响到军心。正是因为这种思维惯xìng,所以刘曜一开始并不打算在秀才功名上对邓名指手划脚,直到军中暗流涌动,让大小军官都惊慌失措。

    刘曜首先质疑的就是平民享有的权利是否过高。当然,大明几百年来平民的地位一直要比当兵的地位高,不然也不会有充军这样的刑罚或是“好男不当兵”这句话。但两者相差并不算太多,因此靠军饷和口粮可以拉拢一部分平民自愿从军,数量适合的粮饷也可以让士兵安心地留在军中当兵。

    但邓名推出了新法令后,平民的地位就比士兵高得太多了,再想让士兵安心呆在军中,那无论赏罚,需要付出的成本就不是将领们能够承担的了。

    “刘帅所言极是。”邓名听得连连点头,这当然不表示他赞同刘曜的意见。公民的平等权利,提高妇女地位,提倡法治与科学,这些都是邓名想做的,也被他视为一个五四后的新青年应有的社会理想——要不是根本行不通而且反弹太强,邓名倒是很想授予所有拥有欠条的妇女秀才功名。

    见刘曜进展顺利,任堂也急忙摇旗呐喊:“买卖*官职,亡国之兆,提督三思啊。”

    “好像我不给他们秀才的名义,大明的国势就如rì中天一般!”邓名腹诽道。在他看来,卖*官鬻爵并不是亡国之兆,而是国祚将尽的结果——不卖*官鬻爵就没法苟延残喘下去,趁着还有人买,卖一点是一点,等到国亡了就彻底一文不值了。

    不过兵法有言:yù取先予。好比做买卖时的讨价还价,顾客开口要求打折后,要是一点折扣都不打,那就是不给顾客面子,容易搅黄了买卖,所以卖家怎么也要抹去点零头——我都这么给面子了,你还不买未免也太不仗义了吧?除非遇上真正深谙兵法的高手,一般人还是会掏钱的。

    “嗯,那就改称同秀才怎么样?以显示区分。”邓名先让了任堂一步。不过他料定这点小让步不可能让任堂满足,不等对方做出反应,急忙向刘曜说道:“那我也给予士兵一些秀才待遇,怎么样?”

    “不妥啊。”刘曜立刻反对道:“不能实行肉刑……仅此一条就行不通。”

    见刘曜已经出声反对,他的同盟军任堂觉得没有必要冲锋在前,就高兴地坐在边上乐观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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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军队中讲究的是令行禁止,我也不会干涉军中的事。但当士兵不在军中的时候,他们享受和同秀才完全一样的待遇,见官不拜、不需要路引,不能受肉刑……不但是士兵,就是军官也都一样。”邓名特意指出一点:“同秀才和秀才不完全一样,徭役中的兵役是不能免除的。”

    “所以,各军可以征兵,也可以把同秀才征为士兵?”刘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杨有才却突然惊喜交加地问道。

    “什么?”任堂一听就急了,把平民收入军籍是一种惩罚,强拉壮丁虽然是大明残余领土上的常见现象,但并不符合法理。他听杨有才的意思要把这种违法的行为合法化,急忙出声阻止:“这当然不行了。”

    杨有才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以前把非军户征为士兵都不合法,更不要说征秀才;任堂出言呵斥的时候是出于义愤,认为邓名只是没有仔细考虑,失言而已。

    但出乎他们两人意料的是,邓名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仰天开始看屋顶,显然在郑重其事地思考这个问题。

    “提督,提督!”见到邓名开始思考杨有才的提议,任堂已经非常不满,他连声呼唤着。

    邓名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现在立刻抛出兵役制度震动太大,一次给百姓太多的信息容易造成思想混乱。高明瞻的军队可能已经越过剑阁,眼下不是拿出太多改革方案的好时机。

    “杨帅说得有理,我认为原则上是没错的,军队应该可以根据需要从平民中征兵。不过这个比例一定要把握好,因为如果征兵过多,就没有人种地了。”邓名觉得将来如果实行兵役制度的话,那服役一定年限后退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这种底牌要等开始讨价还价的时候再拿出来,暂时没有透露给军方的必要:“我觉得,士兵可以视为服兵役的同秀才,为了军队的战斗力,需要在军中取消一部分同秀才的待遇,而为了奖励他们放弃这部分待遇,官府会付给军饷。除了你们给士兵的那一份外,我还会支付给他们一份军粮,不过暂时可能要先付欠条。”

    如果邓名有二十年的准备时间,他就会尝试教育百姓质疑封建等级制度,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来消除百姓对士人的仰视心理,所以干脆把底层提升到高等级的位置上。不是小民要给士人磕头么?好,现在大家都是士人老爷了。

    在军队中邓名也打算照此办理,以后从军官到士兵,可以拥有一个等同缙绅的身份地位。想到这里,邓名忍不住走神,想到了自己画的那几张高跟鞋草图,直到现在为止,邓名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提高妇女地位,这可是对劳动力和创造力的极大浪费。

    把士兵的待遇提高到可以和平民相比的水平上,邓名再出一份军饷帮助稳定军心,刘曜和杨有才觉得基本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那给官兵的这个功名该叫什么呢?”杨有才关切地问道。即使身为高级军官,但只要是军人身份,在缙绅面前就会感到矮人一头,因此这个待遇杨有才也很想要:“比同秀才又差了一些,那再加一个‘如’字怎么样?”

    “如同秀才?可以,就用这个名字吧。”邓名答应了。

    “此外还有一事。”刘曜一欠身,又道。

    “请讲。”

    “末将听说同秀才不可以持有弓弩,但可以佩戴刀剑、火器?”

    “正是。”

    “哎呀,提督有所不知,这条规矩是国朝初期定下的,秀才可以持刀剑,但不能有盔甲、盾牌、弓弩和长矛。只有刀剑在身,秀才固然能够对付劫道的山贼土匪,但没有盔甲、盾牌、弓弩、长矛,就无法对抗官兵。”刘曜急忙给邓名解释起来:“其它的也罢了,这火器却不可小觑,如果制作jīng良,威力恐怕比弓弩还要大!”

    邓名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卫队中还有好几把火铳呢,不过我的目的没有必要现在就说出来。”

    “应该禁止同秀才拥有火器。”刘曜和杨有才异口同声地说道:“虽然好的火器难寻,但万一民间拥有了,那就是非同小可。”

    “祖宗之法不可变!”邓名断然拒绝道:“祖制里不禁火器,那就不能禁。”

    “正是,祖宗之法不可变。”任堂刚才已经彻底失去语言能力了,听到这句话后感觉突然恢复了活力,大叫起来:“提督明鉴,功名不可轻授,就是同秀才和如同秀才也不可以。”

    “事急从权。”邓名不为所动。

    他对刘曜和杨有才说道:“将来官兵如果受伤致残的话,我觉得不一定还要呆在军中,可以离开军队。”邓名的最终目的是要在将来推出服役的年限问题,但这个伤残问题可以用来做一个突破口:“还有那些劳苦功高的将官,将来若是岁数大了骑不了马,都应该允许退伍免除军籍。我在考虑,朝廷可以授予这些退伍的军人举人……不,同举人功名。”

    “同举人功名?”杨有才和任堂一起大叫起来,当然他们两人的喊声表达出来的感情完全不同。

    “敢问提督,同举人功名是什么样的?”杨有才提问的时候不由得声音微微发颤。举人拥有比秀才更多的特权,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免税,所以一旦中举,就会有大量百姓投其名下。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既然在军中是如同秀才,为了保卫朝廷放弃了一部分功名待遇,那么退伍后给同举人待遇作为补偿,也是完全应该的。嗯,伤残再议。我想,军官若是免去军籍后,根据军中的等级,给予几百亩到几千亩的同举人待遇是很合理的。如果是将官级,上万亩的同举人功名也是完全应该。”

    任堂和杨有才的身体都在发抖,原因当然是完全相反的,不过邓名并没有放在心上。相比同秀才功名,同举人功名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首先,邓名并不打算只提拔有功名的人为官;其次,虽然现在刘曜他们因为惯xìng思维还没想到、短期内也不会意识到,但实际在低赋税的情况下,一个同举人功名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邓名口中的一万亩同举人待遇,听起来好像很不少,但其实只是一年一千元的退休金而已。

    只要欠条的信用能建立起来,邓名觉得再多给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件事可以慢慢议,规矩不要由我一个人来说。等打退了高明瞻后,无论是同举人功名还是征兵问题,军中各级将官可以先商议,然后报告给我,我虽然无智但可以御众智嘛。”

    “先生!”任堂再次鼓起勇气反对:“大家都知道您是为了鼓舞军心民心,所以要给一个同秀才功名,但有些待遇实在没必要给,比如徭役,比如携带武器,再比如不需要路引。”

    “祖宗之法不可变。”邓名绝不妥协。

    “不对啊,”任堂立刻指出:“同秀才不免除兵役,可祖制是要免除的。”

    “事急从权。”

    “既然如此,那就不一定要给同举人免税!”

    “祖宗之法不可变。”

    “没有科举就不能授予功名!”

    “这是事急从权。”

    ……此时,高明瞻已经在广元誓师,带着上万绿营兵马向剑阁进发,他还不知道邓名已经赶到成都。

第三十节 剑阁

    保宁,川陕总督李国英正在准备南下chóng qìng。

    前几天有准确的消息传来,邓名已经返回奉节,万县得而复失,现在明军已经表现出对chóng qìng的攻击yù望。

    “我早就说过邓名是前明宗室,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奈何忠言逆耳啊。”李国英叹息一声。谭弘、谭诣战败后,李国英就向清廷预言过邓名的危险,不过běi jīng认为李国英耸人听闻,目的是推卸责任——这其实也没说错。结果在过去一年中,邓名在云南、湖广先后大展神威,最后更公然耀武于南京城下,让半壁江山震动。

    南京一战结束后,李国英常常收到běi jīng的询问,让他详细汇报邓名出现前后的情况。但任凭李国英使出吃nǎi的气力,他也探查不到任何邓名在chóng qìng之战的经历。眼看běi jīng一遍遍催得紧,川陕总督就只好发挥想象力进行编造。不过除了瞎编的故事外,川陕总督也不是完全没有真凭实据,拿下万县后他得到几张邓名亲笔画的皇宫风物图。李国英本人因为没有见过皇宫,所以不知道真假,就让人把其中一张画着金水桥的图画递送běi jīng。

    除了金水桥的图画外,还有画着宫殿的图画,但李国英觉得质量很差,多半属于假冒伪劣。李国英虽然没有去过běi jīng,但他曾听老大帅左良玉说过,běi jīng皇城的城门叫“承天门”,非常雄伟,也是皇权的标志;而万县收缴上来的图画中,皇城城门的旁边却提着“**”这三个字,李国英虽然出于谨慎而没有把这些明显是伪作的东西销毁,但也没有上缴。

    结果仅仅十几天后,běi jīng的使者就赶到保宁,要李国英火速把献图的义士解送běi jīng,一刻也不得延误,běi jīng方面要亲自审讯此人。李国英能够从běi jīng的命令中感到清廷的惊慌,不过献图的义士是没法解送běi jīng了,那些义士都是熊兰的手下,现在又投回明军那边去了,还绑走了李总督的一千多名手下将士。

    虽然没有义士可交,但李国英手中还有几张图画,交不出人只好拿这些画交差。此番běi jīng使者的首领是一个前锋营的将佐,李国英犹豫了一下,把那些**的图画也展示给那个御前侍卫看。

    本来李国英还以为这个御前侍卫会不屑一顾,和他一样立刻断定这些图画都是伪作。但出乎李国英意料的是,满洲军官看完后,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尤其是读出“**”那三个字的时候,这个满人的声音都发抖了,立刻让川陕总督把所有有关皇城的图片一张不落地交上去。

    李国英见状大惊,不禁狐疑起来:难道从左良玉到其他士子统统都说错了?或是承天门还另外有个小名叫**?

    那些关于皇宫内部的图片,这个御前侍卫都表示无法完全判断清楚,他虽然曾经进入过皇宫,但是很多地方根本没有去过,可那从那些他曾经到过的地方看,邓名画得没有什么错误。带着这些重要的资料,前锋营的军官急急忙忙地返回了běi jīng,临行前这些běi jīng的使者还询问李国英是否对邓名的身份有所了解。

    万县向清军投降时,有不少人称邓名就是三太子,李国英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没有相反的证据,就告诉使者邓名乃是朱慈焕。听说邓名是这个来头后,前锋营的人更加紧张,朱三太子的号召力非同小可。至于为什么不公开,李国英也说不个所以然来,不过他猜测可能闯营有关。

    běi jīng的使者离开后,李国英就准备亲率保宁兵马南下,现在chóng qìng由王明德镇守,城内有三千披甲兵,总兵力达到了一万多,但这些兵力显然不足以抵抗乘胜而来的邓名大军。幸好经过李国英一年的经营,现在嘉陵江水道的补给能力大大加强,能够供应两万以上清军在chóng qìng常驻,眼下chóng qìng城内还有一些积蓄,短期内部署个三万部队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被邓名攻破chóng qìng,那他就能连通东西两川,而且有了一个侵入嘉陵江水道的据点。”李国英反复盘算着自己手头的兵力,在保宁、广元等地留下必要的防守兵力后,能够增援chóng qìng的兵力就会非常有限,大概只能有两千多披甲和八千多辅兵而已。而经过湖广和南京的连续胜利后,李国英估计邓名能够动员的甲士在两万以上:“也不知道平西王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对成都的进攻当然也占用了李国英相当一部分的兵力,向川西进攻的清军有近四千披甲和七千辅兵。李国英觉得如果把这支部队投入chóng qìng方向的话,四川的僵局就会难以打开,所以即使得知邓名返回,李国英依然坚持原定的计划。现在李国英的打算就是赌一把,赌自己能够用利用两万多部队坚守chóng qìng一段时间,争取出来平定川西的时间。

    在李国英看来,这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就算邓名能够动员两、三万的甲兵,这些部队也需要大量的辅兵支援,会消耗明军大量的物资,集结也需要较长的时间。李国英知道依靠夔东的产出,邓名完全无法供养这样庞大的军队,只能消耗从湖广缴获来的物资。只要能够拖延一段时间,李国英觉得邓名就会难以坚持下去,也可能会觉得得不偿失而主动后退,再次掉头去进攻能够为他提供大量物资的湖北。

    李国英又看了地图上的成都位置一眼,他命令高明瞻返回广元带领部队,如期展开对川西的进攻:“只要拿下了成都,邓名大概就会退兵了吧?”李国英判断邓名之所以露出攻打chóng qìng的意图,就是觉得成都还有一定的价值,至少可以帮他养活部队军队。所以一旦成都失守的消息传来,邓名就该立刻失去继续进攻的理由,从chóng qìng到成都之间都是无人区,明军勉强行军的话,粮草消耗太大,就算能够挺进到成都,高明瞻也可以把缴获的粮食都烧个jīng光,李国英看不出邓名夺回成都能有什么益处。

    “拿下成都、chóng qìng,我这个川陕总督也就算是实至名归了,从建昌到成都要翻越大山,西贼应该兴趣也不大。嗯,这样我没有了后顾之忧,无论是夔东还是建昌都不会对我再感兴趣,我可以从容地积蓄力量,将来无论是平西王要再攻云南,还是朝廷调集重兵围攻三峡,我都可能分到一些功劳。”前不久高明瞻路过保宁,李国英曾经和他讨论过四川的战局,得知邓名率领大军返回后,高明瞻显得非常紧张。李国英努力给这个副手打气,表示自己会把邓名的主力拖住,让他尽快拿下成都,然后再移师chóng qìng与自己汇合:“坚守一段时间就够了,高明瞻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拿下成都,若是平西王的援军能及时赶到的话,那更是高枕无忧了。”

    ……

    此时,高明瞻已经抵达了剑阁。三王内讧前,刘文秀对川北的压力很大,清军只把保宁当成一个前哨站看,防御重点在汉中,所以对攻打剑阁没有丝毫的兴趣;三王内讧后,吴三桂动员甘陕的全部力量去攻打云贵,当然也不会多看剑阁这个无足重轻的明军据点一眼。

    李国英第一次动打成都的念头,还是在谭诣投降后,当时他打算先花几个月时间稳固万县,然后在六、七月前后出兵,走剑阁、江油这条路攻打成都;但随后两谭先后战败,没有能够取得万县,chóng qìng依旧受到威胁,所以这件事就此耽搁下来了。虽然一直没有余力发起进攻,但李国英对剑阁等地的侦查工作和诱降活动并没有中止,因此高明瞻对剑阁的兵力了如指掌。

    虽然知道剑阁只有一千多农民兵和几百妇孺,有武器的不超过一半,有盔甲的更是寥寥无几,但高明瞻并没有因此而大意,除了带了三千五百披甲兵外,他还带着十门大炮。主力部队秘密完成集结后,高明瞻才下令全军一起出动,向剑阁全速出发,他希望强大的军容能够彻底摧毁守军的斗志,顺利说服剑阁明军投降。如果明军不肯投降的话,高明瞻就会在当天使用大炮发起猛攻。

    可不等高明瞻率领主力抵达,前面的探子就报告剑阁已经空无一人,探马检查了剑阁附近的明军营房,无一例外都已经被抛弃了。

    “贼人大概二十天前就走了。”高明瞻亲自检查了剑阁后,得出了这样的判断,那时他才刚刚开始集结部队:“一年多以来,就没有发现剑阁的贼人出来侦查过一次,投奔过来的降兵甚至说,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对嘉陵江进行侦查了。怎么会这么巧,我才一集结他们就出来侦查了?难道消息走漏了不成?”

    不过高明瞻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他觉得这事不太可能,知道清军有攻击成都意图的人并不多。在这里进行集结后,高明瞻一直禁止士兵随便出营,据他所知这个命令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而且甘陕兵和剑阁那里的明军又没有丝毫的交情,为什么要去通风报信?就算有,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至于会不会是chóng qìng那边泄露的,高明瞻更是没有过丝毫的怀疑:首先chóng qìng那边几乎没有人知道此事,少数高级将领如王明德虽然清楚,但他们肯定不会说出去,而且川西、川东明军之间的联络也并不频繁。

    “运气真不好。”思来想去,高明瞻最后认定是剑阁明军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出来侦查,偶然地发现了自己的举动。

    高明瞻原本已经把驻扎在剑阁的这一千多明军视为自己的辅兵,打算尽数征发到自己的大军中协助搬运,没想到这一千多人力居然就这样逃出了他的手掌心。不但明军尽数逃走,他们还把所有的冬粮都搬一起走了,高明瞻看到那些空空如也的仓库后,知道此次出征需要的粮食也会比计划里的多一些。

    “看来降兵的话不能尽信啊,”去年投奔过来的那两降兵一个病死,一个在chóng qìng战役中阵亡,高明瞻记得他们说过剑阁军心、士气并不高:“居然还能当机立断撤退,而且还一起撤走了,而且还能控制得住军队,没有人叛逃过来。”

    高明瞻当然不知道,接到成都报信后,剑阁守军立刻关闭了关口,然后一队队分头撤退的,远比他想像的要从容和有秩序得多:“不过他们大概是在二十天前逃走的,所以也不会知道我到底集中了多少兵力。”

    当时已经完成集结的清军大概只有三千多人,这些兵力把剑阁明军吓跑不奇怪,不过明军大概也不会认为清军会用三千兵力进攻江油。

    “呵呵,剑阁天险,贼人若据险扼守,还是我军大患,现在贼人仓皇逃走,将天险拱手相让,本官断定他们已经不堪一战了。”虽然没能抓做明军补充军力,也没能缴获剑阁守军的存粮,但高明瞻还是笑着鼓舞士气。

    听到统帅的话后,清军士兵也纷纷叫好,虽然甘陕绿营并没有把一千多农民兵放在心上,不过心里还是不可能一丝紧张都没有,现在剑阁不战而得让清军都松了一口气。

    “继续前进,向江油进军。”高明瞻下令道。

    在进军过程中,不死心的高明瞻还命令仔细搜索道路两侧,他仍盼着剑阁明军没有逃远,而是抱着侥幸心理躲在附近。不过清军的搜索队一无所获,道路两旁没有丝毫人类活动的迹象,最后高明瞻也只好放弃:“罢了,可能真是逃去江油了,反正到了那里把他们和江油的人一起抓住就好。”

    大道这些年来并没有多少行人,无论是江油还是剑阁的明军都没有意愿去整理路面,上面已经杂草丛生,部分地段甚至已经和两边的密林融为一体。没有抓到俘虏导致清军极端缺乏熟悉地理的向导,一路上披荆斩棘的时候,高明瞻和手下对剑阁明军的愤怒rì甚一rì。等清军感到江油附近时,高明瞻和几个心腹商议,等抓到了剑阁的守军后,一定要找茬杀一两个军官,以泄他们的心头之恨。

    清军对江油的了解比剑阁要差很多,只能通过剑阁的降兵、还有截获的一些明军文书进行一些间接的了解。江油给奉节的报告要比成都送去的少得多,因此清军对它的了解比成都还要少,只知道城附近大概有两千左右的农兵。

    得知江油在望后,因为连rì艰苦行军而有所下降的士气也顿时高涨起来,尤其是那些负责拖炮的清军,更是人人兴高采烈。这些天来,拖炮车、火药和弹丸的马匹累死了好几匹,高明瞻不可能把骑兵的战马补充给炮兵,只好用更多的辅兵去拉。清军纷纷嚷嚷,说苦rì子总算快要到头了,马上就会有一批壮丁来做最重的工作,他们可以轻松一些了;披甲兵也兴高采烈地做着战前准备,互相勉励着一鼓作气攻克江油,缴获了明军的仓库后美美地吃一顿,然后睡个好觉。

    可很快斥候就回报,江油也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高明瞻吃惊得跳起来,马上跟着斥候一起赶去江油。

    正如斥候所见,据说有两千人之多的江油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城内的房屋大都像是很多年没有人居住过了,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塌。在北门外有一片灰烬,看上去像是明军曾经用过的宿营地和仓库。

    高明瞻带着亲兵在废墟中来回搜寻着,突然弯腰拾起一把灰烬,摊在手掌中细看。

    “大概也烧了有十几天了,他们开始烧营地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进攻剑阁。”高明瞻站直身,垂下手将灰烬洒落地面,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失望,还夹杂着一些惊疑之sè:“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攻到这里吗?”

    高明瞻在空荡荡的江油等了很久,背后的军队却迟迟未到,直到等得不耐烦的四川巡抚派人去查问,才得知江油弃守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本来已经披上盔甲的清军士兵不等命令就把盔甲脱下掷于地面,辅兵也是怨声载道,有不少人已经在路边躺下,说反正也不打仗了,那干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高明瞻闻言先是生气,但转念一想,就同意了军队的要求,同时让亲兵去把此行的重要助手召来见自己。

    清军并没有注意到,在江油周围的密林中,有几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

    成都。

    看到熊兰一伙儿出现在自己面前后,邓名惊讶地说道:“熊县令还真来都府了啊?”

    邓名本以为熊兰只是找个借口躲开文安之、袁宗第他们,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不辞辛苦来到成都。

    “特意前来为提督效力。”因为没有马匹,熊兰冒险带队趁夜偷越chóng qìng,一直乘船到川西,但就是这样还是比邓名他们多走了快一个月,现在他和他的手下都瘦了一圈,粮食也差不多全吃光了。

    “辛苦了,赶快去好好吃一段,先休息一天再说。”邓名这话不完全是客套,熊兰等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和野人都差不多了。不过昨天龙泉驿把人数送来后,邓名居然发现没有几个人掉队,没看出来熊兰在某些时候还挺仗义的。

    “遵命,就是小人的部下还在后面。”

    “熊县令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给他们送粮食和衣服去了。”

    “多谢提督,不知道高贼是否已经快到了?”熊兰又问道:“卑职愿上阵杀敌。”

    “熊县令不必如此心急,现在还没有消息。”刘曜在江油、绵竹附近都留下了斥候,还建立了几个据点存储粮食和草料,到现在为止邓名还没有听到消息。

    让熊兰去休息后,邓名又赶去视察军队训练情况,现在成都已经打造不少木制的武器和盾牌,还编了一些藤甲。

    “武器还是不够、训练还要抓紧,江油等地都没有留守,清军赶到都府这里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损伤,他们军马齐整、士气饱满,我们不可掉以轻心。”邓名既有些期待,也感到一些紧张,他对刘曜、杨有才和卫士们:“建昌那里的援军还没有消息,这次就要靠我们自己,和清军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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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介绍:
永历十二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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