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珰苦心,天子情重
一连数日,什刹海边的萧敬sī宅一度门庭若市,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既有宫中的中官,也不乏和萧敬交好的士大夫,可随着皇帝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几个人都道是萧敬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只怕难能康复,这萧宅立时三刻冷落了下来。倒是从前不住在这儿的萧家几个子侄轮流在病榻前服shì,孙彬等几个干儿干孙不时来探望一二,此外就是瑞生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这天萧敬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尽管这地处什刹海边上的宅子比外头稍稍凉快,但他还是吩咐瑞生去支起了那支摘窗。借着几丝凉风从外头吹了进来,他就轻轻出了一口气,又开口唤了瑞生近前。端详了小家伙片刻,他就淡淡地说道:“咱家要是上了辞呈,你可有什么打算?”“啊?”瑞生显然没料到萧敬会说出这话,手足无措茫然了一阵子,他就咬咬牙说道“那我就请皇上开恩,赐了我继续伺候公公!”此时此刻,萧敬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感慨。怪不得徐勋如此袒护这小
家伙,这憨实的xìng子着实让人喜爱。哪怕换成是孙彬那几个对他还算殷勤的干儿孙,只怕十有**也会哭着喊着挽留,让他不要说这种话,然后违心安慰他平日身康体健,这点小毛病定然不在话下等等。
也就是这么个做事认真xìng子实在的小家伙,居然会说出要伺候他的话来。
“傻小子,你跟着咱家,怎么帮你家少爷?”
瑞生刚刚根本没想到这一茬,此时立时愣住了。呆站片刻,他就低头说道:“少爷是干大事的人,和刘公公张公公谷公公他们都好,而且少爷又立下了大功,皇上又宠信他,再也用不着我了。萧公公若不在司礼监了,身边总得有人,就是少爷知道,也不会怪我的。”“你呀,咱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话是责怪的意思,但萧敬看着瑞生的眼神里却满是长辈的和蔼和亲切。在宫里收些人放在名下,是大太监们经常干的事,自然是为了将来给自己多个臂膀,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可以照拂本家子侄,但五个人里头能有一个出息便已经是难得,而两个出息的里头能有一个不忘恩负义,这就更难得了。没有谁会乐意养个狼崽子,所以不到咽气的时候,大太监们等闲不会把自己多年的班底交给别人,尤其是某些旁人根本连察觉都察觉不到的班底。
“你过来,咱家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瑞生不知道萧敬什么意思,当下便懵懵懂懂附耳过去,可听着听着他就面sè大变,慌忙站直了身子使劲摇头说:“公公,您别说了!都还不到那时候,这些话不该我听。三公子在外头熬药呢,我先去看看怎样了,您快歇着!”
见瑞生逃也似地头也不回快步冲出了屋子,萧敬不禁哑然失笑,但脸上须央就lù出了更深的赞许之sè。随手从枕头下拿出了那几张太医院太医先后开出来的药方,他一张张先后检视了过去,旋即便冷哼了一声。
“也不看看咱家在宫里呆了多少耸,会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盼着咱家让出这个位子么,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咱家又不是第一次过大热天,何至于就这么容易中暑罢了,你们要争,那咱家就让给你们去争!”
喃喃自语了几句,他便将这几张药方胡乱揉成了一团,信手往地上一丢。就在他才丢出纸团的时候,湘妃竹帘却又被人掀了开来,探进头的恰是瑞生。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地上的纸团,旋即就欢欢喜喜地说道:“萧公公,孙公公派人报信来,说是我家少爷和张公公他们一块回来了,皇上竟亲自带人微服去卓成门外迎接了!”
萧敬却是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之前去的时候皇上亲自去送,如今回来的时候又是皇上亲自去迎,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臣子能有这样的殊荣福分,你家少爷实在是得天独厚。看你这高兴的,如果心里想就去吧,只说是我这病得没剩几口气的人想见徐勋一面,让你去送个信,这样别人那里就交代得过去了。”
“我不能丢下公公您一个人在家里。”尽管心里痒痒的,但瑞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刚刚就对孙公公的人说了,请他设法给少爷报个信,请少爷来看看您。少爷对萧公公向来敬服有加,而且他最有办法了!”知道瑞生心里最信奉的就是徐勋,因而萧敬虽是闻言莞尔,可也没去反驳他。他更感兴趣的是,瑞生让孙彬去带的那个口信,徐勋到底会如何对待。东宫那些太监尽管已经被朱厚照提拔到了高位,可在司礼监的也就是高凤一个,所以,那帮人想要这个位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高凤推出来。徐勋和那些太监交好,可还看得上他这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家伙?
京城九门之外…全都设有供往来行人歇脚的亭子,但因官员上任往往是在这些亭子相送告别,士子们也常常选择这些地方聚会作诗,久而久之,这些亭子就成了上层人士的专利,平常百姓大多宁可在路边席地而坐歇歇脚,也不愿意去亭子里头挨人的鞭子被驱赶。
这一天,卓成门外那个被不知道哪位文人雅士题了长亭之名的亭子就更夸张了。亭子外头散着整整二三十个少年家丁,不远处还有一些身着便装的壮健汉子在游dàng,而亭子中,一个下颌有几根很不自然胡子的干瘦老头正shì立在一个少年身侧。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来!”见朱厚照不耐烦,刘瑾忙满脸堆笑地说:“公子别急,刚刚不是来报说,还有一刻钟么?估计一会儿就能到了,您且放宽心再等等。”“等等等,朕我说干脆去鸡鸣驿,你们一个个都不答应,偏要在这儿干等!”朱厚照表情不善地瞪了外头一眼,见马永成丘聚等人谁也不出声,他就轻哼一声道“当个皇帝还得整天被人从头到脚管着没劲透了!”
他正在那埋怨着,眼尖的刘瑾一下子看到了官道远处扬起的一阵烟尘。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一马当先的人他立马也顾不得那么多,慌忙轻轻拉扯了一下朱厚照的xìng子说道:“公子,来了人来了!看到前头那个褐sè衣衫的人没有,那是徐勋,准没错!”“啊?”朱厚照慌忙快步抢出了亭子,手搭了个凉棚一张望,他立时lù出了深深的喜sè竟是不管不顾撇下了其他人快步上去。刘瑾等人哪里敢让他一个人这么迎上前,有的快走几步往前驱赶人群,有的则是簇拥了上去,一应人等须臾就占据了半边官道,想不扎眼都难。果然,等那一行几十骑人过来,一马当先的徐勋就立时一跃跳了下马疾步上了前来。
“公子安好?”
这官道上实在不是行礼说话的地方,因此徐勋便笑眯眯地只拱了拱手,又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朱厚照偏生最吃这不拘礼的一套,竟上去双手一抓徐勋的双臂还使劲捏了几下,随即啧啧说道:“当然好,你打了胜仗,我就再好也没有了!徐勋,看你人瘦了一圈,可结果却更结实了果然是历练出来了,朕瞧着真高兴!”朱厚照如今终于习惯了这皇帝的身份,这朕倒是用得比我更顺溜了,不知不觉就把这个字眼给蹦了出来。好在旁边里三层外三层都簇拥着内shì和府军前卫幼军外加锦衣校尉这话总算是没人听了去,可即便如此徐勋仍是被小皇帝这亲近的举动和毫不避忌的话语给吓了一跳,随即赶紧干咳了两声。
“公子,咱们再堵着官道,就该有城门守军过来查看了。”“对对,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朱厚照这才醒悟过来,忙松开手径直转过身往那长亭走,徐勋自然紧随其后。而此行和他一块回来的人里头,张永见杨一清满脸的呆滞,不得不委婉解释道:“杨都堂,想来是皇上听说咱们回来一时高兴,所以就出了宫来。既是见着了,总不能装成不知道,咱们一块过去拜见拜见如何?”
“挣……好……”别看杨一清早已是三品大员,可就是当年的弘治天子,他除却早朝之外就再没有单独面见过。如今跟着张永走向长亭,哪怕他已经五十开外,仍是又jī动又惶恐,可到了长亭外头,见朱厚照正拉着徐勋笑问个不停,那样儿完全不像个威严的天子,他好容易整理好的表情和心情一时又崩溃了。
这真是……真是大明天子正德皇帝?
徐勋被朱厚照紧赶着逼问当时数战的种种细节,正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就见杨一清在那儿神情恍惚,他赶紧拿起人当挡箭牌道:“皇上,这便是督理陕西马政的左副都御史杨一清。这一次要不是他主动请缨带大同兵往援,臣早就死在下水海了。”“啊,这就是杨一清?、,朱厚照立时把目光投了过去,见杨一清在张永的轻推下进了亭子,有些笨拙地要行礼,他就摆摆手止了,老气横秋地道“这是在外头,不是在宫里,你站着吧!杨一清,听说你能文能武,这次建功甚大,朕很宽慰,一定会好好嘉赏你的功劳!对了,朕听说你还没有儿子?那这样,朕赐给你两个宫女!”
徐勋原本还觉得朱厚照表现得颇有帝王威严,可一听到最后一句话,见杨一清那脸sè一下子变得无比精彩,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位小皇帝,还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最近因为年会前存稿,年会中赶文,年会后补欠,一直没空上QQ,抱歉!。
第三百三十章 君臣相得,内外勾连
五十出头却没个儿子,这在大明朝的官员中并不稀罕。
但人家往往都是儿孙没养住病故,不像杨一清是真的一儿半女都没有。再加上他下颌无须,背地里常有和他不睦的暗地嘲笑他是个天阉,最让性子豪迈的他难堪。然而,老妻伴他多年,为人很有些气性,他也就顺其自然没有纳妾,如李东阳这等素来讲究节欲养身的和他志同道合,交情很是不错。
此时此刻,皇帝这信口出来的一句话,让为人处事素来从容的他紫涨了面皮,咬咬牙就要伸手去撩衣裳的下摆。要是受了那两个宫女,不说老妻那一关怎么过,就是朝中其他同僚,今后会怎的看他?
“皇上就别和杨都堂开玩笑了!”
知道这会儿要是不开腔,君臣之间兴许就要因为这些小问题犯拧,徐勋便有意笑着打趣道:“杨都堂家里河东狮吼厉害,这两个宫女送了过去,到时候害的杨都堂头大如斗,皇上总不成看着杨门家宅不宁吧?皇上真的要赏,臣说一句逾矩的话,西苑的马厩里头骏马如云,让杨都堂去挑一匹合心意的当坐骑。另外,皇上的武库,不妨打开门让他搜刮捏刮。”
徐勋出言解围,杨一清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徐勋竟然开玩笑说他家里河东狮吼,他不由得又是一颗心提了起来。然而,让他大为意外的是,朱厚照非但不恼,反而笑呵呵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道:“幸好徐勋你提醒了联,否则联倒是好心办坏事。杨卿你一大把年纪,还和夫人这般恩爱,真是一等一的福分,河东狮吼算什么,想当初父皇还不过……”。
“咳咳!”
在徐勋那两声响亮的咳嗽下,朱厚照终于醒悟到自己拿弘治皇帝出来打比方太过头了,于是立时岔开话题道:“至于御马和兵器,这个容易,你尽管去挑……嗯,不止是你,还有徐勋你和张永,再加上神英他们这些有功将士,每人御马一匹,宝刀一口,要是还想要什么尽管说,联是个大方人!”
说到宝弓,徐勋便想起回宣府和保国公朱晖会合的神英—毕竟,名义上神英这个左参将总要归保国公朱晖分派于是,见杨一清大喜长揖谢恩,他便也顺势将当初下水海一战的惊险娓娓道来,从借弓给神英,到老将大发神威,再到杨一清和张永的援兵及时赶到……他素来便是口才极好的,说到扣人心弦处,朱厚照的眼睛都直了。等到末了他说自己曾经承诺,若是那一战能逃出生天,到时候奏请将那把宝弓转赐了神英,朱厚照立时重重点头。
“好,很好!你有气度,他有能耐,不过换个人而已,父皇在天有灵就是知道了,也必然不会怪罪的,这事就这样,你的转赠他,回头你自个去武库再挑一张。”说到这儿,朱厚照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联是偷跑出来的,刘先生他们三个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来啰啰嗦嗦。不过联还有的是话要问你们,这样,你们上马之后随联去西苑,那里是联的地盘,免得这些侍卫看着路人全都可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着别人就没意思了!”
皇帝既如此说,徐勋自然无话,杨一清是有话却被张永及时一肘子给打断了。眼见那些幼军和锦衣校尉等簇拥了皇帝上马入城,徐勋和杨一清张永也回转身各自上马。徐勋一抖缰绳正要起步,一旁就传来了杨一清的声音。
“徐大人,今天这事情……”
见杨一清欲言又止,脸上那兴奋和激动之色尚未退去,徐勋哪里会不明白那是文官的清正性子又有所抬头,当即便策马靠了过去低声说道:“杨都堂,皇上毕竟是刚刚登龘基,这又是第一场仗,所以方才亲自来相迎。白龙鱼服确实是有些不妥,可也正说明皇上对此役的重视。杨都堂在陕西督理马政多年,此前这折子上过不少吧?只写在纸上和说在嘴上的总是不尽相同,待会到了西苑,皇上十有是要详细咨议的,你最好趁着路上好好打点一下腹稿。”
原本是想劝徐勋不要太张扬,可竟三言两语被说到了自己多年操心的马政上,杨一清一愣神就点头答应了,接下来竟果真如徐勋所言去用心思量了。见此情景,进了阜成门后一路直行,等右拐到了宣武门大街,须臾便进了西安门,杨一清心事重重走在前头,落在后头的张永少不得笑着对徐勋竖起了大拇指,旋即见前后左右的人都离着远,就压低了嗓门。
“徐老弟,老谷这一趟特意到大同,还说什么让西厂在大同建分司,背后可以侦缉鞑龘子动向,竟是和那钟辉两个人一块不回来了。他之前对你我说了那些话,我那会儿没表态,看你的样子是赞同他的,可刚刚皇上对你和杨一清说话,老刘又对我连连使眼色,大约是要请我去单独说话,他若是一定要我表态,我含含糊糊不成,可作壁上观更不成。咱几个当初在东宫,几乎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得齐心协力应对那些有头有脸的老祖宗。
咱们这次出兵能大胜,杨一清之助自然不可或缺,可要不是拉上神英出马,难不成还指望一个断了腿的张俊去带兵?没有老刘的信,神英也不至于会这么爽快。现如今我建了功,这御马监挂个名想来不难,可老刘还在钟鼓司那么个清闲地方,他能乐意么?好容易空出来的位子,哪怕争不着,在司礼监里谋一席之地也是人之常情,我还真拉不下脸回绝他。
见张永说得情真意切,徐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说起来相比张永谷大用,他和刘瑾的交道打得更多些,对人的印象也不错,要不是弘治皇帝大行之后,刘瑾为焦芳说和,他也不会起了深深的警惕之心,反倒是不动声色笼络了谷大用上自己这条船,又和张永走得更近了。所以,这会儿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老张,你说得我也明白。这样,回头老刘若是找你,你探一探口气,含含糊糊敷衍一下,让他来找我。这回神英的事,确是我欠他的人情。”
“也罢,那就这么着吧。”
张永也的确没有逼徐勋表态的意思要说徐勋深得圣眷确实不假,可他们这些人跟随朱厚照都不是一两天而是几年十几年了,这情分更是深厚。要真是小皇帝大手一挥金口一开就能解决的事,也犯不着去请托别人。可别看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从成化到弘治,这内朝第一人往往得外朝首肯,否则汪直当年那样受宠,怎就没能入主司礼监?徐勋的胆色和诸多本领且不说,这小小年纪鬼主意左一个右一个竟是真正的智囊!
到了西苑内校场,时隔一个多月,曾经在这儿练过兵的徐勋和张永竟有些认不出来了。这内校所比当年扩大了一倍,为此杨柳等等全都被连根拔起,不远处的宫殿还在破土动工,虽则是连年雏形都没有,但看着规模很不小。见杨一清站在那里眉头微皱,徐勋便走到其身后轻咳了一声。
“皇上心中还惦记着先帝爷,乾清宫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去住,再加上西苑不比大内局促,又心念内校场,所以才打算在这里造一座别宫,动用的都是内库。”
明代不止是户部尚书这些管家婆一心只想在国库上头上把锁,希望皇帝的一应开销全都走内库的账,就连寻常大臣也都是这种念头口此时此刻徐勋的话,好歹让杨一清的眉头有些舒展的迹象,但即便如此,他仍是摇了摇头道:“先帝一过世,皇上便大兴土木,传扬出去终究是不好听的。徐大人深得皇上信重,该劝的还请多多劝说。”
“我闻白,杨都堂放心。”
杨一清也没时间表现太多这些忧虑,因为朱厚照的召见很快就来了。只是相比正式的金殿奏对,朱厚照此时身在靠近太液池北太素殿的会景草亭中,吹着习习凉风,人随随便便地歪在凉榻上,见杨一清进来要大礼参拜,他就立刻摆了摆手。
“这又不是早朝,也不是文华殿,你放轻松些。”见杨一清这才站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人,旋即就坐直了身子问道,“杨一清,联一直都以为文官大多数都是老成持重到不肯挪动的,没粹到还有人像你这样大胆。你知道这回弹劾你的折子有多少么?”
说到这里,朱厚照直接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惊人的高度,见杨一清面色一变就要下跪,他就瞪过去了一眼,这才看着徐勋说:“联还以为这一回冲着徐勋的人多些,谁知道竟是你和张彩更招人嫌。有弹劾你在陕西刚愎的,有弹劾你勾连中官的,有弹劾你不告而用兵居心叵测的……至于张彩,一张张奏疏全都是说他人品污浊,天知道之前还有人赞他高洁,真是颠三倒四!不说这些了,杨一清,之前徐勋和张永上书都说,你在陕西多年,对鞑龘子很有些研究,今天联很有空,你和联说说!”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名臣风骨,少年意气
和杨一清一块联袂出宫的时候,徐勋见其一副神采飞扬的表惰,不觉又想起此前杨一清在御前侃侃而谈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的畅快。将陕西附近那甘肃宁夏延绥三边的山河地理信手拈来的那份从容,从马政到民事到军务到茶马互市的条条贯通,从人事到抚民再到屯田的悉数周全……饶是他对杨一清的印象原本就极好,这一次又提高了三分。
这会儿快到西安门,安步当车的杨一清突然停住步子,对徐勋拱了拱手道:“能像今天这样尽情奏对一次,乃是我多年夙愿,多亏了借徐大人的光。”
“杨都堂哪里话,若不是你文武兼通,就算这机会从天上掉下来,那还不是白搭?至于之前皇上所说遭人弹劾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遭弹劾是庸臣,就是如今内阁的阁老们和六部的尚书们,也时不时会挨些明枪暗箭,更不要说你了。皇上对都察院一直颇有微词,借着此次的机会整肃一二也未必可知,杨都堂原本就是左副都御史,到时就更名正言顺了。”
杨一清好歹也是几十年官当下来了,这么明显的弦外之音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愕然之余却不免也是怦然心动。
他虽不入翰林,可丁忧后授官便是中书舍人,在中枢诰敕房制敕房数年,可之后就不知道得罪了那位阁老被外放了出来,后来甚至一度被打发到南京任太常寺卿,可终究是从正四品熬到了正三品。接下来接了个督理陕西马政的名头,挂着左副都御史的品衔在陕西一呆又是四五年,哪怕他上书极多,可仿佛就此被人遗忘了一般。想来这也很正常,正三品到正二品之间的坎是官场上最难越过的一条天堑,多少先辈都是在正三品黯然致仕。
尚书正二品,shì郎正三品;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却都是正三品。这一个品级要跃过去之后即便不能入阁拜相,可至少就是执掌一部亦是都察院,同样能够大权在握。十数年寒窗苦读,数十年官场沉浮,不就是为了一展xiōng中宏图?
以杨一清的城府,自然不会当面失态声音却不免有些干涩。可是,在西安门和徐勋揖别上马之际,他犹豫了再犹豫,终究是低声说道:“皇上垂青,徐大人一片好意,我本不该说什么矫情的话。
但这次小王子虽然被打疼了,可接下来北边必定是好一番风云变sè,我实在放心不下陕西那三边……这次宣府遭袭,曾经有人提议过设宣大总制可最后不了了之。接下来虏寇犯宣大的可能xìng不大,可陕西那边却是说不准了。倘若可能,还请徐大人劝谏皇上重设延绥宁夏甘肃三边总制,我愿意挑这大梁。”
看着杨一清那坚决的表情,徐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要说从之前和杨一清的大军会合开始就一直在做铺垫打基础,乃至于凯旋回大同,又一路和人同行回京,引荐给朱厚照,无非是希望在那些老人们牢牢掌握的朝堂上扎下一根够分量的钉子。然而,朱厚照也有此意,那些大太监们都愿意配合,杨一清分明也心动了此时却偏偏说出了这番话来。
沉默良久徐勋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杨都堂好汉子!”
杨一清不料徐勋在默然良久之后,竟是如此盛赞自己他不禁lù出了几分豪情来:“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只是不想多年心血半途而废。再给我一年半载,我定当还朝廷一个固若金汤的陕西!”
“好,杨都堂既是有此意,那我便一定设法成全。”
杨一清只觉得一直不甚踏实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当即笑了:“多谢徐大人!”
自从来到京城,徐勋见惯诡谲机变,可也着实交了几个朋友,但要说让他真正生出敬意的,杨一清却还得算是头一个。此时目送人上马,他忍不住伫立久久不动,一直到身后有人相唤,他才回过头来,认出是司礼监写字孙彬。
“徐大人。”
短短一年多功夫,孙彬实在没想到,曾经以为不值一提的小角sè,现如今已经成了名动一时的大人物。因而,他不用刻意去做,便是一副十万分恭敬的表情。一丝不苟行礼之后,他便满脸堆笑地说:“徐大人,萧公公如今在什刹海边上的sī宅,说是让小的引您去见一面。”
“孙公公来得正好,我原本就想去那儿看看,正踌躇是否方便。既如此,你就带路吧。”
再次踏入萧敬的sī宅,徐勋再看那些花草盆栽一亩三分地时,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惊诧莫名心中忐忑了。真正居于高位的,每一处细节都会被人当成谜团掰碎了仔仔细细思量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只是在进了屋子之后,见又惊又喜的瑞生快步迎上前,二话不说就要跪下磕头,他立刻伸出手去一把将小家伙拖了起来。
“又磕头,在宫里都快成磕头虫了,还没有磕够?”
“才没有呢,我跟着萧公公,几乎不用对别人磕头!”
见小家伙竟是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徐勋不觉莞尔,随手从腰里掏出一个东西丢了过去。眼看瑞生手忙脚乱接过了,他便笑道:“这是这次打仗时候的战利品,不值几个钱,就是我看这刀柄是木头雕的,刀鞘也是上好的皮子,手工不错,想着给你带一把回来把玩,就是留着防身也好。”
“给……给我的?”
瑞生结结巴巴问了这么一句,见徐勋点头,他立刻欢天喜地二话不说直接揣进了怀里,一连声的多谢少爷,旋即又仿佛生怕徐勋反悔似的,一溜烟就冲出了屋子。面对这光景,徐勋这送东西的反而有些愣神了,老半晌才回头去áng上斜倚着的萧敬,见老太监满脸是笑,他不禁尴尬地干笑道:“还以为他跟了萧公公这么久,人老成了,谁知道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这也没什么,又不是谁都像你,左一个主意右一个点子,只要给个机会就能大放异彩。”萧敬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见徐勋面sè如常,自己搬了个锦杌在chuáng前坐下,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这孩子实心眼,咱家说要上书辞了司礼监掌印,可他倒好,竟说要跟着来服shì咱家这把老骨头。他虽然没上过内书堂,但咱家的面子送了他进去学两年也使得,出来之后,就可以顺顺当当补一个司礼监写字。”
“萧公公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当初送他入宫,是因为他身份暴lù,留在南京已经不成了,再加上萧公公又要他,所以我才答应了,并不指望他真的能到什么位置。现如今萧公公既是要请辞,那就索xìng带着他在身边吧,他这xìng子在宫里,我还担心他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萧敬一直留心徐勋的表情,见他说得坦然,想想瑞生果真是如徐勋所说一般,他顿时莞尔,但沉吟片刻,他就开口说道:“虽则如此,但你想想,你是外官,纵使皇上宠信,终究不可能日日时时身在皇上身边,这次出去是你兵行险招所以才快,要真是耗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再加上新鲜感一去,你就能保证皇上一直对你深信不疑?不是咱家夸口,瑞生也就是在亲近人面前这般做派,在司礼监的时候倒还稳重,他这xìng子再加上那一手本事,内书堂不去,就放在皇上身边做个答应,决计招人喜欢,不用跟着咱家这老骨头浪费人才。”
徐勋本以为萧敬此次所谓的中暑乃是以退为进,顺便也是试探一下他的反应,却不料这个在宫中叱咤风云好些年的大是真的打算退了。一瞬间的愕然过后,他不禁皱了皱眉道:“萧公公,我不妨说一句实话。我和瑞生虽是主仆,但打心里说,我是拿他当成弟弟一般。皇上身边的几位公公和我都算交情不错,而瑞生那xìng子我最知道,去皇上身边风险太大。”
“若是咱家一定要他去呢?”萧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说,“咱家也不怕告诉你,咱家在宫里的那些班底,全都一字不漏告诉他了。只要他到了皇上身边,那些人到时候就成了你的。”
“萧公公这是要我做出取舍?”
从感情上说,徐勋自然不愿意。当年把瑞生带进京城送给萧敬,那是因为他彼时一无所有,一切都维系在萧敬身上,而瑞生的底细被嚷嚷了出去,他根本护不住他,说到底他是不情愿的。也就是萧敬真心把瑞生当成后生晚辈一般放在身边教导提点,他才渐渐放心了。
可从理智上,他却知道萧敬提出来的这一条实在是绝对有利于他的。别看他和刘瑾目前还打得火热,和张永同舟共济,和谷大用还有相同的利益关联,可到时候一有冲突,谁知道那时谁会翻脸不认人?想到这里,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一下子变得异常犀利。
就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却突然从外头冲了进来,却是瑞生。他看了看萧敬,又看了看徐勋,突然就这么跪了下来。
“少爷,萧公公,我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
武安侯胡同的兴安伯府,原本只是京城众多公侯伯府中不起眼的一座,但现如今却是炙手可热。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兴安伯徐良有多少过人的才干,多少惊人的圣眷,而是因为兴安伯世子徐勋先后得父子两代天子垂青,紧跟着这一回被人赶鸭子上架挑去了宣府,却漂漂亮亮打了个少有的大胜仗回来。打从消息传回来的那天起,兴安伯府就门庭若市,接连登门拜访的既有执掌五军都督府的公侯伯,又有下头的都督指挥使等等,但最多的却是一类人。
那便是登门提亲说媒的。
这四五天徐良除却在十二团营督操,只要在家,就不得不绞尽脑汁用各种由头回绝这些人既有官媒婆,又有受人之托来打听他口风的一—提亲的对象从公侯伯府的嫡出千金,到下头大小军宫家中有名的美人,这其中最难拒绝的便是寿宁侯张鹤龄。到最后他甚至在考虑着是不是要借病来躲一躲,可一想到到时候又要多出一大拨借着探病来求亲的人,只能消停了这心思。
然而,这一天面对和他同僚,此刻理应休沐在家却登门拜访的定国公徐光祚,他就不止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如坐针毡的他借着品茶掩饰脸上的尴尬,心里也不知道骂了多少声臭小子。然而,徐光祚却仿佛没看出他的这份表情来,仍是一脸笑容可掬的样子。
“兴安伯,令郎乃是皇上最看重的人才,再加上他还小,拖个一年半载都不要紧但你却正当威年,家里没个管家的女人难免上上下下一团乱。就好比这些天你在十二团营督操听说家里管事的是一个丫头,这就太名不正言不顺了。我那位表姑姑虽不是豪富,亦非顶尖的名门,但胜在人品大方出众,要不是先后为父母守孝,也不至于二十出头尚未许人。就算是你一心为令郎着想,可他此次建下大功,据说廷议已经有封爵的意思,你若再有子女,也不用担心会碍了他。咱们虽不是同宗可好歹也是同姓我不会坑你的。”
徐良被这同姓之说弄得苦笑不已,踌躇再三,他正打算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继续敷衍过去,外头就传来了金六的声音:“老爷,少爷回来了!”
“哎呀,勋儿回来了!”
徐良这会儿恨不得lù出十万分欢喜的表情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一跳起身就向徐光祚笑道:“定国公这好意我心领了,可兹事体大,容我好好思量思量。这会儿勋儿回来,我就不留你了这就送定国公出去吧……”
“诶,徐大人既是回来了,兴安伯就不用送我了。横竖这兴安伯府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路途都熟悉。
“过……”徐良见徐光祚会错了意,不觉有些尴尬,“勋儿在外多时,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借着送定国公你这贵客,也顺带看看那小子在外头这一个多月怎样了。”
定国公徐光祚一时愕然,旋即就见徐良虚手请他先走,他却笑吟吟地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并肩而行,心里却对这父子俩的情分更有了另一份计较——这年头哪怕儿子是历经多少艰险方才回家,当父亲的无不是端坐正堂等候儿子来磕头,哪有徐良这样急不可耐急匆匆跑出去迎接儿子的,这岂不是颠倒了礼教伦常?
两人一路匆匆到了二门,正好看见徐勋在垂花门前下了马。而徐勋虽则是听说定国公徐光祚正在家中,可不杵这么巧徐良送人出来,忙快步上了台阶进门。当着外人,他只能对徐良皱眉审视自己的目光视而不见,同徐光祚叙了几句话,送了人出门上马车,他方才回过头来,却发现老爹那脸sè异常难看。
“随我来!”
徐勋当然明白徐良这突然拉长了脸是所为何事,再加上周遭还有一众仆婢,他当着外人的面就不好嬉皮笑脸méng混过去,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了徐良身后。等到这一路回到了徐良的正房,他才一进门,就只见前头的徐良倏然转过身,他一不留神脚下往前迈了一步,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紧跟着就发现自己的领子被人一把揪住了。
“你这臭小子,知不知道这回能有命回来是多幸运?”
尽管徐良的劲道用得不大,可是徐勋那才练过一年的小身板和徐良少年练武多年粗活做下来的力气相比,仍然是相差遥远,这会儿不自觉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然而,往日只要他嬉皮笑脸亦或是装装可怜,徐良必然又会变成慈父,可这一回,徐良却是丝毫没松手的意思。
“皇上嘴里不说,可之前你一丝消息都没有的时候,谷公公就长吁短叹过,说是皇上夜半睡觉也轻得很,所以说你这便是不忠:而我这个做老子的在人前得打肿脸充胖子装若无其事,人后却是老做噩梦,还没处找人说去,所以说你这便是不孝;而悦儿那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她干娘说她是四处求神拜佛,甚至开始学人吃斋,你说你让人省心不省心?去的时候说什么被人赶鸭子上架棘手得很,结果可好,反手就来了这么一出!”
说到这里,徐良终于气咻咻地放开了手,反身大步到了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拿起一旁也不知道沏了多少时间的凉茶往嘴里一灌,随即恼怒地往旁边重重一们:“你还以为你是一个人,你现如今一人系着那么多人,就这么不拿自己当一回事!”
理了理被那一把拽得乱七八糟的领子,徐勋这才缓缓走上前去,在徐良身前站了片刻,这才屈起tuǐ跪了下去:“爹,我知道这一回是冒了绝大的风险,可我也是没办法。一来是真的给保国公的做派给惹恼了,二来是给鞑子故意放回来的那些战俘给惹怒了,三和……爹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心大爱行险,不喜欢凡事任人摆布,哪怕冒险也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一次我能被人逼着上宣府侦缉什么鞑子下落,下一次就能有人挤兑我去剿匪平蛮,我只是想让这些人知道,就连那样势大的虏寇,也不过是给我送功劳,下次做事悠着点!”
“你呀!”
徐良看着这个人到中年认回来的儿子,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本能地伸出手去要扶他,可那手才伸出去,他却硬生生止住了,又死死盯着儿子端详了一会,这才冷哼道:“就算你有那么多理由,可也得知道,玩火者必**!这次是算你运气好,大同那边有杨一清正好路过,否则你安能逃回命来?”
“是,儿子已经反省过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儿子还算不上智者。”
“你是算不上智者,可你实在是一肚子鬼主意的小狐狸!”
这话一出,徐良就知道自己这严父的架子是端不住了,终究伸手抓着徐勋的臂膀把人扶了起来,可还是忍不住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记:“没有下次,要是再有下次,那我这个当爹的就算拼着给人骂不通情理,也罚你在院子里跪一晚上再说!”
“是是是,谁不知道姿最通情理,最是体怕我这个当儿子的。
可怜我从大同一路驰驿回来,共,在西苑陪着皇上说了大半天的战情,又去看了萧公公,这会儿都已经前xiōng贴后背了……”
“臭小子,饿了也不早说,厨房早就备好饭食汤水了!”
见徐良瞪了自己一眼,就开腔叫了朱缨吩咐传饭,徐勋知道老爹的恼怒已经散尽,于是趁着几个丫头去搬桌子的时候,他少不得打探起了定国公徐光祚登门的情由。这不问还好,一问徐良就想起了这些天的焦头烂额,立时脸sè不善地说道:“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谁让你立下的大功,这几天里上门给你提亲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你自己看着办吧!”
“只有二三十?”徐勋见徐良冲自己吹的子瞪眼,不禁又笑道,“要说咱们家是大小两条光棍,只有冲着我这个儿子来的,就没人想着给爹你提一提续弦?”
要搁日后,他和徐良可是货真伦实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人不会只盯着儿子忘了老子吧?
他本是随口打趣,可见徐良那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就知道自己竟是说到了点子上,登时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还真有?爹,快说说,都是哪几家的名门淑娱?”
“胡说八道,哪来的几家!”徐良见徐勋饶有兴致,一口斥了他回去,发现丝毫没能把儿子给吓倒,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就是刚刚定国公,偏他多事,说他有个表姑姑因为给父母守孝耽搁了,所以提了一提。听说人才二十三四,还没比你大多少。我只敷衍了他几句,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徐勋正要说话,见几个丫头已经摆上了满桌的酒菜来,而徐良已经催着他坐下用饭,他也只能把话先吞回了肚子里。然而,风卷残云一般地消灭着桌子上的各sè菜肴,他心里却盘算着定国公徐光祚的提亲。
自从徐边诡异地在小丫头面前现身,他的心里就存下了一个疙瘩。现如今他立下军功,已经能够自立门户,接下来还会娶妻生子,总不能看着徐良就真的这么孑然一身过下半辈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小徐出马,手到擒来
湛蓝没有一丝云朵的空中,几只猎鹰正高高翱翔,直到下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哨,两三只猎鹰才一道如闪电一般俯冲而下,两只利爪分毫不差地擒住了地上的一只兔子,旋即在驯鹰人的吆喝下将猎物擒了回来,欢快地分享了内脏之后,又扑腾着翅膀高高飞上了天空。
“好!”
看到这一幕,徐勋忍不住抚掌赞叹了一声。一旁的刘瑾见徐勋这般表情,不禁暗自得意,一时笑道:“怎样,还看得过眼吧?这是下头人孝敬给皇上的,只毕竟才送进来,俺吩咐他们好好先操练操练,别到时候在御前失了手,那会儿就丢脸了。听那几个驯鹰的说,别看不过是玩意儿,可却是贵重物事,灰sè的就已经极其难得,这其中竟还有一只白sè的,简直是千里挑一万金难寻。听说前朝的时候,这叫什么海东青,你要是喜欢,到时候俺说给皇上,留一只给你?”
徐勋知道朱厚照喜欢新鲜玩意,刘瑾这几只猎鹰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法子方才弄来,但木已成舟,他也不打算在兴头上泼冷水,当即笑道:“那就承老刘你的情了。这鹰飞得高,若是能驯好了当成侦查用,打起仗来便轻松多了。”
“咳咳,你这上过一次战场,怎么就三句不离本行了?”
刘瑾虽是打趣,但却因为徐勋肯收礼而眉开眼笑。招手叫了一个驯鹰的人过来,等其召唤了一只鹰下来,他不敢接近,就站在几步远处对那鹰指指点点夸其神骏,待说好了到时候就是这只鹰相赠,他才心满意足地屏退了人,又和徐勋并肩而行到了一旁的澄bō亭。
到里头一屁股坐下,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徐老弟去见过萧敬了?”
听刘瑾丝毫不避讳直呼萧敬其名,徐勋暗叹萧敬实在是成精了对于进退把握得尤其精准,当即便点了点头:“当初我刚进京的时候,萧公公照拂不少,所以他如今既是卧病,我当然得去看看。不瞒你说,萧公公身边伺候的瑞生当年还是我身边的小僮儿。”
既然志在司礼监,刘瑾哪里会不打探明白这些,见徐勋直言相告,他的心里不觉舒坦了不少,当下就推心置腹地说道:“你这人重情分俺知道,可你也得分清楚,谁是真心实意,谁是假情假意。萧敬这人在宫中那么长时间,惯会假仁假义你知道想当初他得了傅容的信时,曾经打过什么主意?他那会儿可没打算让你和兴安伯相认,是想阉了你让你进宫的!”
此话一出,见徐勋的脸一下子就yīn了,刘瑾误以为徐勋对此并不知情少不得添油加醋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消息渠道,末了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你可别中了这老家伙的圈套。他这一病,司礼监掌印的位子就能腾出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圈套什么的说不上,至于过去的事情,老刘你也别提了。”徐勋不等面lù失望的刘瑾说话,他就摆了摆手说道“我今天去探望萧公公的时候见他情形不好,就已经劝过他了。恋栈权位不去到头来被人挤下去,还不如现在急流勇退,还能留个好名声,至于钱财人手等等,上至皇上,下至你们这些后辈,谁会亏待了他?”
“啊……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他怎么说?”
徐勋早就和萧敬计议停当,见刘瑾果然是神情急切地看着自己,他便优哉游哉地说:“这还用得着问?我徐勋出马,还有不能手到擒来的道理?”
刘瑾赶紧连连点头,简直是心花怒放。朱厚照对于萧敬一贯有几分敬重,这人要是不主动求去,小皇帝是决计不会出面赶人的,徐勋一回京就给他扫清了这么一个最大的难题,简直用福星二字来形容也不“徐老弟,这次多亏了你,事成之后,俺一定重重谢你!”
“哪里的话,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见刘瑾笑得极其得意,徐勋趁势说道,“只是,萧公公一退,我那小僮儿再跟着他就算是废了。说实话,要不是他被他那狠心的父亲给阉了,我压根不想让他入宫,如今却得给他求一条路。老刘你是皇上面前最得意的人,还请帮忙给他在皇上身边寻个事情做,不用显眼,只混口饭吃就行。”
刘瑾对萧敬身边的人下死力去一一mō过,知道瑞生才进宫一年,虽在司礼监管过一阵子文书,可还没个正经说法,再加上是徐勋身边出来的,必然不是萧敬心腹。对于这种举手之劳而又可以结个人情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这事好办,不如就这样,俺直接对皇上说,这是从前你用过的僮儿,皇上哪怕不看俺老刘的面子,也一定会看你的面子,到时候人顺顺当当就留下了。他又不是什么高品的,俺让老涨.老谷他们几个也都看顾几分,一定把人给照应好了!”
“好,老刘你果然够交情,不愧是义气刘!”
这义气刘说得刘瑾更加眉开眼笑,当下拉着徐勋又是好一番商议。从打算把高凤推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到他自己想要把内官监太监拿到手,就连对兵权的觊觎也没掩饰。而徐勋一面听一面点头,不时还出个主意点拨两句,到最后他突然假作无意地开口问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萧公公若是去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按理该是李荣接掌,我记得焦芳和李荣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交情了,你不妨通过焦芳打探打探李荣的动向。”
刘瑾对于那些老家伙也一直提防着,闻言立时嗤笑道:“李荣比萧敬年纪还大上不少,萧敬都撑不住这酷暑,他倒能撑住?不过你这主意不错,回头俺就去让焦芳试试!”
“这才是未雨绸缪嘛···…啊,对了,你也知道我和焦芳有旧怨,和马文升也不对付,倒是这次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上书tǐng合我胃口的,之前老谷才对我举荐了他。这人我预备延揽延揽,到时候打算在皇上面前推一推,老刘你可得帮我一把。
刘瑾之前看张彩在御前lù脸,于是想要卖弄个人情,可一转头焦芳就在自己面前说了张彩无数坏话,他倒是踌躇了。如今徐勋明说对张彩有兴趣,他想想自己已经有个身为shì郎极有希望升任尚书的焦芳,区区一个文选司郎中张彩可有可无,略一沉吟就嘿然笑了。
“难得你徐老弟对俺开这个口,俺还能不答应么?”
“那好,算我欠你老刘一个人情!”
“,你说服萧敬帮了俺大忙,这样的小事还算什么人情!”刘瑾豪爽大方地把这件事抹过了,紧跟着拉人又商议了几句别的,这才东张西望了一眼,旋即笑眯眯地说,“今儿个你才回来,先见过皇上和令尊,居然第三个就来见俺,俺也是知情识趣的人,就不留你了,赶紧去会你的佳人吧。俺可得提醒你一句,现如今你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要真想把名分留给人家沈大小姐,可得动作快一点!”
有了刘瑾这句话,徐勋接下来自然不会再耽搁时间,打了个哈哈就匆匆告辞了。然而,等他心痒痒地来到闲园,一入眼就看到四下里那些热热闹闹的商铺,多数都是贩卖江南的小玩意儿,竟有不少衣衫华丽的富家子弟在那闲逛,而相比之前,只在门前一驻足,他就发现园子中虽只落成了寥寥几处,可乍一看去就大不相同了,一个闲字竟是淋漓尽致。
暗赞了徐经到底懂得格调,他就悄悄拐到了一旁的一条暗巷之中,由一道铁将军把守的不起眼大门溜进了闲园。在那林中小径中前行了不多久,他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声jiāo斥:“什么人?”
随着声音钻出来的,便是手里捏着一把鸡毛掸子的如意。她愕然看着徐勋,突然二话不说一溜烟跑了回去。徐勋见着好笑,当下不慌不忙跟在了后头,等到了那深处的三间草堂时,他就只见一个人影刚好挑开门帘出来。鸭卵青的衫子,藕sè的湘裙,这一sè极淡的sè彩在明媚的夏日阳光和郁郁葱葱的绿树映衬下,竟是显得格外的明艳,哪怕小丫头许是刚刚洗了头发,一头乌丝只松松地绾了个鬏,可却是jiāo艳十“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这一句愤愤然的轻哼再加上那双手叉腰的刁蛮样子,立时把刚刚那幅淡淡的水墨画变成浓墨重彩了。尽管刚刚乍然从如意口中得知徐勋来了的时候,沈悦的眼睛里已经弥漫着一层极薄的雾气,可这会儿她却掩饰得一丝不漏。嗔怒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她就快步下了台阶,端详了徐勋好一会儿,却是始终没再说话。
倒是一旁的如意担心冷场,突然插话道:“世子爷这一天刚回京城就四处赶,应该还没歇口气吧?瞧这一身臭汗,正好刚刚烧了热水,不如先洗一洗。”
被这一说,徐勋才发觉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用不着热水,这大热天,用井水随便冲一冲就行了,只是你们这儿都是女人,难道还备着男人衣裳?”
“小姐才刚给世子爷做过全套……”
见如意在沈悦的瞪视下立时闭了嘴,徐勋不觉已是满脸的笑意,当即对兽小丫头挤了挤眼睛:“娘子这般厚爱,那相公就却之不恭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儿女情长
“却你个大头鬼!”
眼见小丫头红着脸摔帘子进了屋,徐勋不禁哈哈大笑。这时候,一旁的如意方才苦着脸上前说道:“都是我一时口快,小姐本想是给世子爷一个惊喜的。这都做了好几个月,一针一线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这下子小姐非得狠狠罚我不可!”
“罚你干什么,惊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惊喜,不分早晚!放心,到时候自有我去哄人,不会让你挨骂的。”
徐勋给如意吃了一颗定心丸,就随手解开了外袍,旋即连内里的中衣也一块都剥了下来,一股脑儿全都塞给了他,这才赤luǒ上身来到了水井边。沉腰用力提了一桶水上来,他就径直抱着水桶从头到脚一淋,那冰凉刺骨的感觉在这大夏天里,竟是好不畅快。想起那时候在塞外那一战又一战,最后找了个海子,全军上上下下不分大小地进去洗了个痛快,老神英还差嘲笑他胳膊上没几块肌肉,他忍不住低头瞧了瞧,又用力屈起手臂,这才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老家伙,我怎么能和他这打老了仗的人比?”
徐勋在这儿一桶又一桶水洗得痛快,那边厢抱着一堆散发着酸臭汗味衣服的如意已经呆住了。这就着井水冲凉她小时候不是没瞧见过,可那都是没身份的下人,有哪位大家公子这样肆无忌惮的?可是,见那井水哗然流过那结实的脊背xiōng膛,看着那水珠在日头下散发出晶莹的光芒,又听徐勋在那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歪着头的她不觉又陷入了恍惚。
“如意!”
把帘子拉开一条缝的沈悦见如意有些大发花痴的模样不得不大声嚷嚷了一句,见小妮子这才恍然回神抱着一堆衣裳三步并两步抢进了屋子甚至不敢看她就匆匆往后头去了,站在那儿的她忍不住冲正好看过来的徐勋丢了个大白眼,然而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帘子。
尽管两个人除却最亲密的一步,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可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男人赤luǒ的xiōng膛,羞恼之外,更多的却是觉得一种男人的阳刚气息迎面而来。只失神了片刻,她就看到他身上背上胳膊上几道清晰可辨的疤痕,这才想起他此去战场的危险一时又忍不住咬住了嘴chún扶门而立的同时,不知不觉一条tuǐ已经跨出了门槛去。
“小姐,这是擦身的软巾。”
后头如意的声音顿时让沈悦惊觉过来。一反身伸手抢过了如意手中的东西,见小妮子不等她呵斥就一溜烟躲了个无影无踪,她这才回转身来,却发现也不知道是自己在日头底下站太久了,还是看着徐勋的时间太长了,这双颊上直发烧。恰好这会儿他心满意足似的放下了那木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一心慌索xìng就把那条大软中揉成一团冲着他扔了过去。然而,松松散散的东西终究还是半当中就散了开来,正好罩了他一个兜头兜脸。
扑哧——
徐勋刚从头上扯下那软巾就听见了这笑声。定睛一看,见小丫头扶着门框正笑得明艳动人,他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抓着那东西就大步走了上去,故作凶巴巴地喝道:“笑什么?”
“笑你这个打了胜仗的大英雄像个傻呆呆的呆头鹅!”
沈悦一把躲过徐勋要使坏的手,快速躲进了屋子里,旋即才伸出脑袋说道,“在外头等着,我让如意给你送衣裳出来!我可事先声明,要是穿不上身不怨我,我又不曾量过你的尺寸,就是照着印象胡乱做的!”
“娘子多虑了,我这身材高矮胖瘦,天底下还有人能比你更清楚?”被人说是呆头鹅,徐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当即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见沈悦一下子呆住了,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是我爹,这辈子大约也没抱过我两回……”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眼见得人再次重重摔下帘子进了屋子去,徐勋这才大笑了起来。不消一会儿,他就看到如意抱着一大摞东西出来,竟是从中衣到腰带外袍,乃至于鞋袜一应俱全。尽管刚刚才把沈悦气跑,可这会儿看着这么多东西,他仍然忍不住心生暖意,示意如意把东西——晾在院子里那些晾衣绳上,又把人打发回了屋子,他才用软巾抹干了身上水珠,旋即一样样从里到外穿戴了起来,一面穿一面审视着那些针脚。尽管及不上府里专做针线那些仆fù的手艺,可一针一线都是细密,酱紫sè的外袍的角落甚至还能看到不引人注意的一丁点血迹,他哪里不知道小丫头为此付出的功夫,一时嘴角就翘得更高了。
只是满头湿发用不了那顶唐巾,他就这么把头巾抄在手中施施然进了屋子去。一到里头,他看见如意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倒是沈悦只瞧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嘴还微微撅着。当下他有意走到他面前,还配合地转了一个圈,这才笑道:“娘子果然有心,竟然不曾多一分少一分。”
哼,那是你运气!“嘴上说着这话,可看着徐勋穿这一身神清气爽,沈悦的脸上还是lù出了笑容,前些天一直没消息时她因为老走神而扎了手指的疼痛也完全都忘了。等到徐勋在身边坐下,一面喝着如意送上来的银耳羹,一面和她说着之前那惊险的一幕幕,她那仅存的恼意更是很快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有余悸。
“虽说一直都知道你胆知……可你这次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要是那位杨都堂到得晚一些……”
“所以说,不用后怕,吉人自有天相。”徐勋不等沈悦那担心的话说完,就伸出手来掩了她的口,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如今不是一个人,所以哪怕是为了爹为了你,也为了向来对我信赖有加的皇上,我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要我的命,那还早着呢!”
“死皮赖脸!”
沈悦虽是慌忙往后挪了挪脑袋,逃开了那只灼热的手,但那砰砰的心跳却仍然没能放慢下来。然而,刚刚那亲密过后,徐勋便再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只是继续说着此行的诸多得失,最后方才问起了她在京中的情形。
“我在京城能有什么事,那个大和尚常常让西厂的人便服过来巡视,再加上还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李大人看顾,我这又有那些家将巡视,说是铁桶一般都不过分。
倒是皇上还来过几次,还有一回扮成士子去和人对诗,最开始我还提心吊胆,后来就习惯了。”
“什么习惯了,小姐,你之前不是还抱怨说皇上太异想天开了,竟是还让您跟着到公公扮成小太监,混去看皇后初选么?”
如意不插嘴说这一句还好,她一说此话,徐勋一时瞪大了眼睛。朱厚照当初就曾经拜托过他此事,还用不办好就让他打光棍作为要挟,可他这出门在外去打仗,小皇帝就直接挑了他的未婚妻去做这种勾当,这也太离谱了吧?
“如意!”沈悦一眼把如意瞪得讪讪然溜出了屋子,见徐勋那诧异得嘴都合不拢了,她只得尴尬地解释道,“因为被派去初选的是司礼监秉笔李公公陈公公这两个不但认识皇上,而且熟得不能再熟,不然他倒是想亲自去的。皇上说太监选出来的他不放心,就求我这个姐姐给他把把关……其实说到底就是走马观花,整整五千个人,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哪里能记住什么人!后来还是刘公公说,这初选复选至少得淘汰三千人,没什么好看的,等最后那一千人定了,再让我看也不迟,我这才总算是逃过了一关。”
五千个!
徐勋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想幸亏皇帝发了一句话,否则到时候让他这个真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去检视,说不定什么时候捅出大篓子来。而且,就算真的看中了哪个女人,任由朱厚照这个皇帝来做主的可能xìng实在是微乎其微。与其在这下功夫,还不如先把张太后的关节打通。
“这个皇上……”尽管是在sī底下,可要徐勋说朱厚照什么坏话,他却是没法说出来,只能叹了一口气而已。紧跟着,他就想起了更重要的大事,连忙问道,“那皇上可曾说过,咱们俩的事什么时候能办?”
“皇上说让你一辈子打光棍!”沈悦脱口迸出了这么一句,见他丝毫不慌,就这么笑吟吟看着自己,这才醒悟到让他打一辈子光棍,自己也讨不了好,这才轻哼一声道,“皇上没说,我又不像你这么厚脸皮,也没好意思问。”
“这怎么叫厚脸皮!我的娘子,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上我家提亲的人险些把门槛都踏破了。”徐勋立时叫起了撞天屈,见沈悦果然有些急了,他就添油加醋地说道,“这一家家非富即贵,我爹也不知道能抵挡几时,再不抓紧,万一有人求到太后面前,那可就没办法可想了。”
“那……那怎么办……”
见沈悦终究掉进了自己的陷阱之中,瞠目结舌了一阵子就患得患失问了这么一句,徐勋便笑眯眯地说:“所以嘛,娘子怎么也得对为夫温柔一些,否则怎么留得住我的心?”
“你……可恶!”!。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朕封你大官做!
朱厚照尚未大婚,而且一贯爱好新奇,承乾宫中的宫女远远如西苑的府军前卫幼军,以及刘瑾等人捣腾的各sè玩意儿对他吸引力更大。因而,那些绮年玉貌的宫女在当年的小太子,如今的小皇帝面前使过无数劲头,到最后却没能换来饶有兴致的一睹后,大多数人虽不曾心灰意冷,可就免不了思量着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此时此刻,一个女官在徐勋面前虚手引导,一面走一面回头微笑颔首,嘴角边流lù出两个恰到好处的酒窝,而原本训练有素走路时从来不会叮当作响的环佩,这会儿也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裙摆下那双勾着曳地长裙的绣鞋上,两朵金蝶正颤颤巍巍地上下飞舞,哪怕算不上巧夺天工,也可决计是匠心独运,更不要说她特意在脸上妆容下了狠功夫,那人面桃花的灿烂明艳,正是我见犹怜。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若徐勋留意到她悄悄打探她的名姓之后,她该如何yù拒还迎地点上一句。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一直听说最是胆大包天的这位少年新贵,自打进了承乾宫便是始终目不斜视,比那些新进宫的小太监还要规矩老实,那眼神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一时半会,她那句奴婢花映月竟是无处说去。
而徐勋到了东暖阁门前,眼见那女官不甘心地止步,甚至还用幽怨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他不禁大感吃不消,连忙低头钻进了屋子里,等到帘落下就长长吁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来不及寻朱厚照在哪儿,那边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徐勋,快过来快过来!”
外头那女官听到里头传来了徐勋的应答声和惊呼声,紧跟着就是朱厚照的大呼小叫,夹杂着笑声打趣声继而各sè声音就渐渐小了,她想起这一对君臣年纪差不离,亲近得仿佛兄弟似的,连最是森严的宫禁这小皇帝都从来让徐勋出入无人之地,再想想刚刚徐勋对自己的熟视无睹,她这心里不免浮想联翩了起来,表情渐渐变得无比精彩。尤其是当里头传来了哎哟一声时,她瞥见那两个门口shì立的答应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时心慌,也顾不得自己是张太后放在这承乾宫的索xìng蹑手蹑脚退远了。
屋子里,眼看朱厚照抱着膝盖呼痛,徐勋满脸无奈地扶着人坐下,偏朱厚照不肯叫人进来,他只得亲自翻箱倒柜找了一罐药油出来,眼看朱厚照自己笨拙地在膝盖上随随便便涂了一圈,他才沉下脸说道:“皇上千金之躯,下次千万别再如此了刚刚臣就险些吓死了。”
因为他刚刚进屋的时候,朱厚照赫然站在书架旁边木梯子的最高一层,一扭头看见他还手舞足蹈好容易站稳了,下梯子的时候还一不留神踩空了。尽管他扶得眼疾手快,可终究是让小皇帝的膝盖磕了一下,害的他心跳至少停止了十秒。
“别装了,你会吓死,朕说什么都不信,谁不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大胆徐?”朱厚照擦了药水之后,就没事人似的liáo起半个kù管,坐在凉榻上脚还不老实地dàng来dàng去,信手一指小方桌上的一大摞书说道“这些都是之前朕让他们搜罗到的各sè兵书,不少孤本珍本都有,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有胆量有勇武有谋略,这才是名将么?明日文华殿上,还得你陈奏之前的战事到时候若能引经据典,也能让那些老头们少说几句。
“娈上这是让臣临阵磨枪?”
见朱厚照连连点头,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徐勋顿时无语,可也只能领受小皇帝的这番好意——哪怕他没时间看,装点一下书架也好,亦或是等杨一清下回从陕西回来,做个人情送了人,顺带让人解说解说,那就是一举两得了,横竖朱厚照不会在意这种转赠之举——想到这里,他便少不得把杨一清的陈情对朱厚照和盘托出。
“他真这么说?”朱厚照认认真真听完便问了一句,见徐勋点了点头,他便往后头重重一靠,歪在那厚实的引枕上,好一阵子才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臣子要是能多上一两个,朕就能高枕无忧了。他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朕当然得成全了他………………不过,真可恶,难道又得便宜了那些就会胡说八道的家伙!”
“之前杨都堂只是奉旨督理陕西马政,既不是巡抚也不是总制,这一次皇上可以为他正名,令他挂右都御史衔,总制宁夏延绥甘肃三边,到时候回来的时候,这左都御史就能顺理成章让他上位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朱厚照眼睛一亮,立时一拍桌子道,“就这么着,他不说了是一年半载嘛,朕大不了就熬一阵子,等那边太平了就立酵三刻调他回来!对了,徐勋,之前朕要封你的官,你不肯领受,这一回你建下大功回朝,想来就没人能够嗦嗦了。朕都想好了,就封你平北伯,前军都督府都督,兼掌锦衣卫,你看怎么样?”
对于朱厚照这迸出来的一系列头衔,徐勋在叹为观止的同时,却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这么多官职,都是您想出来的?”
“朕就想给你封几个大官做,至于这么多名头,那是刘瑾给朕想出来的不过朕想着估mō着是他请教了哪个狗头军师,他哪能知道这么多名堂!”
果然如此!
“皇上好意,臣心领了,不过,这些似乎都要留在明日文华殿上头才能决断吧?”见小皇帝不甚情愿地点了点头,徐勋就笑容可掬地说,“既如此,臣还是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向皇上谢恩。相比这个,臣倒是有更要紧的大事请皇上做主。”
“硪,什么事?”
见朱厚照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徐勋便轻咳了一声说道:“皇上什么时候给臣做个大媒?就这几天的功夫,我家门槛险些都被上门提亲的人给踏破了,就连寿宁侯都亲自来过了,再这样下去,家父决计难能支撑。皇上要真的赏功,还不如先把臣的婚事给定了,臣感jī不尽。”
看着徐勋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朱厚照脸sè变幻了好一阵子,最终没好气地下巴一翘道:“别装可怜,朕还没大婚呢,你凭什么抢在朕前头!朕知道你不就是怕朕那两个舅舅说动了母后么,放心,朕聪明着呢,婧璇妹子已经有心上人了,至于其他的表妹们,母后也不放在心上。朕回头就去对母后说,你感谢父皇当初知遇之恩,朕不大婚,你也不娶家室。”
说到这里,他得意洋洋地斜睨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徐勋,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横竖你才比朕大那么一丁点,朕都还不急,你猴急什么!到时候朕大婚,你和沈家姐姐也一块办婚事,这岂不是一桩美谈?”
美谈个鬼!
徐勋已经完全相信朱厚照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当下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皇上既然这么说,那不如这样,您先找个法子给沈姑娘正名如何?她毕竟在世人眼中已经跳了秦淮河,现如今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法子让她能够重新站在人前。”
“这事倒是可以………………”朱厚照歪头一想就点了点头,突然一拍巴掌道,“不如这样,朕去安排一场戏,让寿宁侯夫人或是建昌侯夫人把人弄了家去认作义女,这样朕那两个舅舅就不会一门心思想着把女儿嫁了给你!唔,这法子最好,朕真是聪明绝顶!”
眼见小皇帝在那自说自话自鸣得意,徐勋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要是张太后知道自个的儿子正帮着外人这般算计张家人,该会是什么表情?
七月十五这一天,道教称之为中元节,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而民间俗称则是鬼节。有道是这一天鬼门关大开,于是百姓家有各种祭祀,宫中亦是一大早就开始有各sè礼仪,而望日的大朝会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的朝官们从站班到各自磕头完毕,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而朱厚照虽说极其不耐烦,可这一个月的早朝被他免成了朔望两次,他也着实没办法连这个都不参加,只呵欠连天却在所难免。
更何况,对外宣布免朝的理由,是他因为先帝去世不忍临朝,而决计不是什么早朝只奏五件事是面子功夫废了正好。
好容易捱到朝会结束,随着那些闲散的官员一一退下,各部的司官等等纷纷回衙门理事,一众三品以上的大佬们,则是默契地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趁着进文华殿之前的这会儿工夫把早就打点好的方案再次重温了一遍。等到了文华殿中,听徐勋将此番战事的细节一一解说了一遍之后,刘健就在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之下从容站了出来。
“皇上,徐勋以弱冠之龄奉调出征,临机立断以偏师出击,先在沙城败虏师数百,夺回军民上千,之后又和大同军宣府军等大破察哈尔汗庭精锐,以至于至今虏寇内斗不宁。此等大功,臣以为当厚赏。臣和内阁李谢二阁老商议,又与吏部马尚书兵部刘尚书部议,拟定进封徐勋平北伯,世指挥使,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兼掌锦衣卫。”!。
第三百五十六章 雷霆一击獠牙露
这一个个名头听起来非同小可,然而,爵位并非世袭罔替,这年头世袭指挥使在京圌城一捞就有数百个不止,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却不提掌印,更是听着好听的虚衔,也只有那个兼掌锦衣卫方才是重中之重。e^看除了曾经密议过内阁三老和马文升刘大夏,以及和他们jiāo好的寥寥数人,其他人都是一无所知,一听到这最后一句话顿时一个个都急了。
“皇上,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在锦衣卫前后历三十余年,老成持重治狱公允,因而皇上登龘基之后立时命其掌锦衣卫事,现如今他并未有任何过失,遽然命他人掌锦衣卫,恐怕难以服众。”礼部尚书张升第一个站了出来,振振有词地一番大道理之后,他就长揖说道,“徐勋此番有功不假,然封伯进都督,已经是足以酬劳其功,请皇上三思……”更新尽在]
最后的“三思”两字话音刚落,徐勋不等再有人跳出来,就立时接上话茬说道“皇上,张尚书所言,正是臣想说的。”
这时候原本还有好几个人想一鼓作气地把这匪夷所思的决定给驳一个体圌无圌完圌肤,却不想徐勋抢在了前头,更不想徐勋一开口竟是附和张升所言,于是迈出去的脚都僵在了那儿不说,更多的人都在面面相觑,亦或是悄悄窃窃sī圌语。众目睽睽之下,徐勋看见原本舒舒服服靠在那宝座的大靠垫上的朱厚照一下子坐直了身圌体瞪大了眼睛看他,他便微微笑了笑。
“臣年未弱冠,méng先帝和皇上知遇之恩,方才得以掌府军前卫,而此番要不是各位老大人们鼎力推荐,大军迤北抗击虏寇,怎么也轮不到臣这三脚猫去献丑的。归根结底,这功劳是臣建下的,但当初推举臣的诸位老大人们亦是劳苦功高,岂不是也该赏的?”
说到这里,徐勋特意谦逛也扫了刘健等人一眼,甚至还客客气气拱了拱手,见这些年纪一大把的老臣们那种jīng彩之极的表情,他方才回过头来,又从容说道“至于掌锦衣卫事,臣确实是不敢当。一来锦衣卫理刑狱,臣于刑名上头一窍不通,去了不过贻笑大方。二来臣是府军前卫掌印,如今练兵尚未有大成效,臣怎好擅离?三来,当初金陵那桩大案子,若不是锦衣卫叶大人龘大刀阔斧还了臣一个公圌道,赵钦那伪圌君圌子说不定仍是横行霸道不可一世,所以臣对叶大人向来是颇为钦佩的,怎敢以微末功劳窃据其上?”
朱厚照原本还有些恼火徐勋昨天在自己面前分毫不『lù』,今天到了文华殿却是突然来了这一出,可听他分析得条条有理,他刚刚还紧紧皱起的眉头不知不觉就舒展了开来,心里反而更觉得自个没看错人。
一个个一把年纪的官儿都恋栈其位不肯走,还不及徐勋这年纪轻轻的拿得起放得下,看人家这风度,也不知道这些老头儿羞不羞!
朱厚照这目光在一干大臣们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而尽管老大人们都是多年历练出来的,也不免觉得异常不舒服。尤其是李东阳斜睨了焦芳一眼,见其低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似的,不禁微微有些恼火,可这一片沉寂终究要有人打破,他不得不瞥了一眼另一边的同年兵部尚书刘大夏。
刚刚看到徐勋突然冒了出来,刘大夏已经在心里暗叹小狐狸。
此时见李东阳丢圌了眼『sè』过来,他稍稍一踌躇,便站出来说道“皇上,徐勋既是如此说,便去掉兼掌锦衣卫就是了。”
朱厚照看了看徐勋,见其面『lù』微笑,只得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说“那就这样呢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你们继续说。”
尽管皇帝已经『lù』圌出了乏『sè』,但天下大事何其多也,接下来自然是各部轮流轰炸,朱厚照哪怕间或才答上一句,可屁圌股在宝座上扭来扭去,显见已经完全耐不住『xìng』子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下头倏忽间安静了下来,又看到没一个人再拿什么事出来烦他,他就立马霍然站起身来“既然完了,那诸卿就都退下呢
……”。
“皇上,臣还有一件事!”
自打刚刚推了锦衣卫的事情,徐勋就一直默然站在旁边没吭声,此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时让那些个悄悄活动腰tuǐ,思量着回到衙mén该去办什么事的老臣们也一时愕然。而朱厚照刚刚还无jīng打采,这会儿却突然挑了挑眉来了兴致,二话不说就一屁圌股坐下了。
“徐勋,你有什么事要奏的?”
“皇上,臣想问的是,诸位大人既然定了臣的封赏,那此次杀虏有功的其他将士缘何却没有一个说法?左参将神英不顾老迈亲自率军奔袭,左副都御史杨一清回京途中毅然决然统带援兵,宣府总兵张俊亲自扼守张圌家圌口堡,大同总兵庄鉴应张公公所求发援军……这还不算亲自带着十数人深入敌后,于沙城废城之内悍然袭杀郭尔罗斯部的阿古拉和巴圌特圌尔,直到现在还未从草原上回来的钱宁,更不要说从上到下杀虏有功的各级将士,以及埋骨大同尚未有机会看一眼胜利成果的死难将士!”
说到这里,徐勋便径直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便直接取下了冠带“臣此次能够侥幸成功,多手上下一心人人用命,请皇上厚赏有功将士!”
“你说得对,联竟险些忘了!”朱厚照用圌力一拍大圌tuǐ,这才看着其他人板着脸道,“联记得只看见了徐勋的报捷文书,没看到请圌功的折子!”
此话一出,刘健的脸『sè』立时微微一变。报捷的文书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圌城的,而接下来请圌功的折子走的寻常的驿道,可也比徐勋早了两天送到京圌城。那当口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告病在家休养的时候,这司礼监上圌上圌下圌下忙着凯觎筹划那个位子还来不及,奏折的上呈下发比往日慢了一倍不止。只不过,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自然不会误了这等要紧事,特意在御前不曾禀报,直接就送了到内阁来。
他和李东阳谢迁三个有圌意仔细研读了一番整个奏折,发现是徐勋亲笔,寥寥几笔当中只空口白话保举了几个人,而且文圌字都是干巴巴的,粹想也不过是虚应故事,实则是不想有人分去这一场泼天的功劳,因而他们三人计议之后便打定了主意。
把徐勋捧得高高的,让这卜子看似捞到最大的好处,甚至连锦衣卫都可以让了给他。至于其他人就拖上一两个月三五个月,到时候稍微给些赏赐,如此一来,徐勋之前迁葬尸骨那等笼络人心的招数就再也没法奏效了。到时候他们再为那些将士重新评功,自可让人心向背有个转变。可谁能想到,今日这小子先是完全不上当,坚决把掌锦衣卫的这桩大好处给推了,紧跟着又在谁也没准备的情况下公然请圌功!
他到底是小看了人,到底是对方这小小年纪让他生出了麻痹之心!如今看来,只怕那份请圌功的奏折都是早有预备的东西!
“皇上,徐勋请圌功的折子已经送到了内阁。不过因其中语焉不详,臣等葬未拟票,预备等到保国公行文过来再作计较。毕竟,此次大军乃是保国公挂印,纵使请圌功,原本也该是保国公,徐勋此举不免不合规矩。”
徐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谢迁,这会儿就势也不起来,只是抬起头说道“皇上,所谓语焉不详,完全是无稽之谈,须知臣曾经在奏折中附带了详细的四张夹片,历次战事始末清清楚楚都写了!而且,那封请圌功的奏折是在大同总兵府写的,那时庄总兵神参将和杨都堂张公公全都在侧,亲眼看到臣封口之后派出了信使。至于谢阁老指斥臣不合规矩,臣确实承认。只是死难将士的遗属仍然等着抚恤,伤圌残将士正等着朝圌廷的恩赏,至于其他豁出命去厮杀而又侥幸回来的,更是在看着朝圌廷!若是让有功将士流圌血又流泪,臣就是官居一品也无颜以对他们。臣刚刚所得官圌职爵位愿意一体奉还皇上,只求给上下将士一个公圌道!”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话说得上圌上圌下圌下悚然动容
—有面『sè』难看的,却也有暗中点头的一、然而,最jī动的不是别人,却是看到徐勋抬头对他微微眨眼睛的刘瑾!之前徐勋就对他承诺过,会不『lù』痕迹地帮他对付那些老家伙,而现如今果然挑出了这么一桩他求之不得的事!于是,他见朱厚照面『sè』不善,就悄悄弯下腰来,附在朱厚照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徐大人的话决计可信,他既说有夹片,谢阁老却坚称没有,那么根子十有八圌九在司礼监……”
“所潞导对!”
朱厚照一下子站起身来,也不管自己这嚷嚷有多突兀,他便恼火地说道“徐勋所言极是,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没来由在京圌城坐享太平的人却想着克扣他们的功劳!先把徐勋那奏折和夹片找出来联看,联既然没瞧见,总脱不了是内阁和司礼监有人藏下了!”
谢迁被朱厚照这武断的结论气得直发圌抖,可是看见皇帝就这么扬长而去,而群臣当中多有侧目,甚至还有人好心地去搀扶了徐勋起来,他不禁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而刘健虽不像他这么冲动,却仍是对李东祖轻叹了一声。
“好心计,好手段,老夫几个倒罢了,可这一次司礼监诸公怕是有人要有难了。”请记住的网址,如果您喜欢府天写的《jiān臣》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夹片到手,流言叵测
宫城东南隅的文渊阁,虽在宫城,却是外朝的核心:而皇城黄瓦东门西边的司礼监,虽在皇城,却是货真价实内朝的核心。
尤其是第一道坐东朝西的大门南边的内书堂,更是相当于宦官们的翰林院,一进其中便是身价百倍。
这会儿,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就站在那窗口,见里头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火者们在那朗声背着《礼记》,他不禁欣然点了点头。
“这各式各样的奏折都快堆积如山了,李公公你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看这些小家伙?”
戴义从大门进来,远远看见这边一个白发苍苍的人站着,不禁走过来瞧个究竟,结果却发现是李荣。见李荣做手势示意他噤声,旋即仍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里头吟诵礼记,他不觉轻叹了一声,好半晌才背手从廊下退了出来。
“哪里是闲情逸致,人老了,所以看看他们想想咱家还年少的时候,免不了就有些羡慕他们…咱家不比老戴你还年富力强,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说到这里,他方才袖了双手摇了摇头道“说起来,咱家比萧公公还年长一大圈,没想到他竟然先撑不住了。”
戴义情知李荣和萧敬明争暗斗几十年,这会儿与其说是同情对手,不如说是即将登顶的一丁点感慨。心中嗤笑的他面上却含笑奉承了几句宝刀不老之类的大俗话,见李荣果然是神采飞扬照单全收,他本还想劝李荣几句,道是提防皇帝身边的那些小辈,可最终还是打住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了司礼监公厅,李荣一进去,见陈宽等人纷纷站起身行礼,便含笑一一打了招呼,正要到最里间自己那直房时,他却只听外头传来了几声惊呼,继而就是大声呵斥。心头着恼的他当即转身往外走,可打起帘子才往外头一看,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十几个东轻力壮的小火者簇拥的不是别人,正是钟鼓司掌印太监刘瑾!
“李公公。”
见刘瑾笑吟吟行了个礼,李荣见院子里一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内shì,这会儿半边脸上肿的老高,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残留其上异常刺眼,顿时恼羞成怒地质问道:“刘瑾,你可看清楚,这是司礼监,不是你来撤野的地方!”
“李公公言重了,司礼监乃是咱们中官的圣地,俺是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撤野?”刘瑾慢条斯理地答了一句,旋即便又行了个不甚恭敬的礼“事情都是因为今矢文华殿奏事,徐勋的一份请功奏折司礼监竟是未曾呈报皇上就转去了内阁,而且期间还遗落了其中的夹片,所以皇上大怒,让俺带着人来彻查彻查。其实俺是知道的,李公公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哪里会有这样的疏忽,但圣命在身,俺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还请李公公别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甚至不等李荣翻脸,刘瑾就大手一挥喝道:“来人1
仔仔细细的查,找不到那夹片,别怪俺把你们全都发落到皇庄里头种田去!”
“刘公公,这司礼监的公厅素来只有司礼监的人能进,纵使是你奉了圣命,如此亦是大违了规矩!到时候前朝得知此事,怕是阁老和尚书们亦是要颇多非议。”尽管戴义和李荣说不上多么深厚的交情,可这时候势必不能袖手旁观,不得不站了出来。见刘瑾果然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他就趁热打铁地说道“这样,咱家陪着刘公公你一块检视检视,如何?”
刘瑾刚刚一时得意,一改往日在这些大挡面前小意的嘴脸,此刻见四周围好些随堂也都涌了出来,看自己的目光很有些扎眼,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知道戴义这话不过是想禁绝自己做手脚,可他哪里会给人留这种把柄?之前文华殿出来,徐勋对他面授机宜时底气十足,显见是有把握的,他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戴公公这话才是道理。
也罢,俺就听您的,咱们一块进去查来人,把四周围都给看好了,不许人进出屋子,也不许人出司礼监!”
眼看戴义陪着刘瑾一块进去了,陈宽见李荣气得脸sè煞白,忙支使了一个小火者去沏了茶来,旋即就半拖半拽地把人拉到树荫下站了,这才低声说道:“何必和这些晚辈们置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尖嘴刘最是厉害,可皇上对他那信赖情分都重。有老戴陪着,他玩不出什么夹带的huā样,老戴的门槛精着呢!”
“他既然敢来,总有底气……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那份请功奏折的事,李荣心里是有疙瘩的。要说皇帝最着紧军事,这样的奏折外廷通政司收上来送呈司礼监,他就应该即刻进呈御览一若是萧敬在肯定是如此办理一可那时候萧敬告病在家,司礼监一团乱,他又动了sī心,再加上内阁三位阁老多有嘱托,他便在手里扣着没有在御前提,只是含糊其辞说是征虏将军总兵官府为有功将士请功,果然皇帝就不耐烦了。
而他会这样做,最要紧的原因是徐勋那份请功的奏折写得不尽不实,而且很有把最大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的架势。既如此,他这番做法被人揭穿的可能xìng就极小了………
他正想得心里纠结,突然只听里头传来了刘瑾的哈哈大笑声,待到回过神时,他就看见那边公厅门帘一动,再一看就发现是刘瑾笑吟吟地捏着几张小纸片出来,落后他一步的戴义面sè很不好看。尽管心头咯噔一下,但他还是快步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快步上前。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猴儿做事丢三落四,竟是把这样的要紧东西丢下了!”
刚刚和戴义进去翻检,刘瑾因为和徐勋事先通过声气,很知道那三四张夹片是怎样的材质样式,这么一翻箱倒柜,没费太大功夫就把东西找了出来。而这会儿胜券在握,他不免觉察到此前自己对李荣的态度太不恭敬了,索xìng抢先开口为其开脱了几句,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李公公年纪也大了,下头人做事不小心也是有的。俺急着向皇上复命,不敢耽搁,告辞!”
见刘瑾一揖之后立时带着一干人等匆匆离开,须臾之间刚刚还拥挤不堪的大院子里就变得空空dàngdàng,李荣面sè数变,最后便看着下头面面相觑的太监们冷笑道:“还有什么好看的,热闹都没了,难不成都太闲了不成,都散了!”
一大群人如鸟兽散,他却站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直到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发觉陈宽就在身边,满脸的忧心忡计,他便哂然笑道:“别担心,咱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事情还tǐng得住。”
“可皇上终究不是先帝………”
这话说得犹如蚊子叫似的,可李荣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何尝不知道正德皇帝不是弘治皇帝,他和萧敬陈宽等人都是成化年间提拔进司礼监的,想当初权掌西厂的汪直再怎么横,对他们尚且要礼让三分,而弘治皇帝登基之后,却召回了一度去皇陵司香的萧敬,对他们也是一一任用,东宫旧人如戴义等反而要往后站。然而,如今小皇帝的态度,
却是显然大相径庭。
“应该是萧敬。”
陈宽起初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狐疑,可转瞬间就醒悟了过来一除却在司礼监多年掌握上下的萧敬,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事情收拾成如此首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萧敬难道老糊涂了!”
“他不糊涂,要全身而退,哪里能不做些计么。”李荣想起自己当初得知萧敬病退时,几乎额手称庆的那种快意,不禁觉得自己白白痴长了这么十几岁的年纪,继而更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咱家也不会让那些人白白得意了去。老陈,咱们去坤宁宫见太后。”
陈宽眼睛一亮,点点头正说就走,外间突然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院子,竟是之前不在的王岳。就只见这王炮仗快步走近就恼火地嚷嚷道:“那些小兔崽子人呢,竟敢到我们司礼监来撤野,简直是胆大包天!”
“老王,事已至此,你别多说了。“李荣定了定神,这才沉声说道“我和老陈说,这就去坤宁宫面见太后,你去也不去?”
“当然去,这事情怎生少得了我!”王岳立时一口答应,可随着两人出了司礼监那朝西的大门,他突然站了一站,一拍脑袋说道“看我的记xìng,把要紧事情都给忘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听到宫里头有些传言。”
见李荣和陈宽不以为然,他就冷笑道:“这传言若不离奇,我也不会拿出来和你们说,那是关于咱们万岁爷和那徐勋的。有人有鼻子有眼地对外头说,徐勋至今未婚,万岁爷至今也没传出幸过哪个宫女,是因为中间有些不清不楚。想想也是,徐勋一年之中就能绛升到如今的位置,谁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汗,前一章章节号错了,抱歉!。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朕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承乾宫东暖阁中,朱厚照看着刘璞特意取回来的那一沓夹片,看得专心致志。除却徐勋已经对他说过的战事情形之外,还有一个个被保举人的功勋。
神英的老当益壮、杨一清的疑兵之计、钱宁的艺高人胆知……就连宣府总兵张俊这个败军之将,徐勋都不吝浓墨重彩地叙述了一番,至于其麾下吴大海安大牛等人,更是——都提到了。而其他有功将士的名录这区区几张夹片自然是记录不下,据徐勋在这上头说,那些都已经送到了保国公朱晖的总兵行辕。
“刘瑾。”朱厚照叫了一声,见刘瑾立时靠近了过来躬下身子,他突然问道,“你说,今天徐勋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辞掌锦衣卫,之前他在联面前干嘛什么都不说?”
尽管这提议徐勋掌锦衣卫是刘瑾第一个对朱厚照说的,可今天在御前听到刘健那么一说,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此时此刻,他在心里寻思了片刻,就轻声说道:“皇上,奴婢之前也奇怪来着,但刚刚跑了一趟司礼监,不免有些小想头……听说徐大人和叶广之间在金陵时有些情分,乍一到京师,叶大人也很照应他,所以徐勋不乐意因此去抢了别人的位子。
之前奴婢也是一时没细思量,给奴婢出主意的,指不定是被刘阁老他们几个糊弄了。”
“原来是这意思,难怪他之斩不肯谢恩,说什么等文华殿议过了再说。”
朱厚照恍然大悟,右手突然紧握成拳砸在了扶手上:“幸好他不上当,幸好这夹片你找到了,幸好联还没来得及听人的谗言!原来他们是想压着那么多人的功劳!”小皇帝说着就霍然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司礼监该当要换一批人了,做事实在是卑鄙无耻”
能够让朱厚照说出卑鄙无耻这四个字来,刘瑾心里那乐开花就甭提了,这一回却谨慎地没有附和。直到朱厚照总算是稍稍气消了些坐了下来,他方才凑趣地说道:“倒是奴婢另外有一件事得求皇上,或者说代徐大人求皇上。”
“哦?他的事自己不来求联,还要你出马?”朱厚照一下手把刚刚那怒气都丢到了爪哇国去,立时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赶紧说,联要是能答应的,绝不打回票。”
“多谢皇上!”
刘瑾笑着屈下一条tuǐ要行礼,见朱厚照拿眼睛瞪他,他立时就知趣地站起身,用力拍了两下巴掌。不多时,门外就有一个头戴乌纱小顶帽,身穿绿sè团领衫,xiōng背并无图案的小火者进了屋子来,离着凉榻还有数步远就跪了下来磕头,随即就伏地不吭声了。这时候,刘瑾方才笑眯眯地解说道:“皇上,这小家伙叫瑞生,原是伺候徐勋的撞儿。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就是他被人拆穿是被父亲阉了,一时也给徐勋惹了好大的麻烦,上京的时候方才一并带了来,之前安置在萧公公身边。”
“哦,是徐勋的身边人?”朱厚照按着扶手前倾了身子,喝了瑞生抬头,见小家伙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生得倒也齐整,于是便问了几句,发现瑞生有一句答一句并无一句出格,只一说到徐勋,神采方才有些不同的神气,他不禁笑了起来,“徐勋那样一肚子主意的人,没想到居然用了你这么个憨厚规矩的撞儿。罢了,你就跟着联,日后有人欺负你尽管对联说!”
瑞生从前只相送萧敬到承乾宫前,朱厚照这小皇帝虽不至于没瞧见过,可这么近距离打照面回话却还是第一次,刚刚心里甭提多紧张了。此时见天子这么好说话,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谢过恩之后竟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少爷说,只要小的听皇上的话,听刘公公的话,一定没人敢欺负小的。,、
刘瑾听到自己竟是和皇帝并列了,不禁偷觑了朱厚照一眼,见小皇帝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兴致勃勃又追问徐勋还吩咐了些什么,一来二去竟是把瑞生逼得面红耳赤,他不禁笑道:“皇上还说他憨厚呢,看看这张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太老实岂不是没趣?”
见朱厚照和刘瑾拿他打趣,瑞生不时用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却是一声不吭,更丝毫没展lù自己初见萧敬时的那一手徐勋之前和萧敬一块反复嘱咐过,没有他们的吩咐,决计不许逞强使出来。于是,当坤宁宫那边派人传话道是请皇帝过去时,朱厚照对他招了招手,他立时亦步亦趋跟在了后头。
按照惯例,朱厚照既然登基为帝,升格成了太皇太后的王太后就应该搬去清宁宫,而升格成了皇太后的张太后则应该搬去仁寿宫,可王大后倒是搬了,朱厚照这个当皇帝的却是硬以心怀悲痛不忍迁居为由执意不肯住乾清宫,又硬是让张太后继续在坤宁宫中住,张太后自然顺理成章地也没有迁居。
毕竟,和那座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已经成了寡fù的仁寿宫相比,张太后自然更喜欢自己一住就是将近二十年的坤宁宫。
只是,平日就喜好那些大红大紫颜sè的她现如今正在丧期,那些显眼的摆设不免全都去掉了,往日弘治皇帝常来常往带来的欢声笑语也几乎听不见了,哪怕还是从前那些女宫宫女给她精心保养,可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她看角的细纹就变得明显了很多,这会儿见朱厚照兴冲冲地进来,近来常常发呆的她脸上才lù出了一丝笑容。
“母后!”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把一溜小跑过来的朱厚照拉到身边坐下,张太后就吩咐人去拧了毛巾来,亲手给朱厚照在脸上额头上擦了擦,这才嗔怪着说道,“大热天的过来不妨慢些,这么急急忙忙的,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母后,儿臣不是小孩子了!”
见朱厚照提高了声音,张太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在母后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既然来了,先用一盏冰镇银耳羹,然后再说呢……不许捣鬼,这是消暑的佳品,太皇太后和母后都是天天用的!”
“又甜又腻,有什么好的……”
嘴里虽嘟哝,可当宫女真的送上那银耳羹的时候,朱厚照还是硬着头皮一饮而尽。虽是甜得让他嗓子痒痒的,可终究是用冰镇过,味道并不坏。趁着他一边喝一边砸吧嘴的功夫,张太后一个眼sè,自有女官进来把刘瑾和瑞生等随从都带了下去。这时候,张太后才仔仔细细端详着朱厚照,几次想开口却yù言又止,老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
“厚照,听说你这几天又在承乾宫召见过徐勋?”
“是啊是啊!”朱厚照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即才放下碗说道,“联不是怕别人啰嗦吗,否则联就上兴安伯府去了。”
得,这居然还是皇帝想低调!
张太后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即才再次放缓和了语气问道:“可这承乾宫毕竟是内宫……别说承乾宫了,就是乾清宫,等闲也不召见外臣,你没看你父皇见大臣,都是在文华殿?他年纪轻轻志气可嘉才干也不错,你信赖是好的,可若是太亲近了,难免有闲话……”
这闲话二字才刚出口,朱厚照就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张太后问道:“什么闲话?”
眼见朱厚照这般反应巨大,刚刚还想委婉些的张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下猛药,索xìng脸sè一板道:“什么闲话?你是皇帝,就得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你父皇那些威严气度你也该好好学学,而且对于朝廷和宫里的老人,总应该少许尊重一些,给他们留一些体面。要提拔新人,也得一步步慢慢来。须知,你尚未大婚,却常常召见一个年纪和你相仿的外臣,宫里都已经有人传出些很不好听的话了,更不要说宫外,准保说些不清不楚的……”
朱厚照脸sè越听越青,气急败坏之下,他突然抄起桌子上那个刚刚喝完银耳羹的瓷碗,一把掉落在地,紧跟着就气咻咻地叫道:“这帮子混蛋!要是让联知道是谁敢在背后嚼舌头,联活活剐了他!”
张太后被那咣当一声给吓了一大跳,紧跟着便生出了深深的恼怒来。她素来就是小xìng子重的人,从前丈夫惯着宠着,上头的太婆婆和婆婆也奈何不了她,因而,面对朱厚照这过于jī动的反应,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拍桌子。
“胡闹,你这是想干什么!”
“母后,联告诉你,联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不是那些玩那些恶心勾当的娘娘腔!”
眼见朱厚照大步往外冲去,张太后只觉得喉头堵得慌,好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回来,你这是要去哪!”
“联去向母后证明,联是个正正营常的男人!”
看着那气冲冲的人影消失在门帘外,张太后的心里陡然冒出了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她这个儿子素来做事出人意表,他这回又要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PS:咳咳,虽然这个月木有加更过,但好歹年会期间也从来是两章不断,大家给两张月票以资鼓励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青楼证清白
“去青楼找……找女人?”
饶是刘瑾为了逢迎朱厚照这位主儿,什么事都肯去做去巴结去奉承,可此时此刻听到小皇帝那怒气冲冲的话,他仍是不免瞠目结舌,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起来。见朱厚照一副别让朕说第二遍的不耐烦,他慌忙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咬文嚼字地问道:“皇上若是有淑女之思,这宫里有的是……”
“朕说了,是去青楼,不是在宫里!”
朱厚照满心都是烦躁,一时又冲着刘瑾大声嚷嚷了一句。这时候,刘瑾终于不敢再当成皇帝只是一时兴起了,知道必然是刚刚在坤宁宫张太后那儿受了些什么刺jī。然而,若别的时候朱厚照有这要求,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瞒天过海加以满足,可现如今还在朱厚照服丧期间,又牵涉到太后,他却不敢莽莽撞撞径直把人带到了青楼去。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几乎把脑袋都想破了,终于生出了一个拉人下水的主意来。
“皇上,这京城哪些院子最好,奴婢还真的不甚了然。不过皇上若真的要出宫去青楼赏鉴赏鉴,不妨叫上徐勋,他毕竟是外官,这些门道应该都是精的。
刘瑾不说徐勋还好,一说徐勋,朱厚照顿时想起了张太后刚刚那些话,脸一下子就黑了。然而,想想这谣言的可恶,再想想自己撂下给张太后的话,他一瞬间便计上心头,当即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好,叫上他!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原本就不是朕一个人的,他也得对朕负责……对了,就叫瑞生去兴安伯府送信,让他赶紧到西四牌楼和朕会合!”
这十万火急的口信传到了兴安伯府,顿时让徐勋犹如丈二和尚mō不着头脑——毕竟,瑞生说小皇帝气急败坏可他怎么也想不出朱厚照气急败坏的理由——就算是刘瑾真的在司礼监收获丰厚,于是挑唆皇帝要冲司礼监下手,那也不该会阄成这样才对。于是,他随便换了一身衣裳索xìng连一个随从都不带就匆匆出门,一到西四牌楼就看到了朱厚照那张铁青的脸。
“怎么这么慢!”
朱厚照见瑞生要请罪,他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旋即喝了刘瑾带人退开几步四下里守着,这才看着徐勋面sè不善地说道:“这京城哪座青楼最好,带朕去!”
这直截了当的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把徐勋定在了原地。他和朱厚照相识相知也不是一两天了好新鲜没长xìng贪玩贪吃…………这些小孩子的毛病朱厚照都有,可要说好sè却还真没显lù出来。所以,朱厚照这样十万火急地找了他会合,然后张口就说要去青楼,怎叫他不雷得外焦里nèn?好一会儿,他才咽了一口唾沫问道:“皇上问的是……青楼?”
“废话,不是青楼,难道还是红楼白楼紫楼?”朱厚照没好气地瞪了徐勋一眼这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这次你别想拿沈姐姐糊弄朕,就算拼着给沈姐姐大骂一顿今天你怎么也得陪着朕去一趟青楼,否则日后还指不定有人说出什么样的难听话来!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朕老用你,别人至于戳朕的脊梁骨?要证明朕和你的清白,少了你怎么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勋隐隐约约mō着了一点边际,可朱厚照不肯继续往下说,反而一个劲地催促,他没工夫去想,只能绞尽脑汁在那想着这京城都有些什么著名的烟huā之地。然而眼角余光瞥见那边厢躲躲闪闪的刘瑾时,他却不免暗自把这老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爷才到京城一年,你这几十年厮混在京城的人居然不知道那些有名的楼子在哪儿,还得小爷我费神,真是太不够义气了!
暗骂归暗骂,可在朱厚照那目不转睛的瞪视之下他不得不加紧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没辙的他终于灵机一动,当即犹犹豫豫地说道:“臣曾经听王世坤说过,勾阑胡同本司胡同和演乐胡同那边乃是著名的烟huā之地,想来各式各样的院子不少。”
话音刚落,后头便传来了刘瑾的声音:“皇上,那三条胡同是教坊司所在,里头都是官妓,虽则有不少动人的,可来来往往的闲杂人等也多,到时候万一被人认出来,咱们是无所谓,可您和徐大人必定麻烦得很。”
“哎呀,刘公公到底是老马识途,这事儿我就没想到。我还以为那边既是著名的huā街柳巷,总有些清净的地方。不如刘公公出个主意?”
刘瑾见徐勋顺水推舟把包袱送了过来,脸sè不禁一僵,见朱厚照又瞪向了他,他慌忙咳嗽一声,旋即便满脸堆笑地说:“奴娜也就是奉旨去过教坊司几回,这才有些印象,至于其他的,奴婢,还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原本老谷在京城,还能动用一下西厂去查一查,现如今却实在是没办法了………………对了,皇上,不若去锦衣卫叫上那个李逸风来?他可是北镇抚司的头子,这京城大大小小的风月之地,就不可能瞒过他的!”
地主差长工,长工差短工,短工差帮工。当李逸风真的跟着瑞生赶过来的时候,徐勋冷不丁冒出的就是这么个念头。果不其然,李逸风被召唤来的见这边厢朱厚照和徐勋等等一大帮子人汇聚一堂,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听明白了之后,脸上表情立时崩溃了。可即便再郁闷,他还真不能推脱说自己不知道,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臣听说,西城粉子胡同有几座院子,里头倒是干净清雅………………”
去个青楼居然兜兜转转这么老半天,朱厚照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儿立时一锤定音地说道:“那好,就这家,不挑了,立时就去!”
不论是徐勋也好,朱厚照也罢,上青楼都是新媳fù上轿头一回。因而,当站在那座浑然散发着大户人家气息,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熙熙攘攘人流不息气派的院子门口时,两人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而带路的李逸风斜睨了他们俩一眼,心里已经认定两人都是雏儿,一时间心底那哀叹就别提了。
他招谁惹谁了,偏偏从天上砸下来这么个倒霉差事?这要是传扬出去他带皇帝在国丧期间逛青楼……那些老大人们非得活撕了他不可,就是叶广也饶不了他!
“见过李爷!”
这座院子唯一和大宅门不同的,便是那座大门完全敞开,不像大户人家的家门永远都是关得死死的,让人没有窥伺的余地。
只是进门之后,便有一座大照壁将人探看的视线完全遮蔽了去,只有绕过那堵雕刻了百鸟百huā图案的大照壁,方才能看见后头正有两列年方二八的丫头shì立在那儿,虽都是低垂着头看不见头脸,可lù在外头那一截白皙的玉颈,便能瞅出几分不同于外间其他青楼女子的质素来。
李逸风见朱厚照一路进来一路东张西望,到了这里还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那些少女,一时更头疼了。就在他虚手让两人继续前行的时候,旁边突然闪出了一个大红的身影来。
“奴家还以为送信的人打诳语,没想到真是李爷。”
红衣女子身材高挑肤sè白皙,她大约三十出头,梳着高髻,戴着珊瑚耳坠红宝石项圈红玉手镯,就连下头绣鞋亦是大红,说话间眉眼流bō,一一扫过众人,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却好似一模一样。笑吟吟地深深道了个万福,她便少不得对李逸风奉承了两句,却不料对方径直摆了摆手,又指向了旁边的两位少年公子。
“红珠,我今天是陪人来的,你不用管我,挑两个最好的,伺候好了这两位公子就行!”
那红珠闻言诧异地再次端详了朱厚照和徐勋片刻,见两人一个兴致勃勃,一个却很是勉强,心里顿时了然—不就是哪家贵公子雏儿到院子里来开苞么?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虽说那些达官显贵家里有的是干净的丫头,可也有些家里为了让男人们知道真正的人事是什么滋味,也有从青楼选些才貌出众的清倌人让他们品味品味。只那些人里头,有些就此沉沦风月废了,也有些经历了这一关对女sè再不以为意,这却得看人。
于是,她慢悠悠地到朱厚照和徐勋面前,只一觑就笑道:“二位公子且随奴家来。”
徐勋见朱厚照冲着刘瑾等人打了个手势,紧跟着连同李逸风在内,一大堆人全都被留在了外头,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相随入内。穿过一道垂huā门,顺着huā园小径走了一箭之地,便是一座高两层小楼。虽不是重檐飞角,可檐下挂着的铃铛却在微风中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煞是动听。而等到他们随着红珠进入底楼居中那间屋子,只见红珠到了正中桌子上拿出一只玉锤叮的一声敲起了上头那只玉磬,再过了片刻功夫,左右两边门里便有七八个少女出来,有的清秀,有的高傲,有的慵懒,有的一团稚气,竟是各有各的不同。
“这是咱们院子里最好的姑娘了,二位公子不妨尽情挑选。”!。
第三百四十章 狼狈的正德
朱厚照平日看过的宫女虽是数以百计,但架不住他从未留心,只觉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卖弄风情的架势都是差不离,这会儿见一个个xìng子绝不相同的女子活生生站在眼前,他只觉得眼睛大亮,每个人都是仔仔细细上瞅下瞅.而这些姑娘们全都是经过好一番调教出来的,见朱厚照这么一个赫然生得俊俏的少年小郎君在眼前,谁不爱多看两眼?而那多看两眼之中的眉目传情,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在一众人当中挑了好一会儿,朱厚照却突然拿手一指角落中那个最不起眼的蓝衣少女,直截了当地说道:“就是她了!”
红珠一见朱厚照指的人,不禁怔了一怔,旋即才陪笑道:“公子,她才来没几个月,这吹拉弹唱各种手艺还没来得及学,要不您再挑一个其他的?”
“不挑了,就是她!”
见朱厚照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红珠想想李逸风这北镇抚司的头头竟亲自陪两人来,而且甘愿守在外头,知道是得罪不得的,也只好曼声答应,旋即就看着徐勋。而徐勋正忙着打量朱厚照究竟挑中了何许人也,哪里有心思去看那些姑娘,胡乱指了一个便算是完了。
这时候,红珠把剩下的姑娘都打发了下去,却没有让两人直接带着人回屋,而是先吩咐随身两个小丫头先把挑中的两个姑娘带了出门。旋即就笑吟吟地和朱厚照徐勋聊起了家常,话里话外都是打探家世。奈何朱厚照已经兴致勃勃频频往外看,徐勋则是压根不会上当,她也没奈何,最后见小丫头回来禀报说都预备好了,她方才含笑举手道:“先挑中的秋琳在西边的丽晶轩,后头的茱萸在临bō小筑,二位公子只管尽兴。”
话音刚落,朱厚照便一个箭步窜出了门去。徐勋一个措手不及,总不好在这种关头上去拉住人扫了兴,只得眼睁睁看着他随一个丫头消失在了门外。伫立片刻,他见红珠正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端详他,他便没好气地问道:“丽晶轩在哪?”
“啊?”红珠刚刚就瞧出徐勋心不在焉,这会儿听到这话,她不禁有些会错了意,“莫非公子也看中了秋琳?那实在是不合规矩。她还是雏儿,又是新来,奴家怎的也不敢让她头一次承欢两人……”
“我没工夫和你啰嗦!”徐勋立时打断了红珠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问你的是丽晶轩在哪!”
红珠见徐勋倏忽间收起了最初那种温和无害的寻常公子哥面孔,脸sèyīn得可怕,尤其是眼神中竟流lù出几许慑人的意味.她不禁有些惧意。竟本能地讷讷说道:“丽晶轩就在进垂花门时右边那条小道到底的地方……”
“带我过去!”见红珠仿佛呆住了,徐勋只得不耐烦地加重语气喝道,“带我过去!”
直到红珠慌忙快步出门,跟上去的徐勋才总算有时间在心底思量朱厚照今日这诡异举动是怎么回事。结合朱厚照之前那只言片语里头流lù的讯息,他之前那隐约生出来的念头顿时清晰了不少——本来,他这次算是刻意摆了司礼监几个太监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些人若是会就这样吃哑巴亏,那就不是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大珰了。不过。挑了这么一个理由发作,却是他此前没估计到的,而朱厚照这般反应jī烈,也同样在他预料之外。
因而,到了那丽晶轩外头,见红珠指了指大门紧闭的主屋,随即蹑手蹑脚要走。他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了人的胳膊。不等红珠吃痛嚷嚷,他就冷冷说道:“我不管你这院子背后有谁,也不管你这儿的红利会分润给哪几家,今天的事情要是你敢lù出一星半点风声,你就不用想瞧见日出了!现在回答我的话。里头那个秋琳是什么来历?”
红珠在红尘中打滚多年,见惯了各sè人物。深知有时候最棘手的角sè不是那些满脸横肉的,往往是那些满脸笑容一团和气——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一个年不满二十应当还只是纨绔年纪的少年贵公子,竟是有些像那些说一不二惯了的大人物。尽管本能地想反chún相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解说。
“公子,秋琳是两个月前才转卖过来的,xìng子最烈,所以奴家之前才请那位公子挑别人……”话还没说完,她就见徐勋面sè大变,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转身就要直奔那边屋子大门,她慌忙拽了徐勋一把,忙不迭地解释道,“奴家已经让人嘱咐过了她,若有差池那条命也就别要了,断然不会让她伤着了贵客!”
听到这里,徐勋终于停下了步子。尽管知道朱厚照今天这一趟出来很不妥,可小皇帝的xìng子素来是说是风就是雨,硬拦是拦不住的。所以,他回头看着满脸惊惧的红珠,又沉声问道:“那秋琳被转卖之前,可有说籍贯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个奴家真不知道……”红珠见徐勋脸sè不善,不得不陪着小心说道,“流落了这一行的姑娘们,总免不了有自己的满腹苦水。不是家里穷父母变卖,就是遇着了拐子,亦或是家道中落,当然也有所谓的官宦人家……”说到这里,她慌忙又解释道,“当然那种是极少的,先帝爷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宽仁,皇上才登基,近些年来很久没出现过籍没家人的事了。”
徐勋心下沉吟,又问了红珠好几个问题,见她确实是答不上来,他知道再逼迫也是白搭,只能就这么耐着xìng子等在那里,却不许红珠走人。两人就这么在背yīn的地方等了整整半个时辰,就只听里头突然一声惊呼,紧跟着就是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这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吓了一跳的红珠还站在那儿半点反应也没有,徐勋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径直一脚踹向了紧闭的大门。也不知道是他此番上战场确实锻炼结实了,还是这屋子的门太不结实,大门应声而开,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那蓝衣少女秋琳披头散发,正抄着一个花瓶冲朱厚照砸去。
果然还是出事了!
哀叹归哀叹,徐勋不得不大声喝道:“小侯爷,到我背后来!”
不用这句话,狼狈不堪的朱厚照就径直闪到了徐勋身后,可见那花瓶当头飞来,他仍是本能捂住了头。然而,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是什么东西往头上罩下了,紧跟着就只听一声闷哼和一声jiāo斥,这屋子里仿佛安静了下来。他手忙脚乱把头上的东西扯下了,发现是一件外袍,再见徐勋正扭住了那秋琳的胳膊,他慌忙出声叫道;“徐勋,住手,快住手,别伤她!”
惊惶地冲进屋子的红珠只听见徐勋那一声小侯爷,心里便立时暗暗叫苦,直到朱厚照连声吩咐别伤人,她才生出了几许侥幸来。恼怒地盯着牙关紧咬的秋琳一眼,她方才款款走到朱厚照跟前,竟是一liáo裙子直接跪了下去:“小侯爷,是奴家没调教好人,这才惊了小侯爷大驾,奴家愿意赔偿一千两银子给您压惊,院子里其他姑娘也任您挑选……”
“这儿没你的事了,滚出去!”朱厚照气急败坏地吼了这么一句,眼见红珠没反应,他忍不住一跺脚道,“还不快滚出去!”
直到红珠满脸惶huò地退出了门,朱厚照方才上前去扯徐勋,好容易让人放开了秋琳,他就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到了角落,面sè不善地看了徐勋一眼,这才轻哼道:“朕就不问你怎么来那么及时了……朕不就是想出来找个女人说说话么!到时候让刘瑾他们找地方把人安顿了,让人知道她是朕的女人,省得宫里宫外再传朕和你不清不楚的闲话,谁知道竟碰到这种倒霉的事!朕之前对她说自个是勋贵之家,后来一时说漏嘴道是自个姓朱,她就立刻发疯了,说是她家沦落到这地步都是她爹得罪了一个什么朱公子,结果那家人就把她爹给害了……”
听到这里,徐勋不禁扭过了头,见被自己卸脱了肩关节的秋琳正恼怒地瞪视着这儿,他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仍是没有贸贸然上去帮人接上关节,而是又回过头看着朱厚照道:“皇上要早说是别人乱传闲话,那臣有的是办法应对,怎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皇上,不是臣说您,您现如今可还在先帝爷的丧期,也得顾虑一下今日这事儿传出去的后果……”
朱厚照没好气地嘟囔道:“父皇才不会计较这些虚文……否则父皇不会临终前还让朕不必等三年再成亲了……”他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只得干咳道,“好好,朕听你的……亏朕还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竟然还会以为朕是那种没出息的纨绔子弟,真没眼光……还有那不知道哪个朱家,这都什么家教门风,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草包儿混蛋!”
对于朱厚照那最后气急败坏的一番话,徐勋完全没留心,他更在意的是这小皇帝对秋琳虽有些怜悯,可好歹没生出什么情愫来。于是,当李逸风气急败坏地第一个撞开帘子进来,他不等人开口就吩咐道:“李千户,小侯爷吩咐了,这秋琳家里的案子就交给锦衣卫去查,务必水落石出有一个交待!人你不妨先带回锦衣卫去当个证人,不要惊吓了她。”
朱厚照看着那呆呆的秋琳,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挑她就是觉得她的神气倔强,想来和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子不一样,可这眼光也太差了,怎么就把朕看成是那等没出息人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皇帝偏心,太后更偏心
自打弘治皇帝大行,坤宁宫的气氛就再不复往日的轻松,而这会儿满宫里一片寂静,上上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哪怕是几个最得张太后欢心的女官,也shì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却都在偷瞟下头的东厂提督太监王岳。足足沉寂了许久,张太后才咬牙切齿喝问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太后,皇上去了粉子胡同那间有名的青莲阁。”咣当尽管王岳已经预料到张太后的大发雷霆,可这会儿一个茶盏当头砸下来,跪在地上的他不好躲避也不敢躲避,只能就这么硬着头皮顶着。好在张太后力气不大,那茶盏在半当中就已经掉了下来,即便如此,里头的茶水仍旧因为茶盏破裂而飞溅了一地,他的衣裳下摆一时就全都泡汤了。可相比东西砸到脑袋的下场,他仍是庆幸不已。
张太后本待想要骂王岳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居然让皇帝去了那种地方,可话到嘴边想起朱厚照在面前jī动的样子,她一时又生出了几分后悔来。早知道朱厚照竟是这种反应,她那会儿说话就应该更软和更小心些,也不至于给她这唯一的儿子这么大刺jī。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才气咻咻地瞪着王岳喝道:“滚,有了皇帝的消息再来禀报!”等到王岳蹑手蹑脚退出了正殿,她才一下子支撑不住身体,竟是就这么歪倒了下来。这时候,几个女官顿时着了慌,有人上来搀扶,有人急急忙忙去沏热茶,还有人则是拔tuǐ就去太医院叫人。等到发现张太后不过是气力全无,并没有大碍,她们才松了一口大气,索xìng就三四个人一块将张太后挪到了西暖阁里的凉榻上,一个亲近的又拿了扇子上来帮忙打扇,说一些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宽慰话。好容易捱到太医来诊治却只是那些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的俗话张太后一气之下便又发火把人赶了出去。
她这一躺就索xìng直接躺到了黄昏,连女官来问晚膳精神恹恹的她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到一个女官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万福行礼说是皇上回来了,张太后才一下子搬开上头那一层薄薄的裣纱被坐直了身子急声问道:“回来了还等什么,快带他来见我!”“可是”那女官犹豫片刻,见张太后已然是恼了,她方才嗫嚅道“皇上把徐勋也带进宫来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倘若是之前知道自己那番话会把朱厚照逼到青楼去来证明自个是个正常男人,张太后宁可继续听那些闲话。
此时此刻,她恼怒地狠狠一捶身下凉榻,厉声说道:“我还正要找他,他竟然自个送进宫来了!去承乾宫,让皇帝和他一块滚来见我!”听到张太后让自己和朱厚照一块滚去见她,徐勋少不得用有几分埋怨的眼神去看朱厚照,果然把小皇率给看得讪讪然。只不过,嘴硬惯了,朱厚照一面走嘴里还一面嘟囔道:“又是东厂那些该死的耳报神这丁点小事也要告状,也不看看他们那些傣禄是谁发的……都给朕等着,明年东厂的开销不拨了!”徐勋险些没给朱厚照这番话给呛得咳嗽出声,暗想东厂的喉咙要真的这么容易卡死,朝中某些恨不得立时拿下所有厂卫的文官们决计是欢欣鼓舞。只不过,才刚到坤宁宫门口他就看见一个老太监犹如门神似的挡在门外,见着他们这一行,先是对朱厚照行了礼,旋即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徐勋说道:“徐大人太后有命,先召皇上入内你在此跪候吧。”他有意加重了跪候两个字,面上那笑容又是显见的讥刺。然而,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刚刚神sè还好的朱厚照却突然劈手冲他就是一个大大的巴掌,随即怒气冲冲地喝道:“母后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吩咐,分明是你们这些倚老卖老的在背后挑唆!”骂完这话之后,他立时对徐勋说道:“朕险些都忘了,这坤宁宫朕那两个舅舅都难能进来,更不要说你一个外官。你去朕的承乾宫等着,要是母后有什么吩咐,回头朕转达给你!”朱厚照虽让他回承乾宫,可是张太后吩咐传见,徐勋知道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拂了面子,于是斜睨了那捂着脸不敢吭声的老太监一眼,他心中一动,就对朱厚照说道:“皇上息怒,太后向来对臣宠眷有加,就是两位国舅爷作为长辈,也对臣又是多有提点,臣一直铭感五内。如今太后责臣跪候,定当是觉得臣有什么疏失……”嘴里这么说,徐勋却没有半点遵懿旨下跪候着的意思,眼睛一直瞟着那边的正殿,有意放慢语速,反过来劝着朱厚照。
只希望张太后丧夫之后,别还是那样的急脾气!
皇帝打了坤宁宫的管事牌子,紧跟着又不由分说要把徐勋差回承乾宫,而徐勋却总算没走,话还说得诚恳,看到这情形,在正殿门甲悄悄窥视的女官立时呆不住了,慌忙拔tuǐ就往西暖阁去禀报张太后。
虽说气得牙痒痒的,可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德行她最清楚,更何况才刚犯了拧…于是,左思量又斟酌,因徐勋的话记起他从前的不少好处,张太后终究还是更恼那老太监不会说话办砸了事,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冲着那报信的女官吩咐了两句。
“贾世春老糊涂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居然也惹得皇帝大发雷霆,竟然还不及徐勋那小子知进退……你出去,以犯上为由让贾世春自己掌嘴二十,让他在院子里跪着,把皇帝和徐勋都叫进来!”
身为坤宁宫的管事牌子,往日就是司礼监那些大佬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平素得什么赏赐都是头一份,可今天竟因为一句话而挨了巴掌,因而,贾世春看着徐勋,那眼睛里几乎能冒出火来。
眼看徐勋在那劝说着朱厚照,他又瞥见那边正殿帘子一动一个女官快步出来,他有意哭丧着脸提高声音抱屈道:“皇上明鉴,奴婢真的是代传太后之命,要是有一丝一毫的虚言,叫奴婢不得好死!”话音刚落,那到了面前的女官就冷着脸说道:“太后懿旨,贾世春犯上不敬,自行掌嘴二十,罚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
说完这话,她看也不看瞠目结舌的贾世春,笑吟吟地上前对朱厚照万福行礼道:“皇上,太后请您和徐大人一块进去。”“朕就知道,母后绝不是那样的人,果然是这狗东西假传懿旨!”
朱厚照立时高兴了起来,没好气地一脚踹倒了贾世春,他这才回头对徐勋勾了勾手,自己理了理衣裳就大步入内。而跟在后头的徐勋见贾世春虽是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跪好,又一下一下地自己掌嘴,可却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他心里哪会没有数目。
债多不压身,仇多不怕鬼,得罪了就得罪了,横竖他这次算计了李荣,区区一个坤宁宫管事牌子也不算什么…
若真的是张太后极其喜欢的,怎会这样随随便便就折辱了?
坤宁宫这地方正如朱厚照之前所说,就是寿宁侯和建昌侯身为国舅爷的时候,一年半载也难能进来一回,现如今弘治皇帝大行,除却朱厚照就更是没男人踏入了。于是,此时徐勋一路进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官宫女悄悄打量他,那些火辣辣的目光里头尽是挑逗和yòuhuò,哪怕是徐勋目不斜视都大感吃不消,心里不知不觉就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来。
阿弥陀佛,看来这一次非得毕其功于一役,否则若是日后张太后一时兴起把哪个女官赐了给他安宅管家,那就是甩不脱的大麻烦!
“母后!”
“参见太后!”
趁着刚刚那会儿功夫,张太后已经略略梳妆了一番,运会儿坐在东暖阁那张龙凤呈祥纹样的紫檀木交椅上,她除却精神微微有些萎靡,其他的倒是丝毫看不出来。只是,眼见这一对少年君臣在面前一前一后地行礼,她仍是有意在两人身上端详了又端详,打量了又打量,心底也不知道转过多少诡异的念头。良久,她才冲着朱厚照冷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
朱厚照之前在路上就被徐勋洗脑似的灌输了一大通话深知教训是不成的,徐勋便只从张太后的处境说起,什么痛失丈夫两家侯府指望不上只能依靠儿子,什么先后三胎只养住了朱厚照一个,什么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总而言之,在他的嘴里,张太后便成了天底下最是苦心的母亲一于是,尽管刚刚在门口还大发脾气,这会儿母亲又是当头一句嗔怪,可朱厚照仰头看看,见张太后的眉角额间,确实已经lù出了难以掩饰的皱纹,他不觉就心虚了。
“母后恕罪,儿臣知道错了。”从小到大,朱厚照聪明归聪明,可气跑先生不肯读书溜出宫玩诸多事迹也算得上是劣迹斑斑。每次弘治皇帝训诫都要费老大功夫方才能让朱厚照认错,更不要说更没耐心的张太后了。此时此刻听儿子主动认错,她只觉得心头怒火一下子消解了大半,神情复杂地盯着儿子看了片刻,她就沉声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可知道错在何处?”
“尼臣不该惹母后生气。”
朱厚照乖巧地说了一句,见张太后的表情果然如徐勋所说yīn转多云,多云转晴,他背在后头的手不由得冲徐勋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一原来,哄母后开心是这般容易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连消带打,逢凶化吉
尽管贵为皇太后,但张太后毕竟才三十出头,在朱厚照面前首先是个母亲。从前儿子和自己不太亲近也就罢了,现如今总算是亲近了,可犯拧却是三天两头,这次儿子罕有地诚恳认错,张太后那冷脸就再也摆不下去了。
伸出手去把朱厚照拉了起来,她扶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又想起了王岳的禀报。可是,她实在不愿意破坏这难得的母子融洽,一时就瞪着下头跪着的徐勋喝道:“徐勋,先帝和皇上都对你信赖有加,可你今天居然敢引yòu皇上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他引yòu小皇帝?天地良心,这分明是皇帝逼他的好不好!
“太后,实在是因为皇上被谣言坏了心情,臣也是不得已。”徐勋虽是腹谤不已,可面上不得不先行请罪,但话语却说得含含糊糊。
不等张太后柳眉倒竖质问下来,他就连忙又解释道“只不过,皇上天xìng纯孝,纵使再痛恨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也断然不会在国丧期间胡来,和臣去那种地方也不过虚应故事,实则只是和人在那里坐着说了会话…而且今天多亏了皇上明察秋毫,才在那青莲阁顺藤mō瓜查出了一桩案子。”
刚刚朱厚照还想为徐勋求情来着,可是,当徐勋说出他明察秋毫查案子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等发现张太后正诧异地看他,他方才干咳了一声,tǐng不自然地说道:“儿臣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巧的事,本想和那女子聊些家常,结果儿臣偶尔说漏嘴说自个姓朱”
“皇上说漏嘴说自己姓朱,又不慎lù出了身上的龙纹玉佩,那女子便以为是贵人,当即跪下吐lù自家冤情。”徐勋生怕朱厚照说出什么被人认错之后那番狼狈,立时就接了上去。见小皇帝立时恍然大悟闭嘴不言,他就将和朱厚照一块去北镇抚司,问出那秋琳家中冤情的始末一一道来末了才肃然说道“必然是先帝在天有灵知道皇上一片孝心,所以即便在那种腌腆地方都能教导皇上明察忠jiān分辨善恶。”
别人在面前盛赞丈夫和儿子,张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原本就已径缓和的面sè更是雾和了下来。
只是她也不是一味轻信的人,想了想就吩咐身边另一个管事牌子和一个年长女官一道去一趟北镇抚司,旋即才对朱厚照耳提面命地训诫了一大通,末了才吩咐徐勋起来。见他扶着膝盖站起身颇有些龇牙咧嘴的,她哪里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即没好气地吩咐道:“来人,给徐勋搬个锦墩。”
这般待遇也就是寿宁侯建昌侯方才能够享受,就连各家的世子爷在慈驾之前也只能老老实实站着。所以,几个太监女官彼此打着眼sè,都知道外头贾世春那顿嘴巴子是白挨了。及至一个太监搬来锦墩请徐勋坐了,张太后把他们全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徐勋和朱厚照,这才沉下脸恨铁不成钢似的数落了起来。
“徐勋,先帝爷对你一直深为期许,皇上登基之后更是让你扛了重任去宣府打鞋子你自己也争气,立了大功回来,可越是这样,你就越要小心。皇上年少,可你得懂事,你知道外头都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分明是有才积功升迁若是别人说你是靠了……靠了……”
张太后从前也只听说过那些腌腊勾当,这会儿真要说却发觉找不出词,一时双颊就飞过了两朵红霞。这时候,还是徐勋离座而起长揖道:“太后训诫臣铭记在心。只是,太后明鉴臣在宫中出入是有的,可要说和皇上在一块,则是远不及当初在西苑,那时候为何不曾有这样的流言?早没有晚没有,偏偏这个时候有,不是臣偏jī疑心重,臣为将士请功的夹片都会特意被人从奏折中抽出来,这种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谣言就更容易了!”
见徐勋义愤填膺,张太后顿时犹豫了。细细审视徐勋,见这当初头一回见时尚有些瘦弱稚nèn的少年,现如今经过种种磨砺,不仅人绛高了许多,体格看上去也健壮了,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不要脸勾当的人,她不禁更是轻轻咬了咬嘴chún,一时半会没说话。而这时候,偏是一旁的朱厚照咬牙切齿地说:“母后,到底是谁跑来胡言乱语的,您告诉儿臣,儿臣非得让他知道厉害不可!”
“算了,既然你们都说是流言蜚语,他们也不过是提醒,也就不要耿耿于怀了。”
张太后虽然也打算把李荣三人叫来好好敲打敲打,可想想朱厚照的过jī反应,她自然不会现在lù出口风来,当即沉下脸说道:“倒是厚照你,日后做事情都多长几个心眼,再要是出今天这种事,哪怕你是皇帝,我也非得到奉先殿去拜祭了你父皇,而后好好教训你不可!”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这才又看着徐勋道:“还有你。皇帝现如今正在选后,我听说你也至今未曾定下婚事来?要是家中有妻室镇着到时候儿女都有了,怎么也不至于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传出来。你还年轻,如今皇上正要大用你,名声不好吃亏的是你自己!”张太后兜兜转转,终于把话题拐到了这上头,坐回锦墩正襟危坐早就等着这一茬的徐勋立时站起身来,这一次却再次liáo起袍子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说道:“太后所言极是,然臣当年曾经定过亲事,不幸jiān人谋算,竟是害的她不惜跳秦淮河自尽明志……”朱厚照不想徐勋打蛇随棍上,这会儿就把这一茬给提了出来,眼睛一眨一眨屁股在那直扭动,心里那股恼火就甭提了。然而,恶狠狠地瞪着徐勋,听其又重提当年旧事,偏生口才极好,他已经听过一遍的故事再次重温,竟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惨烈,一时不禁心神摇dàng。
果然,张太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等事,在徐勋诉说过往的时候,她几次都掩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而在听到文德桥上那一跃的时候,她更是发出了一声长叹。
“好一个刚烈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张太后少女入宫,从太子妃到皇后到皇太后,可因为丈夫竟是比寻常富家翁更是专情,群芳之中只爱她这牡丹,所以她的xìng子中仍带着几分当年的任xìng刁蛮,那小xìng子使起来连弘治皇帝都要暂避其锋,因而对有些气xìng的姑娘倒是喜欢。而徐勋又说沈悦几次三番报信示警,她越发嗟叹这等重情重义之举,到最后当徐勋说已经对岳家表明会把那位沈姑娘认作自己的元配,她愕然片刻后,终究还是体谅地点了点头。
“她有情,你有义,这倒是真的难得……只是,你也不能就这样耽误一辈子,再说你少年英雄,哪怕续弦,也是无数人肯的。”在张太后面前情真意切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徐勋想起当年金陵的那一番故事,生出的却不止是志得意满,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后怕一那时候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什么法子都能用出来,一次次全都是空手套白狼,若哪一回失败就全完了一当然,这一次在宣府也是,放着怕光道不走非走独木桥,难道他生来就是冒险爱好者?等张太后提点了这么一句,刚刚已经有些走神的他方才惊觉过来,却是摇了摇头。
“太后,臣之前和岳家一块为沈姑娘立了衣冠冢,但臣北上之际,曾听说有人在秦淮河流到城外的水道上救起过一个女子,所以一直在追查此事。若是一日没有消息,臣便一日不能就此成亲,家父也答应了。先帝爷和太后伉俪情深几十年,想来一定能明白臣的心迹。”徐勋这伉俪情深四个字立时把张太后到了嘴边的那些话给堵了回去一朱厚照选后的事,几个太监时时对她禀报进展,初定下来到时候会最终选三人,一后二妃一身为母亲,她实在是希望儿子多子多孙,别再和自个一样。然而,对儿子是这么个态度,对臣子,她又是另一番看法。如李东阳谢迁这样和妻子相濡以沫的,总比那些妻妾成群的大臣合她心意。
于是,她的脸上便lù出了几许笑容来,竟是欣然点头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心。不过,你爹就只有你这一子,你也不可苦苦等候太久,最好以三年为限。对了,听说你爹如今还不到五十?堂堂伯府家里没有一个主持家务的人怎么成,更何况你也封了爵,到时候另外开府,他那里岂不是冷清?不续弦,也该纳一房服shì起居……”张太后从来不管大臣的家事,这会儿竟从徐勋说到徐勋家里的老爹,一旁朱厚照的眼睛简直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等到张太后总算是开恩放了君臣二人出来,朱厚照一出坤宁门,就立刻按着xiōng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回头看一眼还跪在那日头底下的贾世春,这才笑嘻嘻地对徐勋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高,朕以后还得向你多学学!母后之前气成那般光景,可刚刚那架势给你做媒不成,竟险些要给你爹做媒!”刘瑾刚刚也在被屏退之列,这会儿听朱厚照说里头竟然有这样的变化,他也忍不住叹为观止。等到朱厚照让他送徐勋出宫的时候,走在路上,他眼珠子骨碌一转便低声说道:“徐老弟,给你做媒也就罢了,但给令尊做媒的,你还是多多斟酌。要俺说,找一个知冷知热的美妾就好,千万别给自己找个小妈,日后连沈姑娘都不自在!”被他这么一说,徐勋顿时醒悟了过来,忙笑呵呵道了谢,随即却说道:“刘公公,今天事情闹成这般,你可得给我出一口气才行。”“那是当然!”刘瑾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脸上却越发笑眯眯的“俺只消在皇上面前多多上些眼药,看他们那几个老家伙能捱多久!”!。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覆雨翻云好手段(上)
荐庄鉴进都督同知,仍镇大同。
保举张俊戴罪立功,仍镇宣府。其麾下吴大海功大于过,应升指挥金事:其麾下安大牛杀敌有功,应进千户。
保举钱宁为府军前卫指挥使。
保举府军前卫百户徐延彻为千户;保举府军前卫百户齐济良为千户;俱以两人探敌有功。
保举万全左卫军余钱四(刀疤脸)等人为府军前卫正军,赏夺回牛羊三百头,另以斩首功升百户总旗不等。保举果勇营御马监亲军四卫营宣府前卫大同左卫等有功将士一万零三百人。另御马监太监苗逵临机处断率陈雄等往援,府军前卫监军张永先赴大同再随军出征,俱当厚赏,恭请圣裁。
这冗长的名单不但让上至内阁三老,下至六部从堂官到司官全体头昏眼花瞠目结舌,而传到民间之后,也让上上下下都齐齐议论起了这一次少有的胜仗。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乱七八糟质疑的声音,以及在张太后面前lù过的流言继续抬头。可是,和某些人想象中北镇抚司和西厂侦骑四出,往往人才说了这话,一出去就被请到灵济胡同西厂亦或是锦衣卫后街的北镇抚司喝茶相比,厂卫压根岿然不动,这等消息就完全被淹没在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原因很简单,坊间多了几出短小精悍的新戏,多是演绎打仗的,其中还夹杂进了几段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若钱宁人在京城,必然会觉察到这都是以他和何彩莲为蓝本加入无数好杵改编的。而为了这个徐经也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
而与此同时,谷大用和钟辉虽不在,却留了话让上上下下听徐勋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消息就这么散布了出去。什么司礼监有人压下报功的折子,内阁有人克扣将士军功,徐大人挂冠为麾下鸣不平,保国公朱晖的三公子逼死一户人家父亲,又将女儿逼入娼门……总而言之,纵使再大再惊人的流言,也被这一bōbō各种各样的攻势冲得七零八落。
而司礼监则完全可以用凄风苦雨四个字来形容。短短数日功夫,司礼监的文书写字就有四个被发落到了玄武门两侧的廊下家做杂役,而这些人多数是李荣和王岳提拔上来的。可想而知,这些个曾经是人上人的现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心理落差暂且不提,其余那些踩低逢高的会如何作践了他们。而即便是尚未牵连到的陈宽和戴义,也不由得心生惊惧。
李荣本以为自己那一招怎么都会让朱厚照雷霆大怒和太后起了争执,紧跟着就能让徐勋乱了阵脚,让刘瑾等人自顾不暇,谁知道闹出一场小皇帝去逛了青楼的风bō之后,紧跟着事情竟是完全脱离了控制,反倒把保国公府又牵扯了进去。而接下来从里到外一片闹腾,反而是这消息根本就没有传播的空间了。
此时,见王岳只会坐在那里生闷气,李荣就轻叹一口气道:“不让皇上这口气出了,刘瑾那些人就会蹦跶个没完!”
“你说得容易,这口气怎么出?”
李荣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王岳既然有炮仗的名声,凡事让人冲在前头可以,但那些谋划设计对此人和盘托出,那便得小心这家伙大嘴巴说与了别人听。更何况,哪怕是和他sī交甚好的陈宽,有些事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就好比他sī自匿下了徐勋的奏折不报呈御览,陈宽心知肚明却不曾问过,而刘瑾找上司礼监,陈宽和戴义却默契地打算设法帮忙一样。
同僚多年,这点情义总是有的,可却不能把过于指望别人,这事还得靠自己!
这天傍晚,打探到刘瑾出了宫去兴安伯府,马永成丘聚几个常喜欢在御前凑的都不在承乾宫,而高凤也因为年纪大热得吃不消而歇在河边直房的宅子中,他就换了一身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衣衫,也不坐凳杌,就这么带着一个小火者到了承乾宫求见。
尽管现在司礼监中一片风雨飘摇的架势,可他毕竟是资历最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几个头儿不在,下头内shì不敢阻拦,顺顺当当让他见着了皇帝。
“所来干什么?”
见朱厚照坐在书案后头,眼睛紧盯着桌子上的小玩意儿,一双手灵巧地把那九连环挪来挪去,却懒得看自己一眼,李荣心中气苦,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皇上,奴婢是来向皇上禀报选后的事。”
“嗯,这事联懒得管……”朱厚照起初头都不抬,可转瞬间就恍然惊觉,竟险些没跳起来,丢下手中的九连环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奴婢来向皇上禀报选后的事。”
见朱厚照果然是眼睛大亮兴致勃勃,李荣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赌对了,便示意跟着来的小火者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呈上去,自己亲自蹦珊走到御前一幅幅展开了,这才说道:“奴婢这次奉太后懿旨主持选后的事,不敢有半点马虎,但使姿容品格上乘的,全都让人留了画像,就是想瞅个空子给皇上瞧一瞧。虽说论理是应该太后决断的,可毕竟皇后不同于妃嫔,是要和皇上一块一辈子的人,若是皇上真要等到最后才看到人,想想也不会高兴的。”
朱厚照本能地重重点了点头,脱口而出道:“没错没错,李伴伴你想得果然周到!”
听到这罕有的伴伴两个字,纵使李荣此次乃是带着机心而来,也忍不住眼圈微微一红,旋即若无其事地感慨道:“多少年没听到皇上这么叫奴婢了……想当初皇上小的时候,还曾经觉得奴婢的白发好看,要了去做笔,可结果因为根本写不了字,还大闹了一场,后来奴婢实在没办法,悄悄带着皇上到御书房,拿了先帝爷最喜欢的那只玉管狼毫,为此还让宫里上上下下鸡飞狗跳……”。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朱厚照几乎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可李荣乍然一提起,那些久远的记忆立时浮上心头。刘瑾张永他们都是他记事之后才先后调到东宫服shì的,而他更小的时候,更多时候都是弘治皇帝指派的李荣在旁边看护,从认字到唐诗宋词等等,虽没有启méng之名,可却有启méng之实,想想李荣手把手教自己写字的情景,朱厚照也忍不住也怅惘了起来。
“一晃这么多年了,父皇不在了,联成了皇帝,李伴伴也老了。”
好容易才盼到了朱厚照这样一句带着情意的感慨,李荣只觉得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但更多的却是鼻子发酸眼睛发涩。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这才含笑说道:“是啊,皇上要立后了,奴婢却已经年纪一大把了,所幸还能看到,这真是天大的福分。皇上您看,这是真定府的贾氏,知书达理身段窈窕,最难得的是,她那一头秀发油光水滑,仿佛能照出人影和……”。
朱厚照虽则是让刘瑾等人去打探过选后,可初选整整五千个人,他们碍于李荣陈宽不可能一直在旁逗留,所以真的是走马观花,更不要说这么详尽的画像和介绍了。一时间,李荣说一个他就往心里记一个直到所有的画卷——说完,李荣抬起头来说了那句话的时候,他才一下子lù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奴婢知道这般空口白话,皇上必然还是心中没底。等到最后定下一千人的时候,皇上不妨稍稍乔装过来瞧一瞧,若是合意的,就对奴婢提一声,奴婢一定在太后面前美言。”
“你此话当真?”
“奴婢怎么敢欺瞒了皇上?”
朱厚照只觉得此前压在心底沉甸甸的那么一件心事转瞬间开解了,说眉飞sè舞神采飞扬竟还是轻的。此时此刻,见李荣满脸皱纹如同褶子一般,发髻雪白一片,他不知不觉就生出了怜悯念旧的心来,竟是想都不想就颔首说道:“既然如此,李伴伴接下来就多费心吧,若是有事随时到承乾宫来见联。”
“奴婢遵旨!”李荣作势要跪下,见朱厚照竟少有地伸出手来搀扶他,他终究还是装着人老行动不利落,膝盖在地面上重重碰了一下,旋即才诚惶诚恐地说,“皇上,奴婢还起得来,万万不敢让皇上搀扶。”
“联小时候走路都走不好就想着跑,也不知道让你扶过多少次,让你挨过多少次父皇的训斥,母后的责罚,现在扶你一把算什么!”朱厚照终究笑着把李荣搀扶了起来,正打算继续追忆那逝去的童年时,就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回禀皇上,司礼监急报,司礼监随堂崔聚自尽了!”
此话一出,朱厚照立时怔在了那里,而李荣目光一闪之后,继而就是面sè大变,征询似的看了小皇帝一眼,就快步到门边让了人进来C
此番亲自来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宽,他进了屋子,见李荣也在,不禁诧异地瞥了人一眼,继而就跪下磕了头,继而头也不抬地说道:“皇上,司礼监随堂崔聚留下遗书自尽,道是他在兴安伯徐良袭爵的时候,曾经趁着的府争袭,悄悄sī占过大片兴安伯府sī田,生怕兴安伯世子徐勋察觉到旧事,而且圣眷太高对他不利,于是就一时sī心藏匿了那几张夹片。如今事情暴lù,他便畏罪自尽了。”PS:只剩下三天了,倾情求十张月票江湖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