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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奸臣txt下载     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倒焦(下)

    翰林庶吉士乃是大明朝的始创,然而并不是科科都选。所选每科也并不相同。

    有时候多达二三十个人,有时候少的却只一个,甚至一连好几科不选。直到了弘治四年,弘治皇帝方才因大学士徐浦之言定下了馆选的制度。礼部吏部连同翰林院共同考选,每科所选最初只定是预选二三十人,最后留馆三五人,其余的外放御史抑或给事中。

    既是礼部吏部翰林院一块考选,本当是吏部尚书马文升礼部尚书张升以及翰林院学士刘机三人主持,但由于这一年乃是考察之年,马文升忙着那一头都来不及,于是忙不过来的他径直把事情丢给了焦芳,竟是派了这位吏部shì郎过来代表吏部。

    然而,每三年一科的会试号称礼部试,可真正无论是主考也罢,监场也罢,却没礼部什么事,就连好端端的选庶常,吏部也要来插一脚,久而久之,这六部之中原本该是排名第三的礼部甚至连兵部都不如了,历任尚书没有不谋求提升本部地位的。今次来主持馆选的礼部尚书张升乃是赫赫有名的状元尚书,尽管他比焦芳年轻得多,科场年序也远不如,可对于焦芳这位吏部shì郎,他从预选开始便是丝毫不肯相让。

    焦芳本就讨厌南人,最近连遭挫折原本就是心头愠怒,张升这等态度立时惹恼了他须知要不是礼部尚书傅瀚死得早,吏部尚书马文升却是老而不死,他哪里会比张升差?一来二去,两人就立时卯上了,先收的今科进士所投预选卷子,两人就相争不下,同来主持馆选的翰林院学士刘机竟是目瞪口呆看着两人一份份卷子地打擂台,引经据典天马行空,他这老翰林也听得一愣一愣,更不要说这屋子里伺候的皂隶书吏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忘了大臣风度,到最后同时口干舌燥端起茶盏痛喝了一气,又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抓案上那高高一摞墨卷。年轻十岁的张升终究是比焦芳眼疾手快,抢到了最上头的一份,拿到手里一目十行地一读,他便二话不说地道:“文辞清新条理分明,足够通过预选了,让他三月二十八来东阁考试!”焦芳看东西仔细,这一篇策论还没看完呢就听见张升这么一句,这心头一把火登时噌的一下完全烧了起来。正要说话的他看到那策论上头赫然署着徐祯卿三个字,终于完全忍不住了,竟是拍案而起道:“张尚书未免太武断了,十五篇文章只看了一篇就说取,哪有这样儿戏。况且什么文辞清新,这上头的诗词都是些陈词滥调,若是这也能通过预选,岂不是人人都能留馆了!”横竖刚刚他和张升是一路对台戏唱到现在,凡是张升赞同的他都反对,凡是张升反对的他都赞同,因而他也不怕人看出他对徐祯卿有什么sī人恩怨和心结,此时这话竟说得理直气壮。见刘机一直在那一边看文章一边淡然喝茶,他就轻哼一声道:“刘学士,你怎么看?”刘机久在翰林院,乃是正【u经的文人,素来不哼不哈惯了。这会儿不防焦芳问到自己头上,他又见张升看了过来,就打了个哈哈道:“那就多看他几份墨卷再斟酌吧。”

    老晋头!

    张升和焦芳几乎同时在心里暗耳了一句,但彼此相持不下,不得不勉为其难继续取徐祯卿的诗词文章检视。这一看两三份之后,张升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放下就说道:“不用再看了,文辞等等俱是上上之选,这人与他预选!”“前时御史还弹劾过此人德行,虽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此人和兴安伯世子徐勋过从甚密却是有的!”焦芳话一出口,才醒悟到自己今儿个和张升这一番意气之争好没来由,连这不该说出的话都说了出来一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知道徐祯卿高中传胪另有缘由就是傻瓜了一可这会儿想要收回前言已不可能,他见张升面sè微变,索xìng撂下手中书卷道“也罢,张尚书既这么说,与了他预选又如何!”

    张升原是被焦芳一句话说得心里犯嘀咕,可转念一想这老小子向来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再加上会试就是他点的徐祯卿荐卷,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刘机见两人总算是统一了一回,也就松了一口气舒舒服服喝了一口热茶,继续优哉游哉陪着这两位读书,直到一整天看完翰林院其他翰林们筛选出来的墨卷,三人才站起身来。

    “总共六十人预选,行文通知三月二十八东阁馆选考试吧!”今天好端端的被张升引得失态,而天气又一日日地燥热无雨,焦芳只觉得窝着满肚子火,回到家中自是没有丝毫的好脸sè,在书房伺候的两个书童自然全都被他迁怒了。以整理书架失职等等痛斥了云福和另一个,他就把人都撵了出去院中罚跪,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

    徐祯卿一个苏州人,在京城中一点根基都没有,怎可能轻轻巧巧过得了那些难关,而且甚至让李荣王岳一块吃了排揎?他原本还心疑徐勋,然而今天刚刚从宫里捎带出来消恶。说是告病的李荣去斋宫伴驾去了,而这事情竟出自徐勋对萧敬的进言,想起徐勋在面前还恭谨,他立时猜疑到了其他的方向。尤其是当得知趁着自己去主持馆选,马文升抢着向皇帝上了裁汰不职官员等八大条陈,事后又去了张升府上,他立时归结到是这两人联手作祟。

    “马文升,张升……老夫难道和这升字犯冲!”

    几乎是在他咬牙切齿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等到他厉声喝了进来,管家李安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冲了进来,满面不安地说道:“【小的奉老爷的吩咐让人死死盯着徐祯卿,在恩荣宴之后他一直在四处以文会友,赴了好几个文会。李梦阳何景明那几个对其赞叹不已,还引见了他四下里赴诗社,不到几天已经闯下了不小的名气来!因他一只手折了,人还送了个雅号独臂郎君。”

    “怕什么,若是以名气定馆选,这翰林院的庶吉士早就多得塞满京城了!”焦芳哂然一笑,冷冷地说“再说了,就算留馆又能怎样。

    三年之中会发生各种事情,指不定老夫吏部尚书之位已然到手,难道还会怵这么一个年轻后生?”“可是……”李安犹豫再三,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道:“可是,那几个打了徐祯卿的泼皮之前被送了顺天府,不合拖延了这些日子,今儿个顺天府突然把人定下枷号,他们在北城顺天府街大声喊冤,一个劲说是受朝中官员指使,不该就只是他们受罚。”此话一出,焦芳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然而,仿佛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李安又低声说道:“还有谣传,说是前头那些指摘徐祯卿行为不谨诸如此类罪名的,也是那位官员有心要他和当年那唐寅一样不得出头,于是支使了下头的御史上书弹劾。还有么……”

    眼见李安支支吾吾仿佛还有话没说完,焦芳终于耐不住xìng子了,厉声喝道:“还有什么一块说出来,不要一句话分成两截说!”

    “还有,李梦阳勉励徐祯卿,说是就算馆选无望也没什么好沮丧的,他当初也没通过馆选,甚至还开罪过当朝寿宁侯,大不了外放出去做一任县令,好好当一个泽陂百姓的父母官,也比当一个唯唯诺诺看吏部眼sè的京官强!”

    砰一此时此刻,焦芳终于忍不住一拳捶在了扶手上实在是因为他之前和礼部尚书张升这对拍桌子实在是太过频繁,这会儿手心还有些红肿。他素来瞧不起李梦阳这等狂傲自负的人,可却不敢小觑了这狂人能够带来的麻烦。寿宁侯张鹤龄那样张狂的勋贵都能被李梦阳打得满地找牙,他焦芳去惹上也还不是一身sāo?

    忍了又忍,他这才一字一冉地问道:“李梦阳可知道,徐祯卿和黄中的口角?”

    “回禀老爷,徐祯卿虽是四处参加诗会,可这一茬只字未提。他只说是自己在前门书市不合被那几个泼皮伤了,还把徐勋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的事情大肆宣扬,现在人人都知道要不是徐勋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徐祯卿差点决定不接骨就这么去应殿试。李梦阳和徐祯卿相交之后,也骂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可竟是没理论徐祯卿和徐勋的交情。”“怪不得李梦阳和王守仁断交的事情沸沸扬扬,可最后却亲自上了王家去赔礼,敢情这个疯子如今终于幡然醒悟要前程了!该死,真该死!”骂过之后,焦芳心中更是倏然浮上了一个念头。到底是徐勋,还是马文升张升?徐祯卿是徐勋救的,很可能是这小子不忿他威逼利yòu,于是出了这恶心人的招数。可顺天府不是徐勋这暴发户能轻易插上手的,徐祯卿对外人也并未提过和焦黄中的那起口角,想来是顾忌他焦芳在吏部的权势。既如此,更有可能是有人利用此子向他发难……

    “还有”李安话音刚落,见焦芳那目光倏然看了过来,那眼神仿佛在喷火似的,他慌忙低头说道“少爷之前带回来的那位狄罗柯先生说,他想见一见老爷。若是老爷没工夫,就转告他的一句话。他说…老爷您消息灵通,真的就打听清楚了当日金陵那桩大案的始末?

    他那会儿正好经过金陵,可以给您讲讲那些奇人奇事……”

    “告诉他我没那功夫!”焦芳不耐烦地打断了李安的话,旋即就吩咐道“如今外头这般谣言遍地,你看好了他不许外出。”

    然而,才只次日,焦芳早朝后一回吏部视事,就从一个心腹皂隶口中得知了又一桩让他惊怒交加的勾当。

    他和张升在翰林院的那番争执,竟是不知怎的在这千步廊左右五府六部等诸多部院衙门中疯传了开来,连他拍桌子的模样都被人模仿着当成了笑话!而他打听来打听去,竟是张升酒酣之际对人说他焦芳粗鲁不文,也不知道当年翰林是怎么来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焦芳真的倒了……

    徐祯卿尽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寻常官员可以不把这个刚刚高中二甲传胪的年轻人放在心上,大佬们却不得不考虑皇帝是如何注意到了这么一个人殿试的荐卷之中,皇帝突然亲自调了卷子上去,看过之后击节赞赏点了传胪,这是只有身为殿试读卷官的大佬们方才心中有数的事。因而,由他的事倏忽间lù出了一个引子,继而矛头竟全都指向了焦芳,甚至张升也推bō助澜,等消息传到内阁三老耳中时,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刘健谢迁素来与焦芳不和,眼见人成为众矢之的自然乐见其成,谢迁还sī底下骂了一句活该,而李东阳却是心中别有一番计较。

    他和焦芳乃是科场同年,虽算不上交情很近,但同年之间互相照应却在所难免。而据他所知,作为同年的刘大夏也对马文升年过耋耄却仍死占着位子不腾地方颇为恼火。要说起来,天顺八年甲申那一科可以算得上人才济济,死了的傅瀚,还有他、刘大夏、阅圭、戴珊、焦芳…这要是傅瀚还在,而焦芳补上马文升的位子,七卿之中竟是占去了五席,内阁加部院十人之中则占据了六人,至于北监祭酒谢锋和南京兵部尚书王轼等等就更不用说了。

    同年之间总有些同气连枝,他在刘健谢迁面前从来都附和对焦芳的不齿态度,可sī底下和焦芳还是颇有些往来,连刘大夏也是如此。至于焦芳针对马文升却次次捎带上戴珊,却是因为戴珊为人执拗,常常不顾同年之情。

    于是,当作为次辅的他从司礼监转来的那堆奏疏当中,翻翻拣拣拿到了一份请逐礼部左shì郎焦芳疏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了一下。

    果然是来了!

    徐祯卿在大造声势的同时,绝口不提自己和焦黄中的口角,可徐勋却悄悄在那几个泼皮那里用了些手段,他们哪里吃得住枷号的苦头,为子松刑自然在顺天府衙门口大声喊冤,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是得了朝中某位官员公子的唆使,这才一时糊涂作案。

    于是,贡院街上那座酒楼之中的事情很快被有心人翻了出来。尽管谁去问徐祯卿他都三缄其口,可科道言官们逮着机会是根本不管有没有实证的,直接参了就说,因而,就如同先头徐勋成为众矢之的一般,雪片一般弹劾焦芳的奏折也就堆在了通政司,随即从通政司转到了司礼监,又从司礼监转到了内阁。

    作为一个有分量的大臣,焦芳可比徐勋受人重视多了,甚至有几个交好的御史或给事中联名上书,上头从不职到刁滑jiān佞,总之骂什么的都有。一贯以回护司属著称的马文升这次却只是象征xìng地辩解了两句,就告了病在家,一时间焦芳又要管着吏部一摊子,又要分心去和张升扯皮馆选,还得应付层出不穷嗖嗖乱飞的小刀,哪怕他再好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等到了三月末,礼部吏部翰林院馆选最终得出的三十人大名单公布,他独木难支抗不过张升和刘机,徐祯卿赫然身在其列,焦芳一气之下索xìng撂了挑子在家里歇着,一时jī愤之下,他甚至提笔就是一份请求致仕的折子。只捏着这么一份之前也上过一次的东西,他的脸sè却异常复杂。

    从焦黄中意外鼻榜到现在他遭群起而攻,这和他先头虽倒马受挫,却回报不菲的结果相差太远了!

    “老爷,狄举人求见。”“不见!”本不耐烦的焦芳脱口喝了一声,但每隔多久,外头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老大人如今既有辣手之事,何妨听听晚生的一己之见?虽未必能用,兴许却能令老大人耳目一新?老大人在明而敌方在暗,情势愈发凶险,莫非老大人就打算一直这么被动抵挡下去?”焦芳原是震怒,可听到一句敌暗我明,他不禁心头一动,沉吟良久就吩咐了人进来。待到人进得屋子深深一躬身,他微微领首示意对方坐下,这才淡淡地说道:“你和大郎相交已有一段时日,我把你留下,想来你也知道其中缘由。只你人在我府中,知道什么凶险?”“老大人此言差矣,若不是凶险,府中上下人等在您面前虽小心翼翼,但转过身后却往往言笑不忌,现如今却几乎是连走路都要踮起脚来。况且,焦兄连日苦闷,也常有到我这儿诉苦的,所以晚生自然知道一二。”狄罗这些天被人扣着动弹不得,今日好容易说动焦黄中帮忙让他得以进入焦芳书房,自然深悉趁热打铁的要旨,紧跟着就说道“老大人不觉得,从徐祯卿受伤到如今您遭人弹劾,一环扣一环,仿佛是弈棋一般步步紧逼么?”

    一环扣一环?

    焦芳一心只想着那些赶尽杀绝的大佬,以及他们麾下冲锋陷阵的御史,此时细细一想这狄罗的话,他不免品出了几分滋味来。沉吟片刻,他就哂然笑道:“照你这么说,徐祯卿出言辱了大郎,之后自己又被人殴断了手,这一切也是有人设计?”“晚生也只是随便猜猜,这些朝廷大事,晚生一个区区举人哪里能知道这许多,只不过此等可能大得很。说句不好听的,焦公子今科会试文章做得huā团锦簇一般,又曾经得了皇上赐书,按理来说不该落榜,这落榜之事倘若有什么猫腻,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说不好了。”

    焦芳只把后头这一系列勾当当成了有人推bō助澜,可想想李荣和王岳才碰了一个徐祯卿就灰头土脸,而前头会试阅卷时贡院街前的那赌戏主使,至今仍是没个结果,他的面sè顿时变得异常凝重。思来想去,他不禁觉得身前这中年举人有些才智,当即就抬起头问道:“那你说,老夫如今应该如何应对?”“老大人在宫中可有相识的人?”狄罗问过一句后,见焦芳的脸sè有些僵了,消息灵通的他立时明白宫里那位司礼监秉笔只怕有些麻烦,当即就低下头恭谨地说“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在皇上耳边吹吹风,但倘若不行,大人不妨退而求其次。此时致仕虽是以退为进,可若是皇上心气不好,难免弄巧成拙。听焦公子说马大人告病在家,老大人独立操持,今天也告了病,可终究有赌气之嫌,不若带病在吏部勉励操持。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是借病躲事的尚书,一个却是带兵操持病倒衙中,两厢一比较”

    “那自然高下立判!”焦芳一时眼睛大亮,有心想要赞赏几句,可想想此人底细尚未mō过,却不能过分信任,于是轻描淡写地说道“矢郎果然还有几分眼力,你倒是不错。既然你今科没考,索xìng就留在我家里和大郎搭个伴,一同读书应考。、,

    “多谢老矢人!”

    狄罗立时深深一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有了这句话,他就不是被焦芳软禁在焦府,而是真正的客人,之后要再进言等等就容易多了。只临走之际,他又轻声说道:“老大人若是有意,晚生和太医院的刘院判有些交情,可以从中牵个线。,…

    “哦?”本待屏退人的焦芳立时心里又是一动,忙开口问道“刘文泰是医官,你却是举人,你二人哪来的交情?”

    “好教老大人得知,晚生祖籍河南,但客居江西上饶,所以刘文泰和晚生乃是半个同乡。”当走出书房时,想起集芳脸上从最初的冷淡到之后的客气,再到最后的和蔼可亲,狄罗面上虽不表lù,但心中着实鄙薄这等变脸的本领。

    眼见刚刚还在院子里踱步的焦黄中倏然望了过来,继而快步迎上,他就lù出了自信的笑脸来。

    “狄兄,这事情……”“我可是向你打过包票的,哪里会不作数?老大人那里已经消气了,接下来必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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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庶吉士的名单公布的时候,同时圣命定下负责教导的两位资深翰林官却是非同小可竟是今科会试主考太常寺卿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元祯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刘机。这会试的师生之分再加上三年留馆的师生之分,谁都羡慕张元祯这座主一下子多出了三十个最最铁杆的弟子,一时间关注倒焦之战结果的人倒是有些松劲了。于是,当焦芳无论朝会还是部议等等全都若无其事地参加,这bō涛汹涌的奏折攻势就变成了持久战,直到进入四月中旬的某一天,年过七旬的焦shì郎在和文选司推举官员的一次部议上,从椅子上滑下来昏厥了过去。

    焦芳这突然一头栽倒在吏部衙门,自然引起了一片兵荒马乱。急匆匆出门去请大夫的皂隶碰巧在门口遇到了去御药库办事回来的太医院院判刘文泰。这位供事几朝的御医却也仗义,因手边事情并不紧急,二话不说就跟了那个皂隶回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为焦芳诊了脉。

    “老大人这些日子应当是劳心劳力,肝肺都有些损伤。如今天气炎热,若不再好好调理,只怕是这病情堪忧。这年纪了,办事也该有个日夜,怎可如同年轻人一样强撑着上?这吏部马尚书已经病了,您这病倒可怎么了得?”!。

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尽管焦芳并没有在刘文泰面前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话,但在外人看来,马文升是告病在家休养,而焦芳则是把被人弹劾的愤怒转化到了繁忙的案牍工作中,硬生生积劳成疾直接倒在了吏部的部议上,在场的人又多,这消息自然立时三刻散布了开来。等到这天左顺门接奏本的时候,和之前一大片倒焦的人相比,此番终于出了好些tǐng焦一族,而到焦芳府中去探病的亲朋更不在少数,就连徐勋也亲自跑了一趟。

    尽管焦芳如今已经颇疑徐勋,但总觉得这年方十六的少年郎策划…

    不出这样一环扣一环的圈套来,因而只是意兴阑珊地敷衍了一会。而徐勋在焦芳面前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把探病的样子做足,没盘桓多久就告辞离开了焦家。出门上马驰出了一箭之地,他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老狐狸!”

    那些科道言官的火力再强大,那些老大人再继续施压但说来说去,用人与否的主动权终究是在皇帝手里,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这陷阱一步一步好容易挖到这里,这焦芳却突然耍出了这样无赖的招数,怎叫他不骂娘?可焦芳那累病的一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又有太医院的院判诊脉作证,他也实在没什么别的办法。然而,想到焦芳今次这一关就算过得去,怎么也得病上一两个月,至少给了他一段从容发展的日子,他也只能暂且认了。

    当务之急,是争取尽快把火器配发下来!

    ………,………,………,………,………,………,………,………,………,…,

    终于从司礼监领出第一份正经开销的谷大用亦是眉开眼笑。

    尽管皇帝并未明说就此重开西厂,可他之前是货真价实往王岳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这口气出得竟是异乎寻常的畅快。于是,对朱厚照禀报说要去外头论功行赏,他就拉着刘瑾张永马永成这几个一贯交好的,众人经玄武门从北安门溜出了宫去,先找了个地方痛喝了一顿酒庆祝,跟着就到了外头那座已经修缮一新的前西厂,也是未来西厂。

    那座位于灵济胡同昔日曾经和东皇墙根外东厂齐名的建筑,之前一度毁弃,可自从挑唆了朱厚照重开西厂,谷大用等人就渐渐把地方恢复了起来,只当然不敢挂上西厂招牌,对外就说是sī宅。这会儿他们哥几个才从正门进去,里头就有一个谷大用的心腹小幺儿一溜小跑迎了出来。

    “谷公公,刘公公,张公公,马公公。”这小幺儿一个不拉全都叫了一遍,继而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天各位来的可是真巧了,谷公公之前让咱们去访查西厂旧人,这回竟真的是访到了一个!前些天投过来的那个江山飞不是已经查实了是西厂小旗吗?他一见着这位主儿竟是差点抱头痛哭,那是货真价实曾经跟着韦千户吴千户奔前走后的总旗,不是咱们先前碰到的那些番役小角sè!”

    “人呢,快叫出来咱家几个瞧瞧!”

    谷大用只觉得近来是瞌睡遇着枕头,那股高兴劲就甭提了。这时候,一旁的张永却干咳道:“这事儿你们多掌掌眼,太子殿下今次还吩咐我去徐勋那边问问练兵的事,我得先出安定门一趟。今儿个要是晚回去,我的职司各位替一替。”

    “好嘞好嘞!”

    眼见其他人都忙着关切西厂,张永也没在意,出了门后就盘算着徐勋托人捎带来的消息,暗地里又惊又喜。他早知道司礼监掌印萧公公身边那瑞生是徐勋的人,想不到跟了新主还能这样给旧主居中传信,萧公公也不理论。而那信息竟是说,府军前卫也该有内官监军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将来皇帝大行太子登基,他们要补上那些位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有过在军中的经历,日后他要抓住御马监就容易多了。

    张永马术在东宫是数得着的,这一路从崇文门大街拐到安定门大街,愣是左右趋避来回行人,又仗着宫中内shì的腰牌,很快就出了安定门外。到了那座旧校场外下马,他就只见那两千人正整整齐齐地挥舞着竹竿在那练习矛术,这一看之下他就渐渐看住了,甚至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觉得。

    “张公公来了?”

    张永侧头一看是徐勋,立时眯起眼睛笑道:“世子爷,自打你在安定门外这边练兵之后,我就没来看过,今日过来一瞧,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些小家伙竟然被调教得有些意思了。要是再有三五个月,决计能练出一支强兵来。”

    “哪有这么容易,不过是虚有一个架子而已。”

    徐勋摇了摇头,随即就看着场中那些幼军说道“平日练兵就算真刀真枪,上阵见了血,不惊慌失措就不错了。更何况这里这些人根本连真刀真枪都算不上,各种兵器至今尚未配齐,兵部武库司推工部,工部就一直说库内没存货。上次倒是送了百多把弓来,不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货sè,弓弦都已经不能用了。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连个兵器都没有,就算他们架子再好,有什么用?上次张公说若是出征,让我带着他们出去历练历练,可恕我直言,若就这个样子,哪怕遇着小股鞑子游骑,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张永没进过内书堂,再加上好军伍,因而相比司礼监的位子,他更想谋得的是御马监掌印。挑唆了徐勋带兵出去蹭军功,也是因为他自个想拿着军功当进身之阶,此时听到徐勋说这些,他不禁皱着眉头说:“兵器的事情好办,大不了请太子殿下去催一催。可你说的遇敌却是问题,这些幼军不比其他京营京卫的正军,若有损伤补都是难题。

    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火器。”

    见张永眉头一皱,徐勋便诚恳地说道:“张公公应该知道,训练一个弓箭手要多少时间,而训练一个能用火器的锐手只要多少时间。须知洪武之初的旧制,每百户之中就有十个锐手,而后征méng古平云南打安南,火器全都屡建奇功。要是府军前卫这两千人能配上火器,能派上用场的时间就能快上至少一倍!”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要铸造火器,比制造弓箭其实要容易一些。毕竟弓箭全凭弓匠的手工,火器却有模具,而火药只要硝石就能制得…”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张永摆手打断了徐勋,立时紧张地思量了起来。只看这些幼军只能拿着竹竿子训练,就知道兵部仍在为难徐勋,毕竟,内库中只有钱没有兵器,兵部尚书刘大夏又是最得圣眷的,总不能拿着这一点去告状。

    好就好在这两个地方,他确实有些办法。

    “火器的话要找军器局,而火药则是火药局,这两处地方都是中官说了算。这样,我先回宫和太子殿下商量,到时候去那两处地方亮上太子殿下的牌子说说看,你等我的消息。”

    徐勋顿时大喜:“那就全靠张公公了!”

    “你和刘瑾都是老刘徐老弟的乱叫,怎的和我还这么客气?”张永笑眯眯地袖了手,不无暗示地说“日后是要共事的人,干脆亲近一些。你既是叫他老刘,叫我一声老张何妨?”

    “好好好,那娄就承了老张你的情了!”

    三言两语拉近了交情,两人便不再拘泥只说正事,从宫中闲话到朝中八卦无所不谈。徐勋说着说着便巧妙地把话题兜到了焦芳的病身上,又随口说起了刘文泰,结果张永立时嗤之以鼻。

    “徐老弟你可还记得太子当初突然发病的事?刘瑾谷大用最后找的就是这个刘文泰,要别人哪那么大胆子,他那场戏却演得惟妙惟肖,连戏台子上的戏子简直都不如他。这人医术平平,讨好卖乖却是一把好手,皇后那边素来喜欢用他诊脉,皇上也宠信他,可太子殿下有个头疼脑热就不喜欢他来瞧,说是见他那副笑脸就脑袋更疼了。总而言之,你日后要是有个什么不舒服尽管捎信进来,太医院的国手还是有的,只千万别让他去看病,好端端小病看成大病就倒霉了!要我说,焦shì郎遇着他这大夫,病好得了好不了还是问题!”

    徐勋这才意识到,刘文泰就是之前朱厚照对自己抱怨过的那位把治病功劳都揽在了身上的刘院判,再一细想,他忍不住想到了一个此前忽视了的可能xìng。

    朱厚照能装病,为什么焦芳就不能?刘文泰能助朱厚照装病,怎么就不能暗助焦芳?好手段啊好手段,好一招以退为进博人可怜的招数,他算是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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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几日,当初被拘在自己那小屋子里动弹不得的狄罗已经成了焦府的座上嘉宾,出入无忌不说,今日才刚从吏部被人紧急送回来的焦芳又把人叫到了跟前,甚至在刘文泰“义务出诊”完了之后,又遣了其代焦黄中送一程。此时此刻,狄罗送了刘文泰出来,突然开口问道:“刘大人,听说太子殿下年前才病过一次,不知如今近况如何?”

    太医院院判不过正六品,在焦芳这等高官面前,刘文泰还少有被人称之为大人,这会儿自是心中高兴,再加上先后得了狄罗不少好处,这又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他就笑道:“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就是热,太子殿下嚷嚷着不想住承乾宫,要上西苑住,为这事和皇上皇后娘娘犯了拧,皇上又不许出宫。皇上发火,太子不高兴,结果上上下下鸡飞狗跳,今儿个寿宁侯府送进东宫一台好戏,太子这才消停些。”

    听说朱厚照和皇帝犯了拧,狄罗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绝妙大胆的主意,竟是突然开口说道:“刘大人,眼下大热天的太子殿下去文华殿听讲也是辛苦,想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嘴上不说,心中必定也心疼。若是能有个办法糊弄糊弄那些老大人们,那就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太子又病了!

    朱厚照确实很不高兴。

    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因为什么他要搬去西苑,而是那天他在坤宁宫偷听得父皇母后私语,说是该是时候考虑给他选妃了。然而,他二话没说冲进去,理直气壮地说要自个挑一个太子妃,结果一向宠爱他的帝后却是劈头盖脸狠狠训斥了他一顿,继而更是下了禁足令,除了这小小的宫城,不许他上任何其他地方去。犯了拧的他自是闷闷不乐,这天的戏班子也没让他高兴起来。只有张永回来带信说是徐勋要火器,他才稍微提起了一丁点精神。

    “给他就是了。去和兵部说,之前说是预备不出来的那些军器都不要了,统统给我换成火器,至于火囘药,让火囘药局调拨,谁要是不肯,来找我!”

    “可是殿下,按照规矩,这各军若是有火器的,总得有内官管火囘药……”

    张永这话还没说完,朱厚照就不耐烦了:“那就挑一个人去管,这还用得着问?”

    “小的意思是,小的亲自去。”张永见朱厚照一瞬间愣住了,少不得循循善诱地说,“殿下您想,府军前卫是将来您手里的刀,让别人去,万一别有用心克扣或是使绊子呢?再说,去的人越受殿下您信赖,越是能让那边军心安稳……”

    “好你个张永!”

    张永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只手突然重重压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即就只见朱厚照高兴地跳了起来:“准了,准了!不过你可不许晚上宿在那里,天天给我回来报信说话……嘿,你要出去总得带上一两个人吧,趁着哪天父皇不那么留意,我就不信溜不出去!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别愣着了,跟我去斋宫!”

    料到了开始没料到结局,张永压根没想到,朱厚照竟是聪明绝顶地把他的职司联想到了偷溜出宫上头,一时暗自叫苦,待到朱厚照兴冲冲往外走,他才擦了一把一下子渗出来的满脑门子油汗,又一溜小跑跟在了后头。

    等到了斋宫,只在门外守候的他听得里头朱厚照大呼小叫,弘治皇帝不时的训斥,愈发低下了头,恨不能装成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直到呆呆站了小半个时辰,门前斑竹帘一动,一身香烛气味的朱厚照出来,他才赶紧迎了上去。却不想这位主儿撇下自己根本不理,气冲冲回到了承乾宫,才倏然一个转身,他险些就没和人撞一个满怀。

    “这是父皇的手令,你去拿着军器局和火囘药局,从今往后,你就是府军前卫守神铳内官。”朱厚照的脸上没了刚刚的气急败坏,反而满是得意洋洋的坏笑,又再三叮嘱道,“你可给我低调点,这是中旨,不经内阁也不经六部,是绕过他们调拨的。再有,要训练火器,还在安定门外就太招摇了,父皇刚说了西山那边有个废煤场,把人拉去那儿训练刚好。”

    张永原以为朱厚照这一趟去斋宫明显是碰了钉子,可是,拿着手令,听着任命,再面对连地点都已经做好的安排,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老半晌才试探着问道:“刚刚殿下说要混在小的随从里头,可这西山毕竟比安定门外更远……”

    “唉,甭提了,父皇说,把人撵得远些,也免得我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出宫!”

    朱厚照这才露出了意兴阑珊的表情,却是撑着脑袋在那愤愤不平地说:“明明是我的人我的兵,为什么就不许我去看我去管,管那些大臣们说什么!父皇只说天气炎热,我可以隔一天去一趟文华殿,不必天天去了,可拘着我在宫里还不是一样难受。父皇真是的,不知道我读书读得有多苦,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是头昏脑胀的!”

    小祖囘宗你还苦?这大热天,高公公和那几个在内书堂读过书的成天为了摹写您的窗课本子而煞费苦心,还得露出些潦草的意思不让那些东宫讲官看出来,那才叫真苦!而且,想当初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出阁读书,那才叫是真苦,小祖囘宗你是没体会到那种境地!

    只张永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嘴上万万不敢说出来,反而陪笑道:“殿下说的是,但要说苦,皇上更苦。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四月初就这么热,难为皇上日日上朝,这太阳一出来简直火烧火燎的,简直能晒脱人一层皮的。”

    “就是,我瞧着父皇那嘴边燎出来的泡现在还没好,我劝着他停歇几天不上朝,父皇还不答应,真是气死我了!那些官儿也是,一个个墨守成规,这上朝有什么好上的,我不是带着你们去偷看过一次,那几个鸿胪寺的官员在旁边瞪着眼睛简直和抓贼似的,说的全都是文绉绉的话,一点用场没有,浪费时间折腾人玩!”

    张永还只是打着关心皇帝的幌子,朱厚照却已经是骂起了这朝会制度,吓得张永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见外头果子送来了,少不得去净了手伺候这位主儿用果子,又在旁边说些外头朝野的八卦趣事,只朱厚照的评点常常是挖肉见骨,他到后来都几乎不敢往下说了。

    他讲吏部马文升和焦芳相继病倒,朱厚照就漫不经心地说朝中见天有人告病致仕,结果却没人走;他讲最近京城诗社文会多了,朱厚照就撇嘴说诗社文会都要用钱,那些文人平日吃穿用度寒酸,在这上头却大方,可见名声要紧;他讲坊间最近正流行说书包公传,朱厚照就懒洋洋地说朝中忠臣清囘官一大把,民间百姓还爱听青天,足可见今人比古人还是要气死人的……总而言之,到最后眼见朱厚照昏昏欲睡,他猛然间想起了徐勋去年用过的点子。

    “殿下,若是真想休息几日,也不是没办法的。去年您不是病过一场吗?调养的那些天可是一次都没去过文华殿。如今那刘文泰又是做熟了这事情的,再让他琢磨个药膳方子就是了,如此您也能多歇几天。虽然不能出宫,可总比听讲的好。”

    “咦,我竟然忘了还有这一条!”

    刚刚眼睛几乎合在一块的朱厚照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盘算好半天,他就重重点点头道:“好,也罢,先逃了那些没意思的课再说!派个人去太医院找那刘文泰,就说本太子就要病了,让他想个好方子过来诊治,记住不要什么鸽子羹了,我都吃腻了!”

    对于墙倒众人推的焦芳,刘文泰原本是不想掺和的,奈何此前那二百两黄金收得他尝到了甜头,此番那牵线搭桥的人送来的又是一百两黄金,他思来想去觉得没什么风险,也就半推半就收了,配合着演了一出好戏。然而,这一天从焦府回到宫中御药局,他满脑子都是那狄罗的话,谁曾想东宫立时有人找了过来,一开口就是一番让他呆若木鸡的话。

    “刘院判,太子殿下说这几天身子不爽快,让你及早想个药膳方子预备着。”

    来人是撂下话就走了,刘文泰却是又惊又喜。仿佛就是先前太子他帮忙“药到病除”的事起了个头,紧跟着今日就是和焦芳一块演戏,才刚想到如此亦不失到太子面前卖个好,结果一回来就瞌睡遇着枕头人送上门了!虽说千秋节后他尚未得旨意复为院使,可此番若是奉承太子得囘法,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皇帝碍于廷臣反对不能恢复他的官职,可若是他再次为太子治好了病,那些大臣又能奈他何?

    太子病了!

    这么一个消息再次让宫中鸡飞狗跳。斋宫中的皇帝也罢,坤宁宫的张皇后也罢,乃至于仁寿宫的皇太后王氏也罢,一应人等全都是再次着了忙,直到刘文泰亲自诊脉,又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对症下囘药旬日可愈,王太后和帝后方才放下心来,只吩咐刘文泰仔细服侍着休养,不得怠慢。而文华殿讲学,自然是就此完全停了。

    然而,就在一连数日这宫里宫外全都正在为着重要人物的病而鸡飞狗跳的时候,北镇抚司叶广却得到了一个奇妙而诡异的消息,即便以他多年经验,仍是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奏与否,最后便召来了李逸风商议,却吃这手下送了一个绝妙主意。

    “大人,名义上咱们这锦衣卫乃是东厂所督,何不让那位王公公去拿主意?”

    王炮仗?

    叶广何等精明,立时就醒悟到李逸风此议的用意,当即笑纳了,这天下午便具朝服来到了外东厂请见,没多久就等到了那位东厂督公。两人名义上是相互统管,可王岳不是指手画脚的人,叶广也只守着锦衣卫不捞过界,两人多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相见也极少。这会儿叶广拜见之后,落座之后请屏退了从人,就张口说出了一句王岳根本没想到的话来。

    “王公公,实在是因为一件事委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才惊扰了您。我刚刚得报,说是这太医院院判刘文泰,醉酒之际不合对人说,自己这些天运气好,竟是遇着了两起装病的病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药到病除,看日后谁还敢说他医术不精。”

第二百四十四章 父与子,柔与刚

    王岳既然人送王炮仗之名,为人的冲动自然可想而知。从叶广那里得知了这么一件事,他哪里耐得住xìng子,当即就从外东厂气咻咻地回了宫来,直奔黄瓦东门内的司礼监衙门。一进里头,他险些和出来的陈宽迎面撞了个满怀。

    “老王,你怎么又这么风风火火的?”“我要见萧公公,人在不在?”

    陈宽听说王岳要找萧敬,愣了一愣后方才笑道:“真是不巧得很,萧公公才告假回了sī宅,说是明日才能进宫当值。你要真有什么急事,派个人去送信也成,要不然亲自跑一趟也成。不过若是没什么急事,还是别往什刹海的那宅子跑,那地方向来是萧公公躲清静的地方,最不喜欢别人往那凑。况且那种田园逸气,不是咱们喜欢的调子。”“唉,怎么都凑在一块了!”王岳没好气地拧紧了眉头,盯着陈宽看了一回,见来来往往的小太监都往这儿张望,他便拉着人到了自己的直房,把叶广所说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说了,末了便急躁地问道,

    “这事儿你说怎么办?”

    “我说老王,你怎么好好的管起这事情来了?”陈宽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解道“这事儿叶广分明是刁滑得很不肯沾手,所以才禀告了你,可你现在往上报,皇上信不信都是你的职责,可你要是不报,他日追究下来,他叶广就算尽到责任了,竟是进退都便宜。依我看,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装病,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应该听见了,不止是太子,那刘文泰醉酒之后对人说,他可是遇到了两个装病的人!他是御医,宫中太后皇上皇后都是好好的,那除去太子之外还有谁够格让他去诊病的?我回宫之前特意让东厂的番役们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可好,这刘文泰还给吏部shì郎焦芳诊过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司礼监弹劾焦芳和保他的人都闹成什么样子了!”此话一出,陈宽的脸sè也不禁凝重了下来。然而,思来想去他还是低声劝解道:“越是这样牵涉广的,你越是该小心。老王,不是我说你,你这急脾气也该改一改了,老是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吃亏的每次都是你。不说别的,这回李公公上斋宫躲清静去了,你却吃了大亏,幸好戴义素来还算公允,否则你指不定倒什么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横竖我对得起自个的良心就成了。”王岳见陈宽满脸的不赞同,终于霍然站起身来“你不用劝了,既然萧公公不在李公公也在斋宫,我这就去斋宫请见,是非曲直,总得让皇上有个公断。”

    陈宽眼看着王岳就这么起身径直出了门,想要把人叫住,可他张了张口最后却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最后索xìng也拔tuǐ出门去找了戴义。这萧敬不在,李荣在斋宫还不知道是个怎的光景,这当口万一出事能帮忙挡一挡的也就只有戴义了!

    弘治皇帝这些天在斋宫打坐安神,食素不沾荤腥自觉得精神健旺了不少,再加上已经对司礼监吩咐国事悉照内阁票拟,因而那些烦心事住几乎都没怎么在意。如果不是唯一的儿子不时前来闹腾闹腾,他甚至有一种终于修成正果的感觉。这会儿当听到王岳求见的时候,他虽有些诧异,但想了想还是吩咐把人传了进来。然而,行礼问安后,王岳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的好心情完全化作了乌有。

    “王岳,要是你此次还敢胡言乱语攀诬,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奴婢当然知道。”王岳又重重磕了个头,旋即双手伏地垂着头说道“此事乃是锦衣卫打探到的消息,奴婢又特意令番子去打探过刘文泰的行踪,决计有七八分可信。虽不是十分准,但刘文泰掌御医事多年,出了这种事哪可轻忽?而太子殿下更是国之储君,关乎国体,若是被这等小人一而再再而三糊弄,日后成了习惯,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弘治皇帝对于王岳的话恼怒十分,之前也恼火其掌着东厂却突然跟着李荣瞎折腾一气,可用了王岳这么多年,他哪里能不知道这老家伙的耿直xìng格。

    然而,别说刘文泰总裁修本草劳苦功高,其多年御医,每逢他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其人诊脉用药,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思来想去,他终于站起身来。

    “不要惊动太医院。你去外头隐秘地调一个有真手段的大夫来,跟朕去承乾宫。”

    尽管朱厚照最初一病的时候,从皇太后到帝后全都到了场,一个个恨不能以身代,可即便是再忧心忡忡的张皇后,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旁边,因而几日下来,朱厚照就让人在外头看着,自己在宫中忙得不亦乐乎。须知借着在外调拔火器的名义,张永货真价实把一把火枪弄进了宫里,给朱厚照讲了讲其中原理,立时成功liáo拨起了这位太子的兴趣。

    这会儿朱厚照拿着手统在西暖阁中比划瞄准,又照着张永的话试了试用手铳贴身肉搏时该怎么使用,被挑上来做对手的几个小太监无不配合着没两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让他好不高兴。然而,就在这时候,外头马永成突然撞开帘子冲了进来。

    “皇上来了!”

    这一声就仿佛是催命符似的,别说朱厚照丢了手统立时三刻钻到了chuáng上去,就连其他太监也是一个个忙着收拾残局,等到弘治皇帝大步进来的时候,除了chuáng上躺着直哼哼的朱厚照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在地上跪了个整整齐齐。可进来的皇帝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到了chuáng头坐下,伸出手到裣纱被里一把捞了朱厚照的手腕出来,他就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叶大夫,请诊脉!”尽管皇帝说了一个请字,但头一回进皇宫的那位白胡子大夫已经是完全懵了。他几乎是平顺了呼吸又平顺呼吸,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下诊了朱厚照的左手尽管太子殿下也试着顽抗挣扎,可被弘治皇帝那眼睛一瞪,他就立时学乖了…于是,当那大夫左右都诊过之后,垂头说道太子殿下康健得很,朱厚照一下子就知道不好了。

    因而,眼见铁青着脸的弘治皇帝摆手吩咐那大夫出去,朱厚照一把挣脱了父皇的钳制,将手缩回了被子里,随即犟着脑袋哼了一声。

    “是,我是在装病!谁让东宫那些先生成天就讲些我不耐烦听的东西。每天开讲就是先诵读个无数遍,然后是老调重弹讲了又讲,一会让我背这个,一会让我写那个,这么大热天的,我都热死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年纪一大把的!想当初王守仁也给我讲过论语,听起来比那些人讲得有趣生动多了!他们只会口口声声说圣明天子垂拱治天下,这不明摆着就是让我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凡事交托给他们去管,哪怕他们骗我说一个个官员都是清正廉明,一个个武将都是奋勇杀敌,我也只能由他们糊弄。什么圣贤之语,都是狗屁道理……”

    弘治皇帝起初见朱厚照这烦躁的表情,还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在万贵妃压力下出阁读书时的紧迫,可渐渐脸sè就lù出了难以压制的怒气。

    待朱厚照说出了一个骗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竟是下意识地一巴卑打了上去。然而,当发现儿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时,他不禁觉得心里一揪,但仍是狠狠心站起身来。

    “你是大明太子,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样子!从明日起照常去文华殿听讲,否则……”弘治皇帝冷冷扫了一眼地上噤若寒蝉的那几个太监,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太子再有逃课亦或是装病,尔等第一次杖四十,第二次杖八十,以后每犯加杖四十朕倒要看看,你们的皮有多厚,能禁得起锦衣卫多少板子!”

    眼见弘治皇帝气咻咻地拂袖而去,朱厚照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扭身子就面朝里头径直躺下了,须臾竟是拉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几个太监见被子底下的那身影轻轻起伏着,似乎竟是在啜泣,不禁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

    而从承乾宫出来,跟在旁边的王岳见皇帝余怒未消,想了想就低声问道:“皇上,那刘文泰……”

    “这么大的事情,太医院其他人都是不闻不问,断然不是刘文泰一个人的责任。而且,事情若传扬出去,岂不是笑柄!”弘治皇帝突然站了站,沉吟片刻就沉声说道“你先去传旨太医院,召刘文泰过来见朕!”这些年大臣弹劾那么多,他却素来宠着这些太医院的家伙,他是真把他们护得太好了!

    王岳见皇帝如此处置,心中却也觉得公允,等随着下了台阶时,他却想起另一茬,正要发问的时候,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声:“焦芳那儿,你命人传个话,就以你的意思,说吏部事务繁忙,尚书马文升既然病了,他若是再病着,上下事务便只有让张shì郎去管了!”对于生xìng仁厚的皇帝来说,这已经是少有的重话了,因而王岳连声答应之后,就悄悄退了下去。只想着刚刚在承乾宫那一巴掌,他仍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不懂事啊!这天下没有那些文官治理,难道还得靠他们这些身体残缺的太监,亦或是那些满脑子只知道打仗的武臣?任用贤明,垂衣裳而治天下,这原本就是圣贤的道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巧言令色,帝嗣为重

    焦府二门前,狄罗又代主人送了刘文泰出来。两人尽官从前打过交道,但这两天日日相见,这才算是真正熟络,说话也就不像之前那样客套疏离。这会儿刘文泰隐晦地提了提那方子上的药该如何煎好服用,随即就看了看左右哦,见是旁人都离得远,便似笑非笑挑了挑眉。

    “狄举人,你还真是好手段啊,轻轻巧巧又搭上了焦大人!”“哪里哪里,毕竟我是多年不第的人,刘院判虽在御前得用,可总不能在皇上面前荐我一个进士功名不是?”狄罗笑容可掬地冲着刘文泰一拱手,这才轻声说道“不知道我之前那丹方,刘大人试过了可管用?”乍然听见这一茬,刘文泰的脸sè不禁倏然一变,立时压低了声音道:“我说狄举人,咱们之前的那件事情,你不会对焦大人提过吧?”

    “当然不会!刘院判以为我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样的隐秘怎能入第三人之耳?”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见刘文泰如释重负,狄罗立时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刘院判可不要忘了当初对我的承诺。

    皇上素来不喜幸进,可太子殿下那儿的好话,你可得多多帮我去说说!”“那是一句话的事。”

    刘文泰原本拿着那两条丹方进上,心里还颇为得意自个一句空口说白话的承诺,就换得了一个非小的功劳,以及沉甸甸的黄金,可此时发现狄罗居然攀上了焦芳,他就知道鼻承诺是一定要设法兑现的。只如今太子两次装病都是他的手笔,到时候药到病除又是不小的功劳,因而他便索xìng大大方方满口承揽了下来。

    “那好,我就等着刘院判的好消息了!”眼看马车已经驶了过来在,狄罗说完此话,正要抬手请刘文泰上车,外头一个小厮突然一溜烟冲了进来,到了近前就急急忙忙地说:“狄先生,司礼监派了一位公公来探老爷的病!得知刘院判在咱们府上,他还捎话说皇上派人往太医院急召刘院判,请人赶紧回去!”这宫里一下子来了两位公公,无论是送客的半个主人狄罗也好,上门“仗义”诊脉的客人刘文泰也罢,全都吃了一惊。刘文泰再也顾不上说什么道别的话了,拱了拱手就匆匆上了马车,那车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调转车头往外而去,而狄罗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嘴角突然往上一勾,继而就对那小厮说道:“你请大公子去迎一迎那位公公,我去见老大人!”且不说东厂督公王岳派的人在焦芳面前是如何传的话,这刘文泰听得皇帝召见,这一路上对那车夫再三催促,马车是风驰电掣险些飞起来了,最后径直到了最近的西安门。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太医院院判,自然不可能在皇城内骑马坐凳杌,等到从西安门进了玄武门,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再赶到乾清宫时,年纪不小的他那两条tuǐ都有些打颤了。因而,他竟丝毫没有发觉,平时对他向来客客气气的几个乾清宫答应,竟都有些疏远冷淡。

    “刘文泰,你做的好事!”陡一行礼就是这样劈头盖脸的训斥,饶是刘文泰伺候了成化皇帝和弘治皇帝,深悉两代天子的xìng情,也吓了一大跳。外人道是这前后两代皇帝一个荒怠一个勤勉,一个动辄得咎一个仁厚宽容,可在他看来,只要mō清了xìng情,这父子俩都是好伺候的主儿。尤其是弘治皇帝,哪怕他一度下锦衣卫狱数月,出来之后一撸到底成了御医,可事后投对了路子,还是很快又得了圣眷。可就是他获罪的那会儿,他也没见弘治皇帝这么震怒。

    于是他只一愣,就立时免冠叩首道:“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弘治皇帝原本还想继续质问的,刘文泰这一句知罪,他后半截话立时吞了回去,旋即冷笑道:“你知罪?说来朕听听!”悄悄抬眼偷觑了一眼皇帝,见其面sè虽然深沉,可双颊微微lù出火sè,眼角微黑,刘文泰虽然好些天没有为弘治皇帝诊过脉,但心里却是雪亮,眼珠子一转便叩头说道:“回禀皇上,臣不敢说,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你们都退下!”一句话斥退了左右随shì的那些内shì,弘治皇帝看着刘文泰,心头那股火气终于憋不住了“朕对你一向优容有加,你自己想想,总裁修本草这些年,朕前前后后赏了你多少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你干了什么,居然挑唆太子装病,你好大的胆子!”

    刘文泰刚刚故弄玄虚,就是为了引出弘治皇帝的话头来,此时听到后头这话,本以为不过是太医院出了点小纰漏的他顿时hún飞魄散。瞅见天子眼底间的震怒,他几科是竭尽全力地思量如何过这一关,到最后竟是真给他硬生生灵机一动想出了应对之道来。

    “皇上息怒,微臣是不该成全太子装病,微臣罪该万死,只不过,………”只不过三个字后,见皇帝并未打断自己,刘文泰心头微松,旋即又重重磕了个头道:“前时太子殿下突然病倒,微臣诊脉过后,发现太子殿下脉象之中有一股燥热火气,虽是用药膳调理渐渐使之痊愈,可如今又是盛夏,微臣唯恐热毒再次复发,所以太子遣人说燥热难当,微臣诊脉过后,想来想去就开了休养去热的方子。”

    “巧言令sè!”

    尽管皇帝嘴里迸出了这四个字,但刘文泰何等乖觉的人,立刻察觉到皇帝怒气稍解,于是又立刻磕头回禀道:“皇上只有太子殿下这一脉,微臣惶恐,于殿下身上不敢有半点轻忽,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微臣罪该万死,但乞皇上只罪微臣一人!太子殿下不过是热糊涂了,而且为微臣三言两语说动,不关殿下的事!”

    刘文泰这一大包大揽,原本就是火气稍降的皇帝不免又息了三分怒气,但口气依旧严峻得很:“朕已经教训过了太子,如今当然要追究你的罪责!你此前几次三番获罪得咎,朕都回护了你,可你这次太让朕失望了。看来,太医院留不得你这样人!”从前那许多险恶的关卡,刘文泰都这样过来了,此刻听到皇帝竟是如此严厉发落,他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膝行上前两步就低头说道:“微臣自知罪重,无颜再为御医,可微臣实在放心不下皇上!那丹方是臣斗胆献给皇上的,本为绵延帝嗣,可今观皇上面sè发赤,眼圈微黑,臣实在是忧心圣体,请皇上多留微臣几日,待到时候马到功成,臣必定自请退逐!”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了自己服用的那个丹方。他和张皇后先后生育了两儿一女,可顺利长大的就只有朱厚照,哪怕不为了皇室子孙绵延,他也希望张皇后能再生下一个孩子,也好给朱厚照作伴。因而刘文泰献上那丹方之后,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服用了,卑些天果然是龙马精神不同以往。眼看张皇后的小日子就要来了,此时刘文泰提到了这一茬,本是下定决心的他顿时犹豫了。

    思来想去,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前醉酒之际,口吐醉言说最近遇到两拨装病的人,除了太子,另一个人可是焦芳?”刘文泰这才陡然之间记起昨夜确实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可是否说了醉话却记不起来,此时此刻,他心中那后悔劲就甭提了。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他也顾不上去思量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告的密,心想焦芳确实年老体衰,就派个御医过去再诊脉也不打紧,当即连连磕头道:“皇上明鉴,臣是为焦shì郎诊过脉,但焦shì郎确实是疲累过度以至于暂时支持不住。若臣有半句虚言,甘愿领罚!”

    “朕就姑且再信你一次!”弘治皇帝暗自付度焦芳这回四面楚歌,让王岳那番传话便算是告诫,也不用追究过甚,撂下这句话便站起身来:“这几日便暂留你在御药局伺候,若你再不尽心,你知道后果!”话说到这份上,刘文泰知道自己今天这一鼻算是过去了,一时间犹如虚脱了。及至磕头告退,他拖着灌稽的tuǐ出了乾清宫,通身已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回到御药局后,他哪敢耽搁,立时吩咐人去请〖总〗理御药的司社监太监张瑜,把事情始末一说,张瑜立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定然是王岳,锦衣卫叶广须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那张公公,接下来我实在是没辙了,您可能指点mí津?”见刘文泰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本待臭骂人一顿的张瑜想起从人那里得到的好处,只得勉为其难地说道:“你且稍安勿躁,回头我去想想办法,咱们这些年交情,我总不会看着你被赶出太医院!”

    这天晚上,就鼻刘文泰在御药局翻看着皇帝的医案冥思苦想对策的时候,张瑜又悄然而至,屏退左右之后,他就压低了声音对刘文泰说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太子装病的事,皇上打了殿下一巴掌?”“啊!”见刘文泰吓得hún不附体,张瑜却嘿嘿笑道:“所以说,今儿个你能混过这一关,实在是万千之幸。只既是如此,殿下铁定要犯拧许久,要化解这般心结,接下来就是你戴罪立功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第二百四十六章 爹是别家的好

    太子被皇帝甩了一巴掌,张永身为在一旁撺掇装病的始作俑者,最初悄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朱厚照把火发在自个身上。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朱厚照竟然根本没有对皇帝说是别人挑唆其装病的意思,对他和颜悦sè不说,就连对底下其他人亦是没有丝毫迁怒的意思。唯一变化的是,小太子按照皇帝的吩咐日日前往文华殿听讲,上课也一反常态地端端正正,但课后却越发放纵,什么书都不看,什么窗课都丢在一边,在皇帝面前也一副敷衍塞责的模样。

    可张永明知道朱厚照这是真正和皇帝闹别扭了,又哪里敢劝?

    而这么一档子事,张永整天泡在府军前卫,那是一丁点都不敢对徐勋提的,而且他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哪怕有皇帝的手令,东宫的面子,两千只手锐和所需火药也难以备齐,然而,徐勋要求的只是先配五百,他少不得拿着皇帝手令狐假虎威地严令两局的提督内官用心供给,总算是军器局把所有存货都秘密运到那个废煤矿之后,火药局又补充了一批火药,勉强还算够数。他又和徐勋王守仁一块把两千人全数拉进了那个废矿,从火器的基本使用开始给幼军们普及,这一忙更是脚不沾地。

    偏生在这个时候,仿佛是马文升焦芳朱厚照前前后后这一“病”还不够乱,王守仁的父亲礼部右shì郎王华也病了,这一次却真的来势汹汹,王守仁不得不撇下府军前卫练兵紧急告假回家shì疾,张永巴不得这位老看自己不顺眼的兵部主事回家去,一时如鱼得水。

    然而,直到他有一日回到东宫值夜的时候,发现朱厚照辗转反侧,那大chuáng摇得嘎吱嘎吱响,直到夜半才睡着。而这位主儿睡着之后,他甚至还听到了几句着实骇人的梦话,这下终于捱不住了。他也不知道别人是听见过还是没凑上这巧,于是思来想去,这天瞅着操练的空档,他就把徐勋拉到了隐秘地方,唉声叹气地把朱厚照装病事发,而太子殿下竟挨了弘治皇帝一巴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只隐去了自己的撺掇。

    徐勋这才明白张永这些天心不在焉是怎么回事,庆幸先头那一次他挑唆朱厚照装病没被识破的同时,他不禁也有些担心那对至尊父子。

    相处这么久,他差不多算是明白朱厚照的脾气了,执拗认死理之外1

    那种特立独行也是尤其罕见,而这等脾气说到底,都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jiāo惯出来的。毕竟,古今中外,似这等没有兄弟姐妹的太子,大约也是独一份了。

    “那皇上打过太子那一巴掌之后,这些天可还有什么话?”“就是没有,我才着急哪!”张永无奈地摇了摇头,颇有几分皇帝不急急太监的意味“从前太子殿下胡闹,皇上虽不曾动过手,可也不是没有训诫过,但事后总少不得千安抚万宽慰,可这回却是一句别的话没有。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几个常常伴着太子去斋宫请安的,说是皇上和太子之间常常就那么几句敷衍的话就完了,可不是急死人么?”“连皇后娘娘都不曾出过面?”“别提了,皇后娘娘倒是来过承乾宫几回,可太子殿平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态度,虽说不上很冷落,可也谈不上亲近,皇后娘娘xìng子又急,结果一来二去……”张永不用再继续往下说,徐勋已经明鼻了这下头是怎样的结果。

    在想了又想之后,他终于轻声说道:“皇上是说了,太子若是再逃课,就杖责你们这些太监,那可曾说过太子偷偷出宫也要处罚你们?我的意思是,太子上午去文华殿听讲,下午出宫是否可行?”“这个嘛……”皇帝一番严令,如今东宫上下自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屁股开玩笑,张永也不例外。可他既然来和徐勋商量这件事,就已经打着这个主意,此时只犹豫了片刻,他就点点头道:“我来想办法吧!

    我就知道,这事儿别人没办法,但换做是你,总会有点子。可我对你说,太子殿下这一回真是受打击大了,不是你说什么话就能轻易扭过来的。”“我知道,所以这回,得换个人出面。”都说主忧臣辱,娄辱臣死,如今的东宫就有些这种意味。尽管朱厚照素来就是那么一个脾气,可从前太子对皇帝是真心的孝顺,几个太监虽偶因犯错被罚,可却顶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今眼看这对父子君臣仿佛有些渐行渐远,着急的远不止是张永一个而已。

    因此,当张永对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几个相好的计议停当,众人想着这对父子继续僵持下去,他们可能的倒霉结局。咬咬牙之后,索xìng都把什么后果抛在了脑后。于是这一天下午,谷大用马永成留守宫中,还说动了年纪一大把秩位最高的高凤居中策应,而刘瑾千方百计把朱厚照带出了宫去,张永则是留守城外,单单让徐勋回了城。

    尽管说起来也只是两个月没出宫,可朱厚照乍然面对熙熙攘攘的宫外,竟是有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哪怕如今他所处的位置只是最最偏僻的北城,他还是站在那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直到刘瑾反反复复催促,他方才不太情愿地上了那辆马车,可一坐好就把窗帘完全挂了起来,只在那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直到车从鼓楼下大街上了银链桥,他才想到了什么,忙用脚尖用力踢了踢面前的车门。

    “喂,今儿个我不出安定门。就这点时间,去看徐勋张永练兵也不能够,你这是准备带我上哪去?”“殿下放心,这事儿小的怎么会不知道?去其他地方,奴婢小的也怕担着干系,但有些地方您若是去了,皇上顶多也就是训斥咱们几句罢了。”刘瑾头也不回地解说了一句,发现车厢里的人没吭声,他生怕弄巧成拙,忙又说道“是去张皇亲街的寿宁侯府。寿宁侯毕竟身份不同,纵使皇上发起火来,也有娘娘挡着。”“哼!”

    尽管这会儿用一声冷哼算作是给刘瑾的回答,但真正踏进寿宁侯府,见迎出来的张鹤龄满脸惊喜,竟jī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朱厚照想想自己之前还惩治过张宗说,于是终于lù出了少有的和颜悦sè。

    有!搭没一搭地和人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就瞅见二门处有仆从引了一个人出来。眼尖的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忙张口叫道:“兴安伯,你怎么也在这?”

    “呃,太子殿下。”徐良快步走上前来,仿佛没看见张鹤龄那提醒小心的目光,笑呵呵地说“都是寿宁侯盛情,于是我过府来蹭一蹭侯爷的好酒,不想竟会这么巧。咦,好久不见,殿下怎么瞧着似乎有些清减了?”

    “你居然瞧出来了?”朱厚照挑了挑眉头反问了一句,随即就轻哼道“兴安伯倒是好眼力,除了你之外,还没人说我这些天瘦了。”这话就说得非同一般重了。尽管张鹤龄对朱厚照今天前来万分jī动,可也不敢接这话茬,结果还是徐良恍若没事人一般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日日和殿下相见,公公们也都是日日伴着,当然瞧不出来,可我是好几个月没见殿下了。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月不见,人蹿高了这么多,自然就显得清减。”

    朱厚照虽是太子,可终究小孩子脾气,一听徐良赞自己长高了,他立时异常高兴。而徐良趁着朱厚照高兴,觑了觑这位太子的个头就说道:“只不过,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多睡。殿下不知道,勋儿从去年到今年,整整长高了大半个头,吃饭的饭量何止比从前增加了一倍。”话说到这份上,好勇武的朱厚照立时来了兴致,直到徐良三喜两语在那细数着徐勋的菜谱,他陡然之间想起这位兴安伯那好吃的红烧肉,一时谗涎yù滴,少不得软磨硬泡求徐良做。在张鹤龄那惊奇的目光中,徐良竟满口答应下厨操持,不到大半个时辰就端出了一碗sè香味美俱全的红烧肉并四个大碗来,自然而然引得朱厚照食指大动,不消一会儿就一股脑儿全下了肚去。

    “兴安伯,徐勋有你这个爹,真好。”酒足饭饱之际,朱厚照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张鹤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那脚尖去捅徐良,可紧跟着就发现朱厚照不满地瞪着自己。

    “舅舅,你拿脚踢谁呢,难道我说错了?那些儒家君子只知道君子远庖厨,哪怕是对亲生儿女,也少有当爹的肯屈尊降贵地下厨做饭菜,哪有兴安伯有心?”

    “殿下,这世上衡量为人父母者有心无心,可不止是做几道饭菜的事。”徐良虽则是得到过徐勋的面授机宜,可是面对着这位太子殿下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仍然有些忍不住。此时驳了一句,见朱厚照的脸sè一下子沉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竟是脱口而出道“殿下,我儿之能胜我百倍,我这为人父亲的帮不上别的,偶尔下厨,也算是父子之间难得的乐趣。但皇上xiōng怀天下,可爱子之心绝不会比臣少几分。不说别的,殿下觉得,政务之余,皇上在殿下面前是像寻常父亲,还是像至尊天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

    之前徐勋对徐良晓以利害,教了不少话,可沽最后一句话,徐勋却记得他并没有说过。然而,此时此刻躲在里屋,他对这番话的结果却并不担心。

    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朱厚照这位太子对亲情的看重……否则,这位小太子何至于当初因为谣传他不是张皇后亲生,结果就毫无城府地把这些情绪都放在了脸上,一度甚至和母后犯拧。而一旦证明这不过是流言,他就立即和张皇后亲近了起来?

    有的人是从小拥有就不知道珍贵,而有的人却是从小拥有却生怕失去!

    果然,外间的朱厚照在踌躇了再踌躇之后,终于喃喃自语道:“你说得对,父皇对我更像父亲,而不是一国之君……可既然这样,他就更应该明白我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又不是一时冲动,可父皇居然给了我一巴掌!”

    这事儿刘瑾知道,徐良知道,屋子里的徐勋也知道,唯有作为今天主人的寿宁侯张鹤龄不知道。他张大了嘴巴正要质疑,可脚下突然被人踩了一脚,待发现一旁的刘瑾正冲着他使眼sè,他才勉强按捺住了,可心里怎么想怎么没滋味。

    他才是皇太子的舅舅,可这种天大的事,他的皇后姐姐竟是一个字都没提过!

    “太子殿下知道寻常人家的父子是怎么过的么?”徐良却没理会刚刚朱厚照的话题,冲着张鹤龄努了努嘴道,“您问问寿宁侯,他那些儿女若是犯了错,他都是怎么处置?”

    张鹤龄虽是因张皇后对他的隐瞒而自怨自艾,可他又不是傻瓜,此时一下子就领悟了徐良的言下之意,忙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动用家法狠狠责罚他们一顿!就好比大郎曾经对兴安伯世子出言不逊,又在操练时偷过几次懒,等他回来我就要狠狠罚他,至少也得在祠堂里头跪个一晚上,挨上三十戒尺!否则,他怎么记得住这次的教训?”

    “正是如此。我家勋儿毕竟是年纪大了,这才被我认回来的,再加上他又懂事能干,我当然不曾弹过他一根手指头,可要是他年少轻狂做那些傻事的时候被我认回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结结实实揍他一顿!什么不好非得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学坏,不打得他深深记住那个教训,那怎么使得!”

    这话说得内间的徐勋暗自汗颜、别看徐良如今好一个二十四孝老爹,可那会儿骑马带他突出重围的时候,却赫然好一个爆炭xìng子,这要是小时候那位徐勋犯在他手里,不被打死才怪。然而,他正胡思乱想着,外间就传来了朱厚照不满的声音。

    “可张宗说是混账不晓事,徐勋那会儿是年少轻狂,可我之前说得又没错!”朱厚照虽然勉强接受了寻常人家的父子都是有这般打骂的,可他对那一巴掌却依旧耿耿于怀,“那些面子上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半点意思,为什么要为了这个让上上下下全都折腾得人仰马翻?这大热天父皇虽是一大早上朝,可每次都是热得满头大汗,而那些大臣,又不是人人都是特旨雨雪酷暑免朝的礼部尚书马文升,听说每天都有热昏过去的。可就为了这样的朝会,就为了这样被人称之为大治象征的鸦朝,我不过说出了真话,从来没弹过我一根指头的父皇……”

    说到这里,朱厚照仿佛觉得面前又浮现出了弘治皇帝那张失望之极的脸,一时只觉得心里一揪,突然一把抢过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继而重重放下了。

    “我就不明白,是我重要,还是那些唠唠叨叨的老头儿和规矩重要!”

    这时候,内间的徐勋发现外面一下子鸦雀无声,他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出去了。于是,他便有意弄出了一点声响,又装作手忙脚乱似的收拾,结果反而让声响更大了。果然,只一会儿,一个人影就气咻咻地冲了进来,和他一打照面立时就大叫大嚷道:“好啊徐勋,你人躲在这儿干什么,听我的笑话,还是和他们一块儿串通起来骗我?”

    “殿下,臣哪有那样的胆子,臣是被您堵在这里头,一时出去不得,谁知道会听到这些要命的事情!”徐勋立时叫起了撞天屈,旋即又无辜地说,“臣奉命操练府军前卫,今天之所以偷个闲回来找寿宁侯,是代张小侯爷送个信回来。这火器上手才几天,他无论是装药也好射速也好准星也好,都是第一等的。用一个神机营老军官的话来说,那是天生的玩火器的材料。”

    “哦,有这么神?”

    朱厚照扭头看了张鹤龄一眼,见其立对手捋胡须,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时倒觉得面上多了几分光彩。而这时候,刘瑾又凑趣地夸奖道:“要不是殿下曾经帮徐指挥镇着,寿宁侯世子兴许也会被人当成纨侉一般看待,可不是殿下有识人之明?”

    被人这么一捧,朱厚照刚刚的愠怒不免消解了几分,但还是轻轻哼了一声:“徐勋,就算你是找寿宁侯有事,你又不是外人,干嘛鬼鬼祟祟躲在里头不敢见我?”

    “臣当然是有苦衷的。”徐勋yù言又止,见朱厚照恼将上来拿眼睛瞪他,他方才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方便,可能单独听臣说几句?”

    “准了。”朱厚照想都不想就冲着张鹤龄徐良和liú瑾一摆手,见三人虽脸sè各有不同,但都依言退出了屋子,他这才抱着双手就这么在居中的那张湘妃竹榻上坐下了,“你说吧,究竟是有什么苦衷?要是说不出来,别怪本太子罚你……唔,罚你替本太子写七天的功课。每曰一百个大字,看你这武将叶不叫苦!”

    对于朱厚照这连罚都罚得随心所yù,徐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瞠目结舌了,反而xí以为常地笑着称是。在心里最后打点了一番此前得到的消息,他便走到朱厚照身侧,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应该还记得去岁年底郑旺冒认皇qīn之案吧。那时候皇上凌迟处sǐ了liú山,又将郑旺等人全数判了葬立决,可太子殿下可知道,如今除了liú山之外的其他人在何处?”

    好端端的徐勋突然提起郑旺一案,朱厚照不jìn有些意外,皱着眉头mō了mō下巴,他便问道:“他们还能在哪?既是父皇判了斩立决,这人总应该sǐ了,在九幽黄泉才是正经吧。”

    “殿下说得没错,但事实上,除却liú山sǐ了,其他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什么!”

    见朱厚照又惊又怒,自己也是才打探得知这消息的徐勋霍然起身,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把跳起来要冲出去的朱厚照按着坐下,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liú山乃是内shì,所以皇上定下凌迟,文武百guān并未有异议,但郑旺等人是jun户,朝中免不了就有人劝谏了。虽不曾挽回圣意,可就算是斩立决,西四牌楼也不是时时刻刻shā人的。天象不好,会缓决;各地有灾异,会缓决;而宫中贵人若有身体不适,也会缓决……这样一次次地拖延下来,结果这些本该sǐ的人现如今还在xíng部的大狱中,至今还没shā!”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徐勋sǐsǐ揌着,bào跳如雷的朱厚照几乎想要拿寿宁侯这屋子里的摆设xiè愤,如今尽管没能付诸行动,可他仍然是气得七窍生烟。而徐勋手上按着朱厚照的肩膀,嘴里却说道:“至于那个用种种理由拖延行xíng的,不是别人,正是xíng部尚书闵圭闵大人。

    而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古往今来的圣皇大治之年,无不是xíng狱极少,sǐ人极少,这样shā人太多的xíng狱,大大有伤当今皇上的圣明,况且如今已经久旱,皇上下诌释囚……”

    “屁话!”

    朱厚照拖口而出骂了这两个字,待想再骂的时候,他竟是罕有地不知道该骂什么是好,于是只能在那咬牙切齿。这时候,觑着空子的徐勋才说道:“殿下,皇上身为如今朝野人人称颂的贤明圣君,就得遵守贤明圣君的规矩;而那些臣子要想被人称作是贤臣名臣,那也都有他们必得遵守的规矩,否则就会被人说成是逢迎皇上,cāo行有亏。所以,您说的朝会之事,无论皇上也好,那些大臣也bà,都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朱厚照尽管任xìng,可终究是天生聪颖,此时听着徐勋这些话,他心里不免一动,竟拖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打我那一巴掌,是为了不让我那天气急之下在那些老大人们面前把这话说出来,是为了我好?”

    “是,殿下,因为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天子更大,那就是规矩。皇上怕的,是您坏了规矩,所以才会有那样jī烈的举动。”见朱厚照显然是已经给自己说动了,徐勋便又加上了最后的础码,“当然,有些规矩是好的,确实应该沿xí;而有些规矩是不好的,确实应该废除。但这世上最强大的是xí惯的力量,是把一些陈规陋俗说成祖宗家fǎ的力量,殿下要想废除这些,就不能把这些从嘴里说出来,而是应该先汇聚一切力量做好一切准备,然后突如其来地出击,把这些一举zá一个粉碎。”

    “徐勋,你说得好!不愧是我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朱厚照只觉得这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一时为之大悦。然而,就在他想要再说几句勉励的话儿时,外头突然传来了liú瑾的声音。

    “殿下,司礼监陈公公来了,请您赶紧回宫去!”!。

封推感言暨部分人物资料

    又封推了。感谢各位读者多年来的支持,其中有不少都是跟了六七年年的老读者了,非常感谢大家!另外,更感谢一直给我指导的主编胡说和责编冬瓜以及其他各位编辑!

    和人家多面手相比,我只能写历史,而且也对历史最感兴趣。之所以重拾这个已经被人写过无数次,而且有异常成功之作在前的时代,只因为偶读明史和明实录,发现了不少很有趣的小细节,于是决定就此下笔。和那些金戈铁马杀伐决断的大作相比,我更喜欢人物之间的互动,那些有趣的小描写,所以也许有些人会失望,有些人会喜欢,萝卜青菜各取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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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推荐胜己同不朽丹神》

    波kid22477,波e《不朽丹神》

    借着感言,贴一下一些人物的资料主要是太监,弘治名臣刘健李东阳谢迁刘大夏马文升等等百度百科都有,焦芳也不例外:

    萧敬14352,字克恭,别号梅东,延平府南平县今福建南平市人,司礼监太监。自幼入宫服役,因聪明伶俐,被选入司礼监内堂读。他学习努力,进步很快。天顺初年,任长随。时英宗在便殿慰劳赏赐近臣,金和钱串堆积甚多,分发得很快,萧敬一一登记,核算得毫无差错。英宗由是发现他很有心计,所以信用他。天顺二年145升为奉御,不久,再升为御用监左监丞。天顺五年14,升右少监。英宗宠爱他,相继赐给他蟒衣、玉带和多种珍宝。端午节那天,皇帝亲自检阅射箭,指着他说:“知道你会写文章,还会射箭吗?”萧敬立刻按着马鞍,连发三箭,箭箭中的,英宗十分高兴,从此对他更加关怀、赏识,把他升为太监,佥监事,每年还给禄米若干石。他奉使到荆州、襄阳办事,各地方官的奏报,都说他行事清静,注意影响,没有骚扰老百姓。天顺八年1464,英宗去世,他被派到神宫监负责烧火。

    成化三年1467,调到内宫监,负责管理仓储粮饷。他的账目出纳清楚,把过去一些弊漏基本剔除了,因此,过了不久,便晋升为司礼监佥,并受命前往勘查武冈、蕲州等藩府的大案。在那里他排除干扰,审问清楚,办案公正,回来汇报情况亦扼要清晰,宪宗对他很满意。但是,萧敬与当时掌管东厂的权宦尚铭关系密切,而尚铭则是一个罗织京师富宝勒索重贿,“卖官鬻爵无所不至”的人,在成化末年,他终于被抄家,谪放到南京当净军。所以,成化二十三年147宪宗去世时,为躲避牵连,萧敬主动请求干宦官谁也不愿干的事——到裕陵司香。

    弘治初年,萧敬还是免不了屡次受到朝臣弹劾。但孝宗庇护他,为他开脱,曾对刘大夏说:“萧敬是我的顾问,但我一直都没有给他权力。”[32]

    弘治三年1490,司礼监出了空缺,大家都认为萧敬是最老成、最有经验的人,于是起用他为司礼监太监,参与一些重大的军政问题。他为人谨慎,熟悉典故,每当皇帝询问什么事,他都了如指掌,能按规章制度给予清楚的、详细的回答,而且常有正言规谏,所以孝宗很重视他,多次命他负责安排冠、婚、丧、祭等多种重大的典礼,检阅团营兵马。受命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审讯重大案件时,他审问得仔细,判得很恰当。当时张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都借着帝后的宠爱,纵容家奴违法乱纪,科敛钱财,被朝廷内外许多官员弹劾,但孝宗都不予追究。可是,当案子落到萧敬手里时,他按照法律作了判处,不稍宽贷,这使得大家对他都很信服。

    弘治十八年1505,孝宗病危,把太子托付给萧敬,这就是后来的武宗。

    正德初年,萧敬请假回私宅。正德七年1512,武宗起用他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赐给他绣着坐蟒的袍子,准许在宫中乘小轿出入。这时他已经七十四岁了,但对时事仍然能常常提出好的意见。正德十二年至十四年1517—1519,武宗经常打着“巡视”的幌子,到外地游荡作乐,萧敬和一些宦官、朝臣极力劝谏,都无法制止。武宗让他留守京师,京师内外的人都重视他,依靠他。但是,由于他曾和宁王朱宸濠有交往,所以朱宸濠谋反失败后,武宗虽然因为萧敬年老,不予逮捕,但仍罚了他的钱,并把他罢免[33]。

    正德十六年1521,武宗病逝,无子,由藩王朱厚入承帝位,就是世宗。世宗因为萧敬德高望重,又熟悉宫廷各种事务和礼制,所以特地诏令他入宫,管理机务。世宗到南北郊祭祀,逢年、节、四时用酒食祭拜太庙,视察国子监,耕籍田的时候,都由萧敬侍从。这时萧敬已经五岁高龄了,但仍然头脑清楚,精力充沛,在宫中进退周旋,行步不差尺寸。但是弹劾萧敬的官员亦不少,如张原在《请逐太监萧敬疏》中,说他“囊橐积资不下一二十万”[34]。毛伯温弹劾他阴谋援助已被判死罪的宦官张锐、张忠等,请亦判他死刑[35]。萧敬请求补监局工匠一千五百人,兵部尚彭泽坚决反对,世宗亦接受了彭泽的意见[36],等等。但是,这些情况在大学士杨一清给他写的墓表中,都没有反映。

    嘉靖元年1522,萧敬屡受廷臣弹劾,请求告老退休。世宗准了他的请求,并念他过去的功劳,除年俸外,每月再加米十石;每年拨人夫十人给他役使;逢年过节都像过去一样赐给时令食品。这样的待遇,比退休的内阁大学士还要好,也是以前的宦官从未得到的。

    嘉靖七年152,萧敬在宫外私宅病逝。世宗命司礼太监赖义负责丧事的礼仪,御马监太监韩锡等综合办理有关丧葬的事。谕祭三坛,赐新钞三万缗。敕命要切实办好棺木、造墓、建享堂等事。皇太后赐给白金一百两,文绮四表里。大学士翟銮为他撰墓志铭,杨一清为他写墓表。

    萧敬悟性很好,小时读就能明道理,后来更利用宫中藏丰富的有利条件,博览典籍,故学识丰富。他写的诗品格清高飘逸,没有华丽的语句。他的法开始时是临摹欧帖,后来转为沈体,尤其爱好草。他历侍六个皇帝,仕途也有起伏曲折,但亦四次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四次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前后长达五十年。他名下的宦官有百人之多。他对待士人温和恭敬,杨一清在内阁时,屡次因为公事有接触,有时杨一清反驳武宗的意见,语中对萧敬亦不是那么客气,但萧敬并不介意。萧敬虽然也干了些违规的事,但还不至揽权谋利,拉帮结派。他不满其他权宦的敛财,虽然在皇帝身边几十年,但第宅始终还是原来那一间,没有为自己添置什么产业。退休后更是甘于林下之乐,杜门不出,绝口不谈时事,只和相知的来客赋诗、鼓琴、下棋。垂危时,告诫他的侄子、侄孙说:“做臣子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要欺骗。”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像他这样不敛财,不滥用权力的宦官,在明中叶后是比较难得的。

    萧敬的侄孙萧是锦衣卫指挥使,从孙萧韶、萧歆都是进士,还有几个任锦衣卫[37]。

    李荣,字茂春,祖籍西女三原今陕西省三原县人,他生于宣德五年1430四月二十五日,景泰年间进宫,在乾清宫当太监,侍候代宗。成化十四年147,李荣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宪宗赐其玉带、蟒衣,许禁地骑马,其地位可见一斑。弘治十年1497,他曾主持德清公主与驸马都尉林岳的婚礼。当时,凡国家大政,均有李荣参与,足见弘治皇帝对李荣何等器重,亦可见李荣之权势。正德皇帝即位之时,李荣已经77岁高龄,请求退休,正德皇帝是李荣从小带大的,一天也离不开他,不同意退休。李荣和正德皇帝是这种关系,刘瑾岂不也惧他三分?当然,李荣也不是傻子,“妖案”还没查清,就主动“休假”了。

    正德七年1512九月十日,3岁的李荣与世长辞,正德皇帝命太监丘聚、莫英、柴历、田智治其丧。同年十月十二日,葬于“顺天府宛平县香山乡之原”。李荣生前,在这里自营生圹,并预建祠堂墓地的享殿,孝宗赐额“旌义祠”,并派人守护。

    陈宽,生于明正统七年1442年尤溪县安福里今洋中镇天堂村,明景泰年间被掳掠进宫,明成化年间升为都御史,又于弘治年初为东厂中官宦官。弘治后期至正德年初,陈宽为内廷司礼监太监,司礼监是24衙门之首,有“内相”之称,掌批红,传宣谕旨,兼领东厂、南京守备和内堂,人称“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

    据明《宣召录·刘大夏》和《治世余闻》明陈洪谟著记载,弘治十四年,兵部尚、一代名臣马文升会同太监陈宽至京畿各营检视,时任京营总兵官,是英国公张懋,即张玉之后。据载,绝大多数将官虽可持弓,但不能发矢,甚至连弓都不能持而堕地,至于兵法,竟是集体一问三不知,俱不能答。京畿各营负责守卫京城,应是国家精锐,军官竟集体无能至此,身为总兵官的张懋难辞其咎。但整个弘治一朝,张懋始终受到重用和礼遇。陈宽检阅后,疏皇帝整顿军队,孝宗皇帝同意了其意见,立即整饬军队,确保了国家的安定。

    弘治十八年五月,孝宗崩,皇太子即位,是为明武宗。明武宗朱厚照是史少有的荒唐皇帝,他建豹房、自封大将军,完全不理会儒家对皇帝的礼法约束。是年,武宗宠信他当太子时早夕侍奉他的刘瑾以及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罗祥等八人,人们谓之“八虎”。他们整日诱导武宗游戏取乐,不理朝政。顾命大臣刘健疏劝谏,武宗不纳。给事中陶谐、御史赵佑等,参本论劾“八虎”罪恶,武宗遂将奏章下内阁议论。刘健等持之甚力,户部尚韩文和文恪公合九卿诸大臣又疏声讨“八虎”罪恶,指明其严重后果。武宗看了“警泣不食”,一日三次派司礼太监陈宽、李荣、王岳等至内阁商讨处理办法。

    正德元年1506年十月,刘健、李东阳和谢迁等大学士在内阁和当时的司礼监太监陈宽、李荣、王岳商量要里外呼应逼武宗除去刘瑾等人。值此关键时刻,吏部尚焦芳将情况密报刘瑾。刘瑾大惊,带马永成等连夜去见武宗,跪哭不起,以头撞地,武宗心动。刘瑾乘机告司礼太监王岳的黑状,说:“害奴等者王岳。岳结阁臣欲制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武宗听后大怒,立即下令刘瑾掌管司礼监,马永成掌管东厂,谷大用掌管西厂,并连夜逮捕王岳,发落南京充净军。从此,大权悉归刘瑾。刘健、谢迁、陈宽等人,合谋剪除“八虎”行动彻底失败。刘健、谢迁相继去位。鉴于此,陈宽同许多重臣等多次疏乞休。《中国通史》卷八

    正德二年1507年初,陈宽告假回乡拜扫父亲的坟墓。武宗诏令曾任福建右参政、时任河南布政使庞泮一同前来拜谒。庞泮为墓表文,当地社会名流也竖铭表于墓端。是年始,陈宽雇用当时新墙邓厝人负责每年祭扫墓道和守庐,并将勒寄藏在其家。遗憾的是,由于时代的变迁以及建设的缘故,墓表和铭表只尚存一块、道亭等,均于二十世纪初至中叶相继被毁,勒也遗失。

    同年底,武宗准予陈宽致仕,并念及他平时清廉正道,忠良恭谨,特下谕旨:

    皇帝敕谕官、军、民、僧、俗人等:

    朕惟朝廷人臣之有贤劳者,虽已休致,犹有褒嘉之典。非独示恩宠也,激劝之意亦存焉。司礼监太监陈宽,历事列位五十余年,出入禁闼,典司密务。宠渥日隆,清慎弥笃。及朕嗣统之初,益重老成之任。顾其屡引疾乞休,情甚恳至,特赐俞允,俾遂优闲。仍加恩礼,以表眷怀。其都城所创祠堂已赐额曰“崇德”,及所自置宛平县香山乡坟地、田地共五顷四十二亩一分,本应征粮草悉与蠲免,以备供给香火、修葺祠堂之用。尚虑内外附近官员,军民,僧俗人等,侵占作践。兹特敕禁约,有不遵敕旨者,必罪不宥,故谕。

    敕命

    正德二年十二月初六日

    同时还赏赐给陈宽蟒袍、玉带、牙笏、铜笠等。时过不久,陈宽便将绸质谕连同赐品以及自己和父母的画像派人专程从北京送往家乡天堂,以作纪念。在送至石壁今樟湖坂地界和尤溪际口村潭边附近时,受人欺骗,一部分的赐品落入他人之手,送达家乡的只有绸质谕、牙笏、铜笠、画像等,并在自己家族中分几家珍藏。谕、铜笠已遗失。画像原是珍藏在一宗亲世祖家里,世纪60年代初在送往福州装裱时也不知所踪,只有牙笏至今还珍藏着。每年农历二月二十八,天堂村的陈氏宗亲举行祭祀神明活动时都要请出牙笏,以示庄重和虔敬。

    对于陈宽之为官、为人,时刑部衙门胥吏徐珪字必信,应城人氏对其有个很公道的评价。他建议朝廷“革去东厂、限权宦官,废除弊政,洗尽天下冤屈。”而陈宽就属于东厂,理当属于革除之列。为此,徐珪还向皇帝推荐说,如“不罢东厂,亦当推选谨厚中官如陈宽、韦泰者居之。仍简一大臣与共理。”“太平可致镇抚司理刑亦不宜专用锦衣官。乞推选在京各卫一二人,及刑部主事一人,共莅其事。……臣一介微躯,左右前后皆东厂镇抚司之人,祸必不免。故与其死于此辈,孰若死于朝廷。愿斩臣头,以行臣言。给臣妻子送骸骨,回归应城,臣虽死无恨矣!”参见《二十四史》之《明史》由此可见,徐珪他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而向朝廷推荐陈宽的。

    陈宽侄子陈贵是其叔父道通的孙子,生于明弘治七年1570年,寿76岁。正德己卯年1519年顺天举人,辛已年1521年进士。历任南京监察御史,江西按察副使等职。

    正德十五年1520年,在宫中履职五十余年的陈宽在京都去世,终年7岁。安葬在北京宛平香山。

    傅437-15,字体仁,号松庵,广东顺德人,幼年被选入宫,堂。孝宗弘治初擢升司礼监太监,后调南京守备。晚年于南京城南构祠、寺,为终老计焉,并请得帝赐额“昭功祠”、“永宁寺”,官一僧至左觉义,兼主永宁寺,以备祭祀。傅容卒于正德六年正月,三月葬于昭功祠之阴,永宁寺之右。

    郑强为福建同安人今属福建厦门,生于明英宗正统六年1441,卒于明武宗正德三年150。郑强生而端重不凡,甫九岁,即被选入内廷为宦官,并入“内堂”就学。天顺初年,英宗皇帝复辟,郑强被选入太侍奉太子。天顺八年1464太子继位,是为宪宗,郑强因侍奉年久得以升为内官监太监,极受宠幸。成化十六年140,宪宗念及南京为根本重地,改郑强掌南京内官监事。成化二十年因修建皇陵功,敕郑强守备南京机务。弘治元年14孝宗命郑强督修南京内府诸库藏。弘治十八年正德皇帝即位之初,郑强在南京内官监太监任与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傅容一道请求退职,因傅容年长郑强四岁,正德皇帝从傅容之请,而命郑强代傅容司礼监太监之职至终老。立兄郑珩子郑节为嗣,有三孙男一孙女。郑节为应天府学生,正德四年五月被擢为中舍人,其另外二侄郑锐、郑仁被擢为南京锦衣卫世袭百户,守护郑强坟茔10。关于郑强墓地和坟寺享祠,出土墓志云:“初,公于城南天阙之阳买山一区,构屋数楹,又取隙地植嘉木、凿广池,时往游憩,以容与禽鱼之适。山中尝茁瑞芝,人以为公德之徵,因号芝山居士。乃即其山为茔域,以屋为祠宇,计终老焉。特敕赐祠额曰‘褒能’。……近于祠旁构一小寺,特赐额曰“成恩”,令僧人居之,为公护守。”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五雷轰顶!

    司礼监的太监林林秣总总不下十几个,这其中……担当南京守备的傅容和郑强等人,在外放之前必得先挂一个司礼监太监的名号,这基本上已经是惯例了。而这些太监当中,唯有挂着秉笔二字的,这才是真正的天子心腹。陈宽的资历和萧敬李荣仿佛,只是岁数差着一星半点,出宫传旨的人轻易用不着他,就是liú健李东阳这样的大佬,等闲也见不着他的面。然而,此时此刻这位却出现在寿宁侯府里,而且刚刚竟是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等,连起头想要拖延的侯府大管家都给厉声训斥过了。

    “陈宽,我才出来多久,你怎么这么快的耳报神!”朱厚照大步从里头走出来,脸上很不好看,“我这些天可是再没逃过尖huá殿的讲学,只不过是来瞧瞧舅舅,又不是上别处去……”

    朱厚照这话还没说完,陈宽就快步迎上前去,甚至连磕头都来不及就急声说道:“殿下,眼下不说这些,还请您尽快回宫……”

    “我不回去!”朱厚照才被徐勋那一番话说得心里五味杂陈,这会儿陈宽一出现就让他回宫,他顿时更觉得憋气透了,“我一个做外甥的,在舅舅家里多坐一会儿,难道这也犯了那什么规矩?如果是那样,让父皇罚我就是了!”

    要是搁在平常,太子口口声声叫自己舅舅,甚至肯为了自己和皇帝起冲圌突,张鹤龄高兴都来不及,可眼下发现陈宽脸sè如同锅底似的,他心中不免就有些惴惴然了,忙从旁赔笑劝道:“太子殿下陈公公想来也人”

    “舅舅,我又没问你!”朱厚照怒瞪了张鹤龄一眼这会儿竟是丝毫没有把人当成长辈敬的意思又恼怒地说道,“陈公公你只要说清楚,要这真是父皇的意思,我立刻就跟着你走。但从今往后,这寿宁侯府的门我再也不踏进半步!”

    陈宽哪能料到朱厚照竟然在这种时候犯了执拗,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着急。

    有心哄了这位太子屏退闲杂人等解说解说,可他伺候过英宗xiàn宗和当今,唯独没遇到过朱厚照这样xìng子的,一时就有些犯难。正当他把心一横打算说出实情的时候,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殿下还请不要心急陈公公平时少有出来今天却特地赶到了寿宁侯府,可不是证明皇上对殿下关心至深,哪有什么要罚的意思。”

    陈宽这才发现徐勋竟然也在。虽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张鹤龄安排的,但这会儿他也顾不得那许多,顺着这口气就想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忙点点头道:“是是是,殿下,皇上得知太子殿下出宫来探看寿宁侯,自然是极其欢喜的。只是礼部刚刚送来了外藩所贡的一些小玩意,皇上预备让殿下选几样其他的分赐诸王,让您赶紧回去挑。”

    可怜陈宽随shì弘治皇帝多年,早已xí惯了这位天子宽容公允的作风这还是第一次尝试用这种小伎俩来yòu圌huò人。然而,总算是这话有了些成效,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对面的朱厚照狐疑地端详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发máo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算了,那我就姑且信你一次……liú瑾,预备着回宫吧!”说完这句话,朱厚照突然又扭头看着徐勋,“徐勋,好好把府jun前卫练好,别忘了刚刚你说的话!什么时候咱们都有能耐了,那时候就能做到你刚刚所说之事!”

    “是,臣谨记。”徐勋深深躬下了身,继而才头也不抬地说道,“也恭祝殿下回宫之后,心想事成。”

    直到目送陈宽紧随朱厚照出了门去,徐勋瞥见寿宁侯张鹤龄面sèyīn晴不定,哪里不知道是朱厚照的说翻圌脸就翻圌脸惹恼了这位囯舅yé,灵机一动,他就冲着张鹤龄说道:“侯yé,今儿个真的是全都靠你!”

    “靠我?世子这是说笑话吧,太子心里头哪里有我这个舅舅!”

    对于张鹤龄的愤愤不平,早有预备的徐勋便笑呵呵地说道:“太子那时候是一时情急,不论谁擦话,那都肯定是要倒霉的,侯yé只是正好撞在了龘qiāng龘头上。刚刚太子在里头还追问我小侯yé的情形,得知人真的极善于火器,还对我得意洋洋地说不愧是张家子弟,给他长了脸,还说等cāo练好了,立时奏请皇上加他的guān,还要嘉奖侯yé这位叫教子有方的父qīn……”

    当徐勋父子离开寿宁侯府的时候,寿宁侯张鹤龄qīn自笑眯眯地送出了门来,那脸上哪里有半分愠怒,那股子喜sè简直zàng都zàng不住一亦或者说是根本没曾想zàng。而徐良那此疑问一直忍着回到了自家正房,他才面sè古怪地问道:“张宗说真有那么出sè?”

    “当然不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浪子回头就能一鸣惊人的纨侉?”见徐良一下子张大了嘴sè,徐勋这才笑道,“爹,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儿子?”

    “臭小子!”徐良没好气地在徐勋脖子上拍了一巴掌,随即才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那既然如此,你在太子殿下和寿宁侯面前吹嘘这些干什么,不怕到时候chāi穿?”

    “chāi穿不了。我又不是随随便便说这话的,照现在这样的标准化程序训练下去,哪怕张宗说到时候不是最出sè,那也决计不会是拖后tuǐ的。我只消回去对他说,已经在太子和他爹面前夸下了海口,到时候他要丢脸,那别说是寿宁侯世子或许要换人,就是太子殿下的怒火也能把他烧到天涯海角去数星星。”

    听到徐勋已经心有成算,徐良心中稍稍松了一。气,可想起朱厚照先前拖口而出的话,他仍是不免忧心忡忡:“勋儿,你真的已经劝说了太子殿下回心转意?先头殿下那番话实在是太过骇人,如果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爹你不用杞人忧天。”徐勋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朱厚照这想fǎ兴许是不止一时半刻,怕是憋着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否则,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朱厚照就不会立时三刻顺顺当当地接受了。只是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jú,他却没多大把握。

    朱厚照这种xìng子,让他去和大臣虚与委蛇也就bà了,可让他在皇帝面前真的服软,却是比登天还难。正因为那是他自个爱戴尊敬的父qīn,所以才很难说假话敷衍过去!说起来,还是他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对徐良隐瞒的事情,实在是很不少……

    然而,和徐勋设想的并不同,当朱厚照踏进斋宫闻到那股刺鼻的yào味时,他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看陈宽,这才突然加快了步子入内。直áng前看到张皇后正站在chuáng榻边,他才一下子变走为奔,几乎是倏忽间就冲到了chuáng前。

    “父皇怎么了?”

    张皇后一扭头,这才发现朱厚照回来了,然而,她却先看了一眼chuáng头,这才一把拉起朱厚照往外走。

    直到从后门出了大殿,她才看着朱厚照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怎么陈宽去了这么久你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爹刚刚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

    朱厚照一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我……”

    “我什么我!你之前和你父皇怄气,我说话你也不听,这就算了,可你父皇病了你还赖在外头不回来,你这是什么孝顺?”张皇后原本就是xìng子极其急切的人,今天乍闻惊讯的惊怒慌张,这会儿免不了全都liúlù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父皇那会儿一时控圌制不住给了你那一巴掌,这几天背地里后悔成了什么样子?你父皇原本就是曰理万机,还要曰思夜想地担心你,硬生生熬出了病来!太医院的几个大夫都说一半是风寒,一半是给气的,厚照,你太不懂事了!”

    朱厚照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指望父皇不过是一丁点小病,可见张皇后这越说越气,越说越急的样子,他的一颗心就渐渐沉了下去。张皇后素来是最不会装的,真要是父皇和母后联手演戏,他怎么也能从这位母后脸上看出端倪来,可这会儿张皇后的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说,攥着的手帕几乎都要给绞烂了。

    “母后……”朱厚照不知不觉跪了下来,却是嗫儒着说道,“儿臣……儿臣知道错了。”

    “这话你对你父皇去说!”张皇后强自扭过头去,竭力不去看可怜巴巴的儿子,又狠狠心道,“除非你父皇宽宵了你,否则你就别叫我母后了,我没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

    “母后您别生气,儿臣这就去,这就去!”

    朱厚照赶紧一骨碌爬起身来,满面惶然地转身冲进了斋宫。面对这情形,张皇后在原地dāi立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连忙也追了进去。直到这时候,长廊转角处,一个人方才探出了脑袋。见那对母圌子再也看不见了踪影,他方才lù圌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天谢地,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风云陡变

    皇帝病了!

    当天天上朝的弘治皇帝突然传旨免朝时,文武大臣一时间全都知道,至高无上的天子出了什么岔子。尽管这些年皇帝偶尔也有因病废朝的旧例,但毕竟次数不多,因而早朝时刻,礼部尚书张升就率领几个大臣在左顺门递本问安。直到宫中司礼监掌印太监着敬亲自出来传了皇帝口谕,道是不过区区小疾,经御医调理已经渐渐痊愈,诸卿只管回去继续安心办事,几个大臣方才散去。

    然而,并不是所有大臣都能够放下心头巨石,尤其是吏部的二把手焦芳。马文升依旧在家养病,可他这个真正熬出了几分病的反而不敢在家养了,只能勉力带病出来操持事务。尽管不少人都赞他的勤勉,他暂时占了上风,可只有焦芳自己知道,前次皇帝那口谕给了他多大的惶恐和忧惧。群臣对他的风评再好,皇帝那里通不过,就是如今稳若泰山也是枉然;而群臣对他的风评再糟糕,只要圣眷在,就算他被打发到南京投闲散置,也能东山再起。

    圣眷二字,最是奇妙,前吏部尚书王恕何等样人,还不是说倒就倒了?若没有圣心偏向,哪怕丘俊支使刘文泰诬陷,又怎可能扳倒那样的人?

    因而,这天得知皇帝病了,焦芳仍不敢有丝毫造次,在吏部一直忙碌到晚上酉时过后方才归家。随便用了几口晚饭,他就吩咐去请狄举人,径直起身去了书房。在书房落座后不过一小会儿,随着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狄罗就进了屋子来,躬身叫了一声老大人。

    这些天焦芳时常把狄罗叫到书房,时而问江西人文地理,时而问河南老家诸多情形,时而又问士林出名人物,时而问及各种经济治理之道。发觉狄罗竟是什么都能答得上来,虽谈不上极精,可毕竟样样皆通,他自然对其心生看重,渐渐就把人当成了幕僚一般。这会儿待人在身前入座,他就把皇帝今日免朝的事说了,继而就问道:“如今老夫带病操持部务,朝中风向颇有些扭转,可皇上之前传的口谕意味深长,现如今皇上这一病,若是老夫不做些什么,只怕马文升回来之后,于老夫更加不利。”

    “老大人,皇上一病,您之前病在吏部衙门一事,反面不会有人怀疑,最多是觉得时气不好,不利于责人。只是,晚生听说,老大人和马尚书同是河南人?”

    听到最后那句话,焦芳的面sè倏然间yīn沉了下来。朝廷南北之争从洪武年延续到如今,早已不是什么意气之争了。马文升几朝元老,原本早几年就该拿到天官之位,可最后却因为廷推失利而足足晚了数载,只因为其是北人的缘故。而他和马文升早年间因同是河南人,还有点头之交,可自从马文升荣升六部之首,而他也随之被调到吏部之后,便真正成了冤家对头。

    这除了隔山拜佛之外,何尝不是南人故意推bō助澜?当然,要是马文升能收手些,念在同乡不那么打龘压他,他焦芳何至于如此过分!

    想着这些关节,焦芳沉吟许久,这才问道:“贤侄不要拐弯抹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罗欠了欠身,随即恭恭敬敬地说“晚,生的意思是,首捺刘阁老是北人,天官的一二号人物是马尚书和老大人,老大人又偏生和刘马二人不和,在朝中臂助虽多,可科道言官这等人,关键时刻有时候也未必排的上用场的。晚生听说文选司郎中张彩是甘肃人,亦是咱们北人,马尚书对其多为倚重,如今吏部事务繁忙,大人何妨给他多加加担子?”

    以焦芳沉浮朝堂多年的心xìng,哪里听不明白狄罗的意思,面上不动声sè,心里却已经生出了好几条法子。良久,他就冲着狄罗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贤侄今科弃考,实在是可惜了。”

    “老大人太过奖了,相比焦兄,晚生才是真正的屡试不第,今科礼部试之前身体不适,索xìng就没有去考。况且连焦兄今科这样的文章都落榜,更何况晚生那点底子?”说到这里,狄罗见焦芳捧起茶盏喝了一口,仿佛是遮掩那份愠怒,他忙赔笑道“老大人恕罪,是晚生失言了。只不过,从焦兄落榜,到老大人此番遭群起而攻,再到皇上口谕,这一bōbō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晚,生苦思多日,实在觉得很难有人如此能耐。说句不好听的,除非宫外宫内的人相互勾结,恐怕是做不出这等事情的。”

    这些天狄罗已经成了焦府的座上嘉宾,自然不复之前被软禁的光景,只出门的时候,焦芳素来派人在后头跟着,因而对其行踪也算了若指掌。得知其人除了江西会馆,便是只转过几家书铺画行以及文房四宝的铺子,交游也只及那些江西举子,他自然对人更加放心。此时此刻,他陡然想起前时李安来禀报过狄罗有江南事对自己说,他却没在意,如今再一想这其中的含义,他不禁心中一凛。

    “你莫非说的是徐勋?”

    “正是!”狄罗前时被软禁焦府,一时消息断绝,不免反省起了从南京到京师这期间,可曾忽略了什么信息。而等到这些天焦芳放宽了管制,他得以出门,立时在第一时间内吩咐京城各处的消息渠道打听自己要的那些情报,自然而然梳理出了脉络来。

    “老大人可知道昔日轰动南京的赵钦一案?晚生曾经在金陵盘桓过好一阵,所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赵钦一案看似是赵钦自己贪得无厌作恶多端,又矛头直指内官惹怒了宫里这些老公公们,北镇抚司叶广出马证死了他的罪名。实则是他谋夺徐家田产,结果徐勋却得南京守备傅容青眼,于是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在南京兴风作浪,硬生生把这位有名的清流掀翻下马,可他自己非但没事,反而南监祭酒章懋还以他为赤诚君子。”

    焦芳还是第一次听到此等情形,一惊之下连忙追问其中内情。

    待狄罗原原本本将那桩大案始末——道来倘若徐勋在此,必然会为之骇然,因为其中一些要紧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而狄罗却说得宛若亲见而焦芳听完这些,心中的后悔就别提了。

    他早先怎就会觉得徐氏父子不过是好拿捏的暴发户!要是他知道徐勋竟空手套白狼,仅凭一己之力掀翻了赵钦,定然不会小觑了如此jiān猾的小子!

    “贤侄此言为何不早些说!”

    “老大人恕罪,晚生也只是零零碎碎听到的这些消息,若不是这些天冥思苦想,只怕就忽略了过去。此子年少jiān狷二错看的并不单单是老大人一个。”

    就连他向来自负克敌制胜无往不刘,还不是看走了眼!

    因而,顿了一顿,狄罗便恭维道:“但现如今老大人既然已经认清了他的面目,接下来定然能一举翻转这不利局面。此子在京城毕竟并没有多少根基,凭借的只是太子和萧公公而已。然太子尚未成年,若皇上厌弃了他,他父子俩又怎能在京城立足?就算是萧公公,想来也要免不了担责。”

    说到萧敬,焦芳不禁心头一动。想当初他只想到一方面,听说徐勋进言萧敬,使李荣前往斋宫陪伴圣驾,借此让皇帝因旧情而宽寄前事,如今想来,这何尝不是隔绝他的消息渠道!想到自己此番险些栽在这刁滑小子手中,他顿时眯了眯眼睛。

    此仇不报,他焦芳的脸往哪里搁!

    见焦芳已经意动,狄罗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老大人,徐勋身上可做文章之处虽多,但要真正动其根本,却是难得很。不过,晚生今日听说,太子身边亲近的内shì张永已经奉旨监府军前卫?”

    这消息焦芳也听说过,但吏部事务一忙,他也暂时没顾得上这一茬,但如今细细一品,他不免就生出了几分计较。于是,当着狄罗的面,他就叫了李安进来,吩咐其去查一查张永这些天的动静,等人出去后,他就冲着狄罗颔首道:“贤侄既是今科弃考,这三年便留在我府中吧。若三年之后你金榜题名,老夫一定竭力保你入庶常!”

    “多谢老大人!”

    虽这一老一少地位相差悬殊,可斗起来却多半两败俱伤。到了那时候朝堂和内廷说不定要空了一大片,得过他好处的人便是最大的得益人!

    两日后一大早,尽管弘治皇帝仍然未上朝,可一道石破天惊的揭帖却倏忽间在内阁部院中流传了出来——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勋勾结东宫内宦张永,sī调火器火龘药,逆举罪证确凿,乞付有司公审之后严惩!消息传入司礼监后,尽管萧敬大为震惊,有心想要瞒下暂且不报,可偏生连司礼监都传遍了那样的揭帖,他不得不让戴义呈送御前,心里却是翻腾得很。

    徐勋张永哪来的这等胆子,这必定是太子的主意,指不定还有皇帝的首肯!可这等调拨火器火龘药的中旨历来要经过兵部,如今闹将出来,即便是中旨,这兵部刘大夏必然要争,而要是上上下下其他人再一块鼓噪起来,为了皇帝明君的脸面,徐勋恐怕要背黑锅!

    果然,正如他所料,就在当日傍晚,内廷便降下皇帝圣旨来,下徐勋张永锦衣卫狱,命管锦衣卫事提点北镇抚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查办!!。

第二百五十章 狱中迷思,御赐表字

    尽管有明一朝,文官大臣当中颇以受过廷杖进过诏狱为荣,但徐勋从没有自诩为忠臣,因而这一趟突然莫名其妙进了监牢,于他来说实在是一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体验。比他更加莫名其妙的是张永,打从北镇抚司的人一出现,他就觉得这简直是开玩笑,如今坐在大牢之中,他更是站在木栅栏前头来来回回烦躁地踱着步子,到最后突然扭头看向了徐勋。

    “我说徐老弟,你说究竟是谁在整我们?星然我们做的事不合常理,但皇上首肯的事在六部不奉诌的是有不少,但公然闹得这样大的,却是百中无一。皇上是仁君,可仁君也不能容他们这样逮着正经的由头平白无故往人身上泼脏水!”

    “张公公,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你还是坐下吧。”徐勋见张永愣了一愣,就回转身来一屁股在对面坐下了,他这才说道,“你既然说到以前,那我倒想问问,以前若是有这样的事,一般是个什么结果?”

    “当然是大臣重于言官,言官重于外官,而中官……嘿,不是我夸口,就是当初贪得无厌的李广,那也不是被朝官们给参倒的,而是自个把事做绝撑不下去自尽的。就好比宫里的中官刘雄过仪雄,知县徐淮非要装什么正人君子,该有的供给一概不给,刘雄恼了,丢下关文就径直去见南京守备傅公公,结果傅公公一奏,徐淮就调了九边这辈子甭想回朝。司礼监萧公公算上去年那一次,给人喊打喊杀的参奏过好几回了,可还不是稳稳当当?”

    说到这里,张永突然想起徐勋不是太监,忙又说道:“至于徐老弟你,太子殿下对你是言听计从,皇上也对你多有信赖,哪里有因为这区区小事而怪罪你的道理!”

    不怪罪都已经蹲大牢了,如果怪罪,那岂不是贬官流放杀头等等一块儿全来了?

    徐勋心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旋即就心有所动地看着张永道:“既是张公公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那刚刚这急躁晨……”

    “我是怕皇上如今病了,又突然来了这一遭,宫中会不会出事。”张永见徐勋面sè大变,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说是之前被你劝好了,可殿下的胆气素来最是执拗的,万一和皇上又犯起了拧来,又因为外臣一道折子,皇上迁怒到我们,这也不是没可能。

    真要是那样,咱们在这大牢里,连法子都想不得,那时候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徐勋正要回答,可眼睛突然瞥见了外头进来的几个人影,他便改口笑道:“那也未必!”

    张永闻言一愣,扭头一看认出了那打头的一个人,他才恍然大悟。早听说徐勋在锦衣卫有关系,看来这关键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果然,就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打头的李逸风就摆了摆手,后头几个锦衣卫校尉立时往后退了下去,而李逸风则是笑呵呵地上了前来。

    “世子爷,张公公,圣命难违,这次不得不让你们在诌狱受委屈了。大人说了,饮食供给你们尽管开口,绝不会短了你们的。只不过,这两三天皇上接连都是免朝,外头的风声很不好,尤其是几个东宫讲官鼓噪最大,说断然不能容jiān佞在太子身侧,至不济也要逐了你们出京。就连在家照顾父亲的王守仁也遭了池鱼之殃,有人弹劾他与jiān佞为伍,你二人sī调火龘药,他绝对不会不知情。”

    鼓噪最大的是东宫讲官,而不是那些科道言官,徐勋最初有些意外,但随即就想明白了。此前府军前卫那五百人在西苑的三个月,王守仁当然不是只教了太子射箭,四书五经信手拈来,而他则是讲了山河地理域外风情。而弘治皇帝对他和王守仁厚加褒奖,当然不止是练兵,也是因为朱厚照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大异于平日视读书为畏途的光景。

    但这毕竟是抢了东宫那些讲官的饭碗,料想那些人不至于察觉不出来!

    “李大人,多谢了!”

    见徐勋站起身对自己作揖,李逸风便嘿然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难能有机会能还你一个人情,大人和我都松了一口气。大人掌北镇抚司这么多年,历来只有送别人人情,还从来没有欠人的。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头狱卒,他们都得了吩咐,绝不敢有半点怠慢。只不过,你和咱们北镇抚司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少,要这揭帖有人主使,断然不会让你轻轻巧巧过了这关,多半还要加上刑部大理寺。毕竟,他们加上咱锦衣卫,那才是三法司。”

    张永在旁边见李逸风和徐勋说话不拘小节,知道这位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确实是和徐勋交情匪浅,忙插口说道:“李千户,你能不能设法给太子殿下送个信?要是宫禁难进,你就去灵济胡同给那边厢送个惊也成。就说我等一切皆好,请殿下勿以我等为念,万望不要和皇上去争。”

    李逸风原本还以为张永要捎信求太子出乎相助,听到最后方才笑了起来!“渍事儿简单……张公公只管放心就是。太子殿下的脾气你们知道,能不能成我也不敢打包票,竭尽全力就是。”

    “不管如何,都拜托李千户了!”

    “那世子爷你……”

    “李千户能不能去一趟我家?当初南监祭酒章大人送了我好些书,我还没来得及看多少,如今既是有闲工夫,还请你行个方便,送来让我看着静静心。”

    “好,这事简单!”

    朱厚照这三四日上午去文华殿听讲,下午回来和晚,上就在御前shì疾,笨手笨脚亲自喂药不说,甚至还变着法子哄父皇高兴,丝毫没有之前执拗认死理的架势。张皇后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上午儿子不在的时候她少不得就对弘治皇帝唠叨嗔怪,道是之前不应对朱厚照这般严格弘治皇帝自不会和妻子相争不过置之一笑而已。

    此番他突然犯病,本是一丁点不碍事的小风寒,可刘文泰那日留shì御前,小心翼翼地说不妨借此给太子加些担子,他立时就动心了,接下来便有意因朱厚照之前那匪夷所思的“病”迁怒太医院上下,不让其余人诊脉,又以病倒为由把朱厚照叫了回来,继而下旨免朝。果然,朝臣纷纷上书问安朱厚照亦是有些悔过了接下来便是真正让他这儿子知道,何谓天子。

    民间都说孤臣难为,而作为皇帝,独夫亦是万万不能!

    于是,看完揭帖雷霆大怒发落了徐勋和张永的这一日晚间,弘治皇帝就突然流起了鼻血,那鲜红的颜sè让乾清宫的上上下下都吓了一大跳,哪怕是起头想要劝谏一二搏朱厚照欢心的几个乾清宫答应都打了退堂鼓,又忙着去太医院宣召院使院判和几个御医。然而,面对面颊赤红显然火气未退的皇帝几人又因皇帝不给诊脉,无不是叩头之后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这会儿几个太医又下去斟酌方子,弘治皇帝在孙洪的搀扶下斜倚榻上耳边尽是萧敬禀报今日奏折节略以及前日内阁票拟的声音。听着听着,他就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竟是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因皇上因病免朝,端午节免宴,元辅刘阁老率群臣于各衙门插了茱荧……鞑虏入独石堡等地大掠,巡按御史奏请逮问守备都指挥马经分守左参将杨英左少监唐禄问罪,内阁票拟姑且宵之,戴罪立悔……太常寺奏,今有铺户从户部的关领物中,竟有市面并不通行的洪武通宝……”

    “且住!朕记得早就吩咐下去铸弘治通宝,怎的到现在还用洪武通宝?传旨户部,速去查勘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奴婢遵旨!”

    萧敬虽想劝说皇帝安心养病暂且对这些事撂开手,可看着皇帝那流lù出不正常艳红的脸,他仍是不得不按捺下了这番劝谏,接着便挑了几样无关紧要的念了。末了他正要率其他人退下去,却不料王岳突然被叫住了。他忍不住抬头偷觑了皇帝一眼,见其并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思,这才失望地退出了大殿。

    眼见萧敬等人悄然退下,王岳这才上前几步,却在龙chuáng前的踏板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问道:“皇上可是还有吩咐?”

    “你去一趟锦衣卫诌狱,看看徐勋和张永怎么个光景,然后让他们上表请个罪。”

    揭帖之事,他虽是吩咐王岳派人仔仔细细去查,看是谁的手笔,可朝中大臣的反应亦是要顾及,所以哪怕他是下了中旨,可毕竟是绕过内阁的,就必须得先做出一个姿态来!

    弘治皇帝说到这里,又吩咐旁边shì立的孙洪去取凉水,仰头一饮而尽后,这才继续对王岳说道:“这火器和火龘药是朕拗不过厚照分拨下去的,如今这揭帖来得可疑,若事情再这么闹下去,张永也就罢了,徐勋一个外臣,众矢之的却不好受!他上书请罪之后,朕可以放他外官,一两年之内就没人再记得这事了。”

    “是,皇上一片保全之心,奴婢一定说给他知晓。”

    “去吧。”

    弘治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待王岳出了门去,他突然又开口唤道:“孙洪!”

    “皇上可是还有吩咐?”

    “去取文房四宝。”

    尽管孙洪有心劝阻,可见皇帝那不容置疑的光景,他只得亲自前去张罗,末了又搬了一张小桌子来架在chuáng上。等他卷起袖子磨好了墨,又将狼毫晕开,饱蘸浓墨后递了过去,继而则是展开一张宣纸,用镇纸镇住了两头,这才又便扶着皇帝坐直了身子。然而,眼看皇帝勉力提起笔来写就了两个字,他不禁大为狐疑。

    “世贞……皇上,您这是……”

    “你与他说,朕记得他尚未有表字,这二字表字赐他,让他自个去好生琢磨!”!。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先抑后扬,王岳碰钉

    等到孙洪应声告退,弘治皇帝这才疲惫地往后靠了靠,斜睨了一眼孙洪出去方向的帷帐,他突然开口说道:“厚照,不要再躲了,进来吧朕已经看见你了!”

    朱厚照脸sè很不好看地掀开帷帐进来,盯着弘治皇帝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咬着嘴chún问道:“父皇,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的是那请罪折子?只要他写了,便足可见是对朕对你忠心耿耿。”

    “那他不写就是有异心?那父皇你还赐他表字干什么!父皇,你这简直是儿戏!”

    眼见朱厚照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弘治皇帝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忧心,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放弃了把人叫回来的打算。他这个儿子被他和张皇后宠坏了,执拗认死理,倘若不是用事实说服,根本不要想把人拉回来,且先由得人去再说。等到这病好了,他自然会把徐勋放出来,但若是有个万……他好歹也给朱厚照留了个忠心耿耿可以随其成长的臣子!

    尽管是东厂督公,但王岳踏足北镇抚司锦衣卫诌狱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这会儿他在叶广的亲自陪shì下从大门下了地牢,借着那一条长廊中的松脂火把,顺利寻到了那监房前。见张永和徐勋竟然关在一块,他忍不住斜睨了叶广一眼,却姑且没逮着这事做什么文章。

    “徐勋,张永,司礼监王公公来了。”

    徐勋和张永又不是眼神不好,早就看见王岳来了。这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徐勋就弹了弹衣角先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而张永则是慢吞吞跟在了后头。

    王岳对东宫那几个太监素来看不惯,此刻见张永这怠慢样子心中就不喜,口气中不免多了几分冷峭严峻:“咱家今次来,奉的是皇上口谕。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朝中沸沸扬扬,你二人且写一份请罪折子,皇上自会斟酌。”

    徐勋和王岳不熟,只听萧敬捎过话,道是此人曾有跟着李荣兴风作浪。这会儿王岳甫一照面就是这样**的话,原本就心怀郁气的他更是恼怒,不知怎的竟险些按不住这股邪火。然而,他沉默着还不曾质疑这道。谕,外头的人竟是比他反应还jī烈些。

    站在木栅栏外的王岳见徐勋久久不答,不禁沉声喝道:“怎么,你还敢质疑皇上口谕不成?”

    “徐指挥自然不敢质疑,只王公公可敢说,这些话一字不差都是皇上口谕?“张永那会儿亲自跟着朱厚照走的斋宫,此时此刻根本不能相信这是皇帝口谕,一句话噎了回去,他就冷笑道,“皇上就算是让我二人上书请罪,也必然还有其他话,王公公莫要说半截藏半截!”

    王岳原是要解说皇帝苦心的,可被张永这品级差着十万八千里的一顶,他顿时怒火中烧,不禁气极反笑道:“好,好,果然是狼狈为jiān,好一张利。!既是你二人不领皇上口谕,那咱家也不和你们磨蹭时间,立时就去回禀了皇上!”

    撂下这话,他便扭头看着叶广说道:“叶大人,这锦衣卫诌狱也不是头一次关着犯人,从前可有两人一监的规矩?而且看犯人在狱中便好似在家一般逍遥,你这提点北镇抚司的未免太过纵容了吧?”

    “王公公言重了,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下官这些年办过那许多案子,除却郑旺这等无赖刁民,其余的下官秉公处断不说,就是在狱中也是从不难为,家属送来的东西只要没有夹带,亦不会克扣半分。”叶广不卑不亢地解说了这两句,见王岳面sè发僵,他这才略微躬了躬身道,“至于两人一监,确实是下官疏忽,立时让人把隔壁一间监房收拾出来。”

    “哼!”

    王岳一时心中更怒,可却找不出理由驳斥叶广这话,当即拂袖而去。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远,长庇另一头就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这下子,他立时停下脚步,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广说道:“叶大人,这锦衣卫诌狱也能随便进人,这就是你的秉公处断?”

    叶广不料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一时心中大为恼火。然而,等到眼力极好的他一下子认出那下来的前后两个人影,立时微微笑了起来:“王公公说笑了,锦衣卫诌狱当然不能随便进人,但若是如同王公公这样带着圣意来的,北镇抚司中人岂敢阻拦?”

    王岳这时候才刚刚看清跟着掌刑千户李逸风下来的人竟是乾清宫答应孙洪,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他自恃刚正,最讨厌那些蛊huò挑唆太子的佞幸,因而刚刚对徐勋张永才没有好声气,这会儿孙洪下来,他不禁猜度起了其人究竟什么时候来的,一时颇有些不安。而孙洪见着王岳还在这儿,忙客客气气叫了一声王公公,又和叶广厮见之后,这才主动解说道:“王公公一走,皇上又记起一件事,这才差遣我来一趟。”

    解释了这么一句,孙洪就冲着李逸风微微颔首,见后者立时眼疾手快上前打开监房的木门,他就弯腰走了进去,面北立定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皇上口谕。”

    王岳刚刚才传了一次口谕,这会儿孙洪一来又是。谕,不但监房里头的徐勋和张永大为狐疑,就是叶广和李逸风也忍不住瞥了一眼王岳,暗想这位是不是真的假传圣旨。至于王岳就更不用提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上下翻腾。

    见徐勋和张永慌忙行礼,孙洪才不紧不慢地说:“皇上口谕,传与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勋。与他说,朕记得他尚未有表字,这二字表字送他,让他自个去好生琢磨!”

    说完这话,孙洪就把手中纸卷郑重其事地双手捧了过去,见徐勋连忙接过,他才笑呵呵地说:“皇上赐徐世子表字世贞,满朝文武当中,有这份殊荣的,我可没听说过第二个!”

    这边让人写请罪折子,那边使乾清宫答应颁赐表字,哪有这等道理!

    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的叶广免不了死死盯着王岳,而后者脸sè更加黑了。这时候,大为解气的张永不禁哂然笑道:“这倒是怪了,刚刚王公公到这儿对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训斥了一大通,还说是皇上口谕令我二人写谢罪折子,切勿自误,怎么这会儿孙公公却来颁赐表字?”

    王岳险些被张永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孙公公,咱家不过早走一步,皇上既是改主意,怎不叫人把咱家追回来!”

    “王公公走得太快,我已经是紧赶慢赶,这不是才刚到北镇抚司?”孙洪知道王岳刚刚指不定说了什么过头的话,可他虽犯不着得罪这位司礼监秉笔,可也更犯不着得罪东宫,于是忙干咳道,“皇上是说让二位写谢罪折子,但这是保全之意。皇上说,朝中沸沸扬扬,二位上书请罪之后,此事便能暂且压下。若是群臣再过不去,顶多放世子一个外官,贬张公公一级,过一两年事情就过去了。”

    这本当是要王岳所传的话,可孙洪觑着那情形就知道,王岳肯定是态度生硬,只逼着两人上书请罪,没说另半截更要紧的,于是索xìng就当不知道似的笑眯眯说了出来。紧跟着,他就仿佛没注意到王岳那尴尬愠怒似的,以乾清宫还有要务为由匆匆告辞。

    他这一离去,王岳自觉得留下更没意思,冷哼一声扭头就走。李逸风斜睨了一眼叶广,跟在后头大声叫道:“王公公慢走,下官送你……”

    口中说送,李逸风脚下却没挪动半步,等人已经没影子了,他才嘿然一笑,扭转头冲着徐勋张永竖起大拇指道:“王公公平时那样说一不二的人,今天却在这里栽了个大跟斗。刚刚孙公公算是说对了,皇上钦赐表字,这还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只要这消息传出去,外头那些揪着你不放的大臣,料想也该知难而退了……”

    “不,这事情还请叶大人和李千户替我暂且保密,千万不可泄lù出去!”

    叶广多年执掌北镇抚司,要说老谋深算决计不亚于那些文官,他和徐勋关系本就亲近,眼下就笑道,“今天这事除了皇上,只有王公公孙公公和我们四人知道,绝不会再有人知。”

    “多谢叶大人!”

    “谢我作甚!我还担心你乍得殊荣把握不住,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大将之风。皇上钦赐你表字,不外乎是褒奖你此前的勤勉,而让你上书请罪,却是压一压朝中如今的势头。

    “皇上一片苦心,我自然铭感五内。”口中这么说,徐勋心里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这大起大落来得诡异,再加上他根本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京城,于是索xìng又对着叶广和李逸风说道,“叶大人,李千户,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二位。若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二位可否先给我二人透个信?若是干系重大也就罢了,但若不晨……”

    话还没说完,叶广就打断道:“此事你尽管放心,我会让人留意!”

    李逸风也忙附和:“哪有什么干系,这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们在这儿缺什么要什么,尽管说!等到你们出去的时候,破财消灾摆上一桌请叶大人和我吃一顿就成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召见阁臣,天子苦心

    宫城东南文渊阁,三个平素还算和睦的阁老这会儿各在各的直房,

    四下里鸦雀无声,可忙忙碌碌的文书官却都忘不了刚刚那番纷争。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揭帖一事,三人各持己见,刘健觉得是看不惯徐家暴发户的科道言官,也该是时候杀一杀任由太子妄为的这股风头:谢迁却觉得罪及徐勋一人足矣,捎带上王守仁却是池鱼之殃,那些东宫讲官气量狭隘:而李东阳则是力持己见,以为此事需得速断速决,不可在皇帝病倒期间闹得沸沸扬扬,有个结案的由头就可以把事情暂时揭过去,须知弘治皇帝的中旨毕竟比当年成化皇帝少多了。

    于是,首辅刘健罕有地大发脾气,道是李东阳就知道左右逢源,于是首辅和次辅竟是闹了别扭,这会儿谁也不理谁。就在这一片静悄悄的时候,外间一个文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将一封奏折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刘健的案头。

    “元辅,这是刚刚转来的。”

    刘健瞥了那文书官一眼,知道这当口上来的东西多半是司礼监转来的,于是信手拿过翻开一看,眼神立时定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本要按照习惯命人去请李东阳,可想想刚刚那一番争执,他索xìng拿着东西径直出门到了谢迁那里。一到地头见谢迁起身要叙礼,他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信手把奏折撂在了谢迁的面前。

    “看看这个!”

    请罢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陈宽王岳…

    才看清了头几个字,谢迁立时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去看刘健什么表情,展开来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待到咀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便面sè凝重地说道:“元辅怎么看?”

    “那上头一串名字,要是全都撤下去,司礼监换谁来主持!这些个言官说得简单,监火药局和军器局的内官失职,司礼监难辞其咎,必得要他们担责。可他们也不想想,皇上一年到头能见咱们几次,这些太监却都是日日在皇上跟前,哪里可能说换人就换人!”

    “说是换人,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应该只有萧敬一个吧?看来人家不止是对徐小子看不惯,连萧敬都惦记上了。”谢迁眯了眯眼睛,却说出了另一句话“元辅觉得,之前焦芳众矢之的,这回却换成了徐勋,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粗梧,于是互相打嘴仗?要知道,焦芳和司礼监秉笔李公公之间的关系,可是暧昧得很。”

    “你提醒了老夫,确实有这可能!”刘健一下子想起这一茬,一时立即计上心头“不管是不是如你所料,先让他们两边去斗!你我约束门生故旧,切勿掺和进去……”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个书吏急切的声音:“元辅,谢阁老,司礼监来人了,是司礼监的戴公公!”闻听此言,刘健和谢迁同时愣住了。天顺年间还好,可从成化开始,皇帝就鲜少召见阁臣,就连那些司礼监顶尖的大挡也极少到文渊阁来,有什么事就是司礼监文书写字居中传话,又或者是直达天听的密揭。今天这是为了什么事,竟然劳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亲自前来?

    久经风雨的两人想起皇帝病了,同时生出子一种不好的预感,对视一眼就慌忙往外走。谢迁步子太急,甚至带着那把太师椅挪动了,那刺耳的声音更让他一阵心烦。等到了前头的大厅,见李东阳已经陪着戴义等在了那里,刘健也顾不上先前那点小粗梧,快步走上了前。

    “戴公公,今天你这是……”

    一见刘健谢迁出来,戴义就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就急匆匆地说道:“首揆,李阁老谢阁老,皇上口谕,宣你三人去乾清宫!”宣见乾清宫!

    这样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是急躁的刘健也好,求稳的李东阳也罢,亦或是洒脱的谢迁,全都是大吃一惊。只这会儿没有丝毫犹豫的功夫,三人当即齐齐答应,先出来吩咐了那些文书几句,立时就跟着戴义出了文渊阁。

    尽管从文渊同到乾清宫的距离并不多远,可大热天再加上三人之中最年轻的谢迁也已经奔六了,一路走到乾清门的时候已经完全汗流浃背,好在马上有人送了凉毛巾来伺候三人擦脸,收拾齐整了才由戴义引进了西暖阁。

    尽管不过是六七日朝会不见,可当看到坐在御榻上的皇帝时,已经心里有些准备的内阁三老全都是心中咯噔一下,旋即强自镇定上前行礼。虽是酷暑,西暖阁却不曾用冰,甚至还比不上文渊阁中的通风凉快,可当他们见皇帝取水饮用后却依旧呼热时,那股惊惶就别提了。

    “朕如今三十六,嗣位大统已经十八件。没想到如今这一病,竟是几乎不起,这才召来三位先生托之以大事。”尽管是托之以大事而不是托之以后事,可领头的刘健仍是心惊胆战。可看着弘治皇帝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只觉得眼睛一酸,又不敢抬手去擦,只能强自镇定心神磕了个头,这才说道:“皇上不过是龙体违和,只要徐徐用药调理,自然便能痊愈,何来一病不起之说?”李东阳亦是沉声接口道:“元辅所言极是,臣观皇上气sè还好,万望不以这区区小疾为念,此乃天下万民之福。”紧随其后的谢迁更是干脆:“圣主自有天估,万望皇上勿出此不祥之语!”

    弘治皇帝端详着眼前这三大阁臣,见他们无不是眼lù水光,竭力按住那种猝不及防的惶然,他便哂然笑道:“人谁无一死,朕虽是贵为天子,但总也逃不过这一关。朕昔日降生时就是九死一生,幸得母后将朕隐匿,又有义宦从旁襄助,这才得以在多年之后面见宪庙。之后朕受册为太子,又继承大统,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他便看着一旁shì立的司礼监众太监说:“伺候笔墨!”尽管从阁臣到太监都想劝皇帝莫要轻动,可面对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刘健三人不由得都沉默了。而戴义冲着扶安李璋微微一领首,见两人一个去拿纸,一个取砚台,他就去拿了朱笔和朱墨来,须臾chuáng前便已经齐备。皇帝取了朱笔在手,略一思付正要写,跪在chuáng前的萧敬突然开口说道:“皇上病体不可劳累,还是皇上口述,让戴义代书。

    “萧公公所言极是,请皇上让戴公公代书!”刘健连忙附和了一句,见皇帝稍稍犹豫就把笔交给了戴义,他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眼见得弘治皇帝靠着那厚厚的引枕,从当年藏身冷宫的凄惶,到册为太子后的谨慎,再到登基天子之后不敢稍有懈怠,一直都是慢悠悠地说着,一如往日上朝一般仁厚宽容原本只是眼圈红了的他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手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强忍着不敢放声。不止是他,他身边的李东阳和谢迁亦难以自已。

    等到戴义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弘治皇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点头示意刘健三人上前,却是拉着刘健的手说道:“三位先生多年在阁佐理朝政,向来辛苦,这些朕都明白。此前你们屡次致仕朕都不准,实在是因为朝堂离不开三位。东宫素来聪明,只却年少,万望三位先生勤加教导辅佐,让他做个好人。”做个好人而不是做个好皇帝,这其中的殷切希望三人又哪里会听不出来,一时竟是都哽咽难以出声,老半晌,刘健方才缓过神来,却是涩声说道:“太子殿下聪颖天成,如今已是日渐勤学,臣等敢不竭力?万望皇上徐徐调理,不要挂念这区区小疾,自会康福安泰……”这一番话下来,弘治皇帝却犹嫌未足,竟是拉着三人絮絮回叨又说了许久,直到三人全都是泣不成声叩头告退,他又屏退了几个太监,这才躺倒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有了今日这由头,明日开始让朱厚照这个太子监国一段时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那孩子孝顺是孝顺,却从来没经受过磨练,也只有让他当一回家,才能知道治天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张皇后此次的小日子又照常来了,看来命中注定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如今不把人教好了,日后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皇上,该喝药了。”“放下吧!”

    听到外间这多音,弘溶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声,等一碗药汤放到了chuáng前的小几子上,他斜睨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天他根本没有让任何一个御医诊过脉,只随便扫过一眼他们进上的方子。深通医理的他自然知道,这方子上头都是些滋补之物,再加上每次合药都是太监和御医同行,尝过之后才进上,因而他自然放心每天服用。

    “想当年仁庙为太子的时候,曾经在南京总揽朝政数年之久,若非仁庙猝尔早逝,宣庙又英年早逝,仁宣盛世想来会更长久些此番是让厚照监国一个月还是更长些?他就没个长xìng,一定得多给他压压担子,让他知道治国艰难,也让他知道朝中没有那些老大人不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不知道多久,弘治皇帝突然瞥见了药碗,伸手过去试了试温度,发现已经凉了,他便取过来一饮而尽,随即信手搁在了一旁。!。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变(上)

    皇上在乾清宫召见内阁三位阁臣?

    听到李逸风亲自带进来的这个消息,徐勋和张永不免面面相觑。不同于徐勋去年才进的京城,张永十岁就入乾清宫服侍宪宗成化皇帝,又在茂陵司香多年,弘治九年方才调回京伺候朱厚照,宫中的规矩风情他是了若指掌。这会儿他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声音中竟是了几分沙哑来。

    “乾清宫乃是内廷,除却皇亲国戚之外,鲜有人能踏进那地方,即便是内阁阁老也是一样……看来,乾清宫是真的有什么变呃……”

    李逸风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往这儿送消息之前,心里也知道这变故指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往日他是拉交情,如今就是切切实实为今后铺路了。见徐勋亦是紧紧抓着那木栅栏,脸上那股紧张之色怎么都遮不住,他想了想便轻咳一声劝道:“不管如何,如今你们身在监牢,万千事情都管不着。就是有万一,太龘子那儿也是铁板钉钉的,这北镇抚司的诌狱水泼不进,外人谁都管不着,叶大人和我都不会变,你们且安心就是。”

    “嗯,多谢李千户。”

    徐勋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李逸风一声,直到这位走了,他才一把将张永拉到了角落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用最低沉的声音问道:“张公公,依你之见,若真有那一天,太龘子殿下会是怎么个反应?”

    “过……”张永不料徐勋会提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愣在了那儿。老半晌,他才声音发涩地摇摇头道“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么一茬,毕竟皇上如今正当壮年……太龘子殿下那性子最是依赖皇上的,若真有那一天,他多半会伤心欲呃……再说了,先前才闹过那样的别扭,只怕是一定会怪上自己~~唉这当口我居然蹲在这种地方要我在殿下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的心思引到别处,要知道这伤心二字最是伤身……”

    张永的这些话徐勋听在耳里,心中已经是雪亮。靠在墙上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弘治皇帝最初只说是生病免朝怎么倏忽间就会闹到这般凶险。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不觉烦躁地握拳敲了敲额头,旋即目光就落在那边案头用黄丝带系好的那一卷纸上还有自己才写了百十个字的请罪折子上。

    皇帝是不是早就自知病重,所以才赐了他世贞二字表字告诫他要忠贞不二?可倘若皇帝早知道,又怎会让他上书谢罪,而后说什么要放他外任?除非皇帝此前并非病重到那等程度,这才会觉得他年纪轻轻需要磨练……

    狱中无日夜,徐勋只记得这一日的第三餐饭用完,原该来收拾碗筷的狱卒却迟迟不至。等着等着,他几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边长廊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说话声咳嗽声却是丝毫听不着。待到那一前一后两人到了监房前,为首那个大热天还戴着风帽的人放下帽子,他才一下子惊呼出声:“萧公公!”

    张永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萧敬,一瞬间的呆若木鸡之后,他立时生出了一种最坏的预感来,一时间按着地面要站起身却几次三番地失败,最后好容易才站起身来。

    “叶广,把咱家带来的衣裳给他们换上。”

    陪同前来的叶广二话不说就上前用钥匙打开了监房,把手中的包袱丢给了徐勋,这才沉声说道:“快换上,动作快!”

    大变在即,徐勋立时上前打开包袱,见里头是两件青帖里的内侍圆领衫,他抬头看了萧敬一眼,立时把其中一件塞给了张永。两人谁也不敢耽搁功夫,三下五除二扒掉了身上那身已经发臭的外衫,又彼此帮忙系扣子束带子,待收拾停当齐齐出了监房,徐勋很想开口问萧敬究竟怎么回事,但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

    “叶广,锦衣卫交给你了。你这个缝帅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你这个都指挥同知变成都指挥使,那是铁板钉钉的。京城五府六部,都察院和那些杂七杂八的衙门,你吩咐人给盯死了。还有那些藩王在京城的产业铺子,也一概看好!”

    尽管萧敬从来就没掌过东厂,可听着其吩咐这些,叶广没有半分犹豫,立时三刻答应了下来。这时候,萧敬才看着徐勋和张永做了一个跟他走的手势,旋即二话没说扭头就走。接下来出监房的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叶广早有安排,还是派在外头的李逸风接应妥当,总之众人竟是什么人都没碰上。

    一直到出了北镇抚司,萧敬径直领头上了一辆马车,见徐勋和张永跟了上来关好丰门,他便轻声吩咐道:“去,径直往北安门!”

    张永忍不住问道:“萧公公,走西安门不是更近?”

    “西安门?西苑那么大地方,一路过去要碰到多少人,万一有什么人心怀叵测,转眼间就是老大一场风波!别问了,北安门和玄武门咱家已经做好了预备,能够妥妥当当把你们送进乾清宫!”说到这里,萧敬的脸色稍稍一缓,又语带告诫地说,“进了乾清宫之后都警醒些,皇上的精神很不好,也不知道能见你们多久!”

    张永原就觉得萧敬不至于这般大胆,此刻听说皇帝召见,他立时打起了全副精神。而徐勋注意到萧敬那青黑的脸色,思量再三,他还是挪动着坐得更近了些。

    “萧公公,是皇上请您来宣召我们的,还是别人传话?”

    萧敬何等老到人,一听就明白了徐勋的言下之意,当即冷哼道:“你以为咱家是三岁小孩子,会被人这样蒙骗?自然是咱家在御前亲自领了。谕,又得了皇上赐的金牌,否则叶广有天大的胆子,敢私放你们这样因中旨而被发落到诌狱的钦犯?不用担心,宫中还没乱,这会儿算计咱家想要往上爬,这样的疯子早就死绝了!”

    确定这不会是林冲擅闯白虎堂的翻版,徐勋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可接下来这一路上仍是在心里思量着皇帝召见的各种可能性。等到入了北安门,有年轻太监抬着凳杌上来拥了萧敬上去坐着,他和张永依言一左一右随侍左右,一路无话地进了玄武门,又从乾清宫后的北穿堂,又过了两处披檐,过了右小门川彩门,一行人方才绞,到了乾清宫前。正当徐勋和张永随着萧敬要进去,却正好有人从里头出来,两边竟迎面对上。

    “萧公公?”

    见是萧敬,里边出来的李荣王岳愣了一愣,目光继而就落在了萧敬背后的两个人身上,一时勃然色变。王岳正要开口喝问,李荣立即伸手挡了挡,随即便低声问道:“萧公公,皇上才刚刚合眼睡下,太龘子殿下正侍奉在旁,你若不晨……”

    “圣命不敢违,咱家总得带着他们进去。实在不好,在旁边就是等一晚上,那也得等。”萧敬径直打断了李荣的话,见其拉着王岳侧了侧身让开道,他欠了欠身就带着徐勋和张永入内,只一脚踏进门槛时,他就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这是非常之法,李公公王公公若是没有不得不现在做的要务,不若陪着他们一块进去,也好做个见证?”

    “不用不用,谁还能信不过萧公公不成?再说了,太龘子殿下和戴公公陈公公都还在里头。”

    “那好,我就带着他们进去了!”

    有意落在最后一个跨过门槛进去的徐勋敏锐地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除了王岳那不满的目光,还有李荣那阴晦的视线。只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许多,快步跟上了前头萧敬的步伐。当进入西暖阁,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药味,见这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除了垂着半边帷帐的的御榻,以及蜷缩在踏板上的那个人,再没有别的人,他那一丝侥幸顿时无影无踪。

    “间?”

    随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坐在御榻前踏板上的朱厚照一下子抬起了头,认出萧敬身后那两个人,他不禁又惊又喜,僧的一下跳了起来就匆匆奔上前,本待要伸手抓人到近前看个仔细,可碍着萧敬,他只得缩回了手,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个遍。

    “你们两个……还好吧?”

    徐勋和张永同时扫了一眼御榻上的弘治皇帝,一个轻声说殿下不必担心,一个低语道小的身体壮健。而听到这话,朱厚照按着胸口舒了一口气,但旋即眼晴就红了。

    “你们是没事了,可父皇你……父皇你……”

    “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张永几乎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安慰,而徐勋就不敢打这样的包票了。他斟酌了片刻,就轻声说道:“殿下,皇上还睡着,若知道您眼下这般伤心难过,一定连养病都不安稳。”

    “嗯,你说的是!父皇正病着,我好容易劝着母后去睡了,我一定会打起精神!”

    见朱厚照勉强做振奋精神状,徐勋心头稍稍一松,但旋即就听到御榻那边传来了一声呻吟。

    几乎是一瞬间,不管是朱厚照也好萧敬也罢,亦或是他和张永,几乎同时拔腿就赶了过去。果然,四人在御榻边上一站,就看见弘治皇帝已经悠悠醒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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