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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奸臣txt下载     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二章 当堂发难

    尽管刘瑾异常不情愿,然而正如徐勋在朱宸濠面前所说的那样,少数服从多数,在六打一的情况下,刘瑾自然而然便处于劣势。于是,张永自告奋勇和谷大用一块去了都司衙门,马永成则是拉着魏彬罗祥去了按察司衙门,至于剩下的布政司和巡抚巡按处,徐勋却笑眯眯地硬是拉了刘瑾同行。累得一路上朱厚照为免刘瑾注意自己,不得不和阿宝以及另几个随从厮混在一块,只耳朵却一直竖得高高的。

    由于徐勋和张永先到了好几ri,布政司上下原本就已经严阵以待,而宁王甚至是严令一应人等不得流露出任何对他不利的案卷来。此前江西颇有人对宁府复护卫的事而义愤填膺,甚至上书劝谏,但这些人此后有的莫名其妙丢官去职,有的则是死在了横行的盗匪手上,更有的田产家宅被烧,因而到最后大多数人都只能忍气吞声照做。然而,坐在布政司衙门大堂上,当刘瑾从陪坐下首的左右布政使那里听到干巴巴的关于宁王贤德的褒奖,正如释重负的时候,突然便有一人直冲了出来。

    “宁府私占民宅强夺男女,稍有不从则纵火杀人,更勾结鄱阳湖巨盗,支使其杀上书弹劾其的清官刚吏,种种罪行令人发指!如此等人若是还有贤德美名,则天下贤与不肖倒置,黑白是非颠倒!”

    上官言事,更上头还坐着平北侯徐勋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下头的属官从参政到参议等等全都是凛凛然站着,不意想却有这么一个人敢排众而出。此时此刻,徐勋心里想的是不知道陈禄的功夫做得扎实。还是宁王朱宸濠真的是太过跋扈以至于天怒人怨;而刘瑾心里却是一时大骂,倘若不是这并非自己的地盘,他恨不得把人直接堵着嘴架出去!

    然而,躲在大堂后头的朱厚照却立时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倘若不是阿宝在那使劲拽着他的衣裳,小皇帝几乎想伸出脑袋到外头好好把人看个清楚。毕竟。这种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情景他在戏文中常见,可ri常生活中记得却只见过几回,最近的一次是徐勋高升平北侯的那一次,杨廷和之子杨慎当席指斥。而想到杨慎,小皇帝突然忍不住摩挲了一会儿下巴。

    杨廷和似乎有一阵子没见着了。人上哪儿去了?

    小皇帝因此及彼,徐勋的注意力却集中得很。见那越众而出的中年人表情义愤填膺,但言语指斥条条有理,罪名由浅入深,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他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所言可有证据否?”

    “下官江西布政司经历司经历周仪。至于平北侯所问的证据,虽则是宁府早有人威逼利诱布政司将其焚毁,但人间自有公道在,下官不敢毁弃这些记载着江西官民斑斑血泪的铁证,自然全都保留了下来!”

    那中年人说到这里。方才长揖不拜,起身之后又朗声说道:“只是下官有言在先,倘若平北侯真的敢撼动宁府,下官才会将这些东西一一奉上。倘若平北侯不敢或是不愿,那下官宁可一死,也要把这些东西留待将来能够复江西青天白ri的人!”

    这人还真的是硬骨头一枚!

    徐勋自己从来不在乎什么风骨。但对于真正的硬骨头,他却还是有几分敬意的,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人做的正是他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当即挺直了脊背,当着满堂或震惊或惊惶或恼怒或高兴的属官,他便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敢拿出东西,本钦差奉天子旨意巡狩江西,自然绝无撒手不管的道理!本钦差可以把话撂在这里,只要罪证确凿。哪怕是钦差,也必定秉公办理。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徇私容情!若是言行不一,人神共弃!”

    刘瑾差点被徐勋的大义凛然给气歪了鼻子。可这种话显然很合那些文官的脾胃,尤其是那个不顾一切站出来陈情的周仪。他激动得两眼通红,几乎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随即才再次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侯爷,所有案卷都在下官家里。但除却那些案卷和四方官民百姓的状子陈词之外,尚有宁王府典宝司典宝正阎顺,还有宁王府执役的内官陈宣、刘良。他们因看不下去宁王残害百姓作恶多端而劝谏过,可后两者被大刑险些打死,而阎顺则是险些被宁王府派人杀了,虽说逃得生天,可仍是有人四处搜寻他,所以……”

    这话还没说完,徐勋便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随着一个戎装年轻人大步走上大堂,徐勋没有理会大为意外的堂上布政司诸官,以及同样不解其意的刘瑾,沉声吩咐道:“立时让所带兵马看住布政司四周,连一只蚊子也不许放进出!另外,速派人去经历司经历周仪家起出所有物证,还有那三个人证!”

    “卑职领命!”

    朱厚照起头还有些诧异徐勋为何不听完就叫了人来,等到听到徐勋说看守布政司不许人进出,他立时就恍然大悟。敢情这事为了禁绝人内外传递消息,让宁王先有了准备,同时也是为了保证藏在周家的人证物证!可这么想着,他对于这周仪的当众指斥就有些嘀咕了。这种事情关联着三条人命,当众抖出来,这要是徐勋做事绵软而不是雷厉风行,不是害人吗?

    小皇帝在后头赞自己雷厉风行,徐勋自然不知道。他原本还想过周仪是不是陈禄安排好的人,可如今却完全没这个想法了。这就是个心眼瓷实得过了分的浑人!这种事情大可单独的时候对他禀报,干嘛非得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而且这家伙还迂到直接把人证物证藏在自己的家里,分明自己也知道宁王干过纵火劫杀灭口等等各种事情,不为人家想想也好歹得为自己想想!

    于是,眼见堂上传来了阵阵喧哗,而左右布政使那样子都分明有些坐不住了,刘瑾更是面se铁青,徐勋便淡淡地说道:“不是本钦差有意要和诸位过不去,实在是泄露消息的话,不但要紧的物证会被付之一炬,兴许还会伤了人命。心里没有鬼的大可笃定坐着,心里有鬼的也不用惊惶,这布政司一封,你们就是有那个心也有那个胆,却也没能耐去通风报信,宁王ri后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来,本钦差很为人着想吧?”

    刘瑾正在心急火燎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设法去给宁王朱宸濠报个信,故而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徐勋这番话,等听到最后他先是一愣,紧跟着几乎疑神疑鬼地觉着徐勋是指桑骂槐,立时做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势,心里却越发紧张了。

    然而,布政司那几个确实和宁王有些往来的属官确实险些要吐血,尤其是算朱宸濠半个谋主的右参政王纶简直给徐勋的神来之笔弄得心惊肉跳。让他更气结的是,素来好好先生的左布政使周和竟是满脸堆笑地说道:“侯爷体恤下情,布政司上下自然感念得很。”

    你这老头子是活腻了!

    王纶暗中大骂一声,可却知道自己这会儿站出来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在同僚下属中虽有知道自己和宁王府过从甚密的,但宁王积威之下,倒是一时半会没人说话。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那个二愣子周仪竟是突然把目光看向了他。还不等他生出不好的预感,那周仪竟是突然拿手指向了他。

    “侯爷既然知道布政司有人和王府过从甚密,那下官今ri不妨当面点明,右参政王纶便是宁王府的座上嘉宾,往ri若是有知县知府收了案子,便是他亲自去关说人情,威逼利诱让人放下,甚至按察司那儿也禁不住他一手遮天!不但如此,他仗着宁王的威势,藐视布政司两位方伯以及同僚下属已久!”

    这下子王纶顿时再也耐不住了,然而,他只是又惊又怒地反驳了一句你这是血口喷人,他就突然听到堂上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紧跟着他侧过头去想要辩驳,却见徐勋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原来布政司中还有这样大名鼎鼎权势赫赫的参政,久仰久仰。”徐勋打了个哈哈,旋即便突然厉声喝道,“来人,先将江西布政司右参政王纶带下去看起来!”

    见徐勋今次一而再再而三无视自己发威,刘瑾终于忍不住了。尽管他至今仍并未下定决心一定要上宁王朱宸濠的贼船,但别人的船沉了却带累自己,他是决计不想的。因而,等到外头两个护卫闻声而入,不由分说就架起了王纶的胳膊,他终于大声喝道:“且慢着!”

    他说着便看向了徐勋道:“平北侯,好歹这王纶也是朝廷命官,你说拿就拿……”

    “刘公公,我说的是拿么?我说的是带下去看起来!”徐勋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刘瑾的话,刚刚那最后六个字又特意加重了语气,见刘瑾一副被噎着的样子,他看着那两个丝毫没理会刘瑾的话,直接把王纶打昏了拖下去的护卫,这才环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一众属官,笑眯眯地说道,“除了经历司经历周仪说的这些,还有谁要补充的?”

    刘瑾恨得咬了咬牙,旋即竟是霍然起身道:“咱家累了,平北侯自便!”

    难道你封了布政司的门把上下人等都关在这里,还能拦着咱家不让走不成?

    在刘瑾那怒火炽烈的目光下,徐勋却笑着虚摆了摆手:“却是我忘了刘公公连ri赶路身上不好,那刘公公就请回镇守太监府休息吧。”

第六百二十三章 当断不断?

    有yin谋,一定有yin谋!

    倘若徐勋连自己都不放,刘瑾必然要怀疑徐勋派人跟着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昨夜和宁王暗通款曲乃至于歃血为盟的事。然而,徐勋却云淡风轻地示意他可以走了,刘瑾却不知不觉犹豫了。这时节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就是立马让人去通知宁王朱宸濠,那也只是让人有个应对的预备,阻挡是阻挡不住了。可要是他真的这么拂袖而去,徐勋会在这儿借题发挥闹出些什么更大的,那是谁都拿不准的!到时候他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刘瑾在徐勋热切的欢送目光下,突然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地说道:“算了,咱家终究也是皇命在身,纵使疲累也得撑着点。只是,平北侯做事还是不要太武断为好!”

    “哦,多谢刘公公提醒。”

    见徐勋明显露出了几分失望,刘瑾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否则指不定被这小子怎么坑。然而在两人身后通往后堂的帘子后头,朱厚照看见这一幕,却忍不住轻轻咂巴着嘴。

    这明明是yu擒故纵嘛……说起来徐勋这小子果然是贼,刘瑾不是他对手!不过,刘瑾那种焦躁不安的态度实在可疑得很,难道他真的是和宁王朱宸濠有些不清不楚?不会的,刘瑾打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和他心意相通,怎会和一个外人勾搭上了!

    留下了刘瑾。徐勋接下来在等待周府那边的人证物证时,刚刚那种气势凌厉的派头就完全收敛不见了。他向左右布政使称赞江西人杰地灵。向参政参议们询问督粮督册的事宜,探查今年江西乡试有什么出se人才。又掰着手指头说着朝堂上那些有名的江西人物……总而言之,他那饶有兴致的样子,使人如沐chun风的言语,渐渐打消了不少人对于这么一位少年权贵的敬畏感,尽管还有人在思量这是天子信臣还是天子幸臣,可总体而言气氛已经活络了许多。

    但这没刘瑾什么事。他此刻心里正烦着,根本没心思去和徐勋比拼吸引力,往ri上他门上甘心投效的官员多了,这么些人他根本看不上。当然他就更不明白徐勋平ri把那座兴安侯府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几乎连一条缝都没留,现如今却反而对这些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人和颜悦se,简直是本末倒置。就在他被徐勋兜来转去的言语搅得极其不耐烦之际,外头终于传来了一声禀报。

    “侯爷,周家的人证和物证都到了!”

    听到门外禀报的人直接把自己给忽视了,刘瑾一时眉头一挑,心中更加愠怒。可等到三个人彼此搀扶着进大堂的时候,他顿时心头咯噔一下。只见其中一人一条腿完全折了,走路一瘸一拐,另一个人则是吊着胳膊。剩下一个人虽是囫囵完整,但脸上却块块青紫。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所谓物证案卷并不是一摞两摞,而是一箱箱整整搬进来十几箱案卷!

    周仪此前听徐勋字字句句都是江西风土地理人才英杰,再加上这位平北侯雷厉风行的手段,有担当有魄力的作风,他起头打定这主意时的惶恐全都丢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此刻,看到这些东西全都在手。他立时拿出自己这个三甲出身的同进士一点一点磨到从六品布政司衙门通政司经历这十几年中历练出的文牍本事来。每一箱案卷中是宁王哪一系列罪名,他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甚至其中状纸上那些泣血而书的内容,他说着更是潸然泪下,到了动情处,他竟是屈膝跪了下来,竟已是泪流满面。

    “侯爷,早些年宁康王倒行逆施,江西百姓就已经受过一回苦,但现如今何止十倍百倍!各地都有将田宅投献王府期冀免税,但宁王一系素来名声不好,百姓不敢投献。可宁王索xing一则是强取豪夺,二则是放高利贷使人以田宅抵押,一来二去侵夺官田民产不下万顷,百万亩!而江西原本田地丰饶,商贾众多,可宁王养巨盗,劫商旅,以至于行商不敢过境,百姓卖力耕种而yu求温饱不可得!历年会试,江西举子金榜题名的不计其数,在朝更是名臣济济,可宁王当道,稍有探知朝中大臣弹劾他,便使人威吓起家人,以至于赣人居官不安……”

    说到这里,他突然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即声音嘶哑地说道:“宁王封号中这个宁字,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江西有宁藩,则江西不宁,天下不宁!”

    这最后一句声泪俱下的控诉无疑让在场几乎所有人为之se变。宁王的封号是太祖定下的,而宁王最终移藩江西,则是太宗的决定,这周仪的话岂不是说那两位皇帝做了错事?就连刘瑾也对于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异常得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刺上徐勋一句,就被周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之外,还有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宁王私交江西都司官员,害死前都指挥使戴宜,图谋不轨!”

    不轨这个罪名,不论在什么时候扣在谁头上,都是最要命的罪名。此时此刻,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刘瑾亦然。在这死寂沉肃的气氛中,后堂中的朱厚照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自按捺下了出去亲自盘问那周仪的冲动。

    良久,还是徐勋开口打破了沉寂,却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此话当真?”

    “这三个人证全都出自宁王府。陈宣刘良固然因为劝谏受过刑,但典宝司典宝正阎顺却曾经是宁王的亲近之人。往来宁王府次数多的人全都知道,宁王曾经多次嘉赏过他这个九品典宝正的才学,还说若非机缘太差,不至于只得了区区举人功名!阎自采,今ri侯爷在堂上,布政司诸位大人都在,你就直说了吧!”

    见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一身九品服se的自己身上,那年过四十的阎顺忍不住垂下了眼睑,旋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下官宁王府典宝阎顺,见过平北侯、刘公公和诸位大人。”

    比起周仪来,阎顺显见是个xing子更加迂腐的人。周仪还是同进士出身,但阎顺却只是不问外务一心科举却屡试不第的举人,因为被宁王府招揽贤才的名声所惑,这才投进了王府,屈身做了个九品典宝。因而,听着他在大堂上说着偷听到的宁王勾结巨盗打劫商旅,派人拿着这些钱财到广东采购兵甲,以及收买江西都司上下军官……尽管他颠三倒四完全没个条理,但正因为这样反反复复说不清楚,在说到自己逃出王府的经过时又几度语无伦次,反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消息可信。

    至于脸se铁青的刘瑾,此时最后悔的却是自己刚刚没有当机立断抽身而退!

    尽管光凭这些人证物证,并不一定真的能够证死宁王。但那是在今次前来的是寻常文官和锦衣卫官的情况下。今天坐在这儿的,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内官之首,徐勋是平北侯,虽则爵位并不顶尖,可圣眷和实力却是顶尖的。因而,哪怕布政司上下对今天抖露出来的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有些数目的,但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刘公公,你怎么看?”

    眼看徐勋突然侧过头来,极其尊重而谦虚地问了自己一句,刘瑾简直没当场大骂起来。你又是撂话揽事上身,又是承诺绝不徇私,又是让人看住王纶,又是从周家起出了这些人证物证……你刚刚什么事问过我,现在却又来装样子了?

    可是,既然终于盼到徐勋开始征询自己的意见了,刘瑾少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是罪证确凿,但案卷是民间百姓的陈词,田契等等也做不得准,至于宁王的所谓逆谋,也只是这王府三人的一面之词。若是就靠着这些定亲藩之罪,未免过于草率……”

    还不等刘瑾有长篇大论的机会,徐勋便笑吟吟地说道:“刘公公既然这么说……就请刘公公前往宁王府,亲自质询此次之事如何?”

    这正是刘瑾本想提的事,可此时此刻徐勋反而提了出来,刘瑾却又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有心继续推不去,可别说今ri之事已经直接把逆谋两个字摆上桌面了,真的让徐勋等人回去禀报,朱宸濠决计会把他一块拖下水;可若是去吧……难道他真的要上那条贼船?那时候固然徐勋等人这些眼中钉能够一块儿除了,可是,他和朱厚照十几年的情分也一样没了!

    “刘公公?若是你身上疲累,不如我去让人知会张公公或是谷公公?”

    面对徐勋那张异常关切的笑脸,刘瑾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却是强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家再撑一撑走这一趟就是了!”rq

第六百二十四章 反攻倒算?

    刘瑾一出江西布政司衙门,眼见一行自己jing心挑选出来,又用银子统统喂饱了的京卫jing锐全都候在那儿,而马车也正停在自己面前,刚刚从里头跟出来的几个徒子徒孙小意殷勤地伺候着,分明是和从前一样前呼后拥风光无限的模样,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仿佛一个人置身冰天雪地的寒意。

    这一步跨出去,他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要是不跨出去,从徐勋到这一回跟着他一块出来的张永谷大用等人,也同样不会放过他。想当初他们在东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是何等的齐心协力,现如今那几个即便不是穿一条裤子,可大事上头连成一线,唯独却把他一个人踢了出来。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手指缝中漏出些好处来分润了其他人,也不至于让人都被徐勋给拉了过去,更不会有如今情势。

    “公公,公公?”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见几个徒子徒孙全都满面担心地看着他,明显是之前被困在这布政司衙门,这些人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如今看他这失神模样就更担心了,刘瑾少不得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表情,让自己又显出了从前那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镇定自若,没好气地挑了挑眉道:“咱家不用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担心。吩咐他们都预备好了,去宁王府!”

    随着刘瑾那一行人离去,布政司衙门的封锁却并未解除,恰恰相反,徐勋对大堂上下一众官员告了一声罪,到后堂里却也顾不得和朱厚照说话。径直招手叫了阿宝上前,沉声吩咐道:“你挑一个妥当人,你自己亲自去都司衙门,对张公公谷公公说已经事发了,让他们立刻按照之前商量的动起来。按察司衙门那边就叫那人去。让马公公他们去都司衙门会合,动作要快!”

    朱厚照强忍着没发问,可等到阿宝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了,他顿时忍不住了,三两步窜上前一把抓住徐勋的袖子问道:“你这番分派。难道是提防着宁王朱宸濠?”

    “若是刚刚周仪和宁王府那三个人是在别人面前捅出宁王的逆谋来,那么,宁王朱宸濠还能打通上下关节,甚至于倒打一耙,可是,这事儿偏偏是在我和刘公公面前被捅破的。”徐勋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便看着朱厚照说道。“兹事体大,皇上,我这就让人护送你出城。”

    “朕难得出来一次,兴许就能亲眼看到这种谋逆反叛的好戏,干嘛要走?”朱厚照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挺直胸膛露出了几分帝王威势,“当初宫中被人看住的时候,朕尚且能悄悄溜出来前往京营找人,现在这不过是才露出端倪,朕有什么好怕的?朕就不相信仓促之中宁王就敢举兵动乱,要是他敢。这不是正好,趁着咱们在这儿,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皇帝既然表现出了如此魄力和决心。徐勋略一斟酌,知道劝是劝不住的,也就没有再勉强。只是,他深知自己如今肩膀上担着的责任,少不得伸出三根手指头和朱厚照约法三章。眼见小皇帝嘴上答应得比谁都顺溜,但眼睛却骨碌碌直转。他哪里不知道人正打的什么主意,却索xing只当成没看见。

    等到从后堂出去再次上了大堂。他见一众布政司官员立时摆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势,便沉着脸说道:“诸位,今天既然是爆出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本钦差少不得要仔仔细细查问。更何况既然事涉都司衙门,现如今就请诸位移步都司衙门吧。”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可是,面对着徐勋那犀利的目光,为官清正的自忖接下来不过是看好戏而已,至于为官污浊甚至于和宁王本有些交往的,眼看王纶都已经被带下去了,还不知道是怎个结局,也不敢提出异议。至于左右布政使官位虽高,可一个是好好先生,另一个则是对宁王的为所yu为深恶痛绝,恨不得有个人能治一治,因而到最后竟是一丝一毫的反对声音都没有。

    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众人等形同被押送似的跟着徐勋一行人到了都司衙门。而在这里,迎上前来的不止是张永和谷大用,还有从按察司衙门匆匆赶过来的马永成和魏彬罗祥。尽管刚刚在这儿见到阿宝,他们都大略得知了布政司衙门中发生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一见到徐勋,张永和谷大用还矜持些,马永成那三个就按捺不住了,一开口便是连珠炮似的问题。然而,徐勋先是含笑示意谷大用帮忙应付着那些布政司的官员,随即方才咳嗽了一声。

    “物证人证齐全,再加上其他的各种旁证佐证更多,所以此事能够轻轻松松办成铁案。”

    最恨不得刘瑾被踩在泥里万世不得翻身的不是别人,正是屡屡在刘瑾手上吃亏的马永成和魏彬罗祥。此时此刻听到徐勋竟然说这是铁案,早先吃亏最大,冒险也最大的罗祥顿时狞笑道:“好,好!没想到刘瑾也会有今天!他当初把宁王夸得贤德无双,这才哄了皇上复他护卫,现如今宁藩不但劣迹斑斑,而且还打算谋逆反叛,我看他这脸往哪里搁……不,应该说我看他如何对皇上交待!”

    魏彬也嘿然笑道:“这一次,他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马永成的言语则更直接:“打蛇打七寸,但若是没把蛇打死,异ri说不准要被蛇狠狠咬一口!难得的好机会就不要错过,否则是要遭天谴的,这次不把刘瑾拍死,下次就轮到咱们倒霉了!”

    这话立时引来了魏彬和罗祥的热烈附和。当下三个人便紧锣密鼓地当着徐勋和张永的面商议了起来,其中不乏某些yin毒的策略。然而,徐勋这个挑起了话头的当事人却不动声se地往后退了一步,而且紧紧皱起了眉头。而张永也早就瞥见了和阿宝并列站在一块看似恭顺,但脸上表情已经极其难看的朱厚照,自然亦是一声不吭。

    直到三人话头越扯越远,越说越不像话的时候,徐勋方才再次重重咳嗽了一声,见马永成最先恍然醒悟,又拉了罗祥和魏彬一把,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便沉声提醒道:“宁王是宁王,老刘是老刘,不能混为一谈。总而言之,老刘去宁王府的事还没个结果,如此泼脏水还早呢。如今之计,先把都司衙门清理干净了再说!”

    和之前徐勋在布政司衙门做过的事情一样,张永和谷大用在都司衙门中亦是借由早就联络好的一个都指挥佥事,搞起了互相揭发。在前任都指挥使戴宜死了之后,现任都指挥使柳芳并不是一个果断人,而是优柔寡断的角se,一见下头开始窝里斗,他便立时三刻没了主意。直到徐勋这边把布政司的人全都一股脑儿带了来,他又更加乱了方寸,这会儿行礼厮见之后,听到事情始末,他讷讷许久方才吐出了一句话。

    “下官上任未久,都司中的这些情形实在是不清楚。”

    徐勋原本就没有立时三刻追究柳芳这个都指挥使责任的意思,可听到这么一句经典的推搪之词,他不由自主就觉得心头一把火蹭地冒了起来。一想到兵部此前是刘宇,后来是曹元,现如今又换上了韩福那个虽说还清廉却一心唯刘瑾马首是瞻的家伙,他心中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腾出手把兵部清洗一遍,紧跟着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柳都帅你上任尚不足一年,本钦差上奏的时候,自然会把这一点奏报清楚。”

    见柳芳立时三刻松了一口大气,徐勋不禁暗自冷笑,当然,也少不得奏报柳芳上任不足一年不能制约下属,却捞了不少空饷!

    当徐勋抬脚迈进都司大堂,从一众身着官服的武官身侧走过,径直来到了当中的主位前头转过身来,旋即环视了下头一眼之后,刚刚还闹闹哄哄犹如菜市场的地方很快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些人敬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往ri露出来的手段,以及在背后撑腰的天子,当然更要紧的是摸不清如今的局势,他便大马金刀地在都指挥使柳芳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柳都帅,不介意我雀占鸠巢,在你的位子上坐一坐吧?”

    柳芳正心里惴惴事情闹大了,自己要担多少责任,闻听此言立时满脸堆笑地说道:“侯爷言重了,言重了。您是钦差,又是侯爵之尊,自然理当上座。”

    徐勋这才收回了看向柳芳的目光,似笑非笑看了众将一眼,继而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轮年纪资历,都是我的前辈,本来我奉旨巡查江西,并没有到都司衙门挑刺的意思,张公公谷公公到这里来,也只是例行公事,谁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揭出什么有人交接宁王府的事。藩王不得交接地方文武,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

    稍稍一顿后,他捕捉到了几个脸上或是紧张,或是恼怒的人,这才提高了声音:“更何况,就在今ri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才刚有人揭出宁王私占民宅强夺男女,纵火杀人勾结巨盗,支使其杀上书弹劾其的清官刚吏,乃至于私往广东买兵甲的事。所以,这都司衙门若真的有人交接宁王,那我就不得不立时三刻查问清楚!”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触即发,少君露馅

    都司衙门上下官员之中,除了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尚有从二品的两位都指挥同知和四位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今ri掌管练兵的都指挥同知郑天明并没有来,因而除了掌印的都指挥使柳芳外,尚有五个三品高官,清一se都是从世袭武官开始熬资格晋升,最年轻的也已经四十八岁了,甚至连家中儿子都比徐勋年长。至于南昌前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们,当中不乏刚刚世袭军职的,可即便如此,最年轻的也已经三十出头。

    然而,尽管徐勋年轻,却并没有人敢小看了他。毕竟,徐勋已经不是刚刚入京时那个仅仅走了大运的兴安伯世子,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而第六百二十五章一触即发,少君露馅是曾经在宣府兵虞台岭大败后sao扰蒙人多部扳回败局,而后又在巡视陕西时平定了安化王朱寘鐇之乱,进而收火筛复河套,在朝中能和刘瑾抗衡的平北侯。即便那些光鲜的履历上头,兴许有些东西只是好看的,可也不是他们这些并未在边镇磨练过,只是在最多对付盗匪的十三都司熬资格上升的人能够抗衡的。

    可这查问清楚四个字实在是太重,前头徐勋所言宁王的诸多罪名则更重。倘若这么追究下来,那几个往宁王府走动勤快的人甚至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于是,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少不得有人硬着头皮说道:“侯爷,都司衙门既然在南昌府,宁王府偶有宴客。自然少不得走个过场,若这也算是交接藩王。南昌府上下有几个官员不曾给宁王千岁捧过场,难道全都得一竿子打下去不成?”

    “若只是去走个过场。自然不算。”徐勋抢在要出声附和的人之前撂下了这么一句,又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第一,诸如三节两寿这样逢年过节的时候去宁王府送礼第六百二十五章一触即发,少君露馅道贺的,这是正常人情走动,决计不算交接藩王;第二。就算是平ri宴客时去过宁王府,但只要坦坦荡荡的,也自然不算。但是……”他突然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倘若收过宁王府的重礼,在都司衙门下辖的卫所千户所里为宁王安插了一些人,那么,休怪我辣手无情!”

    此话一出,有人如释重负,也有人面上纹丝不动,心中惊涛骇浪。然而,把狠话撂下了,徐勋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又冲着面se极其不自然的柳芳说道:“嗯。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柳大人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柳芳即便听不懂这种后世极其普遍的领导式征询意见,但他却很无师自通地明白该如何回答。因而,他便是毕恭毕敬地躬了躬身,满脸堆笑地说道:“侯爷所言字字珠玑,下官哪有什么补充的。若是江西都司早有侯爷这样的少年英杰来整饬整饬,不但军中必然会为之一肃,江西一省内肆虐的盗匪山贼等等必然会为之一清。”

    这前面一肃,后头一清。俱是两顶极高的高帽子,徐勋虽说甘之如饴地领受了,却也不免觉得柳芳敷衍塞责的本事一等一,这奉承巴结的本事同样是一等一。

    于是,他含笑示意柳芳坐下,须臾又抬手示意其他人一一坐了,随即便吩咐人去请了布政司的那些官员进来,这就开始拿出从未显露过的一套本事,开始滔滔不绝地做起了关于布政司和都司整风运动的总动员,那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林林总总说得井井有条。后头马永成三个正在头碰头地商量着如何把刘瑾搞下去,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空话,而朱厚照却是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着,到后来忍不住用胳膊肘使劲一撞谷大用。

    谷大用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刘瑾若是真的投了宁王朱宸濠,那么谋逆的罪名一旦扣上去,其家人必然没有幸理,徐勋那时候的承诺不用说必然泡汤,因而,当硬吃了朱厚照这一下子肘击,他先是愣了一愣,好半晌才觉察到了疼痛,顿时哎哟一声。眼见马永成三个人都狐疑地看了过来,而魏彬甚至往朱厚照身上多瞅了两眼,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抓起朱厚照的手腕就没好气地说道:“你个不懂规矩的小子,看我替你家表哥教训教训你!”

    等到把朱厚照拖出了后堂,他才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随即赔笑看着朱厚照说道:“我说……寿哥儿,究竟什么事?”

    见谷大用总算没一嗓子把皇上那两个字吐出来,朱厚照顿时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旋即便jing觉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徐……表哥究竟和你们商量了什么,老老实实地给我说出来,不许有丝毫隐瞒!”

    一听这话,谷大用顿时苦了个脸。然而,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徐勋似的整ri和朱厚照打太极,斟酌了一下如今的形势,他便轻声说道:“寿哥儿就没发觉,张公公不见了?”

    “嗯?”

    朱厚照这才意识到,刚刚出来的时候只见马永成三个人又开始嘀嘀咕咕了,确实没看见张永。于是,他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地说道:“表哥是不是让张永去军营里头了?”

    谷大用立时对着朱厚照竖起了大拇指,见小皇帝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便低声说道:“江西都司一共有南昌前卫、赣州卫、袁州卫、吉安卫、南昌左卫五个卫所,此外还有九个千户所,若是按照足额,则应该有三万四千人。只不过如今军户逃亡ri渐严重,虽说不知道正经数字,但料想不会超过三万人。这其中,南昌左卫因为皇上……咳,因为刘公公的建言,已经又恢复为了宁王护卫,所以,如今江西都司所辖正军估摸着顶多只有两万多人,其中南昌府则是只有五千,这还是足额的情况下,另外五千则是在宁王府。”

    朱厚照毕竟不是第一天登基的幼主了,立时明白了情势的严重xing。即便南昌前卫并无问题,这南昌府的情形也是五五之数,也就是说,因为自己那时候被刘瑾一时说动,竟造成了宁王府兵完全能够在南昌府抗衡都司所辖的兵马!一时倒吸一口凉气的他想到南昌前卫的几个军官都留在前头,又恍然大悟徐勋那番长篇大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拖延时间!可即便如此,徐勋的也实在是太会说了,而且一套一套有条有理煞有介事,倘若不是他知道徐勋是在瞎掰,还以为这真的是奉旨行事!要是他会这一招,赶明儿也能让那些只知道在他耳根子旁边啰啰嗦嗦的老大人们尝尝厉害!

    想着想着,朱厚照顿时走神了,随即才醒悟到最要紧的不是这些,而是张永是不是上南昌前卫去了!

    当下他少不得恼怒地瞪着谷大用,谷大用立时醒悟到自己废话多了些,连忙干笑道:“看我这记xing……张公公去的是南昌前卫,当然不止他一个,还有五十jing锐随行,此外还得加上刚刚不在场的都指挥同知郑天明。他在江西多年,而且是从南昌前卫一步步升迁上去的,资历老人缘好,再加上有些真材实料,应该能镇压镇压。至于如今已经是宁王护卫的南昌左卫,这一年多应该早就被银子喂饱了,所以只能看其中的锦衣卫暗线有多大本事了。”

    意识到如今形势难测,朱厚照哪里不知道徐勋为何要派人护送他离城。然而,他非但没生出什么惊惧,反而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兴奋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练骑she演军阵,可一直都没亲身经历过战场,因而对于徐勋这个半吊子都已经立过两回军功,他自己却憋屈地窝在皇宫,心底一直很不得劲。一想到今次竟能遇到这样的大好机会,他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最好宁王朱宸濠能胆子大些……”

    谷大用听到这一句感慨,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然而,他立时就想到了前往宁王府的刘瑾,虽说知道接下来很可能便是敌人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试探了一句:“可老刘才去了宁王府,要是他能够说动宁王,兴许还能免去一场兵灾。”

    朱厚照刚刚完全忘记了这一茬,此刻谷大用一提,他的脸se不知不觉就yin沉了下来。他突然扭转头看向了都司衙门的高墙,好一阵子才声音干涩地说道:“你觉得刘瑾此行能奏效?”

    “这个……”谷大用即使昧着良心,也不敢说刘瑾能够说得宁王朱宸濠放弃逆谋,至于上书请罪就更不用提了。于是,当听到朱厚照长长叹了一口气时,他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说道:“毕竟如今还没有结果,却是不好妄下论断。”

    朱厚照很没有jing神地摆了摆手,又重新进了后堂。这一次,他忘了遮掩,而谷大用也因为在那想着刘瑾可能做出的选择而在原地发呆叹气,全都忘了后堂中还杵着马永成魏彬和罗祥。那三个人的商量已经告一段落,正在那东张西望很没耐心地听着徐勋在前头的长篇大论。于是,当朱厚照垂着脑袋进来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的罗祥立时就移不开视线了。

    尽管他之前也注意过徐勋这个甩不掉的表弟,可因为人大多数时候都低眉顺眼地站在徐勋身后,又是满脸青chun痘的小结巴,再加上人一直都走在自己后头,所以没太在意。可现如今看着人的举手投足,看着人那生闷气的模样,看着人那习惯xing的步子,他的嘴终于越长越大,到最后竟是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个字来。

    “皇……皇……”

    ps:咳,一直忘了感谢大家,居然年度评选作者里头还进了前一百,一直更新不给力,真心不好意思!下本书一定会加倍努力!rq

第六百二十六章 杀人立威

    “皇什么皇!”

    朱厚照心情正不好,此时此刻竟是也忘记了自己如今是徐勋的表弟,冷不丁侧过头来狠狠瞪了罗祥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被罗祥这话惊动而同时看了过来的马永成和魏彬亦是同时大惊失se,开口要惊呼的同时,又几乎同时拿手去捂嘴。三个人六只眼睛带着无限惊疑,可怜巴巴地看着朱厚照。

    知道这下子定然是瞒骗不过去了,再加上倘若今次能够平安应付过去,自己也没必要继续瞒着这三个服侍了多年的心腹,而这后堂也就是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阿宝在,因而朱厚照并没有多少顾忌,冷冷瞥了三个人一眼低声说道:“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记住了没有?”

    三人本要应是,可想到朱厚照的身份是天大的隐秘,只得齐齐捂着嘴巴连连点头,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笑。然而,阿宝却有些笑不出来,少爷是严令得帮着皇上隐瞒身份的,这下子可好,全穿帮了,回头会不会对少爷的计划有些阻碍?只是,尽管平素朱厚照还常常拉着他闲聊胡侃,但此时沉着脸的样子,他丝毫不敢上前去打扰,只能站在那暗自叹气。

    前头大堂上的徐勋整整讲了一个时辰。对于这些很少见识甚至不曾见识过清流文官子曰诗云引经据典本事的武官来说,此时此刻分外庆幸有一张椅子能够坐着,可即便如此也是腰酸背痛。老人爱多话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老则话多,可年轻人竟然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那么多大道理。这实在是见鬼了。就是那些从前能够一坐一上午一下午听先生夫子教官讲课的文官来说,对徐勋的本事也不得不做了更高一级的评估。

    这年轻人不是一丁点可怕。而是极其可怕!不怕横的,不怕文的,就怕又能横又能文的!

    许久不曾即兴发挥过这种本事,今天说到兴起喝一口水,然后继续口若悬河,酣畅淋漓之际。徐勋完全把当年落拓谋生之际曾经为一秘书处的老同学代写了三年各种发言报告的老底子给拿了出来,当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的时候,他顿时愣了一愣,自己也有些讶异今儿个这拖延时间竟是能超水平发挥。想到后头小皇帝等人恐怕是能听得打瞌睡了。他少不得干咳了一声,却不料前头的柳芳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侯爷今ri苦口婆心说了这许多,下官一定尽力去办,一扫都司上下的乌烟瘴气!”

    布政司的文官们虽说和徐勋并没有直接统属的关系,但等闲勋贵没法左右朝中的官员升迁铨选,可徐勋却终究是天子宠臣,极有可能左右他们的前途,更何况没人能受得了再一次长篇大论的轰炸。因而,以作为好好先生的左布政使周和为首,一大堆人也纷纷表了决心。那态度之诚恳,言语之激昂,足以让徐勋感慨所谓喊口号,全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就在这文武两边全都寄希望于徐勋能够开恩结束这一次的政治教育课时,外头突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疾步上前单膝下跪大声说道:“报,宁王府护卫逾千人正往都司衙门逼来!”

    此话一出,以柳芳为首的和宁王府不过是面上交情的人顿时勃然se变。但是,哪怕从前和宁王府交往密切乃至于暗表忠心的,这会儿亦是面se铁青。须知徐勋等人毕竟是钦差,宁王府此举便是坐实了谋逆,除非能够一举功成,那么他们倚仗从龙之功能够荣华富贵一辈子,可要是失败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这时候,方才有人意识到他们全都没带兵器,或者说刚刚进入大堂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示意除去了。这本是表示敬意和预防行刺的惯例了,可此时此刻却成了制约他们擒贼先擒王策略的最大障碍,尤其是当一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亲卫涌入大堂,就是起头盘算过某些主意的人也立时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不敢动弹。

    “终于来了……”徐勋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声,见那些文武官员坐着直接就打哆嗦的不少,佯装镇定双腿打颤的不少,但也有大马金刀毫不动容的。打量了片刻,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片来,一个个名字照着念了下去。

    “秦孝武、陆常青、杨艾、陈敬……”五六个名字之后,徐勋突然抬头喝道,“撤了他们的座,先给我拿下!”

    “平北侯!”

    眼见亲卫们在都司衙门一个书吏的指认下立时扑上去从文武官员队列中粗鲁地拉拽了人出来,其中那几个武官全都在惊怒之下动手反抗,其中一个甚至亮出了随身短刀,徐勋方才毫不动容地说道:“大变当前,若是事后查出确有冤屈的,我当亲自赔罪,并奏报皇上予以升赏!但这会儿若是反抗的,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杀气腾腾的四个字,让本来犹豫着打算是不是拉拉偏架的人全都偃旗息鼓,然而,那几个反抗的武官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其中一个甚至扯开喉咙嚷嚷道:“宁王护卫有五千人,而且南昌前卫也全都在宁王殿下掌握之中,再加上王府另有私兵数千,你们若是再帮着这些jian佞,等王府大军开来,尔等就全都化为齑粉了!”

    “说得好!”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嚷嚷,徐勋却笑着使劲拍了拍巴掌,那响亮清脆的声音让几个跃跃yu试的人影全都迟疑了片刻。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有备而来的亲卫们就把刚刚徐勋点名的那些人全都拿下扭送了上前。尤其是那个仍然骂骂咧咧不停的更是揪到了最前头。

    眼见其人耿着脖子仿佛想要冲着自己吐口水,徐勋往左边让了一步,摆摆手吩咐其他人让开些,随即一把抽出了身旁一个亲卫的佩刀,干脆利落地一挺手臂,直接将刀送进了那人的心窝。那人显见没料到徐勋会突然下此杀手,待醒悟过来的时候,那刀已经搠入了胸口,随着又往外一抽,他这才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亏得徐勋让开了那一步,飞溅出来的鲜血只是溅在了他右臂少许,其他的则是余势未减地直接喷溅在了那公案上,那惊悚的情形引来了刚刚好些吓得站起身来的文官惊呼出声,甚至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连武官们也有两个忍不住叫了出来。然而,右臂溅血的徐勋却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众人一眼,随手将那把犹在滴血的刀轻轻丢在了地上。那咣当一声响在众人耳畔,响在众人心头,刚刚被拿下的一个文官忍不住腿肚子打颤,下一刻竟是吓得失了禁。

    “抬头三尺有神明,他是找死,所以怪不得我。”

    徐勋冷冷说出了一句话,随即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诸位别忘了,当初安化王朱寘鐇是如何反的,又是如何成了笑话被平定的。就算以前的南昌左卫现在的宁王护卫和南昌前卫加在一块,再加上那些个私兵,和南京卫几十万人,京城的京营十二团营京卫几十万人比起来,再加上各镇身经百战的边军,届时会是个什么格局,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

    说完这话,他便再次回到公案后头径直坐了下来,而一应亲卫竟是二话不说把那几个拿下的文武官员以及地上的尸体一块拖拽了出去。只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都司衙门死透了的武官却是随着双脚着地,两行血迹一路延伸到了外头,一时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见那些亲卫训练有素,整个过程中就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多余的话,甚至都不曾请示徐勋宁王府大军开过来时应该如何防御,隐藏在文武之中几个和宁王府暗中有些交往的人全都觉得心沉了下来。一时间,大堂中人人虽仍是那样坐着,却开始盼望起徐勋能如起初那般滔滔不绝说些话,至少能打破这僵硬得让人发狂的气氛。

    而后堂中,朱厚照看到徐勋突然挺刀杀人的一幕,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尽管赏过徐勋的军功,也知道他能杀人,可此时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生出的却是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瞅见身边谷大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朕还是第一次看见徐勋这幅模样。”

    谷大用想起徐勋在京城时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显得温和而无害,旁人见识最多的是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步步紧逼,以及背后被算计落马的凄惨,这种模样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识,他不由得咧嘴一笑,却是对朱厚照小声说道:“皇上忘了?先前他巡视镇远关和黑山营的时候,就曾经用天子剑杀过黑山营一个副千户。当然,这一次不是天子剑,杀的是南昌前卫一个指挥同知,的确是爵位升了,杀的人也升格了。”

    “嗯?朕倒忘了这一茬。”

    朱厚照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紧跟着便想到宁王遣护卫围都司衙门,那便代表着刘瑾之前去宁王府徒劳无功,面se不知不觉又凝重了下来。他并不希望刘瑾有什么事,但更不希望刘瑾变节,面对这种矛盾的心思,他忍不住狠狠攥紧了拳头。

    刘瑾,徐勋没让朕失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rq

第六百二十七章 真正的疯狂

    “刘公公请喝茶。”

    面对这送到自己面前的第六杯茶,忍了又忍的刘瑾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宁王殿下若是再不出来,咱家可就不奉陪了!”

    眼见刘瑾大步出门往外走,那送茶的小太监顿时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就在刘瑾前脚将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前头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来,就这么大张着手臂挡在了刘瑾身前:“刘公公怎么这么没耐xing?殿下立时就来,立时就来!”

    尽管刘瑾的眼神如同刀子似的,但从前万锐兴许会畏缩,但眼下宁王朱宸濠既然已经豁出去走了最后一步,他当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就这么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住了刘瑾的胳膊,一面不由分说地把人往里头拉,一面往后头打了个手势。等到屋子外头直接站上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他方才强行把刘瑾按在椅子上坐好,继而满脸堆笑地说道:“刘公公你能在这关键时刻来王府报信,殿下自然感激得不得了。但如今殿下正在见人,真的是抽不出一丝一毫的空挡。这么着,我在这儿陪着刘公公一块等……”

    尽管万锐口中说得好听,但眼瞧着外头杵着那些个人,而自己已经说了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可宁王却依旧不见踪影,纵使刘瑾再傻也知道朱宸濠必然在图谋什么惊天动地的勾当。然而,想到徐勋的皮里阳秋,张永谷大用的推波助澜,马永成魏彬罗祥更是恨不得落井下石,自己面对这一加二加三的组合,分明极其应付乏力,他即便已经气得心肝胃无处不疼,却仍是没办法发火。就在这种无与伦比的煎熬中又坐了两刻钟,他终于看到一个身穿赤袍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哎呀,让刘公公久等了。”朱宸濠犹如使唤自家下人似的对万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等到人恭恭敬敬地悄然退下。他方才chun风满面地对刘瑾拱了拱手道,“真是对不住刘公公。本藩也知道你是好意来提醒,可实在是一时分身不得……”

    不等朱宸濠继续客套下去,刘瑾就单刀直入地问道:“宁王殿下就不要在咱家面前玩这一套了!咱家只问你。你刚刚见的是什么人,分派的是什么事?”

    “这个嘛……”朱宸濠见刘瑾一副穷究根底的样子,想想索xing直截了当地说道,“当然是派了宁王中护卫的兵马,去把都司衙门围住了。倘若他们把本藩要的人交出来,那么本藩自然会网开一面饶过他们,可若是他们不识相……”

    朱宸濠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继而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玉石俱焚!”

    尽管刘瑾已经约摸猜到了这么一个可能。然而,面对朱宸濠这毫不讳言的态度,他仍是感到一颗心猛地一缩,嗓音不知不觉也尖利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此做的结果怎样?休说南京诸卫兵马就不在少数,再加上京营十二团营和京卫,还有九边的边军,倘若这些兵马齐齐杀来,就是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化为齑粉!”

    “想当初太宗皇帝还不是以孤军力抗天下,到最后登上大宝?”

    听到朱宸濠这一声冷笑,刘瑾险些给气得倒仰。一拍扶手就厉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是建文脑子给雷劈了,一条条尽出昏招!当然,也是因为太祖爷把元勋重臣全都一股脑儿清理光了,否则以倾国之力对付一藩,怎么可能落得那样的下场?宁王殿下,咱家最后再劝你一次,这事情不是什么不成功就成仁,而是事有不偕就是身死族灭!”

    “这一点本藩自然知道。”

    自从即宁王爵位这多年以来,朱宸濠就被徐边以及罗迪克还有众多幕僚吹捧英明神武。再加上复护卫之事手到擒来,在江西之内呼风唤雨,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感觉。因而见传言中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刘瑾竟是这般胆小的老汉,他不禁更生出了几分鄙夷。因而了,他只是看着刘瑾嘿然笑道:“论军马,本藩这么些人确实微不足道。但你得知道……当今皇上还没有子嗣!”

    眼见得刘瑾面se大变。朱宸濠方才盯着刘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先帝爷也就是当今皇上这一个独子,倘若出了岔子,当然是该由宪庙其他诸子一系承继。但还请刘公公放心,本藩做事一向极其周全,早就派了人去这各处。但使得到本藩举义旗的消息,各处就会一一开始动手。如此一层一层杀上去,京城就算想要找一个可拥立的主子,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了那时候,本藩身为亲王之尊,岂不是舍我其谁?”

    刘瑾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见朱宸濠满脸狂热,仿佛杀的不是那些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宗室,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倘若说安化王朱寘鐇造反,不过是被几个野心勃勃的书生军官,还有一个巫婆给挑唆起来的野心,那么宁王朱宸濠……这家伙完完全全是疯的!

    “宁王就不怕天下大乱?”

    “乱世出英雄,那不正是本藩横空出世解万民于水火的大好机会?”

    刘瑾终于放弃了再想什么话头来劝解的打算,心里飞快地计算起了宁王谋划这一场变乱成功的可能xing。尽管觉得朱宸濠是个疯子,但他思来想去,最后却不得不认为,尽管仓促而疯狂,但此次的事并不是一丝一毫胜算也无。倘若宁王真的除了自己的中护卫之外,还能掌握住南昌前卫,那么南昌府便固若金汤。倘若江西都司的其他各卫所也能够归入麾下,那么整个江西的收入囊中,也不过时间问题。

    最关键的是,钱宁乃是朱厚照颇为信赖的侧近臣子,只要安排妥当,京城那边小皇帝暴崩,一时间勤王的兵马只会往京城云集,而不会分心江西这一头。再要各地藩王宗室群起遇刺,那么……整个天下固然是一时大乱,可宁王的谋划确实有不小的成功可能!

    刘瑾的脸se变幻了好一阵子,最终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却是沉默着再也没说话。而朱宸濠见他这样子,哪里不知道这位司礼监大珰是对自己的计划心生惧意,一时更加得意了起来,笑眯眯地站起身便干咳一声道:“刘公公还是请在府中放宽心等着好消息吧!这间会客厅小了些,本藩让人带你雅间休息!”

    把已经明显失魂落魄的刘瑾丢给了门外的那些护卫和几个小太监,朱宸濠就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最初当然是吃惊不小,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可是,当徐边先是给他分析了一遍刚刚他对刘瑾说过的话,继而召集王府护卫时,底下的人全都是一副忠心耿耿卯足了劲跟他干的样子,他没费多大功夫就下定了决心,当即又是让人兵围都司,又是派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前往京城,催促罗迪克让钱宁动手。

    当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朱宸濠方才回到了自己平ri起居的天书雅阁,往居中的太师椅上一坐,便懒洋洋地拍了两记巴掌。然而,还不等那些平ri里最会讨他欢心的歌姬舞姬们进来歌舞献媚的时候,突然只听外头一声扯开嗓门的通报。

    “王妃驾到!”

    听到王妃两个字,朱宸濠顿时面se一沉。王妃娄氏乃是上饶人,闻名天下的名儒娄谅之女,xing子贞静端庄,娄府甚至曾经被天子赐匾额曰理学旧第,因而新婚的时候他对这个出身大家的王妃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有如此妻子在,他结交清流名士就容易得多了。可久而久之,他但凡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娄妃就要劝谏,他渐渐就不耐烦了,这些年更是常常远着她。此时此刻听到人又来了,还不等他推说自己累了或是其他什么由头,就只见娄妃盛服进门,脸上挂着深深的愠怒。

    “听说殿下让人去围了江西都司衙门?”

    “是谁多的嘴?”朱宸濠一时大怒,扫了一眼娄妃身后的侍女,见人人都是忙不迭垂头,他方才恼怒地说道,“尔等只要侍奉好王妃就是本分,外头的大事若还有谁敢擅自言语,必定打死不饶!”斥了下人,他便盯着娄妃满脸不悦地说道,“王妃只管教导子女,管好内务就行了,这些事情不用王妃cao心!”

    “都这种时候了,殿下还是执迷不悟?”娄妃见朱宸濠训斥自己左右,就知道其的心意难回,但还是竭尽全力地劝解道,“这是罪延全族的大罪,宁府一系分封出去的那些郡王暂且不说,就是府中的其他妻儿妃妾亦是要一体株连,殿下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请为儿女着想……”

    这话还没说完,娄妃突然只见面前一道黑影飞来,下一刻便觉额角一痛,随即便一个不稳跌倒下来,见是朱宸濠捏着那个没了盖子的盖碗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她忍不住再次张了张嘴,可口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只知道有难同当,却怎么不知道有福同享?倘若此番事成,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来这许多废话!若不是知道本藩文才武略全都是上上之选,宜chun王瑞昌王又怎么会甘心奉我为主,将他们那些家丁家将全都交给我驱策?”说到这里,朱宸濠便声se俱厉地冲着那几个吓瘫了的侍婢仆妇说道,“把王妃搀扶下去,若是再让王妃说出这些混账话,本藩唯你们是问!”rq

第六百二十八章 心黑手狠

    “交出诬陷宁王殿下的贼人!”

    “交出宁王府的逃奴!”

    “宁王殿下乃太祖嫡裔,不容尔等横加构陷玷污!”

    都司衙门之外的一阵阵喧哗让堂上文武诸官全都是面se一片雪白。刚刚徐勋当堂杀死南昌前卫指挥同知杨艾给人带来的震惊还未过去,此时此刻外头这越来越大的鼓噪简直如同chao水一般往这里一阵阵冲击了过来,自然而然就让人头皮好一阵发麻。事情到了这份上,倘若宁藩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冲杀进来,在场的人大多数就是一个死字;可要是敢贸贸然做些什么,刚刚死了的杨艾就是榜样!

    无论是都司还是布政司,都已经不是弘治年间那一批官员坐镇了。再加上徐勋早先曾经对张彩暗示过,因而布政司的属官大多数都是如周和那样不作为的好好先生。而都司的军官除了被宁王收买的那些,其他的顶多也就是和响马盗匪之流交过手,甚至还屡屡吃败仗之辈,此时此刻面se紧张的人不少,双股打颤的人则更多,即便没有人再和先头那个被拿下的文官那样直接失禁,可若是凝神细听,还是能够听到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们不肯出来,杀进去!”

    “杀了这些狗官!”

    这突然之间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顿时让堂上文武的脸se更加雪白一片。当瞧见徐勋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喝茶的时候,如周和这样二十多年熬资格方才到了如今地步的三品高官,一时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道:“侯爷,万一军中哗变,只怕事情会非同小可!当务之急,还是先平息了这一阵子……”

    徐勋不等其说完就哂然笑道:“怎么平息?”

    周和顿时脸se一白,斜睨了一眼同样面se苍白的周仪和阎顺等人,几次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不出把这四个始作俑者交出去给宁王府发落的话来。然而。他这个当年二甲出身的进士到底还惦记着那点读书人的面子,可同样读圣贤书的布政司属官之中,却是有个人突然长身而立躬身施礼道:“侯爷,事急从权。哪怕事后再调集军马处置这些胆大包天的军士们!否则此刻若不能将他们平息下去,只怕整个南昌府都会乱起来,这后果谁都承担不起!不如先把他们要的人交出去,再缓缓图之。”

    “哦,原来你们是这个意思。”徐勋听到外头已经传来了刀剑交击的声音,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而堂上文武中不少人已经是在打起了哆嗦。他方才放下茶盏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之中有读圣贤书的天子门生,有承袭武职的军中子弟,面对这种事情原来就是这么个态度?把举发宁王逆举的证人丢出去平息众怒,换取自个儿的平安,这真真是脸皮比猪皮还厚!”

    徐勋在前头这突然一骂,后头的朱厚照在一愣之后。突然脱口赞道:“骂得好!”

    此时此刻,后头马永成三人既然全都认出了小皇帝来,再加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乱。一时间早已方寸大乱,此刻安安静静呆着还来不及,谁敢出声?而前头大堂上的众人更是全都被徐勋给骂懵了。于是,这俶尔一声赞叹显得格外突兀,徐勋固然在一惊之后一时莞尔,而其他人有的臊得脸上通红,却也有人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刚刚在周和讷讷难言之际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的布政司右参议便黑着脸说道:“侯爷随扈虽有数百,但王府护卫却有五千之多,倘若就这样强拒,无疑是螳臂挡车!螳臂挡车。智者不为,侯爷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危局,难道就打算这样有勇无谋地硬撑下去?”

    “你倒是很会说话。”徐勋冷然一笑,继而却话锋一转道,“可你有功夫指斥本钦差有勇无谋螳臂挡车,还不如用冰水洗一洗你那热得发昏的脑袋想一想。外头那些军马兴师动众如此大逆不道地围了都司衙门,又岂是为了他们四个?”

    那右参议顿时哑然。尽管他和堂上其他人一样,都隐隐约约觉得宁王并不单单是为了周仪这几个小角se而派出了王府护卫,但总难免会有这么一丝侥幸,希望能借此争取一点时间。至于周仪四人真的被丢出去顶罪会遭到什么后果,这自然是不管他们的事了。尽管读圣贤书的时候说什么大义,说什么气节,但这个世上真正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些的,终究是少数!

    眼见那右参议蠕动着嘴唇,仿佛仍不死心想要说些什么,徐勋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如今外头是索要周仪阎顺他们四个,若是此时此刻遂了他们的心愿,接下来他们变本加厉索要我这个平北侯,索要里头那几位公公,甚至于索要你们这一个个文武官员呢?大变当前还只想着息事宁人,愚蠢!”

    “骂得好,骂得真痛快!”

    后头的朱厚照尽管知道自己起头那一声赞叹石破天惊,但此时仍是忍不住眉飞se舞地连连点头,旋即又对身侧的谷大用低声说道:“朕算知道为何徐勋这么对朕的脾胃了。那些大臣总喜欢在朕面前那个不行这个不好,朕有心想反驳他们,却老是找不到话头反驳。可他却总能把朕想说的话完完全全说出去,而且还能驳得人哑口无言,算是朕的……嗯,喉舌,就是这个词!”

    说到这里,小皇帝忍不住又轻轻挥了挥拳头,一时满脸的振奋:“怪不得他当初近乎赤手空拳,就能把那个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伪君子拉下马!”

    谷大用也就罢了,马永成和魏彬罗祥听到外头喊杀声越来越近,已经是面se苍白如纸。而偏偏徐勋仿佛还不觉得事情严重,还在外头滔滔不绝,而小皇帝一路混着跟他们来到了这南昌府还不够,此刻甚至陷入了如此险地!这要是有一丁点闪失,他们自己的命搭上不算,满门老小的命就全都不要了!

    他们正惊惶,偏偏朱厚照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突然转身往外走道:“走,咱们去看看外头的动静,朕还没动手杀过人呢!”

    小祖宗!

    马永成三人几乎在朱厚照说出那句话的第一时刻做出了反应。他们无不是拿出了曾经在东宫练就的屡试不爽本领,两个抱大腿一个抱着手,硬是死死将小皇帝拦了下来。死死抱着小皇帝右臂的马永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道:“皇上千金御体,千万不能冒这个风险……”

    “外间那些叛军的刀剑可不长眼睛……”

    “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三人各自苦苦劝了一句,见朱厚照毫不动容,不禁全都是万念俱灰。待发现谷大用在后头呆呆看着他们,马永成顿时怒从心头起,张嘴就叫道:“老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袖手旁观?”

    面对那三个人愠怒而又期待自己帮忙的目光。谷大用却从怀里蹭地掏出了一把短刀,随即憨厚地笑了笑说道:“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看,我连到时候万一得轮到咱们一块上去帮忙时候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好!”朱厚照那yin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见马永成三人俱是呆若木鸡,他顿时没好气地甩开了他们,一按起头徐勋在布政司衙门中就亲自挂在他身侧的佩剑,这才冷冷地说道,“若是真的抵挡不住,躲在哪里也没用,看看外头究竟情势如何,好歹能够知道该如何应对,万一真的出现最糟糕的结局,还会有些转机!”

    话音刚落,他便只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外头府军前卫已经上了弓弩,一时半会他们攻不进来!”

    朱厚照扭头见是徐勋,又见阿宝亦步亦趋跟在徐勋身后,立时知道是这小家伙去前头通风报信了,当即狐疑地问道:“你不留在前头弹压那些官员?”

    “我已经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倘若还有人敢妄动,那么自取死路怪不得我,我已经留了几个护卫在那儿看着。”说到这里,徐勋想起此前派了府军前卫主力随着张宗说几个去畿南剿匪,而自己这次出来,再加上把马桥派出了京,几乎是把这些年练出来的府军前卫全都掏空了底子,也使得曾经任过府军前卫指挥使的钱宁除了内厂东厂无人能用,他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对朱厚照拱了拱手道,“此时动用的都是弓弩,就算一身武艺,万一一支冷箭过来也难以格挡。皇上还是和我一块在这里等着张公公的好。”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厚照有些恼火地皱了皱眉,就在这时候,突然只听外头那喊杀声之外,突然又出现了一阵阵惊呼,他顿时眼睛一亮道:“莫非是张永带着人回来了?”

    无论是马永成还是魏彬罗祥,此前因为朱厚照这个小皇帝突然出现在身边,都早就把张永忘在了脑后,耳听得徐勋和朱厚照先后提到张永,他们这才恍然醒悟张永先前竟是一直不见踪影。尽管对于自个被隐瞒一事极其恼火,可耳听得外头那些喊杀声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各种嚷嚷,他们还是齐齐舒了一口大气。而徐勋则是示意谷大用看好朱厚照,又冲着阿宝打了个眼se,这才气定神闲地重新回到了大堂上。

    看了一眼下头显然对外头状况异常关切的布政司和都司文武官员,他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各位可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光天化ri朗朗乾坤,宁王府护卫兵围都司衙门,当然有人看不过去领兵来救。所以,先前说什么有勇无谋,说什么螳臂挡车智者不为,实在是小瞧了我徐某人!”rq

第六百二十九章 尸山血海

    

    有人看不过去领兵来救!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简直让少数几个和宁王府暗中过从甚密的漏网之鱼险些噎死。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必然是徐勋早就设计好的,兴许连宁王在得知周仪等人倾力一击之后的反应,也是徐勋早就预料到的,否则这位何至于如此面不改se岿然不动?想想前头一次安化王朱寘鐇正是折在徐勋手中,不禁有人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这一次也会和安化王造反一样,以同样的笑话而结局?

    而起头险些要在众人建议下被丢出去平息众怒的周仪,刚刚还能一直倔强地挺直脊背稳稳当当坐着,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地瘫了下来。倘若说在布政司衙门徐勋二话不说就揽下了此事,继而在危机时刻又是痛骂了他那些自私自利的上司,他就已经感激涕零,那么徐勋此时又鲜明地表示早已经布下后手,由是方才怡然不惧,他反而更是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离开了位子,突然面朝大之外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继而才泪流满面地说道:“苍天有眼,使生贤臣辅佐吾皇,使jian佞无所遁形,一败涂地!苍天有眼!”

    他这接连两声苍天有眼让上不少文武的脸都黑了。尤其是起头那个建议以其平息众怒,结果被徐勋前后骂了两次的右参议,更是面如死灰。哪怕曾经和他有过同样想法却不曾表露出来的人,也往往不动声se地悄悄拖着自己的椅子或凳子和人离远了些,免得沾染上这个必定要倒霉家伙的晦气。至于左布政使周和,则是不住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浑然不觉以这种天气,他的汗实在是流得太多了些。

    外头的厮杀声一直不绝于耳,然而大外头却安安静静,除了那几个在外头看守的军士,余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不消说至始至终在最初报过宁王护卫围了都司衙门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禀报过外头的战况,而徐勋除却退去过一次后,一次也没有问过。

    在他这种老神在在的笃定态度下。其他人你眼看我眼,渐渐便有胆大心黑的人开始试探着给徐勋戴高帽子,什么处变不惊大将风度,什么神机妙算,什么手到擒来,总之什么好听拣什么话说。到最后徐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才把这突然卷起的马屁狂chao给压下去了不少。

    江西一直都是出名臣的宝地。虽说他是在宁王复护卫之后,授意当时主管文选司铨选的张彩把那些没多大用场的官员往江西调,为的就是万一宁王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不会误伤误杀了能员,可没想到这布政司还真的能如此不剩几个顶用的!

    至于江西都司,除了被朱宸濠拉拢的,还有陈禄挖出来的颇有正义感和能耐的郑天明,剩下的也都是些酒囊饭袋!

    “什么时辰了?”

    徐勋突然问出来的这么一句话让众人无不是为之一愣。紧跟着。立时有人快步出去到门口探了探天光,回来之后就满脸堆笑地说道:“应该是午时前后。”

    “午时好,阳气重。适合杀人,就算有什么孤魂野鬼也会烟消云散了。”徐勋见自己这话显然让不少人打了个寒噤,他听得外间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便徐徐站起身道,“诸位不是很好奇外头的情形么,既如此,大家一块到外头看看如何?”

    这是众人在大上憋闷了一个半时辰后,一直最想做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徐勋提了,却诡异地没人敢附和。直到徐勋站起身来对后招呼了一声。几个太监和起头跟着一块来的那两个如同伴当一般的少年兴高采烈地跟着往外走,眼瞅着人都已经出了大,从都指挥使柳芳和左布政使周和以下,一应人等方才三步并两步地快速追了出去。然而,周仪和阎顺却动也不动,只有伤势未愈的陈宣和刘良彼此搀扶着。硬是挣扎着出了门。

    “自采,你就不想看看外头什么光景?”

    “他们想看是因为他们心里惊惶不安,我却不在乎。”阎顺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平北侯答应还江西,还江西百姓,也还咱们一个公道,那么公道正义自在人心,他一定不会输的!”

    听到阎顺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书生意气十足的话,周仪不禁愣了一愣,旋即竟是对这种论调点头附和道:“没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朱厚照在后都快憋死了,此时此刻终于能够站在都司衙门那堵大照壁前,他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大门是紧紧关着的,而墙头上已经不再年少的府军前卫幼军们却都架着弓弩在墙上戒备,而一墙之隔的外头,喊杀声已经几乎听不到了,只有血腥味隐约传来。尽管他很想立时到外头看看是个什么情景,可左边是谷大用,右边是马永成,前头是魏彬,后头是罗祥,被包夹在当中的他又不能当众甩脸子发火,只能气呼呼地按捺了下来。

    好在没等多久,他就只见徐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一众扈从军士,沉声喝道:“开门!”

    随着两扇大门徐徐打开,外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立时往院子这边窜了过来。文官们平ri里虽说也有瞧见过刑场大刑杀人,武官们尽管也杀过盗匪响马,可看见大门口的台阶上仿佛也倒卧着几具尸体,胆大的神se难看,胆小的很少瞧见这一幕的自然更加不堪,径直就到一边去抠着喉咙呕吐了起来。而徐勋在接过一旁护卫递过来的佩剑,扣在腰中起步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悄悄打量了一眼朱厚照,见人被四个大珰围在当中,神se镇定,显见小皇帝是神经大条的人,他顿时放下心来。

    眼见得徐勋等人出来,都司衙门大门口的几具尸体立时被人清理了出去丢在一边,可是,门口大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却不可能这么快清理。看见这些有的脑袋少了半边,有的半边身子都被劈开的尸体,心惊胆战的文官们终于再也受不住了,更何况在那血迹未干的地上行走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心神愉悦的事,竟也顾不得徐勋事后兴许会冷嘲热讽,逃也似的跑回了都司衙门。而那几个武官们走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面se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尤其是那些个自忖和宁王脱不开干系的,更是暗自捏紧拳头挣扎不已。

    可徐勋等人身前身后二三十的护卫簇拥着,就算自己肯豁出命去行刺,那也要能成功才有豁出去的价值!

    尽管朱厚照看过刑场杀人,作为天子一笔勾决死了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前者因为围观的人众多,已经成了一种变相的娱乐,后者则只是一个个人名和数字,因而在最初的兴奋和激动过后,他渐渐开始在意起了脚下那种粘稠不舒服的感觉,渐渐厌恶起了那些看上去死得颇为惨烈的尸体。尤其是看到路旁被额外搬运出来,有人默默往上盖着白布的尸体,他知道那是忠心于自己的勇士,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直到听见一声张公公,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死伤如何?”

    张永的身上亦是有几处暗红se的血迹,见徐勋问了这么一句,他正要回答,突然也发现徐勋的右臂上亦是血迹斑斑,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怎么,难道有刺客混到你那儿去了?这伤势可要紧?”

    “没事,是我杀人的时候溅上的,和你身上那些se彩差不多。”

    见徐勋一脸的无所谓,又瞥见朱厚照分明正在谷大用四人包围之中,张永顿时醒悟到朱厚照的身份恐怕是被马永成魏彬罗祥发觉了。他虽有些诧异,但这事儿能瞒住这么多天那已经是侥天之幸,他也没太在意,当即清了清嗓子说道:“因为南昌前卫那边费了点功夫,不能把兵马全都拉过来,所以这一趟死伤不少。死的足有三十多人,伤的则是上百。这还是因为我有言在先,杀敌一个赏银十两,若是死难抚恤二十两,这才人人争先,记功的时候险些还闹了一场。”

    “你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一千人。”张永虽然看见徐勋等人后头还跟着都司的兵马,但并没有讳言,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摇,“这一点,那些落荒而逃的宁王府护卫估摸着已经回去禀报了,接下来少不得还有硬仗要打。”

    “你来的时候,走的是那边城门?可曾派人防守了?”

    “走的是东南面的琉璃门,也就是顺化门。南昌前卫的军营和大校场就在外头,整军之后就带进来了,郑天明还在那儿弹压。”

    徐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随即便笑着说道:“都说是枪刀剑戟琉璃门,敢情便是因为大校场在顺化门外的缘故。既如此,在都司衙门继续打这一仗未免没意思,移守琉璃门!背靠军营,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却比都司衙门便利多了!更何况……”

    徐勋和张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笑容。rq

第六百三十章 请君入瓮

    “去了整整七八百,结果死了一百伤了三百,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宁王府承运殿中,面对低头请罪的凌十一,朱宸濠的声音几近咆哮。此时此刻,不但凌十一大气不敢出,其他堂上文武也是一片安静。徐勋和张永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是在乍一到闲适地游荡了几天之后,刘瑾等人一来的次ri便立时揭开了盖子,实在让人猝不及防。要说朱宸濠的应对已经是很迅速很及时了,可没想到布政司衙门的人全都被带到了都司不算,这一行人的所有扈从大军更是据守都司衙门,而且不多时南昌前卫还派来了援兵!

    “还有南昌前卫……南昌前卫那些狗东西拿了本藩这么多好处,他们怎么敢吃里扒外!”

    李士实想到此前就得到消息被徐勋拿下的布政司右参政王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要说造反谋逆这种事,最要紧的便是出其不意,可他们这一次实在没料到人来得那么快事情来得那么快,而且蓄势的雷霆第一击就已经失败了,这不是什么好预兆。然而,瞧见朱宸濠看着殿上众人的目光中满是疑忌,他不得不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殿下,之前张永和谷大用在都司衙门中齐集上下所有官员,就连南昌前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全都奉命廷上参见,定是有人趁着他们不在军营之际,这才把兵马调动了出来。”

    “说得轻巧,可本藩又不止给了他们那几个好处,下头的千户百户,至少有一多半都被本藩喂饱了。他们就那么傻被人当了刀子使!”朱宸濠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眼神中寒光毕露:“拿本藩的好处却还要替别人办事,等事成之后,本藩一定饶不了他们……一定饶不了他们!本藩就不相信此前他们从来不曾派人去军中联络,突然就有这联络全局的本事!凌十一。你给闵廿四胡十三他们递个消息去,就说让他们不用只在鄱阳湖上头飘着了,立时把人马汇集起来回援南昌府,毕其功于一役!”

    说到这里,朱宸濠就扫了一眼其他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总而言之,本藩就只有一句话,诸位务必一心一意,三心二意的人,本藩容不下!”

    还不等众人真心或假意地附和,外头突然有人高声报名入见,一踏入承运殿。那王府护卫模样的汉子就单膝跪下行礼道:“殿下,都司衙门的人全都转移到了顺化门!”

    一听这话,朱宸濠先是为之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徐勋小儿,果然不知兵。他只以为固守都司衙门。到时候本藩把南昌府七门全数一关,便是关门打狗,可他也不想想,南昌府地处江西,并非九边前线,城门之外并无瓮城。而且城门对外不对内,他那些兵马够什么用!只要本藩能够把南昌前卫悉数拉过来,他就是插翅难飞!就算南昌前卫真的悉数靠不上……嘿。本藩多年来苦心收拢的那些人岂是白吃饭的?凌十一,本藩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把王府护卫点齐了,立时三刻给本藩围了顺化门!”

    尽管和闵廿四胡十三等人全都是赣中巨盗,但此时此刻见朱宸濠如此轻蔑的口气说着闵廿四等人,再加上此前吃了那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凌十一仍是心中大为不忿。想想辅佐一位真命天子所能得到的好处,他这才勉强按捺了心头火气。干巴巴地跟着其他人一块奉承连连。等到他和其他几个宁王中护卫的武官一起出了承运殿,见几人全都是满脸堆笑地上来奉承,想到这些都是世袭的军官,而自己不过是出身草莽,他的心情顿时为之大好。

    等宁王坐了天下,他就是大将军,挨一顿骂算什么!

    武官们都退了下去,一些不要紧的人也都避开了,这会儿承运殿上除了长史等王府属官之外,便是李士实这样宁王多年笼络的心腹谋士幕僚。尽管刚刚朱宸濠说得底气十足,但对于下了大本钱的南昌前卫,他自然不想轻易撂开手。然而,商议来商议去,底下人的主意无非是派人前去南昌前卫的营地晓谕劝说,但一说到谁去,众人顿时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冒这个风险。毕竟,谁知道那军营中究竟是什么光景,会不会一去就被砍了脑袋?

    朱宸濠越听越是火大,正要发脾气的时候,身后一个小太监突然上前低声说道:“殿下,大掌柜说有要紧事对您禀报。”

    压着火气站起身来扫了众人一眼,朱宸濠立时二话不说地拂袖而去。等到了后头那两间小小的退步,见徐边正来回踱着步子,他顿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而听到他这声音,徐边立时快步上了前来,又在朱宸濠面前深深躬下了身。

    “知道殿下正在商议大事,本不该惊扰,实在是因为刚得知南昌前卫的事。”见朱宸濠面se更加不悦,知道那里头必然没个结果,徐边便低声说道,“此前那些年送的银子都是我经手的,论理那些数目早就该把他们喂得饱饱的,此次突然倒戈,必然徐勋张永在军营当中说动了什么要紧人。听说先前郑天明不在都司衙门,必然是此人无疑!他郑家是南昌前卫的世袭指挥同知,人又豪爽大方深得人心,后来高升到了都司衙门,否则若是寻常人去营地,恐怕只是徒劳送命!”

    刚刚里头那些个人说来说去便是老套,却没有一句话到点子上,此时听到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朱宸濠顿时面se稍霁,当即看着徐边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替本藩走一趟?”

    “我倒是愿意去,可惜除却殿下不嫌弃之外,我这幅模样见人不是笑话么?”见朱宸濠的脸se顿时冷了下来,徐边却是丝毫无惧,竟压低了声音说道,“府中自有高人,殿下怎的不好好使用?”

    朱宸濠顿时眉头大皱:“高人?哪来的高人?”

    “殿下怎忘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可还在王府中!他是天子面前的第一号大珰,就算军营中还留着有其他人,可料想徐勋必然在顺化门坐镇,其他人在他积威之下,必然扛不住,再加上南昌前卫不少千户百户都是得了众多好处的,到时候谎称奉太后懿旨诛杀jian佞,十有**就能反转局势!而且,殿下有他歃血为盟按了手印的盟书在手,何愁他会反水?”

    “妙计,妙计!”朱宸濠正恼火此前对刘瑾许诺均分天下,可现如今人还在南昌他就已经动了手,放人回京师也未必能帮上多大的忙,此时此刻发现这么一块鸡肋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他顿时喜出望外。连声赞叹之后,他便笑吟吟地看着徐边道,“好,你果然是本藩的智多星。便依照你这一计行事,本藩这就再去会会大名鼎鼎的刘公公!”

    当刘瑾被一大群宁王府护卫簇拥着出了宁王府的时候,脸se赫然又青又白,比昨晚上数ri路上劳顿到了南昌府时难看,也比今早一夜辗转无眠后难看。

    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从来都只有自己恩威并济地笼络别人,何尝被别人这么对待过?早先司礼监中那些前辈倒是用过这样的戏码,可最终人都被他一个个收拾了!现如今,他竟是在江西地面上栽了,而且这一跤兴许还跌得爬不起来!

    坐在八人抬的亲王大轿中,刘瑾又是咬牙切齿,又是扼腕叹息,恨之入骨的却并不止朱宸濠,还有徐勋和张永谷大用等人。要不是被那六个人联手yin了,他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既然他都身不由己被裹挟了进去,那他怎么也得看着徐勋他们几个先死!只要南昌前卫拉拢了过来,徐勋那小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收拾其他五人也只不过是易如反掌!

    刘瑾从南昌府东门永和门出城,前呼后拥整整百名护卫随侍,却是远离城墙往南面走。当经过城墙东南角的顺化门时,他还特意打起窗帘张望了一眼,却是发现城门外头已经被人远远包围住了,城墙和城楼上影影绰绰瞧得见有人,那被风高高吹起的黑se大氅依稀得见,只不知道是不是徐勋。他看着看着便重重冷哼了一声,随即重重摔下了手中的帘子。

    他本应该是执掌司礼监风光无限的内相,要不是徐勋用计诓了他出来,他会到这田地?

    南昌前卫的军营亦是按照明朝军营的制式建造,外头挖了一条深深的壕沟。当一众王府护卫簇拥着轿子在营门前的木桥前停下的时候,就只见上头箭塔以及营墙上倏忽间冒出了众多弓手,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平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架势,出了轿子的刘瑾一时觉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好半晌方才把心一横,高声叫道:“咱家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要见你们主官!”

    见上头人半点反应都没有,锋利的箭镞对着自己,刘瑾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深深的悔意。他在外头的名声可不好,倘若被人she死在了这儿,那可就是冤枉大了!

    就在他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的时候,突然只听里头一声叱喝,那些原本弯弓搭箭的弓手一时都放松了手中弓箭,须臾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原来是之前去了宁王府的刘公公。请恕卑职甲胄在身,不敢相迎,若是刘公公肯进来,还请单身来话事!”

第六百三十一章 王对王!(上)

    单身进去!

    刘瑾顿时心中咯噔一下。然而,一想到先前万箭所指时的那种战栗,他倏忽间就嘿然笑道:“好,咱家就依你之言单身进去!”

    此时此刻,那些随行的王府护卫是早得了吩咐的,任由刘瑾想怎样就怎样,但刘瑾的那几个这回从京城跟出来的徒子徒孙却早已是受了一遍又一遍的惊吓,一想到刘瑾有什么万一,他们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一时间顿时全都急了。为首的一个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抱住了刘瑾的大腿叫道:“公公不可,这要是他们万一有歹心坏了您的xing命……”

    话还没说完,刘瑾就恼火地抬起一脚把人给踢飞了,声se俱厉地说道:“他们要害咱家,刚刚只消一声放箭,咱家这条命就已经送了,还用得着诓骗咱家进去?让开,少在这儿哭哭啼啼一副熊样,咱家看着有气!”

    然而踢飞了一个,却仍是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请求以身代,尽管刘瑾也很希望让别人代自己去冒险,可知道这是宁王让自己献上投名状,而里头的人也决计不会相信别人,他少不得又甩开了那个缠人徒孙,整了整衣襟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到了桥头,见两扇大门缓缓拉开了一丁点,留出了一个可容人进出的空隙,他便毫不犹豫地侧身闪了进去。等到那两扇大门又在自己背后被紧紧关上,尽管心跳得厉害,可他还是先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方才环视着这南昌前卫的军营。

    这一扫之下,刘瑾立时就找到了很可能是刚刚说话的那个汉子。只见其人下颌一丛乌黑的络腮髭须,人长得高大英武,乍一看去倒是难以辨明年纪,只从起头那说话的嗓音来看,应当是四十出头。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只见对方大步走上前来。那佩刀和环钩摩擦的声音。还有那靴子蹬地的声音,听着不觉格外刺耳。

    “刘公公,先头平北侯和张公公等诸位公公一直都在挂念您的安危,好在宁王棋差一着,竟是放了您出来。您就放心在这南昌前卫的军营中呆着,卑职会立刻给平北侯他们报信!”

    只听对方这话,刘瑾就知道这是个心眼瓷实的人,而且徐勋张永谷大用等人全都不在这军营之中,他顿时暗自舒了一口气。倘若他没有被朱宸濠胁迫签了什么盟书。按了什么血手印,他当然会顺水推舟地留在这安全的地方。可他已经上了贼船,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可能轻易脱身,因而少不得飞快地动起了脑筋。于是,他眼见这军官招手叫了一人过来,立时心生一计,慌忙开口阻止道:“且慢!”

    见人果然一时诧异地看了过来。刘瑾便笑眯眯地说道:“咱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官职。”

    “看卑职这记xing。”郑天明慌忙再次躬身为礼。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都司衙门都指挥同知郑天明。”

    “啊呀,你可是从二品的武官,不用一口一个卑职的。”刘瑾见人对自己恭敬,顿时更知道这人虽憨,却也不是一丝功利心都没有的,一时心中更高兴了些,当即上前说道。“至于去给平北伯等人报信,不急在一时。来来来,咱家和你一见如故,却是有几句体己话要对你说……啧啧,郑将军真是好雄壮,咱家见过京营十二团营的勇士重将也多了,却无一人有郑将军这般形貌。窝在江西都司这种地方着实可惜了……”

    刘瑾硬是要和郑天明把臂同游军营,郑天明拗不过只得答应。借着这机会,刘瑾把这军营的大概布置看了七八分,隐隐约约看到靠南面的十几根桩子上绑着有人。知道多半是亲近宁王的那些人被拿下了,他却有意装成没看见似的丝毫不问,等到跟着郑天明踏入了议事厅,他就轻咳一声道:“郑将军能否屏退左右?”

    这时候刘瑾已经松开了手,郑天明背后的几个亲兵忖度着这老太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暗算不了自家素来勇武的将军,当即在领了郑天明一个速退的手势后,齐齐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眼见得这偌大的地方没了别人,刘瑾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郑天明,咱家此时同你说的话极其要紧,你可给咱家听好了!”

    “是是,公公但请吩咐。”

    见郑天明一副恭聆训示的样子,刘瑾心里更多了几分底气。他清了清嗓子,面对郑天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咱家此行,奉了太后懿旨。平北侯徐勋,及宫中内官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欺君罔上罪在不赦,令在外诛除,以正朝纲!”

    此话一出,他就只见郑天明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这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因而他少不得伸出手去按着郑天明的肩膀,既亲近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咱家知道,你不过是被他们虚言蒙蔽,所以一时才听从驱策,因而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只要你能听从咱家的指示,拿下那几个jian臣jian佞,咱家保你为宣府总兵!”

    九边重镇,最要紧的便是宣府大同,这两地的总兵但凡有功,必然简在帝心,到时候升迁调任回京,乃至于封爵,都不是不可能的,至少远远比在都司衙门当一个二把手强。因而,刘瑾有七八分把握能够说动郑天明。因而,眼见郑天明低着头,肩膀一阵一阵地抽动着,仿佛是激动到了极点,他顿时面se更加和蔼可亲了起来。

    “郑将军,你正当盛年,又是个有才能的,不过是缺少机会。但只要有咱家在,ri后你决计不会缺少机会,临老封个爵位也绝非难事……”

    “咯……咯咯……”

    听到郑天明仿佛强自压抑的奇怪声音,刘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话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郑天明。然而,眼见人抬起头来,他终于发现是哪儿不对劲了,因而郑天明脸上既不是激动也不是惶恐,而是强自忍笑的表情。直到这时候,他方才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就只见郑天明使劲咳嗽了几声仿佛在清嗓子,继而又擦了擦眼角。

    “刘公公还真是会说笑话。”郑天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却是没了起初的那恭敬的样子,“宣府总兵的位子固然很诱人,可再怎么也比不上平叛宁王之乱的功劳来得诱人。”

    此话一出,刘瑾更是心中一紧。然而,他眼下已经是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他也想尽力再争取争取,当即强笑道:“什么平叛,那都是徐勋他们几个蒙人的。宁王奉太后懿旨诛除jian佞,徐勋张永谷大用几个却裹挟了布政司和都司的官员负隅顽抗,已然罪加一等,诬陷宁王谋逆也不过是信口开河……”

    这一次,他的话仍然没有说完,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一个突兀的笑声。和刚刚郑天明的憋笑声相比,这声音显得更加肆无忌惮,而且也隐约有几分熟悉。当他循声朝那边正位的屏风望去,眼见一个人从屏风后头慢悠悠踱了出来的时候,他的一颗心终于沉到了无底深渊。

    “刘公公的笑话不但逗笑了郑将军,我听着也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方才笑了出来,勿怪勿怪。”

    “徐勋!”

    听到刘瑾这两个仿佛从心底深处迸出来的字,徐勋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随即便看着郑天明说道:“郑将军,这军营中我就交托给你了。倘若此次能够将宁藩之乱轻松扑灭,依照从前我和张公公平乱朱寘鐇的例子,一个世袭伯爵总少不了你的。”

    郑天明立时毕恭毕敬行礼道:“多谢侯爷提携,卑职一定尽心竭力!”

    “至于下头那些将校,除却被你拿下的那些首恶,其他的你只管传令下去,让他们想一想,是附逆打到京师去,拥立朱宸濠登基,博一个封妻荫子容易,还是如今奋力一击,将这场简直是笑话的谋逆扑灭了,然后论功行赏封妻荫子容易!”

    “是,卑职遵令!”

    见刘瑾脸上的表情就犹如冻僵了似的,继而露出了深深的颓然和沮丧,徐勋方才摆了摆手示意郑天明先行退下,随即方才端详着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刘瑾。许久,他方才徐徐开口说道:“老刘可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相见的情形么?”

    “怎么,事到如今你打算在咱家面前耀武扬威?”刘瑾打起jing神,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不过是才刚跟着你爹进京的外乡小子,偏生撞大运碰见了跟着寿宁侯大小姐出来的皇上,然后机缘巧合让皇上看对了眼。要不是皇上一时兴起在车上对你说了那么一件事,而你又应对得体,你怎么也不可能有如今的风光!咱家真的是小看了你,若是当时知道你如此难缠,咱家怎么也会死死摁着你!”

    “看来,老刘你对我还真是一肚子怨气。”徐勋笑吟吟地在刘瑾身后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拿着早就放在那里的一个紫砂壶,斟满了自己面前小小的茶盏,这才抬起头看着已然转过身瞪着自己的刘瑾道,“刚刚你从进了军营之后就没少说话,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第六百三十二章 王对王!(下)

    尽管恨不得把徐勋掐死,然而刘瑾终究还有自知之明。别说宁王朱宸濠也不曾指望过他大发神威挟持住南昌前卫哪个军官,因而顺利把这个军营拿下,就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随身带兵器的习惯。毕竟,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堂堂掌握批红的内相,哪里需要和人动手这么低级?因而,瞥了一眼徐勋身侧的佩剑,他不声不响就坐了下来。

    徐勋给刘瑾面前的小茶杯注满了,见其破罐子破摔似的拿了起来一饮而尽,他方才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面带追忆地说道:“你刚刚说得没错,若没有那一次巧遇,也就没有后来的车上闲话,也没有咱们两个曾经分享过同一个秘密第六百三十二章王对王!(下)。虽说如今想想,皇上的心结未免有些可笑,可搁在当时却是天大的事情。和母后疏远,又因此与母舅家疏远,而当时先帝爷却偏偏是一心一意再无妃妾的人,想想皇上耳边那时候的流言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后来那桩王女儿郑金莲的案子,则是更加滑天下之大稽。”

    作为胜利者,徐勋自然可以追忆过去,而刘瑾虽是心中满满当当都是不甘心,但他在脸上仍然隐藏得极好,甚至没好气地一把抢过了徐勋手中的壶,自顾自地喝着水。尽管先前在宁王府曾经灌了一肚子的水,后来频频往净房冲,但如今这一趟出城,满心的负担终于在如今输成了穷光蛋的情况下都抛开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怕了。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样东西,却是徐勋递过来的两张纸笺。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刘瑾没好气地拿在手中一看。却发现是宁王起兵的檄文,约摸是此前she入南昌前卫军营的。他号称不识几个字。奏疏往往喜欢司礼监中的文书写字等内侍念给第六百三十二章王对王!(下)他听,但实则从来就识字通文,不识字只是蒙人的。当着徐勋的面,他也懒得装样子去问其是怎么得到此物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起来。

    “昔孝庙在生,独宠张后。以宫人郑氏之子充后嫡子,是为当今伪君朱厚照。孝庙崩则伪君窃据御座,以至祖制荡然,朝会不立。忠臣义士尽皆离弃。jian佞阉竖横行一时。乱政害民,苛政毒官。今阖城官军歃血为盟,愿诛除奉伪旨来赣之jian佞,余不得避,为顺应天理人心,当亲率三军以除害。特兹晓谕官军人等,各据其位不得擅离,积欠税赋悉蠲免之,各路兵马愿勤王锄jian者,厚赉之。如有敢抗者。共诛之!”

    看完这一篇檄文,徐勋见刘瑾的脸se赫然变成了了黑se,他便淡淡地说道:“先前在宁夏恰逢朱寘鐇之乱时,也有人炮制出了一篇檄文,却是比这半文半白的货se文理通顺多了,而且只说主幼国危,jian宦用事,舞弄国法,残害忠良。蔽塞言路,可没有宁王这篇she入南昌前卫军营中的檄文胆大,直接说皇上是什么宫人郑氏所出。看看这檄文,想想当年那查到最后也没有头绪的案子,难道老刘你就没有什么想头?”

    刘瑾死死捏着手中那两张纸,想到檄文上头其实是连自己一块骂了,他顿时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知道回头一见宁王朱宸濠,对方必然会轻轻巧巧把此事带过去,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喉咙口竟是有几分沙哑。

    “你是说,早在当初,宁王就已经有这不臣的意思?”

    “谁知道呢,兴许吧。”

    被徐勋这态度一激,刘瑾顿时气得面se通红:“原来你是早有预备,这次下江南便是有意诓骗俺!”

    刘瑾这一激动,又掣出了旧ri自称来,徐勋却是也放下了小茶杯,直视着刘瑾的眼睛说道:“宁王为了复护卫的事找上了你,你可以不接,但你偏生看在金银财宝的面上接了;朝臣因为宁藩先头那位藩王罪行累累对复护卫之事大为不满,你却不理会,依旧一力促成;杨慎在我的高升宴上当庭指斥宁王,你要是聪明就应该当机立断把自己摘出来,可你非但没有,反而授意张西麓把杨廷和调到了南京;至于这一次,你倒是真的想再撇清了自己,可终究架不住皇上已经动疑心了。老刘,只要你早一步,我就算诓骗,你又岂能入彀?”

    徐勋的词锋众多老臣们憋屈地领教过,而现如今轮到了刘瑾,他却也没比那些老臣好到哪儿去,脸红脖子粗的同时,心里更是恼火得无以复加。然而,和徐勋彼此互瞪了好一阵子,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势已去,终于跌坐了下来,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悔意。

    “你说的没错,是俺一条道走到黑。要不是俺心黑手狠,张永也就罢了,谷大用决计不会撇下俺不管,就是马永成魏彬罗祥,也决计会留着一线余地,不会跟在你后头给俺砸黑砖。嘿,俺在宫中厮混了这几十年,竟是忘了好处均沾的道理,活该有今天!很好,俺就算死了也不是个糊涂鬼,现在俺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看到刘瑾那一脸光棍的样子,徐勋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当年初见时笑眯眯极其会钻营的老太监,不禁嘿然笑道:“都这种时候了,老刘你还给我下套?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上封的,要撤要贬要杀,自然也是皇上的主意!如今你既是为宁王想来赚这座南昌前卫军营,看在咱们这一场交往的份上,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刘瑾本想拼着一死,ri后只要朱厚照知道他是死在徐勋手上,哪怕朱宸濠手里头的盟书泄漏出去,兴许会稍稍顾念旧时情分疏远了徐勋。谁知道竟会听到这样的话!难以置信的他忍不住双手按着两人中间的高几站起身来,心里又是糊涂又是jing惕。

    “你究竟想怎样!”

    “我已经说了。不会对你怎样。”徐勋缓缓站起身来,却是淡淡地说道。“好教老刘你得知,咱们从南京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会了魏国公徐俌,守备太监郑强,他们自然会以南京守备的名义,出动兵马入赣剿匪。顺便说一句。我这次出来带着剿匪的圣旨,毕竟府军前卫还在畿南干着这么一回事,我这个还未卸下府军前卫掌印的平北侯,调动军马入赣剿匪也不算违例。至于江西都司的其他诸卫。都接到了南昌府剿匪的命令,估摸着也就在这一两ri该到了,这些话,烦请你回去告知一声宁王殿下。”

    尽管知道徐勋是早就下好了套让自己往里头钻,可是,再一次听到徐勋亲口承认的应对,刘瑾仍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丝深深的惊悸。眼见得徐勋突然开口唤了一声,立时外头就有几个人快步进来,虽不曾无礼地上来拖拽,但全都虎视眈眈地站在自己左右。一副他若是不从就把他架出去的样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走。可才还没到门口,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差点被你给说得忘了,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你们几个先出去!”

    刘瑾一时闹不清楚徐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xing也不转身。然而,后头传来的那一番话却让他倏忽间面se大变,竟是连脚下都有些不稳当。

    “老刘,看在咱们当年好歹相交过一场的份上。我最后指点你一条明路。就算你有把柄被朱宸濠攥在手上,可也未必需得一条道走到黑。身在曹营心在汉便是最好的选择。倘若你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手刃朱宸濠,至少刘家上下其他人,都不用背一个叛逆的罪名。你是司礼监掌印,想来你应该很清楚,大明律上有这么一条,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刘家好容易方才有如今的风光,你可别带累了刘氏一家人!”

    面se惨白的刘瑾颤颤巍巍回过头来,见徐勋面se淡淡的,他忍不住狠狠用指甲刺了刺掌心,声音不用装也是又尖又利:“俺不相信你这么好心!先头那郑天明难道能保密,俺回去之后宁王若问起来呢?”

    “郑天明你不用担心,他只求前程,自然不会节外生枝。至于你回去宁王府,但只说这边大势已定,请宁王亲临城门督军就行了。至于我么,我不是滥好人,要不是答应了老谷,斩草除根这四个字,我兴许会贯彻到底!不过,你们刘家可没什么人才,为了大开杀戒和老谷翻脸,我当然不会做这等事。”说到这里,徐勋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容,“说起来,这就是我和你老刘的最大不同。只要是和我一条船的人,除非自己打算下船或是跳到别的船上去,那我一定会把他当成自己人,绝不会和你一样把人当随便支使的奴仆那样看!”

    “好,好!”刘瑾好容易迸出这两个字,喉咙口一时一阵腥甜,那种血腥味冲得他脑袋都有些晕眩。然而,他却拼命压下这种感受,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今天说过的话,你自己记住!若是异ri你敢出尔反尔,俺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刘瑾踉踉跄跄地出了这议事厅,当重新站在明媚的阳光底下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死灰se。斩草不除根,chun风吹又生,这是他多年宫中沉浮的教训,就如同他倘若今次得胜,绝不会放过徐勋的老子媳妇女儿一样!可是,谷大用却偏偏给他求了那样一个情,徐勋也竟然真的会答应,他们是真的大度,还是装装样子,亦或是疯了?

    管不了那许多了,徐勋所言并不只是摘出他家人的法子,而且兴许也是他唯一的一条活路。但使若能一举功成侥幸逃生,那么,他还能把朱厚照的宠信夺回来,还能执掌司礼监权柄无双,他并不是没有机会!但最要紧的是,他得先过了回去之后见宁王的那一关!rq

第六百三十三章 论功行赏,亲临督战

    

    宁王府存心殿中,宁王朱宸濠听着前头围堵顺化门的王府护卫传来消息说,已经封堵了所有退路,但南昌前卫的军营那一面虽派驻兵马,若有万一却可能腹背受敌,他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不用担心,有咱们那位司礼监掌印刘公公去那儿!”

    刘瑾这一年多来声势大振,尽管有个徐勋在,还不能说是天下一时无二,可看看如今的朝,内阁刘宇曹元都是刘瑾的人,而六部之中最要紧的吏部和兵部都在刘瑾掌握,侍郎等等投效其的更多,因而此话一出,报事的人立时默不作声地退下,其他起头没能出得什么好主意的李士实等名士幕僚等等也都不敢多言,只能陪着朱宸濠继续欣赏歌舞美人。

    然而,在喝了一肚子美酒之后,朱宸濠突然笑眯眯地开口说道:“诸位都是本藩的肱股之臣,如今本藩既然已经举起义旗,更让人将那檄文散了出去,接下来便该正一正名分了。”见下头人全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他便越发洋洋得意地说道,“当然,这南昌府并非什么好地方,本藩自然不会如此cao之过急想着登基,但各位的论功行赏,本藩却不会吝惜。”

    说到这里,他便看着李士实以下的一众文官,笑眯眯地说道:“若虚,你和本藩交往也有些时ri了,便以你为左丞相。”

    这官职一拜,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哪怕李士实从心底里觉得朱宸濠这一次实在是太心急了,可对于接过这个将来兴许会炙手可热的官职,还是因为不识相而掉脑袋,他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一个。当即他立时站起身来,趋前纳头便拜道:“臣谢过皇上!”

    李士实这个致仕的右都御史是被当初上任的张敷华给硬生生逼退下来的,再怎么也算是曾经的二品大员,因而他如此光棍地直接改了称呼,其他人在瞠目结舌之余,对于宁王朱宸濠大方地撒下各种官职。一时间自然也都二话不说领受了下来。即便是如今是生是死还不知道的布政司右参政王纶,朱宸濠也慷慨地给了一个兵部尚书。但在李士实等人想来,就算此番真的成功,王纶也顶多只能享受到这么一个追封了。徐勋是不会放过他的。

    文官统统封了一遍,武官这会儿全都正在前头或是围堵攻打顺化门,或是在南昌前卫的军营那儿防守,因而朱宸濠自然只能派人前去传达。不论是那些从南昌左卫转为王府护卫的正经军官,还是他从各处费尽心机招揽来的江洋大盗,他自然一视同仁,那一个个军职毫不吝啬地洒了下去。从都督到千户百户应有尽有,横竖都是刺激人心。

    到最后一众人等齐齐下拜山呼海啸万岁的时候,已经酒意上头的他举着酒杯志得意满地站起身来,却是面sechao红地说道:“朕若是坐稳了这江山,绝不会亏待了诸位卿家的辅佐!”

    匆匆赶回来的刘瑾此时才到门口便听见如此自大狂妄的一句话,对比自己在徐勋面前所受的憋屈,他险些没气得一头栽倒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竟是满面chun风地冲进了大殿。

    “宁王殿下,郑天明已经被咱家说动了!”

    刘瑾见存心殿中众人的目光倏忽间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却是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大殿zhongyang。就这么看着上首的宁王朱宸濠道:“郑天明信了咱家所言的宁王奉太后懿旨锄jian之事,因而幡然醒悟愿意投效。”

    “好,好!”

    朱宸濠一时喜出望外。不管怎么说,想当初他在南昌前卫下了多年的水磨工夫,倘若这支兵马到手,他在江西就可以横着走,而后再北上南京登基就容易多了。因而,他也顾不得刘瑾突然又神气活现的态度,笑容可掬地从主位上下来,携了刘瑾上座。

    “若是大事能成。刘公公当首功也!”

    前次还许诺平分天下,如今却来说什么首功?

    刘瑾恨得牙痒痒的,可如今之计他却只能装出了恰如其分的热络表情,笑吟吟地受了这所谓首功的夸奖。半推半就饮了一杯朱宸濠亲手斟的庆功酒,他便开口说道:“只不过,这郑天明毕竟心里还有些别扭。要想他真的倒戈,殿下不如亲自莅临顺化门前督战,如此徐勋等人肝胆俱丧,底下人也会溃不成军,而郑天明也不敢再避不出战。只要他带着兵马倒戈一击,那顺化门上区区那么一点人能顶什么用?”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哪怕下头的李士实等人也找不出由头反驳,还是因起草了那道檄文而被朱宸濠封为右丞相的刘养正皱眉说道:“殿下千金之躯,万一有人妄图暗算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殿下直接乘亲王象辂,在四周衬上钢板既可。至于前头,百步穿杨就已经是好手,隔开两百步,谁有那准头?徐勋麾下是有善she的钱宁,可如今人却不在!而南昌府可没备着床弩之类的守城利器,更不用担心他们出幺蛾子。”

    这是刘瑾早就在路上想好的主意,此时此刻这么一说,最后一丝反对的声音顿时也没了。然而,后头角门处,站在那儿又是看又是听逗留了许久的徐边却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挑,脸上露出了讥诮的表情,随即悄然退了下去。才刚出了存心殿,他就看见一个小厮一溜小跑地冲了过来,他一想就出手拦下了人。

    “什么事?”

    尽管徐边身上没有官职,但谁都知道他深得宁王朱宸濠信赖,因而那小厮立时行了礼,旋即压低了声音说道:“南昌知府衙门的通判李梦阳来了,在门口大骂殿下辜负圣恩大逆不道,门上已经把人绑了起来,想请问殿下该怎么处置?”

    徐边顿时愣住了,这才想起刚刚殿上那些文武当中,确实没有李梦阳。想想也不奇怪,李梦阳虽说是文名斐然的名士,但才能就不好说了,朱宸濠笼络了他,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撑门面,断然没有和这种只懂书生意气的家伙商量大计的道理。然而,想想李梦阳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上了王府大门痛骂朱宸濠,虽然愚不可及,但到底总还有几分风骨,他便定了主意。

    “殿下如今正因为刘公公带来的好消息而高兴得不得了,何必拿这种事败了兴致?那李空同就是一个迂腐的愣头青,把人严严实实绑了关起来清清静静饿几天,回头他就明白了!记住,堵了他的嘴,如此他就算想说什么也不至于聒噪!”

    “是,小的听大掌柜的!”

    “去吧。”徐边见人答应一声要走,突然又加了一句说道,“殿下才刚封赏了文武,接下来自然就该赏赐府中上下了,告诉下头少节外生枝!”

    “是是是……”

    徐边按下了李梦阳堵门大骂的事,宁王朱宸濠丝毫不知,自然听了刘瑾的撺掇让人备了亲王的仪仗和象辂,预备去顺化门给一众王府护卫鼓舞士气。当然,他对于自己的安危在意得很,除却刘瑾所说的那些布置,还有剩下的那些王府护卫之外,他更是又把从前暗地里收拢的私军也都带了出去,以及投效他的宜chun王和瑞昌王亦是召了来,再加上他们的家丁家将,一时间竟又凑出了两千兵马。这一路人等前往顺化门,一时间恰是好不地动山摇,而刘瑾在好一阵子的巧舌如簧之后,自然而然便得以登上了朱宸濠的那辆象辂。

    然而,让他心头大为jing惕的是,朱宸濠那一乘宽大的象辂中,并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朱宸濠的左侧赫然还侍立着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确定自己在先前的宴席上并未见过此人,刘瑾不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殿下这是为了万全之策,在车中又带了一个高手护卫么?”

    “大掌柜可不是本藩的护卫。”尽管刚刚在人前已经自称过朕了,但朱宸濠之前听了徐边的劝说,决定暂时还是低调一些,毕竟,郑天明那边还以为他是真的奉了太后懿旨,等收了南昌前卫的兵马后再高调不迟。见刘瑾满脸惊疑,他就越发志得意满地说道,“之前刘公公不是见过本藩的另外一个得力肱股罗迪克么?那是本藩的智囊,这是本藩的钱袋,他们才是本藩真正的左膀右臂!”

    怪不得宁王有钱,这么有钱!

    刘瑾心中咯噔一下,一只手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那柄先前在军营中徐勋送给他的匕首,可最后还是硬生生止住了。他可不是什么千人敌的大将,但使能够杀了或重创宁王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不能也没工夫做多余的事!

    因而,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两眼徐边,旋即就收回了目光。及至象辂缓缓停下,四周围传来了高呼千岁的声音,他眼见象辂缓缓停下,继而又卷起了帘子,他少不得眯着眼睛极力分辨着城墙上的人。然而,他毕竟一把年纪了,极尽目力也只能看到那些个小小的黑影,却没法分清谁是谁,唯一知道的就是,徐勋必然不在其中。

    那小子躲在最安全的南昌前卫!

    ps:明天起程去珠海啦,阿弥陀佛,存稿n天,不会断更……rq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天子神射,宁王遇刺!

    南昌府并不是九边前线,但城池仍然极其坚固。作为江西首府所在,在南宋治下的极盛时期,整个南昌府方圆三十余里,城墙高一丈五尺,城门共设十六座。而到了明朝,历经战乱之后,洪武年间朱文正奉旨重修城墙,虽说从十六门减少为七门,但城墙却高二丈九尺,厚二丈一尺,深一丈一尺,城濠更是由德胜门至广润门,宽十一丈,深一丈五尺,万余米的护城濠贯通全城。

    所以,哪怕顺化门并不是从德胜门到惠民门那段最结实,号称每一块墙砖都有二十余斤重的城墙,但单单防守仍然是固若金汤。然而,现如今这里面对的却是城里城外的双重压力,因而站第六百三十四章天子神she,宁王遇刺!在城头的不少都司官员和布政司官员脚都是软的。尤其是左右布政使和都指挥使这三位主官那面如死灰的脓包样子,看在众人眼中自然平添不祥。

    然而,站在城墙箭垛边上看着不远处那南昌前卫军营的朱厚照却神se如常。想着徐勋离开时,对他言说留下的所有扈从军士都交给他指挥,他更是感到心中涌起了一股万丈豪情,那种独当一面的自信弥漫着全身。就在他听到身后那山呼千岁的声音,深深吸了一口气预备转身发号施令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抱怨。

    “徐勋怎么能如此大胆!”马永成见朱厚照看了过来,他便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明知道南昌前卫的军营里头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自己亲自躲了过去,居然敢把……把寿哥儿留在了这里,这也太过分了!”

    趁着张永和谷大用一个在忙着整军,一个在看着那边的文武,马永成起了个头,魏彬和罗祥刚刚看到城头之下旌旗招展的样子,全都是双股打颤。此时自然而然对撇下他们在第六百三十四章天子神she,宁王遇刺!这里的徐勋生出了不小的怨恨,少不得也跟着附和了起来。自然,谁都是死死围绕着朱厚照这位天子竟然被丢下来说事,字里行间全都是指责和怨尤。却没注意到朱厚照那越来越黑的脸se。

    都这时候了,他们居然还想着勾心斗角?

    就在这时候,一身戎装的阿宝快步上了前来,对朱厚照行过礼后就开口说道:“公子,是宁王亲临督战!”

    南昌顺化门的城墙靠内侧并没有箭垛,因而当朱厚照大步来到墙边上的时候,马永成三人立时狗腿地在两边贴着站了。每人手中拿着一面盾牌,生怕万一有下头she来的流矢让朱厚照受到什么损伤。而朱厚照眺望着下头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头,又看到了远远的那辆大红象辂,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拿弓来!”

    听到朱厚照这沉声一喝,阿宝立时捧上了一把弓和一袋箭。马永成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小腿上就挨了小皇帝一脚,一时间忍不住哎哟一声痛得蹲下了身去,正好让出了一个位置。而朱厚照熟练地取箭挽弓。眯着眼睛对准了那大红的象辂,好一会儿却放弃了起头的念头,又瞄准了距离在百步之内的那杆迎风招展的宁王大旗。

    “父皇。你一定要保佑我!”

    随着这低低的一声呢喃,朱厚照骤然一声暴喝,当是时弯弓如满月,竟是一箭横空she了出去。但只见那一箭犹如流星一般,横过顺化门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径直没入了那一杆打着宁王旗号的大旗上,随即借着那劲道以及呼呼刮着的大风,一瞬间将那一面原本威风凛凛的朱红大旗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看到这情景,阿宝顿时拿出了从前在运河上拉纤喊号子时的力气,扯开嗓门大声叫道:“天诛叛逆。神she威武!”

    在他这一声带领下,早就被惊动了的张永和谷大用自然立时让下头护卫军士齐声高呼,那此起彼伏的声音立时之间将下头高呼宁王千岁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就连城墙上头的布政司和都司官员发现士气可用,也好歹面上有了些血se。

    而马永成虽是刚刚被朱厚照一脚踹开,可看到小皇帝如此神she。当即马屁如chao地拍了上去,魏彬和罗祥亦然。往ri朱厚照必然洋洋得意,可此时站在城墙上,尽管看着下头兵马一时大乱,但他压根没有派人趁势进击的意思,反而面沉如水地望着那边的大红象辂。

    隔着超过两三百步的距离,他只能依稀看见那其中的三个人影。端坐的是宁王朱宸濠自不必说,其中一个整个人都隐藏在yin影之中,可另一个哪怕不太分明,但实在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那分明是刘瑾……刘瑾!

    朱厚照那yin沉的脸se让马永成三人很快领悟到,这一次怕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一时相继讪讪地住了口。然而,下头宁王府的军马却很快就把那一杆被she破了的大旗调换了下来,倏忽间又换上了另外一面崭新的。朱厚照捏着弓箭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再逞强she箭,而是冲着一旁刚刚赶过来的谷大用说道:“传令下去,一箭之内若是能she中那大旗的,到时候叙功立升一级!只许一箭,多she的无功而有过!”

    谷大用二话不说立时疾步下去传令。不过是倏忽之间,便只见几十支箭齐齐往那边大旗上落下。偏偏那大旗依旧竖在原本的位置,这一下子竟是足足有十几二十支箭落在其上,简直是把好好的朱红大旗给she成了筛子。这时候,哪怕没有阿宝带头嚷嚷,城墙上和两边阶梯上方防守的军士们仍是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接连两次受挫,宁王朱宸濠顿时耐不住xing子了,他怒吼着叫了一个护卫过来,厉声说道:“蠢货,就不知道把大旗摆得远一些,送上去给人做靶子干什么!”

    “是是,卑职这就去办!”

    “还有,别在下头对着城墙上干瞪眼!这城墙上四通八达,从其他诸门派出人沿着城墙杀过去!还有,让下头的人马沿着城墙阶梯杀上去!就说本藩在这儿督战,斩首一级赏银十两,斩首三级立升百户!”

    那护卫本想说顺化门城墙上左右通往其他两处城门的通道,已经被搬上城墙的铁拒马等等拦得结结实实,要直接从城墙上头杀过去必然损失重大,而城墙那些阶梯居高临下,同样是易守难攻。然而,宁王朱宸濠颁下了这样高的赏格,他立时自己也动心了,当即连声答应后疾步往四处传令。这时候,朱宸濠方才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又看着刘瑾嘿然笑了一声。

    “刘公公,你的那些仇,看本藩给你报得干干净净。”

    “嗯嗯……”

    刘瑾敷衍得答应了两声,但整个人却并没有从刚刚的惊愕之中调整过来。刚刚第一次she出的那一箭总让他有几分心惊肉跳,即便隔着这大老远的距离,迷迷糊糊只能看到城墙上的一个人影,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是假不了的。尽管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朱厚照竟然会就在这南昌府,可小皇帝素来是我行我素的人,徐勋又胆大包天,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想到自己在徐勋手中先后吃过的那些苦头,想到自己这一次被人硬生生逼到了如此境地,想到宁王得意地说天下诸藩之中和皇帝血缘近的,他都派了人去刺杀,但使朱厚照一死,朱宸濠便是机会最大的一个,刘瑾不禁露出了几分挣扎的表情。

    看如今这情形,手刃朱宸濠之后,他要逃命的可能xing并不算大,既如此,不如对朱宸濠点穿……

    就在这个念头随着那阵阵喊杀声,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的时候,他突然只听到城头上传来了一声震天怒吼:“全都打起jing神来,南京诸卫援军立马就到!只要剿灭叛逆,宁王府上下所有金银财帛全数赏赐今ri功臣!”

    是朱厚照的声音,是当今天子的声音!

    刘瑾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口仿佛想把这最要命的一茬给捅破了,然而,他的身体却做出了最本能的动作,将手悄悄探入了怀中。然而下一刻,他就对上了那铁面人犀利的眼睛。浑身一颤的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可偏偏在这时候,铁面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径直把眼睛投向了一边。面对这平生最好的机会,那一瞬间,他做出了平生以来最快的一次动作。

    不过是刹那的功夫,正好侧头的宁王朱宸濠就只见刘瑾突然从怀中掣出了一把锋刃亮晃晃的匕首,随即径直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大骇之下,他本能地想要躲避,奈何宽敞的象辂之中如今呆着三个人,他根本没有腾挪的余地。就当他在慌乱之下一把抓住了旁边一只手,恍然醒悟时打算拉着徐边为挡箭牌替自己挡一挡的时候,却不料徐边那只手突然如铁钳似的,竟是将他死死按在了那一张豪奢的红交床上。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刘瑾那把匕首便径直没入了他的右胁,那种锐利的刺痛感一时让他惨呼出声。

    刘瑾惊疑交加地瞥了一眼竟然助了自己成事的铁面人,来不及想太多便突然趋前跳下了象辂。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快拿住刘瑾,宁王殿下遇刺了!”rq

第六百三十五章 断子绝孙,杀尽宗室!

    那铁面人的声音虽嘶哑,然而,却架不住前头的驭者在看见车厢中的情形之后,骤然扯开嗓门大声嚷嚷道:“宁王殿下遇刺了,行刺的是刘瑾!”

    眼见四周围一片鸡飞狗跳,不少军士全都凶神恶煞地冲着自己围逼了过来,想起自己刚刚慌乱之中竟是连匕首都忘了拔,跳下马车的刘瑾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只怕凶多吉少。然而起头脑子里的一片空白,这会儿却被某些许久都没有浮上心头的东西填补了。

    他是李广推荐入东宫的,刚进去时不过是一个当差听事,后来因为年幼的朱厚照喜欢他的嘴甜,喜欢他说外头的事情,便提拔了他为长随,又升了答应,可熬油似的熬了许久,却因为李广畏罪自杀,他这个李广举荐进东宫的立时受了拖累,一度被发落到了廊下家。那时还有些吃过李广苦头的大珰们把气撒在他头上,打算把他发落到更鼓房苦役。倘若不是同样还地位低微的谷大用在朱厚照面前提了一嘴,那时候还是太子的朱厚照有意在宫里四处晃悠,硬生生把在廊下家的他给拎了回来,也没有他的今天!

    后来怎样了……是了,后来是朱厚照不愿意读书,每每在出阁读书的时候出岔子,要不就是挑老师的毛病,要不就是心不在焉,要不就是在听课的时候打瞌睡,结果累得他们这些跟着去的内侍们三天两头吃挂落。好一些的是训斥罚跪,倒霉的便是直接挨板子。当然。朱厚照每次必然少不得求情,结果则是他们还得多挨几下。

    尽管那段ri子要察言观se。要小心谨慎,要战战兢兢,但那会儿也是他们八个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时候。除却资格最老的高凤,他们没有一个是当时司礼监那几位大佬的私人,因而不得不防着那些大珰们安插人和自己打擂台。而那时候朱厚照也是一心帮着他们几个,但凡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是给他们分。各式打赏更是很不少。每次他们心惊胆战地轮流偷偷把朱厚照带出去玩的时候,朱厚照回来总会带上一堆小玩意,也不管他们喜欢不喜欢就径直塞了过来,道是赏给他们玩儿的。

    想着这些积年的旧事。眼看那些明晃晃的刀剑已经逼到了面前,刘瑾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刚刚明明想要道破小皇帝身份的时候,却突然那么冲动地行刺。

    他打心眼里,就从来不曾想过要叛了当今天子!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喃喃自语念叨着那么一句话,眼见得一把剑直搠而来,刘瑾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径直迎了上去。-xiaoshuoyd.-当那一截剑尖穿透了自己的脊背。继而又猛然抽了出去的时候,他方才不支跌倒,可膝盖着地的同时,他仍是奋力往那城墙高处看了一眼。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朱厚照那张熟悉的脸,可一刹那就变幻成了徐勋那可恶的笑脸。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上接踵而来的剧痛,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就只有一个念头。

    徐勋,你不要食言,否则咱家就是做鬼也饶不了你!

    刘瑾跳下象辂之时。徐边叫了那么一声,随即趁着驭者在外遮挡,他便立时屈膝跪在了宁王朱宸濠面前。见这位一度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宁王牙齿咯吱咯吱直打架,看着从右胁上拿起的那只站满了鲜血的手,脸上全都是难以名状的恐惧,他便轻轻伸手握住了那只是浅浅扎入了朱宸濠右胁的匕首,随即轻轻笑了笑。

    “殿下,没事,刘公公慌慌张张的,这一刀扎得实在是太浅了。”

    然而,还不等宁王朱宸濠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徐边突然将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口中,继而突然伸手死命一拔。一时间,就只见朱宸濠那一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可他的惊呼却都被那一团破布紧紧堵了回去。更让他惊骇yu绝的是,徐边持着那把沾血的匕首上下端详了一下,继而冲着他冷冷一笑,竟是照着他的胸口恶狠狠地扎了下来!

    相比刘瑾那一刀,徐边这一刀又准又快,但同样并未扎得极深,因而宁王朱宸濠竟是并没有一时毙命。他眼睁睁看着徐边掏出了他口中的布团,挣扎了许久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话,但他那眼神却清清楚楚地表达出了他的惊怒和不解。

    倘若徐边要害他,这么多年有不少的机会,为什么会是现在?为什么会是他辛辛苦苦在塞外走私帮自己积攒了莫大的家底,又从广东买火器兵甲,从鄱阳湖等地招揽巨盗,却在这关键的时刻看着刘瑾行刺后,又反手捅了他一刀?

    “殿下不明白?”

    单膝跪在宁王朱宸濠身边的徐边看着其那拼命挣扎的样子,突然咧嘴笑道:“是,我多年苦心取得了殿下的信任,若是要单纯害你,不用等到今天。只不过,让殿下死在如今满心以为万事俱在掌握,不久就能取得天下的时刻,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殿下知道么,谋逆失败,宁王这一系就完了,从上到下都要被连根拔起,包括追随您的宜chun王和瑞昌王。至于宁府一系的其他几位郡王,即便能逃过一劫,也得夹着尾巴过ri子。当然,更美妙的是,殿下早先为了自己的名分,听了我的建议,派人去各地刺杀和当今皇上血缘最近的那些个亲王,所以天底下的宗室会少很多!”

    见宁王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分明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徐边方才摘下了头上的铁面具,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丝狰狞可怖的笑容。

    “没错,就是让天下宗室少很多!要是真让我选择的话,我恨不得朱明宗室全都死绝了,包括当今皇上!”

    徐边脸上的表情突然更加狰狞了起来,但很快又平和了起来,但话语却越发犀利如刀:“你们落地就是亲王郡王将军宗室,祖祖辈辈都享着荣华富贵,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什么都不做当个富贵闲王还算是好的,更多的是和你祖父那样为所yu为无法无天!我当年积德行善,可倾尽所有积蓄办下的货全都被你祖父的管事抢得jing光;我最敬爱的兄弟,就是因为冲撞你而你下令家丁活活打死;我倾心相爱的人,被抢进了府凌辱,最后不堪自尽;我一介草民曾经想过进京告状,却险些被宁府某个郡王的家人踏马踩死!”

    “后来我想通了,老天无眼,我有眼!老天没有天罚,那我就当人罚!你们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宗室,杀了你们太便宜,我要让你们断子绝孙!只可惜宗室寻常罪名不过是夺爵禁锢,若要让你这一系全都死绝了,那便只有谋反大逆!”

    徐边突然握住刀柄又往内中深深一刺,随着那刀刃更深地刺入了朱宸濠的肺部,他脸上的表情亦是越来越痛苦,眸子里的怨毒之se亦是更加深沉。可半辈子兢兢业业全都在为着报仇的徐边哪里会被这种表情打动,一时又冷笑了一声:“宁王殿下,你不用这么瞪着我。当初我为了报仇可以抛下才一丁点大的儿子,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早就想死了!”

    说到这里,他便凑近了朱宸濠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九幽黄泉之下,我再来杀你第二次!”

    随着这一句话,那柄匕首方才被他缓缓推入了宁王朱宸濠的身体深处。随着那个他近二十年来一直恭谨侍奉的人死不瞑目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徐边终于忍不住跌坐了下来,脸上除了惘然之外,便是深深的疲惫。

    屈身事贼的苦痛,从前他看戏文的时候总有些不解,但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也终于解脱了!当身后终于传来了驭者的提醒声时,他方才以手支撑着竭力站起身,随即方才声音低沉地说道:“宁王殿下……升天了!”

    “宁王殿下死了!”

    “宁王殿下被刘瑾刺死了!”

    随着他之前看着刘瑾在存心殿作势时就察觉到,以至于早早安排好的人四下里嚷嚷了起来,宁王护卫一时为之大乱。即便有人嚷嚷说已经刺死了刘瑾,但仍然压不下那股非同小可的慌乱。尽管宁王早就请立了世子,而且还有其他几个儿子,可此刻全都没有跟来,退一步说就算是跟来也弹压不住大局。因而,眼睁睁看着四周无数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徐边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掌柜……”

    见那驭者满脸的忧虑,徐边便淡淡地说道:“你快逃吧,我再用不着你了!”

    那驭者犹豫片刻,终究放开缰绳和马鞭跳下了车去。这时候,徐边方才看了一眼已经死透了的宁王朱宸濠,突然踉踉跄跄地下了车去。乱军之中,他的铁面具倏忽间就被挤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身上也多了好几处伤。最后侥幸来到了一个靠墙的位置,他方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却是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从怀里摸索出了一把牛角匕首。

    摩挲着那依旧锋锐的刀刃,他突然笑了一声:“你生的儿子,我一天都没养过,他便已经靠着自己名扬天下!但你的仇,大哥的仇,我却不能交给别人,哪怕是我们的儿子!惠儿,我没有告诉他这些事,就让我带着这些秘密下地狱。九泉之下,我一定会再杀那狗贼一次给你报仇!”

    说到这里,他便毫不犹豫倒转刀口,将其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天子之悯,徐勋之断

    宁王死了?

    顺化门上的朱厚照在认出了刘瑾之后,强行压下心中那乱七八糟的情绪,正预备对所有随从护卫军士做一番战前赏罚的动员,就乍然听到了这么一声嚷嚷。起头他还以为这是宁王阵中有人在耍花腔,可思来想去怎么也不可能没事咒自己主子死,再加上眼看着宁王中护卫的那些兵将以及四周的私军和家将家丁等全都是乱成一团,他立时意识到这是绝好的机会。

    “张永,天赐良机,带人跟着朕杀出去!”

    眼看着朱厚照拔出腰刀就往城楼那边的楼梯下去,马永成等人顿时懵了,而张永和谷大用交换了一个眼se,后者自知自己的本事下去了也就是给人添麻烦,当即留下陪着马永成三个,而张永则是招呼了左右护卫紧紧上前簇拥了朱厚照。等到一众人等下了城墙,果然就发现刚刚紧紧围着城门的大军已经完全没了章法,各式各样的嚷嚷不绝于耳。这其中的一种说法传入耳中时,朱厚照顿时面se大变。

    “是刘瑾刺杀了宁王!”

    不但朱厚照为之se变,就连张永亦是满心的不可思议。刘瑾是个什么xing子谁不知道,这种舍命行刺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刘瑾能做得出来的?然而,一想到坐镇南昌前卫的徐勋,张永便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凑到朱厚照身边小声说道:“皇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先破敌要紧!”

    “没错,先破敌杀敌!”

    朱厚照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似的。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话。随着他们这一行人玩命似的杀了出去,已经士气全无仿佛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宁府护卫们顿时如同一片散沙。偶尔有一两个负隅顽抗的,却挡不住士气如虹的扈从jing锐。偏偏在这种时候,不知道哪儿还传来了一阵阵大声嚷嚷。

    “宁王府破啦,宁王府被南昌前卫破啦!”

    老巢和后路被抄的消息就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无心恋战的人们找到了逃跑的最大理由。宁王朱宸濠都死了,宁王府都破了,他们纵使能扛得住一时,可还能扛得住长久不成?随着逃跑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一时更多的人都是被踩踏而死而不是被杀。就连满心杀机的朱厚照。在张永亲自带着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砍了三四个人之后,面对那些兵败如山倒的溃军,满身血污的他也渐渐停止了步子,茫然地的扭头四处张望着。

    “已经胜了?”

    张永摆了摆手让身边那几个御马监亲军四散防守,这才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回禀皇上,应该是胜了。宁王一死,宁王府被徐勋带着南昌前卫攻破。他的世子和其他儿子束手就擒,这乱子就能够只控制在南昌府一地,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中的万幸……嘿,你这话说得真不错。”

    朱厚照抬起手来抹了抹脸,突然被那血腥的味道刺激。嫌恶地皱了皱眉。待要当街把这一身衣裳扒下来,可最后却停止了动作,举目四望道:“宁王的亲王象辂呢?刘瑾呢?”

    相比前头问宁王,后头问刘瑾的声音显然更高亢急促。张永连忙也四处张望了一阵,又招来一个御马监亲军传令去四处查探。不消一会儿,宁王朱宸濠那一乘亲王象辂就被找到了。然而。起头那金碧辉煌光鲜亮丽的象辂在乱军之中,已经化作了一片凄惨的残骸。红松木板散落得四处都是,那些华贵的抹金事件贴金叶板。被无数人踩过,已经显得破烂不堪。车上那一个穿着王者皮弁的中年人仰天躺倒在那,身上的金簪朱缨和玉圭等等都已经不成样子。

    然而,朱厚照和张永都曾经在宁王府见过朱宸濠。尽管人的死相异常狰狞,但他们还是认出了人来。朱厚照只是瞧了一眼便厌恶地别过了脑袋,随即厉声说道:“刘瑾呢。可找到刘瑾了?”

    张永见四周众人一片难se,知道一来到处都是尸体。二来也并非人人认识刘瑾的面貌,因而他只能软言安慰了朱厚照几句,随即挑了两个最机灵的人随身跟在朱厚照左右侍卫,自己则是站在翻倒的象辂旁边东张西望,判断着这一场行刺发生之时,刘瑾可能窜逃的方向。然而几乎是本能的,他就渐渐有些分心。

    徐勋真的是好手段,居然让刘瑾不得不走这条路。倘若刘瑾武艺高强,那会儿行刺之后在乱军之中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刘瑾连武艺稀松都称不上,便是找到也只是一具尸体了。刚刚看朱厚照的反应,显然是大为触动,徐勋对谷大用保证的不祸及家眷非但能够做到,而且小皇帝念及旧情,兴许还会有所加恩!

    说句实话,即便没有刘瑾这倒戈一击,要大获全胜也不过稍稍多花一点功夫,徐勋何必非得绕这么些圈子做这么些事,就只是因为答应了谷大用?还是原本就存着几许恻隐之心?

    “找到了,找到刘公公了!”

    正当张永怎么都想不通的时候,就只听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御马监亲军的嚷嚷声。他才一抬头,就看见朱厚照在左右两个护卫的护持下高一脚低一脚地匆匆往那边跑了过去,他立时毫不迟疑地快步追了上去。待到面前,他先是看见了一身满是血污的便服,随即才认出了那张脸上紫黑已经很难瞧出本se的脸。除了身上好几处之外致命伤口,还有一把剑径直透过胸口把刘瑾径直钉在了地上,人早就完全死透了。

    呆呆站在那儿的朱厚照想起此前对刘瑾的怀疑,想起在城墙上看到刘瑾站在朱宸濠身侧时的难以置信和怒火冲天,面上顿时一片苍白。良久,他的身子突然晃了晃,竟是就这么一头栽倒了下去。幸亏旁边的张永眼疾手快一把扶着,这才没有捅大篓子。

    然而,即便是张永,看到刘瑾这个模样,亦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冲着那几个御马监亲军说道:“找人来先好生收殓了。记着,眼下的事情都不许透露半分出去!”

    这几个都是运河上和朱厚照一船的人,大约摸能猜到这位徐勋“表弟”的真实身份,哪里有不知机的。即便这些都是苗逵和张永这两年带出来的亲信心腹,可瞧见风光一时的刘瑾最后竟是这般下场,唏嘘嗟叹的却多过拍手称快的。

    当朱厚照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却瞧见头顶是自己这几天颇为熟悉的帐子,身下的床亦是睡了好些天的,立时知道这是徐勋征用那处富商的宅子。他撑着想要坐起来,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正想叫人,他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低低的交谈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的他,没费多大功夫就分辨出说话的是谷大用张永和徐勋。听到三人是在议论他的状况,他不禁咬了咬牙挣扎着坐起身,随即便趿拉着鞋子到了门边上,却见三人背转身走了几步站到院子里。

    “徐老弟,那东西你真的不打算交给皇上?”

    “人都已经死了,何必再拿那种东西让皇上看,让皇上不高兴?就算东西是真的,老刘多半也是被宁王胁迫,这才定了什么见鬼的盟书。要他真心跟着宁王干,又怎么会反手捅了那一刀?就算一度看错了人做错了事情,他也已经拿命去填了。只要把此物毁了,回头回京之后,别人也挑不出理来。”

    张永想想也是,就没有说话,而谷大用却突然冲着徐勋深深一揖。待到徐勋伸手把他扶了起来时,谷大用方才低声说道:“徐老弟,我代老刘家里头那些子侄亲戚谢了你仗义。”

    “仗什么义,要说他和马永成他们三个闹翻不假,和咱们三个又好到哪儿去了?老刘这辈子,坏就坏在吃独食。倘若他和咱们还能像从前皇上在东宫时那样,凡事有商有量,不是那么大权独揽刚愎自用,怎么会到今天这地步?总而言之皇上回头问起,你们就说……”

    “就说什么?”

    听到那门嘎吱一声,紧跟着只穿了中衣的朱厚照就这么趿拉着鞋子走了出来,徐勋不禁面se一凝,随即便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小皇帝的胳膊。

    “皇上,大夫刚刚来看过,说是您因为气怒攻心,以至于寒邪入体,别到外头吹风。”见朱厚照恶狠狠地瞪着谷大用和张永,徐勋便冲着两人招了招手,随即温言说道,“您若是真的想问什么,到房里说吧,咱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说歹说把朱厚照重新劝回了屋子里,见张永和谷大用张罗着给小皇帝穿上了衣衫鞋袜,而朱厚照那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自己,他便开口说道:“皇上既然听到了,那臣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老刘应该是被朱宸濠胁迫,歃血为盟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臣之前破了宁王府之后,从书房正好搜到了那东西。”

    朱厚照嘴里迸出了生硬的三个字:“东西呢?”

    “已经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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