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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奸臣txt下载     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七章 少君处处碰壁,小徐以退为进

    朕yu南巡,可乎?

    据说这是文华殿便朝议政的时候,小皇帝在耐着xing子听了内阁部院大臣说完正事之后,最后抛出来的一句话。紧跟着,朱厚照不等那些瞠目结舌的大臣们醒悟过来提出反对意见,便仿佛什么话没说地转身离去,留下那堆大臣们在那儿琢磨着此言发愣。须臾,等到这些朝廷栋梁们回到各自的衙门,几乎是顷刻之间,小皇帝的这么一重心意就立时在京城所有的大小衙门疯狂传送了起来,最后竟是发展到两人若照面,都会会心地递上一句话。

    “您可知道……”

    “知道知道,唉,真是没想到皇上会生出这念头来……”

    如此的对话是最通常的,而若是那些慷慨激昂以文死谏为己任的清流们——尽管如今朝堂中这样的人已经所剩不多——自然会更加义愤填膺地指斥一番jian阉jian臣乱国。却殊不知被他们指斥为jian臣当中最顶尖的一位,这会儿正在家里刚刚午觉睡到自然醒,再听到金六添油加醋地禀报了这么一个消息之后,却只是挑了挑眉,丝毫没露出多少意外之se。

    “少爷……”

    “知道了,这一回竟是你报信最快,估摸着接下来一拨拨的人都得纷至沓来了。”

    徐勋知道金六如今已经不缺钱,随手一瞄书架,起身取了一套此前得的司礼监经厂所刻的四书,随手撂给金六之后,见其喜形于se,他便微微笑道:“你家元宝天赋不错,伯虎对我赞过好几回了。等过几个月,就从论语开始学起,至于能有个什么成就,就看他自己是否努力,ri后若能中个相公步入科场,却也是你的福气。”

    “都是少爷栽培。都是少爷提携。”金六是感激涕零地谢了又谢。这才捧着几本书退了下去,面上尽是喜气洋洋,早就把起头听到朱厚照想要南巡时的震惊丢到爪哇国去了。

    而金六走后,果然正如徐勋所料,从申时到傍晚戌时夜禁前后,徐府的来客是一波接一波,从康海这样的文学之士昔ri状元,到湛若水这样和他不过是因王守仁来的君子之交,再到张敷华谢铎联袂而来。人人都是探听此事是否他的主意。得到了一个矢口否认的结果之后,年长而又老资格的张敷华忍不住把钱宁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容易送走这一拨拨的人,徐勋站在二门口正想吩咐人关门之际,如今专管迎来送往的金六又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少爷,翰林院编修严嵩求见。”

    严嵩?

    徐勋顿时站住了。尽管严嵩和徐祯卿有些交情,往ri他府上有些什么事,严嵩也常常会附骥尾来凑个热闹打打酱油,可及不上七子这样的文学才俊。比不得林瀚这些老而弥坚的大佬。也就是混个脸熟而已。而他也知道如今这位严惟中距离历史上那位嘉靖朝第一权臣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再加上人既然没有主动露出投效之意,他也就不咸不淡这么混着,可今天这种时刻,严嵩竟是在夜禁开始徐家即将闭门之际跑了来。

    金六端详着徐勋的表情,试探着说道:“少爷若是不见,那小的就去回复他……”

    “见,请人到书房说话!”

    尽管严嵩到徐府也来过。但也就是两次高升宴,此外只是远远路过。此时此刻跟着前头打灯笼的小厮走在那严丝合缝的青石甬道上,端详着夜间显得朦朦胧胧的高大房屋,他心里转着好些个念头。当踏入那书房,嗅到了迎面一股自己异常熟悉的翰墨文香的时候,他立时平静了下来,等见到徐勋端坐在书案后头。手中却并未捧着一本装门面的书,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他立时定了定神上前躬身行礼。

    “见过侯爷。”

    “坐。”

    这个言简意赅的字听不出什么喜恶,但严嵩却是丝毫没露出异se,当即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坦然入座,旋即也不等小厮上茶,他就拱了拱手说道:“今ri下官冒昧求见侯爷,正是为了今ri皇上在文华殿便朝议政的时候透露出的那一重意思。虽说如今不知道皇上是戏言,还是真有此意,但南巡二字关乎甚大,绝非可以信口开河之事。当年太宗皇帝确实曾经数次北巡北征,然彼时chun秋鼎盛,皇太子数次监国理政,再加上有众多名臣辅佐,自然没有后顾之忧。至于宣庙巡边,亦是非常之举,不可为例。”

    见徐勋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严嵩一时心中稍安,索xing诚恳地说道:“而如今皇上还年少,朝中又已经是几度更迭,内外未稳,若是贸贸然出外,上下反对不说,而且更容易让宵小有机可趁。侯爷身为皇上最信赖的人之一,又是肱股重臣,正当一力劝谏,那时候必定内外归心。倘若在这种事上不发一言,恐怕就是追随侯爷的那些清流名臣文坛新秀,也必会觉得失望。”

    听严嵩竟是劝自己要豁出去劝朱厚照收回成命,徐勋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纵使历史上的严嵩是怎样老谋深算jian猾似鬼,但如今不过是一个血气方刚更有几分正直的人。此时此刻,他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致,当即竟是开口说道:“惟中,倘若我对你说,挑起皇上这念头的不是别人,而是刚从江西回来,提督内厂暂署东厂的钱宁呢?”

    外头都传言皇帝生出了南巡的念头,但对于这念头是怎么来的,却是众说纷纭。尽管小官小吏们有不少认为十有**是刘瑾或是徐勋挑唆的,但只要是稍微有些常识的,就知道这种说法极其荒谬。刘瑾和徐勋正在彼此较劲的时候,这皇帝一旦不在京城,两人要么全留下,要么一块跟着,否则一在外一留京,天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严嵩也正是秉持着这样的猜测,方才来婉转提醒徐勋主少国疑,谁知道徐勋竟是直截了当丢出了这样一个惊人的事实。

    尽管钱宁是徐勋一手提拔起来的,但如今人管着内厂和东厂。那两摊子分明是刘瑾捏在手中的。那根墙头草究竟向着谁,恐怕还未必可知!

    因而,严嵩在迟疑片刻后,忍不住探问道:“侯爷是说,这是刘公公……”

    “和刘公公无关,只是钱宁自作主张提了一句。当然,既然对了皇上脾胃,眼下我也好刘公公也好,再去归罪于他也是于事无补。另外。我对你这个江西人也不妨明言,皇上就是因为此前杨慎的那道奏折,以及右副都御史林待用的弹章,和钱宁从江西走了一趟回来的禀报大相径庭,这才有些恼火。所以,这就是钱宁挑唆皇上去南巡一趟的由头。但归根结底,皇上对于一直在京城一地早就颇有微词,这南巡其实是多年夙愿。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且一直都是听人呈报。皇上更乐意的当然是亲眼看看河山子民,这也无可厚非。”

    “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皇上乃一国之君,这一人便关乎天下,若有闪失谁敢担保?”严嵩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徐勋一句,随即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至于前前后后那些弹劾宁王的弹章,这一点我可以说一句公道话。毕竟在进京赶考之前,我一直都在江西长大,对于宁藩的诸多罪状也都听说过。先头那位宁王暂且不提,如今这位以庶子继王爵,确实一向都不甚安分,和江西都司的武官颇有往来,贪横杀人的事也着实有。当初复护卫原本就是不该。如今既然屡有弹劾,直接撤了护卫派人申斥就行了,何必把小事变成大事?”

    “直接撤了宁王护卫,刘公公会觉得扫了脸面。”

    徐勋直言不讳地揭开了这一条,果然就只见严嵩立时沉默了下来。紧跟着,他便开口说道:“刘公公此前因焦芳之议,曾经想到过要削减江西的解额,而且还一度生出过让江西人不得任京官的主意,这些都是极其荒谬的主意。现如今就因为他抹不下脸面,而且皇上被勾起了兴头,所以这事情不是那么轻易能压下去的。惟中且回去吧,你就是不来说,我也自然会劝谏皇上收回成命,但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我辈自当伏阙请命!”

    严嵩霍然站起身来,深深行过礼后,竟是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看着其远去的背影,徐勋想起徐祯卿曾经提过严嵩在翰林庶吉士这几年中交了不少友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清名卓著之辈,而其人生活也素来清贫节俭,他顿时轻轻吁了一口气。

    钱宁在他面前就曾经试探着提过请朱厚照南巡,所以他并不意外其在朱厚照面前会扔出如此提议来。然而,对于朱厚照此次能不能走得成,他却有些计较——小皇帝如今即位才两年多,去年才刚赶走了刘健谢迁,而如马文升等等老臣也才刚致仕一两年,哪怕朝堂上那些极端清流分子已经不多,却并不代表没有。如严嵩这样的都说要去伏阙,更何况其他人?

    十年八载之后说南巡还差不多,想那历史上两位最喜欢往江南跑的清朝祖孙两位皇帝,可不是即位之初就来这一套的!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正德,可不也是再年长些方才满天下转悠的吗?

    朱厚照不过是被钱宁一言勾起了心中早已有过的夙愿和梦想,这才在文华殿上最后试探了一句,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了京城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当天晚上群臣的奏折还没来得及送上来,他便被得知消息的太皇太后王氏和张太后先后叫到清宁宫和仁寿宫,训斥教导加在一块足足都有超过一个时辰,而当他垂头丧气回到坤宁门的时候,却被刘瑾堵了个正着。

    老太监同样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稀里哗啦,摆事实讲道理,从白龙鱼服为鱼虾所戏,再到畿南的盗匪江南的响马,一直说到如今这些年根本就不曾出现过的倭寇,再跟着是水匪河患刺客以及心怀叵测之徒,总而言之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外出有风险,决策需谨慎。而朱厚照被他越说脸se越黑,到最后竟是撂下这个最信任的老伴当,直接拂袖而去进了坤宁宫。

    尽管遭了冷脸,但刘瑾看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犹豫片刻后,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少有的坚持。天子出行危险太大,若有个万一他承受不起那后果,而他若是跟着,兴许被人抄了后路,若是不跟着,兴许被人的耳旁风枕边风直接给黑了,这种风险他决计冒不起!

    钱宁,敢出这种馊主意,咱家和你没完!

    朱厚照在两宫皇太后那儿吃了一番不敢回嘴的教训,在刘瑾面前受了一番痛哭流涕的教训,在坤宁宫皇后面前遭了一回温柔的沉默,次ri在文华殿便朝议政的时候,他收到的是集体的抗争,而雪片似的劝谏奏折在刘瑾少见的一份不扣留的措置下,堆满了他的案头……就连始作俑者钱宁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在江西也好,在回程路上也罢,千思量万琢磨后的建议,竟然会遭来千夫所指,连刘瑾都如此反对。

    然而,当这一ri在西苑演武场上,朱厚照懊恼而恶狠狠地说人人都不能理解朕的时候,钱宁仍是生出了一种赌注成功的欣喜。哪怕他因此和所有人闹翻了,但说不定在小皇帝心目中,他便成为了唯一那个可信赖的人。只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挑唆朱厚照大胆和别人对着干,那边厢瑞生就嚷嚷了一声:“皇上,平北侯来了!”

    朱厚照看着御赐西苑跑马,这会儿正纵马疾驰过来的徐勋,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最后的期望来。因而,眼看着徐勋在面前十几步远处一个纵身跳下马背,丢下缰绳就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还不等其行礼,他就突然冷冷地说道:“徐勋,你也是来劝朕收回成命的么?”

    “我有几句体己话想对皇上说。”

    眼看钱宁在小皇帝的目光示意下不情不愿地退下,眼看瑞生亦是行礼退得远远的,最后这演武场中百步之内都再也没有别人,不虞自己的话被人听见,徐勋方才看着朱厚照,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皇上,宁藩有反意。”

    见小皇帝那张脸一瞬间僵在了那儿,徐勋方才说出了第二句话:“所以,皇上若真心要南巡,臣请和刘公公一道巡视江南,以为前站。”

第六百零八章 小皇帝动心,刘瑾急跳脚

    朱厚照想过徐勋的两种反应。一种自然是徐勋和自己多年的情分对自己的想法了若指掌再加从前就说过要陪他走尽大明朝的大好河山此次不但会赞同自己的想法而且还一定会和自己同去;另一种便是徐勋如今也和那些老大人一样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成天就念叨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竭力劝阻他不要出京打消他的南巡之意。

    然而此时此刻徐勋这先后两句话着实让他有些懵了。陷入呆滞之中的朱厚照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皱眉说道:“徐勋朕知道你从不信口开河但告亲藩有反意这种事若是你没有切实的证据传言出去是个什么结果你应该很清楚!”

    “臣正因为很清楚这才拿出来说。”徐勋看了一眼远远散在周围的人这才开口说道“其一在杨慎告了宁王一状紧跟着钱宁去江西期间皇应该听过侧近说宁王仁善友爱的好话吧?皇不用回答微臣若是有臣只想问一声宁王远在江西又是不奉诏不得离封地半步的亲藩为何能让宫中内侍都称颂若是不用钱买通可有这样的道理?”

    见朱厚照果然被自己说得有些心动早从瑞生处获知了准确情报的徐勋知道这头炮是奏效了因而便家中了语气说道:“其二则是宁王复护卫之事。身为亲藩地方官员必得尊礼乡野士绅更是无不敢忤逆有仪卫司足矣谋求恢复已经撤消了几十年的护卫却又是为何?而在复护卫的同时又和江西都司的官员交往甚密丝毫不理会朝廷关于亲藩不得结交官员的禁令难道不是居心叵测?”

    这第二条说完朱厚照的脸se一时之间变得无比严峻。小皇帝只是嫌麻烦不喜欢事必躬亲只要人大事无隐瞒。他并不介意让大臣们去处置那些ri常的琐碎政务但这并不代表他便完全没有某些敏锐xing。此时此刻朱厚照竟是主动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徐勋在朱厚照那明显聚jing会神的目光注视下微微一顿。这才一一句地说道“王府取岁禄加倍强夺官田民产这是之前历代先帝在位期间各藩常有的并不足为奇。但是杀逐幽禁无辜百姓这一点就有些蹊跷了。若只是欺男霸女也就罢了。但宁藩杀的关的人当中不乏书人而且臣让锦衣卫去查过前前后后失踪的人已经有一二十地方官府虽则立案却没法审案结案如今这都是一桩桩的悬案。而且更要紧的是……据查宁王府有蓄养亡命的情形。”

    这最后一条就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朱厚照悚然动容。他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斩钉截铁地问道:“此事你可看准了?”

    “皇恕罪这件事是臣越权。”口中说恕罪但徐勋的脸没有半点诚惶诚恐的表情。而是正se说道“臣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命密探去江西访查。这两年江西盗匪响马盗比畿南更加猖獗而且所劫行商等等往往是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地方官府不能制。而这么一些人据查和宁藩有些关系甚至有些迹象表示……畿南这边有一两支响马盗也和江西那边有些藕断丝连。”

    尽管傅容已老已退郑强虽则是顶了司礼监太监和第一南京守备太监的名义但身体却比傅容更加不好。于是此前终于熬到了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陈禄自然就显得势单力孤了起来徐勋稍一点拨陈禄又怎会不奔前走后甘为驱策?而这事儿是去年刘瑾为宁王谋复护卫之后他就已经交代下去的用时一年的明察暗访在他书房中来自南京的案卷何止一尺厚?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朱厚照顿时露出了恼怒交织着不满的表情。他忍不住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突然看着徐勋说道:“此事既然已经查得如此透彻你为何还要亲自去而且还得拉着刘瑾?”

    “皇复护卫的事情毕竟是刘公公力主支持的。要是就这么彻查宁王刘公公脸无光不说而且必然会认为是臣捣鬼有意让他好看。皇想来也知道如今刘公公和臣不比从前了有些不大和睦。”

    徐勋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自己和刘瑾的关系见朱厚照果然并不意外却只是皱了皱眉面露怅然他方才继续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臣知道这话点穿了心里最难受的是皇所以原本就打算和和稀泥算了可南京那边送来了这样的消息臣着实不能就这么按下去。臣去江西要是查出点什么刘公公必定以为臣是在构陷既如此还不如拉着他同去。他对皇素来忠心耿耿但使发现宁藩逆谋绝不会再加以姑息那时候就万事好说了。”

    这一番摆事实讲道理又给不在场的刘瑾套了深明大义的高帽子徐勋方才徐徐说道:“另外之前刘公公必定也谏劝过皇不要南巡的吧?恕臣说一句让皇不高兴的实言劝谏皇不要离京的那些忠言虽说逆耳但包括刘公公在内他们担心的全都是皇的安危皇明鉴不要因此怪罪了他们。()”

    这便是替所有劝阻皇帝的人齐齐开脱了一把。要是刚刚一挑头就直接拿出来朱厚照哪里听得进去但徐勋通过之前那一条条的罗列事实成功让朱厚照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儿虽眉头紧蹙竟是不曾出言讥嘲。良久小皇帝才轻轻摇了摇头。

    “这话到此为止你让朕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是兹事体大还皇斟酌。只是臣皇莫要走漏风声须知陈禄亦是谨慎地派出数路人马去查探彼此互不统属并不知道真实目的。如今满打满算除却皇和臣等二人之外京城朝野再无人知道此事。”

    “嗯朕知道了。”

    在外头遥遥等待着的钱宁眼见徐勋行过礼后大步往这边走来连忙把焦虑的表情换成了满脸的关切。然而。他迎前小心翼翼探问了两句却见徐勋脸se疲惫探不出什么他也就一时打消了套这位平北侯话的主意。目送人离开之后就三步并两步赶到了朱厚照身前继而试探着问道:“皇平北侯刚刚可是亦反对您南巡?”

    “别说了朕眼下累得很先回宫了!”

    自打大婚之后朱厚照在西苑豹房住的ri子越来越少这回钱宁知道必然又是回坤宁宫。他殷勤地把朱厚照送到了西华门口。眼见得小皇帝带着瑞生和几个随从太监心事重重地顺着天街往深处走去他的满脸笑意倏忽间就变成了满脸的寒霜。

    听说昨ri刘瑾劝谏亦是碰了满鼻子灰为何徐勋这一来小皇帝的反应大不相同?

    徐勋在西苑演武场见过朱厚照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亦或者说在如今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朱厚照生怕他真的一个不好就一意孤行去南巡的情况下这一次见面几乎是在最快的时间里传到了朝堂的大佬们和宫中的大珰们耳中。尽管这君臣二人在谈话之际屏退了所有外人。但事后的反应却是有无数人看见了。因而不但是钱宁断定徐勋必然劝谏朱厚照不要南巡其他人也一se都是这么认为。包括刘瑾在内。

    尽管刘瑾也对自己碰了满鼻子灰而徐勋受到的待遇却比自己好有些难堪但只要能达成朱厚照打消此意的结果他也勉强可以接受。只是这一晚回了私宅他又招了张彩前来陪喝一盅的时候少不得抱怨了两句但很快也就暂且丢开了。然而次ri华殿议事之后朱厚照却把他叫到了西苑太素殿。他坐着凳杌到了地头才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得刻骨铭心的身影。

    正是徐勋!

    “刘瑾朕昨ri梦见太祖皇帝责备朕不孝顺长这么大就不曾去谒过孝陵。”朱厚照很是从容地抛出了这么一个最大的借口见刘瑾脸se极其紧张他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朕知道南巡的事下下都有些非议所以朕也不打算和武百官拧着。但这件事情朕不想再交给别人你和徐勋是朕的心腹肱股一块走一趟吧。”

    此话一出刘瑾顿时懵了而且是懵得无以复加。倘若不是徐勋还要跟着自己一块走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和丘聚一个下场一块被赶出京城了!他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心神镇定下来然而惊慌之下仍是险些咬着了舌头竟连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皇……皇您这……这不是开玩笑?”

    “这么大的事情朕和你们开玩笑作甚!”朱厚照把脸一板继而便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地说道“另外关于宁藩之事你们顺道一块去南昌去一趟查查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是朕最信得过的人相信也能给朕一个最好的答案。”

    刘瑾本能地扫了徐勋一眼见徐勋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而且立时躬身答应了他顿时意识到这事儿怕就是徐勋的提议。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徐勋有yin谋打算诓骗自己出京师然后对自己不利但小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明白一味推脱恐怕适得其反。

    “刘瑾宁藩复护卫的事是你当初力主的如今下头众说纷纭总得给一个交代这事儿你亲自去是最妥当的。至于徐勋你在外头他留在京城恐怕你也不乐意所以朕索xing就让你俩一块去至于你还要什么人尽管自己挑挑谁朕就给谁!”

    小皇帝的意思竟仿佛是一定要他刘瑾亲自去而捎带徐勋只是为了让他不至于撂挑子不肯走!可这事儿既然是徐勋提出来的必然早就做好了相应准备他不能就这么当!哪怕是拼着之前的事情受责他也得把这局面挽回来!这一路无论是水路陆路水路能翻船陆路能坠马他有几条命在经得起这番折腾?而且徐勋在军中的根基已深他若是真的这么一走决计没可能囫囵回来!

    此时此刻想到这里刘瑾突然咬咬牙就这么跪了下来。他也顾不得朱厚照的眼神倏然转冷却是满脸惭愧地说道:“皇关于宁藩的事奴婢本就有下情禀报皇。”

    想当初事发之际刘瑾就曾经动过弃卒保车的主意而在钱宁回来避重就轻禀报了一通而后又收了罗迪克大笔贿赂他方才暂且按下此心。但今次被徐勋突如其来的一招逼到了这份他不得不痛下决心磕了个头后方才痛心疾首地说道:“都是奴婢家中的幕僚张冕收了宁王府大笔贿赂于是在奴婢耳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宁王的孝悌仁善等等诸多好处奴婢为他所惑这才对皇了那样的建言。毕竟宁王和皇从辈分来说应是叔侄登基之后加恩宁王也是昭显亲亲之义……”

    见刘瑾果然是一股脑儿把罪名全都推到了张冕身自己只认了轻飘飘一个失察的罪名随即更是反手把那送礼的罗迪克给卖了徐勋脸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心底却很满意自己这一手逼宫的效果。

    刘瑾果然是不敢出京更不敢和自己一块同行!为了打消皇帝的成命刘瑾不惜就这么立时三刻和宁王划清界限甚至把罪责推到了别人身!

    坐在那儿的朱厚照愕然看着刘瑾在那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如何受人蛊惑蒙骗又使人暗中追查张冕在这一年多中收了多少人的重贿为人跑官说情等等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紧紧皱了起来脸se也是一时间越来越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用连自己都觉得冷淡的声音说道:“既如此那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桩案子更是非得你去办不可!至于那个张冕和罗迪克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收拾。朕不管!”

第六百零九章 老爹气恼媳妇瞋,徐党振奋刘党炸

    吐血这两个足以用来形容刘瑾此时此刻的感受。

    他当然知道徐勋并不是好对付的人以往与其联手应对那些麻烦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其人层出不穷的小手段而且在去年成功赶走刘健谢迁等人的时候他还真真切切地了解到了徐勋那不动则已一动则是雷霆万钧的大魄力。正因为如此他才死命压着那件事的内情只让人知道是小皇帝听了他们这八虎的陈情后痛下决断逐刘赶谢。可现如今当这么一个人成为了自己的对手时那种神出鬼没的出招方式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因而出太素殿的时候他并没有立时三刻凳杌而是在原地等着徐勋从其中施施然出来待两人面对面这一相见的时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一句地说道:“徐勋你是铁了心要和咱家作对?”

    “刘公公这是什么话?”徐勋的面se从容淡定此时面对刘瑾的质问更是笑眯眯地说道“咱们俩好久没有一块搭档去做什么事了这一次重温一下旧ri感觉不是很好?”

    “你……”

    刘瑾几乎没一口血直接喷出来。然而顾虑着此时此刻朱厚照还在太素殿中倘若他真的被徐勋就此撩拨动了而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回头必然又是他背黑锅。因而他只能死死盯着徐勋又看了老半晌最后重重冷哼一声就了凳杌又用力拍了拍扶手。

    眼看着这一行人步履匆匆远去徐勋这才轻轻摩挲着微茸的下巴暗自思量着是不是也该蓄蓄胡子也好让他看去显得老成稳重一些说话的时候揪揪胡子则更能老气横秋一些兴许刘瑾就不会被气成这内伤的样子了。

    太素殿里那番君臣对话除了小皇帝和刘瑾徐勋两人就只有瑞生知情而后者并不是多嘴的人。因而倘若没有意外刘瑾原本还觉得事情不是不能挽回的。然而他前脚回到司礼监后脚朱厚照的旨意就已经到了。竟是立时三刻宣布了派刘瑾和徐勋一块去南京祭祀孝陵的事。紧跟着从渊阁到六部都察院也都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在最初无尽的诧异之后如都察院这等在张敷华和林俊一正一副的把持下曹元旧部众多被扫地出门的清流衙门立时就有人发出了欢呼更有甚者到街口直接放了一串鞭炮。

    而此前发出自己第一炮的林俊。()对这种变化显然有些估计不足。坐在张敷华对面的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气馁地叹了一口气道:“公实这徐勋为人做事我还真是看不明白。他竟然能把刘瑾调出京城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世贞做事犹如羚羊挂角外人自然捉摸不透。”张敷华的脸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随即便笑呵呵地说道“不明白就不明白。晚咱们在林亨大那儿会合回头一块去问世贞。”

    而渊阁中面对这么一个消息。焦芳走后原本就松了一口大气的李东阳更是觉得欢欣鼓舞。刘宇和曹元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甚至两个人加在一块都及不焦芳给他的压力他这段ri子虽少了王鏊可依旧过得轻松愉快。现如今又从天而降落下了这么个好消息他简直以为老天爷是开眼了。

    若是再能把杨廷和给调回来……

    然而脑海中只是闪过这个念头后他便打消了这样的盘算。总之徐勋是和刘瑾一块下江南他只要静观其变这要是两人能两败俱伤甚至于同归于尽那自然最理想。但若是徐勋真的成功将刘瑾拉下马来他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就算杨廷和说过徐勋此人诡谲狡诈比刘瑾更难对付其心难测等等但如今就算饮鸩止渴他也顾不那许多了。打下一个。另一个独大兴许届时小皇帝经此一事也会生出jing觉之心来。

    想到还在南京吏部任左侍郎的杨廷和他直接拿过了一张小笺纸提笔蘸了墨之后略一思忖就在小笺纸落下了几个蝇头小楷:“石斋贤弟钧鉴今刘瑾及徐世贞即将奉旨南下……”

    相比别人的兴高采烈刘瑾强耐着在司礼监中砸东西发泄的冲动径直回了私宅后他立时乒呤乓啷把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痛快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迈出了书房他才盯着外头诚惶诚恐等在那儿的张冕和孙聪两人看了许久最后一一句地说道:“别这幅死了老子娘的样子咱家还没死!给咱家去找人张西麓刘宇曹元还有李宪那帮小子们一个不拉全都给咱家找来!”

    刘府大发英雄帖召集所有党羽的时候始作俑者的徐勋却仿佛没事人似的回到了家里。起头家中人都以为自家少爷不过是和寻常一样进了一趟宫而已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随着采买的出门以及如隔壁武安侯府这样的勋贵府邸派人到门打听消息从下到都知道不对了。()尤其是正在演武场手把手教导叶尧练武的徐良在听完金六那添油加醋一大堆之后更是一时怒从心头起吩咐了自己那得意弟子继续习练便气急败坏地直奔徐勋住处而去。

    一进那院子他就听到正房东屋中传来了徐勋熟悉的声音:“琼华看这是什么?当然是爹从宫里特意给你顺来的好东西皇赏的银印哎你要?好拿着玩去吧。”

    “什么御赐的东西你就敢直接拿给孩子玩?绳愆纠谬?这的意思不对啊……徐勋你究竟又瞒着咱们家里人做了什么!”

    听到沈悦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徐良在外头重重咳嗽了一声等到小丫头通传了他才进了屋子见沈悦快步迎了出来亲自打了东屋的帘子而徐勋则是在其身后好奇地探出了头来:“爹今天那午的课下得这么早还是尧哥儿惹你生气了?”

    “呸尧儿乖巧懂事。比你这臭小子强多了!”徐良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进屋坐下之后就一拍扶手说道“这外头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你居然在家里瞒着你老子媳妇。说。你好端端的硬是要拉着刘瑾去江南干什么?可别拿什么祭祀孝陵之类的话来糊弄我!”

    “啊?”沈悦一听到这消息顿时也懵了。见徐勋依旧笑呵呵的模样她不禁恨得牙痒痒的。然而知道这家伙下定决心的事就是八匹马也休想拉得回来她心念一转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原来你要回南京。那正好我也正好想念家中爹娘祖母了索xing带着咱们宁儿跟你一块回去金陵看看。”

    此话一出徐良就见徐勋的面se微微一变顿时明白沈悦这激将法比什么都有效他也就跟着舒展了眉头击节叫好道:“好主意我也想故地重游。一家人同去却也刚刚好。”

    媳妇出馊主意老爹还跟着一块添乱面对这种情况。徐勋只得举手说道:“好了好了爹悦儿此中原委我自然会一五一十解释给你们听只是现如今还不到时候……总而言之我如今不但是儿子是丈夫也是我家琼华的爹爹不会乱来就是你们得相信我。哎呀这就已经快傍晚了。不行我得去林府一趟看看这一回能不能正好送了林尚书回乡他这病在京城却是难以养好……”

    眼见徐勋竟是突然三步并两步径直朝门外冲去沈悦本能地追了两步伸手要拉可最终还是缩回了手。眼睁睁看着那人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门外。直到身后传来了徐良的叹息声她才怔忡地转过身来一时脸se既懊恼又复杂。

    “爹……”

    “算了拉回这小子也没用他若不想说谁也别想撬开他那张嘴!”徐良说到这里就觉得牙痒痒的。打从金陵开始徐勋就是这凡事一肩扛的xing子现如今反而变本加厉了。可他恼怒痛恨这一点的同时却更明白这说出来怕他们担心就不说的毛病根子在于儿子的顾家顾情分。沉吟片刻他就开口说道“你在家看着宁儿我去寿宁侯府一趟。这么大的事他家当初还欠着我一桩情他若是真铁了心京城却是需要臂助太后那一头缺不得。对了你记着回头不管谁门找他你就对人说是去了林尚书那儿让他们去那儿堵人!”

    就因为徐良这一句话当徐勋躲到了林瀚那儿想寻个清净的时候张敷华直接把林俊领了过来对他追根究底问个不停的时候外间陆陆续续便来了好几拨追门来的人。脚下最快的是康海这个状元和唐寅这个解元两人是同时从闲园赶回来的紧跟着是王九思这个吏部选司员外郎再接着是刚刚调任国子监司业的何景明和徐祯卿以及其他几人而谢铎这个年纪一大把的礼部尚书竟也是直接找了门。再加严嵩把湛若水给拖了过来一时间往ri门庭清净的林府显出了从未有过的热闹就连卧榻之的林瀚也冲着徐勋笑开了。

    “自己家里不见人却偏偏跑到我这里来热闹你真是好算计!”

    他是到这儿来躲麻烦的谁知道人都来了!

    打一个个人口中得知消息全都是从他家而来徐勋哪里不知道是老爹摆了自己一道虽觉得无奈却也只能接受现实。他原本还想离京之前挑几个人面授机宜现如今看人这么齐全择ri不如撞ri他只得清了清嗓子。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各位都来了那有几句话我便先说了吧……”

    林府齐聚了老中青三代人的时候沙家胡同刘府亦是宾客满堂。相比之下到刘瑾这儿来的官员却还多些有内阁阁老刘宇曹元、吏部尚书张彩、刚回京的兵部尚书韩福、工部尚书毕亨、礼部侍郎李逊学……光是这些内阁部院堂官整整就有十余人。再加吏科给事中的李宪等人大堂怕不有三四十人之多大多数人脸都是忧心忡忡的表情。

    而刘瑾起头虽是吩咐把这些人都给召集齐了可扫了一眼这些往ri或受过自己提拔或在自己面前表过忠心的人却突然生出了几许烦躁。他本想问计最终却只是**地说道:“皇让咱家和徐勋一块去江南祭孝陵今ri找你们来也就是问一声别以为是多大不了的事又不是咱家就不会回来了!”

    一众党羽不少都在惊惶之中原本还以为是假消息可刘瑾竟是一口承认了这下子顿时一片哗然。如李宪这样靠着刘瑾傲视同僚自命为六科都给事中的更是忍不住出声说道:“公公那徐家子jian诈狡猾必然不怀好意公公万万不能了他的当!更何况此去南京路途遥远万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了不得!况且祭祀孝陵每年都是派人前往行礼何至于公公您亲自前往?倘若实在不行便是称病也并无不可!”

    这话每一句都是刘瑾自己想说的然而他更知道这些都不是能在朱厚照那儿通得过的理由!此时此刻他沉着脸没答话目光在众人脸扫了一回最后就落在了刘宇曹元身。

    “至大以贞你们两个怎么说?”

    进了内阁方才知道阁老难当这恰是刘宇和曹元的真实写照。内阁的票拟之权素来都是首辅独掌当然若是次辅和三辅强硬一些也不是抢不到一杯羹可李东阳也不和他们硬争只消在华殿议事的时候振振有词条条反驳就足以在那些大事头驳得他们灰头土脸了至于那些小事他们的影响能力也很有限。刘宇是恼怒没了张彩却有李东阳曹元却不得不恼火于丢了兵部这油水最大的衙门。可现如今天大的事也打不过刘瑾这座山头有变!

    此刻听见刘瑾问话两人几乎同时弯下了腰刘宇是毕恭毕敬地说了一番和李宪的话异曲同工的此下江南诸多不利而曹元则是历数了徐勋在军中的众多部将道是其必定心怀叵测本以为刘瑾会赞赏他们的缜密却不料这位大权在握的大珰恼怒地挑了挑眉。

    “咱家不是问你们有什么不利而是问你们有什么对策装病那种馊主意就不用说了丢人!”

第六百一十章 既称八虎,有难同当!

    众目睽睽之下,张彩察觉到了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是闭口不言。他在徐勋的事情上素来就是这态度,往ri别人知道刘瑾容他这一条,不好拿来做法,但现如今这等非常时刻,却有人看不过去了。仗着刘瑾的势在六科廊中横行一时的李宪便忍不住讥刺了一句。

    “往ri张大人有所进言,刘公公无所不听,今ri这要紧时刻,张大人怎么装聋作哑了?”

    见刘瑾亦是看了过来,张彩便从容欠了欠身说道:“诸公所虑,路上安全而已,这事情简单,只消让刘公公直截了当对皇上言明,让平北侯担保此事就行了。”

    刘瑾正恼火张彩说得轻描淡写,一旁早有人代自己冷笑道:“张大人对旧主未免太高看了吧?担保公公的安全,说得轻巧,回头但有闪失,他推说一句失察,那公公岂不是冤枉?”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过如是。”张彩环视了众人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犀利的锋芒,“平北侯少年得志,无论是率兵上阵,还是用人施政,都有独到之处,唯独不曾听说过有损人不利己。担保这种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公公圣眷并不亚于他,若真的出事,除非平北侯愿意从此之后尽失圣眷,否则决不至于食言。”

    这话众人虽也有反驳的,但道理却软弱无力,刘瑾也觉得张彩的话还算有理,可依旧打消不了他心头压根不想去什么江南的抵触心理。奈何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刘瑾最终遗憾地发现,自己麾下的人是不少,出的主意大多是馊主意,更有甚者叫嚣着立时三刻把徐勋撵下台,却把他气得够呛——要是那么好办,他还能等到今天?

    最后。他索xing把一干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人都撵了出去,留下的人除了张彩之外,尚有刘宇曹元韩福李宪。可商量来商量去,依旧不见有什么好主意,到最后刘瑾终于忍不住再次拍了桌子:“平ri你们在咱家的面前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今天这么点小事怎就一点主意都没有!看你们这幅样子,咱家要真的走了,你们怎么架得住徐勋的那些老家伙!”

    “公公此言差矣。那些老家伙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半截身子进了棺材,哪里及得上我等的年富力强?”张彩这一回又瞥了一眼周遭的几个人,见果然没有人自认老朽,不认年富力强,就连刘宇曹元这两个比自己年纪大一截的也不例外。他方才又淡淡地说道,“但使公公在路上的安全有保障,至于京城,今ri我等众人之中,所在的衙门有内阁,有吏部兵部户部,此外六科廊也在掌握,除却都察院外,这全都是最要紧的重地!”

    这句话一时让刘瑾猛然惊醒过来。打从去年刘健谢迁下台之后。徐勋就开始大刀阔斧地和自己抢位子,形势最险恶的时候,徐勋麾下及亲善他的人牢牢占据着吏部、礼部、刑部、都察院,差点兵部也落了人手,还是杨一清没回来方才扭转颓势。但现如今在徐勋手里的也就是礼部刑部都察院,礼部清贵,刑部繁杂,都察院也就是个喉舌的作用,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烦人。实权早已不如当初了。想到这里。他不禁面se稍稍霁和了一些,但仍是恼火地说道:“这么说。西麓你也赞成咱家被徐勋算计着,和他一块去江南?”

    “公公此言差矣,以我之意,虽则在这些衙门上我们占了优势,不论是用什么办法的,公公决不能去!”

    张彩见众人一下子都坐直了身子,却仍绝口不提徐勋,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平北侯旧ri对我有提携之恩,其人秉xing我知道,绝不会在途中对公公有任何不利,毕竟出了事谁都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因为这是最下策。但公公需得知道,这宫中尚有御用监掌印张永,还有提督西厂的谷大用,再加上此前马永成魏彬罗祥和公公也有些不大和睦,公公一出外,他们若是齐齐在皇上面前闹腾出来……”

    刘宇也好曹元也罢,甚至是被刘瑾完全收伏的韩福,巴结刘瑾最厉害的李宪,原本看着张彩总有些不服气,之前听张彩字里行间无不是挑唆刘瑾和徐勋一块下江南的话,心里头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不无关键时刻戳穿其真面目的意思。可此时此刻张彩突然旗帜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反对,继而搬出了一个最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他们顿时都无话可说了。

    “没错,没错!纵使徐勋麾下那些个老家伙再厉害,见不着皇上就是白搭,可张永谷大用他们却是想见就能随时面圣!”刘瑾猛地一拍大腿,随即才有些疼痛地龇牙咧嘴片刻,最后赞赏地看着张彩连连点头道,“好,好,西麓你却是提醒了咱家最要紧的一条。唔,多亏你这提醒,咱家却是有主意了!”

    无论其他人多想表现自己的忠心和才能,然而,当刘瑾鲜明表示用不着你们的时候,一个个人不得不满心不情愿地起身告辞。唯一让他们心理平衡一些的是,张彩好歹这一回也是和他们一块出来的。各自上车之际,刘宇曹元如今是阁老,自持身份,少不得和张彩维持着面上和气,韩福对别人yin刻,但也是个自负不愿多言的人,和张彩揖让之后就告辞了,然而李宪却是个真正的小人,看张彩转身要上车,他不禁出口刺了一句。

    “张大人跟着新主还不忘旧主,可万一ri后两边明刀明枪真正干上,不知道如何自处?”

    他不过是嘴上逞一句痛快,见张彩面se一沉,就立时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人。而张彩见车夫老何满脸不忿,低头登车后这才淡淡地说道:“何必和这种货se生气?走吧!”

    大晚上的京城已经进入了宵禁,但张彩如今位居天官,贵为吏部尚书,即便是前后并没有多少随从,但那灯笼却清清楚楚,入夜巡行城内的兵马司巡丁自然不敢有丝毫留难,甚至还有巴结的要带人护送张彩回府,可都被张彩一一回绝了。这一路回程安安静静丝毫事故都不曾发生。等他到了家中,一直在门上等着的老管家将其迎了进去之后,便照例把后院那些妇人们的情形说了,最后才问道:“老爷今儿个晚上是……”

    “我今晚住书房,你对夫人和她们那几个都说一声。”

    张彩这一年多里升官多次,从一介文选司郎中到如今的天官,同僚们原地踏步仍是旧ri蜗居的同时,他却是升一次官换一次房子。即便每次都是赁房,但房主无不拱手送上jing心布置过的美室,外加附送众多家具摆设,他都笑纳了下来,而后院的女人们自然也在布置自个的屋子上头极尽心思。然而,唯有张彩的书房是他自己亲手张罗的。除却老妻之外,再没有一个女人能获准踏入。

    三间书房并不曾隔断,居中的墙上是一幅他自己画的松竹梅,题着的字却是书海无涯,下头大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便是他在吏部多年积攒下来的众多官员心得,所谓夹袋中人物,往往便是这其中的人。西边屋子里是层层叠叠的书架。倘若徐勋如今来此,必然会想起后世的图书馆。但对张彩来说,这层层座座的多宝格,其中一部部垒着的却都是自己几十年宦海积攒下的最要紧东西,每一本书的内容如今都深深镌刻在了脑海中。

    而东边靠墙处设了一张卧榻。却不是什么如今最流行的架子床拔步床,而是一张宽敞的罗汉床,原只供人闲卧看书,如今他却让人设了被褥在其上,在书房时便常常坐卧在此。这会儿回来梳洗过后,他便趿拉着鞋子闲适地四处走了走。照例翻了翻居中大案上那林林总总各式帖子书信。

    这已经是他多年的老习惯了。无论当年不过区区五品郎中。还是如今官居二品尚书,但凡来自吏部属官的各式帖子书信。他都要亲自看,这是把持铨选最要紧的一条——把持住了属下,方才能把持住那些待选官员。就这么一份份翻着署名和扫一眼内容,他突然就发现了一张帖子上的字迹有几分熟悉。仔细思量了片刻,他眼神一凝,立时伸出双手抓起了那帖子,原本要扬声招来书童发问,最后却拿着东西径直到了罗汉床前坐下。

    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他最终完全确认,这看似文选司一个主事的儿女婚事帖子,决计是出自徐勋的亲笔!但不是其右手所书,而是左手,他也不过在当初和徐勋假作决裂的时候见过一次!想到这里,他凝神再读了上头的内容,见长长一篇文字大多数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他若有所思地眉头一挑,却是不看竖列看横行,须臾便参详出了其中深意。

    吾南行后,待机逐刘曹,聚人才,并收刘党中能者,候吾音信。

    自从投了刘瑾之后,张彩和徐勋再无任何来往只言片语,更多只是凭心有灵犀的默契配合行事。此时此刻面对这久违的言简意赅的交代,他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弹了弹那张帖子,心里却极其不解。

    徐勋素来信奉的是人才在jing而不在多,陆陆续续纳入囊中的除却老臣,却也有不少文学之士后起之秀,其余的上门毛遂自荐亦或是用其他层出不穷的法子标新立异的更多,可大多都被拒之于门外。只要徐勋真的肯如刘瑾这样大开中门迎接四方能人,甚至不用振臂一呼,想来会有更多人乐意投效,为什么非得让自己聚人才,还要把刘党中有才能的人聚拢麾下?

    尽管思前想后不得要领,但徐勋既然都这么明说了,士为知己者死,张彩最终还是决定照做。只是,将那张帖子最终在灯火上烧了的时候,他心里却不由得转过了一个念头。倘若这一次徐勋引了刘瑾下江南,真的打算毕其功于一役,那么他这吏部尚书大约也就剩下这几个月了。既然如此,这剩下的几个月中,原就锋芒毕露的自己索xing再放肆一些好了!

    一年余而由郎官至天官的,他也许是大明朝头一个,怎能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是污名!

    次ri一大清早,朱厚照神清气爽地才出了坤宁宫,就发现正殿前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认出是刘瑾,他先是为之一愣,随即就虎着脸大步走上前去,没好气地问道:“你要是真不乐意和徐勋一块走这一趟,朕也不勉强你,宫里头又不是没人,张永谷大用还有马永成他们这几个,任凭是谁想来都会乐意去的!”

    尽管昨晚上经张彩那一提醒而茅塞顿开,但刘瑾此刻听到这话,仍是感觉到一股深刻的危机铺面袭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毕恭毕敬地说道:“皇上说笑了,奴婢能有今天全凭皇上的提携看重,如今更委之以巡视江南重任,奴婢怎敢不从?只是,这样大的事情,若只是奴婢和平北侯一块去,未免不够周到,所以奴婢斗胆,请皇上命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五人和臣一块前往。”

    要去大家一起去,只要没人在朱厚照身边,朝堂上要紧位子又都是自己人把持,俺老刘还会怕了谁来!要是有谁不肯去,那就不是他畏首畏尾心虚了!

    见朱厚照明显流露出了几分意动,刘瑾方才恭恭敬敬地说道:“皇上,奴婢也知道近些ri子一直有些流言蜚语,说是奴婢大权独揽容不下别人。说实话,当初东宫咱们这八个人中,老丘是去了南京,高公公如今病势沉重,奴婢只希望这一趟江南之行能让咱们六个再加上平北侯一块重修旧好,ri后戮力同心为皇上效力!”

    朱厚照一听这话,近ri以来郁积在心的那些愁绪一时烟消云散,立时重重点头道:“好,好!你既然有此心,朕当然再高兴不过了,瑞生,去传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大势已定,六虎出巡

    还不等瑞生有所动作刘瑾就立时拦住了人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皇身边哪里离得开瑞生还是奴婢让人去把他们一块召集到豹房。除了罗祥他们大多数也是好些年窝在京城没能动弹一步这一趟出去又是为皇办事又是散心谁会不乐意……”

    在他抢先派了一个心腹去传话的情况下朱厚照被其絮絮叨叨的话说得触动了当年旧事旧情因而竟摆手吩咐不用肩舆就这么和刘瑾一前一后安步当车地往西苑豹房而去。一路刘瑾拿出昨晚一宿没睡想到的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往外扔眼瞅着朱厚照时而唏嘘时而捧腹时而怅惘时而恼怒他更是觉得把住了小皇帝的脉络。

    徐勋算什么要说他刘瑾可是一度朝夕相处陪着朱厚照一路成长的伴当就连曾经从小带大朱厚照的李荣还不是给他给完全掀翻了下马!

    等到他们这一路闲庭信步似的到了西苑的豹房刚刚刘瑾打发人去找的张永五人早就等在了那儿。朱厚照刚刚被刘瑾勾起了旧ri情愫来见这些抢着行礼的旧伴当个个都是鬓发苍白脸皱纹密布胖瘦也和当年各不相同他忍不住叹了一声:“如今朕已经大婚你们却是一个个早生华发看去都老了……”

    小皇帝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都有些发愣素来机敏的张永反应最快顺势就擦了擦眼睛:“听见皇这话奴婢倒是想起了咱们刚刚进东宫的时候。那会儿皇才这么高看见奴婢的时候正在和人生气那么老大一个拨浪鼓丢了过来差点砸着奴婢的脑袋……”

    看见张永比划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尺寸朱厚照忍不住笑开了:“就你夸大哪有那么大朕那会儿才几岁。搬得动这么大的玩意?”

    “皇是天子自然从小就有搏虎杀狼之力别说这么小的就是再大一倍也不在话下!”

    张永替众人打下了基调。一时间马永成魏彬罗祥都醒悟了过来少不得把自己印象深刻的朱厚照旧ri胡闹举动夸大了十倍拿出来说道。而谷大用笑呵呵在一旁看着直到朱厚照被逗得忍俊不禁突然伸手指et向了自己问了一句时他才摸了摸下巴的肥肉。

    “奴婢那会儿是伺候皇吃饭的别的事情却是大多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候皇一餐饭一二十道菜se点心但凡吃不下的皇都赏给了奴婢。于是这才养了奴婢这一身肥肉。”

    “敢情你这么胖还是朕的不是不成?”朱厚照顿时气乐了指着谷大用的鼻子就说道“想当初还不是朕抓着你在背后偷馒头啃可怜你才把那些丢了却要浪费的东西都赏了给你!没良心早知道朕就由得你挨饿!”

    “皇这可错怪奴婢了奴婢哪有说这是皇的不是这难道不是皇最大的好处?换成从前甭管哪一朝哪一代哪有皇这般体恤人的?”谷大用说着越发笑眯眯了。那雪白的肥肉在脸铺开恰似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所以。奴婢这辈子都记得皇当年塞来的那根鸡腿如今就算尝尽珍馐美味但奴婢心目中什么都比不那个!”

    谷大用这话说得感情十足朱厚照即便只存着少许当年的旧印象也忍不住心头一阵阵触动。而刘瑾在一旁眼看这自己主导的戏竟是要滑落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顿时大为心急可正当他重重咳嗽一声打算把话题拉回来时却只听张永突然看着自己背后嚷嚷了一声。

    “平北侯!”

    看见徐勋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刘瑾已经顾不这人究竟是得了消息还是为了什么。生怕徐勋一来让事情有了什么变数立时三刻开口说道:“皇您之前不是说……”

    “啊对了对了朕险些都差点忘了徐勋你来得正好!”朱厚照笑容满面地摆手示意徐勋不用多礼。又看着其他人说道“之前朕不是才刚下了旨意让徐勋和刘瑾一块去江南祭祀孝陵顺便看看南京皇宫整修得如何了么?朕才突然想到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你们中间也就是罗祥曾经去过一次淮扬其他人都好久没出过宫了索xing也一块去走一趟。一来人多力量大二来也算是朕放你们的假如何?”

    刘瑾满脸期待地看着张永等人心中已经描绘出了一张张大惊失se后各种花言巧语推辞的脸。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提议张永谷大用第一时间跪了下来竟是满面欢喜地称谢不迭。而马永成魏彬和罗祥虽说动作慢一拍但也根本不像是有犹豫的样子而是异常高兴。面对这种始料不及的情景他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好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去准备准备回头就出发!”朱厚照兴致盎然地一挥手随即笑呵呵地看着徐勋说道“徐勋他们的安全朕就交给你了。*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京营十二团营jing锐尽你挑总而言之不能出半点纰漏!”

    见张永五人和朱厚照徐勋都是兴高采烈仿佛这一趟出京仿佛是踏青郊游那般自然刘瑾简直怀疑是自己被这君臣七人联手给算计了。可事情到了这份他已经是骑虎难下此时此刻只能顶着好容易才维持在脸的笑容心里却是纠结得无以复加。

    这下可好如今硕果仅存的八虎之六外加徐勋全都走了京城里头简直是山中无老虎那些清流猴子岂不是得把天翻过来?张永这几个家伙居然不怕徐勋居然半点不担心?这些家伙知不知道那些个书人最喜欢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翻脸不认人的!

    当徐勋和张永谷大用结伴从西华门出了西苑之后三个人了皇墙西大街突然你看着我看着你齐声大笑了起来。这儿仍在宫墙边每隔十余步便站着一个如同钉子一般的禁卫寻常百姓别说不敢说笑。根本就连走都不敢往这儿走所以这笑声自然显得无比突兀。所幸这会儿天气渐冷燕雀绝迹也不怕演出一场惊起鸟儿无数的闹剧。良久张永方才抬起袖子擦了擦已经到了眼角边的眼泪。这才开口说道:“看见老刘刚刚那表情我实在是憋得辛苦他肯定不会知道昨儿个下半夜咱们五个人就已经商量好了!”

    “他是一心把别人拉下马却也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的心思。话说回来徐老弟你真的确定。你那猜测不会错?”

    “应该不会。”徐勋笑着耸了耸肩随即这才语带双关地说道“横竖就算猜错了只当咱们这些人来个江南数月游顺带锄jian当一回青天大老爷难得的消遣就当好好放松了。”

    “你说得轻巧万一京城翻天覆地呢?”

    徐勋看着笑过之后。又露出了满脸凝重的张永他便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要看我的另一桩猜测是准还是不准了。”

    说到这里。他却也不揭秘径直对谷大用道:“老谷京城的情形你让钟辉死死盯着。若是像去年刘健谢迁主导的那一场伏阙事再来一次这一回我是不可能神兵天降敢回来挽回大局了。记住要盯着的不止是那些清流大臣而是……”

    徐勋招手示意谷大用过来用最低的声音对其耳语了几句见其先是诧异随即面seyin沉到最后笑起来最显得阳光和气的人竟是脸yin恻恻的:“放心。既然提早有了防备我当然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想来钟辉那家伙也必然会尽心竭力弥补去年那些疏失的!”

    张永虽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料想总是如何安定后院他便索xing笑道:“既然如此十二团营左右官厅那儿就交给我。我这就去见泾阳伯神英!”

    等到和谷大用张永分手徐勋才从板场胡同拐了出去却是和在宣武门大街等着自己的一干护卫从人会合了随即方才一路疾驰前往千步廊西侧的锦衣卫后街。尽管这几个月他很少这儿来这里也才刚换了主人但在这儿的人仍旧对其异常熟悉一个校尉忙着前替他牵了缰绳另一个人则是拔腿去了里头通报须臾马桥和李逸风就一起出了来。

    “侯爷有什么话让人吩咐一声就行了怎的亲自来了?”

    “你也知道我这就要出京了有些事情想想还是亲自来才能说得清楚。”

    徐勋一手勾着马桥一手拉着李逸风就这么勾肩搭背似的进了屋子丝毫没理会后头那些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校尉。等到进了屋子外头都被人看住了他方才松开了手却是看着被他刚刚那举动弄得呆若木鸡的这一对人开口说出了几句话。

    “京城的锦衣卫李逸风你好.好看着马桥等我们离京你就去保定府那儿坐镇把畿南的锦衣卫及其眼线都给我好好运用起来务必配合那边的人马将那些响马盗山贼等等扫除干净。这件事情只要办成了别看你不曾阵打仗张宗说他们几个人是什么功我就记你什么功!你且过来好好听着这些交待!”

    见马桥满脸呆滞地了前去又听到徐勋并不避嫌自己就这么用极低的声音分说着畿南剿匪一事的种种内情李逸风不知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此事徐勋竟是早早就已经预备了起来如今那三位公子哥只是作为明面的靶子!等到马桥匆匆出门去召集人马徐勋勾了勾手指et示意他去的时候他一听明白自己的任务竟忍不住轻轻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谁都以为张彩如今是摇身一变成了刘瑾的心腹没想到……

    “总而言之不管你动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打通张府这条线而且断然不能让内厂东厂察觉任何端倪!我需要你得到我的密信之后随时随地都能送到张彩手!锦衣卫是厂卫之中时间最长根基最深的相信此事你绝不会让我失望!”

    “侯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办得滴水不漏!”

    当徐勋从锦衣卫回到武安侯胡同自家府邸的时候一夜未眠一早又奔波了多地的他自然已经是两眼疲惫的血丝。在二门口下马之后他随手把缰绳丢给了一旁迎着的小厮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就察觉到四周围那诡异的安静氛围抬头一看见是徐良他顿时打了个寒噤紧跟着他就只见徐良大步走了过来一只大手犹如铁钳似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爹你且听我解释……”

    “少啰嗦一晚都没回来你跟我回房!”

    知道徐良的脾气执拗徐勋张了张嘴最后不得不无可奈何地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跟着徐良入内。本以为老爹肯定要带着自己回他那儿好好训斥一番可却不想徐良拖着他东拐西绕最后竟是到了一处游廊前站住了。他看见那萧瑟的花园里沈悦手中抱着粉庄玉琢的徐宁正在几个仆妇丫头簇拥下在那儿看着满池残荷的荷塘他顿时愣住了。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你给我出门悠着点别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搭进去了多想想你家里的老子媳妇女儿!”徐良没好气地撂下这句话后脸se便柔和了下来“寿宁侯如今对你服气得很只要张宗说那儿平安顺遂他必然会站在你后头宫里头太后那一头也会为你说话。至于建昌侯我借着你的名义把他家小子安排到泾阳伯麾下去了他若有事也十有**会站在你这一边。你爹就这点能耐帮不了你别的忙。”

    “爹……”徐勋张口叫了一声见徐良臭着一张脸就是不理他他少不得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和你保证等这一次从江南回来我就告老致仕从今往后陪着您和悦儿琼华游山玩水就当个逍遥的勋贵!”

    “臭小子你还不到二十告什么老!”徐良简直被徐勋给气乐了丝毫没注意到徐勋眼神中的那一抹异se。官当到徐勋这份只能一往无前继续当下去怎么可能急流勇退?

第六百一十二章 小皇帝翘家!

    噼里啪啦乒乒乓乓咚咚咚……

    这各式各样的响声依稀从京城中传出来的时候已经出了宣武门的一行人顿时脸se各异。这其中满脸事不关己的是徐勋恼羞成怒的是刘瑾马永成魏彬罗祥不过是片刻的尴尬至于张永和谷大用反而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了一下前者甚至还诧异地问了一句。

    “今天是什么好ri子京城中竟然又是鞭炮又是锣鼓那么多家办喜事?”

    办喜事才有鬼这分明是那些清流士子外加坊间好事的在放鞭炮外加敲锣打鼓庆贺他们这些人终于滚蛋离开京城了而且还在希望他们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刘瑾腹中大骂又狠狠地拿眼睛瞪了徐勋一眼——倘若不是这家伙多事怎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这下可好除了半死不活的老高凤再加早就去了南京的丘聚现如今他们这八虎中的七个全都被赶出京城了!当然他也不会让徐勋那么便宜他已经给刘宇和曹元李宪下了死命令趁着他不在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把徐勋手下那些老家伙清理干净不清理干净也得把人怄死气死!至于这次事情始作俑者的钱宁他也捏着鼻子暂且忍过了这一回就看这虎狼心xing的家伙能不能凭着东厂和内厂把没了谷大用的西厂以及没了叶广的锦衣卫压下去!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徐勋看了一眼后头旗帜招展的五百随扈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尽管自己这些人全都出了京城朱厚照这天子竟然不曾来送一送无论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刘瑾也好期冀着威风一回的马永成等人也罢甚至是张永和谷大用都觉得有几分遗憾。可这一次出京的意义远远不是明面这么简单。因而心怀鬼胎的众人自是七嘴八舌答应了一声随着徐勋一声号令立时扬鞭出发。由于保定府一带的剿匪正在激战正酣众人自然走的是通州到天津卫一线。预备到了通州乘船沿漕河南下省得一路车马劳顿。毕竟他们说是去祭祀孝陵可朱厚照也说过是放假给他们自然没有让养尊处优惯了的他们受苦的道理。

    然而随扈五百人是从左右官厅锦衣卫和刘瑾指定的几个京卫之中调出来的。其中骑兵二百火铳手二百刀牌手一百即便是jing锐大清早出发仍然午正时分方才到了通州。*按照一众大珰往ri那做派此时此刻自然少不得留着大部队在城外码头休整预备乘船事宜而其他人则是跟着徐勋进通州。包下一家馆子好好犒劳了一下五脏庙酒足饭饱之后方才到了张家湾码头。眼见码头早早已经肃清了平ri熙熙攘攘的人流显得肃静整洁。而拢共四条官船以及十余条载随行人员的小船也预备了停当就连刘瑾也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这一次行程定的是水路走一部分人骑兵则是在路护持横竖沿运河正好有官道骑兵的行路速度比船只快些来回策应也便宜。于是在通州知州和潞县知县带着一众人等欢送之下徐勋和张永谷大用一船马永成魏彬罗祥又是一船刘瑾一个人独占一船。每艘船再加几人的心腹随从和护卫等等全都是满满当当。只是出于谨慎选了最后一条船的刘瑾完全没有注意到打头第一条船刚刚开航就发生了一阵sao动。

    谷大用从外头进了二层头最轩敞的那间舱房伸了一个懒腰选了一张椅子坐下还轻轻用手捶着肩膀。而张永的动作就直接多了。打了个呵欠大马金刀地占据了居中的一张罗汉床他便随手一指那边一个身穿青se无花圆领衫背对着他在那捣鼓着什么的小火者说道:“喂你过来给咱家揉揉肩膀……真是好容易出来散散心咱家这老毛病又犯了!”

    才进舱门的徐勋看清了那转过身来的人面顿时露出了一丝异se。而张永却没察觉到这个直到人过来在身后站了却是毫无章法地伸手在他肩膀乱捏一气他顿时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转过头喝道:“会不会伺候人这都是捏的什么地方……啊?”

    “看什么看朕当然不会伺候人这还是第一次给人捏肩膀!”

    张永犹如见了鬼似的伸手指着朱厚照结结巴巴地叫道:“皇……皇……皇……”

    “皇什么皇你后头的说不出来朕替你说不就是皇吗?”朱厚照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见张永突然握手成拳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下颌随即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方才抱着双手说道“倘若你们敢泄露朕在船的消息亦或者把朕赶下船去朕就……你们不妨试试看!”

    小皇帝这凶巴巴的狠话让谷大用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就苦笑道:“这可如何是好?皇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几个吗?这要是让宫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了奴婢几个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就连平北侯也跑不掉!这么大的事情皇您好歹让咱们有点准备啊!”

    “哼谁让那些官员人人都只会劝谏书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朱厚照恼怒地撇了撇嘴见门口的徐勋眼神闪烁他立时jing觉了起来当即沉声jing告道“还有徐勋朕可jing告你你可别给朕耍什么花招!朕意已决就是京城派大军阻拦朕也绝对不回去!太祖爷龙兴之地朕这个做祖孙的都没去过当年我大明定都的南京朕也没去过这一次非去不可!”

    “皇臣可没说要赶您回去的话啊!”

    徐勋无辜地摊了摊手见朱厚照分明满脸不信他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皇明鉴您这xing子臣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一回臣老张老谷在家烤肉烤全羊您面说得好好的放他们假可自己还是突然杀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这一次?皇星星念念就记挂着出宫。()可对于咱们这些人大张旗鼓地出去却那么高兴那么支持怎么想都有些反常不是?事有反常即为妖的所以嘛……”

    不等徐勋说完朱厚照竟是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脸又是紧张又是愠怒:“好啊连这个你都猜出来了怪不得这几天瑞生跟着朕形影不离朕要不是给他下了药把人绑在床肯定得被他拦着……”

    听到居然小皇帝偷溜出宫是这样的内情张永和谷大用都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而徐勋刚刚不见瑞生。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此时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张永谷大用你眼望我眼正打算说两句什么徐勋突然轻咳一声道:“皇您昨晚应该是为了便于出宫住在豹房的吧?虽说西苑的西华门和西安门并不算难出入但在咱们启程的时候您悄悄溜出来论理不是那么容易的。至于您要赶在咱们前头。自然不会走宣武门而是从崇门出的城而且到了通州就找各种借口把人打发走。这才拿着宫里的乌木牌混了船臣没猜错吧?”

    朱厚照一时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说得和亲眼看见似的?”

    “皇要不是臣在宫门处使了点花招在您混船的时候又早吩咐了人通融您觉得会这么容易船来?”徐勋笑眯眯地说出了一句话见这下子露出犹如见了鬼似的表情的人赫然变成了朱厚照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臣早就知道您会来的。”

    “敢情徐老弟你那天说的另一个猜测指的是这个!”

    张永猛地一拍大腿力道之大险些没让他自己哀嚎出来。而谷大用则是直接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徐老弟。你还真是皇肚子里的蛔虫……”

    “呸!”朱厚照直接站起身来恼羞成怒地指着徐勋的鼻子嚷嚷道“你早有安排却也不对朕说一声害得朕这些天不眠不休地在那想计划做点子不但得瞒着太皇太后和母后甚至连皇后都瞒着。早知道你居然有准备朕就把皇后一块带出来了!”

    小祖宗带您一个就够冒险了更何况再捎带一个?

    徐勋腹中叹息一声却是不理会朱厚照这埋怨而是换了满脸郑重的表情:“皇您刚刚说主意已定可是已经留书知会了两宫皇太后和皇后?”

    “那当然不告而别是没法子要是连个条都没留她们会急死的!朕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呢她们一定会知道朕那苦衷的!”说到这里朱厚照便握紧拳头站起身来“身为天子看不见民生百态只能听人唱什么盛世太平万民喜乐朕实在是受够了这次朕一定要用朕自己的眼睛好好把事情看清楚!”

    面对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朱厚照徐勋想起自己非但没有努力去防止还还在后头推波助澜“为虎作伥”他自然知道自己走了一步很险的棋。但既然朱厚照已经被钱宁撩拨起了那心绪堵不如疏否则就算这会儿把人送回去指不定他们这边厢船队人马下江南小皇帝那边厢只带几个人也敢出京不出京也会在京城消极怠工甚至于闹得天翻地覆他也唯有就这么径直走下去。因而他悄然退出了舱外却是让随行的阿宝向岸边打出了一连串自己早就设计好的旗语。

    小皇帝打从是太子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往宫外跑这已经是两宫皇太后司空见惯的事即使周七娘也曾经被朱厚照拐带过一次去闲园看戏因而起头对于这一ri朱厚照免了华殿的议政三人最初都没在意。然而随着中午时分平ri几乎大多数时候都会跑来和自己一同用午膳的朱厚照不见踪影周七娘顿时生出了几许不好的预感。她也并不叫人去找而是自己坐步辇亲自赶到了西苑豹房虽则外头守着的几个小火者口口声声说小皇帝说不许人进去她仍是悍然直闯一进到最里间她看到床依稀一个人影顿时大步前拉开了帘子。

    然而掀开被子后把人翻船过来看清楚那个被绑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塞着一个布团的人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深深庆幸自己有所心理准备随行女官宫女都留在了外头。犹豫片刻她便亲自伸手掏出了瑞生嘴里的布团。

    “说吧怎么回事?”

    “皇给奴婢下了药之后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瑞生低低地说出了这句话旋即立时急切地说道“皇后娘娘就算这时候还能把皇追回来可若是事情闹得太大只怕皇犯起拧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奴婢劝了一次又一次就成了这下场一味硬来的话……”

    不等瑞生说完周七娘便声音沉静地说道:“我听皇说过你能够惟妙惟肖地学他说话?”

    这事儿当初朱厚照回来后一再追问瑞生不得已之下只能吐露了实情除此之外就只有徐勋谷大用知道瑞生不想朱厚照竟然还告诉过周七娘一时间顿时陷入了踌躇老半晌后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皇后娘娘这是有的但奴婢如今人大了也只能七八成相似……”

    “七八成也好。这会儿你就躲在床倘若是有人进来你就端起皇的架子把人赶走!”周七娘说话间就重新拉了帐子又看着床的瑞生一一句地说道“你是死是活就得看能不能暂时蒙混过去等我回来再说!”

    仁寿宫中当张太后从周七娘口中得到那么一个惊悚的消息之后她险些没气昏过去。儿子是什么xing子她这个当娘的是最了解不过了早些年就因为那些流言和她这个亲娘犯拧后来母子关系总算缓转了又在孝宗皇帝驾崩后因为立后而来回拉锯好容易遂了他的心愿现如今倒好人直接把她和皇后一块撇下竟然跟着徐勋刘瑾他们一块下江南去了!

    “该死真该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还有那帮替他瞒天过海的混账难怪竟然一块儿都愿意出京……”张太后张口骂了好一阵子却不敢高声紧跟着便说道“不行一定得把人追回来否则非出大事不可!”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容尚仪恭敬的声音:“太后皇后寿宁侯夫人送了信来说是之前平北侯命人送到她那儿的道是敬呈太后皇后。”

    ps:什么年度评选之类的就算了自知更新不给力……过年前后争取完本嗯就这样……

第六百一十三章 瞒天过海

    要是这会儿寿宁侯夫人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哪怕她是张太后的嫡亲弟妹也绝对会被挡在外头给个没脸。*然而她却说是为了送徐勋的书信来的张太后和周七娘对视了一眼婆媳两个全都本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来。须臾张太后便微微颔首。

    “寿宁侯夫人进来。”

    尽管是通籍宫中的国戚但寿宁侯夫人常来常往宫中张太后也见得勤了此时此刻进来下拜行过礼后见太后皇后脸se都很有些微妙她恭恭敬敬呈了徐勋的书信过后也不久坐寒暄两句也就去了。对于她的这种识相张太后自然极其满意等人一走就立时三刻拆开了信笺的封套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后便震怒地拍案而起。

    “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母后?”尽管自己对朱厚照的情形更加牵挂但周七娘之前并不敢贸贸然凑去此刻见张太后雷霆大怒她方才立时站起身来却是前疑惑地问道“可是平北侯奏了什么?”

    “你看看这小子真是被先帝爷和皇帝纵容得无法无天了!”张太后见周七娘前来随手把信笺往其手中一塞当即忍不住离开宝座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双手一会儿在身前死死绞在一块一会儿又抱住了胳膊脚下又急又快等到周七娘看完信后她方才气咻咻地说道“既然知道皇帝是那样的脾气他就别提什么下江南的话更何况还大张旗鼓把刘瑾他们一股脑儿都拉了去这分明是撩拨皇帝的xing子!现在说什么倘若皇不在宫中那么便极可能微服追着他们去了。而若贸贸然去追难免皇帝犯拧这不是马后炮吗!”

    说到这里张太后先是一顿随即恶狠狠地说道:“再者皇帝一国天子居然不在宫里。这每ri的华殿议政怎么办怎么对朝野交待?”

    “可南巡之事并非平北侯最先提的。”周七娘定了定神见张太后立时利眼看了过来她知道太后退居仁寿宫之后。并不太管外头的事情少不得将钱宁的挑唆说了出来见张太后一时大怒她这才徐徐劝道“母后。固然是钱宁挑头。平北侯挡的时候又撩拨到了皇心头的兴致但皇既然早有此意这事情真是堵不住的早晚都有这一趟。派人去追固然容易追回来如何料理追不回来又如何料理?再说这会儿时辰不早。船应该已经从通州启程了一来一去至少要三四ri。这三四ri如何度过方才是最要紧的。”

    张太后尽管由太子妃而皇后而皇太后。算的是大明朝后妃中少有享尽福气的人但二十余年独霸后宫弘治皇帝一直宠着护着朱厚照虽则早年间有些犯别扭但后来亦是对她这个母亲敬爱有加结果就造成了她并不爱动脑子。经周七娘这一提醒她立时醒悟了过来。

    尽管这个皇后不是她挑的而是皇帝一定要选的但此时此刻周七娘的沉着总算是让她的心里稍微熨帖了一些当即问道:“那你说如何?”

    此时此刻周七娘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之前皇帝择定刘瑾和徐勋去祭祀孝陵紧跟着又下了旨意却还没打算让谷大用张永那些人也跟着一块去的时候对她嘀嘀咕咕的事。刘瑾独霸司礼监已久而这一次下江南时把八虎之中能挪动的人全都捎带了却仍是不肯就此放开司礼监竟是让病得七死八活的老高凤代理。她深深记得那次朱厚照很是叹了一口气。

    “刘瑾这人就是太恋栈权位了高伴伴对他一直和自家晚辈似的他也舍得这时候赶鸭子架高伴伴居然还答应了朕总得给高伴伴这么个面子!司礼监也算是ri理万机朕真是担心他是不是撑得下来。”

    想到这里周七娘便定了定神说道:“母后第一桩便是司礼监。虽说司礼监都是照内阁票拟批红但此事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即便高公公从前便是司礼监太监这事情也算是做过但年事已高不说身体也不好。妾些微薄见前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萧公公如今正退居城外不若召入宫中暂代。萧公公既然之前能辞位而去如今也应该不会计较暂代的名义。而萧公公在官当中风评素来还算不错朝野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萧敬?

    张太后对于萧敬自然并不陌生毕竟从成化年间开始萧敬就一直都在司礼监丈夫当年也对人颇为倚重。于是她斟酌片刻便点了点头道:“此事你想得周到就如此。”

    自己提出的第一件事张太后就答应了周七娘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旋即便开口说道:“至于第二桩母后恕妾斗胆。皇出宫的事能瞒还是暂且瞒一瞒。先用皇出疹子不能见风这理由蒙混过关然后再看前头消息如何再作计较。不如召见西厂掌刑千户令其持母后手书前往见平北侯一切以皇安危为!”

    出疹子!

    张太后听到这么一个理由顿时瞪大了眼睛。然而一想到丈夫当年虽说riri早朝但早朝之后几乎就从不见大臣有什么事要问内阁大臣记得还是一回回御札送下去阁臣揭帖言事在位多年见阁臣的次数屈指可数如刘大夏这样的宠臣面圣也是罕有的殊荣。想到这里她的神情便缓和了几分但旋即就又沉下了脸。

    “暂且拖延几ri并不要紧。可若是时间长了外头传出些皇帝身子不妥的流言那可如何是好?毕竟皇帝人不在宫里这是铁板钉钉的竟是连辩驳也不能!”

    “这件事……”周七娘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张太后身侧低低耳语了几句见这位皇太后先是挑眉恼了。旋即斥了一句荒唐但最终还是在她搀扶下坐了下来她知道张太后终究还是有几分动心自然不会再画蛇添足说些什么。

    “这事儿是真的?”

    “皇亲自得意洋洋对妾说的还说那会儿谷大用在侧李荣陈宽王岳三个和皇朝夕相处的都被骗过去了。应该假不了。”想起朱厚照说起那事情时的狡猾笑容周七娘忍不住暗自叹气。要说小皇帝什么都好唯有这说是风就是雨的脾气实在让人没辙如今捅这么大的窟窿她一介弱质女流。也只有这种荒唐法子弥补。于是她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只是瑞生说他如今大了。嗓子不同从前。怕只有七八分相似。”

    “有七八分总也能救救急到时候我在旁看着。”张太后冷哼一声旋即突然想到朱厚照做事的脾气一时又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若真是皇帝早就和你透过此事。看来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才把瑞生绑了留下!好啊。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丢下咱们娘俩自己去快活了。他还要不要这江山社稷若有个万一他怎么对得起他父皇!”

    严正jing告过徐勋和张永谷大用朱厚照立时觉得逍遥自在当下便扮着之前那小火者船船下四处走动。当然他还是怕后头两艘船的人瞧见了认出自己因而只往船头不去船尾可最初的兴奋过后他立时又觉得船的ri子颇为无聊。这一天却是又遇到一拨从天津前往通州的粮船雇了纤夫他立时兴致勃勃地站在船头观看见人挥汗如雨步履艰难甚至还有人脚下一不留神摔进水里一来二去那脸的笑容就消失了。

    张永追随朱厚照已经好些年了此时此刻站在小皇帝身边敏锐地觉察到其那一丝不愉少不得轻声劝解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古往今来就是这个道理。”

    “要是圣人能看着这种景象说出这种话来我就不相信他还是圣人!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如今是在船即便是认得他的要紧人物都知机地不会叫错称呼但毕竟还有不认得她的人因而朱厚照早早就把自称给改了。此时此刻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那些在十月的天气冒着大风穿着单衫拉纤的纤夫们整个人扒着栏杆想起了心事。然而张永却不敢真的任由朱厚照就一个人呆在船头。不说这看似结实的栏杆会不会断裂小皇帝会不会一时手脚把持不住掉下河去就是岸边会不会没来由蹦出一根箭这都是没准的事。于是张永就仿佛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恨不得张开双臂在朱厚照身后护着眼睛还jing惕地东张西望。

    徐勋从舱房里头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朱厚照无聊趴在栏杆看着底下平静的运河水而张永则是在后头小心翼翼护着的情形。尽管最初有些好笑可见张永满脸郑重他须臾便醒悟到此行容不得半点差错面的戏谑笑容也就消失了。

    “咳!”

    听到这一声咳嗽朱厚照和张永同时回过了头。而前者那转身动作太剧烈整个人竟是往后头一倒。眼见得这番情景徐勋也没工夫再去感慨张永起头的小心翼翼了一个箭步前一拉一拽把朱厚照一把拖了过来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不知不觉就严厉了起来。

    “这是在船别东张西望落水可不是好玩的!眼下都已经十月了距离封冻越来越近可想而知水有多冷受惊事小冻病了事情就大了!要是您还这样冒冒失失的船到天津可别怪我把您给强行送回去!”

    朱厚照尽管和徐勋已经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徐勋这般疾言厉se的样子更何况还是对自己这个一国天子。然而面se一沉的他看着徐勋那丝毫不肯相让的眼睛不知不觉又有些心虚最后便别转头小声嘀咕道:“不就是让人小心些吗用得着这么大声?也不看看自己也没比我大几岁!”

    张永起头还担心徐勋这生硬的态度触怒了朱厚照等到听见这么一句话他险些没笑出声来但也放下了心底一块大石头。他本想在旁边插科打诨活跃一下气氛可看见徐勋冲自己使了个眼se想了想也就溜之大吉回舱房了。毕竟他刚刚在那儿绷紧了神经守这么久早就是腰酸背痛满心疲累。

    等到张永这一走徐勋才表情为之一缓走前低声说道:“水不比陆虽则ri夜行船更加舒适但万一有险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从前王守仁贬贵州林俊beijing师坐船都曾经翻过可谓是死里逃生。所以还望皇千万有个轻重别再这么不小心了。”

    要知道历史那位正德皇帝可就是落水之后不治身亡年纪轻轻撒手而去拱手把江山让给了旁支留着自己的母后和两位舅舅给人直接欺负死了!

    “知道啦知道啦。”尽管头一次被父皇母后还有从前的皇祖母和太祖母之外的人这么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但朱厚照知道徐勋毕竟是关切想想也就决定大度地宽宥原谅他一回。为防再给人抓着这么个由头教训一顿他便前两步离栏杆远些这才抱着手说道“不过我也得和你约法三章你看我都不自称朕了你也给改改称呼给人听去岂不是泄露身份?”

    “皇……公子说的是这也是我想要和公子商量一下的身份问题。”徐勋硬生生改过了称呼这才正se说道“我行前便留了书信给寿宁侯此时必然寿宁侯夫人已经递给了太后和皇后想来这会儿她们已经知道了必然会先行尽力遮掩。而这一路过去沿途必然有不少州县地方官要迎来送往我会吩咐下去尽量少停留毕竟目的是江西和南京。这艘船下我早就布置得犹如铁桶一般绝不会泄露了公子的身份但若是后头其他人知道了人多嘴杂万一捅出去不得了。所以还公子委屈一下。”

    “嗯?”朱厚照正苦恼自己该用什么身份好等听到要瞒过刘瑾等人他顿时大感兴趣连忙点点头道“好好前头我还给张永捏过肩膀呢索xing就扮个宫里出来的小火者哩!”

    “这不行一开口就露馅了而且若是小火者该跟着刘公公他们而不是跟着我四处走动。”徐勋摇了摇头旋即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让锦衣卫指挥同知李逸风给我找了一个懂得些改头换面的人改动少许之后我到时候安排人带你悄悄下船你就以悦儿表弟的身份出现横竖你也叫过她姐姐。只要嘴里含个杏核装结巴少和刘瑾他们见面那就穿不了帮!”

    若要是别的皇帝听到这法子必定勃然大怒但朱厚照却只是歪着头一想便兴高采烈地点点头道:“好就照你这法子办以后我在外头就直接叫你一声表哥了!”rq

第六百一十四章 假冒兄弟

    被小皇帝叫表哥的滋味徐勋很快就体会到了。即便是一表三千里但即便是张宗说这样的正经皇亲国戚在背地里炫耀似的叫小皇帝一声表弟没问题当面想让朱厚照叫他一声表哥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于是当这一天大清早船在天津停泊一夜即将启程的时候朱厚照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来船那一声结结巴巴的表哥一叫张永和谷大用险些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紧跟着四只眼睛全都死死盯着徐勋。

    后头三条船得知是徐勋媳妇的表弟想要搭个顺风船风风光光回南京又在船头远远望见那个一脸都是青chun痘的少年再加依稀又听说人结结巴巴无论刘瑾也好马永成魏彬罗祥也罢谁都没想到小皇帝的头这就算过了明路。

    可启程之前岸却是突然赶来了一行人倒是京城那边皇帝急令给徐勋。即便刘瑾很想去听听究竟说怎么回事可看着来人径直了徐勋这条船他也就只能放下了狐疑只能心里头暗骂而已。

    而徐勋看清楚来人一时忍不住愣了一愣。而慧通肃然向徐勋和谷大用张永分别行礼之后目光却是四下里一转见除了徐勋身侧舷窗边一个青chun痘少年以及自己认得的阿宝之外屋子里再无别人他便双手呈一份东西道:“平北侯卑职奉太后和皇后懿旨送一封亲笔书信给平北侯。后立时给个回复卑职好直接带回去。”

    只瞧太后和皇后居然将他召到琼华岛去说话。他就已经隐隐之中有了猜测小皇帝约摸是跟着徐勋等人一块出京了。倘若事情真的如此。这会儿那位小祖宗人呢?

    听见是母亲和媳妇一块送了书信过来朱厚照不禁缩了缩脑袋尽量让慧通别看见自己。然而当信到了徐勋手趁着谷大用替他吸引了慧通的注意力那当口他少不得快步走到徐勋身侧。()踮起脚尖凑过去一目十行把内容全都看完了随即忍不住龇牙咧嘴了起来。

    张太后那信根本就不是给徐勋看的而是直接写给他的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让他赶紧收拾回京直到最后方才极其勉强地说就算去也他别玩太久早去早回诸如此类云云。而周七娘的信则是更简单直接一句莫失人望莫使人有机可趁就让他不由自主撇了撇嘴想起周七娘没事就喜欢教训自己的往事来。等到瞥见慧通有回头的迹象他才慌忙往舷窗边退去又心虚似的直瞅着外头。做出一幅认认真真看风景的规矩样子来。

    而徐勋看完了信又察觉到朱厚照已经退回原位了便拿着信到了一旁的桌子旁边吩咐阿宝磨墨后他便一边思忖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复了起来。替朱厚照这小皇帝谢罪自然是免不了的除此之外便是沿途的兵力护持以及南京那边策应的陈禄以及魏国公徐俌以及守备郑强和前守备傅容。至于才刚被他和刘瑾用yin招赶了走的丘聚则是提都没提。末了。他想起信张太后和周七娘提到的已经了萧敬复出已经埋好这一步棋的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少不得又添了两句。

    “萧公公年迈司礼监乏人可于内书堂择优充实司礼监行走。今天子在外望二圣严宫禁以防心怀叵测之徒走漏风声。”

    只要司礼监换一批新人而且刘瑾在宫中那些党羽和外头的刘宇曹元等人不能顺利联系那么这些人要借此生事就难了张彩更能趁虚而入。当然钱宁那等聪明人只怕是瞒不住太久他只是打个时间差!

    慧通带着徐勋的信匆匆回转紧跟着船从天津启程原本还捏着一把汗生怕张太后非得把自己硬拽回去的朱厚照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当然慧通没有把他给认出来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更大的鼓舞。只有徐勋知道今次之行究竟有些什么样的风险少不得给小皇帝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钟辉毕竟和你不熟再加被老谷拿话引开否则未必不会察觉到什么。可老刘他们那一关要过去那恐怕是比登天还难。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到时候穿帮的话你恐怕就真得打道回府了。”

    这你你我我的说话方式朱厚照也就是当初在周七娘身体会过一回可现如今听着亲切不假可徐勋就差没明说他肯定瞒不过刘瑾几个小皇帝顿时有些恼了。将不如激将接下来直到临清的这一程路他一直都窝在舱房中半步没出来过直到傍晚船泊临清听说提督山东等处钞关太监杜锦来拜见徐勋他这才现了身。

    去年在关键时刻通风报信杜锦却是没受李荣黯然退休的连累得了提督山东各处钞关的职司在外头舒舒服服干着自己最拿手的差事。因而当年徐勋京在临清时和他闹的那一次小别扭他早就当做是一次非凡的机遇这会儿登船拜见毕恭毕敬简直把徐勋当成亲爹似的供着敬着。当朱厚照匆匆进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往人瞅了一眼。

    “表……表哥听说如……如今顺……顺风再……再过十……十天就能到……到徐州了!”

    想当初朱厚照含着个杏核连一句话都说不齐整现如今却说得仿佛真结巴的似的别说徐勋莞尔就连张永和谷大用也不禁扭头偷笑不已。而杜锦却对那结巴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尤其是听到人称徐勋表哥他更是赶紧笑着打听了一句得知是徐勋妻子的表弟他便笑呵呵地说道:“没错侯爷和各位公公是挑着好时候了这时节正好走路而且夏税已经都解送京了漕河也不如往ri拥堵再过些天又要冻了。大冷天的走陆路最是遭罪水路却是正好。对了我是老受侯爷照应了周公子还是第一次见这见面礼还一定要收着。”

    朱厚照一愣神间见杜锦笑呵呵地塞了一块羊脂玉佩过来他立时看向了徐勋脸还露出了几许眼巴巴的眼神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见他这幅样子徐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杜公公不是外人你收着吧。”

    杜锦他此前是巡视整条漕河头的所有钞关如今才是提督山东的济宁临清和德州钞关因而徐勋少不得仔仔细细问了他江南的情形。杜锦当着徐勋的面自然也敢于说实话从平民百姓向王府官绅勋贵投献地产ri多到盗匪横行不少村子都是通匪打劫商旅到运河还发生过官眷遭劫的事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直到眼见时间不早了方才离去。

    他这一走朱厚照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得意地看了徐勋一眼不等人再有机会打击自己他便皱眉说道:“底下都说太平盛世这还真是一出来才知道天下根本没那么太平。运河的纤夫千辛万苦不过为了一口饱饭而江南地界收税都成问题而盗匪更是不止畿南连南直隶这些江南地界也不少……官眷漕河遭劫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匪夷所思!怪不得古人云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身在宫中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后世的大人物还一天到晚四处巡视蹲点呢在某些事情还不是被下头蒙蔽更何况被严格的礼法限制只能呆在皇宫那一亩三分地的天子?

    听着朱厚照时而痛惜时而义愤地说着这几天看到的那些情景徐勋很想说这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思来想去还是索xing不多言让小皇帝多些自己的判断。直到眼看夜se已深朱厚照已经打起了呵欠他才让阿宝带着人去安歇。等这两个身份境遇尽皆迥异的少年出了舱房刚刚一直都没说话的谷大用才忍不住也打了个呵欠随即便开口说道:“徐老弟你既然早就算到皇会跟来这接下来怎么个打算是不是该告诉咱们了?”

    “时候未到不可说不可说。”徐勋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随即看着张永说道“倒是老张有件事我得求你出马。去年王守仁被打发到贵州龙场驿你可能找个机会进谏一下皇把人调回来?”

    “嗯?”张永想起当初在西苑练兵府军前卫时和王守仁的那点交情再加先头王守仁那点激愤如今想想也不过是笑话他便无所谓地点点头道“小事而已好说好说。回头我瞅个空子对皇提一提想来时隔一年多皇也早就不再介怀了!”

    “那这事儿我可就拜托你了。”

    徐勋也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和两人道了一声后也不等他们走就径直走到自己那张卧榻边连鞋子都不脱就径直倒了去。等到舱门传来掩起的吱呀声他轻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知道无论是畿南还是西北只怕都少不得有连场大战。

    黄河封冻了杨一清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最大考验。只盼着他即便不如当年的王越也能发挥出历史没能发挥出的最大优势度过得回河套后最大的难关。至于张宗说徐延彻齐济良三个都说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他如今给他们配给的兵马也好援手也好都是尽了大力再加有那样一股内应在他们既然能胜过齐彦名料想其他人那儿也能有所进益。至于斩首战术……倘若那么容易古今中外的名将儒将早就都死绝了!

    “但愿一切遂心让我能早逍遥几年……这种二十岁退休的ri子搁ri后也不知道多少人得羡慕死……天知道我想当纨绔子弟想多少年了……”

    ps:嗯大家新年好……

第六百一十五章 旧地重游,六打一!

    自打得到平北侯徐勋要下江南的消息时,南京城上下的达官显贵们便全都忙碌了起来。哪怕其后须臾便有消息传来,道是一同来祭祀孝陵的还有刘瑾,到最后更是演变成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一个个都要来,但对于魏国公徐俌成国公朱辅守备太监郑强以及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来说,即便是这次六虎加在一块,却是比不上徐勋的分量。

    谁都知道刘瑾的门槛如今越来越高,不少南京官也曾想打通他的路子就此调回京城,亦或是换了其他外任实缺,但数千银钱已经不放在其眼中了,甚至之前还闹出送礼的反而被严责拿问的情形。而到徐俌朱辅郑强陈禄这些人的地位上头,要去巴结那些从前很少有交情的大珰们,还是巴结徐勋这老相识来得更加实在。至于另一位年初才被调到南京守备任上的前八虎之一丘聚,却是没人理会他的郁闷和愤怒。

    这其中,更高兴的还有一位,那便是太平里徐氏如今真正的掌门人徐迢。即便族长让了别人去当,可作为一个由举人出仕的杂牌官,他现如今已经爬到了当年祖上都不曾到过的秩位。就在年初,他又往上挪了一级,已经是正六品的应天府通判,主管刑名,不再是经历司这种案牍上头磨资历的人,终于有了几分本钱。而族学中因为徐勋去岁的慷慨解囊,如今徐氏子弟好学苦读蔚然成风,让他老怀大慰。

    他现如今和家人依旧住在徐勋当ri让给他的房子中。随着徐勋爵位再次往上头挪了一级,妻子倒是婉转提过是不是要搬出去,把房子收拾收拾。让徐勋回南京有个地方可住,自家另找好房子,他却只是笑眯眯地摇头。这一ri从应天府衙回来得早,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突然忍不住笑了两声。

    “老爷!”朱四海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等站定了之后也来不及喘一口气,径直急匆匆地说道,“平北侯来了!”

    和上一次徐勋衣锦还乡的时候相比,朱四海如今却顺溜多了,七少爷这种称呼自然再也不会掣出来。然而。徐迢的反应却比去年更加激烈,愣了片刻后整个人竟是一个激灵,随即便是出离的狂喜。那一回徐勋带着老子媳妇回乡迁墓,虽则是奉旨给假,但毕竟朝中尚有刘健谢迁等元老在,如今再次回来方才是真真正正的衣锦还乡,端的是天子左膀右臂。这一点风声没露却来自己家里,这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快,快带我去迎!等等,我亲自去就完了,你去叫上大少爷!”

    当徐迢匆匆出门的时候。就只见门前那条平素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却不见半个护卫的身影,而背手而立的徐勋后头左手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却不见自己当年送出去的陶泓,至于右手边另一个少年则是同样面目陌生,瞧着满脸青chun痘。打扮却比那小厮华丽些。他来不及多想,慌忙快步走上前去行礼。

    若是按照朱厚照往常的xing情,听到徐勋笑呵呵地叫人六叔的时候。早就好奇地问东问西,这会儿却只能装结巴扮稳重,半声不吭。等到徐迢的长子徐劭也匆匆出来迎了,他跟着前头三个姓徐的一块进去,早就得知这是徐勋打小长大地方的他忍不住仔仔细细地到处张望,老半晌到了最里头的一进。他才有些失望地蹙了蹙眉。

    这房子真小……比皇宫更憋屈!

    徐勋上一次第一时间来见徐迢,是为了慷慨解囊助太平里徐氏重建族学。旨在给自己打一打名声,好为和林瀚张敷华接洽打下伏笔,而这一次他原本是不想来重温旧地的。毕竟,这地方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想当初为了在赵钦的压力下存身,他可是捐产让宅,用净身出户的代价方才换来了一条生路。倘若不是先把朱厚照带去了沈家见岳家人,把其自认是沈悦表弟的身份给坐实了,顺带让沈家人把其他方面打点好,让其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朱厚照四处转悠,而朱厚照在沈家听说他的旧居就在这附近一定要来,他根本不会再上这儿。

    太平里徐氏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剩任何感情因素和利益因素了!

    徐迢却不知道徐勋并不是自己想来这儿,大谈了一会儿太平里徐氏这一年多来的良好发展势头,见徐勋仿佛并不感兴趣,他方才有些尴尬地干咳道:“都是我孟浪了,侯爷如今位高权重,咱们这点小小的进益说出来却是有辱清听……对了,倒是十一郎去了江yin之后,几封信写回来大有长进!徐先生因是侯爷所荐的缘故,对他大力栽培,倘若不是侯爷,十一郎也没有今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见徐迢感激涕零地行礼,徐勋少不得伸手扶了人起来,见朱厚照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知道其对在这儿久留没多大兴趣,他便干咳一声说道:“明ri方才是正式入城,我今天来只是故地重游见见岳父岳母他们和六叔,只叙家礼不说其他,六叔就不用那么见外了。陶泓这次留在家里,爹身边也需要一个妥当人,否则他见了六叔必然也是高兴的。”

    尽管很想留徐勋多坐一会儿,但徐迢见徐勋不似上次那样一见面就抛出大事情要商量,知道人真的只是顾念旧情顺路来坐一坐,心中不禁有些失望。然而,他毕竟是一大把年纪的官场老油子了,此刻绝不会把这情绪露在脸上,又客套了几句便打算替自己长子再求一求,看看可能再得些带挈。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只见徐勋刚留在外头的小厮却突然闯了进来。

    “少爷,刚刚得到消息,船已经到外金川门码头,丘公公出城去见刘公公他们了!”

    此话一出。不但徐勋吃了一惊,就连朱厚照也大为意外。既然有这么个岔子,两人自然不会在这里再呆,徐勋对徐迢嘱咐了几句套话,出门之际。却是接过那些倏忽间出现在门前的护卫中一人递来的一个包袱,递给了徐迢之后就微微笑道:“刚刚一时走得急忘记了,这是爹让我捎带给六叔的。知道你有些咳嗽的旧病,这是产自云南的上好天麻……”

    当徐勋和朱厚照先后登车坐好,马车渐渐起行往城外去的路上。朱厚照终于忍不住说道:“这老家伙瞧着就像是很会算计的老油子,老jian巨猾,刚刚那口气显见还想再借你的力。再说他从前也不算是帮你多少,反而多亏了你才爬到眼下这位子。”

    见徐勋恭恭敬敬连声应是,朱厚照想想徐勋这人狡猾起来简直滑不留手,根本用不着自己提醒,轻哼一声便顾左右而言他道:“不过你这旧居真不怎么样。破破烂烂的,那大中桥名声在外,可刚刚上去走着,只不过是一座石桥而已!”

    “没那房子,也就没有我。同样。没那石桥,也同样就没有我。”徐勋微微一笑,想起了和徐良便是因那大中桥结缘,而自己误打误撞做的第一件好事,也让他捞取了人生第一笔人缘资本。只是想想有些有趣,那时候傅容最初的打算。竟是想让他净身了进宫去伺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厚照,而现如今,自己没挨那一刀。却还是借着朱厚照发达了。

    他正这么想着,朱厚照突然轻哼一声道:“要我说,没有我,更没有如今的你!”

    见朱厚照得意地看着自己,徐勋少不得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是是是。没有皇上,当然更没有如今的我!”

    “这还差不多。”朱厚照满意地嘿然一笑。可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立时狐疑地说道,“不对,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不管了,反正你牢牢记着,你答应过我要一块看遍大明的大好河山,ri后别想搪塞过去!”

    “好好好……”这话是越来越别扭了!即便知道小皇帝不是那意思更没那种爱好,徐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敷衍式的打了个哈哈。

    当马车悄悄从太平门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sao动,守卒看见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那块腰牌之后,立时连检视都没有就放行了。而等到众人绕了一个圈子到达外金川门码头,却只见原本该明早再到的几艘官船和随扈小船已经停在了那儿,而搭好的船板上陆续有人下来。至于码头上则是一溜站着十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打头那个胖子依稀有些眼熟,徐勋正认人的时候,却只听身边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丘聚吗?怎么看着竟是比谷大用更胖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话用来形容再次打了照面的刘瑾和丘聚可谓是再贴切不过了。被打发到了南京这闲得发慌的地方,丘聚成天借酒消愁借吃消愁,不过大半年就长了三十斤肉,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和刘瑾面对面的机会。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对他甚是亲厚,有什么消息就先给他捎带一份,无论是刘瑾被徐勋挤兑着要下江南祭祀孝陵,还是船偷偷摸摸从镇江起航今天到了南京,他都第一时间得知,因而这会儿竟是最早赶到的一个。

    于是,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刘瑾,拱了拱手就开口说道:“刘公公,没想到今生今世还有再相见的机会,真是老天也可怜我!南京之地,无论天气还是风土人物,都比京城好得多,希望刘公公这一次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竟敢当面诅咒我,丘聚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刘瑾目露凶光,正打算反唇相讥,可下船的并不止他一个话事的,还有一大早发现刘瑾竟是命人先行开船,劝不动后只能赶了过来的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三人。这会儿,马永成便是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道:“老丘说得没错,南京好地方,老刘你不是老说北边天气太冷,一到冬天就头皮发麻吗,何不干脆回头向皇上上书留在南京?”

    “嘿,听说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郑强也老得差不多了,这位子都是现成的不用人腾挪!”这要是在京城,魏彬怎么也不敢当面和刘瑾硬顶,可现如今是在南京,他也少不得yin阳怪气地接了一句,随即便亲热地拍打着丘聚的肩膀道,“老丘你也别灰心丧气,这东厂现如今还没人接手呢,之前和我同姓的一个小兔崽子想要兴风作浪,直接给一刀咔嚓了,赶明儿咱们一块给你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保准调了你回去!”

    罗祥也附和道:“就是,人人都说八虎,高公公这次都还带着病勉力撑持司礼监,怎能让八虎少了一个?”

    刘瑾简直差点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给气昏过去,奈何这一次他虽是带着好几个心腹宦官,品级都还差着点火候,和马永成三人顶起来恐怕直接就给踩死了。这不是在京城,他还搜罗了一大堆党羽在麾下摇旗呐喊!他越想越是后悔这一趟差事,咬牙切齿了一阵子,正想硬生生吞了这口气下去,却不料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永和谷大用一起走了过来。

    “哎,大家兄弟一场,皇上也是看着咱们几个一直都窝在京城,所以给这一趟假下来溜达溜达,可不要伤了兄弟的和气,老刘你说是不是?”张永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刘瑾,却是用极大的手劲拍了拍刘瑾的肩膀,见人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方才看着丘聚说道,“老丘,老马说的话也是我和老谷想说的,赶明儿瞅着机会,咱们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对了,咱们也不是讲排场的人,懒得让下头人摆仪仗迎接那一套了,索xing,咱们住你的守备府去?”

    见刘瑾气得脸se铁青,而其他五个人都鲜明表示出了支持自己的态度,赫然六打一,丘聚一时觉得心头又熨帖又解恨,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痛快。等一听到守备府,他方才斜睨了刘瑾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敢情好,只是住惯了宫里的好房子,我那陋室你们别嫌弃就好。倒是平北侯我就不用管招待了,南京城他可算是大半个地主!”

    刘瑾哪里愿意住丘聚的房子。然而,听到这最后若有所指的话,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疑神疑鬼了起来。徐勋可是出身金陵,他要住在其他地方,可别被这小子的yin招给yin了!

    当徐勋等到那一拨人渐次上马车离开,吩咐人去叫了张永留着等他的一个从人过来,得知刘瑾竟是忍气吞声真的住到丘聚那儿去了,他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才对朱厚照说道:“表弟可有兴趣去领略一下江南园林的真髓?魏国公在凤凰台的魏公西园,可是号称金陵第一园!”

    朱厚照虽说很想去看看六虎齐聚的光景,然而,徐勋那江南园林四个字立时吸引了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他就重重点了点头道:“好,他们聚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惩恶扬善非易事

    整个江西境内,总共分封了建藩南昌的宁王,建藩鄱阳府的淮王,建藩建昌府的益王三位藩王。初代淮王是仁宗之子,初代益王是宪宗之子,而唯有初代宁王却是太祖之子,最初乃是赫赫有名的塞王之一,建藩大宁,坐拥雄兵数万,想当初太宗皇帝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还从宁王处借了朵颜三卫,并将其裹挟到了北平,许以平分天下。

    然而,得了天下之后,承诺非但没有实现,而且宁王的封地更是被内迁到了南昌府,自此除却一支中护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兵权,沦为了寻常亲藩。而到了当今宁王的祖父宁靖王这一代,更是因为恣意胡为,连护卫也一起丢了,其子即位也只五年便死了。即便沉寂了几十年,然而到了当今这位宁王,先是一反其祖父辈的倨傲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交好了一批野心勃勃的官员,然后又重重贿赂了大珰刘瑾,得以恢复护卫,又斥巨资将王府重新修饰了一遍,一时间宁王府只从外表来看,却已经是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态势。

    至于宁王那些结交官员修缮王府的钱粮从何而来,南昌府那些百姓的死活又是如何,即便有人抗争指斥过,但林俊这样的直臣忠言都没人听,更何况其他人?甚至于王府每逢宴客游园的时节,不少名士也往往跻身期间,高谈阔论好不热闹,赫然是江西一块文苑宝地。

    然而。近几个月来,风光一时的宁王府却显得有些紧张。相隔四千里之遥的京城一直都传来了各种各样对宁王不利的消息。甚至于提督内厂的钱宁都亲自来查探了一回。尽管宁王朱宸濠下了血本将其喂饱,但后续传来的消息仍然让他一直眉头紧锁。他的护卫是靠着刘瑾方才得以恢复的。倘若刘瑾真的倒台,那他被打回原形还是轻的!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是什么德xing?历来打击政敌,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当初于谦功劳卓著,结果是怎么死的?千岁爷即便是亲藩,但他们能用千岁爷来攻击刘瑾。那刘瑾万一倒台,为了杀一儆百,拿千岁爷这么一个亲藩做靶子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对这么一个沙哑的声音,朱宸濠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方才冷笑道:“那徐勋一个ru臭未干尚不满二十的小子,真的能掀翻刘瑾?”

    “千岁爷,刘健谢迁执掌朝政十余载,人也都活了几十岁,也同样没想到会yin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少年郎手上,但他们栽了;焦芳硬生生熬走了马文升,熬走了刘健谢迁,如今说是败在种种说不出的理由上,失了刘瑾的助力。但究其根本,却是徐勋麾下一个人改投了过去,何尝不是败在那个少年郎手上?而刘瑾的根基便在于司礼监,在于中枢,此次却被逼得不得不离开京城,已经是危若累卵的格局。他若一倒,王爷则危矣。”

    这些事情朱宸濠近来也一直在想,但被人明说自己危矣,他不免生出了深深的不快来。然而。眼前这个好歹是替自己生财源的得力臂膀,他想了想便决定暂时按捺怒气,随即傲然说道:“本藩自然不会做砧板上的鱼肉,罗迪克还在京城,况且,钱宁那大笔金银却也不是白收的。本藩从即位之后不久就开始谋划,既然护卫到手,朝中又扎下了那样的钉子,再加上徐勋刘瑾等等竟然全都不在,这成事的希望自然而然就大了许多。你不用说这种话来让本藩下定决心。”

    “千岁爷英明!”

    尽管相比别人那些露骨的奉承,这话可说是简单得很,但宁王仍然心情愉悦。当初王爵未定,还是庶子的他若非能够收纳这样一个生财有道的人在麾下,以金银开道给自己营造声势和名声,这才能顺利袭爵。如今自己能够有现如今的声势,自然也少不了那大笔的金钱作为后援。他得意地在大冷天摇了摇手中那把折扇,突然低头往折扇看了一眼。

    “都说唐寅唐伯虎的文名声动江南,却能够被徐勋收入彀中,这少年郎确实不可小觑。听说他们已经祭祀了孝陵,现如今仍在南京盘桓未走?”

    “是,徐勋从魏国公西园,到成国公丽园,还有郑强傅容陈禄等等的府中别业,轮番四处闲住,一派衣锦还乡游山玩水的架势,而刘瑾刚刚命人传来讯息。”见宁王朱宸濠目光一凝,站在背光处的那个人微微挪动了身子,恰是露出了一张戴着半截面具的脸,不是徐边还有谁?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刘瑾命人捎话说,徐勋这一次来是冲着千岁爷来的,至于他不过是被硬拉来陪绑的。如今其人逍遥不过是一个幌子,还请千岁爷做好准备。当然,若是能设法将其除了,他异ri必然会有厚报!”

    这样重要的讯息却放在最后说,朱宸濠不禁恼怒地皱了皱眉:“你怎么不早说!来人呢?莫非你答应了他?”

    “这样要担上巨大干系的事情,我怎敢代千岁爷做主?自然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把人干撂在那儿。虽说刘瑾曾经帮了千岁爷那样一个忙,但同样也收了那样高昂的报酬,如今只凭厚报两个字便要求殿下出手,岂不是太容易了?从前是咱们有求于他,再加上朝中人那样败坏千岁爷的名声时,刘瑾却作壁上观,如今不让他急一急,怎显出千岁爷的要紧?更何况……”徐边说着便缓步上前,紧贴着朱宸濠的耳朵说出了几句话来。

    “妙,妙,果然是妙!倘若如此,本藩的宏图便有实现的那么一天了!把人干撂着,其余的事情你去处置。既然他们要来,那些该藏的东西千万不能出半点纰漏。还有那些一个劲鼓噪不休的御史等等,使法子摆平了!”

    等到目送金冠锦袍的宁王朱宸濠背着手径直去了,躬下身子的徐边直起腰来,铁面具笼罩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表情,但他的心情却是异常激荡。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了!而最让人唏嘘的是,角力的另一方,便是他的亲生儿子!

    南京城里,刘瑾眼看丘聚自诩地主,带着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等人成天四处游山玩水;眼看徐勋一处处私家园林这儿住一天那儿住两天悠闲自在,却把自己撂在那座还没建完的守备太监府里,他只能恼火地生闷气。奈何京城那边的消息就仿佛断绝了似的,一丁点音信都没有,他身边人手虽多,可派过两拨回去后,就再也不敢这么浪费了,而南昌偏偏连个回音都没有,这更是让他生出了一种诸事不顺的感觉。几次他甚至想就这么撂下徐勋和那几个混蛋自己回京,可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敢冒回去后被小皇帝找茬的危险。

    而徐勋带着朱厚照在魏公西园住了一天,之后他自己固然还在那享受着南京园林数ri游,但朱厚照却被他毫不犹豫地踢了出去——小皇帝是来微服私访的,可不是在达官显贵的园林里头郊游的!他把自己最信赖的近卫直接塞了八个过去,又让虽不懂南京地理却甚是机灵的阿宝随身跟着,想了想又对陈禄透了个信,直言那是建昌侯府的小公子,挂了沈家亲戚的名义自称朱寿到江南来游玩。而陈禄眼看徐勋没有陪吃陪玩的样子,根本没想着人是小皇帝,可因为建昌侯府这一重关系,少不得调派下头十几个得力人手远远跟着保护。

    于是,尽管朱厚照打过小偷,打赏过乞丐又跟着人去乞丐窝里打探险些被反打劫,替路上伸冤的老妇写状子到应天府衙告状,甚至于混进南京国子监听了徐勋都要称一声章先生的章懋讲课……总而言之,他那些往ri从戏文上得到的经验很多都被证实只是说说而已。施舍并不能让人感恩,喊冤并不见得人一定冤枉,路边清纯民女自卖自身的戏码,则兴许只是卖笑女子做下的套儿。当然京城中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但北人藏在呆憨下头的狡狯和南人的jing明jian猾,自然是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

    因而,等徐勋十ri后再次见到朱厚照的时候,只觉得小皇帝的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然而,这一趟浪费的时间很不少,他也没再去问这些没用的,只是笑呵呵地说道:“接下来该启程去江西了。之前那些天没看完的,ri后再接着看吧!”

    “不用接着看了。”朱厚照垂下了眼睑,摩挲着微微有些胡须碴子长出来的下巴,有些瓮声瓮气地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看这几天就够了。以前只道江南好,现在才知不得了……张彩前后上奏折极言吏治败坏官吏贪腐,因而上梁不正下梁歪,因而民间也是乱七八糟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还给人留了些面子。只不过……”

    想起自己甩掉护卫却被一个号称卖身葬父的女子骗去了身上全部钱财,大中午在饭庄外头发呆的时候,路旁小店里一个妇人递来的那一个馒头一碗清水,后来和护卫会合后想要重重感谢人家却根本不敢收,朱厚照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他如今是明白了,惩恶扬善这种事,戏文里头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哪怕他是皇帝!rq

第六百一十七章 快马加鞭,王府相会

    徐勋外加六虎不忙着回京城,而是突然改道南昌府,这让南京城上下的官员都有些意外。然而,先头关于宁王的风波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南京官民也都一度议论过,众人也就释然了,成国公朱辅甚至在私底下对姐夫徐俌说,这说是去南昌府查证,说不定又是如在南京一般游山玩水,徐俌也只是一笑置之。

    然而,徐勋等人临行的那天深夜,在家中的徐俌突然迎来了徐勋的造访。面对徐勋说宁藩有异谋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原本还有些难以置信,然而,和徐勋同行的陈禄说得信誓旦旦,再加上此前徐勋和张永收拾安化王朱寘鐇之乱后,徐勋爵升一级,而张第六百一十七章快马加鞭,王府相会永则是二兄封伯的优厚回报,让他不过须臾就被说服了。

    要知道,他的幼子徐天赐可是袭封不到爵位,若是一举功成,这偏疼的幼子就有出身了!

    至于其他人那里,徐勋却是并未再去走动。次ri从南京出发的时候,他和刘瑾一行人仍是先前那些护卫仪仗,只是此行走的是陆路,他又突然建议一路快马骑行,让刘瑾措手不及。于是才到半道上,谷大用这样肥胖不好骑马的不算,刘瑾和马永成三人竟是全都支撑不住了。只有这两年出战多次的张永没事人似的,而朱厚照亦是天天西苑演武场骑she打熬出来的好筋骨,竟显得更jing神了。于是,在徐勋的建议之中。一行人便分成了两拨。

    徐勋和张永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朱厚照,以及两百余扈从兵马径直前往南昌。而剩下的人则是慢慢走。徐勋有十足的把握,马永成三人再加上谷大用。怎么也不会把刘瑾给看丢了。至于是否会在江西途中遭遇悍匪,他更是半点不担心。

    须知分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十二团营左第六百一十七章快马加鞭,王府相会右官厅,以及府军前卫为了先头剿匪而受过特训的,都具有相当的山地作战经验。更重要的是,陈禄也用了和他如出一辙的手段,用锦衣卫的特权直接砸通了一支在赣南颇有名声的悍匪作为内线!当然。他也丝毫不知道,因为某人建议宁王朱宸濠的拖字诀,托大的朱宸濠对于他和张永的急行军并没有太在意,竟是让他们顺顺利利ri行二百里。七ri便从南京抵达了南昌。

    这么快的速度,被抛在后方的刘瑾没料到,南昌府上下的官民百姓,连带宁王也大为意外。南京乃是江西布政司的省治所在,整个府城计有江西布政司、江西都司、南昌府衙、南昌县衙总共四套班子,此外更有江西巡抚,以及巡按御史等等。这其中既有李东阳的门生,刘健谢迁的门生,也有杨一清的同年,杨廷和的同乡。和林俊相交莫逆的乡党等等,可谓是错综复杂。由于此前只有宁王得知徐勋要来,其他人根本不曾得报,再加上不知道徐勋此行是奉旨还是私行,当这么一行人入城之际,四套班子外加巡抚巡按等等上下官员一时哗然。

    因宁王朱宸濠在外颇有文名,来往府上的除了文人之外,尚有诗画双绝而著称的致仕右都御史李士实以及江西布政司右参政王纶。只两人对外说是以文会友,不谈政事。实则常常为朱宸濠参谋。徐勋这一行人前脚入城,后脚两人便全都悄悄来到了宁王府。前者一见朱宸濠便开口说道:“殿下,平北侯此行绝不会是游山玩水,应是冲着殿下而来,还请千万提防!”

    相较李士实的隐晦,王纶的话便直接多了:“他来得太快,而且还带着张公公,先前便是他们两人把安化王收拾了下去。再加上布政司的不少案卷都来不及收拾,布政司中还颇有人对殿下存有不满之心……”

    “不用说了!”朱宸濠没好气地一摆手,随即便看着两人说道,“多谢若虚公和王大参特意相告,不过,本藩也并不是消息闭塞的人。实话不妨告诉你,除了他和张永之外,来的还有刘公公等人,只是他们应当路上行程慢,但不ri便会抵达南京。”

    这么说,小小一个宁藩,竟是成为了刘瑾和徐勋的角力,还得捎带上其他众多大珰?

    李士实和王纶对视一眼,同时生出了深深的忧惧。宗室亲藩即便是地方官府全都奈何不得,可在京城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却并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更何况徐勋也好刘瑾也好,在当今皇帝的眼中方才是真正亲近的人!想到这里,李士实不禁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今夜平北侯借了本城富商刘家大宅居住,虽说布政司和都司府衙县衙都尚不曾打定主意,但您若是在王府设宴请了平北侯来,只消看人反应,便能多少断定一些他的态度,这接下来也好应对。”

    “对对,殿下也不用谈政事,多请一些文学之士同席便可……对了,我听说康海何景明等人都在平北侯门下走动,殿下不是年初才用了一些伎俩把李梦阳调到了江西布政司,而且如今也常常来王府走动吗,不若请了他相陪!再加上几个常常来往的南昌名流,我和李公,还有刘相公相陪,也就差不多了。”

    被人这么一提,朱宸濠顿时想起自己确实在年初因徐边的建议,在刘瑾那儿吹了点风,把李梦阳给弄了过来。生xing桀骜的李梦阳自四月间调入南昌府衙当了个小小的通判,上上下下的关系就没有一处兜得转的,他一抛出橄榄枝,只说欣赏空同才华,再请了几个在本地有些名气的名流士子一捧,李梦阳自然而然便来得极勤,几杯酒下肚诗文流出去无数,他更是大手笔替其结集出书,三两下就抓住了人心。

    “好,好,就依照你们说的去办。我这就让长史去送帖子!”

    徐勋不喜欢住客栈。这是前世旅游时就在一个地方租个房子一住一个月的习惯,而现如今身在大明天下,自己又位高权重,可以给林瀚张敷华林俊这样的风流人物解决京城大居不易的问题,他自己出行在外,自然便心安理得地向所在之处的达官显贵富商大贾“借”房暂住。而遇到实在不便的时候比如在宁夏,他宁可住关帝庙。所以,当朱厚照眼看那恭恭敬敬双手奉上自己的屋子,却还感激涕零点头哈腰告退离去的富商,狐疑之后便斜睨了徐勋一眼。

    “表哥,你还真是大胆,当着我的面以权谋私?”

    “这不叫以权谋私。”徐勋笑眯眯地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横竖这些天已经拍惯了,“这只是权力的众多便利之一,回头他自然而然会四处散布说我住了他的房子,是他的撑腰者。如果他只是拉着虎皮做些无伤大雅的事,我当然无所谓。可要是他打着名头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见徐勋竟是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标志,朱厚照顿时眼睛瞪得老大:“这事情还能这么干?”

    “为什么不能?享人便利,给人方便,但要是付出和得到过分不对等,那就是不公平的买卖,自然得要付出别的代价。”说到这里,徐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方才打着呵欠说道,“这么点小事没什么好说的,之前你不是住过南京的园林么?且住住这暴发户的房子有什么不同……哦,今晚上估计是没时间领略了,大约咱们会到王府赴宴。”

    一听到王府赴宴,外头便传来了阿宝的声音:“少爷,宁王府长史命人送帖子,说是宁王殿下请少爷和张公公今晚去王府赴宴!”

    “看,我说准了吧?”徐勋笑呵呵地说道,“你若是要去,可得装得像样点。”

    “险些连乞丐都当过,还怕装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朱厚照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挺起胸膛轻哼一声,一下子改了自称,“朕倒要去见识见识这位先是被人称贤王,紧跟着又被人说得一钱不值的宁王!”

    入夜的南昌府和别的州县城一样,都进入了夜禁时分。然而,那些前往宁王府的车马轿子,却是没有一个巡夜的会出来拦阻。相比往ri宁王府的那些饮宴聚会,这一晚上却有些不同,身为主人的宁王尚未出席,王府属官笑呵呵和人谈笑风生的同时,与会的宾客们则是议论着那位传说中的少年平北侯,大多数都是异常好奇。于是,众人当中唯一见过徐勋的李梦阳,自然不得不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问题。

    “空同兄,听说平北侯家中只有一妻一女,别无姬妾?”

    “李贤弟,听说你故交旧友康对山如今乃是平北侯门下,甚至与其清客唐伯虎共同执笔写了那一出河朔悲歌,如今更是再写那一出牡丹亭?这戏文可是有些坏礼法,小女可是因为这一出戏尚未完结而茶饭不思……”

    “空同,你那些友人既然出入徐家犹如自家后院,你回头高升自不必说,前途无可限量。”

    李梦阳越听心中越是郁闷,不知不觉已经灌下了满肚子的黄汤,可当听到高升和前途这样的字眼时,他终于忍不住炸了。他砰地一声将酒盏重重搁在桌子上,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他正想撂下一句决绝的狠话,就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一声通报。

    “平北侯到,张公公到……起点活动,可能又要出远门去和雁九mm同居,近期存稿中,唉……rq

第六百一十八章 嘴炮第一!

    .

    朱厚照很规矩地跟在徐勋和张永身后,就连眼睛都不曾四处乱瞟。眼见得这上众人一窝蜂似的上来厮见行礼打招呼,各式各样的寒暄话足有一箩筐,而且还不带重复的,他忍不住暗自不耐烦。就在那觉得没意思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前头有人让出一条道来,立时迅速地抬眼一看,却是发现有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排众而出到了他们面前。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平北侯。”

    徐勋见着李梦阳,一时不禁为之一愣。对于这个书生意气不得了的七子之首,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关注了。虽说王守仁也是因为犟脾气被发落到贵州去的,但好歹王守仁除却如今尚未完全成型的心学体系,在军事上的本事也可圈可点,然而,李梦阳却是嘴炮第一流,真要让其做实事却很难说,因而他竟是不知道人正在江西。一愣之后,他便微笑道:“原来是李空同。若是对山他们知道你如今转调江西这块文华宝地,必然会高兴得很。”

    “那是,他能够为了我的安危求到平北侯头上,听到挚友如今处境不比当初窘迫,自然会高兴得很。”李梦阳**得如是说了一句,见徐勋眉头一扬,却是又含笑应付起了其他人,而那些往ri在自己周围趋奉不已的家伙,现如今正围着徐勋和张永转,他顿时暗自咬了咬牙。然而。还不等他说出更刺心的话来,突然觉得有人到了跟前。

    “你……你就……就是空……空同先生?”朱厚照趁着别人正在那围观少年得意的徐勋以及炙手可热的张永。.脚底抹油往外挤了出来,此刻一问之后。见李梦阳沉下脸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便摩挲着下巴说道,“对……对山先……先生的戏写……写得入木三分,不知空……空同先生jing……jing擅什么?”

    李梦阳听对方吐字含糊,又结结巴巴,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待听到对方把康海那些迎合寻常百姓的戏文拿来和自己相提并论,一时顿时气得脸都红了,竟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康对山放着大好文名,偏生却执着于戏文末流。却不知道有辱斯文!”

    朱厚照不过是好奇随口一问,却激起了李梦阳这么激烈的反应,他在一愣之后顿时有些火了,竟是忘了这是在宁王府,当即也忘了装结巴,竟是火冒三丈地反唇相讥道:“什么有辱斯文,戏文道尽世情,雅俗共赏,怎么不是大道?不明世事只尚空谈,不过是书生意气自命清高。这才是根本不解斯文,斯文扫地!”

    这一嗓子声音极大,一时间四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直到这时候,乔装打扮的小皇帝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脑袋嗡的一声。眼见徐勋脸se发黑地看着自己,他一时忘了自己才是当今天子,竟是不知不觉真的结巴了起来:“表……表哥……”

    徐勋是没料到朱厚照对自己拍胸脯保证得好好的,转眼间就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可看到李梦阳那涨得犹如猪肝似的脸。他顿时又有些同情这位大才子,当下便板着脸说道:“平时一句话都得说上老半天,刚刚怎么和人顶牛却这么顺溜?”

    “我……我这不……不是气……气不过嘛。”

    见这位满脸青chun痘的年轻公子一时间又期期艾艾了起来,四周围的众人不禁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倒是有人替朱厚照出言解围道:“常就听说一时情急,连说话都格外轻快了起来,想来这位公子是急了。..倒是空同兄,和人家年仅弱冠的后生争辩什么。”

    既然有人挑了头遮掩过去,徐勋少不得又瞥了朱厚照一眼,见张永立时知情识趣地把人拉了过去,显见是假责备真提醒,他便看着那边下不来台的李梦阳似笑非笑地说道:“空同兄也实在是太认真了,和小孩子争辩什么斯文。七子之中素来以空同兄为首,对山也好,白坡也罢,全都并无异议,并不会因为你被贬离京就和你争名,你又何必指斥对山的戏文?更何况我这表弟刚刚所言也有道理,戏文虽是小道,但雅俗共赏,未必不能名垂千古,何苦小觑了这些?当然,我这表弟刚刚言辞是过了,空同兄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眼见徐勋明里是向他赔礼,但字里行间却无不是替康海等扬名的意思,李梦阳的脸se顿时又青又白,偏生四周围的人也不断做和事老,仿佛他若是计较便没有容人雅量似的。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冷笑道:“也罢,我就不和小孩子计较。只我家中尚有书未曾读完,今天晚上就不奉陪了!”

    李梦阳这个宁王特意请来的名士竟是就这么拂袖而去,一时间厅中顿时有些小小的冷场。还是原本躲在幕后的李士实瞧着不对劲,慌忙快步出来,三言两语把这话头岔开了去,又笑容可掬地请了徐勋入席。瞧见朱厚照老老实实地在徐勋下首坐下,他少不得探问了两句,得知这名叫朱寿的少年是徐勋的妻弟,一时更是暗自埋怨起了李梦阳的愣头青。

    宁王在这人身上花了不少功夫,图的便是李梦阳的名气对大事有利,却不想此人竟然骄傲得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居然敢甩脸子给徐勋看!

    徐勋和张永坐下不多久,就只听一声宁王千岁到,徐勋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盘领窄袖赤袍,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其人生得面如冠玉俊秀儒雅,嘴角含笑,眼神左顾右盼颇有些轻佻,但总体来说却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因见其他人不过是起立相迎躬身作揖便算是行过礼了,徐勋只是和张永站着拱了拱手,至于朱厚照行礼的怠慢,他完全没留意。

    由于徐勋和张永入城之际也没说是奉旨而来,此时朱宸濠自然便当做是不知道这么一回事,笑意盈盈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话,他便到了主位坐下,却也不和众人客套,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今天迎来了平北侯和张公公两位难得的贵客,本藩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敬献,唯有一出本藩自己所写,府中班子排练的小戏,还请平北侯张公公还有诸位观赏!”

    一听说竟然是宁王自己写的戏,朱厚照立时来了兴趣。眼见得这厅前边平台须臾便撤下了此前搭设的幕布,两个盛装戏子登台,不消一会儿便依依呀呀地唱了起来,他更是目不转睛,面对这情景,徐勋知道恐怕宁王已经知道闲园那一出出的戏全都是自己安排的,所以来个投其所好。奈何他只不过是用此作为舆论手段,外加他耳熟能详的几段都是一等一的经典戏曲里头拿出来的,现如今宁王这业余手笔自然不能满足口味极刁的他。因而,即便是知道众人都在注意他这一头,他仍是在第二出落幕之后,轻轻打了个呵欠悄然离席。

    眼见徐勋如此敷衍的态度,朱宸濠不禁脸se一沉,但想了想还是跟着站起身来。等到了厅外头,见徐勋身后两个随从寸步不离跟着,人正在那伸展胳膊踢踢腿,他不禁眉头一挑

    “平北侯,可是区区小戏,难以入目?”

    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徐勋转过头,见朱宸濠就在数步远处。比起曾经见过的庆府诸王,这位宁王无论形象还是风度都要明显胜过,他便含笑点头道:“殿下说笑了,只是这些天疾驰赶路,一身肉都险些被颠散了,若不是王命邀约,我这会儿应当还在床上补眠,所以只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如此。”朱宸濠突然想起人是从南京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刚刚生出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当即含笑说道,“本藩对于平北侯可是仰慕多时了。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本藩从前不以为然,如今一见,却只觉得传闻不如见面。想当初冠军侯勇冠三军建不世之功时,大约也不外如是。”

    尽管徐勋脸皮甚厚,但是把自己和人家霍去病相提并论,他仍是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干咳一声便岔开话题道:“宁王殿下简直要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勋何德何能,只不过是皇上宠信,屡次加恩,这才能有如今的高位,并不敢忘本。”

    “是是是,皇上年纪轻轻却励jing图治,我等宗室亲藩亦是深知得很。”朱宸濠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出言试探道,“不知道平北侯和张公公此次奉旨和刘公公等人祭祀孝陵,突然改道南昌府却是为何?”

    “宁王殿下不知道么?”徐勋直截了当反问了一句,见朱宸濠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他便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因为宁王殿下的事情而来。这京城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无奈,索xing把所有信得过的人一股脑儿全都派来了,等回京之后一一垂询,少数服从多数,这事也就准了。”rq

第六百一十九章 小皇帝神目如电,老刘瑾气急败坏

    少数服从多数!

    直到这一天晚上宾客散去,朱宸濠想起徐勋那皮笑肉不笑的话时,依旧是心疼胃疼肝疼哪都疼。想也知道,除去刘瑾之外,此次下来的其他人中,张永谷大用都是和徐勋穿一条裤子的,而马永成魏彬罗祥却和刘瑾极度不和,哪怕不算是徐党的核心,可和刘瑾作对的事情,他们必然会义无反顾且兴高采烈地去做!这要是少数服从多数,他岂会好过?

    当然,当王纶得知徐勋的态度,马后炮似的感慨了一句还不如趁着人此前来南昌府的途中下手云云,朱宸濠还是没好气地斥道:“且不说他还带着一两百的扈从,那些盗匪之流未必能够全功,就是真的除掉他和张永,谷大用等人还不会抱成一团,就是刘瑾也会顺水推舟把一切责任都推在本藩头上!到时候震怒之下的皇上会做的事情只有一桩,那就是拿本藩开刀!给人当提线木偶的事情,本藩是绝不会做的!”

    此话一出,李士实自然连声附和,盛赞了一番千岁爷英明。而王纶自知一句话说错,少不得也就闭上了嘴。其他几个深得宁王信赖的幕僚你一言我一语出了好几个主意,无非是金钱美se开道等等,朱宸濠却只是大摇其头。

    “徐勋那小子位高权重,金钱美se予取予求,就是张永那些个人,美se两个字就首先没用!至于钱,这次除了刘瑾一来就是五个。这得填多少进去?有这些钱,能够从广州买来多少好东西?”

    一个广州。一个好东西,即便在场的都是上了贼船的人。个个对此心知肚明,可宁王朱宸濠就这么给说穿了,众人还是忍不住好一阵心惊肉跳。而朱宸濠见这波人一个个脓包势的样子,心中不禁有气,索xing沉下脸道:“看看你们的样子!此次这些人风云际会南昌府,说是莫大的危机。却也未必不是好机会。倘若能够把他们一网打尽,以诛jian佞,清君侧为名起兵,必然能够天下归心!”

    听到这话。李士实只觉得脑子一炸,见其他人的表情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千岁爷明鉴,这事还请千万从长计议。想当初朱寘鐇图谋造反的时候,用的也是诛除jian佞的借口,可到最后那已经不是功败垂成,而是干脆成了笑话。况且如今甲兵未备,仓促起事,只怕……”

    “只怕什么,你们是怕和跟着朱寘鐇那个蠢货的家伙们一样落得个没下场?”朱宸濠一下子沉下了脸。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本藩是亲王,而且宁王一系,本就是曾经和太宗皇帝约定平分天下,只是他背信弃义,这才落得如今偏安南昌!本王也并不奢望其他,只要能够和京城那小皇帝划长江而治,平分天下,于愿足矣!”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朱厚照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见得徐勋没好气地看着自己,张永则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他方才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打从回来你们两个就说个不停,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冲动总行了吧?我只不过问了李梦阳一句话,天知道他是吃错什么药了,非得一连串的话砸回来,我就看不惯他那恃才傲物的样子!做诗做得好能当饭吃,能让天下大治,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偏生他还瞧不起别人!”

    “话不能偏激,才子恃才傲物是常事,要说诗词文章,李梦阳确实差不多有开宗立派的资格。”徐勋也知道经此一事,李梦阳怕是这辈子仕途上头别想有多大进益了,即便是人自作自受,他也对这个二愣子没什么好感,但却不想一笔抹杀其人在文学上的才华。想想李梦阳在历史上同样是仕途始终郁郁不得志,又见朱厚照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他也就懒得再替人说话了,当即岔开话题道,“今ri一见,皇上对宁王印象如何?”

    “这个嘛……”朱厚照踌躇片刻,随即才以皇帝的态度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单看第一印象,朕倒是觉得宁王是个有些见识的人,那出戏也是写得可圈可点,有些寓意。当然,和对山伯虎这一个状元一个解元自然不能比。只是,人仿佛有些虚浮轻佻,礼贤下士的样子有些假——你看朕和你们在一块的时候,什么时候拿捏过架子?可他面上对人亲近,端着的架子却没放下来。还有嘛……”

    朱厚照说着说着,忍不住再次抓起了微茸的下巴,仿佛在斟酌字句似的,最后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父皇从前对朕说过,看人的眼神可以断定其人心xing。若是眼神清明,目光沉稳,其人必然表里如一;可若是眼神飘忽,闪烁多变,多半是表里不一。这话朕从前没什么体会,可今天看宁王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想起来了。”

    难得小皇帝竟是想起了孝宗皇帝的教诲!

    徐勋对于朱厚照从这些细微之处得到的结论,心中又是感激孝宗皇帝显灵了,又是感慨小皇帝观察能力已经大有长进,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评论。而张永却少不得借机大拍马屁,把朱厚照吹得目光如炬神目如电,直到小皇帝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张永方才讪讪住嘴。

    朱厚照轻咳了一声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刘瑾他们那慢吞吞的样子,在路上少说也得七八天。”

    “既然来了,当然得有个查访的样子,哪怕别人会寸步不离跟着。”徐勋见朱厚照跃跃yu试,他少不得兜头给人泼了一盆凉水,“倘若皇上今天没和李梦阳争吵那一遭,咱们明面您去暗地微服私访,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今天只怕人人都记住了您这么个人物,您走到哪里都会跟上一堆尾巴,所以那主意您还是收着吧。”

    “早知道如此,朕刚刚忍一忍就过去了!”朱厚照顿时大为懊恼。

    徐勋却没理会朱厚照那别扭,当即看着张永道:“老张,江西都司这边的暗线可联络了?”

    谷大用虽说跟在后头,但西厂的影响范围主要在京城之内,江西这边却是鞭长莫及,就是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若不是陈禄用了大劲,一时也无法深入其中。这一回陈禄不能悄悄跟过来,便把权柄暂时交给了张永。今天虽是刚到第一天,又去宁王府耗费了一晚上,但张永却在入南昌府前把该派出去的人派出去了。他当即摇摇头道:“联络的人尚未回来。”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侯爷,张公公,外头有人用人送来书信,道是送给侯爷和张公公的。”

    “拿进来!”张永立时吩咐了一声,又亲自快步走到门口,等到接了信快步走回来,他见朱厚照眼巴巴看着自己,索xing就双手将其呈了上去,又低声说道,“皇上请看。”

    对于张永的这个态度,朱厚照极其满意,拿到手中正要直接撕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瞥了徐勋一眼,见其并无任何反对的意思,这才立时三刻撕开口子拿了信笺出来,可上上下下看了一回,他却是摸不着头脑,没好气地直接往张永手里一塞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啰啰嗦嗦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张永不禁莞尔,这才拿了几张信笺到一旁一个箱笼里,取出一个上头有好几个空格的方形木板,往上头就这么一搁,第一张纸上便留下了寥寥数字,这时候,朱厚照方才被徐勋拉了上前,见着这个立刻瞪大了眼睛。紧跟着又是第二张第三张,连起来恰是一句话。

    “王结鄱阳湖巨盗,于广东买兵甲,都司军官多有从逆。”

    对于这么个结果,徐勋和张永早有确信,而朱厚照此前一直有些疑心,此刻顿时脸se铁青。徐勋见其面se沉郁,知道小皇帝不可能一时尽信,当即开口说道:“鄱阳湖巨盗是真是假,南京锦衣卫早就探知,毕竟陈禄自己就已经砸下了一支盗匪作为内应。倒是这广东买兵甲,都司军官从逆的事非同小可。接下来我们暂时什么都不要做,看看江西风情,会一会那些江西名士,一切等老刘他们来了再说。”

    当徐勋和朱厚照张永在南昌府东游西逛了四天之后,刘瑾一行人方才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即便如此,刘瑾仍然感到一身老骨头快颠散了,可还不敢真的走太慢,生怕徐勋张永先到南昌府会捅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得知徐勋先前这一路竟是风平浪静地抵达,连个小蟊贼都没遇上,他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暗骂宁王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于是,他得知徐勋借了一位富商的豪宅,马永成等人也毫不客气地住了进去,他立时另择了江西镇守太监府作为居处,才到的这天晚上就顾不得鞍马劳顿,悄悄乔装了一番造访宁王府。

    此时此刻,一身老学究打扮的他看着头一次见面的宁王,连寒暄都顾不上,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道:“宁王殿下,这徐勋等人是为何而来,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宁王府所作所为,也是就快传到天下老弱妇孺皆知了!咱家只想听听,殿下已经危若累卵,究竟有个什么盘算!”

第六百二十章 威逼利诱惑刘瑾

    刘瑾固然是第一次见宁王,但宁王朱宸濠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名闻天下的刘瑾。

    清流们一个个都说得刘瑾如何jian猾狡诈残暴凶狠,而攀附其门下的官吏们则是称颂刘公贤德长相多福宅心仁厚诸如此类云云,因而朱宸濠算是对人好奇已久了。然而,相比那一ri第一次见到徐勋的时候,朱宸濠觉得那少年郎不但绵里藏针异常难以对付,说话时也有一种寻常少年绝没有的凌人气势,此刻的刘瑾乍一看去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倘若不是颐指气使的态度带出几分高位者的态度,他几乎难以相信那就是让不少人恨之入骨,让更多人怕得要死的正德朝第一大珰!

    所以,面对刘瑾那恶狠狠的言辞,他并没有发火,而是又打量了刘瑾一会儿,这才打了个哈哈说道:“刘公公说笑了,本藩的那些罪行不少都是鸡毛蒜皮,而其中所谓的杀人越货等等却根本没有实证,谈得上什么危若累卵?”

    刘瑾简直被朱宸濠的这番话给气乐了,当即冷笑道:“殿下说得倒是轻巧,倘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前钱宁回去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皇上若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早就不予追究把此事搁下了,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让咱家和徐勋那小子一块过来,而且还额外捎带上了张永谷大用还有马永成魏彬罗祥?甭说你屁股后头确实不干净,就是你屁股后头干干净净,那几个可是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主儿,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狂澜,你休想轻易脱困!”

    朱宸濠在见刘瑾前,不但和李士实王纶刘养正等几个常到府中走动,算得上是他贴心人的名流士人商量过,更是和徐边这个一手掌握着他钱袋子的心腹商量过。因而对刘瑾这恐吓的话并没有多少心慌。不但如此。他更觉得刘瑾这番话正如徐边提醒过的那样,分外se厉内荏。于是,他顺势收起笑容,盯着刘瑾看了老半天,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刘公公,莫非你以为本藩是吓大的不成?这种骗寻常小孩子的话,你居然拿来哄骗本藩?就算那些个人确实是真的一心一意冲着本藩来,可本藩一个与世无争的藩王,他们何必费那么大的劲?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是因为当初本藩复护卫的时候,刘公公曾经出过大力说过好话?刘公公,本藩只要肯服软,身为宗室藩王,皇上也好群臣也好,都不会真的做什么大惩处,朝廷对亲藩一贯都是极其宽容的,倒是你……英庙年间的曹吉祥。成化年间的汪直。弘治年间的李广,一个个人可全都是榜样!”

    今夜因为是悄悄出来的,相谈的又是一等一的秘事,因而此时此刻的书房中,就只有刘瑾和朱宸濠两个人。于是,此时此刻刘瑾被朱宸濠这一番反唇相讥气得脸se都青了,却偏生找不出一个人来帮腔。他一直都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人,可这一年多身居高位颐指气使。不管什么事都有属下党羽冲杀在前,自己的这一重本领已经有些退化了。因而,面对早有预备的朱宸濠,他很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露出了yin狠的笑容。

    “真是笑话,从永仁宣以后,这亲藩不过就是尊贵而已。朝中老大人们早就对只知道消耗钱粮,却还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亲藩和宗室们痛恨至极了,若不是咱家给你说两句好话,你能复得了护卫?别如今有了些兵马就以为了不得,只要咱家乐意,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自陈失察,顺带拿出你在江西横征暴敛杀人越货的证明来,你还想从轻,夺爵都是有份!宁王殿下,真人面前不说暗话,咱家也懒得和你啰嗦,一句话,你若是要爵位,那就听咱家的;你要是不要爵位,乐意断了宁王世系,咱家这就走!”

    两个人竟是彼此恶狠狠地对视着,互相撂狠话,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一时间,屋子里竟是陷入了难言的死寂。到最后,刘瑾自从出京后就屡屡受挫,第一个忍不下去,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可紧跟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让他又惊又怒的话。

    “刘公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这宁王府是什么地方?”

    眼见近在咫尺的门瞬间打开,继而两个彪形大汉闯进门来,竟是手都按在刀柄上,仿佛接下来宁王一声令下便要对他动手,刘瑾顿时只觉得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哪怕是曾经韩文伏阙,刘健谢迁等人在宫外调动兵马将他困在宫中,可那种险境却只是环境和大局的巨大压力,不是这种直截了当的危机。面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形,他一时间心惊肉跳,随即立时转身se厉内荏地喝了一声。

    “朱宸濠,你想干什么!咱家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奉皇上旨意到南昌来的!”

    “就算你是奉旨,这南昌府说话做主的,却是本藩!刘公公你作威作福到本藩头上来了,你以为若是你在南昌发生点什么意外,京城那些老大人们,还有和你同行的徐勋还有那几位公公,是高兴还是会为你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朱宸濠见刘瑾的脸se一下子变得雪白,知道自己这一步一步的紧逼终于见了效,这才神se缓和了下来,又笑眯眯地说道:“刘公公,本藩和你虽是初次相见,但咱们之间的往来已经是有段时ri了,平心而论,本藩当然愿意和你打交道,而不是其他人。但是,刘公公刚刚有些话未免说得过了。就比如刘公公曾经提过的,让本藩派人除了徐勋,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甚至就算刘公公要本藩再替你除了张永谷大用,除了魏彬马永成,也并不是不可商量。”

    眼见那两个彪形大汉在朱宸濠的一个手势下便躬身退出了屋子,两扇门又关得严丝合缝,刘瑾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之前确实是有些心急了。好歹朱宸濠总算是表了个态,他便决定暂时不计较先前那些交锋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同样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宁王殿下想要怎么个商量?”

    “这才是打商量的态度,刘公公请坐。”

    朱宸濠笑容可掬地请了刘瑾坐下,随即以亲王之尊亲自斟茶,哪里还有半点此前步步紧逼毫不相让的凌厉?直到刘瑾接了过去,却只捧在手中不敢饮用,他方才自己又斟了,这才看着刘瑾的眼睛说道:“刘公公这一年多虽是得意非常,独掌司礼监,麾下又是众多人投效,一时声势烜赫,可非但不是无人能及,反而还是处处被人掣肘。而这个人便是同样平步青云的平北侯徐勋。有一句话说得好,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更何况如今公公已经是年过五十,而徐勋却年仅弱冠?”

    说到这里,见刘瑾脸seyin沉,只是强忍着方才没反驳自己,他便更加循循善诱地说道:“刘公公可不要说,你不曾察觉到皇上的偏向!徐勋虽说是麾下张彩倒戈了你,紧跟着林瀚又告老致仕,以至于吏部拱手让了给你,现如今你是内阁有刘宇曹元,吏部有张彩,兵部有韩福,但这些优势归根结底却建立在一个前提上,便是你依旧简在帝心!可现如今这一点上,你显然已经失分不少,否则你若不情愿,皇上会硬是让你和徐勋等人同行?不是本藩危言耸听,这一趟回去,不论他们是不是抓到本藩的短处,你刘公公决计讨不得好!”

    “不要说了!”刘瑾终于禁不住勃然se变,当即气咻咻地看着宁王道,“你不是说能除掉徐勋易如反掌,甚至可以捎带上那几个,现如今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你以为咱家是吓大的?”

    见刘瑾竟是把自己先头的话都拿来用了,朱宸濠哪里不知道刘瑾方寸已乱,他当下便站起身来走到刘瑾身前,居高临下用极其蛊惑的语调说道:“刘公公,圣心圣眷既然已经有变,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头?只要你愿意,本藩可以给你的东西远过于如今你能有的。你不是一直为了你的那些侄儿,你的那些兄弟们cao心吗?只要你和本藩合作,他们何止王侯有望!”

    对于张彩两个兄弟因其封爵,刘瑾明面上虽装作不以为意,甚至是表现过不屑,但心底终究还是不无殷羡的。因而,朱宸濠那王侯两个字着实挑动了他的神经。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确信朱宸濠并不是在有意调侃,他这才挑眉试探道:“什么合作?”

    “刘公公可听说过一句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见刘瑾一瞬间勃然se变,朱宸濠竟是一下子紧紧抓住了刘瑾的手腕:“刘公公辛辛苦苦陪着皇上登基称帝君临天下,如今皇上坐稳了江山,你却是老了,甚至被徐勋一个毛头小子挤兑到了如今这地步,你心里就真的不怨?本藩可以承诺给你,事成之后,本藩在南京即位,这长江以北的大片疆土,便让给了刘公公,凭你愿意立自己的兄弟还是侄儿!若是你不信,咱们可以歃血为盟定下契约,本藩决不食言!”

第六百二十一章 势若骑虎!

    .

    自从朱厚照登基之后,外头的镇守太监最初仍是照原样不变,但随着刘健谢迁等人的黯然致仕,刘瑾把持大权,渐渐的就换过一拨。.然而,江西镇守太监万锐却是弘治年间的老人,一来宁王出手大方,对他异常热络,他自然和宁王一向走得近,得的好处多;二来则是他小意善媚,给刘瑾的书信无不是毕恭毕敬,礼物又是慷宁王之慨,自然而然就保住了位子,此番刘瑾也想都不想直接住到了他府上。

    供着这么一位大珰,镇守太监府上下自然是忙得无以复加,洒扫除尘之外,就是连在刘瑾面前服侍的人都是千挑万选,门上亦是万锐亲自派了几个跟着自己最为得用的机灵人。哪怕这天入夜后刘瑾悄悄出发去了宁王府,门上的人被折腾得没法睡觉,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直到深更半夜马车驶进了门,他们才松了一口大气,少不得张罗着关门以及夜间巡守事宜。

    晚上本是到宁王府去商量着如何对付徐勋一行人,结果却本末倒置被宁王那一番话说得心中起伏不定,更让刘瑾纠结的是,宁王果然不是白白吐露逆谋,而是逼着他与其歃血为盟。一想起那盟书上头自己的指印,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该死,真该死!早知道宁王朱宸濠竟是这样野心勃勃的角se,想当初他绝不会贪图那么一丁点钱财,促成朝廷还了其护卫!现如今被其挟持着上了贼船,再想要下来那就难了……不,这还不是难,而是根本不可能!要说他今天晚上就不该这样毫无防备地去见朱宸濠!

    刘瑾正后悔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声,紧跟着,却是一个小太监闪了进来,行过礼后便低声说道:“公公。..您之前才走没多久,平北侯他们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是今天晚上一块玩叶子牌,请您一块去。小的就含含糊糊地说您一路鞍马劳顿。为您推了。”

    “这事儿怎么不早说!”刘瑾恼怒地瞪了人一眼,见其俯伏了身子不敢分辩,他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这事儿你回得好,咱家别说出了门,就是不出门,也懒得去应奉他们几个!对了。镇守太监万锐呢,去叫了他来见咱家!”

    这大半夜的,万锐却是随叫随到,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衣衫整齐地出现在了刘瑾面前,分明是此前根本没睡,以备刘瑾传唤。见他如此识相知趣,刘瑾心里那堵得慌的郁气总算稍稍消解了几分,当即就看着万锐说道:“你在南昌府也好些年了。咱家上任后一直没动你,也是因为你老成。可你对咱家奏报江西情形的时候,从来都是说宁王的好话。你这是何居心!”

    今天晚上刘瑾去了宁王府之后,万锐便一直没合过眼睛,就连那些平素用来去火的女人也没有碰过,因而刘瑾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一番表情神se,他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刘瑾果然一找了他来便找宁王的茬,早就从宁王朱宸濠那里得到过暗示的他立时就明白了,脸上的恭敬就变成了高深莫测的笑意。

    “公公是伺候过皇上多年的老人,劳苦功高。这经验阅历都远胜过我这样在外头多年的苦哈哈,论理有些话用不着我提醒。”万锐见刘瑾瞳孔猛地一缩,他便满脸堆笑地继续说道,“宁王礼贤下士,待人和气,无论文采气度。..在江西这儿都是出了名的。单单看李梦阳这样眼高于顶的才子,却还是宁王府的座上嘉宾,就知道他的容人之量。倒是当今皇上即位以来,如马文升刘大夏这样的全都纷纷告老退职,朝中都是些夸夸其谈的人物……当然,司礼监有刘公公这样的人物坐镇,是天下幸事,可刘公公难道不觉得,别人容不下你?”

    见刘瑾一时脸se晦暗不说话了,万锐便巧舌如簧地劝解道:“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这话也就是说说。刘公公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倘若皇上金口玉言,夺了您的权柄,到时候无数人落井下石,不但要把您踩在脚底下,而且要赶尽杀绝方才罢休,您甘心否?刘公公,事到如今,这此消彼长已经很明白了,您看看住在平北侯那儿的有几个人?可您却是孤零零一个人住到了我这儿来。等到回京之后,您一张嘴比得上他们那么多张嘴?他们也都和皇上有情分,到了那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了!”

    本想抓来万锐喝问怒斥一番消解一下心头火气,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刘瑾只觉仿佛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让他整个人从脚心到头顶都凉透了。他又不是傻瓜,这会儿怎会还不明白万锐不但和宁王交往密切,而且根本已经是穿一条裤子了?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没和徐勋等人住在一处,可再一想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契机,就是他最初根本就不下江南来!

    老半晌,刘瑾才迸出了一句话:“好,很好,想不到你拿着皇上的俸禄,却给外人说话!”

    “公公这话就错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自然是有德者居之。”尽管刘瑾乃是司礼监掌印,中官之首,但万锐如今知道宁王谋划已成,自然没有丝毫害怕的,笑眯眯说了一句话后,为了坚定刘瑾的决心,他少不得又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好教公公得知,此前钱大人奉旨来查宁王事,亦是为宁王折服,甘愿效命。听说他如今掌了内厂和东厂,只要有您刘公公和他麾下那些人手在,何愁大事不成?”

    钱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三姓家奴!刘瑾险些没气炸了肺,可偏偏还得按捺着不能立时三刻表露出来,这顿时险些没憋成内伤。他忍了又忍,最终好容易顺过了气,却是无力地冲着万锐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些咱家都知道了,你先出去,让咱家想一想。”

    万锐自然不担心刘瑾会愚蠢到把宁王的图谋泄露出去,只要那盟书上刘瑾的签名和血指印还在,宁王捏着这样的大杀器,就足以让刘瑾不得不应命。于是,他很是恭敬地行过礼后,随即才悄然退出了屋子。待到从甬道出了刘瑾这一重院子,他到外头一上肩舆,立时就召来一个小厮,低声说道:“去报个信,就说咱家这儿又给刘公公上过猛药了!”

    刘瑾正面临平生之中最大抉择的时候,徐勋借的那处富商宅子中,徐勋和朱厚照两个人正对坐炭盆边烤着火,紧跟着,朱厚照才抱怨道:“都说南方天气好,朕看这大冷天一点都不好过,yin冷yin冷,连被子都是chao的,这几天晚上都至少得灌两个脚婆子才能睡!哪里像北方,家里通上地龙,烧着火炕,再冷的天也大可过得……冻死朕了,说起来这大冷天的晚上,刘瑾刚到就去找宁王干嘛?”

    朱厚照不是定得下心的xing子,心里装着宁王的事,此前那几天无论是吃喝玩乐都心不在焉,这天刘瑾一到,徐勋巧妙地撩动了他的心思,当即竟是使其生出了晚上去宁王府那儿蹲守的主意来。而徐勋不但答应了,而且还亲自奉陪了一趟。即便是有南京锦衣卫的人在一旁打掩护,可这等大冷天监视王府却很不好过。所幸刘瑾并没有让徐勋失望,果然急不可耐地到宁王府走了一趟。于是,面对朱厚照那有些yin霾的脸se,他便若无其事地伸出拨火棍拨了拨那炭盆中烧红的炭。

    “刘公公大概也是心中不安,所以想先去宁王那儿看一看问一问吧。”见朱厚照先是摆着皇帝的态度,徐勋便顺口答了一句,发现小皇帝倏然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以往听到这种开脱的如释重负,反而流露出几分疑忌,徐勋便笑着说道,“皇上也说了,刘公公曾经自陈收过宁王的好处,既然如此,他难免心里有些疙瘩。再加上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去求证一下并不奇怪。”

    “希望如此……”朱厚照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老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他跟了朕这么多年,朕绝不希望他在这种事情上还要藏着掖着!”

    次ri一大清早,当徐勋等人用过早饭出门之际,刘瑾的车马已经早早等在了宅子门外。尽管一整个晚上都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可以说是连ri赶路之后还没睡一个好觉,但刘瑾早上特意吩咐了人给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倒是看不见眼下的那层层青黑。照旧和平常一样和徐勋等人打过招呼,刘瑾正以为徐勋还要和在南京一样当甩手掌柜装清高,谁料徐勋突然丢出了一个提议来。

    “既然都到齐了,今ri便一路去都司衙门,一路去布政司衙门,一路去按察司衙门,顺便巡抚巡按都一一见一见,把宁王府的这点破事早ri料理完了,咱们好回去不是?”

    这么快!

    刘瑾心头咯噔一下,可眼见张永谷大用带头应是,马永成三个也是毫不犹豫跟着附和,他立时意识到,今次出来,他早就不可避免地被孤立了!就如同宁王朱宸濠说的,在小皇帝对他信赖不如从前的情况下,倘若不想办法自救,回京之后必然没什么好结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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