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去而复返,或者说根本就没走的韩某人很沉得住气,他竟然开始打坐,还随随便便的指点了一下这个飞贼辛老三的轻功。
辛老三当然知道,像韩文这种人轻易不会传授武功,而且这种大高手,随随便便的从指甲缝儿里抠出那么一丢丢也足够他吃了,他本身是很惊喜的!
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
他已经看到了兴云庄内的人影晃动,好多能够晃瞎他那双狗眼的大侠登场了!作为一个颇为见不得人的飞贼,他还是相形见绌,自行惭愧的;
尤其是,他本身干的就不是什么间的了人的勾当,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鸡鸣狗盗之辈……这也是让他有些怕怕的感觉,这一旦被发现,自己还不得被人家就地击毙?
因此,他不得不舔着脸问身边儿的这个大高手,唯有跟着这个大高手的脚步,他才能免除其他的灾祸:“韩大爷……咱们还在等什么?我看,小李探花现在好像……危险了!”
“别着急!再等等!”,韩文眼睛都不睁开,回了一句。
“为什么?”,辛老三眼睛一转,颇为不解的说道:“他现在都危险成这个样子了……您是义薄云天的,呵呵,好吧!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您继续!您继续!”
韩文那轻轻地一瞟,他当下止住了说话,面皮抽搐着,在一边儿,趁着脖子向外看;
而此时。房门当中的李寻欢却是心惊不已,他只想到了一个人——梅花盗!
林仙儿难道已落入梅花盗手里?!
李寻欢手按在桌上,力透掌心。五只酒杯就弹了起来!
只见五只酒杯俱都完整如新,桌上却已多了五个洞!
这桌子虽非石桌,但要将五只瓷杯嵌人桌面,这份内力之惊人,就连李寻欢都知道自己办不到!
梅花盗的武功果然可怕。
李寻欢手里拿着酒杯,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烛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面八方向李寻欢打了过来。风声尖锐、出手的显然都是高手,若是了换别人只怕在一眨眼里就要被打成个刺猬!
但普天之下的暗器。又有哪一样能比得上“小李飞刀”!
李寻欢身子一转。两只手已接着了十七八件暗器,人已跟着飞身而起,没有被他接住的暗器,就全都自他足底打过。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喝叱咤声!
“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洛阳府的田七爷今天已赶来了。还有‘摩云手’公孙大侠,再加上赵大爷。龙四爷……”
纷乱中,突听一人厉声道:“莫要乱,先静下来!”
这人虽只说了七个宇,但声如洪钟,七个字说出之后,四下立刻再也听不到别人的语声。
李寻欢摇了摇头,苦笑暗道:“果然是田七到了。”
只听这人又道:“朋友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出来相见?”
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两声,粗着喉咙遭:“各位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进来相见?”
屋外又起子一阵惊动,纷纷道;“这小子是想诱我们入屋。”
又有人道:“敌暗我明,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这时又有一人的语声响起,将别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这声音清亮高吭,朗声道:“梅花盗本来就是只会在暗中偷鸡狗之辈,哪里敢见人!”
请将不如激将,大家立刻也纷纷骂道:“偷鸡摸狗,缩头乌龟,不敢见人,如何如何……”
李寻欢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不错,梅花盗确是有些鬼鬼祟祟,但和我又有何关系?”
那清朗的语声道:“你不是梅花盗是谁?”
另一人道:“公孙大侠还问他干什么,赵大爷绝不会看错的,此人必是梅花盗无疑。”
李寻欢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赵正义,我早就知道这都是你玩的花样!”
笑声中,他身形已燕子般掠出窗户,窗外群豪有的人呼喝着向前扑,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
龙啸云大呼道:“各位莫动手,这是我的兄弟,李寻欢!”
李寻欢身形一转,已找到了赵正义,掠到他面前,微笑道:“赵大爷你高明的眼力,若非在下手脚还算灵便,此刻已做了梅花盗的替死鬼了,那死得才叫冤枉。”
赵正义脸色铁青,冷冷道:“三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我不将他看成梅花盗将他看成谁?我怎知阁下的病忽然好了,又偷偷溜到这里来?”
李寻欢淡淡道:“我用不着偷偷溜到这里来,无论哪里,我都可光明正大地走来走去,何况,赵大爷又怎知不是此间的主人约我来的?”
赵正义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阁下和林姑娘有这份交情,只不过,谁都知道林姑娘今夜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
李寻欢道:“哦?”
赵正义冷冷道:“林姑娘为了躲避梅花盗,今天下午已搬出了冷香小筑。”
李寻欢道:“纵然如此,阁下先问清楚了再下毒手也不迟。”
赵正义道:“对付梅花盗这种人,只有先下手为强,等问清楚再出手,就已迟了。”
他句句话都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司击。
李寻欢大笑道:“好个先下手为强!如此说来,李某今日若死在赵大爷手上。也只能算我活该,一点也怨不得赵大爷。”
龙啸云干咳两声,赔笑道:“黑夜之间。无论谁都会偶然看错的,何况……”
赵正义忽又冷冷道:“何况,也许我并没有看错呢?”
李寻欢道:“没有看错?难道赵大爷认为李某就是梅花盗?”
赵正义冷笑道:“那也难说得很,大家只知道梅花盗轻功很高,出手很快,至于他究竟是姓张,还是姓李。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寻欢悠然道:“不错,李某轻功既不低,出手也不慢。梅花盗重现江湖,也正是李某再度入关的时候,李寻欢若不是梅花盗,那才是怪事一件。”
他笑了笑。瞪着赵正义缓缓道:“但赵大爷既然认定了李某就是梅花盗。此刻为何还不出手?”
赵正义道:“早些出手,迟些出手都无妨,有田七爷和摩云兄在这里,今日你还想走得了么?”
龙啸云脸色这才变了,强笑道:“大家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千万不可认真,龙啸云敢以身世性命担保,李寻欢绝不是梅花盗!”
赵正义沉着脸道:“这种事自然万万开不得玩笑的。你和他已有十年不见,怎能保证他?”
龙啸云涨红了脸。道:“可是……可是我深知他的为人……”
一人忽然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龙四爷总该听说过吧。”
这人瘦如竹竿,面色蜡黄,看来仿佛是个病夫,但说起话来却是语声清朗,正是以“摩云十四式”名震天下的“摩云手”公孙摩云。
他背后一人始终面带着笑容,背负着双手,看来又仿佛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此刻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错,我田七和李探花也是数十年的交情了,但现在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只好将交情搁在一边。
李寻欢淡淡道:“我朋友虽不少,但像田七爷这么样有身份的朋友我却一个也没有,田七爷也用不着跟我攀交情。”
田七脸色一沉,目中立刻现出了杀意。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田七爷翻脸无情,脸上一瞧不见笑容,立刻就要出手杀人,谁知此番他非但没有出手,而且连话都不说了。
只见公孙摩云、赵正义、田七,三个人将李寻欢围在中间,三个人俱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但三人却只是瞪着李寻欢手里的刀,看来谁也没有抢先出手之意。
李寻欢连眼角也不瞧他们一眼,悠然道:“我知道三位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将我置之于死地,只因杀了我这梅花盗之后,非但立刻荣华富贵,美人在抱,而且还可换得个留芳百世的美名。”
赵正义板着脸道:“黄金美人,等闲事耳,我们杀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替江湖除害而已。”
李寻欢大笑道:“好光明呀,好堂皇,果然不愧为铁面无私,侠义无双!”
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锋,徐徐道:“但阁下为何还不出手呢?”
赵正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转来转去,也不开口了。
李寻欢道:“哦,我知道了,田七爷‘一条棍棒压天下,三颗铁胆镇乾坤’,赵大爷想必是在等着田七爷出手,田七爷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了,是么?”
田七双手背负在身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李寻欢道:“田七爷难道也在等着公孙先生出手?嗯,不错,公孙先生‘摩云十四式’矢矫变化,海内无双,自然是应该让公孙先生先出手的。”
公孙摩云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连动都不动。
李寻欢仰天大笑道:“这倒怪了,三位都想将我杀之而后快,却又都不肯出手,莫非三位都不愿抢先争功,在互相客气?”
公孙摩云等三人倒也真沉得住气,李寻欢无论如何笑骂,这三人居然还是充耳不闻。
其实三人心里早已都恨不得将李寻欢踢死,但“小李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只要一刀在手,有谁敢先动?
他们三人不动,别人自然更不敢动了。
龙啸云忽然笑道:“兄弟,你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三位只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走走走。我们还是喝杯酒去挡挡寒气吧。”
他大笑着走过去,揽住了李寻欢的肩头。
李寻欢面色骤变,失声道:“大哥你……”
他想推开龙啸云。却已迟了!
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田七的手已自背后抽出,一条四尺二寸长的金丝夹翅软棍,已毒蛇般抽在李寻欢腿上。
李寻欢掌中空有独步天下,见者丧胆的“小李神刀”,但身子已被龙啸云热情的手臂揽住。这飞刀哪里还能发得出去!
但闻“拍”的一声,他两条腿已疼得跪了下去,公孙摩云出手如风。已点了他背后七处大穴。
赵正义跟着飞起一腿,将他踢得滚出两丈外。
龙啸云跳了起来,大吼道:“你们怎能如此出手?!快放了他!”
他狂吼着向李寻欢扑了过去。
赵正义冷冷道:“纵虎容易擒虎难,放不得的。”
田七道:“龙四爷。得罪了!”
公孙摩云已横身挡住了龙啸云的去路。龙啸云双拳齐出,但田七的金丝夹翅软棍已兜住了他的腿。
软棍一抖,龙啸云哪里还站得住脚,赵正义不等他身子再拿桩站稳,已在他软肋上点了一穴。
龙啸云扑地跪倒,哽声道:“赵大哥,你……你怎能如此……”
赵正义沉着脸道:“你我虽然义结金兰,但江湖道义却远重于兄弟之情。但愿你也能明白这道理,莫要再为这武林败类自讨苦吃了。”
龙啸云道:“但他绝不是梅花盗。绝不是!”
赵正义叱道:“你还要多嘴?你怎能证明他不是梅花盗?”
田七面上又露出了他那和蔼的微笑,道:“连他自己都承认了,龙四爷又何苦再为他辩白?”
公孙摩云道:“龙四爷,你是有家有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若是被这种淫棍拖累,岂非太不值得了么?”
龙啸云嘶声道:“只要你们先放了他,无论多大的罪,龙啸云都宁愿替他承当。”
赵正义厉声道:“你愿为他承当?可是你的妻子呢?你的儿女呢?你难道也忍心眼看他们被你连累?”
龙啸云骤然一震,全身都发起抖来。
只见李寻欢双腿弯曲,扑在雪地上,正在不停地咳嗽,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掌中却仍紧紧握着那柄飞刀,就像是一个已将被溺死的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芦苇,全不知道这根芦苇根本救不了他!
飞刀虽仍在手,怎奈已是永远再也发不出去的了!
这一身傲骨,一生寂寞的英雄,难道竟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龙啸云目中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兄弟,全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看见了吧!这才叫演技!真他娘的绝了!”,韩文终于起身了,瞥了一眼边上的辛老三,道:“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可是会死的哦!呵呵呵!我先去见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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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就是一场闹剧,一场早有策划的布局,李寻欢是有苦难言,这就是交友不慎的结果,李寻欢很强,但他的弱点也尤其的明显,君不见他是如何被龙啸云暗算的吗?
眼看着那座造型别致的冷香小筑,韩文也不禁赞叹了一声,的确是个好地方,这是当年李寻欢住过的地方,自李寻欢远走塞外后,这里便成了林仙儿的住所。
但他要去的却是冷香小筑对面儿矗立的一座小楼,身形一闪,他便消失不见了,下一刻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小楼上,小楼内十分的安静,林诗音喜欢清静,居所内只有两名婢女侍候。
“吱呀”一声,窗户被一阵清风推开,两名侍女诧异的望去之际,却突然感觉黑影一闪,很快,她们就感觉自己的脖颈被砍了两下,倒在了地方,发出两声闷响。
“彩荷?暖月?……是什么声音?”,两名婢女倒下时的响动。惊动了里间厢房,从隔帘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韩文微微一笑,“里面的可是林夫人么?在下冒昧来访。失礼之处,烦请夫人见谅。”
说话之间,韩文已经抬起脚步。掀开帘幕,进入里间厢房。
骤然听得陌生男子的声音。厢房内的女子却是低呼一声,不等她有何反应,已瞧见对方悠悠然踏入房内,步履不疾不徐,神情安然自若,不像是不请自来的恶客。倒像是漫步在自家的花园之内,十分悠然。
林诗音与李寻欢的一番谈话不欢而散,此时心情正是不好。柳黛轻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难怪李寻欢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神形憔悴成那个样子。
“你是谁?”。林诗音沉默了好久。冷冷的问道。
韩文微笑道:“找你做生意的人!你给我一样东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林诗音的眉头挑的更高了,怒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不要逼我动粗哦!”,韩文目光渐冷,显得相当的危险:“你丈夫现在正在做戏,他刚刚陷害了李寻欢,正是得意的时候,不过……做戏就要做全套。他还有些时间才能回来,你若是不给我那样东西。我就——扒了你的衣服!呵呵呵!”
林诗音勃然色变,身体都有些站不稳了,也不知是被韩文的话吓到了,还是因为得知了李寻欢被陷害的事情而感到担心,良久,她艰涩的说道:“你想要什么?”
“昔日王怜花的遗物!怜花宝鉴!”,韩文笑道。
以他的武功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东西了,九阴真经、九阳真经在手,他还需要什么?不过,怜花宝鉴上面不但有王怜花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易容术,苗人放虫,波斯传来的摄心术……
说到底,韩文比较重视的就是这下毒术,因为——好吧!古大师撰写的世界实在是太坑爹了天知道那个无名小卒出场,一瓶毒药就干掉自己,即便自己有九阳神功护体,也架不住啊!
林诗音咬着嘴唇儿,好一会儿,磨磨蹭蹭的把东西给了韩文;
韩文查看了一下,笑道:“哦!既然拿了你的东西,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龙啸云!就是个渣!大骗子!李寻欢其实还很在乎你的!”
听到韩文这么说,林诗音的目光突然变了,好像有些想要冲出去找李寻欢问清楚的欲忘,但她很快的就变了颜色,变得很冷:“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真想杀了你啊!哈哈哈!”,韩文低沉的笑着,身形一闪又消失了,仿佛没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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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小筑;
林仙儿突然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少年,不是阿飞又是谁呢?林仙儿说阿飞斩杀了梅花盗,所以李寻欢不是梅花盗,只不过却受到了质疑,大侠们,不允许。
阿飞已经被他们的言辞挤兑的铁青着脸,手已缓缓触及剑柄。
李寻欢忽然叹了口气,道:“兄弟,你还是走吧!”
阿飞目光闪动道:“走?”
李寻欢叹了口气,笑道:“我突然很想念韩兄!因为我发现,他说的话,总是对的!”
“哈哈哈!现在你承认了!”,说曹操曹操到,韩文真的出现了,就站在大厅内,阴冷的讥讽着:“有田七爷和赵大爷这样的大侠在这里,怎肯将梅花盗让给你这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杀死?你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大厅内的人无不色变,尤其是龙啸云、田七、赵正义这几个人,当然,还有瞳孔一缩,却是装作不认识韩文的林仙儿!她的眼底是一抹深深的怨恨!
阿飞的手紧握着剑柄,冷冷道:“我也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了,可是我的剑……”
韩文道:“你就算将他们全都杀了也没有用,还是没有人会承认你杀了梅花盗,这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阿飞发亮的眼睛渐渐变成灰色,缓缓道:“不错,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韩文笑了笑道:“孺子可教!你若想成名,最好先明白这道理,否则你就会像李寻欢一样,迟早还是要变成梅花盗!而我……估计也不远了吧?”
阿飞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若想成名。最好先学会听话,是么?”
李寻欢插言笑道:“一点也不错,韩兄之前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只要你肯将出风头的事都让给这些大侠们,这些大侠们就会认为你‘少年老成’,是个‘可造之才’,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到这些大侠们都进了棺材,就会轮到你成名了。”
阿飞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这笑容看来是那么潇洒,却又是那么寂寞。
他微笑着道:“如此看来,我只怕是永远也不会成名的了。”
李寻欢道:“那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看到阿飞的微笑。李寻欢的笑容就更开朗了,他们笑得就像是正在说着世上最有趣的事。
大家正在奇怪,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毛病,谁知忽然间阿飞已到了李寻欢身旁。挽起李寻欢的手。道:“成名也罢,不成名也罢,你我今日相见,好歹总得喝杯酒去。”
李寻欢笑道:“喝酒,我从来也没有推辞过的,尤其是韩兄也在,只不过今日……”
田七微笑着道:“今日他只怕是不能奉陪的了。”
韩文也笑了,道:“谁说的?”
田七微笑着挥了挥手。大厅外就立刻有两个大汉扑了进来,一人板肋虬髯。手提钢刀,厉声道:“是田七爷说的,田七爷说的话,就是命令!”
另一人较高较瘦,喝道:“谁若敢违抗田七爷的命令,谁就得死!”
这两人虽然一直垂手站在厅外,宛如奴仆,但此刻身形展动开来,竟是剽悍矫健,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流身手。
喝声中,两柄钢刀已化为两道飞虹,带着凌厉的刀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闪电般向韩文劈了过去。
韩文就这样瞧着他们出手,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但忽然间,寒光闪,再一闪,接着就是两声惊呼,两道刀光忽然冲天飞起,“夺”的,同时钉人大厅的横梁上,两个大汉左手紧握着右腕,面上已疼得变了颜色,过了半晌,一丝鲜血自掌缝间沁出,滴了下来。
再看韩文的样子,分明是一动未动,还在那里站着,他用的是什么?剑?好快的剑!
田七面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韩文笑了道:“田七爷的话是命令,只可惜我的剑却听不懂任何人的命令,它只会杀人!”
两条大汉倒退几步,松开左手,只见右腕一点血痕,竟都不偏不倚,恰在两条筋络的中间,只要剑锋再偏半分,两人的筋脉便断,这条手臂也就算废了,这少年一剑出手,不但快得吓人,也准得吓人。
两人面上都不禁露出惊惧之色,又倒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夺门而出,利剑虽不会说话,但却比世上任何人的命令都有效。
眼见韩文替他们清除了障碍,阿飞本来已经准备拔出的剑又按了下去,他挽起李寻欢的手,道:“走吧,喝酒去,我不信还有人敢来拦我们。”
李寻欢还未说话,龙啸云忽然嗄声道:“你要他走,为何还不解他的穴道?”
阿飞嘴角的肌肉仿佛跳了跳,在这刹那之间,李寻欢的心也跳了跳,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阿飞,阿飞面有难色,他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快剑无双的少年,竟不会点穴!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道:“今天我请不起你喝酒。”
“不就是点了穴吗?啰嗦什么啊!”,韩文郁闷的摇了摇头,挥手就想给他解穴,突然间,他却是看到了龙啸云一闪而逝诡异的笑脸,蹙着眉毛收回了手,没敢动弹。
独门点穴方式,这种东西并不是不存在,一旦自己没搞好,只怕小李飞刀就要废了!普天之下,哪还有谁能做自己的对手呢?
沉默了半晌,韩文才笑道:“穴道我解不了,不过却可以请你喝酒!”
李寻欢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是绝不喝的。”
韩文凝注着他,有些笑意,非常自信的笑意,他看向了阿飞,道:“你保护好这位金贵的李兄,剩下的交给我吧!李兄!你说你这一件狐裘大衣,换了我这么多次的帮忙,亏么?”
“不亏!何止是不亏!简直是赚了天大便宜啊!”,李寻欢叹了口气,突然间他想到了铁传甲,不禁看向了龙啸云,道:“铁传甲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无非是……告诉他你去了三十里外的地方……”,田七冷笑着,目光闪动,在韩文三人脸上搜索着,忽然微笑道:“李寻欢是好汉子,绝不肯连累别人的,两位,你们还是自己走吧。”
李寻欢知道这老狐狸是鬼主意多多,当下也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况,你们也知道我根本不会走的,今天我若走了,你们这些大侠岂非更咬定了我是梅花盗?”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阿飞听的,至于韩文……他可不像是初入江湖的白丁,什么都不懂啊!
阿飞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他们说你是梅花盗,你就是梅花盗了么?”
韩文插言,笑道:“有些人说的话,和放屁也相差无几。”
阿飞道:“既然是放屁,那又何必再管他们说什么?”
他突然一俯身,将李寻欢背在背上,也就在这时,田七负着的双手忽然伸出,只见棍影点点,一出手就点向阿飞前胸十一处大穴,只要被他的翅棍碰着一点,阿飞就再也休想出手了!
阿飞并没有拔剑!
因为韩文已经挡在了他们前边儿!
一夫当关!
赵正义眼见是韩文,本就有些畏惧,一直铁青着脸不言不动,此刻忽然厉喝道:“对梅花盗用不着讲江湖道义,各位还不出手!”
大家望着韩文在田七的棍影中闪动,还在犹疑着,田七的翅棍点穴虽是江湖一绝,但却并未能奈何的了韩文。
赵正义道:“杀死梅花盗,可是天大的光彩,这机会各位何必错过?”
这句话刚说完,已有七八件兵刃一齐向阿飞背后的李寻欢劈了下去;
林仙儿眼睛一转,却是冲过去拉住龙啸云的手,道:“四哥,你为何不拦住他们?”
龙啸云黯然道:“你难道未看出我也被人点了穴道?”
就在这时,只听一连串惨呼声响起,三个人踉跄倒退。
“随便来!一起上吧!”,韩文大笑着,已然出手!只见鲜血随着剑光飞激出去,李寻欢的貂裘上已染上了血花。
所有的兵刃立刻又全不见了,只有田七的一条翅棒,仍毒蛇般缠住他们,每一招都不离开韩文的要穴。
韩文步步向前,针锋相对,手中虽然没有剑,但却有一柄华贵的扇子,以扇作剑,招式凌厉至极,只不过,人数的确是多了点儿,他一时之间也不能突破罢了。
林仙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赵大爷侠义无双,绝不肯以多为胜!”
赵正义目光一闪,冷冷道:“只不过老夫已说过,对梅花盗这种人讲江湖道义也无用!”
他一步窜到厅侧,自兵器架上抄了柄长枪,随手一抖,就抖起了斗大的枪花,直刺李寻欢背脊。
他倒是聪明,知道攻击不能动弹的李寻欢,从而使韩文分心。
“铁面无私”赵正义在武林中能享大名,倒也并非全是沽名钓誉,这柄长枪一施展开来,确有摄人之处。
枪乃百兵之祖,棍乃百兵之王,何况一寸长,一寸强,韩文以一柄折扇,周旋在这两样至强至霸的兵刃间,已是吃亏不少,蹙着眉头,已然是有些怒了!
他的确是怒了,很快,两柄剑便变戏法儿一样出现在他的手里!这一次,他用的是双剑!(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围攻上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韩文也是难以招架,毕竟他的剑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非常不善于群战的,这个缺点一直存在。
以往的时候或许还没什么,因为那时候只有他自己,他完全可以凭借纵横天下的轻功步法来闪躲,然后,一一狙杀对手;
但现在……他却是第一次这样救人,要挡在别人的前边,这自然就会束手束脚,难以打开局面。
此时,韩文双剑在手,一夫当关万夫莫摧,步步向前,犀利的剑气搅动风云,几声惨叫后,几个并不算身手高强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倒也是震慑了众人。
但很快,就有人告诉这些人应该怎么做了,赵正义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大侠,枪花一抖,竟然是只攻击李寻欢!李寻欢不能动弹,阿飞现在背着他,也是难以出手,他倒是打的好主意。
“混账东西!”,韩文双眉一挑,一道剑气便打了过去。
他一分神,田七有有机可乘,一条翅棒舞的是虎虎生风,招招不离韩文的胸腹要害,大厅内的众人见赵正义做出了表率,心忖,人家大侠为了除掉梅花盗,连脸面都不要了,咱们差什么?
于是乎,所有人的攻击便全都向着李寻欢与阿飞招呼了过去,倒真是气坏了韩某人!他可是好久都没有吃这种憋了,要不是有所顾忌。非要把这些人全屠了!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却不能真的这样做,因为他一旦采用游斗的方式。李寻欢与阿飞就要成为活靶子,顷刻间被打成碎渣!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也是朋友,他不可能那样做。
他这边是一边应付田七,一边出剑拦截、打退那些攻击李寻欢的人,虽不轻松,却也无恙。心中隐隐有些烦躁。
他心中烦躁,可却有人比他更烦躁,田七以己之长。击人之短,本已占尽先机,再加上还有人分了韩文的神,可就是这样。他仍然伤不了对方。尤其自己那最后一击,总是差了一些,总是无法将对方击倒。
数十招过后,他忽然发觉这人只防不攻,甚至是避免与自己正面交锋,专心拦截那些攻击,但步法之神妙,却是自己前所未见。自己每招部位力量明明都拿得恰到好处,明明已可点住对方的穴道。但这人脚步也不知怎么样一滑,自己这一招就落空了。
田七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看不透这步法的来历,当下暗忖道:“这人的来头必定不小,我又何苦多结冤家?”
一念至此,他立刻微笑道:“这位兄弟,有时候,放手……也未必是件坏事儿!毕竟,现在他未连累你,你反倒快要连累他了,不知以为然否?”
林仙儿在一旁观战,见韩文武功竟然如此高超,心中更是恨极,可她表面儿上却是说道:“不错,你还是不管他的好,我可以保证田七爷非但绝没有伤你之心,也绝不会杀了他的。”
她语声既温柔,又诚恳,充满了关切焦急之意。
韩文冷哼一声,道:“假仁假义!你们既然要我不管他,自己为何不住手?”
田七一棍点出,人已退后七尺,赵正义枪已刺出,收势不及,突然掉转枪尖,向地上刺了下去。
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枪尖折断,飞了出去。
韩文回身看了一眼李寻欢,李寻欢胸膛起伏,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一种晕艳的红色,显然一直在强自忍耐着,没有咳出来,只因他生怕咳嗽会影响韩文的出手……看样子他病的真的不轻。
“我倒是忘了你大病未愈了!”,韩文摇了摇头,朝着阿飞点了点头,道:“你放他下来,让他坐在一边!守住他,不要让人碰他,能办到吗?”
眼见韩文满面的笑容,李寻欢却是心中一惊,因为他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凶戾之色!不禁出口道:“韩兄……手下留情!”
“一群满肚子假仁假义的狗东西,你还提他们求情?老好人做成你这个样子,未免也有些太窝囊了!”,韩文摇头道。
李寻欢笑了笑,叹道:“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同样感激你。”
他一开口说话,就不停地咳嗽起来,阿飞连忙将他放到椅子上,抿着薄薄的嘴唇,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了,他没有说话,但这已经代表了一切。
韩文凝注着他,过了半晌,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赵正义,道:“我只后悔一件事——上次我为何不杀了你!”
他嘴里说着话,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之快,简直不可思议,赵正义哪里还能闪避得开?眼见就要血溅当地,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这四个字只说了一个字时,已有一股劲风带着串黑影打了进来。
说到第二个字时,劲风和黑影已将击上韩文的后背,韩文剑势明明已疾出,但就在这刻不容缓的刹那间,突然回剑转身。
只听“呛”的一响,剑尖挑起了黑影,竟是串佛珠。
直到这时“阿弥陀佛”这短短四个字才说完,佛珠已被剑尖挑飞,但剑尖犹在“嗡嗡”作响,震动不绝!
这小小一串佛珠,竟似有千钧之力!
剑仍在震动,韩文的人却如花岗石般动也不动。
天已亮了。
曦微的晨光中,只见五个芒鞋白袜的灰袍僧人自大厅外缓缓走了进来,当先一人须眉俱已苍白,在晨光中看来宛如银丝,但脸仍是白中透红,红中透白,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威。
他双手合十。那串佛珠不知怎地又回到他手上,两只手合在一起,厚如门板。显然已将佛家掌力练至炉火纯青。
赵正义惊魂初定,见到这白眉僧人,立刻躬身道:“不知大师法驾光临,有失远迎,多请恕罪。”
白马僧人只笑了笑,目光就盯在韩文脸上,沉声道:“这位檀越好快的剑。”
韩文讥讽的笑道:“我的剑若不快。只怕就要大师来超度亡魂了!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
白马僧人道:“正是因为老僧慈悲为怀,不愿檀越多造杀孽,是以才出手。须知檀越的剑虽快,却仍快不过我佛如来的法眼。”
韩文冷哼道:“大师的佛珠难道就能快得过如来的法眼吗?我若死在大师的佛珠下,岂非也要多一重杀孽!”
赵正义厉声道:“好大胆,在少林护法大师面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白马僧人笑了笑。道:“无妨,年轻人的口舌本就利于刀剑,老僧倒还能承受得起。”
林仙儿忽然笑道:“心眉大师既然并不怪罪,你们还不快走?”
赵正义冷冷道:“他们方才不走,此刻想走只怕太迟了!”
韩文道:“哦,你难道还拦得住我?”
他嘴唇说着话,身子已经转了过去,看向阿飞。道:“我突然改了主意,我们先走!”
阿飞面色一变。微微抬头,却见韩文目光闪动,朝他眨了眨眼睛,而后,两个人都看了李寻欢一眼,转身就走,走得毫不犹豫,走得虎虎生风……谁也未赶上前阻拦!
赵正义面色又变了,道:“大师……”
田七抢着笑道:“心眉大师素来慈悲为怀,怎会难为这种无知少年,让他走吧。”
赵正义叹了口气,喃喃道:“让他走容易,再要他来,只怕就很难了。”
心眉大师目光闪动,沉声道:“敝派掌门师兄接到自法陀寺转去的飞鸽传书,知道本门俗家弟子秦重负了重伤,立刻就令老僧兼程赶来。”
赵正义叹了一声,瞪着李寻欢,道:“只可惜大师还是来迟了一步。”
大厅外,庄园中。
“喂喂喂!该走了!”,从大厅走出来后,韩文突然朝着一个角落喊了一声。
阿飞有些诧异,旋即,他便看到了一双畏畏缩缩的目光,一个满头大汗的黑衣精瘦汉子,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跑了出来,带着哭腔说道:“韩大爷——咱以后能不能别玩儿这么惊险刺激的?小的,怕死了!”
“你怕什么!”,韩文笑了笑,道:“我要你去找一个人,让他去醉仙居……不!城外城隍庙祠堂吧!找我!”
“是是是!您说!”,辛老三讨好的笑着。
韩文慢悠悠的说出了三个字儿:“铁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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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忘记别人的恩情仿佛很容易,但若要忘记别人的仇恨就太困难了,所以这世上的愁苦总是多于欢乐。
铁传甲紧握着双拳,在祠堂中来来回回地走着,也不知走过多少遍了,火堆已将熄,但谁也没有去添柴木。
阿飞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韩文也是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打着哈欠,怏怏不乐。
铁传甲看着阿飞,恨恨道:“我早已想到就算你杀死了梅花盗,那些‘大侠’们也绝不会承认的,一群野狗若是看到了肥肉,怎肯再让给别人!”
阿飞道:“你劝过我,我还是要去,只因我非去不可!”
铁传甲叹道:“幸好你去了,否则你只怕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些大侠们的真面目。”
他忽然转过身,凝注着韩文道:“韩先生……你真的没有见到我们家的少爷么?”
韩文眼睛一转,居然否认道:“没有。”
阿飞面色一个错愕,很快他就明白了韩文的用意,他是不想铁传甲担忧李寻欢现在的情况啊!
铁传甲望着将熄的火堆,呆呆地出了会神,喃喃道:“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韩文道:“他永远用不着别人为他担心的。”
铁传甲展颜笑道:“不错,那些‘大侠’们虽然将他看成肉中刺。眼中钉,但却绝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一根手指的。”
韩文点了点头,道:“嗯……没错!”
房屋外传来脚步声。辛老三探头探脑的回来了,嘿嘿的笑着,他被韩文派出去打探消息来着。
阿飞并没有张开眼睛,只是问道:“是你?有消息了么?”
这少年竟有着比野兽更灵敏的触觉,知道自己是谁!辛老三一个错愕,毕竟跑了不少路,微微喘息着。道:“是好消息。”
韩文嗤笑道:“还有好消息?说来听听嘛!”
辛老三道:“小李探花虽然暂时还不能脱身,但至少已没有危险了。”
韩文道:“哦?”
辛老三道:“因为田七他们已依从心眉大师的主意,决定将他送到少林寺去。少林派的掌门大师心湖和尚素来很正直,而且听说平江也在那里,这两人若还不能洗刷他的罪名,就没有别人能了。”
阿飞突然插言。道:“?是什么人?”
他是个初入江湖的小菜鸟。对什么都很好奇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冷漠。
辛老三笑了笑,有些兴奋的比比划划,道:“这人乃是世上第一位智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前知五百年,后算五百年……而且据说只有他能分得出梅花盗的真假。”
阿飞沉默了半晌。忽然张开眼来,瞪着辛老三道:“你可知道世上最讨厌的是哪种人么?”
辛老三不敢接触他锐利的目光。也只能讪笑着道:“莫非是赵正义那样的伪君子?”
没等阿飞说话,韩文已经借口说道:“伪君子可恨,万事通才讨厌。”
铁传甲疑道:“万事通?你说的莫非是?”
韩文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人自作聪明,自命不凡,自以为什么事都知道,凭他们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其实他们真正懂得的事又有多少?”
辛老三似乎很崇拜这位,忍不住道:“但别人都说……”
韩文冷笑道:“就因为别人都说他无所不知,到后来他也只有自己骗自己,硬装成无所不知了。”
辛老三道:“您……您不信任他?”
韩文冷笑道:“我宁可信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活动着身体,望着门外的积雪沉思了很久,才沉声问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辛老三沉声道:“明天早上。”
韩文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辛老三道:“因为今天晚上他们要设宴为心眉大师洗尘。”
韩文霍然回首,闪闪发光的眼睛瞪着他,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辛老三眼珠一转,笑道:“有!今天的晚筵上还有一位特别的客人。”
韩文道:“谁?”
辛老三道:“铁笛先生。”
阿飞插言道:“铁笛先生?这是什么人?”
辛老三瞪大了眼睛,仿佛很吃惊,道:“你连铁笛先生都不知道?”
阿飞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
铁传甲却是叹了口气,显得极为担忧,道:“因为这位铁笛先生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人,也差不多了。”
阿飞道:“哦?”
铁传甲道:“据说此人武功之高,已不在武林七大宗派的掌门之下。”
韩文冷哼一声道:“武林七大派的掌门……很了不起吗?”
铁传甲错愕,半晌道:“但这人却不同,他绝不是徒负虚名之辈,非但武功精绝,而且铁笛中还暗藏一十三口摄魂钉,专打人身穴道,乃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位点穴名家!”
韩文眯了眯眼睛,笑容中是莫名的讥讽,道:“原来他们找这铁笛先生来就是对付我们的……他们以为我们都不懂解穴之法,事实上,点穴、解穴我都会,不过,李寻欢身上的穴道,需要特殊的手法去解,决不能妄动!”
铁传甲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拳头,道:“心眉大师做事一向很谨慎。他怕……”
阿飞冷冷的说道:“他怕我们去救李寻欢,所以就找铁笛先生来做保镖。”
辛老三咂了咂嘴,一脸神秘的说道:“纵然他们不找。铁笛先生也非来不可。”
阿飞道:“为什么?”
辛老三道:“因为铁笛先生的爱妾‘如意’已死在梅花盗手上……这件事儿在江湖上传得很广,飞少爷,您,真的没听说过?”
阿飞的眼睛更深沉,凝注着腰带上的剑柄,缓缓道:“他什么时候到?”
辛老三道:“他说他要赶来吃晚饭的。”
阿飞道:“那么,他们也许吃过晚饭就动身了。”
铁传甲想了想。道:“也许……”
阿飞道:“也许他们根本永远不会动身。”
铁传甲豁然抬头,道:“永远不会动身?为什么?”
韩文却是一字字道:“我的妻子若死在一个人身上,我绝不会让他活着到少林寺去的。”
铁传甲悚然动容道:“韩先生。你是说……铁笛先生一来了,就会对少爷下毒手?”
一边说着话,铁传甲已然准备迈步冲出去了,心急不已。
韩文却是叫道:“别着急!先回来!否则的话。你只会害了他!”
铁传甲停下了脚步。怔了半晌,长长吐出口气,道:“不错,我太着急了……铁笛先生从来不买别人账的,他若要出手,心眉大师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韩文道:“好了!什么铁笛先生,心眉大师……真是烦透了!等一下我们就行动!嘿嘿!”
别人倒也罢,辛老三可是很胆小的。连忙道:“可是……可是就凭三位……不加上我,四个人的力量。我们是绝对救不了他的!那田七、赵正义也都不弱,心眉大师更是当今少林的第二把高手,内功俱已炉火纯青……更何况还有铁笛先生……”
“这些人,交给我来对付就好了!主要是投鼠忌器,否则,我早就宰了他们了!阿飞!铁传甲!你们到了之后,只管救李探花出来,其余的——交给我吧!”,韩文很是自信的笑道。
“嗯!”,铁传甲沉默了好久,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可我们如何找到少爷在哪里?”
“我来找!”,阿飞抬头说道,一双眸子中却是寒光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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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早,刚过午时没多久,天色就已渐渐黯淡了下来,但燃灯又还嫌太早了一些。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段时候正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候。
阿飞在兴云庄对面的屋脊后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他说他可以找到李寻欢的位置,其实他并没有办法,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笨方法!
他伏在那里,就像一只专候在鼠穴外的猫,由头到脚,绝没有丝毫动弹,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闪闪地发着光。
风刮在身上,冷得像是刀。
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十岁的时候,为了要捕杀一只狐狸,就曾动也不动地在雪地上等了两个时辰。
那次,他忍耐是为了饥饿,捉不到那只狐狸,他就可能饥饿!一个人为了自己要活着而忍受痛苦,并不太困难。
一个人若为了要让别人活着而忍受痛苦,就不是件容易事了,这事通常很少有人能做得出。
兴云庄的大门也就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关上,但门口却冷清清的,非但瞧不见车马,也很少有人走动。
阿飞却还是不肯放松,在荒野中的生活,已使他养成了野兽般的警觉,无论任何一次出击之前,都要等很久,看很久。
他知道等得越久,看得越多,就越不会发生错误──他也知道无论多么小的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这时已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自兴云庄里走了出来,虽然隔了很远,阿飞却也看清这人是个麻子。
他自然想不到这麻子就是林仙儿的父亲,他只看出这麻子一定是兴石庄里一个有头有脸的佣人。
因为普通的小人,绝不会像这样趾高气扬的──若不是佣人,也不会如此趾高气扬了。
瓶子里没有醋。固然不会响,若是装满了醋,也摇不响的。只有半瓶子醋才会晃荡晃荡。
这位林大总管肚子里醋装的虽不多,酒装的却不少。
他大摇大摆地走着,正想到小茶馆里去吹牛,谁知刚走到街角,就忽然发现一柄剑已指着他的咽喉。
阿飞并不愿对这种人用剑,但用剑说话,却比用舌头有效得多。他更不愿对这种人多费唇舌,冷冷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答不出,我就杀你,答错了我也杀你,明白了么?”
林麻子想点头。却怕剑刺伤下巴。想说话,却说不出,肚子里的酒已变成冷汗流得满头。
阿飞道:“我问你,李寻欢是不是还在庄子里?”
林麻子道:“是……”
他嘴唇动了好几次,才说出这个字来。
阿飞道:“在哪里?”
林麻子道:“柴……柴房。”
阿飞道:“带我去!”
林麻子大骇道:“我……我怎么带你去……我没……我没法子……”
阿飞道:“你一定能想得出法子来的。”
他忽然反手一剑,只听“哧”的一声,剑锋已刺人墙里。
阿飞的眼睛早已透入林麻子血管里,冷冷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的。是不是?”
林麻子牙齿打战,道:“是……是……”
阿飞道:“好。转过身,一直走回去,莫忘了我就在你身后。”
林麻子转过身,走了两步,忽又一颤声道:“衣服……小人身上这件破皮袄……大爷你穿上……”
阿飞身上穿的只是一套用硝过的小薄羊皮做成的衣服,这种衣服实在太引人注目,林麻子要他穿上自己的皮袄,的确是个好主意──世上有很多好主意,本都是在剑锋逼着下想出来的。
而林总管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所以这次阿飞跟在他身后,门口的家丁也并没有特别留意。
柴房离厨房不远,厨房却离主房很远,因为“君子远庖厨”,这兴云庄昔日的主人正是位真正的君子。
林麻子从小路走到柴房,并没有遇见什么人,就算遇见人,别人也以为他是到厨房去拿下酒菜的。
阿飞倒也未想到这件事成功得如此容易。
只见孤零零的一个小院子里,有间孤零零的小屋子,破旧的小门外却加了柄很坚固的大锁。
林麻子道:“李……李大爷就被锁在这屋里,大爷你……”
阿飞吓着他,冷冷道:“我想你也不敢骗我。”
林麻子赔笑道:“小人怎敢说谎,小人怎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阿飞道:“很好。”
这两个字说完,他已反手一点,将这麻子点晕在地上,一步窜过去,准备一脚踢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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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多天的雪,今天总算有了阳光。
但阳光并没有照进这间屋子,李寻欢也并不失望,因为他已知道,世上本就有许多地方是永远见不到阳光的。
何况,对于“失望”,他也久已习惯了。
他全不知道田七、赵正义这些人要对他怎么样,他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现在,田七他们已将少林寺的僧人带去见秦孝仪父子了,却将他囚禁在这阴湿的柴房里,龙啸云居然也并没有替他说什么。
但李寻欢也没有怪他。
龙啸云也有他的苦衷,何况他已根本无能为力。
现在,李寻欢只希望韩文与阿飞永远莫要再来救他;
尤其是阿飞这个少年,因为他已发现阿飞剑虽快,但武功却有许多奇怪的弱点,和人交手的经验更差,遇着田七、心眉大师这样的强敌,他若不能一剑得手,也许就永远无法得手!
只要再过三年,阿飞就能对他武功的弱点全弥补过来,到那时他也许就能……无敌于天下了吧?所以他必须再多活两三年。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韩某人,忍不住暗暗的摇头,这个人的武功,真是高的诡异,但很奇怪,他也不喜欢群战,亦或是,没打过群战一样……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这些人手里受挫了一下。
地上很潮湿,一阵阵寒气砭人肌骨,李寻欢又不停地咳嗽起来,他只希望能有杯酒喝。
可是,此刻连喝杯酒竟都已变成不可企求的奢望,若是换了别人,只怕难免要忍不住痛哭一场。
但李寻欢却笑了,他觉得世事的变化的确很有趣。
这地方本是属于他的,所有一切本都属于他的,而现在他却被人当做贼,被人像条狗似的锁在柴房里,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
忽然,他听到了门外的响动声,面色大变,他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可开门的却是龙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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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阿飞已经抬起脚准备踹门了,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心中一凉,回身便是一剑!
这一剑不可谓不快,便是拍他肩膀的人也是不敢掠其锋芒,连忙后退。
“嘘!——”。
阿飞回身,正待再攻,却有些发愣,因为来人正是韩文!
韩文朝他竖着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旋即张嘴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阿飞神色变动,良久,点了点头,足下一点,人已经走掉了!
眼看着阿飞消失的身影,韩文眯着眼睛笑了,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间房子当中有什么人,没什么人!
也就是说——李寻欢根本不在这里!
这又是一个局,他们早就料到韩文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时,这间柴房门外并没有人看守,好像是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韩文敢在白天来救人似的;
这间柴房只有个很小的窗子,就像是天生的牢房一样,阴森森而黑暗,堆得像是小山般的柴木下,蜷伏着一个人,也不知是已晕迷,还是已睡着。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儿貂裘,韩文笑了,一脚踹开了门,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实际上,袖子中的剑,已经滑落出来,他叫道:“李兄!我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貂裘下忽然飞起了道剑光!剑光如电,急削韩文双足!
坦白的说,这一剑也实在很快!绝非是一般的剑手能够相比的。
韩文却是不慌不忙。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幕,而且他也相信——他的剑会更快!
他的剑也刺出去了,的确很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那人的剑虽已先刺出,他的剑后发却先至。
只听“呛”的一声,韩文的剑尖便点在对方的剑脊上!
那人骤然觉得手腕一裂,掌中剑已被敲落。
但这人也是少见的高手,临危不乱!身子一翻,已滚出丈外。这时才露出脸来,居然是游龙生去而复返。
韩文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哈哈哈!就凭你这个模样的。还想要挑战兵器谱上的人?别做梦了!被一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丢人!”
游龙生气急,但却没有继续围攻上来,韩文也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妙,准备从房间中出去。在开阔地带自己的功夫才能施展到极致。哪曾想门外已有一条翅棍,一柄金刀封住了退路。
韩文刚顿住身形,只听“哗啦啦”一声大震,小山般堆起来的柴木全都崩落,现出了十几个人来。
这十几个人俱都急装劲服,手持弩匣,对准了韩文,这种诸葛弩在近距离内威力之强。无可比拟。
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若在一间柴房里被十几口诸葛弩围住,再想脱身,只怕就比登天还难了!
田七微笑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韩文叹了口气,笑了,道:“求动手!”
田七仰面大笑道:“好,阁下倒不愧是个痛快的人,田某就索性成全了你吧!”
他挥了挥手,弩箭便已如急雨般射出。
就在这刹那间,韩文脚上一挑,左手趁势抄起了方自游龙生掌中跌落的夺情剑,双剑在手,顿时,剑光飞舞,化做一具光幢,弩箭竟被四下震飞,光幢已滚珠一般滚到门口,赵正义怒吼一声,紫金刀“力劈华山”,急砍而下。
谁知他一刀尚未砍下,光幢中突又飞出一道剑光。
这一剑之快,快如闪电。
赵正义大惊变招,已来不及了,“哧”,剑已刺人了他的咽喉,鲜血标出,如旗花火箭。
田七倒退半步,反手一棍抽下。
但这时光幢又已化做一道飞虹,向门外窜了出去。
田七要想追,突又驻足,只见赵正义手掩住咽喉,喉咙里格格作响,竟然断了气——死了!
这就是不作死,不会死!韩文早就烦透他了!
田七心中一寒,步子慢了一分,再看韩文已经冲出了屋子,掠到小院门外,反手一掷,夺情剑标枪般飞向田七,田七刚想追出,又缩了回去:“还给你!”
长剑“夺”的钉人了对面墙壁。
这句话是对游龙生说的,游龙生在短短的三五天内竟然连续被人夺了手中的剑,三次!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受得了?竟然是胸腹起伏不定,好半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快的剑!”
田七见他气性竟然如此之大,开脱道:“他的运气也不错。”
“运气?”,游龙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田七面色一变,明白自己失言了,自己只说那韩文的武功是运气,那岂不是贬低游龙生呢吗?当下也只能讪讪道::“胜负兵家常事,少庄主又何必懊恼?何况,那厮纵然闯过了我们这一关,第二关他还能闯得过去么?”
韩文刚掠出门,站在空地上,突听一声“阿弥陀佛”,清朗的佛号声竟似自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
接着,他就被五个灰袍白袜的少林僧人团团围住。
这五人俱是双手合十,神情庄穆,行动时脚下如行云流水,一停下来就立刻重如山岳。
当先一人白眉长髯,不怒自威,左手上缠着一串古铜色的佛珠,正是少林的护法大师心眉。
韩文目光四扫,居然神色不变,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出家人原来也会打埋伏。”
心眉大师沉声道:“老僧并无伤人之心,檀越何必逞口舌之利,需知利在口舌,损在心头,不能伤人。陡伤自己。”
他缓缓道来说得似乎很平和,但传人韩文耳中后,每个字都变得有如洪钟巨鼓。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韩文眉毛一挑道:“和尚的口舌之利,似乎也不在檀越之下吧!”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斜斜冲出。
他知道自己若是凌空跃起,下盘便难免空门大露,心眉的佛珠扫来,他两条腿就算废了。
是以他只有乘机自旁边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冲出。
谁知他身子刚动,少林僧人们也忽然如行云流水般转动起来。五个人围着韩文转动不休。
韩文脚步停下,少林僧人的脚步也立刻停下来。
心眉大师道:“出家人不愿杀生,檀越你掌中有剑。脚下有足,只要能冲得出老僧这小小的罗汉门,老僧便心悦诚服,恭送如仪。”
韩文长长呼吸了一次。身子却动也不动。笑道:“好啊!”
他已看出这些少林僧人们非但功夫深厚,而且身形之配合,更是天衣无缝,简直滴水不漏。
韩文曾经在武当山,看到一只仙鹤被一条大蟒蛇困住,那仙鹤之喙虽利,但却始终不敢出击。
他本来觉得很奇怪,后来才知道仙鹤最知蛇性。因为这蟒蛇盘成蛇阵后,首尾相应。如雷击电闪,鹤钢啄若是向蛇首直啄下,双腿就难免被蛇尾卷住,鹤若啄向蛇尾,便难免被蛇首所伤。
所以这仙鹤一直站着不动,等到蟒蛇不耐,忍不住先出击时,仙鹤的钢啄有如闪电般啄住了蟒蛇的七寸。
当时韩文在旁边树上看了一夜,这才明白“首尾相应”固然是行兵的要诀,但若能做到“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八字,更能稳操胜券。
这道理他始终未曾忘记。
是以少林僧人不动,韩文也绝不动。
心眉大师自己似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檀越难道想束手就缚?”
韩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道:“不想!”
心眉大师道:“既不愿就缚,为何不走?”
韩文笑道:“嗯……每到吃饭的时间,我还没呆够,更何况,我不杀和尚!”
心眉大师被这句话雷的够呛,面皮抽搐,到底是少林高僧,养气的功夫绝对一流,几个呼吸间,他淡淡一笑,道:“檀越若能杀得了老僧,老僧死而无怨。”
韩文眼睛一转,道:“好!”
“好”字说了出口,他居然动了!一动就快如闪电!但见剑光一闪,直刺心眉大师的咽喉。
少林僧人身形也立刻动了,八只铁掌一齐向韩文拍下!
谁知韩文剑方刺出,脚下忽然一变,谁也看不出他脚步是怎样变的,只觉他身子竟忽然变了个方向。
那一剑本来明明是向心眉刺出的,此刻忽然变了方向,另四人就像是要将自己的手掌送去让他的剑割下。
心眉大师沉声道:“好!”
“好’’字出口,他衣袖已卷起一股劲,“少林铁袖”,利于刀刃,这一着正是攻向韩文必救之处。
四个少林僧人虽遇险着,但自己根本不必出手解救,这也就是“少林罗汉阵”威力之所在。
谁知就在这刹那间,韩文的剑方向竟又变了。
别人的剑变招,只不过是出手部位改变而已,但他的剑一变,却连整个方向都改变了。
本是刺向东的一剑,忽然就变成刺向西。
其实他的剑根本未变,变的只是他的脚步,变化之快,简直令人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一双腿。
只听“哧”的一声,心眉大师衣袖已被击实。
接着,剑光忽然化做一溜青虹,人与剑似已接为一体,青虹划过,人已随着剑冲了出去。
人是冲了出来,但他的背后却出现了空门,只听心眉大师沉声道:“檀越慢走,老僧相送。”
只听得背后呼啸声,韩文却是面色不变,突然间,左手变成了金色,径直的回身一抓,“哒啦啦……”,佛珠散落一地!
“少林寺的高僧玩儿背后偷袭,玩儿的还挺顺溜嘛!哈哈哈!”,韩文大笑,笑声中是不可抑制的讥讽!
一边笑着。他也一边纵身而去,虽然阿飞现在已经去救李寻欢了,但。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嘛!毕竟如果不慌不忙,没有救人之意,难免会让人识破真实的意图。
眼看着韩文疾掠而去,一个胡碴子发青的少林僧人道:“追!”
心眉大师道:“不必。”
少年僧人道:“他已逃不远了,师叔为何要放他逃走?”
心眉大师道:“他既已逃不远了,为何还要追?”
那少年僧人想了想,面露微笑。垂首道:“师叔说得是。”
心眉大师眺望着韩文逃走的方向,缓缓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伤人。还是不伤人的好。”
田七一直在远远瞧着,此刻“哧”的一笑,喃喃道:“好个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有别人替他杀人。他自己就不肯动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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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借着心眉大师的掌力飞起。也借着飞起之势来消解掌力。
少林护法的掌力果然是雄浑沉厚,不同凡响,他飞了好一段儿,才算是卸了掌力,暮色渐深,四面看不到人踪,但每株树上,每重屋脊后。每个角落里都可能有敌人潜伏着。
韩文叹了口气,感觉着很不像自己的风格。自己一向只会杀人,何曾会救人?肆意妄为不是才最好吗?
他想的很多,却没有答案,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笑。
笑声并不高,却距离他很近,仿佛就在他身旁发出来的,他一转头,才发现笑的人竟距离他很远。
数丈外有座小亭,这人就坐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看书,看得很出神,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别的事。
他穿着件很破旧的绵袍子,一张脸很瘦,很黄,胡子很稀疏,看来就像是个营养不良的老学究。
但老学究若在数丈外发笑,别人绝不会以为笑声就发自身旁的,只有内功绝顶的高手,才能将笑声传得这么远。
韩文站在屋脊上,静静地望着他。
这老学究似乎没有看到韩文,用手指醮了点口水,将书翻过了一页,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韩文一步步向后退,退了十步,霍然转身。一转身他就已到了三丈外,再也不回头,急掠而出,三两个起落,已窜人了梅林。
腊梅开得正盛,一阵阵梅香沁心……的确是个打斗的好地方!
但就在这时,突听一阵笛声响起。
笛声悠扬而清洌,梅花上的积雪被笛声所摧,一片片飘落下来,一片片落在韩文身上。
雪花飘飞间,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倚在数丈外一株梅树下吹笛,身上穿着件破旧的绵袍子,赫然就是方才看书的老学究。
笛声渐渐自高吭转为低迷,曲折婉转,荡人幽思。
韩文闭着眼睛,好像有些陶醉,良久,睁开眼睛,喃喃道:“铁笛先生?”
笛声骤顿。
铁笛先生抬起头,一双眼睛忽然变得寒星般闪闪生光,就在刹那间,这萎靡的老人似已年轻了十岁,他盯着韩文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受了伤?”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何以见得?”
铁笛先生道:“伤在背后?”
韩文摇了摇头,道:“错了!”
铁笛先生继续道:“是心眉和尚下的手?”
韩文笑了,道:“自以为是!”
铁笛先生面色一僵,不过他很快摇着头道:“原来不是你的血!少林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韩文的背后的确有血,不过那也的确不是他的,是他杀掉赵正义的时候,喷溅上去的,心眉大师从背后偷袭的那一下,韩文看似没事儿,其实也被震了一下,刚刚走起路来,身子有些发颤儿,因为铁笛先生才会误会。
韩文道:“不过怎样?”
铁笛先生淡淡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在背后出手伤人,更何况……他竟然没能伤了你,真是可笑啊!难道他是想借刀杀人,让我杀了你么?”
韩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的确可笑,不过,我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若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出不了手,第二。他纵然出手也杀不死我,第三,你更杀不死我!”
铁笛先生纵声大笑道:“少年人好大的口气。”
“试试!”。
韩文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儿,看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了,跟这些人也玩儿够了;
他不再说话,转过目光。盯着铁笛先生,身上的杀气逐渐弥漫,梅园中的树木簌簌作响。本来就冰冷的雪地,更是令人感觉冰寒彻骨!
铁笛先生骤然觉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享受盛名并非侥幸,而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血战得来的,每次血战中。他都会面对一双眼。
各式各样的眼睛。有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凶恶,有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杀机,也有的眼睛里充满畏惧和乞怜之意。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人的眼珠子像是用石头塑成的,这双眼睛瞪着你时,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换种说法就是,这种目光,不把人当人看。他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只鸡!
铁笛先生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韩文的剑已出手。
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铁笛先生的身子突又凌空掠起冲上梅梢,只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雪花、梅花,飞满半天。
白雪和红梅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幅绮丽的图案,从下面望上去,只见铁笛先生的身子在白云红梅中飘飘飞舞。
韩文根本没有抬头,剑已收起。
铁梅先生已轻飘飘落了下来,他落得那么慢,看来就像是一个纸做的人,他身子还在空中,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鲜血。
韩文凝视着地上的血,缓缓道:“陪你们乐呵乐呵,你们却敢跟我蹬鼻子上脸!”
铁笛先生倚着梅树,喘息着,他的脸苍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血迹淋淋。
他那只名震天下的铁笛竟然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
.........
“铁笛先生?铁笛先生?”,梅园外传来几声试探的呼唤,是田七,但脚步声明显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不少人跟来了。
脚步声,顿止。
田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在他面前,韩文正在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这根铁笛,这根铁笛很沉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的,想要吹动它,就需要非常强悍的内力;
兵器谱第十名的东海玉箫,据传闻跟这个铁笛先生有些瓜葛,而这根铁笛也排名第十一,非同凡响,可现在,它的主人已经死了,倒在雪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韩文看了又看,突然伸手捏碎了它,然后抬头看着这一干子人,哼道:“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众人大愕不解;
只听见韩文慢悠悠的说道:“陪你们玩儿了这么长时间,那边已经得手了,我也就不顾及有一两个杂鱼溜走,害了小李探花了,所以——我要大开杀戒!”
先是青魔手伊哭,再是铁笛先生!
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忘记了韩文的强势!他们忘记了醉仙居上,韩文一剑斩四方的威势,他们以为李寻欢在手,他就会投鼠忌器……
“阿弥陀佛!檀越杀孽太重!老衲看来要替天行道了!”,心眉大师口宣佛号,一手拈花于胸,一手凝聚起雄浑气劲,带动身后四僧的力量击出。
浑厚的掌力瞬间杀至韩文身前,韩文身形忽然向后掠出数丈,而后却又向前,一退一进,时机刚好,一剑刺了出来,剑光如瀑!剑势如虹!
白日飞龙一般的剑气犀利无比,直接将心眉大师的掌势割裂,余势不减,直奔他的面门!
心眉大师骇然,猛然化掌为拳,击向剑气,砰然一声闷响,劲气相交,心眉闷哼一声,蹬蹬蹬倒退数步,他与另外四名少林高手组成罗汉阵,阵法圆融转化,如同一人,他这一溃退,其余四僧亦是脚步踉跄,不住后退。
直至现在,所有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也消失了!韩文的确不是在吹牛!他之前不过是陪他们玩儿玩儿而已!
猫捉老鼠,玩够了!
“一个只会在背后偷袭别人的老和尚。妄谈仁义!赵正义这种伪君子就是你的下场!”;韩文厉喝一声,掌中白云剑一翻,足下一点。逼了上去,整个人锋芒四射!
“快出手一起杀了他!!!”,田七大吼,眼睛都红了,喝道:“他已经动了杀心!他不死!我们都要死!他已经在没有了顾忌了!快出手!快!”
有他带头,所有人也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冷汗涔涔。此人杀气之重……他现在已经没了顾忌,或许,田七说得对。只怕他不死,所有人都要死!不能再等了!
“一起来吧!杀个痛快!哈哈哈……”,韩文仰天大笑,剑气激舞而出。直奔这其中最强的心眉大师!
好犀利的剑气!心眉大师心中泛冷。但剑气来的太快,他已经来不及去赞叹了,舌绽春雷,吐气如电,双手握拳,带动身后四僧身法变动,雷霆般一声大喝,打出了两拳!
这两拳看似平平无奇。可也恰恰是这种大简若繁的招式才能够完美的集合四个人的力量,打出最完美的力量!
金光闪闪的拳影与剑气在空中碰撞。轰然炸响!溅起了漫天的风雪,梅园中的树木应声而断,方圆十数丈内已经是一片平地,积雪早已被吹飞,只留下了冷硬的土地!
炸响过后,心眉大师却发现韩文的人已经不见了,等他在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下了七八个人的尸体!!!
他的剑锋还在滴着血,血滴滴落,绽放开来,恰似冬日的一点红梅!
“你……你好毒……!”,心眉大师嗔怒,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
韩文冷笑几声,道:“我被你们杀死,就是技不如人,你们就是除魔卫道,现在我杀死你们了,你们就说我好毒辣的心?呵呵呵!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在他的冷笑声中,不少人已经慌乱了,有的人还能握住剑柄,准备拼死一博,可有些人……早已经开溜了!
眼见大事不好,田七早已经跑了,他这一跑,其他人还怎么打下去?要知道这厮上一刻还大叫着杀了韩文呢!现在呢?无非是把别人当成了盾牌,自己逃命去了!
这就好比两军对阵,带兵的将军都跑了,手下的兵又怎么打下去?一时间,这些人乱作一团,向着四面八方逃去了!
韩文冷哼两声,身形急闪,只听见两声惨叫后,又有两人被斩于剑下;
心眉大师叹息了一声,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檀越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哦?看来大师有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魄力了?”,韩文停下了脚步,笑道:“诸位!慢慢跑!韩某人自认为轻功还是不错的,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尽量逃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一天之内,如果你们逃不出三百里,被我追上,呵呵呵!我就宰了你们!”
说完话,他就盯住了心眉大师,他刚才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老和尚,我有能力抓住这些人杀了,你的选择是什么!
心眉大师嗫嚅这嘴唇儿,韩文却冷哼道:“看来——还是我帮你做出选择的好!”
“不知檀越要替老僧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心眉大师仰天长叹……自己,竟然动了偷生之意!
“很简单!我要带你去看戏!看一看你眼中的龙四爷,看看你眼中的田大侠都是什么样的货色!”,韩文冷笑道!
坦白的说,这个老和尚本性也不算坏,无非是有些虚荣而已,有他在,等龙啸云露出原形,身败名裂,一切的事情也就都好说了,否则的话,江湖上一定会盛传——
梅花盗李寻欢联手恶贼韩文、阿飞,做下了惊天大案,联手屠杀了兴云庄多少多少武林高手之类的,韩文自己倒也无所谓了,可他不能不考虑一下李寻欢与阿飞的处境,好歹也要让他们有个好名声嘛!
名声纵然不能当饭吃,可这年头,有点儿名声还是很有必要的!
心眉大师不懂韩文想要干什么,韩文却迈步前进。他也只好带着三个小和尚一起跟了上去。
很快,在一间屋子内便传出了,李寻欢那有些痛苦且止不住的咳嗽声;
不过铁屋子里除了李寻欢。还有一人,这人悲声道:“兄弟,你……你对我太好了,我并不是不懂你的苦心,可是……可是却叫我这一生如何报答你?”
这声音焦灼中蕴着担忧,担忧中含着叹惋,叹惋里夹着黯然神伤。黯然中又有着柔肠百折,侠肝义胆……
只听一个声音,便形象鲜明的再现了一个铁骨铮铮。铮铮傲骨……义胆忠肝,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绝!世!好!男!人!
但是这个绝世好男人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为兄弟做到情义两全。因此满是不甘。痛苦与无可奈何。
韩文佩服的人很少,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可他今天才发现,龙啸云才是他最应该佩服的人!
绝了!这演技……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很快,田七匆忙的跑来了,急声叫道:“龙四爷……龙四爷。”
房间内的龙啸云站起来,又坐下去,道:“兄弟。你……”
李寻欢笑道:“我的酒已喝够了,大哥你只管去吧。只不过千万要记着,明天早上千万莫要再来送我。”
龙啸云缓缓走到门口,但一走出门,他的脚立刻就快了,只见田七站在园子里的树影下,向他招手。
他快步赶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得手了么?”
田七一脸的苦涩道:“没有!”
龙啸云变色道:“没有?你们十几人,再加上心眉大师和铁笛先生,难道竟对付不了一个无名小卒?”
田七急切的连连摇头,跺脚说道:“何止是对付不了!韩文这人的功夫已经是出神入化!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铁笛先生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他此时正是大开杀戒……龙四爷,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龙啸云瞪大了眼睛,突然面色狰狞的回身看向李寻欢所在的房间,道:“打断他的手!看他以后再怎么发飞刀!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他怎么还在?韩文不是说他已经被救出去了吗?”,田七突然怔住了!
“诈你的,你也信!”,就在此时,韩文出来了,哼道。
心眉大师面色铁青,他竟然被利用了!好一个龙啸云!真是够……伪善!伪君子!
阿飞去哪里了?
院中有树,树的后面,有座假山。
假山后有两道幽灵般的条人影,一个冰冷的站在原地,另外一个……愣住了!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怀疑,也充满了悲哀和愤恨。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泪流满面。自己的丈夫竟是个出卖朋友的贼。
阿飞带着林诗音出来了,一切的真相也已经大白,韩文却偏偏要撒上一把盐:“龙啸云!你的面具也戴的够久了!我真是为李寻欢不值啊!为了你这么一个人,连自己的女人都能让出去,不够,他也是活该!感情泛滥的人,都是如此!”
龙啸云呆在原地,看着心眉大师,还有林诗音,面色沉重如铁。
阿飞踱步而来,一脚踹开了房门,李寻欢即便被制住了穴道,但耳力并不差,有些事情他已经听清楚了,他被扶了出来,靠在门前的柱子上,神色黯然;
龙啸云上前几步,紧紧地揽住了林诗音的柔肩,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林诗音便要从他身旁消失,而且永不复返。
林诗音看到他的手,神情忽然镇定了下来,冷冷道:“拿开你的手,请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碰我。”
龙啸云的脸忽然起了一阵痉挛,就像是给人抽了一鞭子。
他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凝注着林诗音,道:“你已全部知道了?”
林诗音冷冷道:“世上绝没有能永远瞒得过人的事。”
龙啸云道:“你……全都知道了?”
他这次问的不是林诗音,是龙啸云。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其实用不着她告诉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龙啸云似乎一直不敢面对他,此刻才霍然抬头,道:“你知道?”
李寻欢道:“嗯。”
龙啸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就在你拉住我的手,让田七点中我穴道的时候,只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并不怪你。”
龙啸云颤声道:“你……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为何要说?”
“走吧!我带你去喝酒!”,韩文没心情看他们唧唧歪歪,忍不住出言打断。
李寻欢一个错愕后,点了点头,站起身体,晃了晃,显然身体不是很好。
心眉大师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我来替檀越解开穴道吧!这是独家手段!哎!之前……倒是错怪檀越了!心中,万分愧疚!此事,少林寺定当宣扬天下,为施主正名!”
一边说着话,心眉大师一边解开了李寻欢的穴道。
李寻欢抻了个懒腰,身上爆响了几声,看着龙啸云与林诗音,缓缓地说道:“大师好意,心领了!不过,我既然能没事儿……一切也就算了!韩兄!阿飞兄弟!我们该去喝酒了!”
“我已经派人宣扬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他着想?殊不知,我真想一剑杀了他呢!”,韩文冷笑迭迭,辛老三不在,就是他派出去了,所有的事情,他已经提前做了,因为他知道李寻欢必不忍心。
“你!”,李寻欢勃然色变,怒气冲冲的看着韩文。
韩文摇了摇头,好半天,道:“看来,你我这酒也是喝不成了!从今往后,极有可能是敌非友!不过——我期待小李飞刀的出手!再见!哦!铁传甲在外边儿已经等着你了,哦!有消息传来,极乐峒主,五毒童子可能会找你麻烦,小心些吧!”
说完,韩文已经闪身不见,就像是从未来过一般,李寻欢心中怅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怪他多管闲事儿,还是感激他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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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初春。
冬意未消,距离万物复苏,还待些时日。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看来也正和这天气一般,萧瑟、枯索。
那两扇朱漆大门,几乎已有两个多月未曾打开过了,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锈。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死寂一般。
但这宅院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已诞生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
甚至就在两个月前,宅院已换了主人时,这里还是发生过许多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此处。
此后,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短暂的两代主人忽然间就变得消息沉沉,不知所踪。
于是江湖间就有了种可怕的传说,都说这地方是座凶宅!
凡是到过这里的人,无论他是高僧,是奇士,还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只要一走进这大门,他们这一生就不会有好结果。
现在,这里白天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后园小楼上的一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日日夜夜地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后墙外,有条小小的弄堂,起风时这里尘土飞扬,下雨时这里泥泞没足,高墙挡住了日色。弄堂里几乎终年见不到阳光。
但无论多卑贱,多阴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处可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已厌倦,宁愿躲在这种地方,被世人遗忘。
弄堂里有个鸡毛小店,前面卖些粗劣的饮食,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孙驼子是个残废的侏儒。
他虽然明知这弄堂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
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他当然是寂寞的。
有时他也会遥望那巨宅小楼上的孤灯。自嘲地默想:“小楼上的人,纵然锦衣玉食,但他的日子也许比我过得还要痛苦寂寞!”
这一天,小店突然来了两个客人。一个身着狐裘大氅。一袭黑衣,左顾右盼间,却是别有一番风采;
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同样一袭黑袍,但却罩着脑袋,仿佛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是谁一般。
他们点了两壶老酒,一碟花生米,三盘牛肉。还有五个馒头,默不作声的吃着。吃过之后便住了下来。
一住,便是三天,这三天来,孙驼子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之间有任何的交流;
但他却能够发现,其中的一个人,始终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的目光,总是在望着外边儿,说不出的落寞。
这天早上也和别的早上没什么两样,生意还是清淡得很,几个赶大车的走了后,孙驼子就搬了张竹椅坐到门口去磨豆腐。
他刚坐下就看到有两个人骑着马从前面绕过来。
弄堂里骑马的人并不多,孙驼子也不禁多瞧了两眼。
只见这两人都穿着杏黄色的长衫,前面一人浓眉大眼,后面一人鹰鼻如钩,两人颔下却留着短髭,看来都只有三十多岁。
这两人相貌并不出众,但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却极耀眼,两人都没有留意孙驼子,却不时仰起头向高墙内探望。
孙驼子继续磨他的豆腐。
他知道这两人绝不会是他的主顾。
只见两人走过弄堂,果然又绕到前面去了,可是,还没过多久,两人又从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次两人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孙驼子脾气虽古怪,毕竟是做生意的人,立刻停下手问道:“两位可要吃喝点什么?”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道:“咱们什么都不要,只想问你两句话。”
孙驼子又开始磨豆腐,他对说话并不感兴趣。
鹰鼻如钩的黄衫人忽然笑了笑,道:“咱们就要买你的话,一句话一钱银子如何?”
孙驼子的兴趣又来了,点头道:“好。”
他嘴里说着话,已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失笑道:“这也算一句话么?你做生意的门槛倒真精。”
孙驼子道:“这当然算一句话。”
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鹰鼻人道:“你在这里已住了多久?”
孙驼子道:“二三十年了。”
鹰鼻人道:“你对面这座宅院是谁的?你知不知道?”
孙驼子道:“是李家的。”
鹰鼻人道:“后来的主人呢?”
孙驼子道:“姓龙,叫龙啸云。”
鹰鼻人道:“你见过他?”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他的人呢?”
孙驼子道:“出门了。”
鹰鼻人道:“什么时候出门的?”
孙驼子道:“两个月以前。”
鹰鼻人道:“以后有没有回来过?”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你既未见过他,怎会对他知道得如此详细?”
孙驼子道:“他们家的厨子常在这买酒。”
鹰鼻人沉吟了半晌,道:“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来问过你的话?”
孙驼子道:“没有……若是有,我只怕早已发财了。”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笑道:“今天就让你发个小财吧。”
他抛了锭银子出来,两人再也不问别的。一齐上马而去,在路上还是不住探首向高墙内窥望。
孙驼子看着手里的银子,喃喃道:“原来有时候赚钱也容易得很……”
“的确容易得很!”;
一个声音从孙驼子的身后响了起来。那个穿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不知何时出现了,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也是孙驼子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却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说,反而是微微蹙眉,站在原地,像是在想着什么。
不久之后。那个黑袍人也走了出来,没说什么话,只是挥了挥手。孙驼子明白,他要的是酒。
这几天,这个黑袍人不知喝了多少酒了,但孙驼子从未见过他醉。也没见过他袍子下的面容……但这跟他无关。有酒钱就好。
今天,那个穿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似乎很有兴致,往日只有那个黑袍人喝酒,他只是吃东西,但今天,他也喝酒了,而且一边喝酒,他的眼睛也一直在看着门。似乎在等人的模样。
但戌时早已过了,小店里却连一个主顾也没有。
孙驼子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天看样子又没有客人上门了,还是趁早打烊吧!两位……”
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却摇了摇头,道:“别着急,我算定了你今天的买卖必定特别好。”
孙驼子道:“你怎么知道?”
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笑了笑,道:“我会算命。”
.......
.......
他果然会算命,而且灵得很,还不到半个时辰,小店里果然一下子就来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两个人。
一个是满头白发苍苍,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还有一个想必是他的孙女儿,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比辫子还要黑,还要亮。
第二批也是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满面虬髯,身高体壮,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腰上挂的刀也一模一样,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第三批来的人最多,一共有四个。
这四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一个紫面膛的年轻人肩上居然还扛着根长枪,还有个却是穿着绿衣裳,戴着金首饰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姑娘,论年龄却是大姑娘的妈了。
孙驼子只怕她一不小心会把腰扭断。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瘦得出奇,也高得出奇,一张比马脸还长的脸上,生着巴掌般大小的一块青记,看起来有点怕人。
他身上并没有佩剑挂刀,但腰围上鼓起了一环,而且很触目,显然是带着条很粗很长的软兵刃。
小店里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这四批人一来立刻就全坐满了,孙驼子忙得团团乱转,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这么好。
只见这四批人都在喝着闷酒,说话的很少,就算说话,也是低音细语,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
孙驼子只觉得这些人每个都显得有些奇怪,这些人平日本来绝不会到他这种鸡毛小店里来的。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枪的紫面少年眼睛就盯在那大辫子姑娘身上了,辫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紫面少年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卖唱的吗?”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辫子高高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娇。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爷们重重有赏。”
辫子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不会唱,只会说。”
紫面少年道:“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说书,说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后花园才子会佳人?宰相千金抛绣球?”
辫子姑娘又摇了摇头,道:“都不对,我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紧张。”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事我想在座的诸君都喜欢听的,你快说吧。”
辫子姑娘道:“我不会说,我爷爷会说。”
紫面少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道:“你会什么?”
辫子姑娘眼珠子一转,嫣然道:“我只会替爷爷帮腔。”
她眼睛这么一转,紫面少年的魂都飞了。
那绿衣妇人的脸早已板了起来,冷笑着道:“要说就快说,飞什么媚眼?”
辫子姑娘也不生气,笑道:“既然如此,爷爷你就说一段吧。也好赚几个酒钱。”
老头子眯着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才慢吞吞地说道:“你可听说过李寻欢这名字?”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祖孙两人,但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辫子姑娘也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那位仗义疏财。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吗?”
老头子道:“不错。”
辫子姑娘道:“听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直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躲开过,这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子“呼”地将一口烟喷了出来,道:“你若不相信,不妨去问问‘平湖’。去问问五毒童子,你就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了。”
辫子姑娘道:“和五毒童子岂非早就全都死了么?”
老头子淡淡道:“不错。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句话。”
辫子姑娘伸了伸舌头,娇笑道:“我可不敢不相信这句话,不相信这句话的只怕都是傻瓜。”
那面带青记的瘦长汉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只不过大家都已被这祖孙两人的对答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他。
那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似乎也饶有兴趣儿,只有那个身穿黑袍子的人,肩膀抖了抖,也不知为了什么。
老头子又抽了两口旱烟,喝了口茶,才接着道:“只可惜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已死了。”
辫子姑娘愕然道:“死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杀了他!”
老头子道:“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有本事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辫子姑娘道:“谁?”
老头子道:“就是他自己!”
辫子姑娘怔了怔,又笑道:“他自己怎么会杀死自己呢?我看他一定还活在世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在世上,也和死差不多了……哀莫大于心死,可叹呀可叹,可惜呀可惜……”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可称得上是英雄呢?”
老头子道:“你可听说过‘杀神’韩文这名字?”
辫子姑娘道:“好像听说过。”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听说此人剑法之快,举世无双,却不知是真是假?”
老头子道:“伊哭的武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青魔手排名第九,武功自然是好得很了。”
老头子道:“铁笛先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铁笛排名第十一,武功也非同凡响!”
老头子道:“赵正义、田七、少林心眉大师、关中巨灵掌张巨灵、游龙生、邱独……这些人的武功又如何?”
辫子姑娘道:“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一等的高手,谁都知道的。”
老头子道:“韩文的剑法若不快,这些人又怎么会败在他的剑下?”
辫子姑娘道:“如今这位‘杀神’的人呢?”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他也和小李探花一样,忽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足足消失了两个月。”
辫子姑娘道:“那除了这两个人呢?”
老头子道:“除了这两个人那就要数阿飞了!他的剑也很快,仅次于韩文,但他也突然间消失了,据说是与林仙儿一起消失的!”
辫子姑娘道:“林仙儿?不就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林姑娘?”
老头子道:“不错。”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漫声道:“情是何物?偏叫世人都为情苦。而且还无处投诉……”
那紫面少年似已有些不耐,皱眉道:“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你说的故事呢?”
老头子长叹着摇头道:“像韩文和李寻欢这样的人物,都已不知下落,江湖中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我老头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面带青印的瘦长汉子忽然冷笑了一声,道:“那倒也不见得。”
老头子道:“哦?阁下的消息难道比我老头子还灵通?”
那瘦长汉子目光四转,一字字道:“据我所知,不久就要有件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
老头子道:“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发生?”
瘦长汉子“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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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长脸汉子这句话说出,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人面上全都变了颜色;
那绿衣妇人眼波流动娇笑道:“我倒看不出此时此地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瘦长汉子冷笑道:“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个人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绿衣妇人道:“哪六个人?”
瘦长汉子喝了口酒。缓缓道:“‘白毛猴’胡非、‘大力神’段开山、‘铁枪小霸王’杨承祖、‘水蛇’胡媚和‘南山双虎’韩家兄弟!”
他一口气说了这六个名字,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人都已霍然长身而起,纷纷拍着桌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声音喊得最大的正是那“大力神”段开山。
此人站起来就和半截铁塔似的,“南山双虎”韩家兄弟身材虽高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他骂了两句不过瘾。接着又道:“我看你才是一脸倒霉相,休想活得过今天晚上……”
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瘦长汉子只一抬腿,忽然就到了他面前,“劈劈啪啪”给了他十七八个耳光。
段开山明明有两只手,偏偏就无法招架,明明有两条腿,偏偏就无法闪避。连头都似已被打晕了,动都动不得。
别的人也看呆了。
只听这瘦长汉子冷冷道:“你以为是我要杀你们?凭你们还不配让我动手。我这只不过是教训教训你们,要你们说话斯文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慢慢走了回去。
“铁枪小霸王”杨承祖突然大喝一声,道:“慢走,你倒说说看是谁要杀我们?”
喝声中,他一直放在手边的长枪毒蛇般刺出。
只见枪花朵朵,竟是正宗的杨家枪法。
那瘦长汉子头也未回,淡淡道:“要杀你们的人就快来了!……”
只见他腰一闪,已将长枪挟在肋下,杨承祖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一张紫面已急得变成猪肝色。
瘦长汉子又接着道:“你们反正逃也逃不了的,还是慢慢地等着瞧吧。”
他忽然一松手,正在抽枪的杨承祖骤然失去重心,仰面向后跌了下去,若不是“水蛇”胡媚扶得快,连桌子都要被撞翻了。
再看他的铁枪,竟已变成了条“铁棍”!
铁尖已不知何时被人折断了!
但听“夺”的一声,瘦长汉子将枪尖插在桌子上,慢慢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韩家兄弟、杨承祖、胡非、段开山、胡媚,这六个人就没有他这么好过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俱是面如死灰。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是谁要来杀我们?是谁?……”
外面风渐渐大了。烛光闪动,映得那瘦长汉子一张青惨惨的脸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这人又是谁?”
“以他武功之高,想必是一等的武林高手,我们怎会不认得他?”
“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定,哪里还能喝得下一口酒去?
有的人已想溜之大吉,但这样就走,也未免太丢人了,日后若是传说出去。还能在江湖中混么?
何况,听那青面汉子的口气,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那瘦小枯干,脸上还长着白毛的胡非,目光闪动,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韩家兄弟的桌子前,抱拳道:“南山双虎的威名,在下是久已仰慕得很了。”
南山双虎也立刻站起。大虎韩斑抱拳道:“不敢。”
二虎韩明道:“胡大侠和胡姑娘兄妹,暗器轻功双绝,我兄弟也久仰得很!”
胡非道:“韩二侠过奖了。”
那边的“水蛇”胡媚也媚笑着裣衽作礼。
胡非道:“两位若不嫌在下冒昧。就请移驾过去一叙如何?”
韩斑道:“在下等也正有此意。”
这两批人若在别的地方相见,也许会放出兵刃来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同仇敌忾,不是一家人也变成一家人了。
大家都举过杯。胡非道:“两位久居关东。在下等却一直在江淮间走动,兄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韩斑道:“在下正也不解。”
胡非道:“听那位朋友的口气要杀我们的那人,武功想必极高,我们也许真的不是他敌手,只不过……”
他忽然笑了笑,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合我们六人之力。总不至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韩氏兄弟精神立刻一振。
韩斑大声道:“胡兄说得好,我们六个也不是木头人。难道就会乖乖地让别人砍脑袋吗?”
他斜眼瞟着那青面瘦长汉子,但那人却似根本没有听见。
韩明也大声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人若不来也就罢了,若真的来……嘿嘿……”
胡媚娇笑着替他接了下去,道:“若真的来了,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这正是“人多胆壮”,六个人合在一起,就连段开山和杨承祖的胆气也不觉壮了起来。
六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你捧我,我捧你。
突听门外有人一声冷笑。
六个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喉咙也像是忽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似已将停顿。
孙驼子早已骇呆了,但这六人却比他还要怕得厉害,他忍不住随着他们的目光瞧了过去。
.........
.........
只见门口已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人都穿着颜色极鲜明的杏黄色长衫,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鹰鼻如钩,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听消息的那两人。
他们虽已到了门口,却没有走进来,只是垂手站在那边,也没有说话,看来一点也不可怕。
孙驼子实在想不通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六个人,怎会对他们如此害怕,看这六人的表情,这四个黄衫人简直不是人,是鬼。
奇怪的是,那祖孙两人一个已快老掉了牙,一个娇滴滴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两人此刻居然很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来,那老头子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还有那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与黑袍人,也是纹丝儿不动。
再看门口那四个黄衫人,已闪身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黄色的长衫,长得很秀气,态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黄衫上还镶着金边。
他长得虽秀气,面上却是冷冰冰的,全无丝毫表情,走到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眼,眼睛就盯在那青面瘦长汉子身上:
青面汉子自己喝着酒,也不理他。
黄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在杨承祖等六人身上一扫。
这六人看来个个都比他凶狠些,但被他目光这一扫,六人似乎连腿都软了,连坐都坐不稳。
黄衫少年慢慢地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六枚黄铜铸成的制钱,在六个人的头上各放了一枚。
六个人竟似忽都变成了木头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人将东西随随便便地摆在自己头上,连个屁都不敢放。
黄衫少年还剩下几个铜钱。拿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着,缓缓走到那老人和辫子姑娘的桌前。
老头子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笑道:“朋友若是想喝酒。就坐下来喝两杯吧,我请你。”
他似已有些醉了,嘴里就好像含着个鹅蛋似的,舌头也比平时大了三倍,说的话简直没人能听得清。
黄衫少年沉着脸,冷冷地瞧着他,突伸手在桌上一拍。摆在老头子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暴雨般向老头子脸上打了过去。
那老头子也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呆了。连闪避都忘了闪避,几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脸上。
黄衫少年长袖突又一卷,将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他袍袖再一抖。花生米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
老头子眼睛发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辫子姑娘却已拍手娇笑起来,笑道:“这把戏真好看极了,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再变几手给我们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爷爷请你喝酒。”
黄衫少年露了手极精纯的内家掌力,又露了手极高妙的接暗器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货的买主,居然将他看成变戏法的。
但这黄衫少年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辫子姑娘几眼。目中似乎带着些笑意,慢慢地走了开去。
辫子姑娘着急道:“你的戏法为什么不变了?我还想看哩。”
那青面瘦长汉子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种戏法还是少看些为妙。”
辫子姑娘眨着眼道:“为什么?”
青面汉子冷冷道:“你们若是会武功,他方才那两手戏法只怕已将你们变死了。”
辫子姑娘偷偷瞟了黄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问了。
黄衫少年根本就没有理会那青面汉子在说什么,慢慢地走到那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与黑袍人面前;“叮叮当当”地摇着手里的制钱。
突然间,那身着狐裘大氅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有剑,剑名——“白云”!
黄衫少年勃然色变!除了他,也有人认出了这柄剑,无不色变!
杀神!韩文!
韩文默默的喝着酒,看了这黄衫少年一眼,道:“你也准备给我的头顶放一枚铜钱吗?”
黄衫少年抿了抿嘴唇儿,好半天说道:“不敢!”
韩文点了点头,道:“很好!你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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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少年微蹙眉头,倒退着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韩斑、韩明,这六人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好像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是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看他们这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只要头上的铜钱一跌落,就立刻要有大祸临头了。
孙驼子活了几十年,倒真还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深山大泽中往往会出现山魅木客,最喜吃猴脑,高兴时就将全山的猴子全召来,看到中意的就放块石头在它脑袋上,被看中的猴子,绝不敢反抗,也绝不敢逃走,只是顶着那块石头,乖乖地等死。
孙驼子以前总认为这只不过是齐东野语,不足为信。但现在看到段开山这些人的模样,竟真的和那些猴子差不多。
以他们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黄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见了猫。
孙驼子实在不明白。
他也并不想去弄明白,活到他这么大年纪的人,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太明白了反而烦恼。
好久没有下雨了,弄堂里的风沙很大。
另四个黄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画了几十个圆圈,每个圆圈都只不过有装汤的海碗那么大。
段开山等六人走出来,也不等别人吩咐,就站到这些圆圈里去了,一个人站一个圆圈,恰好能将脚摆在圆圈里。
六个人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块木头。
黄衫少年又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回小店,在段开山他们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坐下。
他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摸两盏茶时候。又有个黄衫人走人了弄堂。
这人年龄比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个,眼睛也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独眼中,闪闪地发着凶光。
他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色,身后也一连串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却也和段开山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独眼人身后,走到小店前。就乖乖地站到圆圈里去。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
段开山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独眼人目光在段开山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人了小店,在黄衫少年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弄堂里又有个黄衫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显得更苍老。须发俱已花白,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身后也一连串跟着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的脸色竟是绿的,衬着他花白的头发,更显得诡秘可怕。
他不但脸是绿的,手也是绿的。
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到这绿面白发的黄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觉倒抽了口凉气,有的人甚至已在发抖。
还不到半个时辰,弄堂里地上画的几十个圆圈都已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黄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一个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形已佝偻,步履已蹒跚,看来比那说故事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却偏偏最多。
这四人各据桌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四个人仿佛都是哑吧。
外面站在圈子里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被缝起来了,里里外外除了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小店简直就变得像座坟墓,连孙驼子都已受不了!那祖孙两人和青面汉子却偏偏还是不肯走。
他们难道还在等着看把戏。
这简直是要命的把戏。
.......
.......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与韩文坐在一起的黑袍人,终于说话了;
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但他的声音中是不可抑制的愤怒,不!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失落、恐惧等等多种情绪参杂在一起。
韩文看着像是唱大戏一样不断前来的人,缓缓地说道:“我要你——重排兵器谱!”
黑袍当中的人猛然抬头,那是一张枯索的脸,神形憔悴,但能看得出来,他从前一定是一位非常儒雅的人!
黑袍人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重排兵器谱?就算重排了,还有人相信吗?哼!你又想做什么呢?为什么要救我?别人只当我死了,我也当我自己死了!”
韩文慢悠悠的说道:“兵器谱第一!你若死了,兵器谱也就做不得数了!”
“哼!又是一个爱慕虚荣之辈!”,黑袍人讥讽的冷哼。
韩文摇了摇头,道:“你跟我在一起也有十几日了吧?难道对我没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浅薄啊!兵器谱第一?我只当他是个屁!可我却有不得不去争……不是爱慕虚荣,而是我,本来就是第一,天下第一!”
黑袍人错愕,旋即,不置可否的哼道:“天下第一……你又怎么证明呢?”
“我很快就会证明!”,韩文神色平淡,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柄剑,用手轻抚,他笑了,很玩味儿的说道:“我的剑……已经饥渴难耐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韩文还在等,所有人也一样,都在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弄堂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
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诡秘之意,每个人心头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笃,笃,笃……”
简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了。
四个黄衫人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站了起来。
“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的左腿已齐根断去,拄着根拐杖。拐杖似是金铁所铸,点在地上,就发出“笃”的一响。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脸上,只见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四个黄衫人竟一齐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这独腿人已摆了摆手,“笃,笃,笃……”人也走人了小店。
他身上穿的也是件杏黄色的长衫,却将下摆掖在腰带里,已脏得连颜色都分不清了。这件脏得要命的黄衫上,却镶着两道金边。
青面汉子瞧见这人走进来,脸色似也变了变。
那辫子姑娘更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而韩文终于露出了很有兴趣儿的眼神儿。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见猎心喜!
独腿人三角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到那青面汉子时。他似乎皱了皱眉,看到韩文时,眉头蹙的更深,然后才转身过:“你们多辛苦了。”
他相貌凶恶,说起话来却温和得很,声音也很好听。
四个黄衫人齐地躬身道:“不敢。”
独腿人道:“全都带来了么?”
那黄衫人道:“是。”
独腿人道:“一共有多少位?”
黄衫人道:“四十九人。”
独腿人道:“你能确定他们全是为那件事来的么?”
黄衫老人道:“在下等已调查确实,这些人都是在这三天内赶来的。想必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否则怎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
独腿人点了点头,道:“调查清楚了就好。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黄衫老人道:“是。”
独腿人道:“咱们的意思,这些人明白了没有?”
黄衫老人道:“只怕还未明白。”
独腿人道:“那么你就去向他们说明白吧。”
黄衫老人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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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老人慢慢地走了出去,缓缓道:“我们是什么人,各位想必已知道了。各位的来意。我们也清楚得很。”,他又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才接着道:“各位想必都接到了这同样的一封信,才赶到这里来的。”
大家既不敢点头,又怕说错了话,只能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几十个人鼻子里同时出声,那声音实在奇怪得很。
黄衫老人淡淡道:“但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走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他淡淡笑了笑,接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伤人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打了个喷嚏。
打喷嚏的人正是“水蛇”胡媚。女人为了怕自己的腰肢看来太粗,宁可冻死也不肯多穿件衣服的,大多数女人都有这种毛病。
胡媚这种毛病更重。她穿得既少,弄堂里的风又大,她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恰好迎着风口,吹了半个多时辰,怎会不着凉?
平时打个喷嚏,最多也只不过抹抹鼻涕也就算了,但这喷嚏在此刻打出来,却真有点要命。
胡媚一打喷嚏,头上顶着的铜钱就跌了下来。只听“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不但胡媚立刻面无人色,别的人脸色也变了。
黄衫老人皱了皱眉,冷冷道:“我们的规矩,你不知道?”
胡媚颤声道:“知……知道。”
黄衫老人摇了摇头,道:“既然知道,你就未免太不小心了。”
胡媚身子发抖道:“晚辈绝不是故意,求前辈饶我这一次。”
黄衫老人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你也是老江湖了,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胡媚转过头,仰面望着胡非,哀唤道:“大哥,你……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胡非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不停颤动,黯然道:“我说了话又有什么用?”
胡媚点了点头,黯然笑道:“我明白……我不怪你!”
她目光移向杨承祖,道:“小杨你呢?我……我就要走了,你也没有话要对我说?”
杨承祖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胡媚道:“你难道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杨承祖索性也将眼睛闭上了。
胡媚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指着杨承祖道:“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的情人,这人昨天晚上还对我说,只要我对他好,他不惜为我死的,但现在呢?现在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只要看了我一眼,就会得麻疯病似的……”
她笑声渐渐低沉,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道:“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烦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地一滚。滚出七八尺,双手齐扬,发出了数十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那黄衫老人。
她身子也已凌空掠过,似乎想掠人高墙,“水蛇”胡媚以暗器轻功见长。身手果然不俗,发出的暗器又多,又急。又准,又狠!
黄衫老人,却只是淡淡皱了皱眉,缓缓道:“这又何苦?”
他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四个字说完,数十点寒星已都被他卷入神中。
胡媚人刚掠起,骤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砰”地撞到墙上,自墙上滑落,耳鼻五官都已沁出了鲜血。
黄衫老人摇着头道:“你本来可以死得舒服些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胡媚手捂着胸膛,不停地咳嗽。咳一声,一口血。
黄衫老人道:“但你临死之前。我们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胡媚喘息着道:“这……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黄衫老人道:“不错。”
胡媚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你们都答应我?”
黄衫老人道:“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替你去做,你若有仇未报,我们也可以替你去复仇!”
他淡淡笑了笑,悠然接着道:“能死在我们手上的人,运气并不错。”
胡媚目中突然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道:“我既已非死不可,不知可不可以选个人来杀我?”
黄衫老人道:“那也未尝不可,却不知你想选的是谁?”
胡媚咬着嘴唇,一字字道:“就是他,杨承祖!”
杨承祖脸色立刻变了,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害我?”
胡媚凄然笑道:“你对我虽是虚情假意,我对你却是情真意浓,只要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也甘心了。”
黄衫老人淡淡道:“杀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难道从未杀过人么?”
他挥了挥手,就有个黄衫大汉拔出了腰刀,走过去递给杨承祖,微笑着道:“这把刀快得很,杀人一定用不着第二刀!”
杨承祖情不自禁摇了摇头,道:“我不……”
刚说到“不”字,他头顶上的铜钱也掉了下来,“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直滚了出去;杨承祖整个人都吓呆了,刹那间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胡媚又已疯狂般大笑起来,格格笑道:“你说过,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现在你果然要陪我死了,你这人总算还有几分良心……”
杨承祖全身发抖,突然狂吼一声,大骂道:“你这妖妇,你好毒的心肠!”
他狂吼着夺过那把刀,一刀砍在胡媚脖子上,鲜血似箭一般的飞溅而出,染红了杨承祖的衣服,他喘着气,发着抖,慢慢地抬起头。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冷冷地望着他。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
杨承祖跺了跺脚,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他的尸体正好倒在胡媚身上。
仿佛是唯一局外人的孙驼子,这才明白这些人走路时为何那般小心了,原来他们一不小心将头顶上的铜钱掉落,就非死不可!
这些黄衫人的规矩不但太可怕,也太可恶!
那青面汉子却根本无动于衷,对这种事似已司空见惯,孙驼子只奇怪那黄衫人为何没有在他头顶上也放一枚铜钱。
就在这时,那独腿人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那青面瘦长汉子的桌前,在对面坐下。
青面汉子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孙驼子却忽然紧张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立刻就要发生了。他觉得这两人的眼睛都像是刀,恨不得一刀刺人对方心里。
雾更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腿人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笑得很特别,很奇怪,一笑起来,就令人立刻忘了他的凶恶和丑陋,变得说不出地温柔亲切。
他微笑着道:“阁下是什么人。我们已知道了。”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我们是什么人,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青面汉子冷冷道:“近两年来不知道你们的人,只怕很少。”
独腿人又笑了笑。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正和那黄衫人取出来的一样,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连孙驼子也忍不住想瞧瞧信封上写的是什么。
那辫子姑娘的一双大眼睛更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瞧,只可惜独腿人已将这封信用手压在桌上了,微笑着道:“阁下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为了这封信来的。”
青面汉子道:“不错。”
独腿人道:“阁下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么?”
青面汉子道:“不知道。”
独腿人笑道:“据我们所知,江湖中接到这样信的至少也有一百多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信是谁写的,我们也曾四下打听,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青面汉子冷冷道:“若连你们也打听不出。还有谁能打听得出!”
独腿人笑道:“我们虽不知道信是谁写的,但他的用意我们却已明白。”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他将江湖中成名的豪杰全引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大家争夺埋藏在这里的宝物,然后自相残杀!他才好得渔翁之利。”
青面汉子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来?”
独腿人道:“正因他居心险恶。所以我们才非来不可!”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笑了笑道:“我们到这里来,就为的是要劝各位莫要上那人的当,只要各位肯放手,这一场祸事就可消弭于无形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你们的心肠倒真不错。”
独腿人似乎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刺,还是微笑道:“我们只希望能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让大家都能安安静静地过几年太平日子。”
青面汉子缓缓道:“其实此间是否真有宝藏,大家谁也不知道。”
独腿人拊掌道:“正是如此。所以大家若是为了这种事而拼命,岂非太不值得了?”
青面汉子道:“但我既已来了。好歹也得看他个水落石出,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将我打发走的?”
独腿人立刻沉下了脸,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肯放手的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我就算放了手,只怕也轮不到你们!”
独腿人也冷笑着道:“除了阁下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们一争长短的。”
他将手里的铁拐重重一顿,只听“笃”的一声火星四溅,四尺多长的铁拐,赫然已有三尺多插入地下。
青面汉子神色不变,冷冷道:“果然好功夫,难怪作兵器谱,要将你这只铁拐排名第八。”
独腿人厉声道:“阁下的蛇鞭排名第七,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青面汉子道:“我也正想要你们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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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青面汉子左手轻轻在桌上一按,人已凌空飞起,只听“呼”的一声,风声激荡,右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乌黑的长鞭。
软兵器越长越难使,能使七尺软鞭的人,已可算是高手,此刻这青面汉子手里的蛇鞭却长得吓人,纵然没有三丈,也有两丈七八。
他的手一抖,长鞭已带着风声向站在圆圈里的一群群人头顶上卷了过去,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四十多枚铜钱一齐跌落在地上。
这四十几人有高有矮,他长鞭一卷,就已将他们头上的铜钱全部卷落,竟未伤及任何一人毫发。
这四十几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能将一条鞭子使得如此出神人化的,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鞭子到了他手上,就像是忽然变活了,而且还长了眼睛。
四十几人互相瞧了一眼,忽然同时展动身形,窜墙的窜墙,上房的上房,但见满天人影飞舞,刹那间就逃得干干净净。
那黄衫老人脸色也变了。厉声道:“你要了他们的夺命金钱,难道是准备替他们送命么?”
独腿人冷笑道:“有‘鞭神’西门柔的一条命,也可抵得过他们四十几条命了!”
他铁拐斜扬。一只脚站在地上,整个人就好像钉在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黄衫老人双手一伸一缩,自长袖中退出了一对判官笔。
面色惨绿的黄衣人转了个身,手里也多了对奇形外门兵刃,看来似刀非刀,似锯非锯。阴森森地发着碧光,兵刃上显然有剧毒。
那黄衫少年始终未曾开口说话,双手也始终藏在袖中。此刻才慢慢地伸了出来,用的兵刃赫然竟是一双子母钢环。
用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子母钢环更是险中之险。只要一出手。就是招招抢攻的进手招式,不能伤人,便被人伤,是以武林中敢用这种绝险兵器的人并不多。
敢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就绝不会弱。
四个人身形展动,已将那青面汉子西门柔围住。
只有那独眼黄衣人却退了几步,反手拉开了衣襟,露出了前胸的两排刀带,带上密密地插着七七四十九柄标枪。有长有短,长的一尺三寸。短的六寸五分,枪头的红缨鲜红如血!
五个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在西门柔手里的长鞭上,显然都对这条似乎长着眼睛的鞭子有些戒惧之心。
独腿人阴恻恻一笑,道:“我这四位朋友的来历,阁下想必已看出来了吧。”
西门柔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独腿人道:“按理说,以我们五人的身份,本不该联手对付你一个,只不过今日的情况却不同。”
西门柔冷笑道:“江湖中以多为胜的小人我也见得多了,又不止你们五个。”
独腿人道:“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但你既犯了我们的规矩,我们怎能再放你走,规矩一坏,威信无存,这道理你自然也明白。”
西门柔道:“我若一定要走呢?”
独腿人道:“你走不了的!”
西门柔忽然大笑起米,道:“我若真要走时,凭你们还休想拦得住我!”
他的手一抖,长鞭忽然卷起了七八个圈子,将自己卷在中央,鞭子旋转不息,看来就像是个陀螺似的。
独腿人大喝一声,铁拐横扫出去。
这一拐扫出,虽是一招平平常常的“横扫千军”,但力道之强,气势之壮,却当真无与伦比!
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用这同样的招式,但也只有他才真的无愧于这“横扫千军”四字。
西门柔长笑不绝,鞭子旋转更急,他的人已突然冲天飞起。
那独眼大汉双手齐扬,—眨眼间已发出了十三柄标枪,但见红缨闪动,带着呼啸的风声向西门柔打了过去。
长的标枪先发,短的标枪却先至,只听“喀嚓,喀嚓”一连串声响,长长短短一十三根标枪全都被旋转的鞭子拗断,断了的标枪向四面八方飞出,有的飞人高墙,有的钉在墙上,余力犹未尽,半截枪仍在“嗡嗡”地弹动不歇,枪头的红缨都被抖散了,一根根落下来,随风飞舞。
西门柔的人却像是阵龙卷风般越转越快,越转越高,再几转便转入浓雾中,瞧不见了。
独腿人喝道:“追!”
他铁拐“笃”的一点,人也冲天飞起,这一条腿的人竟比两条腿的人轻功还高得多,眨眼间也消失在浓雾中。
但铁拐扫动时所带起的风声仍远远传来,所有的黄衫人立刻都跟着这风声追了下去,弄堂里立刻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只留下一摊血泊,两具尸体。
若不是这两具尸身,孙驼子真以为这只不过是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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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的老头子不知何时已清醒了,眼睛里连一点酒意也没有,他目送黄衣人一个个走远,才叹了口气,喃喃道:“难怪西门柔的蛇鞭排名还在青魔手之上,看他露了这两手,就已不愧‘鞭神’两字,毕竟还是有眼光的。”
“哦?”。突然间,韩文插嘴了,隔着几丈远。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老头子,道:“武林中用鞭子的人,难道真没有一个能强过他吗?”
老头子道:“软兵刃能练到他这种火候的,三十年来还没有第二个。”
韩文又问道:“那一条腿的怪物呢?”
老头子道:“那人叫诸葛刚,江湖中人又称他‘横扫千军’,掌中一只金刚铁拐重六十三斤,天下武林豪杰所使的兵器。没有一个比他更重的了。”
韩文笑道:“一个叫西门柔,一个叫诸葛刚,看来两人倒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老头子道:“西门柔武功虽柔。为人却很刚正,诸葛刚反倒是个阴险狡猾的人,两人武功相克,脾气也不同。只不同柔能克刚。斗武功诸葛刚虽稍逊一筹。斗心机西门柔就难免要吃亏了。”
辫子姑娘好像对韩文很有兴趣儿,因为她刚才隐隐的听到有人叫他“杀神”!他是韩文?
她看着韩文,笑道:“依我看,那白胡子老头比诸葛刚还要阴险得多。”
老头子道:“那人叫高行空,是点穴的名家,还有那独眼龙叫燕双飞,双手能在顷刻间连发四十九柄飞枪,百发百中。这两人在的兵器谱中一个排名三十七,一个排名四十六。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辫子姑娘撇了撇嘴,道:“排名四十六的,还能算高手么?”
老头子道:“这世上练武的人何止千万,能在兵器谱上列名的又有几个?”
辫子姑娘道:“那脸色发绿的人用的是什么兵器?也在兵器谱上么?”
老头子道:“那人叫‘毒螳螂’唐独,用的兵器就叫做‘螳螂刀’,刀上剧毒,无论谁只要被划破一丝血口,一个对时内必死无救!”
辫子姑娘吃吃笑道:“我想起来了,听说此人专吃五毒,所以吃得全身发绿,连眼珠子都是绿的,他老婆还送了他顶绿帽子。”
老头子敲着火石,点起了旱烟,长长吸了一口,道:“这几人虽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若论来头之大,却还都比不上那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辫子姑娘道:“不错,我也看出这人有两下子,他年纪最轻,却最沉得住气,用的兵器也最扎手,却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老头子道:“你可听说过‘龙凤环’上官金虹这名字么?”
辫子姑娘道:“当然听说过,此人掌中一对子母龙凤环,在兵器谱中排名第二,名次犹在小李探花的飞刀之上,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老头子道:“那少年叫上官飞,正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子,诸葛刚、唐独、高行空、燕双飞,也都是上官金虹的属下。”
辫子姑娘伸了伸舌头,道:“难怪他们如此强横霸道了,原来他们还有这么硬的后台。”
老头子道:“上官金虹沉寂了多年,两年前忽然东山复起,网罗了兵器谱中的十七位高手,组成了‘金钱帮’,这两年来战无不胜,横行无忌,江湖中人人为之侧目,声势之壮,甚至已凌驾在‘丐帮’之上!”
辫子姑娘撇着嘴道:“丐帮乃是武林中第一大帮,他们这些邪门歪道怎么比得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江湖中人才凋零,正消邪长,那些志气消沉的英雄侠士若再不奋发图强,金钱帮真不知要横行到几时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韩文,韩文却呆坐着,好像很享受他们的一唱一和。
辫子姑娘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既有金钱帮插手,别的人也只好在旁边看看了。”
老头子笑了笑,道:“那倒也不见得。”
辫子姑娘道:“难道还有什么新人的武功比上官金虹更强么?”
老头子道:“龙凤环在兵器谱中虽然排名第二,但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排名第四的嵩阳铁剑,武功都未必在上官金虹之下!”
他又笑了笑,才接着道:“何况,在龙凤环之上,还有根千变万化,妙用无方的‘如意棒’哩!”
辫子姑娘眼睛亮了,道:“那如意棒究竟有什么妙用?为何能在兵器谱中排名第一?”
老头子摇了摇头。道:“如意棒又叫做天机棒,天机不可泄露,除了那位‘天机老人’外。别的人怎会知道?”
辫子姑娘嘟着嘴,沉默了半晌,忽又笑了,道:“金钱帮就算很了不起,但名字却起得太不高明了,简直又俗气又可笑。”
老头子正色道:“钱能役鬼,也可通神。天下万事万物,还有哪一样的魔力能比‘金钱’更大。你活到我这种年纪,就会知道这名字一点也不可笑了。”
辫子姑娘道:“但世上也有些人是金钱所不能打动的。”
老头子叹道:“那种人毕竟很少。而且越来越少了……”
“自吹自擂……有意思吗?”;
韩文站起身来,双手扶剑而立,看着说书的老头,道:“别人不知你是谁。我可是知道的……平常和孙女孙小红隐身在酒店或客栈向人说书。但在其它时候却暗中监视江湖中各人物的动静,以维持武林各个势力的均衡!天机老人,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孙驼子!”
孙驼子眉毛一蹙,浑浊的眼珠也变得精芒四射,显然,他不是什么普通的酒家老板。
老头子错愕,好半晌,叹息了一声。蹙眉道:“你又为什么给那么多武林好手送信,散播兴云庄有宝藏的谣言呢?”
“不江湖上所有有名的人我全送了。兵器谱上有名有姓的人,也一个不差,不过看今天的样子,来的人不算多,你算是最大的那条鱼!”,韩文呵呵一笑,微微回身,看向黑袍人,道:“现在就是证明我的时候了!你不想看看吗?”
黑袍人也是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瞒不过天机老人的眼睛,所以他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消瘦的脸,拱手道:“孙老爷子!许久不见了!”
老头子眉毛一挑,他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被韩文知道了,原来有这个人在,此时,他忽然看向了韩文,说的话却是对着另外一个人,道:“是你!……你没死?”
摇了摇头,叹道:“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您也一样对吗?”
天机老人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苦涩的一笑,道:“可我现在非但没死,反而活得好好的!原因是——有人出手帮了我一把!”
说这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一道猩红的疤痕!
两个月以前,李寻欢这个蠢蛋又被陷害了!没错!你没有听错!是——又被陷害了!
在龙啸云之后,他又被林仙儿陷害了!不得已,他跟心眉大师前往少林寺,希望帮助他澄清身份。
在这期间,他杀害杀了极乐峒主,五毒童子,一时间,也是名震江湖。
等他到了少林寺后,想要让帮他澄清身份,却没想到暗藏祸心,哪里肯呢?
非但不肯帮他澄清身份,且进一步的陷害了他,好在他本人虽然有的时候蠢了些,可真实的智商还是没问题的,反倒是揭开了的真面目。
一场大战势必会展开。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没有人能躲的过去,那一刀,本就是必杀之刀。
韩文暗中出手,他并不能阻挡那柄飞刀,但他却可以改变站位,在一刹那,用内劲打了一下的人,让飞刀打偏了。
他救下的用意很简单,因为一死,兵器谱也就做不得数了!他的目标是兵器谱第一!
天机老人抽着烟袋,吧嗒,吧嗒,好半天,道:“你搅起了这么大的风云,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韩文笑了,道:“杀人!”
天机老人瞬间变了颜色!
江湖上的人管韩文叫“杀神”,因为他在两个月前的兴云庄便杀了三十几人!全都是有名的高手!随后的几天内,他连续追杀了十五个人,无一失手!
在这之后,他便消失了……算了算,如果他是去了少林寺救下,然后开始四处匿名送信,回到这里,时间也对的上。
“该走了!”,韩文长吸了一口气,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错愕,看了一眼天机老人,道:“这是天下第一人,你挑战他后,如果成功,自然会成为兵器谱第一!”
韩文却摇了摇头,道:“他现在心中不平静,患得患失……已经不是最强的那个人了!我真正的目的是上官金虹与李寻欢,这两个才最厉害!不过,要想挑战他们,那就要有挑战的资格,我现在要去拿我的资格!等我回来,再跟他一战!”(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风云际会时
“此子好生猖狂!”。
孙驼子紧握双拳愤愤的在身前的桌子砸了下去,这个表面儿上看起来半残废的驼子侏儒,竟然将这榆木打造的桌子拍成了碎块块儿。
天机老人眯着眼睛坐在一边儿,“吧嗒,吧嗒”的开始抽烟,一团青烟萦绕在他的面容上,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拿烟袋的手……有些颤抖!
他是天下第一人!
天下武功第一人!
兵器谱第一人!
手中天机棒,棒打八方!威震武林十数载!可他的手确实在颤抖,不是气的,而是有些害怕,有些恐惧!
十几年前,作兵器谱排名,他那时候的武功太高了,放眼天下,无人是其敌手,高手寂寞,他很寂寞,但等寂寞过去之后,他剩下的就是害怕了!
为何?他是天下第一啊!是啊!正因为是天下第一才更害怕啊!江湖上从不缺乏争名夺利,他就像是一个标杆,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超越他呢!
正因为如此,他这些年来,表方面带着孙女儿四处游荡,实则是在暗中维持各大势力的平衡,防止有人突然就窜出头儿来,威胁到自己,可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
两年以前,沉寂江湖多年的上官金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动江湖!
兵器谱上十七位高手尽皆俯首其下,“金钱帮”应运而生,两年来战无不胜。横行无忌,江湖中人人为之侧目,声势之壮。甚至已凌驾在‘丐帮’之上!
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野心勃勃准备挑战自己的上官金虹!
这个人的武功……天机老人自觉老了,越是老了,他越是惜命,这是人之常情,可他又不服老,又想维持自己的地位。患得患失之下,就连自己的武功也是时有时无。
“上官金虹横扫中原,小李探花风雪南归。剑客阿飞初入江湖,杀神韩文鬼泣神厌!”
一句多事之人编篡的顺口溜,更像是一记大锤重重的敲在天机老人的心头。
短短两个月来,四个风头正盛的高手。或是从前就成名的。或是新晋高手之列的存在,已经让这个沉寂已久的江湖不再那么平静了。
“二叔!一把年纪了!消消火儿吧!”,辫子姑娘歪着脑袋,她就是孙小红了,叹了口气,她说道:“上官金虹,小李探花,剑客阿飞。杀神韩文……前三者倒也罢了,这最后的一个人。实在是……”
她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天机老人的手不再抖了,烟锅儿里的烟灰被他敲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缓缓地说道:“此子行事迥异于正邪之间,特立独行,偏偏武功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师承,神秘异常啊!”
孙驼子恨恨的说道:“他竟然为了挑战兵器谱,捏造兴云庄有宝藏的谣言消息……只怕明日又要血流成河了!有他在,这个江湖,平静不了了!老爷子,我们当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还能怎么样?”,天机老人摇了摇头,道:“此人一旦成长起来,便是邪道巨擘……危害甚大!他却不如阿飞那般,还可以引导,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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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凄迷,木叶凋零,残雪未尽,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日花红柳绿,梅香菊冷的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
小桥的尽头,有三五精舍,正是“冷香小筑”。
在这里住过的有武林中第一位名侠,江湖中第一位美人,昔日此时,梅花已将吐艳,香气醉沁人心。
但现在,墙角结着蛛网,窗台积着灰尘,早已不复再见昔日的风流景象,连不老的梅树都已枯萎。
小楼上的灯火仍未熄,远方传来零落的更鼓。
已是四更。
漫漫长夜已将尽,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究竟是深夜无寐的人,还是来自地府的幽灵?
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那么落魄、憔悴,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目光也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
他萧然走过小桥,看到枯萎了的梅树,他不禁发出了深长的叹息,梅花本也是他昔日的良伴,今日却已和人同样憔悴。
然后他的人忽然如燕子般飞起!
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淡黄色的窗纸上,映着一条纤弱的人影,看来也是那么寂寞,那么孤零。
窗棂上百条裂痕,从这裂痕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这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孤灯,在缝着衣服。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也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她面上全无丝毫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针针地缝着,让青春在针尖溜走。衣服上的破洞可以缝补,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谁也缝合不了的……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长得很清秀,一双灵活的眼睛使他看来更聪明,但他的脸色也那么苍白,苍白得使人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正垂着头,在一笔笔地练着字。他年纪虽小,却也已学会了忍耐寂寞。
那落魄的人幽灵般伏在窗外,静静地瞧着他们。他眼角已现出了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忽然停下了笔,抬起了头,望着桌上闪动的火焰,痴痴地出了神。
那妇人也停下了针线,看了看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不尽的温柔,轻声道:“小云,你在想什么?”
孩子咬着嘴唇。道:“我正在想,爹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妇人的手一阵颤抖,针尖扎在她的手指上,但她却似乎全未感觉到痛苦,她的痛苦在心里。
那孩子又道:“妈,爹爹为什么会突然走了呢?到现在已两个月了,连音讯都没有。”
妇人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
那孩子目中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色。道:“但我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走的。”
妇人皱了皱眉,轻叱道:“你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
那孩子道:“我当然知道,爹爹是为了怕李寻欢回来找他报仇才走的。他只要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脸色就立刻改变了。”
妇人想说话,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做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也许太多了。
那孩子又道:“但李寻欢却始终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妈呢?”
妇人的身子似又起了一阵颤抖,大声道:“他为什么要来看我?”
那孩子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他一直是妈的好朋友,不是吗?”
妇人的脸色更苍白。忽然站了起来,板着脸道:“天已快亮了。你还不去睡?”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睡,是为了陪妈的,因为妈这两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难受得很。”
妇人缓缓地合起眼睛,一连串的眼泪流下面颊。
那孩子却站了起来,笑道:“但我也该去睡了,明天就是妈的生日,我得早些起来……”,他笑着走过来,在那妇人的面颊上亲了亲,道:“妈也该睡了,明天见。”
他笑着走了出去,一走到门外,笑容就立刻瞧不见了,目中露出了一种怨毒之色,喃喃道:“李寻欢,还有……韩文!别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妇人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就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都还是同样地疼他爱他,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无止境,永无条件的。
她又坐了下来,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她怕黑暗。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她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她脸色立刻变了,她整个人似已若然僵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那窗子,目中似乎带着些欣喜,又似乎带着些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颤抖着的手,慢慢地推开了窗户,颤声道:“什么人?”
乳白色的浓雾一缕缕飘入窗户,袅娜四散,满月被浓雾掩没,已只能看得到一轮淡淡的微光。
四下哪有什么人影?
那妇人目光茫然四下搜索着,凄然道:“我知道你来了,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和我相见呢?”
没有人声,也没有回应。
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你不愿和我相见,我也不怪你,我们的确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呆呆地伫立了良久,才缓缓关起窗子。
窗子里的灯火也渐渐微弱,终于熄灭。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但黑暗毕竟也有过去的时候,东方终于现出了一丝曙色,随着黑暗同来的夜雾,也渐渐淡了。
小楼前的梧桐树后,渐渐现出了一条人影。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头发、衣服,几乎都已被露水湿透。
他目光始终痴痴地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看来是那么苍老,疲倦,憔悴……像是一个永远也清醒不了的酒鬼。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在呼唤——“诗音。诗音,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虽不能见你的面。可是这十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思念着你,这两个月来也在你附近,保护着你,你可知道吗?”
骄阳划破晨雾,天色更亮了。
这人以手掩着嘴,勉强忍住咳嗽。悄悄地穿过已被泥泞和落叶掩没的青石小径,穿过红漆已剥落的月门,悄悄地走到前面去。
整个宅院已完全荒废。昔日高朋满座的厅堂,今日已只剩下蛛网、灰尘和一扇扇已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的窗户,四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
他走下长长的石阶。来到前院。
前院似乎比后园更荒凉。更残破,只有大门旁的那门房小屋,门窗还勉强可以算是完整的,昔日曾经到过这里的人,无论谁也想不到这辉煌的宅第,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变成如此模样。
他又弯下腰,低低地咳嗽着。一线阳光照上他的头,就在这一夜间。他本来漆黑的头发,竟已被忧痛和感伤染白了双鬓。
然后,他缓缓走到那门房小屋前。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了。一推开门,立刻就有一股廉价的劣酒气扑鼻而来,屋子里又脏又乱,一个人伏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
又是个酒鬼,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敲门。
伏在桌上的人终于醒了,抬起头,才看出他满面都是麻子,满面都是被劣酒侵蚀成的皱纹,须发也已白了。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亲生父亲。
他醉眼惺忪地四面瞧着,揉着眼睛,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撞见鬼了么?”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真的见到了那落魄的中年人,皱眉叱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来的?”
他嗓子越来越大,似又恢复了几分大管家的气派。
落魄的中年人笑了笑,道:“两年前我们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了吗?”
麻子定睛看了他几眼,面上立刻变了颜色,霍然站了起来,就要往地上拜倒,惊喜着道:“原来是李……”
落魄的中年人不等他拜下,已扶住了他,不等他话说完,已掩住了他的嘴,微笑着缓缓道:“你还认得我就好,我们坐下来说话。”
麻子赶紧搬凳子,赔着笑道:“小人怎会不认得大爷你呢?上次小人有眼无珠,这次再也不会了,只不过……大爷你这两个月来的确老了许多。”
落魄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叹,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这两个月来,你们日子过得还好么?”
麻子摇了摇头,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也许还会吹吹牛,但在大爷你面前……”,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接道:“不瞒大爷,这两个月的日子,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今天卖幅字画,明天卖张椅子来度日,唉……”
落魄的中年人皱眉道:“家里难道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麻子低下了头,揉着眼睛。
落魄的中年人道:“龙……龙四爷走的时候,难道没有留下安家的费用?”
麻子摇了摇头,眼睛都红了。
落魄的中年人脸色更苍白,又不住咳嗽起来。
麻子道:“夫人自己本还有些首饰,但她的心肠实在太好了,都分给了下人们,叫他们变卖了做些小生意去谋生,她……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亏待了别人。”
说到这里,他语声也已有些哽咽。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感叹着道:“但你却没有走,你实在是个很忠心的人。”
麻子低着头笑了,讷讷道:“小人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落魄的中年人柔声道:“你也用不着自谦,我很了解你,有些人的脾气虽然不好,心却是很好的,只可惜很少有人能了解他们而已。”
麻子的眼睛似又红了,勉强笑着道:“这酒不好,大爷你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吧。”
他去倒酒,才发现酒瓶已空了。
落魄的中年人展颜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说奇不奇怪。我也居然想喝茶了,许多年来,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
麻子也笑了。道:“这容易,我这就去替大爷烧壶水,好好地沏壶茶来。”
落魄的中年人道:“你无论遇着谁,千万都莫要提起我在这里。”
麻子点着头笑道:“大爷你放心,小人现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
他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居然还未忘记掩门。
落魄的中年人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来,黯然自语:“诗音。诗音,你如此受苦,都是我害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阳光照上窗户,天已完全亮了。
茶叶并不好。
但茶水只要是滚烫的,喝起来总不会令人觉得难以下咽。这正如女人。女人只要年轻,就不会令人觉得太讨厌。
落魄的中年人慢慢地啜着茶,他喝茶比喝酒慢多了,等这杯茶喝完,他忽然笑了笑,道:“我以前有个很聪明的朋友,曾经说过句很有趣的话。”
麻子赔笑道:“大爷你自己说话就有趣得很。”
落魄的中年人道:“他说,世上绝没有喝不醉的酒。也绝没有难看的少女,他还说。他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所以才活下去的。”,他目中带着笑意,接着道:“其实真正好的酒要年代越久才越香,真正好的女人也要年纪越大才越有味道。”
麻子显然还不能领略他这句话中的“味道”,怔了半晌,替这落魄的中年人又倒了杯茶,才问道:“大爷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吗?”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人说,这地方有宝藏……”
麻子失笑道:“宝藏?这地方当真有宝藏,那就好了。”
他忽又敛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那落魄的中年人,试探着道:“这地方若真有宝藏,大爷你总该知道。”
落魄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信这里有宝藏,怎奈别人相信的却不少。”
麻子道:“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造这种谣?”
落魄的中年人沉吟着道:“他不外有两种用意,第一,他想将一些贪心的人引到这里来,互相争夺,互相残杀,他才好浑水摸鱼。”
麻子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落魄的中年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露面了,两月前一闪而逝……江湖中有许多人都在打听我的行踪,他这样做,也许就是为了要引我现身,诱我出手!”
麻子挺胸道:“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瞧瞧大爷你的本事。”
落魄的中年人苦笑道:“这次来的那些人之中有几个只怕连我都对付不了!”
麻子吃惊道:“这世上难道真还有连大爷你都对付不了的人么?”
落魄的中年人还未说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道:“借问这里可是龙四爷的公馆么?在下等特来拜访。”
麻子喃喃道:“奇怪,这里已有两年连鬼都没有上门,今天怎么会忽然来了客人?”
过了约半个时辰,麻子才笑嘻嘻地回来,一进门就笑道:“今天原来是夫人的生日,连我都忘了,难为那些人倒还记得,是特地来向夫人拜寿的。”
落魄的中年人沉思着,问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麻子道:“一共来了五位,一位是很有气派的老人家,一位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还有位是个独眼龙,最可怕的是个脸色发绿的人。”
落魄的中年人皱眉道:“其中是否还有位一条腿的跛子?”
麻子点头道:“不错……大爷你怎会知道的,难道也认得他们么?”
落魄的中年人低低地咳嗽,目中却已露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这种锐利的目光使他看来就仿佛忽然变了个人。
麻子却未注意,笑着又道:“这五人长得虽有些奇形怪状,但送的礼倒真不轻,就连龙四爷以前还在的时候,都没有人送过这么重的礼。”
落魄的中年人道:“哦?”
麻子道:“他们送的八色礼物中。有个用纯金打成的大钱,至少也有四五斤重,我倒真还未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
落魄的中年人皱了皱眉。道:“他们送的礼,夫人可收下来了么?”
麻子道:“夫人本来不肯收的,但那些人却坐在客厅里不肯走,好歹也要见夫人一面,还说他们本是龙四爷的好朋友,夫人没法子,只好叫少爷到客厅里去陪他们了。”
他笑着道:“大爷你莫看少爷小小年纪。对付人可真有一套,说起话来比大人还老到,那几位客人没有一个不夸他聪明绝顶的。”
落魄的中年人凝注着杯中的茶。喃喃道:“这五人既已来了,还会有些什么人来呢?还有什么人敢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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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刚、高行空、燕双飞、唐独和上官飞此刻正在那家具已大半被搬空了的大厅里和一个穿红衣服的孩子说话。
这五人虽然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此刻对这孩子倒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态,说话也客气得很。
只有上官飞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使这冷漠的少年人开口的。
诸葛刚面上又露出了亲切和蔼的笑容,道:“少庄主惊才绝艳,意气风发,他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但望少庄主那时莫要将我们这些老废物视如陌路,在下等就高兴得很了。”
那孩子也笑道:“晚辈他日的成就若能有前辈们一半,也就心满意足。但那也全得仰仗前辈们的提携。”
诸葛刚拊掌大笑道:“少庄主真是会说话,难怪龙四爷……”
他笑声突然停顿。目光凝注着厅外。
只见那麻子又已肃容而人,跟着他走进来的,是个黑巾黑袍,黑鞋黑袜,背后斜背着柄乌鞘长剑的黑衣人。
他身材高大而魁伟,比那麻子几乎宽了一倍,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
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人鬓,目光睥睨间,骄气逼人,颔下几缕疏疏的胡子,随风飘散。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
无论谁只要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诸葛刚等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都在探询此人的来历。
那穿红衣裳的孩子早已迎下石阶,抱拳笑道:“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晚辈龙小云……”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截口道:“你就是龙啸云的儿子?”
龙小云躬身道:“正是,前辈想必是家父的故交,不知高姓大名?”
黑衣人淡淡道:“我的名姓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他大步走上石阶,昂然人厅。
诸葛刚等五人也站起相迎,诸葛刚抱拳笑道:“在下……”
他只说了两个字,黑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们,你们却不必打听我的来历。”
诸葛刚道:“可是……”
黑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的来意和你们不同,我只是来瞧瞧的。”
诸葛刚展颜笑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等此间事完,在下等必有谢意。”
黑衣人道:“我不管你们,你们也莫要管我,大家互不相涉,为何要谢?”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竟闭目养起神来。
诸葛刚等五人又对望了一眼。
高行空微笑道:“久闻此间乃江湖第一名园,不知少庄主可否带领在下等到四处去瞧瞧。”
龙小云叹了口气,道:“晚辈无能,致使家道中落,庭园荒废……”
高行空正色截口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十年来此间名侠美人高士辈出,纵是三五茅舍,也已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龙小云道:“既是如此,各位请。”
“嘎”的一声,寒鸦惊起。
一行人穿过小径,漫步而来。
当先带路的是龙小云,走在最后的就是那黑衣人。他眼睛半张半合,双手都缩在袖中,神情似乎十分萧索。
龙小云指着远处一片枯萎了的梅林。道:“那边就是冷香小筑。”
燕双飞眼中光芒闪动,道:“听说小李探花昔日就住在那里?”
龙小云低下了头,道:“不错。”
燕双飞手掌轻抚着隐在长衫中的飞枪,冷笑着道:“他是飞刀,我是飞枪,有一日若能和他较量较量,倒也是快事。”
黑衣人远远地站着。冷冷道:“你若真能和他较量,那就是怪事了。”
燕双飞霍然转过身,怒目瞪着他。
.......
.......
“你的确不配!”。低沉的声音传来,梅林当中突然传出来这样的一句话。
燕双飞勃然色变,喝道:“来者何人?藏头露尾,难道是没脸见人吗?”
“非也!不是我藏头露尾。而是……你没长眼睛!呵呵呵!”。讥讽之言中,不知何时,那梅林外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身着一身狐裘大氅。
众人无不露出了警惕的光芒,燕双飞更是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儿:“‘杀神’——韩文!”
韩文微微笑着,道:“什么杀神,我是韩文!你好啊……龙少庄主!”
龙小云本来还带着笑容的小脸儿瞬间变得很精彩。良久,拱手致礼。道:“原来是韩前辈!您好!”
黑衣人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他废去了你的武功,你对他想必是一直怀恨在心?”
龙小云身体僵了下,看了一眼韩文,笑道:“韩前辈本是我的长辈,长辈教训晚辈,晚辈怎敢起怀恨之心,何况一个人不会武功,也未必就不能做大事的,前辈你说是么?”
他笑得是那么无邪,黑衣人凝注着他,似也看不透这孩子的真面目。
韩文却已拊掌笑道:“有志气,果然有志气!就凭这句话,已不愧为龙四爷的公子。”
龙小云躬身道:“前辈过奖了。”
上官飞对韩文的出现颇为忌惮,但他们此行前来,别有目的,因而忽然道:“听说林仙儿本也住在那里的,是么?”
他毕竟是开口了,连龙小云都似觉得有些诧异,赔笑道:“不错。”
上官飞道:“她到哪里去了?”
龙小云道:“林阿姨是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突然失踪的,连自己的衣服首饰都未带走,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是被阿飞掳走的,也有人说她已死在阿飞手上。”
上官飞皱了皱眉,闭上嘴再也不说话了。
遥望着梅园,或者说韩文身后的那座小楼,诸葛刚目光闪动,似乎对这小楼特别感兴趣。
高行空已问道:“不知这是什么所在?”
龙小云道:“这就是家母的居处。”
高行空笑道:“在下等本是来向令堂大人拜寿的,不知少庄主可容我等上楼拜见。”
龙小云眼珠子一转,笑道:“家母一向不愿见客,待晚辈先上去说一句好么?”
高行空道:“请。”
龙小云慢慢地走上楼,身形已见有些佝偻,全无少年人的活泼之态。
高行空等他上了楼,才低声冷笑道:“这孩子诡得很,长大了倒真不得了。”
唐独笑道:“像他这样的小孩子,能活得长才是怪事。”
诸葛刚面上笑容已不见,沉声道:“你认清楚了就是这地方么?”
高行空声音压得更低,道:“我已将昨夜来的那封信仔细研究过数次,李家的宝藏,就在这小楼里,据说他们数代高官,珍宝聚集之丰,天下无人能及。”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眼角瞟着那黑衣人与韩文,黑衣人远远地站在那里,正低着头在看枯草丛中的残雪,似乎根本未注意他们在说话,而韩文老神在在,像是在等着什么。
诸葛刚眼睛发着光,道:“珍宝倒还是小事,但老李探花的古玩字画和小李探花的武功秘笈,却是帮主志在必得的,你我今日万万不可空手而回。”
高行空点头,龙小云已走下了楼。
诸葛刚立刻展颜而笑。道:“令堂大人可曾答应了么?”
龙小云面上带着诧异之色,摇着头道:“家母不在楼上。”
诸葛刚淡淡皱了皱眉,道:“到哪里去了?”
龙小云道:“晚辈也在奇怪。家母一向很少下楼的。”
诸葛刚道:“既是如此,想必就会回来的,我们上楼去等她吧。”
只见三个黄衫人快步奔了过来,道:“待属下等先上去打扫打扫,再请堂主上楼。”
这三人本来站得比那黑衣人还远,此刻飞步而来,龙小云似乎想阻拦。又不敢阻拦,终于还是让开了路。
诸葛刚沉吟着,挥手道:“你们先上去瞧瞧也好。只不过……”
他话还未说完,三个黄衫人脚步还未停,小楼忽然跃下了一条人影,人在空中。手里的长鞭已挥出。
只听“呼”的一声。三丈长鞭忽然抖出了三个圆圈,不偏不倚恰巧套上了这三人的脖子。
长鞭一紧,“格”的一声,又松开。
第一人连声音都未发出,就已倒了下去,头颅软软地歪在一边,脖子竟已生生被长鞭勒断了。
第二人惨呼了一声,仰天跌倒。舌头已吐出来,双眼怒凸。急剧地喘息了几声,终于还是断了气。
第三人手掩着咽喉,奔出数步,才扑面跌倒,身子不停地在地上颤动着,喉咙发出了一连串“格格”之声。
他侥幸还未死,却比死还要痛苦十倍。
自小楼上掠下的人这时才飘落下地,一张枯瘦蜡黄的马脸上,带着比巴掌还大的一块青记,赫然正是“鞭神”西门柔。
他一鞭挥出,就有三人倒地,连诸葛刚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只有那黑衣人面上却露出了不屑之色,淡淡道:“鞭神蛇鞭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意与似乎更萧索。
他似乎觉得很失望,但很快,他又瞄了韩文一眼,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笑意、一丝兴奋……
要知西门柔这一鞭力道若是用足,那三人便得立刻同时死在他鞭下,但此刻三人死时既有先后,死法也不一样,显见西门柔这一鞭力量拿捏得还未能恰到好处,是以鞭上的力道分受不匀,火候还差了半分。
诸葛刚眼睛亮了,阴恻侧笑道:“西门柔,昨夜你侥幸逃脱,今日看你还能逃得了么?”
西门柔铁青着脸,掌中蛇鞭突又飞出。
这一鞭来得无声无息,直到鞭梢卷到后,才听到“嗤”的一声急响,显见他这一鞭速度之快,犹在声音之上。
就在这时,诸葛刚身子突然倒翻而起,铁拐凌空迎上了长鞭,鞭梢反卷,立刻毒蛇般将铁拐卷住。
只听“笃”的一声,铁拐插入地下。
诸葛刚单足朝天,倒立在铁拐上,整个人忽然有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铁拐也围着他转。
缠在铁拐上的长鞭,越缠越紧,越卷越短,西门柔的人也不由自主被拉了过来,三丈长的蛇鞭转瞬间已有大半被卷在铁拐上。
只因西门柔单手挥鞭,诸葛刚却是全身都支在铁拐上,是以西门柔鞭上的力道,无论如何也万万比不上铁拐之强。
他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一粒粒汗珠由鼻子两侧沁了出来。
诸葛刚大喝一声,倒立在铁拐上的身子,忽然横扫而出。
这一招看来活脱脱正又是一着“横扫千军”,只不过他以人作拐扫出,却以拐作人钉在地上。
铁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一招“横扫干军”被他使出来,实已脱胎换骨,妙到毫巅。
西门柔若将鞭撒手,自然可以避开这一着,只是他以“鞭神”为号,若将长鞭撒手,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他长鞭若不撒手,只有以剩下的左手硬碰硬去接这一脚,手上的力量怎及脚上强,这一招接下手,他这只手势必要被踢碎。
其实若论武功内力,临阵变化,西门柔都绝不在诸葛刚之下,但诸葛刚这一招“横扫千军”却是练来专门对付西门柔的。
西门柔毕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乱,轻叱一声,身形忽然展动,围着铁拐飞转不停。
他自然是想将缠在铁拐上的长鞭撒出,怎奈诸葛刚却也早已算准了他这一着,足尖一踢,身子如倒扯风旗,也随着旋转起来,足尖始终不离西门柔前胸方寸之间,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这一招变化之生动奇秘,委实无与伦比。
只有那黑衣人却又叹了口气,喃喃道:“金刚铁拐原来也不过如此……”
要知诸葛刚这一招时间部位若真拿捏得分毫不差,这一脚踢出,西门柔便该无处闪避应声倒地。
此刻他这招使得显然还慢了一些,但纵然如此,西门柔已是被逼人死地,危在顷刻。
他身形虽快,但绕着圆圈在外飞转,无论如何也不如圆心中的铁拐急,眼见长鞭已越收越短,他若不撒手抛鞭,就得伤在诸葛刚足下。
唐独目光闪动,阴恻恻笑道:“死到临头,又何必再作困兽之争,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双手一伸一缩,已撒出了他的独门长刃“螳螂刀”,只见惨碧色的光华一闪,交剪般向西门柔后背划了过去。
但他的刀刚挥出,人刚跃起,突然像是被只无形的手迎面击了一拳,整个人突然倒翻而出,仰天跌倒在地上。
他连一声惨叫声还未发出,呼吸已立刻停顿了!
因为他咽喉上已插着一把刀!
一把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小刀!
三寸长许,任意一个铁匠都能锻造,普通到了极点。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铁剑郭嵩阳
飞刀!
又见飞刀!
诸葛刚眼角也瞥见了这柄刀,立刻失声道:“小李飞刀!”
这一声唤出,他心神已分,真力已散,身子突然向反方向转动起来,但却已是身不由主。
西门柔手腕一紧,已抽出了他的蛇鞭!
诸葛刚凌空一个翻身,倒掠两丈,“笃”的一声,铁拐落地,他的人也立刻又似钉在地上,稳如泰山。
但他的眼睛却是惊慌不定,只见小楼外已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衣衫落魄,头发蓬乱,看来是那么潦倒,那么憔悴,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刀还要锐利。
诸葛刚的手紧握铁拐,指节却已因用力而发白,嗄声道:“小李探花?”
这人淡淡笑了笑,道:“不敢。”
“笃”地,诸葛刚不由自主又退后了一步,厉声道:“你我素无冤仇,你何苦来跟我们作对?”
李寻欢淡淡道:“我从不愿和人作对,却也不喜欢别人跟我作对。”
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锋,悠悠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宝藏,各位徒劳往返,我也觉抱歉得很……各位走的时候,就请将带来的礼物再带走吧。”
诸葛刚、上官飞、高行空,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刀锋,咽喉里就像是已被件冰冷的东西塞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的确!这场虚假的戏……也该收尾了!”,一直神游天外的韩文似乎也回过神儿来。负着双手,看着众人,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事实上。是我要请你们前来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可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地点!”
“因为我时日无多!你我之间的一战,也要提上日程了!”,韩文看着李寻欢现在的模样,冷哼道:“我不希望与一个酒鬼较量,那样,就算我赢了。我也会觉得没有成就感!”
李寻欢抿了抿嘴唇儿,道:“所以呢?”
“所以我要让你见见鲜血!鲜血是冲散酒精的最佳物品!”,韩文冷笑迭迭:“尤其是高手的鲜血!”
燕双飞忽然大喝一声。道:“你敢视我们如无物?”
韩文眯着眼睛,淡淡一笑,道:“杀鸡宰狗!”
燕双飞顿时涨红了脸,其余几个人亦是大怒。纷纷有动手之意。
“‘杀神’韩文?我早就想和你一较高低了。别人怕你,我燕双飞却不怕你!今日就让你知道谁是鸡狗!”
燕双飞一声厉喝,反手扯开了长衫,露出了前胸两排飞枪。只见红缨飘飞,枪尖在秋日下闪闪地发着光,就像是两排野兽的牙齿,在等着择人而噬。
韩文却连瞧也未瞧他一眼,在他眼里。这里只有两个对手,一个是李寻欢。另一个则是那个黑衣人!
燕双飞大喝一声,双手齐挥,眨眼间已发出九柄飞枪,但见红缨漫天,还未击到韩文面前,突又纷纷掉了下来。
再看燕双飞竟已仰天跌倒,咽喉上赫然已多了一道狰狞的血洞,鲜血顿时潺潺!
剑!
谁也未看出这一剑是何时刺人他咽喉的,但显然就在他双手刚挥出的那一刹那间。他手上的力量还未完全使出,剑已刺人了他咽喉,是以发出去的飞枪势力也不足,才会半途跌落在地。
好快的剑!
燕双飞双睛怒凸,目中充满了惊疑不信之色,他一直认为自己出手已够快的了,始终不信还有比他更快的。他死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剑!
那黑衣人俯首瞧了瞧燕双飞的尸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我早已说过,你若能和李探花较量,那才是怪事,你如今相信了么?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怎么配跟小李探花交手呢?”
他的意思很简单,他不认为燕双飞有与李寻欢交手的资格,唯有他,亦或是韩文这样真正的高手才行。
他缓缓抬起头,凝注着韩文一字字道:“‘杀神’韩文!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韩文也笑了,道:“当代剑术高手,唯你我二人!”
这话说的倒真够狂妄的,谁知黑衣人却是点了点头,非常赞同,道:“目前……如此!看来,我要改变主意了!等你我角逐出胜者,在与小李探花交手吧!”
“正有此意!”,韩文笑道。
李寻欢微微蹙眉,一个韩文就让他很头疼了,看模样,韩文对这个人,尤为的重视……韩文的目光一向很准,他从不怀疑,因而,也更加担忧,忍不住道:“阁下是……”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我久慕小李探花之名,今日相见,却无以为敬……”
他说到这里,突然旋身。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已出手。
剑身也是乌黑色的,不见光华,但剑一出鞘,森寒的剑气已逼人眉睫。
高行空只觉心头一寒,乌黑的剑已无声息到了他双目之间,森寒的剑气已针一般刺人了他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疼痛已消失。
他已倒了下去。
诸葛刚只看到铁剑一挥,高行空眉心的血就已箭一般标出,非但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
他了解高行空的武功,也知道高行空绝不是这黑衣人的敌手,但他却不懂高行空为何连闪避都没有闪避。
可是这时他已没有再思索的余地,他只觉一阵砭人肌寒的寒气袭来,当下大喝一声,铁拐带着风声横扫而出。
他号称“横扫千军”,以“横扫千军”成名,这一招“横扫千军”使出来。实在是神充气足,威不可当。
黑衣人铁剑反手挥出。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六十三斤的金刚铁拐迎着剑锋便已断成两截,铁剑余势更猛!
诸葛刚但觉面目一寒,也不再有痛苦。
他也倒了下去。
这只不过是顷刻间事,西门柔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黯然道:“看来今日之江湖,已无我西门柔争雄之地了……”
他跺了跺脚,冲天掠起。只一闪便已消失在屋脊后。
他身形刚掠起,上官飞身形也展动。
就在这时,剑气已扑面而来。
上官飞长啸一声。掌中子母钢环突出。
又是“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钢环竟将铁剑生生夹住。
黑衣人轻叱道:“好!”
“好”字出口,他铁剑一横。钢环齐断。
剑已逼住了上官飞咽喉。
上官飞闭上了眼睛。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全无表情,这少年的心肠就像是铁石所铸,既不知道什么是惊慌,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黑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可是上官金虹的门下弟子?”
上官飞点了点头。
黑衣人道:“我剑下本来从无活口,但你年纪轻轻,能接我一剑也算不易……”
他平转剑锋。轻轻在上官飞肩头一拍,道:“饶你去吧!”
上官飞还是站着不动。缓缓张开了眼睛,瞪着黑衣人道:“你虽不杀我,但有句话我却要对你说明。”
黑衣人道:“你说吧。”
上官飞一字字道:“今日你虽放了我,他日我却必报此仇,到那时我绝不会放过你!”
黑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道:“好,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他笑声骤然停顿,瞪着上官飞道:“他日你若能令我死在你手上,我非但绝不怪你,而且还会引以为傲,因为毕竟没有看错了人。”
上官飞面上仍然毫无表情,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黑衣人挥手道:“你好好干去吧,我等着你!”
上官飞目光凝注着他,慢慢地躬身一福,慢慢地转过身……
黑衣人突又喝道:“且慢!”
上官飞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黑衣人道:“你记着,今日我放你,并非因为你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上官飞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了出去。
黑衣人目送着上官飞的背影,良久良久,才转过身面对着李寻欢,以剑尖指着地上的两具尸身,淡淡道:“今日相见,无以为敬,谨以此二人为敬,聊表寸心。”
李寻欢沉默着,凝注着他掌中铁剑,忽然道:“嵩阳铁剑?”
黑衣人道:“正是郭嵩阳。”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嵩阳铁剑果然名下无虚!”
郭嵩阳也俯首凝注着自己掌中的铁剑,缓缓道:“却不知嵩阳铁剑比起小李飞刀又如何?”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想知道这答案。”
郭嵩阳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你我无论谁想知道这答案,只怕都要后悔的。”
郭嵩阳霍然抬头。
他灰色的脸上,似已起了种激动的红晕,大声道:“但这件事迟早还是要弄明白的,是么?”
李寻欢长叹着,喃喃道:“我只希望越迟越好……”
郭嵩阳厉声道:“我倒希望越早越好。”
李寻欢道:“哦?”
郭嵩阳道:“你我一日不分高下,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李寻欢沉默了许久,才又叹了口气,道:“你想在什么时候?”
郭嵩阳道:“不知!”
李寻欢道:“不知?”
郭嵩阳看着韩文,缓缓地说道:“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未战先怯?”,韩文挑了挑眉毛,道:“那我会很失望的!”
郭嵩阳摇了摇头,道:“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那是未知的!”
韩文道:“那我们在哪里开始?”
“这里!”,郭嵩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冷。
韩文点了点头,道:“真的要在这里?我毕竟从前也来过,至少也会占据一点儿地利。这对你并不公平!”
“没有所谓的公平与不公平!”,郭嵩阳看着自己手中乌黑的剑身,道:“但求一战!”
“什么时间?”,韩文又问。
郭嵩阳一抬头,双眼寒光四射:“我既然挑了地点,时间自然是你来选!”
“很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本来这也是我的意思!”,韩文看着地上倒下的几个人。道:“本来这些人也都是我的猎物!……不过,嵩阳铁剑,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值得!”
郭嵩阳看了一眼周围。道:“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我势必要分出胜者。但……我们至少可以到处看看。到处去走走。”
他的眼睛里闪出了笑意:“天气这么好,风景这么美,我们在临死之前,至少也该先享受一下人生。”
........
........
“等等!”;
李寻欢开口了,目光有些游离,良久,他看向了韩文,道:“你还想怎么样?已经够了……我已经不想参加江湖纷争了。为何不能放过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没得选择!同样的。我也没得选择!”,韩文饶有深意的笑了,他看向了龙小云。
李寻欢顺着韩文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龙小云一直在狠狠地盯着他,目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郭嵩阳的铁剑无论多神妙,诸葛刚无论死得多么惨,都未能使这孩子的目光移开片刻。
但李寻欢一看到他,他立刻就笑了,躬身道:“李大叔,你老人家好。”
李寻欢暗中叹息了一声,微笑着道:“你好。”
龙小云道:“家母时时刻刻在惦记着你老人家,大叔你也该常来看看我们才是。”
李寻欢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的话,常常都使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如果想要一个将来跟我或者是嵩阳铁剑战斗的理由!很好!我给你!你不出手,他,与他的母亲……就要死!”,韩文咧着嘴,笑容无比的恶劣:“郭兄!我们该上路了!”
李寻欢愣在当场!
没有理会李寻欢,韩文与郭嵩阳开始走动,两个人的第一步,几乎是同时开始的。他们谁也不愿占对方的便宜,剑客,本就是骄傲的。
清风更轻,旭阳更为艳丽。
在黑暗笼罩大地之后,苍天总是会降给人间更多光彩,就正如一个人刚刚降生,本无杂念,但这个世上的太多事情,始终在影响他的成长。
这就是人生。如果真的已经能了解人生,也许悲伤就会少些,快乐就会多些。
梅林中还余有梅花的芬芳,他们踏着残雪,慢慢的往前走,脚步声“吱吱”的响,他们的脚步越走越大,脚步声却越来越轻,因为他们的精神和体能,都能渐渐到达巅峰。
等到他们真正到达巅峰时的一刹那,他们就会出手。
谁先到达巅峰,谁就会先出手。
他们都不想再等机会。因为他们都知道谁也不会给对方机会。
郭嵩阳的确是很可怕的对手!
也许这是韩文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真正的,第一个对手,很强。
每个练武的人,武功练到巅峰时,都会觉得很寂寞,因为到了那时,他就很难再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
所以有人不惜“求败”,因为他觉得只要能遇着一个真正的对手,纵然败了,也是愉快的。
郭嵩阳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但他今天真的很高兴,所以,难免的又啰嗦了两句:“我本以为李寻欢才是我苦苦追求的对手,可到头来,却是你,真是没有想到啊!”
“哦?为何是李寻欢呢?在李寻欢之上,尚有上官金虹,天机老人这等武功强悍之辈,在你之下,也有‘银戟温侯’吕凤先、‘疯道人’胡不归之流,为何……偏偏就是李寻欢?”,韩文也很有兴致。不免的回问。
郭嵩阳沉吟了一番,默默的说道:“天机老人神鬼莫测,行踪飘渺……我连他的人是谁都不知。又谈何去挑战他?上官金虹,他已经不是纯粹的武人了!与这种人交手,我引为平生之耻!吕凤先、疯道人,哼……”
他只是轻轻一哼,韩文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手下败将,安敢言勇乎?
他再问:“那为何你又改了主意?李寻欢可以称得上是英雄。而我——似乎并没有那么的光明磊落!”
“至少你的剑不会骗人!”,郭嵩阳稍加沉默,看着韩文手中的“白云剑”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只不过是想要找一些对手而已!天下无敌。谁不寂寞?愚人短见,粗夫鄙言,理他作甚?”
“呵呵呵!你倒是有趣儿!我的朋友一向很少,如果可能……真想跟你成为朋友啊!”。韩文缓缓地说道。旋即是一声长叹。
他虽然与郭嵩阳紧紧相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但他已了解郭嵩阳,这是不可能的!他是个骄傲的人,他宁愿战死,那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果然,郭嵩阳沉下了脸,厉声道:“郭某此生已献与武道,哪有余力再交朋友?何况……”
他语声又渐渐和缓。接着道:“朋友易得,能肝胆相照的对手却无处可寻……”
这“肝胆相照”四字。本是用来形容朋友的,他此刻却用来形容仇敌,若是别人听到,非但难以明了,只怕还会发笑。
但韩文却很了解他的意思。
郭嵩阳道:“放眼天下,能与我一决生死的对手,自然不止你一人,但武力纵然强胜我十倍的人,我也未必放在眼里,若要我死在他们手上,更是心有不甘!”
韩文叹道:“不错!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仇敌却太难了……很有幸!我能再次碰到一个!”
“哦?”,郭嵩阳有些惊讶,但旋即厉声道:“正是如此,是以今日你我一战,势在必行,郭嵩阳今日纵然死于你手,亦是死而无憾!”
韩文点头,道:“同样!”
郭嵩阳的步子越来越大,留下来的脚印却越来越淡了,显见他身体内外一切都已渐渐到达巅峰。
他的精神、内力、**,都已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的剑就已不再是无知的钢铁,而有了灵性。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作揖到底,道:“请!”
他已经到达了最巅峰的状态!尤其是——能弯下来的剑,才是最恐怖的!因为这代表着,刚!柔!并!济!他的剑,已经到达了那个最高的层面儿之上,不再只是宁折不弯!
韩文面色微变,同样还了一礼,道:“请!”
朋友间能互相尊敬,固然可贵,但仇敌间的敬意却往往更难得,也更令人感动。
只可惜这种情感永远是别人最难了解的!
也许就因为它难以了解,所以才更弥足珍贵。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的烟尘。
北国的冬意尚有存留。
春天……来了!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郭嵩阳反手拔剑,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韩文的眼睛,这是他自信的表现这两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封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它灿烂的光华!
此刻剑已出匣了!
韩文抿了抿嘴唇儿,他感觉到了压力!但惟有压力,才有动力。
他的剑,拔得很慢,慢的就像是一个吃冰糖葫芦的小娃娃,先舔去上边儿的冰糖,在慢慢地品尝山楂的滋味儿……
风更急,穿林而过,带着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
郭嵩阳铁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韩文咽喉,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西风!
韩文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了一棵树干。
郭嵩阳铁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
韩文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身子忽然沿着树干滑了上去。
郭嵩阳长啸一声,冲天飞起,铁剑也化作了一道飞虹。
他的人与剑已合而为一。
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枯叶都飘飘落下。
离枝的树叶又被剑气所摧。碎成无数片,看来就宛如满天血雨!
这景象惨绝!亦艳绝!
韩文双臂一振,已掠过了剑气飞虹。随着落叶飘落。
郭嵩阳长啸不绝,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作了无数光影,向韩文当头洒了下来。
这一剑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韩文周围方圆三丈之内,却已在他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
他的剑,终于出鞘了!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剑锋。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血雨般的枫叶却还未落下,郭嵩阳木立在原地。良久。低下了头,缓缓地说道:“把……我的剑与我……葬在一起!”
他败了!
.......
.......
看着郭嵩阳嘴角上的微笑,韩文摸了摸脖颈上的一道浅浅的伤痕,呆了一下,良久,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笑得很开心,这并不是杀人过后的那种畅快,而是为郭嵩阳觉得开心!他已经了无牵挂并且达到目的的去了!这比自己艰难的在尘世中挣扎。苦苦追求回家的路,不好么?
李寻欢抿着嘴。愣愣的看着这一切,韩文与郭嵩阳之间的胜者角逐出来了,无论他们谁是胜者,他们最终都会来找自己,但自己呢?怎么办?又当如何?
突然间,他发现远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向这边望来,一个黑袍人,静静的站在这里,他本以为这也是要来渔翁得利的人,可却见韩文朝他打了几个手势,那人转身便走掉了,一时之间,更是迷惑了。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一人拍手道:“了不起,了不起,实在太了不起……”
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
李寻欢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穿林而来,这姑娘他似曾相识。
想了很久,他霍然想到自己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某个酒楼喝过酒,也见过这个女孩儿,还有他的爷爷,一个说书人的孙女儿?
她怎么会来?又要做什么?
她连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里都带着笑意,道:“能看到两位今日一战,连我也死而无憾的了!”
韩文直接坐在了原地,慢慢的给郭嵩阳整理身上稍显凌乱的衣服,缓缓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来?孙小红?”
孙小红并未理韩文,径直说道:“昔日帝王谷主萧王孙与蓝大先生战于泰山绝顶,蓝大先生持百斤大铁锥,萧王孙用的却是根衣带,他以至柔敌至刚,与蓝先生恶战一昼夜,据说天地皆为之变色,日月也失却光彩。”
她娇笑道:“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韩文微笑道:“听你说得如此生动,我几乎也像是到了泰山绝顶,得见帝王谷主与蓝大先生的雄风,实在是精彩极了。”
孙小红抿嘴笑道:“想不到你说的话比你的剑还要厉害得多!”
韩文道:“哦?”
辫子姑娘娇笑道:“你一剑虽然可以要人的命,但你只要说一句话,却可令女孩子们将心都交给你,要女人的心,岂非比要男人的命困难多了么?”
韩文微微仰脸,错愕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她看向李寻欢,道:“我不行!他才厉害!”
孙小红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李寻欢,目光回转接着道:“昔年‘水母’阴姬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但‘侠盗’楚留香的胆子却比天还大,竟直闯神水宫,独斗阴姬,两人由地上打到水里,再由水里打到半空,‘水母’阴姬的武功虽无敌,到最后还是被楚留香打败了!”
她又娇笑着问道:“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韩文摇了摇头,道:“吹捧的话不用说了,想说我们这一战已经超过了他们?说书说惯了吧?好了!我没有什么心情跟你瞎扯了!我要把这位仁兄先葬了,然后再找些好酒喝!再然后……也许有要杀人!真是单调且惬意的生活啊!”
孙小红面上一僵,良久。道:“我爷爷让我来请你!还有——小李探花!”
说这话,她已经英姿飒爽的向李寻欢拱了拱手。
李寻欢挑了挑眉头,心中暗自思忖。连韩文都没有拒绝,这个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一会儿他说道:“不知你爷爷是谁?为何要请我这个酒鬼?姑娘……”
孙小红嘟起嘴,道:“我既不姓‘姑’,也不叫做‘娘’,你为什么叫我姑娘?我姓孙,叫孙小红,可不是上官金虹那个‘虹’。而是红黄蓝白那个‘红’。”
出于礼貌,李寻欢拱了拱手道:“在下李……”
辫子姑娘道:“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早就想找你斗一斗!”
李寻欢愕然道:“斗什么?”
孙小红格格笑道:“我自然不会找你斗武功。若论武功,我再练一百年也比不上你,我是想找你斗酒的,我只要听说有人酒量比我好。心里就不服气。”
李寻欢失笑道:“我知道喝酒的人都有这毛病。却想不到你也有同病。”
孙小红道:“只不过我现在找你斗酒,未免占了你的便宜。”
李寻欢道:“为什么?”
孙小红板起了脸,正色道:“你方才和人动过手,体力自然差些,酒量也未免要打个折扣,喝酒也和比武一样,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是一样也差不得的。”
李寻欢来了兴致。不管是见谁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很想喝酒。笑道:“就凭你这一句话,已不愧为酒中高手,能与你这样的高手斗酒,醉亦无憾。”
孙小红大眼睛里发出了光,那是欣喜的光芒,也是种赞赏的光芒,但她的脸却还是故意板着,道:“既然无憾……那么就一醉方休吧!跟我来!”
“你们先去!我会到的!”,韩文扛起了郭嵩阳的尸体,脚下一踏,便已窜出去十数丈远,远远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真是个……怪人!”,孙小红吐了吐舌头,转而对李寻欢又有了非同寻常的兴趣儿,道:“走啊!”
“去哪里?该你带路吧?”,李寻欢无奈的笑着。
黄昏以前,正是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
孙驼子正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起来,他的心情并不好,他看到了李寻欢,却并未见到韩文……
这位小姑娘说起话来就像是百灵鸟,一开口就“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而且有时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李寻欢一向认为世上只有两件事最令他头疼。
第一件就是吃饭时忽然发现满桌上的人都是不喝酒的。
第二件就是忽然遇着个多嘴的女人。
这第二件事往往比第一件更令他头疼十倍。
奇怪的是,他现在非但一点也不觉得头疼,反而觉得很愉快。
大多数酒量好的人,总喜欢有人来找他拼酒的,只要有人来找他拼酒,别的事都可暂时放到一边。
这拼酒的对手若是个漂亮女人,那就更令人愉快了。
一个女人若是又聪明、又漂亮、又会喝酒,就算多嘴些,男人也可以忍受的──但除了这种女人外,别的女人还是少多嘴的好。
.......
.......
小店里,并没有那个说书人老头儿的身影,李寻欢就忍不住要问她:“你爷爷现在为何没有在你身边呢?”
孙小红这次的回答倒很简单,没之前那么啰嗦,道:“我爷爷到城外接人去了。”
李寻欢本来还想问她——“接人为何要到城外去接?”、“接的人是谁?”、“既然只不过是去接人,为什么不带你去?”
但李寻欢一向很识相,也一向不愿被人看成是个多嘴的男人──和孙小红在一起,也根本就没有机会让他多嘴。
她好像存心不让李寻欢再问第二句话,已抢着先问他:“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你这手飞刀是怎么练出来的呢?”
“听说你有个好朋友叫‘阿飞’,他出手之快,也和你差不多,但现在他忽然失踪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失踪了,你为什么也会突然间失踪两个月?”
“现在你行藏既露。以后来找你的人一定不少,你是不是还打算留在这里?如果你想走,又要去哪里?”
“梅花盗究竟是什么人?”
“他已有两个月未露面。是不是已被人除去了?”
“他是被谁除去的?是不是你?”
孙小红问的这些话,李寻欢连一句也没有答复──有些话固然是他不愿回答的,有些话却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早已猜出林仙儿就是梅花盗。
他也早已知道阿飞是绝不忍向林仙儿下手的。
那天,他还是让阿飞去了,他知道这少年的外表虽冷酷,但心里面却蕴藏像火一般的热情。
他知道阿飞必定是带着林仙儿走了。
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林仙儿以后是不是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林仙儿是不是真的会对阿飞生出感情?
想起这些问题。李寻欢就不免要叹息。他也不知道今后自己该怎么打算?
一直到了孙驼子的小店,坐了下去,他才暂时停止去想这些令他烦恼的事。因为这时酒已摆到他面前。
孙小红一直在瞅着他,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她不但很欣赏这个人,也很了解这个人。
李寻欢抬起头,接触到她的温柔的眼波。
他的心居然跳了跳。
孙小红嫣然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拼酒了么?”
李寻欢道:“好。”
孙小红眼波流动。道:“那么。你说我们该如何拼法?”
李寻欢道:“文拼是如何拼法?武拼又是如何拼法?”
孙小红道:“当然了,你不知道?”
李寻欢笑道:“我只知道一种方法,那就是大家都把酒喝到肚子里去,谁喝的酒先在肚子里造反,谁就输了。”
孙小红“噗哧”一笑,又忍住,摇着头道:“如此看来,你喝酒的学问还是不够。”
李寻欢道:“哦?”
孙小红道:“拼酒有文拼。有武拼。”
李寻欢道:“文拼是如何拼法?武拼又是如何拼法?”
孙小红道:“你刚刚说的法子,就是武拼。那简直是牛饮。”
李寻欢道:“牛饮?”
孙小红道:“大家直着脖子,把酒拼命往嘴里倒,不是牛饮是什么?”
李寻欢笑道:“不把酒往嘴里倒,难道往耳朵里倒?”
孙小红笑也不笑,板着脸道:“你要真能用耳朵喝酒,我倒真比不过你,只好算你赢了。”
李寻欢笑道:“用耳朵喝酒太慢,我可没那么斯文。”
孙小红道:“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你武拼?但文拼也有许多种,你可以随便选一种。”
李寻欢道:“有哪几种?”
孙小红道:“有猜拳行令,击鼓传花,但这些法子都太俗气,像我们这种人拼酒,自然不能用这么俗气的法子。”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还剩下几种法子来让我选呢?”
孙小红道:“只剩下一种法子。”
李寻欢忍不住笑了。
孙小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嫣然道:“虽然只剩下一种法子,但这种法子不但最新奇,也最有趣,就算有一万种法子,你也一定会选这种的。”
李寻欢笑道:“酒已在桌,我只想快点喝下去,用什么法子都无妨。”
孙小红道:“好,你听着,这法子其实也简单得很。”
李寻欢只好听着。
孙小红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能回答,就算你赢了,我就得喝一大杯。”
李寻欢道:“我若答不出,就算输了么?”
孙小红道:“你就算回答不出,也不算输,直到我将自己问的这问题回答出来,你才算输。”
她嫣然一笑,接着道:“你说这法子公平不公平?好不好?”
李寻欢沉吟着,道:“我若输了,就轮到我来问你了,是吗?”
孙小红摇头道:“不对,赢的人可以一直问下去,直到输为止。”
李寻欢笑道:“你若一直问我些你的私人琐事,我岂非要一直输到底?”
孙小红也笑了,道:“我当然不能问你那些话,我若问你,我母亲是谁,我兄弟有几人,我有几岁……你当然不知道。”
李寻欢道:“那么,你准备问些什么呢?”
孙小红道:“只要拼酒一开始,你就可以听到我要问些什么。”
李寻欢拿起杯酒,笑道:“我已在准备输了。”
孙小红笑道:“好,你听着,我现在就开始问你第一句话。”
她忽然隐去了笑容,目光凝注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
这句话实在问得很惊人!
李寻欢的有些奇怪,慢吞吞的说道:“你输了!这个我知道!是韩文!他亲口承认了!”
孙小红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赢了!你说错了!至少不全对!最开始写那封信的人的确是韩文,但……”
她故意停住语声,停了很久,才缓缓接着道:“但韩文只送出了二十几封信,而且全都是送给那些一流以上的高手,可最后来的人,却有五十余人……因为林仙儿冒充他的名号,又送了几十封信!”
这问题的回答更惊人!
李寻欢虽然一向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耸然动容,道:“怎么会……你怎么知道是她?”
孙小红悠然道:“现在还未轮到你问我,先喝了这杯酒再说吧!”
李寻欢立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阿飞现在的情况?”
李寻欢道:“不知道。”
孙小红道:“他虽然还是和林仙儿在一起,但林仙儿做的事,他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李寻欢急着问道:“他……他现在何处?”
孙小红摇着头,叹着气道:“你怎么如此性急,等你赢了时再问也不迟呀?”
李寻欢只好将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这杯子比碗还大,他喝得比平时更快,因为他急着要听第三个问题。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林仙儿为何要从中挑拨?”
李寻欢道:“不知道。”
他虽已隐约地猜出了林仙儿的目的,却还是无法确定。
孙小红道:“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人想对龙夫人林诗音不利,你就一定会挺身而出的,而韩文同样是她最恨的人,他希望与高手对决,故意引人来,所以她暗中挑唆,招来了那么多人”
“江湖人嘛!有些人难免的会不走正路,一旦他们动了林诗音,惹恼了你,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韩文必将吸引你的仇恨,你若与韩文血拼一场,两败俱伤……她岂不是欢喜得紧?”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喝下第三杯酒,他发现自己好像只能喝酒,却不能让对方喝酒,这算是拼酒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那些仇人们
“现在江湖上若说仇家最多的人,除了韩文,就是你了!”,孙小红捧着脸,凝视着李寻欢,道:“你可知道,这最想杀你的第一个人,是谁……”
李寻欢摇了摇头,叹道:“要杀我的人太多了,我哪知道哪个是‘最’想杀我的?”
孙小红道:“但能杀得了你的人却也许只有两三个,最想杀你的当然非上官金虹莫属了!”
这回答并未出李寻欢意料,他喝下第四杯,却又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来了么?”
孙小红摇着头笑道:“你看你,老毛病又犯了,还未轮到你问的时候,你偏偏要问。”,她接着又道:“上官金虹这人的脾气,你当然知道,普通的宝藏,自然不能令他动心,这次他怎么会动了心呢?”
李寻欢道:“不知道。”
孙小红道:“因为他听说昔年天下第一位名侠沈浪是令尊的好朋友。”
李寻欢道:“沈大侠的确是先父的道义之交,但他多年前便已买棹东渡,退隐于海外之仙山,却和这件事有何关系?”
孙小红笑道:“我就让你先问一问吧,不然我看你真要憋死了,但你却得先喝三大杯,我才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仿佛存心想将李寻欢灌醉似的,只不过她的问题实在太惊人,回答更惊人,李寻欢明知要喝醉,也只得喝下去。
孙小红这才接着道:“因为他听说沈大侠归隐之前,曾托令尊保管两本书。这两本书就是他毕生所练的武功心法,你只练了其中的一本,小李飞刀就已近乎无敌于天下。若是两本都练成,那还得了?所以连上官金虹那样的人也无法不动心了。”
李寻欢怔了半晌,苦笑道:“若真有这回事,怎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孙小红道:“我也知道这全是韩文造出来的谣言,想要引人前来,沈大侠绝世惊才,最了解人心之弱点。又怎会留下什么武功秘笈来让后人争夺?”
她笑了笑,缓缓接着道:“就算他有武功秘笈要留下,也不会留在你家。他和令尊既然是道义之交,又怎会在你家留下个祸胎?”
“错了!那并不是谣言!”,门外突然有声音传来,韩文已经葬了郭嵩阳。回来了。正巧听到这个问题。
因此,他说道:“这并不是谣言,否则的话,你以为那些人会这么轻易上当?犹如过江之鲫一般,不要命的想要前来‘跃一跃龙门’?”
李寻欢动容道:“是谁的武功秘笈?我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韩文挑了挑眉毛,看向一边儿的孙驼子,道:“我想这件事情你最有发言权,不是吗?”
孙驼子瞪了他一眼。目中突有寒光暴射而出,这双眼睛哪里还是孙驼子的眼睛!
李寻欢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也是深藏不露!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
韩文就这样盯着孙驼子,孙驼子微微蹙眉,看向了李寻欢缓缓道:“你可听说过王怜花这个人么?”
李寻欢道:“这名字天下皆知,我当然不会没听说过。”
孙驼子道:“王怜花本是沈浪大侠的死敌,后来却变成沈大侠的好朋友,因为他这人本在正邪之间,虽然邪,却并不太恶毒,做事虽任性,但有时却也很讲义气,很有骨气,所以,他虽然害过沈大侠很多次,沈大侠还是原谅了他。”
李寻欢道:“听说王怜花已与沈大侠伉俪结伴归隐,远游海外,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孙驼子道:“不错,他后来的确被沈大侠所感化。”,他长叹了一声,接着道:“要杀一个人很容易,要感化一个人却困难得多,沈大侠的确是人杰,你若早生几年,一定也是他的好朋友。”
李寻欢目中也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却不知千百年后,他侠名留传之广,受人崇敬之深,绝不在他所向往的沈浪之下。
孙驼子道:“沈大侠虽是人杰,但王怜花却也不凡,否则又怎会成为沈大侠的死敌?”
两个聪明才智相差很远的人,也许可以结成朋友,却绝不会成为敌人!
李寻欢道:“听说这人乃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才子,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学之杂,涉猎之广,武林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孙驼子道:“不错,此人不但星卜星相、琴棋书画都来得,而且医道也很精,易容术也很精,十个人都学不全的,他一个人就学全了。”
他叹了口气,道:“就因为他见猎心喜,什么都要学一点,所以武功才不能登峰造极,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又怎会屡次败在沈大侠手下?”
李寻欢突然想起了阿飞!
阿飞的聪明才智是不是比王怜花更高,因为他只学一样事,只练一剑,他这一剑本可练到空前绝后,无人能抵挡的地步。
可他旋即又看向了身边儿默默喝酒的韩文,那他呢?虽然不见他展现那些杂学,至少他的武功,却绝非只有一剑。
“只可惜聪明人偏偏时常要做傻事。”,李寻欢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孙驼子道:“王怜花改邪归正后,已知道他以前所学不但太杂,也太邪,本想将那本怜花宝典付之一炬。”
李寻欢道:“什么是《怜花宝典》?”
孙驼子道:“《怜花宝典》就是他将自己一生所学全记载在上面的一本书。”
李寻欢道:“他为什么想烧了它?”
孙驼子道:“因为那上面不但有他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易容术、苗人放蛊、波斯传来的慑心术……”。他叹息着接道:“这么样一本书若是落在不肖之徒的手里,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李寻欢也叹道:“那的确是后患无穷。”
孙驼子道:“但这是他一生心血所聚,他也不舍得将之毁于一旦。所以,他远赴海外之前,就将这本书交给了一个他认为最可靠的人。”
听到这话,李寻欢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了解,也已猜到藏在兴云庄里的那本武功秘笈,就是《怜花宝典》了!
但还有几件事他想不通,试探着问道:“他将这本秘笈交给谁了?”
孙老先生道:“交给了你!”
李寻欢怔了怔。道:“我?”
孙驼子笑了笑,道:“普天之下,除了小李探花外。还有谁是最可靠的人呢?”,他接着又道:“他将这本《怜花宝典》交付给你,不但要你替他保存,还想要你替他找个天资高、心术好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
李寻欢苦笑道:“但这件事我却连一点都不知道。”
孙驼子道:“因为你那时恰巧出去了。”
李寻欢沉思道:“十一年前……不错。那时我到关外去了一趟,回来时又遇伏受了重伤,若不是龙啸云仗义相救,我……”
说到这里,他咽喉头似已被塞住,再也说不下去。
这本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怀的一件事。就因为这件事,他的一生才会改变──由幸福变为不幸!
孙驼子道:“王怜花虽未见着你,却见到了林姑娘。那时他远游在即,沈大侠已在海口等着他。他自然不能停留,所以就将那《怜花宝典》交给了林姑娘。”
男女之间的事,世上只怕很少人能比王怜花了解得更多了,他自然已看出林诗音和李寻欢之间的情感非比寻常。
但林诗音为何从未将这件事向李寻欢提起?
李寻欢迟疑着道:“这件事不知前辈是从哪里听到的?是不是很可靠?”
孙驼子抿了抿嘴,道:“绝对可靠。”
孙小红忍不住插嘴道:“王老前辈到兴云庄……不,到李园去见林姑娘的时候,我二叔就在外面等着。”,她叹息了一声,幽幽道:“自从那天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二叔就从未离开过那地方一步!”
“你二叔?”,李寻欢有些讶异,随后他看向了孙驼子,明白了苦笑道:“难道他就是受了王怜花的托付,在那里监视着我?”
孙驼子道:“王怜花既然肯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就绝不会对你不放心,只不过,他对你的武功还不大信任,生怕有人听到消息,会去夺书,所以才会要我留在那里,到了必要时,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孙小红道:“我二叔当年游侠江湖间,曾经被王老前辈救过一命,他这人最是恩怨分明,王老前辈要他做的事,他的确可说是万死不辞,但后来却在无意中听到林姑娘并没有将那怜花宝典转交给你,所以你出关之后,他更不放心,更不肯离开一步了。”
李寻欢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孙二侠不愧为王老前辈的好朋友,只不过……”;
他盯着孙驼子,一字字道:“孙二侠又怎会知道林姑娘未曾将怜花宝典转交给我?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孙驼子默然无语,他没有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
良久,他反倒是盯着韩文,说道:“现在,《怜花宝鉴》已经易手他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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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刚刚祭拜了一下郭嵩阳,正在愣神儿,转过头来,神情还有些木然,等了一下后,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道:“你说的就是这东西?嗯,还是不错的!我就是看看里边儿的下毒术,免得某一天被人阴了,现在貌似也没多大用处,物归原主!”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丢给了李寻欢,很快,他又继续说道:“呵呵!其实……我倒是知道林诗音为什么不把它交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儿听一听呢?”
李寻欢对韩文还是很感激的,可又觉得这厮行事太过邪异。尤其是那一抹坏笑……长吸了一口气,他本想违心的说自己不想知道,可他偏偏又不能。只好叹了口气:“愿闻其详!”
“说起来,原因有二!第一!林诗音是一种喜欢浪漫的女人,当然希望男人可以经常陪她赏花、品酒、郊游等等。而王怜花多才多艺,书中的东西肯定很吸引人……她怕你看了之后被吸引!”
韩文看着李寻欢面上多变的表情,笑的更欢畅了,又道:“第二!那时她觉得武功非但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害了你,你的武功越高。麻烦也越多,所以才将他瞒住,她只想你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平平凡凡的过一生……很不可思议吧?”
李寻欢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疼,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咳嗽个不停。
“说到底。你们两个人。一个是有眼无珠,遇人不淑,一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个是懦夫,一个是荡妇……”。
韩文咧着嘴,李寻欢豁然抬头,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这么说她!”
“哦?你也有生气的时候?看来,你骨子里的那一丢丢血性并没有丢失嘛!”。韩文伸出小尾手指,笑的更欢畅了:“你可知……我去了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要是仅仅葬了郭嵩阳,我是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
李寻欢心中一突,已然站了起来,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是刚刚看到了龙啸云这个伪君子,哦!还看到了他的儿子,那个已经恢复了武功的龙小云,被我废了,他居然还能靠着《怜花宝鉴》恢复武功,玩儿扮猪吃老虎的游戏!可惜……”。
韩文的话停顿了,李寻欢的心也似乎停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韩文那双阴冷的双眸,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手都跟着颤抖了。
“我这是在帮你!哈哈哈哈!”,韩文双目变得有些凶戾,看着李寻欢,道:“不知道你的飞刀何时才能朝我出手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寻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比起现在就与韩文打上一场,他更担心的是林诗音现在怎么样了!
又是一个王怜花……不!这比王怜花更可怕啊!孙驼子感觉自己的背后都是冷汗。
韩文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显得洋洋得意,道:“孙老头儿呢?他又去多管闲事儿去了?我说来的人怎么这么少!上官金虹都没有到,只来了一个郭嵩阳,其他的几个,中看不中用!”
“你还嫌来少了?”,孙小红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除了上官金虹,另外还来了些什么人?”
“这倒不知,我赏了辛老三那厮一本儿武功秘籍,让他帮我送信儿,除了我点名道姓的几个之外,其余的都是他自作主张,我哪儿知道!”
看着韩文满不在乎的样子,孙小红道:“你难道就不知道有人在暗中捣鬼吗?”
韩文冷哂一声,道:“就算有人捣鬼了又如何?来得越多越好嘛!也省得我一一去拜访了!算了!跟我说说,都有谁来了!”
孙小红面皮抽搐,好半晌,道:“男的不说,先说女的,其中就有苗疆‘大欢喜女菩萨’和关外‘蓝蝎子’……”
她只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孙驼子在一旁已皱起了眉头。
孙小红道:“重男轻女,兵器谱上不列女子高手,但这两个母夜叉的名字,你总也该听过的。”
韩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闲得很不屑,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孙小红继续道:“蓝蝎子是青魔手的情人,大欢喜女菩萨是五毒童子的干娘,你杀了青魔手伊哭,蓝蝎子自然不会跟你善罢甘休,而李寻欢……他的麻烦也不小,大欢喜女菩萨不会放过他的。”
她叹了口气,接着目光灼灼的盯着韩文,道:“这两个人如何?”
“蓝蝎子,烂鞋子……大欢喜女菩萨?一头待宰的肥猪,活得不耐烦了!”,韩文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真是狂的没边儿了!孙小红长吐了一口气,继续道:“说完了女的。再说男的。”
她闭上眼睛,扳着手指头道:“男的除了上官金虹,那就是吕凤先、荆无命。还有……还有一个人,你可能猜不到!”
韩文还在喝酒,头也不抬,道:“谁?”
孙小红道:“胡不归。”
韩文尚未说话,孙驼子已然霍然抬起头,惊问道:“胡不归?是不是那胡疯子?”
孙小红道:“不错,这人一向疯疯癫癫。用的是柄竹剑,据说他的剑法也跟他的人一样,疯疯癫癫的。有的精奇绝俗,妙到毫巅,有时却又糟得一塌糊涂,简直连看都看不得。所以作兵器谱时。才没有将他的名字列上。”
韩文点了点头,徐徐道:“高是真的,糟是假的……这个人很有意思,不错!”
“可惜他不是来找你的!”,孙小红哼道:“他是来找李探花的,你们的仇人还真都是够多的,一个比一个大名鼎鼎!”
陡然听到胡不归的名号,孙驼子沉默了很久。才接着道:“只不过此人一向不跟别人打交道,这次为何要找李寻欢的麻烦?”
孙小红道:“听说他是被龙啸云请出来的。龙啸云的师父以前好像帮过他的忙。”
孙驼子皱眉道:“这人一向难找,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龙啸云能找到他,本事倒真不小。”
孙小红道:“就因为此人难找,所以龙啸云才会一去两个月有余……”
“是啊!刚回来就让我杀了!”,韩文也接着说了一句。
气氛陡然降至了冰点,之前从李寻欢的表现中来看,他们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可听到韩文亲口承认后,他们还免不了震惊了许久。
好像是为了缓解气氛,孙驼子又道:“你刚刚说的那吕凤先,就是兵器谱上名列第五的温侯银戟?”
孙小红道:“不错,这个人倒有意思,不仅来找他,他还找李寻欢……此人近年来练了几手很特别的功夫,所以凡是兵器谱上列名在他之前的人,他都想找来斗一斗。”
孙驼子又道:“那荆……荆……”
孙小红道:“荆无命?”
孙驼子道:“嗯,这荆无命,又是何许人也?”
“这个我倒是知道!”,韩文把玩着酒杯,缓缓地说道:“荆无命就是上官金虹属下第一号的打手!这也是我很期待的一个对手,他用的也是剑,出手也和阿飞一样,又狠、又准、又快!除此之外,这人还有一样最可怕的地方!”
孙小红嘟了嘟嘴,显然对韩文抢她的话很不满,抢先说道:“他平时很少出手,但只要一和人交上手,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每一招用的都是拼命的招式,他自称荆无命,意思就是说他这条命早已和人拼掉了,所以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突然间,韩文抬起了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中精光暴闪。
..........
..........
一人冷冷道:“谁是韩文?”
这声音急促、低沉,而且还有些嘶哑,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仿佛可以唤起男人的情/欲。
这无疑是个女人的声音。
孙驼子和孙小红都面对着前门,这声音却是自通向后院的小门旁发出来的,她什么时候进了这屋子,孙小红和孙驼子竟不知道。
孙驼子脸色一沉,反手将抹布甩了出去。
他抹了十四年桌子,每天若是抹二十次,一年就是七千三百次,十四年就是十万零两千两百次。
抹桌子的时候,手自然要紧紧捏着抹布,无论谁抹了十万多次桌子,手劲总要比平常人大些。
何况孙驼子的大鹰爪力本已驰名江湖,此刻将这块抹布甩出去,挟带着劲风,力道绝不在天下任何一种暗器之下。
只听“砰”的一声,尘土飞扬,砖墙竟被这块抹布打出了个大洞,但站在门旁的人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她身子好像并没有移动过,看她现在站的地方,这块抹布本该将她的胸口打出个大洞来才是。
但也不知怎的,这块抹布偏偏没有打着她。抹布飞来的时候。她身子不知道怎么样一扭,就闪开了。
这也许是因为她的腰很细,所以扭起来特别方便。腰细的女人。看起来总特别苗条,特别动人。
这女人动人的地方并不止她的细腰。她的腿很长、很直,胸膛丰满而高耸,该瘦的地方她绝不胖,该胖的地方,她也绝不瘦。
她的眼睛长而媚,嘴却很大。嘴唇也很厚。她的皮肤虽白,但却很粗糙,而且毛发很浓。
这并不能算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却有可以诱人犯罪的媚力,大多数男人见到她,心里立刻就会想起一件事。
她自己也很明白那是件什么事。
她很少令男人失望。
她穿的是套蓝色的衣服,衣服很紧。紧紧地裹着她的身子。使她的曲线看来更为突出。
孙驼子回过头,盯着她。
她也在盯着孙驼子,那眼色看来就好像她已将孙驼子当做世上最英俊、最可爱的男人,已将孙驼子当做她的情人似的。
但等她的目光转到孙小红时,就立刻变得冷酷起来。
她对任何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兴趣。
她对任何女人都讨厌得很。
孙驼子干咳了两声,道:“蓝蝎子?”
蓝蝎子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更细、更长。就像是一条线一条可以勾往男人心的线。她媚笑着道:“你真是好眼力,有眼光的男人。我总是喜欢的。”
孙驼子板着脸,没有说话。他不喜欢对付女人,他也根本不会对付女人。
蓝蝎子道:“但我的眼光也不错,我也知道你们是谁了!看来,你们都不是韩文,你才是!”
说这话,她已经看向了还在喝酒的韩文。
孙驼子厉声道:“你既然知道,居然还敢来?”
蓝蝎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也不愿得罪你们,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个交代!”,她又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也许不知道,我要找个能令我满意的男人有多么困难,好容易才找到一个,却被人杀死了……”
“哦?你是来找我算账的?”,韩文慢慢地抬起头,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杀女人,但不是不杀女人,这也是真的!所以……滚!”
蓝蝎子色变,良久,她笑了,笑得更媚,她媚笑着道:“我突然发现你好像很可爱,我又不想替伊哭报仇了!”
原本孙驼子并不愿意管闲事儿,但这里是他的地盘,忍不住说道:“等等!你们愿意去哪里打,那就去哪里打!不要在我这里折腾!”
“你说不行就不行?我要是偏偏就想在这里打……哦!不是刀来剑往的打,是男女之间的打,你们明白吗?要不……我也陪陪你?不过,那要等这位韩大爷结束之后哦!”,蓝蝎子放荡的媚笑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孙驼子面色涨红,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女人了!怒喝一声,双手齐出。
只见他左手握拳,右手如爪,左拳击出,石破天惊,右爪如钩,变化万千,虽然只是赤手空拳,却有着旁人远比不了的威势!
蓝蝎子腰肢一扭,忽然就瞧不见了。
她的腰就像是水中的蛇一样,可以随意扭动,你明明看到她是往左边扭的,她忽然已到了你右边。
孙驼子一招击出,她已到了孙驼子身后。
幸好孙驼子也非庸手,左拳突曲,将这一拳击出去的力量松开,右爪却突然紧握成拳,将这一爪抓出去的力量硬生生收了回来。
两人交手,最难的就是将已击出的招式“悬崖勒马”半途收回,要知一招击出,便如箭离弦,若是半途撤招,总难免有些生硬勉强。
但孙驼子此刻这一招收发之间,却绝不拖泥带水。
别人若是将手上力量撤回,身子也难免要随着后退,那正是自投罗网,送到蓝蝎子手里。
但孙驼子幸好是个“驼子”,他手上力量一撤,就全都聚集在他背后的“驼峰”之上。
他的肩一缩,驼峰已向蓝蝎子撞了过去。
这一着也正是孙驼子的成名绝技之一,他背后驼峰已练得坚逾精钢。这一撞之力,何止百斤。
蓝蝎子自然是识货的,腰肢一扭。长袖飞舞,人已到了孙驼子面前,面上带着媚笑,眼睛里也带着媚笑。
她媚笑着道:“你不但眼光高,武功也高,只要你说一声,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
孙驼子厉声道:“你去死吧!”
蓝蝎子媚眼如丝。轻轻道:“我要死,也得死在床上!”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人,看着她的媚笑。听着她的腻语,就算不意乱情迷,想入非非,也难免要有些心猿意马。手下也就难免要留三分情。
但你留情。她却不留情。
所以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她手下。
只可惜她今天遇见的是孙驼子。
孙驼子看到女人,就好像掉了牙的老太婆看到五香蚕豆一样,一点兴趣也没有,怒叱一声,铁爪又已击出。
蓝蝎子长袖一卷,后退了几步,道:“等一等。”
孙驼子再次撤招道:“还等什么?”
蓝蝎子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就算一定要逼我出手,先看看我用的兵刃也不迟呀。”
她的话还未说完。袖中已有一道蓝晶晶、碧森森的寒光飞出,如闪电般斜划孙驼子面目。
孙驼子大喝一声,铁爪迎向蓝光,抓了过去!
他与人交手,素来喜欢速战速决,所以他虽然知道蓝蝎子用的必是件极奇特的外门兵器,但仗着自己苦练四十年的大鹰爪力,想在一招间便夺下她的兵刃,令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一抓更是威不可当!
对方用的兵刃纵然锐利,纵然能割破他的手,但兵刃还是要被他夺下,孙驼子对自己这出手一抓,素来自信得很。
只不过,他的自信也许太强了些。
孙小红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过蓝蝎子的衣袖。她的眼睛快得很。
那道青蓝色的寒光一飞出,她已看清楚了。她从未看过如此奇异的兵刃。
那看来就像是一只放大了十几倍的蝎子毒尾,长长的,弯弯的,似软实硬,又可以随意曲折。
最可怕的是,这兵刃由头到尾,都带着钩子般的倒刺。
孙小红自然也对她二叔的大鹰爪力很有信心,但她也知道只要他的手一抓着蓝蝎子的兵刃,也难免要被这只专吃男人的毒蝎子吃下去!
蓝蝎子的出手固然快,孙驼子的出手也快。
孙小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拦阻也来不及了,她想不到她二叔抹了十四年的桌子后,脾气还如此暴烈!
她却不知道孙驼子正因为已忍了十四年,脾气早已蹩不住了,所以此刻一有机会出手,就不顾一切,想一击得手!
她情急之下,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的动作竟比她的声音还快,她惊呼之声刚发出,这只手已半途抓住了蓝蝎子的手腕。
只听“喀嚓”一声,“当”的一响,蓝光落地。
蓝光落地时,蓝蝎子的人已退出一丈外,她退得太仓猝,也太快,竟“砰”地撞在墙上。
然后所有的一切声音,所有的一切动作就全都停顿了下来,屋子里突然变得死一般静寂,连空气都仿佛已凝结。
每个人都石像般怔住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吃惊地望着只这手,蓝蝎子眼睛里不但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恐惧痛苦!
她的手腕已被折断了!
这只令人吃惊,令人恐惧的手终于缩了回去。
它伸出时虽快,缩回时却很慢,有一柄剑也慢慢的拔了出来,只拔了半截儿,发出冰凉的金属摩擦声……蓝蝎子眼睛里的媚态却早已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惊慌和恐惧。
屋子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这沉重的呼吸却比完全静寂还令人觉得静寂,简直静寂得令人窒息,令人受不了,令人要发疯。
“还要报仇吗?如果的兵器谱排名算上女人……伊哭必列在你之下?”,韩文看着她。缓缓地说道:“很了不起吗?”
蓝蝎子额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来,一粒比一粒大。
气氛很压抑,剑虽然未出鞘。但杀气依然弥漫了!犹如实质的杀气,这是要杀了多少人才能够办到的啊?
她全身都在颤抖着,忽然大叫了起来,道:“你为何还不出手?你为何还不杀了我?”
“当啷——”;
剑最终还是按下去了,还剑入鞘,韩文看了蓝蝎子一眼,道:“没心情!”
没心情?这算是什么答案?蓝蝎子愣在原地。
韩文转身看向了孙小红。道:“你那个爱管闲事儿的爷爷呢?带我去!”
.......
.......
远方的道路上,已出现了两点火光。
那是两盏灯笼。高挑着的灯笼。灯笼是金黄色的,用一根细竹竿高高挑起。
金黄色的灯光下。可以看出挑灯的人身上也穿着金黄色的衣服,甚至连他们的脸也已被灯光映得发黄。
黄得诡秘,黄得可怕。
韩文身形一闪,已将孙小红拉到道旁的树后。
孙小红压低了语声。哼哼道:“你不是喜欢高手吗?为什么不出去跟他们打?”
韩文没有吱声。只是蹙着眉头仔细地打量这这两个人。
孙小红皱了皱眉,道:“原来上官金虹现在才到,莫非他路上也遇着什么事了么?”
韩文不咸不淡的说道:“也许因为他只有两条腿,所以走不快。”
只见前面两盏灯笼,后面还有两盏灯笼,相隔约摸三丈。
前面的灯笼与后面的灯笼间,还有两个人。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得虽慢。步子却很大。
两人的身材都很高,都穿着金黄色的衣衫。前面一人的衫角很长,几乎已覆盖到脚面,但走起路来长衫却纹风不动。
后面的一人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
两人的头上都带着宽大的笠帽,低压在眉际,所以灯笼的光虽很亮,却也辨不出他们的面目。
前面的一人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什么兵刃。
后面的一人腰带上却插着一柄剑。
出了鞘的剑。
韩文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因为他发现这人插剑的法子和阿飞差不多,只不过阿飞是将剑插在腰带中央,剑柄向右。
这人却将剑插在腰带右边,剑柄向左。
左手剑,很多人都很不愿意对付使左手剑的对手,因为左手使剑,剑法必定和别人相反,招式必定更辛辣诡秘,反难对付,而且剑已出鞘,出手必快!
不错的对手。
韩文注意的是这两个人本身,孙小红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两人走得很慢,步子很大,看来和平常人走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人走起路来有些特别。
她注意很久,才发现是什么原因了。
平常两个人走路步伐必定是相同的。
但这两人走路却很特别,后面的一人每一步踏下,却恰巧在前面一人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
这四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
前面一人踏下第一步,后面一人踏下第二步,前面一人踏下第三步,后面一人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走错一步。
孙小红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两个人像这样子走路的,她简直觉得新奇极了,也有趣极了,但很快,她的心又凉了,因为她一时新鲜过去后,现在非但不觉得有趣,反而觉得有些可怕。
这两人走路时的步伐已配合得如此奇妙,显见得两人心神间已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奇异默契。
他们平常走路时,已在训练着这种奇异的配合,两人若是联手对敌,招式与招式间一定配合得更神奇。
单只上官金虹一人,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若再加上一个荆无命,那还得了?!
难怪这个狂妄的家伙也不敢出手,反而是安安稳稳的耐心等待着!
孙小红已然开始担心自己的爷爷了!如果被这两个人围攻,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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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韩文的确是在等待,与往常的他不同,他现在就像是一匹饥饿的独狼,可他却发现了一个比自己强大的猎物,他不得不按捺住自己对血肉的渴望。
上官金虹自身武艺之高,惊世骇俗,甚至比李寻欢还要可怕,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荆无命;
上官金虹不是李寻欢,他不是英雄,他是枭雄,枭雄,常用常人之不能及手段。
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武人,他只会杀死自己挑战自己的人,而绝非是如“嵩阳铁剑”郭嵩阳那般,愿意与人单打独斗,不破坏一个武者依靠外来强助来战斗的荣誉感。
黄昏以后,路上就已看不到别的行人,长亭中的天机老人仍在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灭。
韩文凝目而望,忽然发现这点火光明灭之间,也有种奇异的节奏,忽而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候短。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韩文微微蹙眉,他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光来。
上官金虹显然也发现了,因为就在这时,他已停下脚步。他的脚步一停,后面的人脚步也立刻停下,两人心神间竟真的像是有种奇异的感应,可以互通声息。
就在这时,长亭的火光突然灭了。天机老人的身形顿时被黑暗吞没。
上官金虹木立在道旁,良久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上了长亭。静静地站在天机老人对面。
无论他走到哪里,荆无命都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他看来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
四盏高挑的灯笼也已移了过去。围在长亭四方。
亭子里骤然明亮了起来,这才可看出天机老人仍穿着那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袍,正低着头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装旱烟,似乎全未发觉有人来了。
上官金虹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斗笠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老人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非常仔细。
天机老人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慢慢地装人烟斗里。塞紧,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然后他又将火镰火石放在桌上。取出张棉纸。搓成纸棒,再放下纸棒,取起火镰火石来敲火。
上官金虹忽然走了过去,拿起了石桌上的纸棒。在灯火下可以看出这纸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
上官金虹用两根手指拈起纸棒,很仔细地瞧了两眼。才将纸棒慢慢的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纸棒已被燃着。
上官金虹慢慢的将燃着的纸棒凑近天机老人的烟斗……
韩文和孙小红站的地方虽然距离亭子很远。但他们站在暗处,老人和上官金虹每一个动作他们都看得很清楚。
韩文嗤笑着,道:“管闲事儿能管到这一步……我倒也佩服了!要不要我过去?”
孙小红抿了抿嘴,却摇摇头说:“用不着,我爷爷一定有法子将他们打发走的。”
她说得很肯定,但现在韩文却发觉她的手忽然变得冰冰冷冷,而且还像是已沁出了冷汗。他自然知道她在为什么担心。
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上官金虹的手距离天机老人已不及两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天机老人面上的任何一处穴道。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
天机老人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潮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纸棒却已将燃尽了。他抽烟的姿势很奇特,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地翘起。
上官金虹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天机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他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火焰已将烧到上官金虹的手了。
上官金虹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
上官金虹弯曲着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天机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上官金虹开始后退。
天机老人开始抽旱烟。
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直到这时,就连观看的韩文都跟着松了口气,抿着嘴唇儿,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赞叹,又似乎是在不屑?
不过……无论他有什么样的想法,他都知道,就在刚才,差点儿有一个人死了!
在别人看来,亭子中的两个人只不过在点烟而已,但韩文却知道那实在不啻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上官金虹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天机老人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只要他出手,就必定有一击致命的把握。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曲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
怎奈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自然也只有韩某人这种人才能欣赏,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一部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其间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现在,这次无声的交锋算是过去了。
上官金虹后退三步,又退回原来的地方。
天机老人老人慢慢地吸了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刻才看到上官金虹,微微笑了笑,道:“你来了?”
上官金虹道:“是!”
天机老人道:“你来迟了!”
上官金虹道:“阁下在此相候,莫非已算准了这是我必经之路?”
天机老人笑了笑,道:“我只盼你莫要来。”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天机老人缓缓道:“因为你就算来了,还是立刻要走的。”
上官金虹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道:“我若不想走呢?”
天机老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
上官金虹的手。忽然紧紧握了起来。始终影子般随在他身后的荆无命,左手也立刻握住了剑柄。
长亭中似乎立刻就充满了杀机。
天机老人却只是长长吸了口烟,又慢慢地吐了出来。自他口中吐出来的烟。本来是一条很细很长的烟柱。然后,这烟柱就慢慢发生了一种很奇特的弯曲和变化,突然一折,射到上官金虹面前!
上官金虹似乎吃了一惊。但就在这时。烟雾已忽然间消散了。上官金虹凝注刹那四散的烟雾。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松开……
荆无命的手也离开了剑柄。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一揖,道:“佩服。”
天机老人道:“不敢。”
上官金虹缓缓道:“你我十七年前一会,今日别过,再见不知何时?”
天机老人淡淡道:“相见真如不见,见又何妨?不见又何妨?”
上官金虹沉默着,似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来。
天机老人又开始抽烟。
上官金虹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荆无命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灯笼渐渐远去。大地又陷人了黑暗。
灯光消失处,韩文咧着嘴笑了。显得非常的有兴致,
上官金虹走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曾抬起头向他这边瞧了一眼,他才第一次看到上官金虹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阴森,如此锐利的目光。
他从这双眼睛,已可判断出上官金虹的内力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荆无命的眼睛。上官金虹抬起头的时候,他也抬头向这边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
但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瞧了一眼,心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闷,闷得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呕吐。因为那根本不是双人的眼睛,也不是野兽的眼睛。
无论人的眼睛,还是野兽的眼睛至少都是活的,都有情感,无论是贪婪,是残酷,是狠毒……至少也是种“情感”。
但这双眼睛却是死的。
他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生命──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韩文没有害怕,他更多是兴奋,因为这两个对手,都很强大!不错!非常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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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吧嗒!”;
青烟缭绕中,天机老人放下了烟袋锅儿,打量着对面儿的韩文,良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你在怪我多管闲事儿?”
“你我无亲无故,你突然出手帮我,我当然会想你是别有用心了!”,韩文漫不经心的四处看着什么,嘴里也说道:“更何况,你是多管闲事儿,我也不欠你什么情,或者说,你这么做本就是为了李寻欢吧?”
天机老人摇了摇头,好半晌才说道:“算是吧!李寻欢为情所困,破绽太多,你却不一样,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你这性格中,却是满满的无赖,就算你与上官金虹交手,一旦打不过,你绝对会跑路!”
“哼!他要是一个人上,我当然打得过,他要是两个人一起上……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三百招内,也得跪这儿!”,韩文翻了翻眼睛,相当的不屑:“他们之间的配合,一长一短,浑圆一体,不夸张的说。无懈可击!他若不是发现我在,你现在也没了!”
“我倒是更好奇,上官金虹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人的!”。天机老人叹息一声,甚至没有反驳韩文的话,因为韩文说的的确很对,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两个人!
韩文淡淡的说道:“上官金虹为何在人生的顶峰之时突然销声匿迹,偃旗息鼓?这么久之后才以席卷天下之势出击?他是个枭雄,手段自然也不是别人常人可以比的,荆无命自然也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成就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上官金虹训练出来。用来对付……”,孙小红插嘴,话没说全。意义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是纯粹的武者,所以他也不会像郭嵩阳那样光明磊落!原本他就足够强,现在更有了荆无命,自然是天下无敌了!只怕他是训练出来。用来对付——小李飞刀的!”。天机老人叹道。
孙小红柳眉轻蹙,道:“为什么是小李飞刀?而不是您呢?”
“因为他老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早就不如十年前的时候,十年前的时候,他是天下第一人,十年之后,他的威胁已经远逊于小李飞刀了!”。韩文冷哼着说道。
“可惜啊!”,天机老人悠然长叹。
孙小红有些好奇。道:“爷爷,可惜什么?”
天机老人看着韩文,道:“可惜的是,他不能与小李探花联手,否则的话,上官金虹也不在话下!他不仅不会与小李飞刀联手,甚至不会与任何人联手!”
“没错!只怕你现在心里还在打着另外一个主意,希望阿飞能够与李寻欢联手,对抗上官金虹与荆无命!可惜,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左右战局的异数,你不大放心!”,韩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天机老人微微色变,他的确是这么想的,能够左右战局的人,不多,韩文的确能够算上是其中最强的那个,尤其是他的性格作风,正邪之间,非常的可怕。
韩文继续说道:“阿飞的剑也算不错,但他不是剑客,他的剑只杀人,而且只有不得已的时候杀人,荆无命的剑与他一样,他也是一把杀人剑,但他不一样,他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况且阿飞现在的麻烦不小,想让他跟李寻欢联手去对付上官金虹,当真是找死!”
“所以呢?”,天机老人看着韩文。
韩文也看着他,道:“所以啊!我会杀了他们,很快就会!其实你自己不就是个很好的人选吗?你与李寻欢联手,就算是我也不行,可惜啊!你的选择告诉我,我跟你之间,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交手了!我,已经赢了!”
天机老人为何极力促成阿飞与李寻欢的组合去对付上官金虹与荆无命?他自己的武功这么高,他与李寻欢的组合不是更厉害吗?
原因是,他患得患失之下,身上的武功,已经没有多少了!
上官金虹太忌惮他了,而且这个老人的魄力很强,只凭借自己的武道修为便震慑了上官金虹,加之自己若有若无的发了一些杀气,上官金虹因此离开;
但武道修为并不等同于武力!他的意识尚在,力量上却已经没有了。
韩文陡然揭破,天机老人也没有丝毫的错愕,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继续抽烟,久久不语,好半天,悠然道:“你杀了龙啸云、龙小云父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杀女人与孩子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与孩子啊!杀人者,人亦杀之,他既然已经开始杀人,那就代表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他的心太恶毒了,尤其是武功恢复之后,他竟然还玩儿扮猪吃虎的小把戏,呵呵呵!愚蠢!我讨厌愚蠢的人!”,韩文笑道。
天机老人面色一沉,良久,道:“当今天下,我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武功看不透,可现在,又要加上你一个了!不仅是看不透你的武功,更看不透你的目的,你的性格,你的……一切!”
韩文不说话,孙小红在一旁问道:“那另外的两个人呢?是谁?”
“李寻欢!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天机老人长长的吐出一口青烟,看着毫不在意的韩文。道:“疯道人胡不归!龙啸云就是去请他回来了,可现在他死了,疯道人呢?”
“疯道人现在已经不是疯道人了!他已经变成疯乞丐了!”。韩文笑着,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粒石子儿,信手抛了出去,就在街边一角的地方,一个乞丐被砸中了。
“啊!疼疼疼疼……”,乞丐满地的打滚儿,大叫不已。
天机老人眉头一皱。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
孙小红歪着头,道:“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会起错,但外号却是绝不会起错的。有的人明明其笨如牛,也可以起个名字叫聪明,但我想,一人的外号若是疯子。他就一定是个疯子。”
韩文哼了一下。笑道:“错了!一个人若是太聪明了,知道的事太多,也许慢慢就会变成个疯子。”
孙小红不解,道:“哦?”
天机老人插言,叹息着,道:“因为到了那种时候,他就会觉得做了疯子就会变得快乐些,所以有些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他明明想做疯子。却做不到。”
“不装了!不装了!臭死了!臭死了!”,胡不归哇哇大叫。气急败坏的把身前的要饭碗踢飞出去,转身便笑嘻嘻的跑了过来,伸出手来,道:“你就是韩文吧?感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韩文一动未动,胡不归眼中却是精芒一闪,他的手刚碰到韩文的手,五指突然一搭、一勾——只觉手腕上像是突然多了道铁箍。接着,韩文的人竟被拎了起来!
这疯子不但出手快得骇人,这一搭、一勾,两个动作中,竟包藏了当代武林中四种最可怕的武功。
他手指刚搭上韩文手指时,就使出了内家正宗“沾衣十八跌”的内力,无论任何人被他沾着,都再也休想甩开。
接着,他就使出了传自武当的“七十二路擒拿手”,搭住了韩文的脉门,无论任何人的脉门被他扣住,真力就再也休想使得出。
然后,他再以“分筋错骨手”错开韩文的筋骨。
最后他那一招,用的却是塞外摔跌的手法,无论任何人只要被他拎起,摔下,就再也休想爬得起来。
这四种功夫有的是少林正宗,有的是武当真传,有的是内家功夫,有的是外家功夫,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轻易可以学得到的。就算能学到,也不容易练成,就算能练成,至少也得下十年八年的苦功。
这疯子却将每种功夫都练得炉火纯青,有十足十的火候,当真是骇人之极;
可韩文一动未动,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胡不归,看着他放在喉咙的手,缓缓地说道:“你的剑呢?”
胡不归一愣,好半天,笑嘻嘻的说道:“丢了!不知道被谁偷去了!嘿嘿嘿!你为什么不反抗?”
“你没有杀气,更何况……”,韩文略微点头。
顺着韩文的目光,胡不归也看到了自己胸腹下的情况,韩文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作剑,如果胡不归刚才动了杀心,这么近的距离下,韩文一剑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以静制动!以虚避实!厉害!”,天机老人也不得不赞叹韩文的胆量与应变的能力,短短的一瞬间内,竟然就有了这种反应。
“没意思!没意思!”,胡不归连连摇头,直接坐在地面上。
又看向了韩文的左手,好像很有兴趣儿,因为他刚才去封锁韩文的脉门的时候,那只手突然坚硬如金石,他封锁脉门,错开韩文筋骨的手段全都没奏效,只得用了一招塞外的摔跤法。
“你欠龙啸云的情儿,我杀了他,为什么你反而对我没有杀心呢?”,韩文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狐裘大氅的尘土,缓缓的问道。
“恶心!恶心死了!嘎嘎嘎!我这人神魂不定,喜怒无常,黑白不分,颠三倒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实在他妈的不是东西。但龙啸云却比我更不是东西,他儿子比他还不是东西!哈哈哈!你杀了他,他的人都死了,我还欠个屁他的情?”
胡不归呲牙笑着,欢天喜地的样子,挤眉弄眼儿的朝着韩文道谢,然后一溜烟儿的跑掉了。远远的传来声音:“痛快自在喽……啦啦啦……死的好啊!死得妙……”
“这人真是颠三倒四,疯了啊!”,天机老人连连摇头。
突然间。远处跑来一个麻子脸的老汉,手中捧了一封信,远远的站住,把信放在街道上,远远的说道:“李大爷请您明日当阳街相聚!这是请柬!”
他没说请谁,也没说是谁请他,但韩文已经知道是谁了。因为这个麻子脸儿的是龙啸云曾经的管家。
.......
.......
长街静寂。
李寻欢带着他那特有的咳嗽声,漫步在这个平常并没有人来的街道,慢慢地踱步前进。他忽然想到这这里有一家很不错的酒肆,也便信步前往,只不过,这本来没什么人来的酒肆小楼。如今是热闹非凡。
不但那酒菜的香气是从小楼上传来的。而且楼上还隐约可听见一阵阵男女混杂的笑声,李寻欢有些错愕,随后笑了,似乎是为这家酒肆的生意变好而感到高兴。
可笑容过后,又是一抹哀伤,他弯着腰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了好久,他昨天看到了龙啸云与龙小云的尸体,龙小云还好。一剑封喉,龙啸云的身体……却像是被人千刀万剐了!
那简直堪比凌迟!
但李寻欢知道。那也只是一剑,一剑化万千!所以龙啸云才会变得那么凄惨,就算这个男人不是东西,可韩文的手段,着实令他不喜、胆寒、愤怒!
没错,他要是再晚去一步,林诗音已经悬梁自尽了!就算是现在,他也是让老管家帮忙照看着她,而他自己,则是想要找韩文……一较高下,如果能够取下他的头颅,也许林诗音不会那么痛苦吧?
可老管家在他临行前的一句话,让他现在的心情更是百转千回,惆怅莫名了——你要是死了,夫人可就真的再也没有了依靠了!她今后什么都没有了,那还如何活下去?
喟然长叹中,李寻欢上了酒肆小楼,可他很久错愕了,小楼上的地方虽不算大,也不算小,像李寻欢这么大的人,就算有一两百个在楼上,也不会挤满的。
现在楼上只有二十来个人,却已几乎将整个楼都挤满了。李寻欢想走进去,几乎都困难得很。
小楼本来用木板隔成了几间屋子,现在却已全都被打通,本来每间屋里都有一两张桌子,现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桌子都已并在一起,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菜,堆得简直像座小山。
屋子里坐着十来个女人,她们都坐在地上,因为无论多么大的椅子她们也坐不下,就算坐下去,椅子也要被坐垮。但谁也不能说她们是猪,因为像她们这么胖的猪世上还少见得很,而且猪也绝没有她们吃得这么多。
李寻欢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巧有一大盘炸子鸡刚端上来,这十几个胖女人正好一齐在吃炸子鸡。那声音简直可怕极了,任何人都无法形容得出,小孩若是听到这种声音,半夜一定会做噩梦。
堆酒莱的桌子旁铺着七八床丝被,最胖的一个女人就坐在那里,还有五六个男人在旁边围着她。这些男人一个个都穿着极鲜艳的衣裳,年纪也都很轻,长得也都不算难看,有的脸上还擦着粉。
他们身材其实也不能算十分瘦小,但和这女人一比,简直就活像个小猴子,这女人不但奇肥奇壮,而且又高又大,一条腿简直比大象还粗,穿的一双红缎软鞋,至少也得用七尺布。
那五六个男人有的正在替她敲腿,有的在替她捶背,有的在替她扇扇子,有的手里捧着金杯,在喂她喝酒。还有两个脸上擦着粉的,就像是条小猫似的蜷伏在她脚下,她手里撕着炸鸡,高兴了就撕一块喂到他们嘴里。
幸好李寻欢很久没吃东西了,否则他此刻只怕早就吐了出来,他平生再也没有瞧见过比这更令人恶心的事。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反而大步走了进去。
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止了,所有的眼睛全都在盯着他。被几十个女人盯着,并不是件好受的事,尤其是这些女人,她们好像将李寻欢看成只炸鸡。恨不得一齐伸出手将他撕碎。
无论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变得很局促,很不安。
李寻欢并没有。就算他心里有这种感觉。表面也绝对看不出。他还是随随便便地走着,就算是走上金殿时,他也是这样子,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无论谁也没法子使他改变。
那最胖最大的女人眼睛已眯了起来。她眼睛本来也许并不小,现在却已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线,她脖子本来也许并不短。现在却已被一堆堆的肥肉填满了。
她坐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山,肉山。
李寻欢静静地站到她面前,淡淡地笑了笑。道:“大欢喜女菩萨?”
这女人的眼睛亮了,道:“你知道我?”
李寻欢道:“久仰得很。”
大欢喜女菩萨道:“但你却没有逃走?”
李寻欢笑道:“我为何要逃走?”
大欢喜女菩萨也笑了。她开始笑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忽然间。她全身的肥肉都开始震动了起来。满屋子的人都随着她震动了起来。本来伏在她背上的一个穿绿衣服的男人,竟被弹了出去。
桌上的杯盘碗盏“叮当”直响,就像地震。幸好她笑声立刻就停止了,盯着李寻欢道:“我虽还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我要等的人其中之一!”
李寻欢道:“哦?”
大欢喜女菩萨道:“我的干儿子被杀了!是你或者是另外一个人干的!我也是听人说你们今天要在这里碰面,所以来的,对吗?”
李寻欢道:“是!”
大欢喜女菩萨眼睛又眯了起来,带着笑意道:“想不到你这男人倒还有点良心。倒是不错!”,她一挑大拇指。接着道:“讲义气,有骨头,我前来寻仇你非但不跑,还在这儿等着另外一个人来赴约,够魄力!”
李寻欢笑道:“女菩萨想要找人寻仇,谁能躲得过去?”
大欢喜女菩萨又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得意,道:“好,你不但有良心,也有胆子,我倒还真舍不得杀你。”她的腿一伸,将伏在她腿上的一个男人弹了起来,道:“去,替这位客人倒酒。”
这男人穿着件绲着花边的紫红衣服,身材本不矮,此刻却已缩了起来,脸上居然还抹着厚厚的一层粉。
看他的五官轮廓,看他的眼睛,他以前想必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以前认识他的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变成这样子。
只见他双手捧着金杯,送到李寻欢面前,笑嘻嘻道:“请。”
一个人落到这种地步,居然还笑得出口。
李寻欢暗暗叹了口气,也用双手接着金杯,道:“多谢。”
他无论对什么人都很客气,他觉得“人”,总是“人”,他一向不愿伤害别人,就算那人自己在伤害自己。金杯的容量很大,足可容酒半斗,李寻欢举杯一饮而尽。
大欢喜女菩萨笑道:“好,好酒量!好酒量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这些男人谁也不比上你。”
那穿紫花衣服的男人又捧了杯酒过来,笑嘻嘻道:“李探花千杯不醉,请,再尽这一杯。”
李寻欢怔住了。这男人居然认得他。
大欢喜女菩萨皱眉道:“你叫他李探花?哪个李探花?”
那男人笑道:“李探花只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李寻欢。”
大欢喜女菩萨有一些怔住了。屋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发了直。小李飞刀!近十余年来,江湖中几乎已没有比他更响亮的名字!
大欢喜女菩萨突又大笑起来,道:“好,久闻小李探花不但有色胆,也有酒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除了你之外,别人不敢如此淡然面对我!”
那男人笑嘻嘻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这就叫艺高者胆大!”
李寻欢一直在盯着他的脸,忍不住道:“却不知阁下是……”
那男人笑道:“李探花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么?”
大欢喜女菩萨目光闪动,忽又笑道:“你的人他虽已不认得,你的剑法他想必还是认得的。”
那男人格格笑道:“我的剑法……我的剑法连我自己都忘了。”
大欢喜女菩萨缓缓道:“你没有忘,快去拿你的剑来。”
那男人倒真听话,乖乖地走到后面去。后面还有刀勺声在响,一阵阵香气传来,这次炒的是“干炒雪腿”,正是滇贵一带的名菜。
那男人的身形虽已有些佝偻,但走起路来倒不慢,还不到半盏茶工夫,就捧着柄乌鞘长剑走了出来。
大欢喜女菩萨笑道:“来,露一手给他瞧瞧。”
笑声中,她已将手里的大半只炸鸡向这男人抛了出去。只听“叮”的一声,剑光一闪!这男人拧身,拔剑,剑光匹练般飞出,剑花点点。大半只炸鸡已变成四片,一连串穿在剑上。
李寻欢失声道:“好剑法!”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男人竟有如此高明的剑法,如此迅急的出手,最奇怪的是,他使出的这一招剑法李寻欢看来竟熟悉得很,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还仿佛曾经和他交过手。
这男人已笑嘻嘻走了过来,道:“这鸡炸得还不错,李探花请尝一块。”
黄澄澄的炸鸡串在碧森森的剑上,果然显得分外诱人。碧森森的剑光宛如一池秋水。
李寻欢耸然失声,竟几乎忍不住要叫了出来——“夺情剑!”
这男人掌中的剑,竟是夺情剑!望着这男人,李寻欢全身都在发冷,嗄声道:“游龙生,阁下莫非是‘藏剑山庄’的游少庄主。”
这男人笑嘻嘻道:“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你到底还是没有忘了我。”
他似乎笑得太多,脸上的粉都在娑娑地往下落。
这真的就是游龙生?这真的就是两个月前雄姿英发,不可一世的少年豪杰?李寻欢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少年竟会变成如此模样,他不但为他悲痛,也为他惋惜。
但游龙生自己却似已完全麻木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慢慢地将挑在剑尖的炸鸡取下,挑了一块最肥的,放在嘴里咀嚼着,喃喃道:“好,味道果然与众不同,能吃到这种炸鸡,真是口福不浅。”
大欢喜女菩萨笑道:“藏剑山庄的厨子做不出这么好的炸鸡来么?”
游龙生叹了口气,道:“他们做出来的炸鸡简直就像木头。”
大欢喜女菩萨道:“若不是我,你能吃到这种炸鸡么?”
游龙生道:“吃不到。”
大欢喜女菩萨道:“你跟我在一起,日子过得开心不开心?”
游龙生笑道:“开心死了。”
大欢喜女菩萨道:“林仙儿和我,若要你选一个,你选谁?”
游龙生似乎又想爬到她脚下去,笑嘻嘻道:“当然是选我们的女菩萨。”
大欢喜女菩萨抚着肚子大笑起来,格格笑道:“好,这小子总算是有眼光的,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她忽然指着自己的咽喉,道:“来,往我这地方刺一剑,给李探花瞧瞧。”
游龙生道:“那不行,若是伤了女菩萨,那怎么得了,我也要心疼死了。”
大欢喜女菩萨笑骂道:“小兔崽子,凭你也能伤得了我,放心刺过来吧!”
她居然抬起了头,伸直了脖子在等。
看游龙生迟疑着,眼珠子不停地在转,突然道:“好!”
这“好”字出口,他剑也出手!但见寒光闪动,如惊虹,如掣电。
游龙生剑法之快,虽不及阿飞、韩文,但也可算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李寻欢曾经和他交过手,对他的剑法自然清楚得很。
大欢喜女菩萨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居然连动都不动,她若是个男人,倒真像一尊弥陀佛。
剑光已闪电般刺入了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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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银戟温侯吕凤先
游龙生不但剑法快,手里用的“夺情剑”也可算是柄吹毛断发的利器,李寻欢对这柄剑的锋利也清楚得很。他绝不信有任何人的血肉之躯能挡得住这一剑!
只听一声惊呼,游龙生的人竟突然弹了出来,跌坐在李寻欢身旁的一个胖女人身上。
这女人吃吃地笑着,搂住了他。
再看那柄剑,还插在大欢喜女菩萨的咽喉上。但大欢喜女菩萨却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瞧着李寻欢。
李寻欢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这位大欢喜女菩萨,竟以脖子上的肥肉,将这柄剑夹住!这种功夫别人非但没看到,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只听她吃吃笑道:“胖女人也有胖女人的好处,这话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剑柄一直在不停地颤动着,到此刻才停止。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女菩萨的功夫,果然非常人能及。”
这一点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谁也没有她那么多肥肉。
大欢喜女菩萨笑道:“我也听说过你的飞刀百发百中,连我那宝贝干儿子都躲不开你的一刀,你自己当然也觉得自己蛮不错了,是吗?”
李寻欢没有说话。
大欢喜女菩萨道:“你就是仗着你那手飞刀,才敢在这里面色不改,是吗?”,她缓缓将夹在脖子上的剑拿了起来,带着笑道:“但你那手飞刀能杀得了我么?”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杀不了。”
大欢喜女菩萨笑了。道:“既然你杀不了我,那我就要杀了你,你有什么异议吗?”
李寻欢像是在仔细思考一般。好半天,慢慢的说道:“有!”
大欢喜女菩萨脸色也不禁变了变,但立刻又笑道:“有趣有趣,你这人真有趣极了,那你有什么异议呢?”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不想死,慢慢地想。总会想出个法子来的。”
大欢喜女菩萨眼睛又眯了起来,道:“好,那么你就留在我这里。慢慢地想吧。”
李寻欢笑道:“这里既然有酒,我多留几日也无妨。”
大欢喜女菩萨道:“但我这酒可不是白喝的。”
李寻欢笑道:“你想要我怎样?”
大欢喜女菩萨眯着眼,笑道:“本来我还嫌你稍微老了一点,但现在却越看你越中意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再想别的法子,只要你留在这里陪我几天,也许我就不杀你了!”
李寻欢还是在笑,悠然道:“你不嫌我老,我却嫌你太胖了,你若能将身上的肉去掉一两百斤,我就算陪你几个月也无妨,现在么……”。他摇了摇头,淡淡道:“现在我实在没有这么好的胃口。”
大欢喜女菩萨面上骤然变了颜色。冷笑道:“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好!”
她忽然一挥手。
坐在李寻欢四侧的几个胖女人立刻站了起来。她们的人虽然胖,但动作却不慢,腿一伸,人已弹起,从四面八方向李寻欢包围了过来。
这几人中最瘦的一个,身子也有两尺宽,一尺厚,几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道肉墙,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屋顶很低,李寻欢既不能往上跃,也不能往外冲──看到这些女人身上的肥肉,他简直一看就恶心。
但这些女人却越挤越近,竟似想将他夹在中间,他的飞刀若出手,纵能击倒一人,别的人照样还是要冲上来的。若是真的被她们夹住,那滋味李寻欢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只听大欢喜女菩萨大笑道:“李寻欢,我知道连少林寺的罗汉阵都困不住你,但你若能破得了我这‘肉阵’,才真的算你有本事。”
她笑声越来越大,整座小楼都似已随着她的笑声震动起来,小楼下的木架,也被压得“吱吱”发响。
李寻欢颇有苦恼之意,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整座楼都垮了下去,只听“哎哟,噗咚”之声不绝于耳,满屋子的人也随着跌了下去。
屋顶也裂开了个大洞。李寻欢身形已掠起,燕子般自洞中蹿出。他以为大欢喜女菩萨一定也跌了下去,她身子至少也有三四百斤,这一跌下去,纵然能爬起来,至少也得费半天劲。
谁知这大欢喜女菩萨不但反应快得惊人,轻功也绝不比别人差,李寻欢身子刚掠出,就听得又是“轰”的一声大震。
大欢喜女菩萨又将屋顶撞破了个大洞,就像是个大气球似的飞了出来,连星光月色都被她遮住。
小楼还在继续往下倒塌,灰土迷漫,瓦砾纷飞。李寻欢头也不回,“平沙落雁”,掠下地面。
只听大欢喜女菩萨格格笑道:“李寻欢,你既已被我看到,就再也休想跑得了。”
笑声中,她整个人已向李寻欢扑了过来。李寻欢只觉风声呼呼,就仿佛整座山峰都已向他压下。他的手突然向后挥出。但见寒光一闪,小李飞刀终于出手!
出手一刀,例不虚发!鲜血飞泉般自大欢喜女菩萨脸上标出。这一次李寻欢飞刀取的并非她咽喉,而是她的右眼!他的飞刀一出手,就知道绝不会落空。
他有这信心。
但大欢喜女菩萨的笑声却仍未停顿,笑得李寻欢有点毛骨悚然,他忍不住猝然转身回头。只见大欢喜女菩萨正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面上的鲜血流个不停,飞刀还插在她眼眶里。
但她却丝毫也不觉得痛苦,还是格格笑道:“李寻欢,我已看上了你,你就跑不了的,你还有几把飞刀,一齐使出来吧,像这么大的刀。就算有一百把都插在我身上,我也不在乎!”
她忽然反手拔出那把刀,放在嘴里大嚼起来。一柄精钢铸成的飞刀。竟被她生生嚼碎。
李寻欢也不禁怔住了。
这女人简直不是人,简直是个上古洪荒时代的巨兽,若想要她倒下,看样子真得用上一两百把刀才行。
但就在这时,突听大欢喜女菩萨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狂吼,整个树林都似已被这吼声震得摇动起来。
李寻欢只见到一点碧森森的剑尖忽然自她前胸突出,接着。就有一股鲜血暴雨般飞溅了出来。然后,他才见到游龙生双手握着夺情剑的剑柄,一把三尺七寸长的夺情剑。已全都刺人了大欢喜女菩萨的后背。
剑尖自后背刺人,前心穿出。
大欢喜女菩萨狂吼一声,将游龙生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飞过她头顶。“砰”。跌在她脚下。她的人跟着倒下,恰巧压在游龙生身上。
只听“喀嚓,喀嚓”之声一连串地响,游龙生全身的骨头都似已被她压断,但他却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大欢喜女菩萨牛一般地喘息着,道:“你敢……这样对我!”
游龙生也在喘息着,道:“你想不到吧……”
大欢喜女菩萨道:“我……我对你不坏。你为何要……要暗算我?”
游龙生脸上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咬着牙道:“我一直没有死。就为的是在等着这么样的一天……”
他已被压得连呼吸都已将停止。眼前渐渐发黑,只觉得大欢喜女菩萨身子一阵抽搐,忽然滚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李寻欢那双永远都带着一抹淡淡忧郁的眼睛,他也感觉到有一双稳定的手正在替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这双手虽然随时都可取人的性命,却又随时都在准备着帮助别人,这只手里有时握着的虽是杀人的刀,但有时却握着满把同情。
游龙生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失败了,只能挣扎着道:“我不是游龙生。”
李寻欢默然半晌,才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不是。”
游龙生道:“游龙生早已……早已死了。”
李寻欢黯然道:“是,我明白。”
游龙生道:“你今日根本未见到游龙生。”
李寻欢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别的我都不知道。”
游龙生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嗄声道:“能交到你这种朋友的人,实在是运气,我只恨……”,他只觉一口气似已提不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我只恨为何不死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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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葬了游龙生,也回了酒楼,因为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帮他破开了屋顶,事实上,他心里边儿已经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更加让他心中纠结,自己欠人家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韩文正在慢慢的喝酒,酒楼上还有一个人,白衣如雪,他也在喝酒,目光极为锋锐,像是两柄刀,很可怕。
很快,又有一个女人来了,娇柔妩媚,扭动着腰肢,诱人无比,这便是武林第一美人儿林仙儿了,她痴痴地看着白衣男子,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但她看到韩文的时候,就会像是兔宝宝一样,被惊吓的瑟瑟发抖,缩在白衣男子的怀里。
韩文默不作声,她甚至看都未看,因为懒得看,这种女人他没有兴趣儿,那个男人相比于小李飞刀也要差了几许,所以他的目光在远方,在那条街上,在那道不时的就会弯腰咳嗽的身影上。
“韩文?”;
白衣男子缓缓的开口了,即便韩文与他并未有什么仇怨,他的声音确实要吃掉韩文一样,很不错的声音。
“啊?有事儿?”,韩文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又看了林仙儿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一坨烂肉,厌恶到了极点,但他的嘴很阴损:“又是一个穿烂鞋的!武林第一美人儿?应该是武林第一鞋子吧?每个人都穿!”
白衣人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林仙儿虽未说话,但她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她很委屈的看着白衣男子,诉说着自己的柔情,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情郎一样。
白衣人冷哼一声。道:“羡慕嫉妒恨?只怕你心里不这么想吧?”
韩文转过身来,正面看着他,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谁?”
白衣人道:“吕凤先!”
这的确是个显赫的名字,足以令人耸然动容,但韩文却没有觉得意外,只淡淡地笑了笑。道:“哦!原来是银戟温侯吕大侠啊……真是久仰了!”
大侠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吕凤先冷冷道:“银戟温侯十年前就已死了!”
这个回答倒是让韩文有了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吕凤先这句话必定还有下文。
吕凤先果然已接着道:“银戟温侯已死了,吕凤先却没有死!”
吕凤先是个很骄傲的人。在兵器谱上,将他的银戟列名第五,在别人说来已是种光荣。但在他这种人说来。却一定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他绝不能忍受屈居人下。但他也知道绝不会看错。他一定毁了自己的银戟,练成了另一种更可怕的武功!
韩文慢慢地点了点头,咧着嘴,像是有了一丝兴致,道:“不错,不错!银戟温侯死了!吕凤先还活着?”
吕凤先盯着他,冷冷道:“吕凤先也已死了十年,如今才复活。”
韩文目光闪动。道:“是什么事令吕凤先复活的?”
吕凤先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右手。他将这只手平放在桌上。一字字道:“令我复活的,就是这只手!”
在别人看来这并不是只很奇特的手。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皮肤也很光滑,很细。这正很配合吕凤先的身份。
若看得很仔细,才会发现这只手的奇特之处。这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肤色竟和别的地方不同。这三根手指的皮肤虽也很细很白,却带着很奇特的光彩,简直就不像是血肉骨骼组成的,而像是某一种奇怪的金属所铸。
但这三根手指却又明明是长在他手上的。一只有血有肉的手上,怎会突然长出三根金属铸成的指头!
吕凤先凝注着自己的手,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恨已死了。”
韩文沉吟了一下,道:“他不死又如何?”
吕凤先道:“他若不死,我倒想问问他,手,是不是也可算做兵器?”
韩文笑了笑,道:“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一句话非常有道理!”
吕凤先道:“什么话?”
韩文道:“只有杀人的,才可算做利器。”,他接着又道:“手,本来不是兵器,但一只能杀人的手,就不但是兵器,而且是利器。”
吕凤先沉默着,仿佛并没有什么举动。但他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却突然间就没入了桌子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杯中盛得很满的酒都没有溢出,他手指插入桌子,就好像用快刀切豆腐那么容易。
吕凤先悠然道:“这只手若也能算兵器,不知能在兵器谱中排名第几!”
韩文叹了口气,道:“现在还很难说。”
吕凤先道:“为什么?”
韩文笑道:“因为一件兵器要对付的是人,不是桌子。”
吕凤先忽然笑了,他笑得很傲,也很冷酷,道:“在我眼中看来,世人本就和这张桌子差不多。”
韩文道:“哦?”
吕凤先缓缓道:“其中当然也有几个人是例外的。”
韩文道:“几个人?”
吕凤先冷冷道:“我本来以为有六个,现在才知道只有三个。”,他望向了远处街道上正在向这边走的李寻欢,接着道:“因为郭嵩阳的人已死了,另外两个也死了!”
“哦!郭嵩阳的确算是其一!那么其他三个是谁?天机老人?上官金虹?小李探花?死的那两个又是谁呢?”
“小李探花已经死了!你还活着!”,吕凤先眯着眼睛打量着韩文,道:“阿飞也死了!飞剑客?狗屁!”
“不错!狗屁啊!内心不坚定的人不足以论武!不过……我相信他会再次站起来,他可以变得更强!至于李寻欢……醉生梦死吧!”。韩文眯眯的笑着,道:“荆无命呢?这个人不错,至少看起来。可与我一战!”
吕凤先冷哼道:“他本就是死的!”
没错!他本就是死的!
吕凤先目光灼灼,眼睛盯着韩文,道:“我这次出来,为的就是要找这三个人,证明我的手能不能算利器,所以我才会在这地方等着你!你的剑呢?”
韩文突然饶有兴趣儿的看着他,说道:“那你知道这个世上在我眼中有几个人算是活着的吗?”
吕凤先一个错愕。蹙眉道:“几个?”
“两个!而且——没有你的位置!”,韩文伸出了一个很二的手势:“上官金虹!李寻欢!”
吕凤先勃然色变,手掌攥成拳头。久久未撒开,好半晌,他又道:“为什么李寻欢?”
“就算是醉生梦死之间,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刀就能杀了你!”。韩文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太!弱!了!”
“轰!”;
吕凤先站起身来,身前的桌子也被他身上的气劲儿绞得粉碎,林仙儿倒在地上的一边儿,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但她还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韩文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我没杀你,是让你不断地让那些高手过来找我!你做的不错!至少又来了一个傻蛋!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上官金虹呢?哈哈哈!哦!还有一句话。我忘记告诉了你!”
林仙儿有些错愕,笑容凝固在脸上。僵直着身体;
因为韩文身上的杀气之重,竟然像是实质一般,粘稠的血一样——“江湖!拳头大的就是爷!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你说够了吗?”,吕凤先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
他很愤怒,但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因为还有一个人走了上来,李寻欢回来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韩文,剧烈的咳嗽一波接着一波,连开口说话都很艰难。
好不容易,他止住了咳嗽声,扫了一眼吕凤先,又看了一眼林仙儿,闭上了眼睛,艰难的说道:“你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你又想杀谁?”
“哦?你还关心这个问题?”,韩文笑了,这句话是在问他的,所以他回答道:“自然是杀该杀之人!”
李寻欢的咳嗽声更为剧烈:“什么是该杀之人?那龙小云呢?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可他在七岁就开始仗着龙啸云的放纵杀人见血了!而且杀的还是无辜之人!李大侠啊!你既然这么有侠义之心……为何不为武林除害呢?”,韩文讥讽的大笑。
李寻欢靠在柱子上,急促的喘息着,他的手又开始发抖,一柄三寸长短的飞刀已经夹在了手中,可他发不出去,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铁箍一般。
韩文极其失望的连连摇头,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可你的表现却每况愈下,着实令人失望,早知道就应该让龙啸云废了你!你连刀都拿不稳了!嗯?”
李寻欢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流淌了下来,他不是怕死而哭了,而是心酸,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为什么?
“看来他现在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死人了!”;
吕凤先平静下来了,平静下来的他也的确够可怕,他比当年的他更强了,当年他就是兵器谱的第五……如今,只怕只高不低。
“不错!看来你在我眼中又活过来了!时间,地点,你选!”,韩文松开了李寻欢的脖子,头也没回,只是盯着李寻欢说道:“你若还不能振作,下一步——我就杀了阿飞!杀了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包括铁传甲!包括林诗音!”
李寻欢陡然睁开了眼睛,他知道韩文绝不是开玩笑的!
........
........
坟墓。
江湖中每天都有决斗,各式各样的人,为了各种不同的原因以各式各样不同的方式决斗。
但决斗的地方只有几种。
荒野,山林。坟墓……若真是不死不休的决斗,十次中必有九次是选在这种地方的──仿佛这种地方的本身,就带着种“死”气息。
夜已渐深。有雾。
吕凤先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灰色的坟碑前,在凄迷的夜雾中看来,就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要将“死”的信息带给世人,他闭着眼睛,调节着自己的心情。慢慢的,他变了。
“你变了!”,韩文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眼睛中绽放惊人的光彩,良久,道:“心境上的变化尤为的难得,竟然临战有所感悟。不错!不错!看来这个世上。高手还是有的!”
吕凤先本就很厉害,他孤高自赏,自大自负,这本没有错,甚至很对,因为高手就要有高手的脾气!
这个在别人眼中是莫大荣耀的兵器谱排名,在他看来实是一种耻辱,于是自毁银戟。另辟蹊径,以手为兵。练得更为可怕的绝技,欲以此逐鹿天下,必令风云变色,群雄胆寒。
可他还没引起风云色变,却受到了林仙儿的迷惑,心境上出现了破绽,武功也比之前下降了不少;
而如今,他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张着嘴唇儿,他缓缓地说道:“我刚从地狱里走回来了!”
专门带男人下地狱的女人,这说的就是林仙儿。
“很好!你准备好了吗?”,韩文的袖子中,白云剑缓缓的滑落出来:“我原以为我并不需要它,但现在看来,若是不用,便是对你的侮辱!同样,也是对我的侮辱!”
吕凤先未开口,但他已经逐渐调着自己的心境,身体,甚至是心跳,他的气势已经节节攀升起来,在某一个高度却停留了下来,引而不发,这原因是,他并不了解韩文的人,却很了解他的剑!
韩文的剑法,可怕之处并不在……“快”与“狠”,而是“稳”与“准”,他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尤其是后发制人之时,更是可怕得很,生死之间的那一击,鲜有人可以抵挡,吕凤先亦没有信心。
所以他必须“等”!等对方露出破绽,露出弱点,等对方给他机会──他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能等得更久!这也是他现在唯一战胜韩文的机会!
吕凤先现在看起来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每一处看来仿佛都是空门,韩文的剑仿佛可以随便刺人他身上任何部位,但空门太多,反而变成了没有空门。
他整个人似已变成了一片空灵。这“空灵”二字,也正是武学中最高的境界。
韩文眯着眼睛,剑也慢慢的拔出鞘来,非常的缓慢……吕凤先的确是有自傲的资本,或许在之前韩文并不把他放在眼中,但现在,他突然顿悟,他的武功竟如此的突飞猛进!
夜更深。
荒坟间忽然有碧光闪动,是鬼火!
吹的是西风,吕凤先的脸,正是朝西的。有风吹过,一点鬼火随风飘到了吕凤先面前。吕凤先镇静的眼神突然眨了眨,左手也动了动,像是要拂去这点鬼火,却又立刻忍住。
在生死决斗中,任何不必要的动作,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只不过他的手虽没有动,但左臂由肩的肌肉已因这“要动的念头”。
而紧张起来,已不能再保持那种“空灵”的境界。
若是一般人,早已忍不住出手了,这当然不能算是个好机会,但再坏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好,但韩文却纹丝儿未动,他的剑竟然还没有拔出来!
吕凤先的嘴角儿挂上了一丝微笑,真够能沉得住气的!他卖了个破绽,对方却丝毫没有上当!
突然间,起风了!
韩文也动了,不动则已,动则势若雷霆,光寒的剑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四处奔腾,看似杂乱无章,却暗藏杀机,直奔吕凤先的咽喉要害!
“喝!”;
吕凤先一声大喝,他那三根奇异的手指成鹰爪状,自身前抓了过去,三道金色的抓痕就这样凭空出现,像是抓破了空间,硬生生的将韩文的剑气捏住了,捏碎了!
“好!”;
韩文赞叹了一声,身若游龙。一剑刺来,毫无美感可言,胜在快!准!狠!
吕凤先挡住了。
但那一点剑芒在剑尖儿上凝而不散。蓄势待发,偏偏他却用剑身做棍,去砸吕凤先,而不是去刺;
剑身拍下,却是突然在毫厘之间被挑起了剑柄,向下扎去!这些都属于剑走偏锋,并不常用的招式。而先前的那一剑却是堂堂正正之剑,两者之间的区别相当之大。
吕凤先也不得暗自赞叹着韩文的厉害,“杀神”……如果武功不高。他怎么去杀人?只怕会被别人所杀吧?
他那三根奇异的手指抓向了韩文的剑,另外一只手也做掌状扫向韩文抓剑的手,如果韩文的剑被他夺下来,那么韩文自然是输了。
但韩文的剑有被夺下来过吗?
一霎那间。韩文的手腕儿抖了七抖。如果说之前,他用的都是剑的“刚”,锋芒无匹,无坚不摧,那他现在用的就是剑的“柔”,柔若无骨,以柔克刚。
短短的三招交手,韩文的展现了三个剑道精髓。吕凤先已经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了,但他没有逃、没有认输。更没有求饶,因为,他是骄傲的吕凤先,不是丧家之犬!
三招过后,又连续走了十几招,此时,吕凤先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突然间,他撞向了韩文的剑锋,剑锋锐利,穿胸而过!
但他没有一丝表情的握住了韩文抓剑的手,另外一只手上那三根奇异的手指抓向了韩文的喉咙!
“吭!”;
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吕凤先看到了韩文的那只挡在咽喉的左手,金色的,坚如金铁,金刚手?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一击不中,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向后退去,跌坐在地,靠在一个石碑前,缓缓的喘息着,好一会儿,道:“能死在你手里,真是太好了!”
韩文默默的收了剑,良久,说道:“能杀了你也真是太好了!”
他的话不是除掉吕凤先后,他会很高兴,而是为有吕凤先这样的高手做对手而感到高兴。
“咳咳……”;
吕凤先吐出了一口鲜血,良久,道:“我要是能够早点儿醒悟就好了!红颜祸水啊!可恶!可恨!可悲!哈哈哈!再见了!像你这么好斗的人……活不长的……”
他已然说不出话了,闭着眼睛,身体也逐渐僵直。
树林中,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沉默了很久,他问道:“兵器谱上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独门儿兵器,你呢?这柄剑吗?”
“不!是我的人!”,韩文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每一处都可以杀人,就算是吐一口口水也是一样,只是用剑杀人更为顺手而已!”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兵器谱排名!要知道,我当初作他,也是别有目的的!”,黑衣人叹息道。
韩文无奈的笑着,似乎还有些苦涩,望着天空的繁星点点,良久,道:“为了回家!”
错愕,兵器谱第一跟回家有关系吗?
........
........
暮色将临。
山外的古道上,正有两个人在行走着,斜阳的余晖照着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衣服上也闪耀着一种诡异的金光。两人都戴着顶宽大的笠帽,将面目隐藏在笠帽的阴影中,一人走在前面,另一人紧跟在身后。
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看来都很安详,除了脚步移动外,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但他们身上似乎带着种无形的杀气,他们还未走人树林,林中的归鸦已被这种杀气所惊,纷纷飞起。
有几只昏鸦恰巧自他们头上飞过,走在后面的那人突然一挥手,只见寒光闪动,飞鸦哀鸣,弹丸般跌落到地上。那人甚至没有抬头去瞧一眼,还是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紧紧跟随在前面一人的身后。
生命,在他眼中看来根本就无足轻重。他绝不允许任何有生命之物压在他头上!
树林里很昏暗。
走到这里,前面一人突然停下脚步,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后面一人的脚步也随着停下。
西风萧杀,落叶卷舞。
前面一人正是上官金虹,此刻忽然道:“韩文的剑法如何?”
荆无命道:“好!”
上官金虹道:“很好?”
荆无命道:“很好。在七大剑流掌门之上。”
上官金虹道:“你看过他的剑了?”
荆无命道:“惊鸿一瞥!并不完全了解!”
上官金虹缓缓点了点头,道:“此人来历神秘,下手狠辣,好在却是个独行客,成不了大事,可却又是一根搅屎棍……又有谁倒在他的剑下了?”
荆无命道:“吕凤先!”
上官金虹道:“吕凤先?”
荆无命道:“是!银戟温侯吕凤先,他的银戟虽然毁了。但他的人更强了!”
上官金虹道:“你能杀了他吗?”
荆无命道:“不知道,我没有去想。”
除了杀人的剑法外,他什么事都不愿去想。
上官金虹道:“那就去试试!”
荆无命道:“是!”
他从不会拒绝上官金虹的命令!哪怕他并不知道韩文自杀了吕凤先后。又去了哪里。
韩文在哪儿呢?他正看着一个人,看着一柄剑。
剑。
一柄很薄的剑,很轻,连剑柄都是用最轻的软木做成。
没有剑锷护手。
因为他的剑刺出。没有人能削到他的手。无论任何兵器。都可将这柄剑击断。
但他的剑刺出,没有人能挡得住。这是柄很奇特的剑,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用这种剑,敢用这种剑。
剑,就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和一套很干净的青布衣服放在一起。
阿飞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柄剑。他的眼睛立刻发了光。看到了这柄剑,就好像看到了他久别重逢的爱侣。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他心里仿佛骤然觉得有一阵热血上涌。
慢慢地伸出手。取剑。他的手甚至已有些颤抖。但等到他手指接触到那薄而锋利的剑锋时,就立刻稳定下来。
他轻抚着剑锋,目光似乎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他的心似已到了远方。他想起第一次使用剑的时候,想起鲜血随着他剑锋滴落的情况,想起那许许多多死在他剑下的人──可恶的人。
他的血已沸腾。那段时候虽然充满了不幸和灾难,但却是多彩的、辉煌的!“快意恩仇”,这四字是何等豪壮!但那毕竟都已过去,过去了很久。
他已答应过他最心爱的人,永远将以前的事忘记!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窗子前站着一个人。
阳光透窗而入,那个人站得很笔直,阳光很刺眼,阿飞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知道他是谁,他没有出声儿,良久,道:“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看看一个废物!”,韩文轻叹了一声,道:“原本以为你还有救,现在看起来,我来,就是一个错误!”
“错误?”,阿飞微微蹙眉。
韩文盯着他,又示意他矮桌上的剑与衣服,道:“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里?去做什么?”,阿飞问道。
韩文道:“学剑!”
阿飞沉默了,久久无言。
韩文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刚刚开门后,他又停下了脚步,微微转身,道:“看来你已经全废了!堕落的竟然如此之快!想跟我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吗?”
“有意思的东西?”,阿飞又抬起头。
“对!很有意思的东西!呵呵呵!”,韩文笑了,望着门外的阳光,转身离去,远远地留下了一句话:“我会来找你的!很快!”
房间又陷入了沉寂,阿飞显得有些迟钝,无论任何人,若是过了两个月阿飞那种生活,反应都会变得迟钝的,何况,他每天晚上都被人麻醉。无论任何一种有麻醉催眠的药物,都可令人反应迟钝。
他以为自己睡得很安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可以共度一生女人,而实际上,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罢了!
“呼……”;
长长的吐息了一口气,阿飞坐起了身体,呆呆的望着桌上的那柄剑,本来明亮的双眸有些暗淡,也有些迟疑。(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两个很像的人
屋子很大,被单是新换的,洗得很白,浆得很挺,茶壶并没有缺口,茶杯也干净得很。但屋里却冷清清的,总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林仙儿正坐在床头,在一件男人的衣服上缝钮扣,她用针显然没有用剑熟悉,时常会扎着自己的手。
阿飞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夜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仙儿缝完了一粒扣子,抬起头来,轻轻地捶着腰,摇着头道:“我实在不喜欢住客店,无论多么好的客店,房间也像是个笼子似的,我一走进去就觉得闷得慌。”
阿飞道:“嗯。”
林仙儿道:“我常听别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无论什么地方总不如自己家里舒服,你说是不是?”
阿飞道:“嗯。”
林仙儿眼波流动,道:“我把你从家里拉出来,你一定很不开心,是不是?”
阿飞道:“没有。”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李寻欢是你的好朋友,也不是不愿意你跟他交朋友,但我们既然已决定忘记过去,从头做起,就不能不离开他,像他那种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麻烦跟着他的。”
她柔声接着道:“我们已发誓不再惹麻烦了,是不是?”
阿飞道:“是。”
林仙儿道:“何况,他做人虽然很够义气,但酒喝得太多,一个人酒若喝得太多。就难免有些毛病,毛病犯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又叹了口气,缓缓接着道:“就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撞破我的门,要对我……”
阿飞忽然转回头,瞪着她,一字字道:“那件事你永远莫要再说了,好不好?”
林仙儿温柔地一笑。道:“其实我早已原谅他了,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阿飞目中露出了痛苦之色,垂下头。缓缓道:“我没有朋友……我只有你。”
林仙儿站了起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我也只有你。”。她垫起脚尖,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低语着道:“我只要有你就已足够了,什么都不想再要。”
阿飞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林仙儿整个人都已贴在他身上,两人紧紧地拥抱着,过了半晌,她身子忽然轻轻地颤抖起来。道:“你……你又在想了……”
阿飞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林仙儿道:“其实我也想……我早就想将一切都给你了,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阿飞道:“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我还不是你的妻子。”
阿飞道:“我……我……”
林仙儿道:“你为什么不肯光明正大地娶我。让别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敢?我以前做错的事,你难道还不能原谅我?你难道不是真心地爱我?”
阿飞面上的表情更痛苦,缓缓松开了手。但林仙儿却将他抱得更紧,柔声道:“无论你对我怎样,我还是爱你的,你知道我的心早已给了你……我心里只有你,再也没有别人。”
她的身子在他身上颤抖着、扭动着、磨擦着……阿飞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两个人突然倒在床上。林仙儿颤声道:“你真的这么想?……要不要我再替你用手……”
阿飞躺在床上,似已崩溃。他心里充满了悔恨,也充满了痛苦。他恨自己,他知道不该这么做,但他已无法自拔,有时他甚至想去死,却又舍不得离开她。
只要有一次轻轻的拥抱,他就可将所有的痛苦忍受。林仙儿已站了起来,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发,她脸上红红的,轻咬着嘴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仿佛还带着春色。
“任何人都可以,只有阿飞不可以。”
林仙儿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笑得的确美丽,却很残酷,她喜欢折磨男人,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更愉快的享受。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用力地敲门。
一人大声道:“开门,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早就看见你了。”
阿飞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什么人?”
话未说完,门已被撞开,一个人直闯了进来。
这人的年纪很轻,长得也不难看,全身都是酒气,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林仙儿,似乎根本未见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他指着林仙儿,神经质的笑道:“你虽然假装看不见我,我却看到你了,你还想走么?”
林仙儿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我不认得你!”
这少年大笑道:“你不认得我?你真的不认得我?你难道忘了那天的事?……好好好,我辛辛苦苦替你送了几十封信,你现在却不认得我了。”
他忽然扑过去,想抱住林仙儿,嘶声道:“但我却认得你,我死也忘不了你……”
林仙儿当然不会被他抱住,轻轻一闪身,就躲开了,惊呼道:“这人喝醉了,乱发酒疯。”
少年大喊道:“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我还记得你说的那些话,你说只要我替你把信送到,你就跟我好……”
他又想扑过去,但阿飞已挡住了他,厉声道:“滚出去!”
少年叫了起来,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滚出去!你想讨好她,告诉你,她随时随刻都会将你忘了的,就像忘了我一样。”,他突又大笑起来,吃吃笑道:“无论谁以为她真的对他好,就是呆子,呆子……她至少已跟过一百多个男人上床了。”
这句话未说完,阿飞的拳头已伸出!
只听“砰”的一声。少年已飞了出去,仰天跌在院子里。
阿飞铁青着脸,瞪着他。过了很久,他动都没有动,阿飞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林仙儿。
林仙儿突然掩面痛哭起来,哭着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来冤枉我,要来害我……”
阿飞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她。柔声道:“只要有我在,你就用不着害怕。”
良久良久,林仙儿的哭声才低了下来。轻泣着道:“幸好我还有你,只要你了解我,别人无论对我怎样都没关系了。”
阿飞目中带着怒火,咬着牙道:“以后若有人敢再来欺负你。我绝不饶他!”
林仙儿道:“无论什么人?”
阿飞道:“无论什么人都一样!”
林仙儿“嘤咛”一声。搂得他更紧。但她的眼睛却在望着另一个人,目中非但全没有悲痛之色,反而充满了笑意,笑得媚极了。
院子里也有个人正在望着她。这人就站在倒下去的那少年身旁。他的身材很高、很瘦,身上穿的衣服仿佛是金黄色的,长仅及膝,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剑!
院子里虽有灯光,却不明亮。只有隐隐约约看出他脸上有三条刀疤,其中有一条特别深。特别长,正由他的发际直划到嘴角,使他看来仿佛总是带着种残酷而诡秘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竟是死灰色的,既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他冷冷地盯着林仙儿瞧了半晌,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身,向朝南的一排屋子走了过去。
又过了半晌,就有两个人跑来将院子里那少年抬走。这两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杏黄色的,行动都很敏捷,很矫健。
林仙儿的轻泣声这才完全停止了。
夜更深。
屋子里传出阿飞均匀的鼻息声,鼻息很重,他显然又睡得很沉了──林仙儿倒给他的一杯茶之后,他就立刻睡着。
院子里静得很,只有风吹着梧桐,似在叹息。
然后,门开了。
只开了一条缝,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出来,又悄悄地掩起门,悄悄地穿过院子,向朝南的那排屋子走了过去。这排屋子还有一扇窗子,里面灯火是亮着的。
昏黄的灯光从窗子里照出来,照在她的脸上,照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眼睛迷人极了。
是林仙儿。
她已开始敲门。
只敲了一声,门里就传出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冷冷道:“门是开着的。”
林仙儿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方才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动也不动,就仿佛一尊自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的石像。
距离近了,林仙儿才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几乎分不清眼球和眼白,完全是死灰色的。他的瞳孔很大,所以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在看你,他并没有看着你的时候,又好像在看你。
这双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锐利,但却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之力,就连林仙儿看了心头都有些发冷,似乎一直冷到骨髓里。
但她脸上却还是带着动人的甜笑。遇到的人越可怕,她就笑得越可爱,这是她用来对付男人的第一种武器,她已将这种武器使用得十分熟练,十分有效。
她嫣然笑道:“是荆先生吗?”
荆无命冷冷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林仙儿笑得更甜,道:“荆先生的大名,我早已听说过了。”
荆无命还是冷冷地盯着她,在他眼中,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简直就和一块木头没什么两样。
林仙儿却还是没有失望,媚笑着又道:“荆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
荆无命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你在我面前说话时,最好记着一件事。”
林仙儿柔声道:“只要荆先生说出来,我一定会记着的。”
荆无命道:“我只发问,不回答,你明白吗?”
林仙儿道:“我明白。”
荆无命道:“但我问的话,一定要有回答。而且要回答得很清楚,很简单,我不喜欢听人废话……你明白吗?”
林仙儿道:“我明白。”
她低垂着头。看来又温柔,又听话。这正是她用来对付男人的第二种武器──她知道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女人,也知道男人若是开始喜欢一个女人时,就会不知不觉听那女人的话了。
荆无命道:“你就是林仙儿?”
林仙儿道:“是。”
荆无命道:“是你约我在这里见面的?”
林仙儿道:“是。”
荆无命道:“你已替我约好了韩文?”
林仙儿道:“是。”
荆无命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林仙儿道:“我知道上官帮主一直在找韩文,因为他是个异数,搅屎棍。”
荆无命道:“你是想帮我们的忙?”
林仙儿道:“是。”
荆无命的瞳孔突然收缩了起来,目光突然变得像一根箭。厉声道:“你为何要帮我们的忙?”
林仙儿道:“因为我恨韩文,我想要他的命!”
荆无命道:“你为何不自己动手杀他?”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我杀不了他。在他面前时,我连想都不敢想,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事,一剑就能要别人的命!”
荆无命道:“他真有那么厉害?”
林仙儿叹道:“他实在比我说的还要可怕。想杀他的人都已死在他手上。除了荆先生和上官帮主外,世上绝没有别人能杀得死他!”,她抬起头,温柔地望着荆无命,柔声道:“荆先生的剑法我虽未见过,也能想像得到。”
荆无命道:“你凭什么能想像得到?”
林仙儿道:“就凭荆先生这份沉着和冷静,我虽然不会用剑,却也知道高手相争时。剑法的变化和出手的快慢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沉着和冷静。”
荆无命道:“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剑法招式的变化。基本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武功练到某一种阶段后,出手的快慢也不会有太大分别,那时就要看谁比较冷静,谁比较沉着,谁能够找出对方的弱点,谁就是胜利者。”
她望着荆无命,目中充满了仰慕之色,接着道:“当代的剑法名家,我也见得不少,若论冷静和沉着,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荆先生的。”
要恭维一个人,一定要恭维得既不肉麻,也不过分,而且正搔着对方的痒处,这样才算恭维得到家。林仙儿恭维人的本事的确已到家了。这正是她对付男人的第三种武器。
她知道男人都是喜欢被人恭维的,尤其是被女人恭维,要服侍一个男人的心,女人的一句恭维话往往比千军万马还有效。
荆无命面上却还是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冷道:“你约的日子是明天?”
林仙儿道:“是,因为我算准荆先生和上官帮主在那天一定可以赶到的。”
荆无命道:“但你怎知韩文一定会到呢?”
林仙儿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接到那封信,只要他接到那封信,就一定会到。”
荆无命道:“你有把握?”
林仙儿笑了笑,道:“是!他喜欢与高手过招!”,她笑容忽又消失,柔声道:“为了与高手过招,他连命都不想要了,所以才可怕,你武功虽然比他高,和他交手时也要小心些。”
她目中充满了关怀和体贴,这正是她对付男人的第四种武器──你若要别人关心你,就得先要他知道你在关心他。一个美丽的女人若能很适当地运用这四种武器──一百个男人中最少也有九十九个半要拜倒在她脚下。
只可惜林仙儿这次遇着的却偏偏是例外──她遇着的非但不是个男人,简直不是个人!幸好她还有样最有效的武器。那是她最后的武器,也是女人最原始的一种武器,女人有时能征服男人,就因为她们有这种武器。
但这种武器对荆无命是否也同样有效呢?林仙儿迟疑着。若非绝对有把握,她绝不肯将这种武器轻易使出来。
荆无命的瞳孔在渐渐扩散。渐渐又变成一片朦朦胧胧的死灰色,对世上任何事都仿佛不会有兴趣。
林仙儿暗中叹了口气,对这男人。她实在没有把握。
荆无命缓缓道:“你要说的话已说完了么?”
林仙儿道:“是。”
荆无命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背对着她,慢慢地倒了杯茶,竟再也不看她一眼。
林仙儿只有苦笑道:“荆先生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辞了。”
荆无命还是不理她,自怀中取出粒药丸。就着茶水吞下。林仙儿也看不出他在干什么,等了半天,荆无命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她也没法子再呆下去,只有走。
但她还未走到门口,荆无命忽然道:“听说你很喜欢勾引男人,是不是?”
林仙儿怔住了。
荆无命冷冷接着道:“你一走进这间屋子。就在勾引我。是不是?”
林仙儿眼波流动,慢慢地垂下头,道:“我喜欢能沉得住气的男人。”
荆无命霍然转过身,道:“那么,你现在为何放弃了?”
林仙儿抬起头,才发现他的瞳孔突又缩小,正盯着她的身子,那眼神看来就好像她是完全**着的。她的脸似已红了。垂首道:“你的心就像是铁打的,我……我不敢……”
荆无命缓缓道:“但我的人却不是铁打的。”
林仙儿再抬起头。凝注着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荆无命道:“你要勾引我,只有一种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林仙儿红着脸道:“你为什么不教我?”
荆无命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冷冷道:“这法子你还用得着我来教么?”
他忽然反手一掌,掴在她脸上。林仙儿整个人都似已被打得飞了起来,倒在床上,轻轻地呻吟着,她的脸虽已因痛苦而扭曲,但目中却射出了狂热的火花……
荆无命缓缓转过身,走到床前。
林仙儿忽然跳起来,紧紧搂住了他,呻吟着道:“你要打,就打吧,打死我也没关系,我情愿死在你手上……”
荆无命的手已又落下。屋子里不断传出呻吟声,听来竟是愉快多于痛苦。难道她喜欢被人折磨,被人鞭打?
林仙儿走出这屋子的时候,天已快亮了。她看来是那么狼狈,那么疲倦,仿佛连腿都无法抬起,但她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满足、平静。
每次她燃起阿飞的火焰后,自己心里也燃起了一团火,所以她每次都要找一个人发泄,将这团火熄灭。
她喜欢被人折磨,也喜欢折磨别人。
晨雾已稀。
门扉溅开。
.......
.......
他身上穿着套青布衣服,本来很新,但现在已满是泥污、汗垢,肘间、膝头已也被磨破。他身上也很脏,头发更乱。但他远远站在那里,林仙儿都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杀气!
他整个人看来就如同那柄插在他腰带上的剑。一柄没有鞘的剑!是阿飞!
林仙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可她很快也看到了那个穿着狐裘大氅的男人,他正在打哈欠,模样慵懒,良久,他像是没睡醒一般,喃喃道:“现在感觉如何?”
阿飞抿了抿显得很薄的嘴唇,缓缓地说道:“很不好!”
的确不是很好,他先是被韩文胖揍了一顿,随后又是被点了穴道,就在这房间外听了一晚上,他最心爱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他终于了解了,所以他拿起了剑。
拿起了剑的爱妃,这才是真正的阿飞。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那种彪悍、冷酷、咄咄逼人的野性!一种沉静的野性,奇特的野性!
林仙儿想要说些什么,一粒石子儿打了过来,她张不开嘴,又一粒儿石子打了过来,她的人仰面倒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声音便是——“不要说话,我厌恶你的声音,闭上你的眼睛,不要用你恶心的眼睛看不该看的东西,最后,你现在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可以去死了!”
阿飞还是冷冷地瞧着这一切,一丝表情都未有。他的眼睛明亮、锐利,经过两天的追踪,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昔日那种剑锋般的光芒。
那和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正是种极强烈的对比。
阿飞的眼睛瞧着从房间中走出来的荆无命。
荆无命也在瞧着他。
两人的目光相遇。就宛如一柄剑刺上了冰冷灰暗的千年岩石。谁也猜不出是剑锋锐利,还是岩石坚硬!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目光间却似已冲激出一串火花!
阿飞的目光这移向荆无命的剑。
荆无命的目光几乎也在同一刹那间移向阿飞腰带上插着的剑!
这也许是世上最相同的两柄剑!这两柄剑既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名匠所铸。这两柄剑虽然锋利,但太薄,太脆!都很容易被折断!
剑虽相同,两人插剑的方法却不同。阿飞的剑插在腰中央。剑柄是向右的。荆无命的剑却插在腰带右边,剑柄向左。
这两柄剑之间,似乎也有种别人无法了解的奇特吸引力!
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到对方的剑。就一步步向对方走过去。但目光还是始终未离开过对方的剑!等到两人之间相距仅有五尺时,两人突然一齐停住了脚步!
然后,两人就像钉子般被钉在地上。
荆无命穿的是件很短的黄衫,衫角只能掩及膝盖。袖口是紧束着的。手指细而长,但骨里凸出,显得很有力!
阿飞的衣衫更短,袖口几乎已被完全撕了下来,手臂也很细,很长,但却很粗糙,宛如砂石。
两人都不修边幅。指甲却都很短。两人都不愿存有任何东西妨碍他们出手拔剑。这也许是世上最相像的两个人!现在两人终于相遇了。
只有在两人站在一起时,仔细观察。才能发觉这两人外貌虽相似,但在基本上,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的。
荆无命脸上,就像是带着个面具,永远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阿飞的脸虽也是沉静的,冷酷的,但目光随时都可能像火焰般燃烧起来,就算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烧光也在所不惜。
而荆无命的整个人却已是一堆死灰。也许他生命还未开始时,已被烧成了死灰。
阿飞可以忍耐,可以等,但却绝不能忍受任何人的委屈。
荆无命可以为一句话杀人,甚至为了某一种眼色杀人,但到了必要时,却可以忍受任何委屈。
这两人都很奇特,很可怕。谁也猜不透上天为什么要造出这么两个人,又偏偏要他们相遇。
初春。
寒意未消,朔风呼啸。
风不大,但秋天并未完全落光的黄叶萧萧而落,难道是被他们的杀气所摧落的?
天地间的确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萧索凄凉之意。
........
.........
突然间,寒光闪动!
十余道寒光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阿飞!
荆无命不是一个人来的,一个金钱帮的高手出手了,他自然也并不奢望这些暗器能击倒阿飞,但只要阿飞因此而稍有分心,荆无命的剑就可刺他咽喉!
剑光暴起!
一连串“叮叮”声音后,满天寒光如星雨般堕了下来。荆无命的剑已出手,剑锋就在阿飞耳边。
阿飞的手已握着剑柄,但剑尖还未完全离开腰带。
暗器竟是被荆无命击落的。
黄衫高手微微色变,但很快,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他的人已经捂着喉咙倒下了,看着手里带血的树枝,韩文找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参与进来。
这不仅事关阿飞的尊严,同时他也希望阿飞这个少年人能够成长起来,他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他就是这样干了,没有任何理由。
荆无命和阿飞目光互相凝注着,面上却仍然全无丝毫表情。
然后,荆无命慢慢地将剑插回腰带。
阿飞的手也垂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荆无命突然道:“你已看出我的剑是击暗器,而非刺你?”
阿飞道:“是。”
荆无命道:“你还是很镇定!”
从暗器击来至荆无命的刺出,阿飞除了伸手拔剑。绝未慌张闪避。
荆无命没有等阿飞答那句话,接着又道:“但你反应已慢了……”
阿飞沉默了很久,目中露出了一丝沉痛凄凉之色。终于道:“是!”
荆无命道:“我能杀你!”
阿飞想也不想道:“是!”
荆无命突又道:“但我不杀你!”
阿飞凝视着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不杀我?”
荆无命道:“我不杀你,只因你是阿飞!你可以做到更好!”
阿飞像是在咀嚼着荆无命的话,良久,道:“可我等不及了!”
荆无命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谁也没有看到过他的笑,连他自己都已几乎忘却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笑的。他笑得很奇特。因为他脸上的肌肉已不习惯笑,已僵硬!
他从不愿笑,因为笑可令人软化。但这种笑却不同──这种笑正如剑。只不过剑伤的是人命,这种笑伤的却是人心。
阿飞竟完全不懂他是为何而笑的,冷冷道:“你不必笑,你虽有八成机会杀我。但也有两成死在我剑下。”
荆无命笑容已消失不见。道:“我说过不杀你,就一定会留下你的命!”
阿飞道:“不必。”
荆无命道:“我要你活着,看着……”
这句话还未说完,剑光已飞起!剑光交击,如闪电。但还有一道光芒比剑更快,那是什么?
骤然间,所有的光芒都消失。所有的动作也全都停止。
韩文站起身来了!因为有一个人到了,他眯着眼睛。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已经有了与我一战的实力!”
荆无命的剑,已刺入了阿飞的肩胛。但只刺入了两分。阿飞的剑,距离荆无命咽喉还有四寸。他肩上的血已开始渗出,渗入衣服,染红了衣服。
荆无命的剑为何没有刺下去?荆无命的肩胛处,斜插着一柄刀!
小李飞刀!
荆无命缓缓转过头,凝注着在风中的李寻欢,死灰色的眼睛中还是全无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道:“好刀!”
李寻欢摇了摇头,叹道:“并不很好,我的飞刀不是暗器!”
他的飞刀的确脱离了暗器的范畴,可此番,他一时急切,想要救下阿飞,把自己的飞刀当做了暗器,伤了荆无命。
荆无命冷笑:“你能伤到我,就是你的本事,你就比我强。”,望着自己肩上的刀,缓缓道:“我这一剑,本想废去他这条手臂的。”
李寻欢道:“我知道。”
荆无命道:“你这一刀却很轻。”
李寻欢道:“人予我一分,我报他三分。”
荆无命霍然抬头,凝视着他,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目中竟又有了种奇特的变化,就好像他在瞧着上官金虹时一样。
李寻欢缓缓道:“我还要告诉你两件事。”
荆无命道:“你说。”
李寻欢道:“我虽伤了七十六个人,其中却有二十八人并没有死,死的都是实在该死的。”
荆无命默然。
李寻欢低低咳嗽了几声,目光却是看向了韩文,像是很有深意的接着又道:“我这一生,从未杀错过一个人!所以……我只望你以后在杀人之前,多想想,多考虑考虑。”
荆无命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李寻欢道:“我也在听。”
荆无命道:“我从不愿受人恩情,更不愿听人教训!”
说到这里,他突然在肩上那柄刀的刀柄上用力一拍。露在外面的刀锋,直没入肉,直至刀柄。鲜血涌出!“当”,剑也落在地上。
荆无命的身子摇了摇,但面上还是冷如岩石,硬如岩石,全没有半分痛苦之色,甚至连一根肌肉都没有颤抖!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瞧任何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英雄?……什么叫英雄?难道这就是英雄?英雄所代表的意思,往往就是冷酷!残忍!寂寞!无情!
也有人曾经替英雄下过定义,那就是: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当然,这都不是绝对的,英雄也有另一种。
但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世上又有几人?
英雄也许只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要做哪种英雄,都不是件好受的事。
阿飞的神情也很萧索,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这一生,只怕永远也不能使剑了。”
李寻欢道:“他还有右手。”
阿飞道:“但他习惯的是左手,用右手,就会慢得多。”,他又叹了口气,道:“对使剑的人说来,‘慢’的意思,就是‘死’!”
他一向很少叹息。
现在,他叹息的非但是荆无命,也是他自己。
李寻欢凝注着他,眼睛里闪着光,缓缓道:“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就算两只手一齐断了,用嘴咬着剑,也会同样快的,他的气若已馁,就算双手俱全,也没有什么用。”
“说的不错!”,韩文拍了拍巴掌,笑道:“这小子深藏不露!他的右手,可比左手快多了!真没想到你还能来啊!”
“你制造了这一切,就像看着他们两个人拼命吗?”,李寻欢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韩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让他重拾自我,至于那一剑……要不了他的命,我又何须去管呢?”
李寻欢抿了抿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半晌,他又看向了林仙儿,道:“你又准备杀了她吗?”
“她?关我屁事儿?”,韩文眯着眼睛看着李寻欢,道:“我现在更为好奇的是——你,是不是最好的那个你!我已经等不及了!要知道,就算不能打败你,杀了你,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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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并蒂花开
屋子里很热,热得出奇。因为屋里生了四盆火,火烧得很旺。闪动的火光,将墙壁和屋顶都照成了嫣红色。
阿飞的脸也是红的,全身都是红的。他就躺在四盆火的中间,赤着上身,只穿着条短裤。裤子已湿透。他仰面躺在那里,不停地流着汗,不停地喘息着。他整个人都已虚脱。
屋子的一角坐着两个人,一个还在不停地咳嗽着,另外一个却像是泥塑一般呆坐不动,半合半张的双眸偶尔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当今江湖,最负盛名的人是谁?也许是那个迷雾一般的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他的确是个雾一般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不过,时代不同了,如今的江湖只有三个人伫立在山峰之上,天机老人的隐退,兵器谱上的兵器黯然凋零,原因,都是一个人,一柄剑,也许,他的人就是一件兵器吧?
“杀神”,虽然这个名号在韩文眼里不过是个狗屁,可在别人看来,就是如此,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当中,兵器谱上的人几乎全部被他屠戮,就连排名第四的“铁剑”郭嵩阳,排名第五的“银戟温侯”吕凤先也不能避免。
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在预测,预测什么?预测他什么时候会挑战最强的那两个人,那两件兵器,上官金虹的“龙凤环”。李寻欢的“小李飞刀”,甚至还有人开了赌盘。
屋子很沉默,虽然只是一个陋室。但在这间屋子中的三个人,只要联手,横扫天下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但——那根本不可能,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咳嗽声止住,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在干什么?”
韩文眯着眼,神情中似乎有些失望之色,悠然道:“如你所见。我在蒸他。”
李寻欢道:“蒸他?他既不是馒头,又不是螃蟹,为什么要蒸他?”
阿飞现在看来的确就好像一只被蒸熟了的螃蟹。
韩文笑了,道:“我蒸他。因为我要将他身子里的酒蒸出来。让他清醒。”,他目光凝注着李寻欢,缓缓接着道:“我也想将他血里的勇气蒸出来,让他重新做人。”
李寻欢被韩文的眼神儿看的一个错愕,叹然道:“如此说来,我倒也的确需要被蒸一蒸,只可惜我身子里的酒若完全被蒸出来,我这人只怕也就变成空的了。”
韩文皱眉。道:“你身子里除了酒,难道就没有别的?”
李寻欢叹息了一声道:“也许还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韩文抚掌大笑。道:“说得妙,若没有一肚子学问,怎说得出这种话来?”
他忽又顿住笑,哼道道:“其实我倒真想把你蒸一蒸,看看你身子里除了酒和学问外,还有什么别的?看老天究竟用些什么东西来造成你这么样一个人的。”
李寻欢道:“然后呢?”
韩文笑了,道:“然后我就要将天下的人全都找来,把这些东西像填鸭似的塞到他们肚子里去。”
李寻欢道:“每个人都塞一点?”
韩文叹了口气道:“不是一点,越多越好。”
李寻欢不解,道:“这样说来,天下的人岂非都要变得和我一样了?”
韩文摇头道:“天下的人都变得和你一样,又有什么不好?”
李寻欢道:“也有点不好。”
韩文抬头道:“哪点不好?”
李寻欢苦笑着,道:“你若要令天下人都变得和我一样,世上也许只有一种人赞成这主意——卖酒的。”
韩文不再说话,只是有些失望,一个屋子里两个扶不起的阿斗……或许,还有一个女人吧?可他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林仙儿这个人,也没有瞧她一眼,像是在看着空气;
屋子里忽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松枝在火焰中燃烧的声音。
林仙儿已走到阿飞面前。除了阿飞外,她也没有去瞧别人一眼。闪动着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红的时候看来就像是个害羞的仙子,白的时候看来就如同幽灵。
人都有两种面目,有时美丽,有时丑陋。只有她,无论怎么变,都是美丽的。她若是仙子,当然是天上最美丽的仙子;她若是幽灵,也是地狱中最美丽的鬼魂。
但阿飞却像是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她怎么变,都不会再瞧她一眼。
林仙儿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没走……只为了要对你说两句话,听不听都随便你。”
阿飞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可是,他的身子为什么却又已僵硬?
林仙儿缓缓接着道:“那天,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我却不能不那么做,因为我不愿看到你死在上官金虹手里……他想杀了所有能够威胁他的人,你也是。”
阿飞好像还是没有在听。可是,为什么他的拳已握紧?
林仙儿道:“我现在,既不是要求你了解,更不是要求你原谅,我自己也知道,我们的缘分已尽……”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才接着道:“我告诉你这些话,只为了要让你心里觉得好受些,因为我一直都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至于我……”
李寻欢听得有些作呕,大声道:“你已说得太多了!”
林仙儿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慢慢道:“不错,我的确已说得太多了。”
她果然一个字都不再说,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她走得并不快,却没有回头。阿飞还是躺在那里,连眼睛都没有张开过。
林仙儿眼看已要走出门。李寻欢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林仙儿今天只要走出这道门。阿飞以后只怕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只要阿飞不再见到她,就已重生。
林仙儿自己当然也很明白今天只要走出这道门,就等于已走出了这世界。她脚步虽然并没有慢下来。但目光中却已又露出了恐惧之意──屋子里虽然亮如白昼,但门外却是一片黑暗。
虽然也有星光,但星光她并没有看在眼里。她喜欢的是令人眩目的光彩。她喜欢赞美、阿谀、掌声,喜欢奢侈、浪费、享受,喜欢被人爱,也喜欢被人恨……
她本就是为了这些而活着的。若没有这些,她就算还能活下去。也就如活在坟墓里。
黑暗已越来越近了。林仙儿目中的恐惧已渐渐变为怨毒、仇恨。这时她若有力量,她一定会将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都杀死。
但就在这时,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等一等。”
“等一等!”
谁都无法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能改变多少人的一生!就在这刹那间,林仙儿已突然完全改变。她眼睛里立刻就又充满了得意、自信、骄傲,她整个人也仿佛突然变得说不出地美丽!
她几乎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美丽过。“只有骄傲和自信,才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品。”一个没有信心。没有希望的女人。就算她长得不难看,也绝不会有那种令人心动的吸引力。
这就正如在女人眼中,只要是成功的男人,就一定不会是丑陋的。“只有事业的成功,才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林仙儿脚步已停下,还是没有回头,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的叹息声很轻很轻,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凄苦之意。看到她目中神色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在如此得意的时候,也会发出这么凄凉的叹息。
李寻欢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音乐。任何一种声音能比她这种叹息更能打动男人的心。纵然是秋叶的凋落声,流水的哀鸣声,甚至连月下的寒琴,风中的夜笛,也绝没有她这种叹息声凄恻动人。
他只希望阿飞能瞧他一眼,听他说句话。但阿飞现在眼中已又只剩下林仙儿一个人,耳里也只能听得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林仙儿叹息着道:“我的话已说完了,已不能再等了。”
阿飞道:“不能等?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我答应过别人,只说两句话,说完了就走的。”
阿飞道:“你想走?”
林仙儿叹道:“就算我不想走,也有人会来赶我走。”
阿飞道:“谁?谁要赶你走?”,他眼睛里忽然又有了光,有了力量,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被人赶走?这本是你的家。”
林仙儿霍然转身,凝注着阿飞。她目中似已有泪,因为她眼波本就柔如春水。良久良久,她才又叹息了一声,凄然道:“现在这里还是我的家么?”
阿飞道:“当然是的,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
林仙儿的脚步开始移动,仿佛忍不住要去投入阿飞怀里,但忽然间又停下脚步,垂头道:“我当然愿意,怎奈别人却不愿意。”
阿飞咬着牙,一字字道:“谁不愿意,谁就得走。”
他似已不敢触及李寻欢的目光,也不管别人对他怎么想了。
韩文的确将他血液里的酒蒸了出来,勇气蒸了出来,他却也将他的情感全都蒸了出来。一个人身子最虚弱时,情感却最丰富。
阿飞的眼睛似乎再也不愿离开林仙儿,一字字接着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赶你走,只有你才能赶别人走。”
林仙儿带着泪,又带着笑,道:“我的确很想跟你单独在一起,可是,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阿飞道:“不愿意做你朋友的人,也就不是我的朋友。”
林仙儿忽然燕子般投入他怀里,紧紧拥抱住他,道:“只要能再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什么都不再想,无论别人对我怎么样。我也都不再放在心上。”
门,是虚掩着的。
韩文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入门外的黑暗与寒夜中。他知道自己若再留在屋子里。已是多余的。
李寻欢也跟了出来,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道:“我们难道就这样走了么?”
“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就像你一样!”,韩文冷哼一声,他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还是救了一个废物。
“我?”,李寻欢面上有些不悦。
韩文冷冷的说道:“林仙儿就是一坨狗屎。他就是那只苍蝇,林诗音也是一坨狗屎,你也不过是一只苍蝇!”
李寻欢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好半天,道:“比喻的有些粗俗了!”
“但比喻的很恰当!”,韩文哼道:“我真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样一个人,居然还对她这样子。这种人简直……我已经无话可说了!站在门外。听着林仙儿跟人家……他竟然还这样?戴绿帽子也是一种习惯吗?”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你看错他了。”
韩文冷笑着,道:“我看错了?难道他不是这种人?”
李寻欢盯着他,无比笃定的说道:“他不是。”
韩文笑的更冷了,道:“若不是这种人,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李寻欢黯然道:“因为……因为……”
他实因不知道该怎么说,韩文却替他说了下去,他叹息了一声。道:“他这样做,只因为他已不能自主。虽然没有别人逼他。他自己却已将自己锁住。其实,不只是他,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也有自己的蒸笼。”
李寻欢错愕,好半晌,道:“看来你还没有放弃他?”
“不!我已经放弃了!”,韩文摇头,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他的剑不错,想要帮他一把,既然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也没有必要继续了,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我也有枷锁吗?”,李寻欢突然问道。
韩文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道:“你对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就算有人辱骂了你,对不起你,你也不放在心上,别人甚至会以为你连勇气都已消失……”
李寻欢笑了,很苦涩。
韩文接着说道:“但你的朋友若是有了危险,你就会不顾一切去救他,甚至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朋友’就是你的蒸笼,只有这种蒸笼,才能将你的生命之力蒸出来!将你的勇气蒸出来,可在我看来,你,也快废了!”
李寻欢并不否认,反而是叹息着,道:“那么……龙啸云难道也有蒸笼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看着笑容苦涩的李寻欢,韩文道:“当然也有。”
李寻欢道:“什么才是他的蒸笼?”
韩文伸出两根手指,道:“金钱、权力!”
李寻欢嗫嚅这嘴唇儿,好半晌,道:“可是,他要杀我、陷害我,却并不是为了金钱和权力,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我是绝不会和他争权夺利的,可他为什么还要那样?”
“当局者迷!”,韩文道:“他一心要杀你,只因为他心上也有副枷锁。”
“龙啸云恨你,因为他怀疑,他嫉妒!他始终怀疑你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回去。他嫉妒你那种伟大的人格和情感,因为他自己永远做不到,怀疑和嫉妒,就是他的枷锁!”,韩文冷冷的说道。
李寻欢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捂着胸口,一阵急促的咳嗽,很严重的咳嗽,韩文甚至能看到他掌心里那一点血花;
他却轻轻地擦去,叹道:“这种枷锁也许世上大多数人都有一副,那么,阿飞的枷锁是什么呢?”
韩文目光遥视着天际的星光,叹息着道:“阿飞的枷锁就和龙啸云的完全不同了……阿飞的枷锁是爱。”
李寻欢摇头,道:“爱?爱也是枷锁?”
韩文冷笑,道:“当然是,而且比别的枷锁都重得多。”
李寻欢摇头,道:“但他真的那么爱林仙儿么?他爱她,是不是只因为他得不到她?”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因为这问题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李寻欢叹了口气,凝注着韩文。道:“我在怎么样才能将他这副枷锁解脱啊!”
韩文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回过头──窗子里的火光已暗了,小屋孤零零地矗立在西风和黑暗中。看来就像是阿飞的人一样,那么倔强,又那么寂寞。
李寻欢弯下腰,不停的咳嗽起来,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无论谁都没法子将阿飞的枷锁解脱。除了自己之外,谁也没法子救得了他。
久久没有声息之后。李寻欢又问道:“那你的枷锁是什么?”
韩文站在原地,很久才说道:“回家!”
李寻欢错愕,正如之前的。他也不懂,不懂韩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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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离开?”,李寻欢问道。
野店的设施简陋,在这张满是刀伤剑痕的笨重桌子对面儿。韩文默默地啃着馒头。良久,缓缓地说道:“在等!”
“等什么?”,李寻欢问道。
韩文白了他一眼,道:“在等你有一战之力!再等上官金虹与荆无命之间出现裂痕!”
“你没有必胜的把握?”,李寻欢知道韩文一向是个很狂躁的人,他还从未见过韩文竟然有如此的耐心。
韩文慢慢的说道:“我本意让阿飞振作,至少让他可以帮我一个忙,牵制住荆无命……他们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谁也没有把握一起对付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行!”
气氛稍显沉默。韩文继续啃馒头,李寻欢喝着酒,一壶接着一壶。
不知何时,阿飞来了,像是做错的事儿的孩子,站在李寻欢的身边儿,他腰上无剑,看来他做出了选择。
韩文抬了一下眼帘,闷哼一声,便像是没看到他一样,起身便走掉了。
李寻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示意阿飞坐下说话,自顾的说道:“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怪你!陪我喝几杯吧!”
阿飞从不喝酒,这一点荆无命与他一样,酒精也是会让人行动迟缓的,可今天,不同,所以他点了点头,突兀的偏过脸,他的表情却是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这人身材很高,黄袍,斗笠,笠檐压得很低,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也没有转过头来瞧一眼,行色仿佛也很匆忙。
阿飞的心跳突然却快了。
荆无命!
荆无命的眼睛一向盯住前面,仿佛正在追踪方才走掉的韩文,并没有发觉阿飞就坐在路旁的小店里。
阿飞却看到了他,看到他腰带上插着的剑。却没有看到他那条断臂──用布带悬着的断臂。只要看到这柄剑,阿飞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
就是这柄剑,令他第一次尝到失败和屈辱的滋味。就是这柄剑,令他几乎永远沉沦下去。阿飞的拳已紧握,掌心的伤口又破裂,鲜血流出,疼痛却自掌心传至心底,他全身的肌肉立刻全都紧张了起来。
他已忘了荆无命的断臂。他一心只盼望能和荆无命再决高下,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荆无命也很快就从门口走过。阿飞缓缓站起,手握得更紧。
痛苦越剧烈,他的感觉就越敏锐。
坐在门口的伙计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袭来,转过头,就瞧见了阿飞的眼睛──一双火焰般炽热的眼睛,却令人自心底发冷。
“当”,店伙手里的酒杯跌了下去。
但这酒杯还未跌在地上,阿飞突然伸手,已接在手里。谁也瞧不清他如何将这酒杯接住的。
店伙计整个人都被吓呆了。阿飞慢慢地将酒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倒了杯酒,自己一饮而尽。
他心里忽然又有了变化,似乎,他对自己的选择又有所动摇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个人走了过去。这人也是黄衫,斗笠檐也压得很低,走路的姿态也很奇特,苍白的脸,在斗笠的阴影下看来,就宛如是用灰石雕成的。
上官飞!
阿飞并不认得上官飞,但一眼就看出这人必定和荆无命有很密切的关系,而且显然正在追踪着荆无命!上官飞身材虽比荆无命矮些。年纪也较轻,但那种冷酷的神情,那种走路的姿态就好像是荆无命的兄弟。
他为什么也在暗中追踪荆无命呢?这地方本就很荒僻。再转过这条街,四下更看不到人踪。
阿飞走得很快,始终和上官飞保持着一段距离。
而在阿飞身后,李寻欢却是带着一丝期盼的跟着,心里默默的说着,希望阿飞能够重拾自己的剑。
前面走的韩文早已瞧不见了,荆无命也只剩下一条淡黄色的人影。但上官飞也还是走得很慢,并不着急。阿飞发现上官飞也很懂得“追踪”的诀窍。
要追踪一个人而不被发觉,就不能急躁。就要沉得住气。
前面有座土山,荆无命已转过山坳。上官飞的脚步突然加快,似乎想在山后追上荆无命。等他也消失在山后,阿飞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土山。
他知道在山上一定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事。
他果然没有失望。
荆无命从未感觉到恐惧──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目中竟带着种恐惧之意。他怕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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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山,景色更荒凉,秋风萧杀。
荆无命的手,突然按上了剑柄──但这是右手,并不是使剑的手,他的剑在这只手里,已不能算是杀人的利器!他的手握起。又放下。他的脚步也停下,仿佛知道他的路已走到尽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上官飞的冷笑。
上官飞已到了他身后,冷笑着道:“你已经可以不必再做戏了!”
荆无命缓缓回身,死灰色的眼睛又变得全无表情,漠然凝注着上官飞,良久良久,才一字字道:“你说我在做戏?”
上官飞道:“不错,做戏,你故意跟踪韩文,就是在做戏,因为你根本没有追踪他的必要。”
荆无命道:“那么,我追踪他为的是什么?”
上官飞道:“为的是我。”
荆无命道:“你?”
上官飞道:“你早已知道我在盯着你了。”
荆无命冷冷道:“那只因你并不高明。”
上官飞道:“虽不高明,现在已是能杀你,你当然也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荆无命的确早已知道,所以他并未感觉到惊异。
惊异的是阿飞。这两人本是同一门下,为何要自相残杀?
上官飞道:“十年前,我已想杀你,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荆无命拒绝回答──他一向只问,不答。
上官飞突然激动起来,目中更充满了怨毒之色,厉声道:“这世上若是没有你,我就可活得更好些,你不但抢走了我的地位,也抢走了我的父亲,自从你来了之后,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就忽然都变成了你的。”
荆无命冷冷道:“那也只怪你自己,你一向比不上我。”
上官飞咬着牙,一字字道:“你心里也明白并不是为了这缘故,那只因……”,他虽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爆发了起来,突然大吼道:“那只因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母亲就是被你母亲气死的。”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突然收缩,变得就像是两滴血。两滴泪早已干枯,变色了的血。
在山上的阿飞,目中突也露出了极强烈的痛苦之色,竟仿佛和荆无命有同样的痛苦,而且痛苦得比荆无命更深。
上官飞道:“这些事你们一直瞒着我,以为我真不知道?”
他说的“你们”指的就是荆无命和他的父亲。这两字自他嘴里说出来,并没有伤害到别人,伤害的只是自己。他更痛苦,所以神情反而显得平静了些,冷笑着接道:“其实自从你来的那一天,我已经知道了,自从那一天,我就在等着机会杀你!”
荆无命冷冷道:“你的机会并不多。”
上官飞道:“那时我纵有机会,也未必会下手,因为那时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但现在却不同了。”
他冷笑着,又道:“那时你在我父亲眼中。就像是一把刀,杀人的刀,我若毁了他的刀。他绝不会饶我。但现在,你已只不过是块废铁,你的生死,他已不会放在心上。”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竟慢慢地点了点头,一字字道:“不错,我的生死。连我自己都未放在心上,又何况他?”
上官飞道:“这话你也许能骗得过别人,骗你自己。却骗不过我的。”
荆无命道:“骗你?”
上官飞冷笑道:“你若真的不怕死,为何还要拖延逃避?”
荆无命道:“拖延?逃避?”
上官飞道:“你故意作出追踪韩文的姿态,就是在拖延,在逃避。”
荆无命道:“哦?”
上官飞道:“你追踪的若不是韩文。我一定会让你先追出个结果来。看你是想追出他的下落,还是在等机会杀他,然后我才会对你下手。”
他冷笑着,接道:“只可惜你选错了人,因为你根本追查不出他的下落,更杀不了他,你根本不配追踪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荆无命突然笑了笑。道:“也许……”,他笑容不但很奇特。而且还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上官飞并没有看出来,又道:“所以你的追踪,只不过是种烟幕,要我不能向你出手。”,他盯着荆无命,厉声道:“因为你现在已怕死了!”
荆无命道:“怕死?”
上官飞道:“你以前的确不怕死,但那只不过是因为那时还没有人能威胁你的生命,所以你根本还无法了解死的恐惧。”
“叮”的一声,他龙凤双环已出手,冷冷接着道:“但现在我已随时可杀你!”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缓缓道:“看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上官飞道:“我至少比你想像中高明得多。”
荆无命突又笑了笑,道:“只可惜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上官飞道:“什么事?”
荆无命道:“别的事你全不知道也不要紧,但这件事你若不知道,你就得死!”
上官飞冷笑道:“这件事若真的如此重要,我就绝不会不知道。”
荆无命道:“你绝不会知道,因为这是我的秘密,我从未告诉过别人……”
上官飞目光闪动,道:“你现在准备告诉我?”
荆无命道:“不错,我现在准备告诉你,但那也是有交换条件的。”
上官飞道:“什么条件?”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又收缩了起来,缓缓道:“我若告诉了你,你就得死!”
上官飞道:“你要我死?”
荆无命道:“我要你死,因为活着的人,没有人能知道这秘密。”
上官飞瞪着他,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这件事的确像是很可笑。一个残废了的人,居然还想要别人的命?
上官飞大笑道:“你想用什么来杀我?用你的头来撞,用你的嘴来咬?”
荆无命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妙,只有两个字——“不是。”
上官飞的笑声已渐渐小了。如此简短的回答,已不像是在吓人,更不像是在开玩笑!
荆无命缓缓道:“我要杀你,用的就是这只手!”,他的手已抬起,是右手。
上官飞已笑得很勉强,却还是大笑着道:“这只手……你这只手连狗都杀不死。”
荆无命道:“我只杀人,不杀狗!”
上官飞笑声突然停顿,龙凤双环已脱手飞出。
“一寸短,一寸险”,龙凤双环本是武林中至绝至险之兵刃,这一着“龙翔凤舞脱手双飞”更是险中之险,若非情急拼命,或是明知对方已被逼人死角时,本不该使出这一着。
这一着若是使出,对方也就很难闪避得开。
但就在这时,剑光已飞出。剑光只一闪,已刺人了上官飞咽喉。剑锋人喉仅七分。
上官飞的呼吸尚未停顿,额上青筋一根根暴露,眼珠子也将凸了出来,死鱼般瞪着荆无命。他死也不明白荆无命这一剑是怎么刺出来的。
荆无命也在冷冷地瞧着他,一字字缓缓道:“我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上官飞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咽喉中发出了“格”的一响。
剑拔出,鲜血飞溅。
上官飞死鱼般的眼睛还是在瞪着荆无命。目中充满了怀疑、悲哀、惊惧……他还是不相信,死也不相信。但他必须相信。
上官飞脱手击出的龙凤双环,已打入了荆无命的左臂。
断臂。
他拼命以这条断臂,去硬接上官飞的双环,然后以右手剑自左胁之下刺出,一剑刺人了上官飞的咽喉。
这是何等诡异的剑法。
这一剑好准!好毒!好快!好狠!
“我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的确没有说谎。
但这事实却又多么令人无法思议。难以相信。上官飞和他同门十余年,从未见他练过一天右手剑,所以死也不明白他这右手剑是如何练成的。但他必须相信。因为世上绝没有比“死”更真实的事。
荆无命垂首望着他的尸身,神情看来似乎有些惆怅、失望。良久良久,他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何必要杀我?我何必要杀你?……”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奇特。仿佛在暗中配合着某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对龙凤双环还是嵌在他左臂里。
怀疑,惊惧,不能相信。
这也正是阿飞此刻的心情。
荆无命的剑法的确可怕,也许并不比他快,但却更狠毒,更诡秘。
“难道我真的无法胜过他?”
就算明知这是事实,也是阿飞这种人绝对无法忍受的!
望着荆无命逐渐远去的背影,阿飞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就要跳下土山,追上去。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了他。
这是只很稳定的手,瘦削而有力。
........
........
阿飞被带倒在地,回身一看,却是刚刚被荆无命追踪的韩文,不知何时他又绕了回来,阿飞很愤怒!他情愿当自己不知道林仙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这个人……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李寻欢那对充满了友情和对生命热爱的眼睛。能拉住阿飞的并不是这只手,而是那双眼睛。
阿飞终于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也许我真的不如他。”
韩文冷哼道:“你只有一点不如他。”
阿飞道:“一点?”
“唯一的一点就是——他虽然废了左臂,他的人却没有废掉,而你,已经废了!”,韩文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阿飞。
李寻欢在一旁插言,道:“你说的不错,他的右手的确更快,你发现他追踪你,所以才做了这么场戏么?不过,你也说错了——为了杀人,荆无命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惜牺牲自己,阿飞却不能。”
阿飞沉默了很久,黯然道:“我的确不能。”
李寻欢道:“他不能,只因他有感情,他的剑术虽无情,人却有情。”
阿飞道:“所以……我就永远无法胜过他?”
“可我也有感情,我却能够战胜荆无命!”,韩文说道,他说的很自信,可随即他又说道:“我也有七情六欲,可我却不会是你这种傻蛋!不不不!你完全就是个废物!”
被人骂做废物,阿飞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就那样呆呆的坐在原地,
李寻欢摇了摇头,叹道:“有感情,才有生命,有生命,才有灵气,才有变化……他不是废物!”
盯着李寻欢的那双眼睛,韩文冷笑道:“我说是就是!”
李寻欢咬了咬牙,好半晌,他不搭理韩文了,对阿飞说道:“但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飞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寻欢道:“最主要的是你根本不必杀他,也不能杀他!”
阿飞道:“为什么不必?”
李寻欢道:“因为他本已死了,何必再杀?”
阿飞沉思着,缓缓道:“不错,他的心实已死……”
“你问他这些还有意义吗?他现在连自己的剑在哪里都找不到,又何必问这些东西,又何必在意是谁打败过他呢?”,韩文突然问道。
李寻欢呆立,他发现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总会让自己哑口无言。
阿飞默默的站起身,又默默地走掉了,他的心又冷却了下来,刚刚他被荆无命勾起了心中的热血,可现在,他又要为了自己愚不可及的选择,迈步前行。
...
...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上官金虹
“就算你失望了,也不用这样对他吧?”;
李寻欢长呼一口气,问道,看得出,如果不是韩文与他有交情,并且救过他,只怕他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人了。
“怒其不争,恨其不幸!”,韩文眯着眼睛,连连摇头,目露凶光,喃喃道:“都该死……包括你!”
李寻欢被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好半天,他好像有意要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知道荆无命的右手剑,比左手剑还要厉害的?”
韩文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在暗中苦练右手剑法?”
李寻欢显然是不愿意多想,直接问道:“你说他是为的什么?”
韩文缓缓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为的就是上官金虹。”
李寻欢蹙眉,道:“你认为上官金虹也不知道他这秘密?”
韩文摇头,无比笃定的说道:“绝不会知道。”
“哦?”,李寻欢有些吃惊,谁不知道荆无命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他道:“怎见得?”
韩文道:“荆无命的右手既然比左手更快,本可一剑取那上官飞的命,上官飞本无还手的余地。”
李寻欢点头道:“不错。”
韩文道:“但他却偏偏要等上官飞先出手,然后再拼着以左臂去挨上官飞的双环,他又何苦多此一举。”
李寻欢沉吟着,道:“那只因他左臂本已废。再多挨一次也无妨。”
韩文道:“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李寻欢等着他说下去。果然,他冷笑着说道:“他这么样做。为的也是上官金虹。”
李寻欢稍加考虑就明白了,道:“你是说……”
韩文点头,道:“没错!他当然很了解上官金虹,知道上官金虹将任何人都当做工具,这人若是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上官金虹就会杀了他。”
李寻欢怅然道:“没错,这点上官飞也说过。荆无命生怕上官金虹也会这么样待他。可上官金虹若知道他右手比左手更快。真会这么样对他?”
“但上官金虹并不知道!”,韩文露出了一个很玩味儿的笑意:“他和上官金虹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极奇异的情感。他希望上官金虹对他好,并不是为了他的剑,而是为了他的人!”
李寻欢道:“所以他现在就想去试探试探上官金虹,看他的左臂断了后。上官金虹对他是否还能和以前一样对他?”
他又点了点头。叹道:“我想大概已经明白了。上官飞说得不错,荆无命现在的确有种恐惧,但他恐惧的并不是‘死’,而是上官金虹的冷淡与轻蔑。如此说来,他这人岂非也有情感?”
韩文道:“他对别人虽无情,但对上官金虹却例外,因为他这一生本是为上官金虹而活着的。”
李寻欢叹息道:“这世上能完全为自己而活的又有几人?……他可以为上官金虹去死,却不愿死在上官金虹手上。所以他才要在暗中苦练右手的剑法。”
韩文点头。道:“不错。他拼着命去挨上官飞的龙凤双环,就是想先练一练对付双环的方法。所以……上官金虹对他的态度若是改变了。他就会用这法子去杀上官金虹。也许他做不到,但他至少会去试一试。”
“你认为这是个机会?”,李寻欢目光灼灼。
韩文并不否认,直接说道:“不错!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只要他们之间出现裂痕,如果是一对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可以战胜他!他们之间完美无缺的联系被破坏了!”
李寻欢沉默,半晌道:“你看过了上官飞的出手,所以信心更大?”
“不!”,韩文否认了,并且说道:“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能在兵刃谱中名列第二,并不是因为他招式的狠毒、诡险,而是因为他的稳。能将天下至险的兵器,练到一个‘稳’字,这才是上官金虹非人能及之处,上官飞的武功,根本难及他父亲之万一。”
李寻欢道:“哦?”
韩文笑了,有些讥讽,道:“上官飞之所以恨荆无命,也是认为他父亲没有将武功的奥秘传授给他,而传给了荆无命。其实上官飞若不用‘龙翔凤舞脱手双飞’那样的险招,荆无命能胜他的机会就很少。”
李寻欢道:“是。”
韩文接着说道:“但上官飞却使出来了,因为他见到荆无命的左臂已断,没有了顾虑,也不会再留着不用,所以荆无命刚刚赢了……我并不是以上官飞的武功去衡量上官金虹的,那很浅薄!”
李寻欢叹息道:“自从荆无命一去,上官金虹父亲就开始上官飞他冷淡疏远,这自然是事实,但他却不知道这么做,为的只是爱他。上官金虹全心全意要将荆无命训练成他杀人的工具,荆无命这一生,也就因此而毁在他手上……”
韩文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意外,却也说道:“不错,一个人若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确是件很悲哀的事。”
李寻欢道:“所以,荆无命自从见到上官金虹那一日起,就已死了,但上官金虹也是人,人都有爱子之心,自然不忍对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做,所以才将武功传给上官飞。只可惜上官飞并不能了解他父亲的这番苦心。所以上官飞其实也等于是死在他父亲手上的。”
他又饶有深意的看着韩文,说道:“一个人的希望若是太大,往往就难免会做错许多事……”
韩文摇了摇头,道:“我绝不会做错!”
“那你现在又想做些什么?”,李寻欢问道。
韩文道:“荆无命重伤。正在舔舐伤口,他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了,现在是我最好的时机。我要前去与上官金虹一战!就这么简单!我若得胜归来,便是你我之间的决战之日!”
“为什么不是我先?上官金虹也许会比我更强!”,李寻欢默然的说道。
韩文笑了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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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卷宗非但没有少,反而在一天天加多。
金钱帮管辖的范围,已越来越广了。上官金虹的责任也的确越来越重,因为每件事他都要自己来决定。他绝不信任任何人。现在。他已工作了五个时辰,几乎完全没有停过手,但他非但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这是种快乐。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上官金虹连头都没有抬,因为能直接走进这屋子的,只有一个人。
荆无命。
荆无命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走进来。就站到他的身后。
上官金虹道:“韩文呢?”
荆无命道:“走了。”
上官金虹猝然回头。瞧了他一眼。只瞧了一眼,目光自他断臂上滑落,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非但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荆无命面上也全无表情,死灰色的眼睛茫然凝注着远方。一切事仿佛都没有改变。既没有责问,也没有安慰。荆无命的手断了也好。腿断了也好,却像是和上官金虹全无关系。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门,请示。又有一大堆卷宗被送了进来。淡黄色的卷宗中,只有一封信是黑色的。
上官金虹先抽出了这封信,也只瞧了一眼,因为信上只有几个字:“约定不变,韩文!”
字迹如刀,锋芒四射。
上官金虹静静地站着,似在沉思,然后就立刻下了决定。他慢慢地走了出去。荆无命还是像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门,穿过秘道,走出宽阔的院子,穿过一个垂首肃立着的侍卫,走到阳光下。初春的阳光就像是青涩的女孩儿,还不具备那种动人的热力。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走着……荆无命突然发觉上官金虹脚步的节律己变了。荆无命已无法再与他配合。上官金虹也并没有加快,也不知为什么,两人的距离却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荆无命的脚步渐缓,终于停下。
上官金虹并没有回头。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深深的悲痛……
密林。松林。
松林常青,阳光终年都照不进这松林。
林间虽幽暗,却不潮湿,风中也带着松木的清香。
遥望着远方的天空,韩文缓缓地说道:“想见你一面儿还真是不容易啊!”
“一面就够了!”,上官金虹简短有力的回答!
没错!他们之间,见一面就足够了,因为这一面见过之后,势必会有一个人倒下去。
韩文始终没有瞧过上官金虹,现在才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上官金虹的目光。
火花!
两人目光相遇,竟似激起了一串火花。一串无声无形的火花,虽然没有人的眼睛能瞧得见,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能感觉得到。
密林中刚刚发芽的树枝开始簌簌作响,像是被震动了一般。
上官金虹的眼睛里就仿佛藏着双妖魔的手,能抓住任何人的魂魄。这人的眼睛如同浩瀚无边的海洋,碧空如洗的苍穹,足以将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完全容纳。
上官金虹的眼睛是刀。
韩文的眼睛就是刀的鞘!并无喜怒哀乐,非常的平静。
有这种目光的人,不多,恰恰韩文就是其中之一,上官金虹即便没见过他,也确定了他的身份,一字字道:“你的剑呢?”
剑,一柄剑凭空出现,就像是一节圆木,黑色的圆木,没有一丝光华。
手,出奇地稳定,就像是已完全凝结在空气中。
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这只手看来,也许拿笔远比拿剑合适,但却是武林中目前最有价值。最可怕的一只手,剑,本是很平凡的一把剑,他用了很久;
但在这只手里,这把平凡的剑,也变得有了种逼人的锋芒,杀气!
上官金虹慢慢地走了过来。慢慢地走到韩文对面。现在,他距离韩文已不及两丈。可是他的手却还在袖中。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二十年前就已震慑天下,“兵器谱”中排名第二。名次还在“小李飞刀”之上!仅次于“天机棒”!
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双环出手。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双环的可怕,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如何可怕。现在,他的环是否已在手中?
上官金虹的手终于自袖中伸出。手是空的。
韩文微微蹙眉。道:“你的环呢?”
上官金虹道:“环在。”
韩文道:“在哪里?”
上官金虹道:“在心里!”
韩文道:“心里?”
上官金虹道:“我手中虽无环。心中却有环!”
韩文的瞳孔突然收缩!
上官金虹的环,竟是看不见的!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它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到了你灵魂中。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摧毁,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手中无环,心中有环!”这正是武学的巅峰!这已是“仙佛”的境界!别人不懂。韩文却懂得的。
也许有人在这里围观的话,难免的会有些失望──大多数人。都要看到那样东西,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价值远比能看得见的高出甚多。
在这一瞬间,上官金虹目中的光辉,似已将韩文压倒。上官金虹道:“七年前,我手中已无环。”
韩文道:“佩服。”
上官金虹道:“你懂?”
韩文道:“妙渗造化,无环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半年前……我也是!”
上官金虹道:“好,你果然懂!果然不错!”
韩文平静的说道:“懂即是不懂,不懂即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似禅宗高僧在打机锋。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风,更大了一些。
上官金虹凝注韩文,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韩文不愧是韩文!佩服!”
韩文道:“上官金虹又何尝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道:“你能走吗?”
韩文笑了笑,淡淡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上官金虹道:“你还能走?”
韩文笑的更欢畅了,道:“是不想走,也是不愿走!机会难得!”
上官金虹道:“好,请出招!”
韩文道:“招已在!”
上官金虹不由自主,脱口问道:“在哪里?”
韩文道:“在心里,我剑上虽无招,心中却有招。”
上官金虹的瞳孔也突然收缩!
谁都看不见上官金虹的环在哪里,也看不见韩文的招在哪里。
但环已在,招已出!
空气中似乎蔓延着粘稠的杀气,时间似乎静止了。韩文和上宫金虹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就连花草树木也不作声响了,似乎是在害怕的不敢出声儿……因为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就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动作。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每一刹那都可能爆发。
或者也就在那同一刹那间终止。在这刹那间,这两人中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谁呢?
“杀神”韩文!兵器谱前五十名的人,已经被他杀了一半儿了!现在公认的天下第四!
但上官金虹的双环排名更高,是不是更可怕?
两个人都很镇定。
两个人仿佛都充满了自信。
.......
.......
天空中一片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摧落的?
上官金虹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韩文没有动!
突听一人道:“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动。你明白么?”,声音很苍老,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道:“既然如此。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那么又何必打呢?”
这声音清脆而美,如黄莺出谷。但她的人,还是谁都没有瞧见。
老人道:“他们要打,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
少女吃吃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懂得很哩。”
若有他人在场。定会呆立当场!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若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道:“他们自以为‘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哩!”
少女吃吃笑道:“差多远?”
老人道:“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道:“要怎么样才真正是武学的巅峰。”
老人道:“要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道:“差不多?是不是还差一点?”
老人道:“还差一点。”,他缓缓接着道:“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剑无我,剑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所不至,无坚不摧了!”
说到这里,韩文和上官金虹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少女道:“听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老人道:“哦?”
少女道:“禅宗传道时,五祖口薄佛偈:‘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老人道:“这道理正如‘环即是我,我即是环’,要练到这一步,已不容易。”
少女道:“但六祖惠能说得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埃’。所以他才承继了禅宗的道统。”
老人道:“不错,这才真正是禅宗的妙谛,到了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少女道:“这么说来,我学的真谛,岂非和禅宗一样?”
老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少女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无人无我,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境,到达巅峰。”
老人道:“正是如此。”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道:“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时,就已沾沾自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而已,要登堂入室,还差得远哩。”
少女道:“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非永远再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也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上官金虹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韩文明白这个人是谁,可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在武学上的造诣——天机老人,参悟天机!难怪他能称霸兵器谱二十余载!厉害!
上官金虹突然道:“是孙老先生么?”,没有人回应。上官金虹道:“孙老先生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回应。
风吹密林,吹得树枝飕飕地直响。
韩文和上官金虹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志完全消失了。
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韩文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笑了:“神龙见首不见尾,孙老先生庶几近之。”
上官金虹沉着脸,冷冷道:“道理人人都会说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韩文笑了笑,道:“能说得出这道理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树林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人了院子。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四人竟将这口棺材笔直抬进了这个密林中。
本看似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密林,立刻有个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嗫嚅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官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赔笑道:“这是上好的‘楠寿’,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发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是位姓宋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上官老爷。”
上官金虹道:“姓宋?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夫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太大。也不小了,出手很大方,模样却没有看见。”
另一人道:“他是昨天半夜里将小人们从床上叫起来的,而且先吹熄了灯。小人们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上官金虹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的。
那脚夫又道:“这口棺材的分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
上官金虹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具戴起来。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笑脸迷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这死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飞死的时候韩文也在现场。
他不但亲眼瞧见荆无命杀死上官飞,而且瞧见荆无命将尸体埋葬。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是谁掘出了这尸体?是谁送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韩文目光闪动着,似乎想得很多。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向韩文一字字道:“以前你见过他?”
韩文点头,道:“见过!”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己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泥土中掘出来的。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韩文沉吟着,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袖子里的双手握紧了,半晌冷冷的说道:“你是说他死得很快?”
韩文一点儿也不畏惧,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候。”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不知被谁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层面具,但眼睛却不能。他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韩文,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多。”
韩文道:“不多,也许不会超过五个。”
上官金虹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韩文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他?”
韩文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他慢慢地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他。韩文的目光已变得很讥诮,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韩文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像是一柄铁锤,他脸上那层核桃壳般的面目,几乎已被打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
韩文点了点头,道:“是免不了的。”
上官金虹道:“今天……”
韩文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今天不行!”
“为何?”,上官金虹问道。
韩文咧了咧嘴,道:“今天的你,不是最强的你!所以不行!再会!我会再来找你的!
上官金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望着棺材里的上官飞。喃喃道:“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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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在大路上慢慢的行走,陡然间。他转身过来,缓缓地说道:“上次你跟踪我,我已经放过你了!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我真的想杀了你呢!”
话音刚落,道旁的树林中,一个人在树干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有一双可怕的眼睛,一双死人一样的眼睛,灰蒙蒙的。
一个只有一面的硬币是无法掷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把只有单刃的剑是无法刺出耀眼的双锋。于是有人抖动右腕,生出好几朵剑花,花是在剑尖,如你所想,它先是绽放,随后枯萎;
而另一些人用左腕代替了右腕,花开的时候是同样灿烂,但那些花却是先枯萎,然后绽放。这两部分人,都可以称为剑客。
他们各自创造出了各自的世界,是用一只手把剑斜斜地刺出,破空的风声如水波般向四周蔓延,直至力量的尽端。但最大的圆圈永远只有一个,而这个世界中的花也只是用着一种规律新陈代谢,除了那个叫做荆无命的人。
“为什么不告诉他?”,荆无命缓缓地说道。
韩文没回答,他继续前行,没有回头,可是荆无命总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他要问问题,所以要跟着。
走得越远,压力越重。
天边已有星月升起,四野空阔,风已住。
四下听不到一丝声音,连春风的低诉都已停止。
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荆无命忽然发觉自己也有了脚步声,而且仿佛正在和韩文的脚步配合,一声接着一声,配合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一只春虫自枯草丛中跃出,竟似被这种奇特的脚步声所惊,突又跃了回去──连这脚步声中都仿佛带着种杀气。
这是为了什么?
荆无命走路一向没有声音,现在他的脚步怎会忽然重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
荆无命垂下头,突然发现了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韩文的前一步和后一步之间。
他踏下第一步,韩文才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韩文立刻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错过一步。
他若走快,韩文也走快,他若走慢,韩文也走慢。
开始时,当然是韩文在配合他的。
但现在,韩文走快,他脚步也不由自主跟着快了,韩文走慢,他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的步法竟似已被韩文所控制,竟无法摆脱得开!
荆无命掌心沁出了冷汗。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又觉得这种走法很舒服,觉得身上每一根肌肉也已放松。他身心都似已被这种奇异的节奏所催眠。这节奏竟似能摄人的魂魄。
或许是因为……从前上官金虹也是这样走的吧?
“感觉如何?”,韩文停下了脚步。回身说道。
荆无命突然有一种……欲忘,他想站在韩文的身后,就像是站在上官金虹的身后一样。
所以。他逃了!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做!他怕!他怕了!
可等他到了金钱帮后,他见到了两个人,不!荆无命首先看到的还是上官金虹!因为他眼里也只有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穿着他那顶宽大的斗笠,宽大的黄袍,看到他手里的青钢剑,剑光在星光下闪动。
然后。荆无命就看到了阿飞。若是别人远远见到,一定会以为此刻走在上官金虹身后的人是荆无命,因为两人走路的步伐。竟如此奇特。
谁也想不到阿飞竟已取代了荆无命的位置。
荆无命的眼色更灰黯,黯得就像是无星无月,黎明前将晓的夜空,空空洞洞的。没有生命。甚至连“死”的味道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脸却比眼色更空洞,更呆滞。
上官金虹渐渐走近了,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阿飞的脚步竟也停下。
上官金虹目光遥视着远方,并没有瞧荆无命一眼,突然伸手,抽出了荆无命腰带上插着的剑,淡淡道:“这柄剑你已用不着了。”
荆无命道:“是。”;
他的声音也空洞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留在不久前的那个人身后。成为他的剑!
上官金虹手里还是捏着那柄青钢剑的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道:“这柄剑给你。”
荆无命慢慢地伸出手,接过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现在你反正用什么剑都没有分别了。”
他的人已走了过去,自始至终,从未瞧过荆无命一眼。阿飞也走了过去,也没有瞧他一眼。
林仙儿却向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死,难道真的很困难么?”
一片乌云掩住了星光。
突然间,霹雳一声,暴雨倾盆,春天来临的第一场雨,却是一场暴雨!荆无命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站在暴雨中。
他全身都已湿透,眼角有水珠流落,是雨,还是泪?荆无命又怎会流泪?不流泪的人,通常只流血!
.......
.......
剑,薄而锋利,也没有剑锷。
灯光很稳定,剑光闪动,青光。
窗子是关着的,窗外雨如注,屋子里没有风。
阿飞在稳定的灯光下,凝注着这柄剑,目光也已久久未移动。
上官金虹却在凝注着他,悠然道:“你看这柄剑如何?”
阿飞长长吐出口气,道:“好,很好。”
上官金虹道:“比你以前用的剑如何?”
阿飞道:“更轻些。”
上官金虹突然自他手中取过剑,用两根手指将剑尖一拗,剑身立刻变成了圆圈,又“嗡”的一声,反弹了出去。
“嗡嗡”之声如龙吟,良久不绝。
阿飞冷漠的眼睛已炽热。
阿飞道:“我的剑如此一拗,已断了。”
上官金虹一反手,剑削出。
桌上的茶杯立被削断,如削腐竹。
阿飞忍不住脱口夸道:“好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的确是柄好剑,虽轻而不钝,虽薄而不脆,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只因这柄剑看来虽粗劣简陋,其实却是当今铸剑的第一高手古大师的精品,而且是特地为荆无命淬炼的。”
他忽然向阿飞笑了笑,淡淡道:“你的剑路,仿佛和荆无命相同,是么?”
阿飞道:“有几分相同。”
上官金虹道:“他出手虽比你更毒更狠,但你却比他更稳更准,只因你比他能等,所以这柄剑你用来可能比他更合适。”
阿飞沉默了很久,缓缓道:“这不是我的剑。”
上官金虹道:“剑本无主,能者得之。”
他慢慢地将剑递过去,目中闪动着一种奇特的笑意,道:“现在,这柄剑已是你的了。”
阿飞又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这不是我的剑。”
上官金虹道:“只有这柄剑,才是你的剑,因为只有用这柄剑,你才能杀得了别人。”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说不定也能杀得了我。”
这一次,阿飞沉默得更久。
上官金虹悠然道:“你欠我的,所以要为我杀人,我给你杀人的剑,这本就很公道。”
阿飞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剑。
上官金虹道:“好,很好,有了这柄剑,明天你的债就可还清了!”
阿飞道:“你要我杀谁?”
上官金虹缓缓道:“我要你杀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未说完,他已走了回去,掩起门。
只听他语声在门外道:“这两人都是我的客人,明日正午前,谁也不许打扰。”
现在,屋子里又只剩下阿飞和林仙儿两个人了。
林仙儿坐在那里,头始终未曾抬起。
上官金虹在这屋里也呆了很久,始终没有瞧过她一眼。
...
...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忽然想通了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韩文在笑着,虽然在他面前的人,并不好过。
荆无命抿着嘴,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他的心却像是在滴血,好半晌,他说道:“你能杀了上官金虹?”
韩文很有自信的说道:“能!”
“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荆无命又说道。
韩文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为何?”
荆无命缓缓地说道:“因为他已经找到代替我的人了!”
“阿飞?”,韩文又问道,荆无命点头,沉默不言,韩文咧着嘴笑了,道:“阿飞已经成为阿废了!他达不到上官金虹想要他代替你的完美地步,势必会恼羞成怒……呵呵呵!你信吗?”
荆无命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说道:“他不会那么没用的,否则……他也不会把我的剑拿走!”
“你不信?”,韩文说道。
荆无命摇头:“绝不相信!”
“那就跟我走!咱们拭目以待,如何?”,韩文呵呵的笑了下,起身便走,他们还是用那种很奇特的方式在行走。
阿飞真的废了?是的!
林仙儿这个女人,非常的实际,上官金虹比阿飞强,所以她又攀附上了上官金虹,但上官金虹只想让她成为工具,用来刺激阿飞,令阿飞成为下一个荆无命的工具。
但阿飞没能再次的承受住打击,他承受不住。逃走了,林仙儿紧接着也被上官金虹赶出来了,在上官金虹的眼里。权利,才是永恒,女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他都不会动心的!
初春时节,天还有些冷,但炉火已熄。不过,这间破陋的屋子里燃烧着的是另一种火。
一条修长、浑圆的腿自床沿垂下,在朦胧中看来更白得耀眼。腿蜷曲。人颤抖。阿飞紧张得就像是一根弓弦。箭已在弦上,寻找着箭垛。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极度疲劳后的紧张最难令人忍受。
林仙儿当然是有经验的人。她闪避着,推拒着。喘息着:“等一等……等一等……”
阿飞的回答不是言语,是动作。他显然已不想再等。
林仙儿咬着唇,望着他布满红丝的眼睛。“你……你为什么一直没有问我?”
阿飞愣住了:“问什么?”
林仙儿,搭配:“问我是不是已经和上官金虹……”阿飞的动作突然停住。就像是被人踢了一脚。林仙儿盯着他:“你一直没有问。难道你不在乎?”
阿飞不停地在流汗,汗使人软弱。
林仙儿已感觉到他的软弱。
“我知道你一定在乎的,因为你爱我。”她的声音酸楚,眼睛里却带着种残酷的笑意,就像是一只猫在看着爪下的老鼠,就像是上官金虹在看着她的时候。
阿飞的声音嘶哑:“你有没有?”
林仙儿叹息着:“一只老鼠若是落入了猫的手里,你不必问,也该知道她的结果。”
阿飞突然倒了下去。已愤怒得不能再有任何动作。
林仙儿轻抚着他的脸,仿佛已有泪将流落:“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我不能不说,因为我本想将这身子清清白白地交给你的,只可惜……”,她伏在阿飞胸膛上,流着泪:“我现在真后悔为什么要让你等这么久,虽然是为了你,可是我……”
阿飞忽然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我一定要还你的清白。”
林仙儿黯然道:“这是永远没法子还的。”
阿飞道:“有!我有法子。”,他紧握着双手,咬着牙道:“只要杀了上官金虹,杀了玷污你的人,你就还是清白的……”
他声音忽然停顿,因为他听到窗外有人在冷笑!
一人冷笑着道:“这么样说来,你要杀的人就太多了!”
另一人冷笑道:“这条母狗身子根本就从来也没有清白的时候,只要是跟她见过面的男人,除了你之外,谁都跟她睡过觉。”
第三人笑道:“你若要将跟她睡过觉的男人全都杀死,就算每天杀八十个,杀到你胡子都白了的时候,也杀不完的。”
这屋子一共有三个窗户。每个窗户外都有个人。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同,却又有种很奇特的相同之处。尖锐,做作,无论谁听了都想吐。
阿飞跃起,掀起被,盖住了林仙儿**的身子,踢出枕头,击灭了桌上的灯,厉声道:“什么人?”他本想冲出去,但身子跃起后,又退回,紧守在林仙儿身旁。
窗外的三个人都在大笑:“你难道还怕这母狗的身子被我们看到?”
“她早就被人看惯了,没有男人看她,她反而会觉得不舒服。”
“砰”,窗户忽然同时被撞开。
三道强烈的光柱从窗外照进来,集中在林仙儿身上。
是孔明灯的灯光。
只能看得到灯光,却看不到灯在哪里,也看不到人在哪里。
眩目的灯光亮得人眼睛都张不开。
林仙儿用手挡住了眼睛,棉被从她身上慢慢地往下滑,渐渐露出了她的脚,她的腿……
她并没有将这条被拉住的意思,她的确不怕被人看。
阿飞咬着牙,将衣服摔过去,厉声道:“穿起来!”
林仙儿眼波流转,忽然笑了,道:“为什么?你难道认为我见不得人?”
她又已几乎完全**,又在媚笑。她又同时用出了她的两种武器。
阿飞抄起张凳子,摔碎,握着了两只凳脚,厉声道:“谁敢进来,我就要他死!”
外面的三个人又笑了,这次笑声是从门外传进来的:“他居然还想要人的命。”
“就凭他现在这样子。谁的命他都休想要得了。”
“他至少还能要一个人的命──要他自己的命!”
又是“砰”的一声大裂,厚木板做成的门突然被打得粉碎。
木屑纷飞,三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三个黄衣人。三个人头上都戴着顶竹笠。紧紧压在眉毛上,掩起了面目。这正是“金钱帮”属下独特的标布。
第一人手上缠着根金链,链子两端,悬着个瓜大的铜锤。
第二人和第三人用的是刀剑。
鬼头刀和丧门剑。
三个人的武器都已在手,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杀人的机会。
阿飞突然镇定了下来,正如一条饥饿而愤怒的狼,忽然嗅到血腥气时。反而会镇定下来一样。他的反应虽已慢,体力虽衰退,可是他的本能还未丧失。他已嗅到了血腥气。
林仙儿却还在笑着。笑得更媚,道:“原来是‘风雨双流星’向松向舵主到了,失迎失迎。”
向松手里的流星不停地轻轻摇摆着,他的人却稳如泰山。
林仙儿道:“向舵主这次来。是奉了上官金虹之命来杀我的么?”
向松道:“你猜对了。”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上官金虹这么急着想要我的命。”
向松道:“用不着的人,就得死。”
林仙儿道:“你猜错了,他并不是为了这原因才想杀我。”
向松道:“哦?”
林仙儿道:“他要杀我,只不过为了怕我再去找别的男人,丢他的面子。”
向松冷冷道:“上官帮主的命令从来用不着解释,只执行。”
林仙儿瞟了阿飞一眼,道:“你们敢闯到这里来杀我,想必是认为他已不能保护我。”
向松道:“他不妨试试。”
执刀的人忽然冷笑道:“他已不必试。”
林仙儿道:“哦?”
执刀的人道:“你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自然也知道他已不能保护你了,既然大家都知道。又何必试?”
林仙儿又笑了,道:“不错,他的确已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也在替他难受,只不过……”
她慢慢地站起来,**裸地站在灯光下,慢慢地接着道:“你认为我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护自己呢?”
她胸膛骄傲地挺立,腿笔直。她的皮肤在灯光下看来就像是奶油色的缎子。这身材的确值得她骄傲。
阿飞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冷汗如豆,一粒粒滴落。
林仙儿的手在自己身上轻抚,柔声道:“你们杀了我,不会觉得可惜么?”
向松也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些女人拿自己的身子来付账,付脂粉的账,付绸缎的账,无论对谁都从不小气,但你却不同。”
林仙儿笑道:“我当然不同。”
向松道:“你比她们更大方,你用你自己的身子付小费,甚至连替你开门的店小二,只要你高兴,你都会让他满意。”
林仙儿媚笑道:“你是不是也想问我要小费?”
她慢慢地走过去,道:“你来拿吧,我付的小费,任何人都不会嫌多的。”
向松木立。林仙儿走到他面前,想去勾他的脖子。向松忽然出手,捶击胸膛。林仙儿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床上怔住了!向松头上的竹笠已被打落,露出了他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满是皱纹,没有胡子,一根胡子都没有。
林仙儿忽然大笑了起来,道:“难怪上官金虹要你们来杀我,原来你是个阴阳人──不男不女的阴阳人。”
向松冷冷地盯着她,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过了很久,他目光才转向阿飞,一字字道:“你最好出去。”
阿飞道:“出去?”
向松道:“难道你还想保护这条母狗?”
阿飞的手渐渐垂落。
向松道:“所以你最好出去,我杀她的时候,你最好莫要在旁边瞧着。”
阿飞道:“为什么?”
向松狞笑,道:“因为你若在旁边瞧着。一定会吐。”
阿飞沉默了,垂下了头。
林仙儿的笑声已停止。到了这时,她也已笑不出。
就在这时。阿飞已出手!阿飞的本能还未消失。他选择的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他反应已慢,体力已衰。
金光一闪,流星般飞出。木屑纷飞,阿飞手里的凳子脚已被击得粉碎。
向松冷笑道:“我奉命来杀她,不是杀你,我从不愿多事,所以你还活着。”
阿飞紧握着两截已被打断了的木凳脚。就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紧握着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但这又是个什么样的希望?他本是杀人的人。他杀人,别人杀他。但现在,他已不能杀人。别人也已不屑杀他。这表示他在别人眼中已全无价值,他是死是活,别人也不放在心上。
“一个人要爬起来很难,要跌下却很容易。”
阿飞突然想起他去救李寻欢的时候。和荆无命决斗的时候。被韩文拯救的时候……那时他在别人眼中,还是不可轻视的。
但现在呢?
那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但现在想来,却已遥远得几乎无法记忆。
向松的声音似乎也已遥远:“你要留在这里也无妨,我就要你看看真正的杀人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一人缓缓道:“凭你也懂杀人么?你只怕还不配!”
.......
.......
缓慢的语声,既无高低,也没有情感,向松是熟悉这种声音的。只有荆无命说话才是这种声音!
荆无命!
向松骇然回首果然瞧见了荆无命!他的衣衫已破旧,神情看来也很憔悴。但他的那双眼睛──死灰色的眼睛,还是冷得像冰,足以令任何人的血凝结。
向松避开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手。他的左手还是用布悬着,手的颜色已变成死灰色,就像是刚从棺材里伸出来的。这本是只杀人的手,但现在却只能令人作呕。
向松笑了,淡淡笑道:“在下虽不懂杀人,却还能杀,荆先生虽懂得杀人,只可惜杀人并不是用嘴的,是要用手!”
荆无命的瞳孔又在收缩,盯着他,一字字道:“你看不到我的手?”
向松道:“手也有很多种,我看到的并不是杀人的手。”
荆无命道:“你认为我右手不能杀人?”
向松微笑道:“人也有很多种,有些人容易杀,有些人不容易。”
荆无命道:“你是哪一种?”
向松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杀不死的那一种。”
他目中充满了仇恨,像是在激荆无命出手,他要找个杀荆无命的理由。荆无命忽然笑了。他也和上官金虹一样,笑的时候远比不笑时更残酷,更可怕。向松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荆无命道:“原来你恨我?”
向松咬着牙,冷笑道:“不恨你的人只怕还很少。”
荆无命道:“你想杀我?”
向松道:“想杀你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荆无命道:“但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向松道:“要杀人就得等机会,这道理你本该比谁都明白。”
荆无命道:“你认为现在机会已来了?”
向松道:“不错。”
荆无命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有个秘密你还不知道。”
向松忍不住问道:“什么秘密?”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凝住着他的咽喉,缓缓道:“我右手也能杀人的,而且比左手更快!”
“快”字出口,剑已刺入了向松的咽喉!谁也没有看到这柄剑是从哪里拔出来的,更没有瞧见剑怎么会刺入向松的咽喉。只瞧见寒光一闪,鲜血已进出,只听到“格”的声音,向松的呼吸就已停顿,连眼珠子都几乎完全凸了出来。
“鬼头刀”和“丧门剑”的跟珠子也像是要凸了出来。
两个人一步步向后退,退到门口。
荆无命根本没有回头,冷冷道:“你们既已听到了我的秘密,还想走?”
寒光又一闪!
鲜血飞溅,在灯光下看来就像是一串玛瑙珠链。红得那么鲜艳,红得那么可爱!
良药苦口,毒药却往往是甜的。
世界上的事就这么奇怪──最可怕、最丑恶的东西。在某一刹那间看来,往往比什么都美丽,比什么都可爱。
所以杀人的剑光总是分外明亮,刚流出的血总是分外鲜艳。所以有人说:“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
“真实”,绝不会有美。
杀人的利剑也和菜刀一样。同样是铁,问题只在你看得够不够深远,够不够透澈。可是。也有人说:“我只要能把握住那一刹间的美就已足够,永恒的事且留待予永恒,我根本不必理会。”
就在一瞬间以前,向松还是享名武林的“风雨双流星”。还是“金钱帮”第八分舵的舵主。但现在。他已只不过是个死人,和别的死人没什么两样。
荆无命垂着头望着他的尸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一样。这是不是因为他直到现在才能体会到“死”的感觉?这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只有在意兴萧索时,才能体会到死的感觉?
林仙儿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这口气她已憋丁很久,到现在才总算吐出来。
她瞟着荆无命,似笑非笑,如诉如慕。轻轻道:“想不到你会来救我。”
荆无命没有抬头,冷冷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林仙儿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也许我知道你的意思。”
荆无命霍然抬起头,盯着她,道:“你知道什么?”
林仙儿道:“你来救我,只因为上官金虹要杀我。”
荆无命盯着她。
林仙儿道:“你恨他,所以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你就要破坏。”
荆无命还是盯着她。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直到现在,我才总算知道了你这个人,才知道上官飞也是你杀的。”
荆无命的眼睛忽然移开,移向掌中的剑,缓缓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林仙儿忽又笑了,道:“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杀我,因为你若杀了我,岂非正如了上官金虹的心愿?”,她甜甜地笑着,接着又道:“你非但不会杀我,而且还会带我走的,是么?”
荆无命道:“带你走?”
林仙儿道:“因为你既不能让我死在上官金虹手上,又不愿让我泄露你的秘密,所以你只有带我走。”
她声音更温柔,道:“我也心甘情愿跟着你去,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跟着。”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瞧了阿飞一眼。他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有阿飞这么个人存在。
阿飞却已似忘了自己的存在。
林仙儿也瞟了阿飞一眼,忽然走过去,一口口水重重唾在他脸上。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她已不必再说。林仙儿终于跟着荆无命走了。
阿飞没有动。
口水干了。
阿飞没有动。
.........
.........
“你好!”;
走了好长一段路,黑夜中,突然有这么两个字儿响起,林仙儿没有被惊吓到,只觉得如坠冰窟,因为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正是她最恨的人之一!身躯颤抖的看着前方:“韩……文!”
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韩文仰着天看了看,叹息了一声,道:“要下雨了,该走了!”
荆无命缓慢而有节奏的走到了韩文身后,没有一丝表情,林仙儿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韩文笑着看着她,道:“这……就是你的下场!你现在去找上官金虹,他只会杀了你!不不不!他现在就想杀了你!因为你,阿飞竟然久久的不能振作,算了!跟你说什么!滚蛋吧!”
林仙儿望着远处,那两道身影竟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黑暗,不错,现在的确很黑暗,因为夜已更深,怔怔的站在原地,林仙儿发现自己被骗了!
荆无命现在找到了新的方向,他跟本就不在乎他右手也会用剑的秘密泄露出去,更不会在乎上官飞是他杀掉的事情被说出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不不不!或许……还有一个人!“只要我去找他,无论什么时候,他还是会爬着来求我的。”。“没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林仙儿真的这么有把握?她的确有把握,因为她知道阿飞爱她爱得要命。但阿飞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一定还在那屋子里,因为那是‘我们的家’,那里还有我留下的东西,留下的味道。”,“他一定还在等着我回去。”。想到这里,林仙儿心里忽然觉得舒服多了。
“他一定什么事都不想做,一定还是在整天喝酒。那地方一定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甚至连那些死尸都还没有搬走。”,想到这里,林仙儿又不禁皱了皱眉。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一见他。无论什么事,他都会抢着去做了,根本不用我动手。”,林仙儿满足地叹了口气,一个人已到了她这种时候,想到还有个地方可以回去,还有人在苦苦地等着她,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愉快。
“以前我对他也许的确太狠了些。将他逼得太紧,以后我也要改变方针了。男人就像是孩子。你要他听话,多少也得给他点甜头吃吃。”,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热。
“无论如何,他毕竟不是个很令人讨厌的人,甚至比我所遇见的那些男人全都强得多。”
她忽然发觉自己还是有点爱他的。她这一生中,假如还有个人能真的令她动一点感情,那人就是阿飞了,想得越多,她就越觉得阿飞的好处比别人多。
“我真该好好地对他才是,像他这样的男人,世上并不多,以后我也许再也找不到了。”
越想她越觉得不能放弃他。也许她一直都在爱着他,只不过因为他爱得太深了,所以才令她觉得无所谓。他爱她爱得若没有那么深,她说不定反而会更爱他。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人性的矛盾。所以聪明的男人就算爱极了一个女人,也只是藏在心里,绝不要将他的爱全部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阿飞,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令你伤心了,我一定天天陪着你,以前的事全已过去,现在我们再重头做起。只要你还像以前那样对我,我什么事都可以依着你。”
但阿飞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呢?林仙儿忽然觉得并不十分有把握,对自己的信心已动摇。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只因她以前从未觉得阿飞对她有如此重要,无论阿飞对她是好是坏,她都全不放在心上。
一个人只有在很想“得到”的时候,才会怕“失”。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也正是人的许多种弱点之一。可悲的是,你想“得到”的人越急切,“失去”的可能就越大。
林仙儿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看到小路旁的屋子。屋子里居然有灯。她忽然停下来,将贴身小衣的衣襟撕下了一块,就着雨水洗了洗脸,又用手指做梳子,梳了梳头发。
她不愿让阿飞看到她这种狼狈的样子。因为她绝不能再失去他。屋子里的灯还在亮着。灯在桌上。灯的旁边,还有一大锅粥。
屋子里并不像林仙儿想像中那么脏,尸体己搬走,血渍已清扫,居然打扫得十分干净。
阿飞正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他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很慢,因为他知道食物并不易得,所以要慢慢地享受,要将每一口食物都完全吸收,完全消化。
但现在,他看来却并不像是在享受。他脸上甚至带着种厌倦的神色,显然是在勉强自己吃。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吃?是不是因为他不想倒下?
夜已深。
一个人面对着孤灯,慢慢地喝着粥。没有看到过这种景象的人,绝不会想到这景象是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然后,门轻轻被推开了。林仙儿忽然出现在门口,瞧着他。在看到阿飞的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一阵热血上涌,就好像流浪已久的游子骤然见到亲人一样。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会有这种感觉。她的血本是冷的。
阿飞却似乎根本没有发觉有人进来,还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就好像世上只有这碗里的粥才是真实的。但他脸上的肌肉却似在逐渐僵硬。
林仙儿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小飞……”
这呼唤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甜蜜。阿飞终于慢慢地抬起头。面对着她。他的眼睛还是很亮,是不是因为有泪呢?
林仙儿的眼睛似也有些湿了,柔声道:“小飞,我回来了……”
阿飞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似已僵硬得不能有任何动作了。
林仙儿已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轻轻道:“我知道你会等我的,因为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对我好。”
这一次她没有用手段。这一次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已决定要以真心对他。
“我现在才知道别的人都只不过是利用我……我利用他们,他们利用我!这本没有什么吃亏的,只有你。无论我怎么样对你,你对我总是真心真意。”
她没有注意阿飞脸上表情的变化。因为她距离阿飞已越来越近了,已近得看不清许多她应该看到的事。
“我决心以后绝不再骗你,绝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无论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依着你,都可以答应你……”
“嘭”,阿飞手里的筷子突然断了。
林仙儿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她的声音甜得像蜜。“以前我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我会要你觉得无论你对我多好,都是值得的。”
她的胸膛温暖而柔软。无论任何人的手若放在她胸膛上,绝对再也舍不得移开。阿飞的手忽然自她胸膛上移开了。
林仙儿眼睛里忽然露出丝恐惧之色道:“你……你难道……难道不要我了?”
阿飞静静地瞧着她。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林仙儿道:“我对你说的全都是真话,以前我虽然也和别的男人有……有过。但我对他们那全都是假的……”
她声音忽然停顿,因为她忽然看到了阿飞脸上的表情。
阿飞的表情就像是想呕吐。
林仙儿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道:“你……你难道不愿听真话?你难道喜欢我骗你?”
阿飞盯着她,良久,良久,忽然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林仙儿道:“你奇怪什么?”
阿飞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字字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的!”
林仙儿忽然觉得全身都凉了。
阿飞没有再说别的。
他用不着再说别的,这一句话就已足够。这一句话就已足够将林仙儿推人万劫不复的深渊。
阿飞慢慢地走了出去。一个人若已受过无数次打击和侮辱,绝不会不变的。一个人可以忍受谎言,却绝不能忍受那种最不能忍受的侮辱──女人如此,男人也一样。做妻子的如此,做丈夫的也一样。
林仙儿只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阿飞已拉开了门。
林仙儿忽然转身扑过去,扑倒在他脚下,拉住他的衣服,嘶声道:“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我现在已只有你……”
阿飞没有回头,却抬头了,因为天降暴雨。
他只是慢慢地将衣服脱了下来。他精赤着上身走了出去,走入雨中。初春的雨,很冷。可是雨很干净。他终于甩脱了林仙儿,甩脱了他心灵上的枷锁,就好像甩脱了那件早已陈旧破烂的衣服。
林仙儿却还在紧紧抓着那件衣服,因为她知道除了这件衣服外,就再也抓不住别的。
“到头来你总会发现你原来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都是空的……”
林仙儿泪已流下。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原来的确是一直爱着阿飞的。她折磨他,也许就因为她爱他,也知道他爱她。“女人为什么总喜欢折磨最爱她的男人呢?”
到现在,她才知道阿飞对她是多么重要。因为她已失去了他。“女人为什么总是对得到的东西加以轻蔑,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时才知道珍惜。”,也许不只女人如此。男人也是一样的。
林仙儿突然狂笑起来,狂笑着将阿飞的衣服一片片撕碎:“我怕什么,我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只要我喜欢,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我每天换十个都没有关系。”
她在笑,可是这笑却比哭更悲惨。因为她也知道男人虽容易得到,但“真情”却绝不是青春和美貌可以买得到的……
林仙儿的下场呢?没有人知道。她好像忽然就从这世上消失了。
两三年以后,有人在长安城最豪华的青楼中,发现一个很特别的“妓”女。因为她要的不是钱,而是男人。据说她每天至少要换十个人。
开始时,当然有很多男人对她有兴趣。但后来就渐渐少了。那并不仅是因为她老得太快,而是因为大家渐渐发现她简直不是个人,是条母狼,仿佛要将男人连皮带肉都吞下去。
她不但喜欢摧残男人。对自己摧残得更厉害。据说她很像“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林仙儿。可是她自己不承认。
又过了几年。长安城里最卑贱的娼寮中,也出现了个很特别的女人,而且很有名。她有名并不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丑,丑得可笑。最可笑的是,每当她喝得烂醉的时候,就自称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
她说的话自然没有人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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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冷。
冷雨洒在阿飞胸膛上,他觉得舒服得很。因为这雨令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麻木的,两年来。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而且他觉得很轻松,就像是刚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远处有人在呼唤:“过来……”
呼声很轻,若在几天前,他也许根本听不见。但现在,他的眼睛已不再瞎,耳朵也不再聋了。
他停下,问:“谁?”
一个木亭当中,一个身着狐裘大氅的人在看着他,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跟他很像的人。
阿飞走了过去,拱手作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韩先生!我……又活过来了!”
阿飞又已站了起来,而且站得很直。
韩文很高兴的点着头,道“你果然已将你的枷锁甩脱了。”
阿飞道:“枷锁?”
韩文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蒸笼,也有他自己的枷锁,只有很少人才能将自己的枷锁甩脱。”
阿飞道:“我不懂。”
韩文笑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能做到就好了。”
阿飞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懂了。”
韩文有些讶异,笑道:“你真的懂?……那么我问你,你是怎么样将那副枷锁甩脱的?”
阿飞想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想通了。”
“忽然想通了”,这五个字说来简单,要做到可真不容易。我佛如来在菩提树下得道,就因为他忽然想通了。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才总算“忽然想通了”。
无论什么事,你只要能“忽然想通了”,你就不会有烦恼,但达到这地步之前,你一定已不知道有过多少烦恼。
韩文也想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想通了,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少啊!”
阿飞抿着嘴唇儿,道:“他呢?”
他?他自然是李寻欢。
韩文眯了眯眼睛,道:“也许是在寻找自我吧?”
“你呢?”,阿飞又问。
你?你自然是韩文。
韩文笑了,道:“我在等着他寻找到自我!”
阿飞看着荆无命,好半晌,目光回转,又看向了韩文,道:“你们之间必有一战吗?”
“必有!就像是我与上官金虹之间必有一战一样!只不过是时日长短问题!”,韩文慢慢的说道;
看了看天色,他又说道:“我与上官金虹上一次约在七天之后,正巧是明天,也就是他儿子的头七,但愿他儿子能等一等他,在奈何桥上相聚一下……”
阿飞沉默无言。
雨渐渐的小了,韩文慢慢地走了,但他又停下了脚步,荆无命也停下了脚步。
韩文道:“你最好帮我约一下李寻欢!我实在是等不及了!索性就在明天,把一切的事情全部都了解掉吧!”
阿飞错愕,愣在原地!
一天之内与两个高手决战,他不要命了吗?
想到这里,阿飞竟然有些担心,可他更担心的是李寻欢,那个一直很关心他的人,如今好了吗?是否还在借助雕刻来稳定自己因为喝酒喝得太多而发抖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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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 ps:这一卷,也快结束了。
第二十七章 胜?败?
金钱帮,总舵。
外面虽下着雨,屋子里却还是很干燥,因为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窗户很小,离地很高。窗户永远都是关着的,阳光永远照不进来。雨也洒不进来。
墙上漆着白色的漆,漆得很厚,谁也看不出这墙是土石所筑,还是铜铁所铸。但谁都能看得出这墙很厚,厚得足以隔绝一切。
屋子里除了两张床和一张很大的桌子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没有椅,没有凳,甚至连一只杯子都没有。
这屋子简直比一个苦行僧所住的地方还要简陋。江湖中声名最响,势力最大,财力也最雄厚的“金钱帮”帮主,竟会住在这么样的地方。
便是韩文也不禁怔住。
上官金虹就站在他身旁,瞧着他,悠然道:“这地方你满意了么?”
韩文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道:“这地方至少很干燥。”
上官金虹道:“的确很干燥,我可以保证连一滴水都没有。”,他淡淡接着道:“这地方一向没有茶,没有水,没有酒,也从来没有人在这里流过一滴眼泪。”
韩文饶有兴趣儿的问道:“血呢?有没有人在这里流过血?”
上官金虹冷冷道:“也没有──就算有人想死在这里,还没有走到这里之前,血就已流干了。”,他冷冷接着道:“我若不想要他进来,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休想走进这屋子。”
韩文又笑了笑,道:“老实说,活着住在这里虽然不舒服。但死在这里倒不错。”
上官金虹道:“哦?”
韩文道:“因为这地方本来就像是坟墓。”
上官金虹道:“既然你喜欢,我不妨就将你埋在这里。”,他目中又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指了指脚下的一块地,接着道:“就埋在这里,那么以后我每天站在这里的时候,就会想到‘杀神’韩文就在我的脚下。我做事就会更清醒。”
韩文皱了皱眉,道:“清醒?”
上官金虹道:“因为我若不能保持清醒,也一样会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想到你的榜样,我当然就能警惕自己。”
韩文笑得更加欢畅了,道:“但一个人清醒的时候若是太多了,岂非也痛苦得很?”
上官金虹道:“我不会痛苦。从来没有过。”
韩文咂了咂嘴。道:“那只因你也从来没有快乐过……有时我很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上官金虹眼角在跳动,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有些人也许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但还有些却更可怜,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韩文道:“哦?”
上官金虹盯着他,道:“也许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韩文怔在原地,想了许久。叹然道:“也许我根本不想知道。”
上官金虹道:“你不想?”
韩文握了握拳头,道:“因为我已知道死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等上官金虹说话,接着又道:“在你眼中,看来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韩文点了点头,道:“可在我眼中,你又何尝不是一个死人呢?”
上官金虹眉头一皱,道:“为何?”
“其虽为帮主,居处却简朴粗陋,只因心中已无它欲,唯权而矣。财帛不能动汝之心,美人不能易汝之志……你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走进了错路,你,活得不像是个人,自然,也就是个死人!”,韩文缓缓地说道。
上官金虹的眉头蹙的更紧了,像是一座山峰,好半天,道:“你已经击败了天机老人?”
“是的!”,韩文点了点头,道:“他的武功甚至远胜你我,但他输了!”
“为何?”,上官金虹还是忍不住问了。
韩文抿了抿嘴唇儿,道:“舍弃!他不懂的舍弃!你,能够舍弃吗?”
天机老人在昨日便与韩文交手了,他们之间还是打了一场,结果,他输了,他是输在了顾忌或舍弃不下名声的压力上,这种压力甚至造成了他面对韩文时的不自信。
就算他的对手不是韩文,是上官金虹,他一样会输。
上官金虹瞳孔微缩,到了现在,他还不能舍弃的是什么?无他,唯权利尔!他久久不语,好半晌,又道:“那你现在还在等什么?”
“在等小李探花!”,韩文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道:“我想见见那一道璀璨的刀芒!”
上官金虹握紧了拳头,哼道:“狂妄!本来我也想等!可现在我不想等了!那就让我们之间的胜利者去见证那一道璀璨的刀芒吧!”
“正合我意!”,韩文点头。
豁然间,天地一片苍白,那是一抹惊天的剑气,冲霄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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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没有剑。
但是这不重要,因为他忽然又有了勇气和信心。路旁有片竹林,站在这里,已可看到金钱帮的家院。阿飞砍下段竹子,从中间剖开,剖成三片,削尖,削平,撕下条衣襟,缠住没有削尖的一端,就算做剑柄。
他的动作很迅速,很准确,绝没有浪费一分力气。他的手很稳。
孙小红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瞧着,仿佛觉得很新奇、很有趣。但她还是不免有些怀疑,拿起柄竹剑,掂了掂,轻得就像是柳叶。她忍不住问道:“用这样的剑也能对付上官金虹?”
阿飞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无论用什么样的剑也不能对付上官金虹!我只恨去晚了一步!”
的确。他晚了一步,李寻欢已经赴了上官金虹,亦或是韩文的邀请了!
孙小红想了想。道:“那么……要用什么才能对付他们?”
阿飞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知道要用什么去对付上官金虹或者韩文,可是他说不出。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说不出的。
孙小红轻轻叹了口气,道:“除了上官金虹外,你也许还要对付很多人!韩文……也许比上官金虹更可怕!尤其是他现在身边儿还有一个荆无命!”
阿飞道:“我只问你,上官金虹是不是已回到这里?”
孙小红道:“我想绝不会错。他在这地方无论做什么,都绝不会有人看到。”
阿飞道:“能杀李寻欢、韩文这样的人,并不丢人。他为什么不愿被人看到?”
孙小红又叹息了一声,道:“一个人在做他最喜欢做的事时,往往都不愿被人看到。”
阿飞道:“我不懂。”
孙小红道:“你最喜欢吃什么?”
阿飞道:“什么都喜欢。”
孙小红道:“我最喜欢吃核桃。每次吃核桃的时候,我都觉得是种享受,尤其是冬天的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吃。”
她笑了笑。道:“但若有很多人在旁边眼睁睁地瞧着我吃。那就不是享受了。”
阿飞沉吟,道:“你认为上官金虹将杀他们当做种享受?”
孙小红叹道:“所以我才能确定上官金虹绝不会很快地杀了他们……假如我只有一个核桃,我一定会留着慢慢地吃,吃得越慢,我享受的时候越长,吃完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有点难受。”
其实那种感觉并不是难受,而是空虚。只不过“空虚”这两个字她也说不出。
她接着又道:“在上官金虹眼中。这世上剩下的敌人不多,只有两个。一个韩文,一个李寻欢,他一定也会有我吃完核桃那种感觉,而且一定比我难受得多。”
阿飞慢慢地将剑插入腰带,突然笑了笑,道:“我杀了他绝不会觉得难受。”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已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得并不很快,因为他先要准备──对付上官金虹亦或是韩文那样的人,当然一定要先作准备。
走路的时候他往往会觉得四肢渐渐协调,紧张的身子渐渐松弛,这正是做最好的准备。
他终于走上石阶,走进门。
突然间,人已出现──十八个黄衣人。这正是金钱帮总舵所在地的守卫,当然也就是金钱帮的精锐。
阿飞长长吸了口气,道:“我虽不愿杀人,也不愿有人挡我的路。”
一人冷笑,道:“我认得你,挡了你的路又能怎样?”
阿飞道:“就得死!”
那人大笑,道:“你连条狗都杀不死。”
阿飞道:“我不杀狗,你不是狗!”
没有剑光,竹剑没有光。但竹剑也能杀人──在阿飞的手中就能杀人。那人还没有笑完,咽喉已被刺穿。现在竹剑有了光。血光!
判官笔,双钩,九环刀,五件兵刃带着风声击向阿飞!
两柄锐利的刀去削他手里的剑。
孙小红在担心,她知道阿飞与人交手的经验并不多,纵然和人交手,也大都是一对一,很少被人夹击围攻。他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已够快,但若对付这么多人呢?
孙小红想冲过去,助他──臂之力。她还没有冲过去,就已看到三个人倒下。她明明看到刀锋已削及阿飞手里的竹剑,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竹剑偏偏没有被削断。
她明明看到判官笔已点着了阿飞的穴道,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倒下去的偏偏不是阿飞!
这原因只有使判官笔的人自己知道。他认穴一向极准,出手一向极重,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明明已打着了阿飞的穴道。但就在他笔尖触及阿飞衣衫的那一刹那,他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
竹剑已刺穿他的咽喉。阿飞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一分就已足够了。
孙小红终于还是冲了过去,身子就像是只穿飞在花间的蝴蝶。江湖中的女子高手。特长往往是轻功和暗器一类,较小巧而不吃力的武功,很少听说有女子的内力深、掌力强的。
孙小红也不例外。她暗器的出手极快。身法更快,脚步的变化更奇诡繁复,简直令人无法捉摸。但她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保护阿飞。她始终认为阿飞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有余,对付这么多人则不足。
阿飞用剑的方法奇特,完全和任何一家门派的剑法都不同。他的剑法没有“削”,没有“截”。只有“刺”!刺,本来只有向前刺。但阿飞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
他能往臂下刺。往胯下刺,从耳旁刺。他能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右刺。
忽然间。一人着地滚来。刀花翻飞。地趟刀!这种刀法极难练,所以练成了就极有威力。
但阿飞的身后也似长着眼睛,身子突然一缩,避开了迎面刺来的枪,剑已自胯下反手向后刺出,刺入了那地趟刀名家的咽喉。
这时另一人已自使枪的身后抢出,掌中一双兵刃以“推山式”向阿飞推出,不但招式奇特。兵刃也奇特。他用的是一双凤翅流金铛。这种兵器江湖中更少人用,铛上满是倒刺。此刻用的虽是“推”字诀,但却同时兼带“撕,挂”两诀的妙用。
无论谁只要被它沾着一点,皮肉立刻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这一着“推窗望月”下面的招式,正是“野马分鬃”!
阿飞本该向后退跃。
他若向后退,就难免失却先机,别的兵刃立刻就可能致他的死命!但他当然更不能向前迎,若向前迎,流金铛立刻就要致他的死命。
这道理无论谁都能想得通。谁知阿飞却像是偏偏想不通,他身子偏偏向上迎了上去。
孙小红眼角瞥见,几乎已将失声惊呼。就在这刹那间,阿飞的剑已自胯下挑起,自双铛之间向上刺出。
“哧”,剑刺入了对方的咽喉。
流金铛虽已推上阿飞的胸膛,但使铛的人只觉喉头一阵奇特的刺激,全身突然收缩,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铛翅再推出半分。他双眼渐渐凸出,全身的肌肉都渐渐失却控制,突然觉得胯子一片冰凉,大小便一齐涌出,双腿渐渐向下弯曲。
他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恐惧。他实在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准的剑!可是他非相信不可!
突然间,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再出手。
每个人都在眼睁睁地瞧着这流金铛名家可怕的死法,每个人都已嗅到从他身上突然发出的恶臭。有的人胃里已在翻腾,忍不住要呕吐。
令他们呕吐的并不是这恶臭,而是恐惧,他们仿佛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死”竟是如此可怕,如此丑恶。他们并不怕死,但这种死法却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阿飞没有再出手,从人群中静静地穿过。
剩下的还有九个人,眼睁睁地瞧着,一个人突然弯腰呕吐,一个人突然放声痛哭,另一个人突然倒在地上,抽起筋来。还有个人突然转身飞奔而出,奔向厕所。
孙小红又何尝不想痛哭、呕吐?她心里不但恐惧,也很悲哀,她想不到人的生命有时竟会变得如此卑贱。
阿飞在前面走,手里提着剑。剑犹在滴血。就是这柄剑,不但夺去了人的生命,也剥夺了人的尊严。
剑竟是如此无情!
他的人呢?
甬道的尽头有扇门。门关得很紧,而且从里面上了闩。
这就是上官帮主的寝室,上官帮主就在里面,韩文也在里边,甚至于李寻欢也在里面。上官金虹还没有出来,韩文也还没出来,那么……李寻欢显然还没有死。
孙小红心里一阵欢跃,大步冲了过去,冲到门前。她整个人突然僵住!门是铁铸的,至少有一尺厚,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撞开。上官金虹自然更不会自己在里面将门打开。
孙小红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就像是一脚踩空,落入了万丈深渊!她再也站不起,人倒在门上。泪如雨下。她整个的计划都已成空,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
这计划若是从头就失败,也许反倒好些。最痛苦的是,明明眼看着它已到了成功的边缘,才突然失败。这种打击最令人不能忍受!
阿飞怔在那里,突然间,他就像已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用尽全力向铁门上撞了过去。他的人被撞得弹了出去,跌倒。再冲出,全力刺出一剑!
剑折断!
世上也没有任何一柄剑能洞穿这铁门,何况是柄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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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的腿弯下。整个人都似在抽搐,他又有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这种感觉每次都要令他发疯。
但发疯也没有用。李寻欢就在这扇门里,慢慢地受着死的折磨。他们却只能在外面等着。
等什么呢。等上官金虹亦或是韩文自己开门走出来?三个人。只有一个人能走出来,如果是他们是出来的时候,李寻欢就不会再活着。
等什么呢?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如果是上官金虹自然也绝不会让他们活着,他出来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死的时候。如果是韩文……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只要他的剑忍不住出手……
孙小红突然走过来,用力拉起阿飞,道:“你快走吧。”
阿飞道:“你……你叫我走?”
孙小红道:“你非走不可。我……”
阿飞道:“你怎么样?”
孙小红用力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垂头道:“我跟你不同。”
阿飞道:“不同?”
孙小红道:“我早就说过,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可是你……”
阿飞道:“我并不想陪他死。”
孙小红道:“那么你就该走。”
阿飞道:“我也不想走。”
孙小红道:“为什么?”
阿飞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孙小红道:“我知道你一定要为他报仇,但那也用不着急在一时,你可以等……”
阿飞道:“我不能等。”
孙小红道:“不能等就……就……”
阿飞道:“就怎么样?”
孙小红的嘴唇已咬出血,道:“就死!”
阿飞凝视着竹剑上的血迹。
血已干枯。
孙小红道:“我也知道你一定还想试试,但那也没有用的。”
阿飞道:“你留在这里陪他死又有什么用?你留下来,只因有件事你纵然明知做了没有用,还是非做不可。”
孙小红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他了。”
阿飞沉默了很久,无言地点了点头。他承认,不能不承认。只要是人,只要和李寻欢接触较深,就无法不被他那种伟大的人格感动。若不是遇见李寻欢,阿飞只怕早已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绝不要信任任何人,也绝不要受任何人的好处,否则你必将痛苦一生。”
阿飞的母亲这一生显然充满了痛苦和不幸,阿飞几乎从未看到她笑过,她死得很早,只因她对人生已毫无希望。
“我对不起你,我本该等你长大后再死的,可是我已不能等,我实在太累了……我什么都没有留给你,除了那几句话,那是我自己亲身得到的教训,你绝不可忘记。”
阿飞从来也没有忘记。他从荒野中走入红尘,并不是为了要活得好些,而是为了要向全世界报复,为他的母亲报复。但他第一个人就遇见了李寻欢。
李寻欢使他觉得人生并不如他想像中那么痛苦,人类也并不像他想得那么丑恶,他在李寻欢身上发现了很多很多美德。他本来根本不相信世上有这些美德存在。
他这一生受李寻欢的影响实在太多,甚至比他的母亲还多。因为李寻欢教给他的是“爱”,不是恨。爱永远比恨容易令人接受。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不恨!
他恨得想毁灭,毁灭别人,毁灭自己,毁灭一切。他觉得这太不公平,像李寻欢这样的人,本不该这么样死的。
孙小红忽又叹了口气,凄然道:“韩文……到也罢!这个人虽然邪异得很。可终归还是一个活人,可上官金虹若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一定开心得很。”
阿飞咬着牙。道:“就让他开心吧,这世上本就只有好人才痛苦,开心的本就是恶人!”
突听一人道:“你错了!”
铁门虽沉重,但开门的声音却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不知何时门已开了。从门里慢慢走出来的人,赫然竟是李寻欢。他看来显得很疲倦,但却还是活着的。
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阿飞和孙小红猝然回首。怔住,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这是欢喜的眼泪,喜极时也和悲哀时一样。除了流泪外,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事都不能做,甚至连动都无法动。
李寻欢也已有热泪盈眶。嘴角却带着笑。缓缓道:“你错了,这世上的好人是永远不会寂寞的,恶人痛苦的时候也永远要比开心的时候多得多。”
孙小红突然扑过去,扑在他怀里,不停地啜泣起来。她实在忍不住要喜极而泣。
又过了很久,阿飞才长长吐出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上官金虹呢?”
李寻欢轻抚着孙小红的柔发,道:“想必也很痛苦。因为他毕竟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阿飞道:“他做错了什么?”
李寻欢道:“他的确有很多机会能杀我,他甚至可以令我根本无法还手。可是他却故意将机会错过了。”
像上官金虹那样的人,怎会将机会错过?
孙小红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因为他心里始终想赌一赌。”
孙小红道:“赌?赌什么?”
李寻欢道:“赌他自己是不是能躲得过我的出手一刀。”
孙小红眸子里发出了光,道:“他当然不信‘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这句话的。”
李寻欢道:“他不信──任何人他都不信,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件能让他相信的事。”
孙小红道:“结果呢?”
李寻欢淡淡道:“他输了!”
他输了!
这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决定胜负也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但这一刹那却是何等紧张、何等刺激的一刹那!这一刹那对江湖的影响又是何等深!那一闪的刀光又是何等惊心!何等壮丽!
孙小红只恨自己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刹那间发生的事!甚至不必亲眼看到,只要去想一想,她呼吸都不禁为之停顿!
流星也很美,很壮丽。流星划破黑暗时所发出的光芒,也总是令人兴奋、感动。但就连流星的光芒也无法和那一闪的刀芒比拟。流星的光芒短暴。
这一闪刀光所留下的光芒,却足以照耀永恒!
门已开了。没有人能永远将整个世界都隔离在门外。若想和世人隔绝,必先被世人摒弃!阿飞走进了这扇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柄刀,那柄神奇的刀——小李飞刀!
刀并没有直插入上官金虹的咽喉,但却足以致命!刀锋是从喉结下擦着锁骨斜斜向上刺人的,这一刀出手的部位显然很低。这一代枭雄死的时候,也和其他那些他所鄙视的人没什么两样,也同样会惊慌,同样会恐惧。
生命原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死的面前,人人都平等,但有些人却偏偏要等到最后结局时才懂得这道理。
上官金虹脸上也充满了惊惧、怀疑、不信。他也像别人一样,不信这一刀会如此快!甚至连阿飞都很难相信,他甚至想不通这一刀是如何出手的。
他恨不得李寻欢能将当时的情况说得详细些,但他也知李寻欢不会说。那一瞬间的光芒,那一刀的速度,根本就没有人能说得出。
“他输了!”
上官金虹的手紧握,仿佛还想抓住什么,他是不是还不认输?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再也抓不住了。阿飞心里忽然觉得很闷,忽然对这人觉得很同情,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许他同情的不是上官金虹,而是他自己。因为他是人,上官金虹也是人,人都有相同的悲哀和痛苦。他虽然没有输,可是他又抓住了什么子得到了什么?
过了很久,阿飞才转过头:“韩文呢?”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他走了!”
直到现在想想,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黑衣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切,那个黑袍人竟然是早先就被自己杀死的!
可没死,不!应该是从前没死,可到了现在,又死了!他作了新的兵器谱排名,韩文的名字赫然在最上边儿!没有说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因为他本身就像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剑!
小李飞刀依旧是小李飞刀,似乎,李家与探花这两个字始终摆脱不了干系……
“走了?去哪里了?他难道没与你交手?他不是你的对手?所以走了?”,孙小红忍不住问道。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连被他击败导致气势猛降的上官金虹都能几次要了我的命,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他走了!就像当初他来的时候……谁知道呢!”
阿飞从地上捡到了一柄飞刀,一柄尖端带有一丝血迹的飞刀,只有米粒大小,但飞刀上还有两道指痕。
他又看到了被同样的飞刀刺穿喉咙的上官金虹,他的脖颈后的一点血迹,那是剑痕!像上官金虹这种大高手怎么会被人击中身后?甚至是他有所防备的时候?
高深莫测!鬼神难以企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