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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琊海礁     影视武侠txt下载     影视武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剑与剑

    能让韩文与西门吹雪都觉得麻烦的人,不多,恰巧,陆小凤就是其中的一个,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个,只不过,这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今看起来并不好。

    很难想象他这个平时很注重仪表的男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衣衫褴褛,面sè枯槁,头发乱糟糟的一窝棚,身上竟然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假若不是他那显眼儿的四条眉毛,真还以为他是丐帮的第多少代弟子呢!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至少身后还有一辆马车,一辆很华贵的马车,四匹马的脚力保证了这辆马车始终能跟上陆小凤的脚步,从沿海,一直到了这里,数百里路。

    陆小凤来到了这个山头儿,连句招呼都不想打,靠在一块儿大青石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喘息了良久,笑了,笑得极为灿烂:“看来!还是我更快一点!我想,我能活下去了!”

    这厮极为的不着调,但也不是谁都能把他逼成这个样子的,至少在西门吹雪的印象中,陆小凤闯荡江湖十数载,唯有在两个月前被韩文追杀过一次,险些挂掉,除此之外,还真没听说过。

    “你如果以为你得救了!你错了!”,西门吹雪冷冷的盯着陆小凤,道:“今rì!是我人生当中的大rì子!也是我这几近三十年当中,最为高兴的一天,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要杀了谁!”

    西门吹雪就是这样,他可以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甚至为了一个他根本没有见过的人,披星戴月,奔波数千里。熏香沐浴,斋戒三五rì,去为这个不认识的人杀一个从未败过的杀手。

    因为他愿意做这件事,因为他高兴,这件事是成是败,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呢?那可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来,在他的门口排队跪下。他也好像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

    甚至连为了陆小凤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就算有人把陆小凤当面刺杀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见。西门吹雪看得见的——只有他的剑。

    陆小凤唯有苦笑连连,好半晌。他看向了不动声sè的站在一旁的韩文。道:“韩兄!你把我害得好苦啊!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大半月来,差点儿死掉的次数,比我前二十几年都多!”

    韩文无声的笑了笑,道:“那你学会了什么?又明白了我为什么把你扔在那里不管吗?”。

    陆小凤无言,他发现,他这辈子最怕的两个人厉害的都不仅仅是他们的武功啊!

    他不说话,韩文却接着说道:“你管的闲事儿太多了!必须让你涨点儿记xìng!况且,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备战金就在那个岛上。我也算帮你了,至于你找不找得到。关我屁事!”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突然觉得……屁好忙啊!”,陆小凤恶劣的笑着,可惜,他身边儿这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听他的冷笑话儿,这让他无比的尴尬,摸着鼻子默不作声。

    马车在山麓下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妩媚漂亮,他们也没想到山上竟然还会有两个人在,一时间有些错愕,或者说……有些惧怕!

    “他是个高手!”,西门吹雪缓缓地说道,声音中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也是个高手!”,韩文缓缓地说道,西门吹雪说的是宫九,而韩文说的却是陆小凤。

    两位绝代剑手斗剑之时,必然已将全部心神心力都倾注到了剑上,旁边如果还站着一位顶尖高手,无论出手与否,对敌对一方都是巨大的压力,就算是他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陆小凤面皮抽搐,摊了摊手,很是无赖的说道:“我也没办法啊!你们要是能杀了山下那个,我马上就走,你们把我吊起来也不错,谁赢了谁放我下来……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你们看着办!”

    他实在是被宫九追怕了,饶是他现在的武功jīng进了很多,却依然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要知道当初霍天青可是给他留了一本“天禽门”的至宝呢!“凤舞九天”!那一招的名字就叫“凤舞九天!”

    当rì,他带着沙曼突围,也是靠着这一招迫退了宫九,从而逃出生天,他安顿了沙曼,自己却是被宫九追的像狗一样,狼狈逃窜,一直听说西门吹雪以为自己死在韩文手下,已经准备与韩文决斗,所以才前来——或许他想阻止?

    不过……现在看来,他完全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西门吹雪不是为了他而与韩文决斗,西门吹雪甚至没关心过他的死活,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手中的剑能否胜过韩文!

    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一战!这也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战!

    这场剑与剑的较量,他的初衷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他的目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同样,他的结果也无需为任何人改变!

    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怎么想,所以压根儿也没提自己为什么被人“说死了”,自己的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他只想找一个最安全的地点,避免这条小命儿稀里糊涂的没掉。

    宫九在山脚下仰望着这里,他知道自己不上去,韩文与西门吹雪也会下来,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决斗,甚至会为了这公平的一战,而——清场杀人!

    他上来了,站在西门吹雪与韩文的中间位置,他看着陆小凤,道:“为什么不跑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错,他的人长得也很不错,这些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陆小凤咧了咧嘴。道:“跑不动了!这是实话!到了现在,我发现了,自己或许真的不应该管这些闲事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有些事情。管不起!”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知道了什么?”;

    宫九饶有兴趣儿的看着陆小凤,一双眼睛也在西门吹雪与韩文身上来回的打量着,很明显,西门吹雪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太平王世子……”,陆小凤只是缓缓地说出了这五个字,而后盯着宫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好!换个问题,西北的那笔备战金也是你干的吗?”。

    “陆小凤!你应该闭嘴了!立刻滚蛋!”,韩文yīn沉的看了一眼陆小凤。身上的杀机愈来愈重,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宫九,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你很有自信?”。宫九微微蹙起眉毛。他正常的时候,的确是那座“杀手窝”、无名岛上的王者,天生会有一种霸气,但也仅仅是正常的时候而已。

    韩文没有接话,西门吹雪却说话了,他看着自己的剑,道:“西门吹雪是最有自信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杀气也弥漫在整个山头。突然,风起。树叶簌簌作响,两股冲天而起的杀气相互碰撞,而夹在这中间的三个人全都打了个寒颤,尤其是——宫九!

    他又不正常了!

    韩文出手了,左手化作金灿灿的金刚手,扼断了这个已经不正常的男人的脖子,随即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山下,神情当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非常的厌恶。

    “为什么杀他?”,西门吹雪问了,他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因为他亲眼目睹了……不可以理解的一幕。

    ——被韩文出手杀死的这个男人,竟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用一根针扎自己,还要那个与他一起来的女人打他,用鞭子狠狠地抽他。

    “我怕你会吐!”,韩文沉声说道。

    西门吹雪承认了,他的确是胃中翻腾,大有想要吐的感觉,说得直白一点儿……西门吹雪有高度的洁癖症,他看不得这种污秽恶心的事情,如果继续看下去,只怕不用与韩文动手,他已经因为呕吐而失去战斗力了!

    “我们可以继续了!”,韩文淡淡的说了一句,同时,这句话也是在jǐng告着有些不该在的人该离开了。

    陆小凤错愕,好半晌,默默的带着那个已经有些发傻的牛肉汤,离开了这里,山下的马车一路绝尘而去,他也很想留下来,可惜,人家不允许啊!如之奈何?

    黄昏,残阳如血。

    西门吹雪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还是面无表情,缓缓的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韩文点了点头,道:“好剑!”

    西门吹雪傲然道:“确是好剑!”

    韩文袖子中一个抖动,一柄剑也落入了手中,是叶孤城留给他的“白云剑”,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jīng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韩文笑了,道:“本是好剑!”

    两人对视,西门吹雪突然道:“利剑本为凶器,我少年练剑,至今三十年,本就随时随刻都在等着死于剑下。”

    韩文在听着。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剑,嘴角是若隐若无的一丝笑意,这才接着道:“所以今rì这一战,你我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憾?”

    “好!”,韩文点头,伸出了左手,虚抬在半空中,道:“请!”

    西门吹雪也道:“请!”

    话音一落,只听“呛啷”一声,半空之中,电芒一闪,剑光如长虹惊天,西门吹雪已然手中有剑,他手腕一动,一抹光芒乍然放shè,剑光如瀑,剑气如虹,半空中只有厉芒一闪,刺穿了空气!

    冷冽的剑光激shè而出,锐利萧杀的剑气,层层布满!剑光却比剑气更为惊人。没有人能形容这一道剑光破空的惊心动魄,世上也绝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其神韵。

    那既是一道狂飙,又是一道怒浪。更像是一道闪电,一道划破暗夜的极光。

    剑光一闪,超脱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突然之间,便已刺到了韩文身前,其间似乎没有丝毫时间阻隔。

    剑出,已至!

    韩文瞬间已觉一股锋锐无匹的剑气刺来。虽只一剑,但剑光所至,他浑身上下都已被剑气所笼罩。寒意扑面罩来!不禁开口赞叹道:“好剑!真乃好剑!”

    真是一柄锋芒绝世的好剑!快!准!狠!这一剑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来说……几近完美!西门吹雪果真是天生的剑客!这不由得让韩文赞叹不已!

    韩文最初之时练的便是这快剑,即便是今天,他的剑法走的也是“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的路子。但他面对西门吹雪这一剑时。还是忍不住稍稍惊讶了一下。

    这剑法快得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顷刻之间,已破空劈来,快到了极点,仿佛是黑夜中被点燃的灯,刚一点燃,光芒已然划破了黑暗!当真是惊艳绝伦!

    自闯荡江湖开始,韩文也不知同多少以剑速著称的剑客交过手。又不知见过多少剑客高手,这些人剑法之快已然不俗。但真正与西门吹雪比肩的……真的不多!

    在那些人当中,首推叶孤城,因为这是第一个让韩文感觉到死亡的男人,同时也是韩文打心眼儿里最为佩服的一个人,他的剑,清灵高远,宛若天上的白云,飘渺无常!

    那是一丝仙气!

    除了西门吹雪之外,再说的便是那臻至天人之境的风清扬了!他的剑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如绵绵chūn风,风本无形,难匿其形。

    那是一缕清风。

    而西门吹雪的剑法纯粹而干净,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莲花儿,没有丝毫杂质,所有的变化都化为了一个字——快!

    狂风暴雨,闪电惊雷一般的速度!其剑势之凌厉,剑速之迅捷,都已是韩文平生所仅见,犀利无匹的剑气刺破空气,锐利的尖啸引空乍起,隐隐竟有郁郁风雷之声。

    一剑击出,竟有如此惊人的威势,这种神乎其技的剑术,寻常武林中人别说没有见过,只怕连想都不敢想!这一剑,已然是超出了当是叶孤城剑势的威力!

    就在剑光笼罩,剑势袭身的刹那间,韩文终于动了,他以退为进,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倏然飘退,于此同时,反手一击,只听呛啷一声,白云剑被拔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笨拙,拔剑的速度并不快,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间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这柄剑在他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羲之手中的笔,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

    他轻描淡写,挥尘如意,一瞬间就已刺出了十八剑。剑法本是轻灵流动的,就像是河水一样,可是这十八剑刺出后,山顶的树林突然起风,树叶簌簌作响,天地间里仿佛有了杀气。

    第十八剑刺出,所有的变化都似已穷尽,又像是流水已到尽头。他的剑势也慢了,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忽然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但是这一剑却像是吴道子画龙点的睛,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然后他就刺出了他的第十九剑。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两股冲天而起的剑气,像是两条巨龙在方圆不过十数丈的范围内相互争雄,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拔剑的动作,他们的剑忽然间就已经闪电般击出。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重量竟似已完全消失,变得像是风一样可以在空中zì yóu流动。因为他们已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他们的jīng神已超越一切,控制一切。

    剑光流动,树叶碎了,如漫天的血雨落下来。可是他们看不见。在他们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连他们的“人”都已不存在。

    天地间惟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剑。坚实的杨树,被他们的剑锋轻轻一划,就断成了两截。

    因为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这棵树。茂密的杨林。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片平地,他们的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他们的剑锋。

    树木一棵棵倒下,满天血雨缤纷。流动不息的剑光,却忽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重而笨拙。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光忽然消失。剑式忽然停顿。西门吹雪盯着自己手里的剑锋,眼睛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又仿佛有寒冰在凝结。他的剑虽然仍在手里。可是所有的变化都已到了穷尽,因为……他慢了!

    没有人能够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已然绝望了,他已经看到韩文的剑刺穿他的胸膛了!可就在这时。他的剑……动了!自己又动了!诡异的自己起了变化。

    韩文的剑也到了——

    三天后。万梅山庄。

    “为什么没有刺下最后一剑?”,西门吹雪看着对面儿的人,问道。

    韩文喝了一口酒,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三次问了?还是那个回答,我怕死!”

    “是第二十四次!”,西门吹雪纠正了韩文的错误。

    三天前他与韩文决战,单论剑法而言。他自信不下于韩文,但他最后一剑。却被韩文用剑格挡后,用金刚手夹住了……如果韩文有杀他之心,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韩文望着万梅山庄窗外的花丛,笑道:“花满楼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惜了!他却对你很反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西门吹雪是个很固执的人:“你怕死?”

    “好!索xìng跟你说个清楚,否则,你不会善罢甘休的!”,韩文摇了摇头,道:“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这条命……显得很金贵,另外,那天我们比的是剑法,两败俱伤之局,不!你赢了!既然比的时剑法,我却用了其他的武功,已经输了!”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西门吹雪蹙着眉头,道:“你那一剑刺出了十九个变化!这其中的名堂……已经超过我了!”

    “可是——你的剑无尘、无垢!而我的剑,比不上啊!”,韩文叹息了一声,微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我的心愿算是了了,西门吹雪的剑,果真厉害!没让我失望!”

    “可我现在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西门吹雪冷冷的回答,换来的却是韩文的哈哈大笑。

    “你准备去哪里?”,西门吹雪又问道。

    韩文叹了口气,眼睛中是一抹哀伤,但很快,又是不屈的斗志:“去我应该去的地方!说得多了你也不懂……陆小凤呢?他只找到了宫九那三千五百万两黄金,查破了一个案子,另外一个却迟迟的没有动静,朝廷难道没追究他的责任?”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道:“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总之,这个爱管闲事儿的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韩文莫名的笑着说了句话,而后闪身不见了;

    在花丛深处,他的人也消失不见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要前往下一个世界了!那里,还有着很多人等待他的挑战!

    一切归于沉寂。

    某时、某刻、某地……

    只有那初升的阳光,犹自照在这座院落的墙上、地上、花上、草上、树上、人身上。

    舟,扁舟,一叶扁舟。

    一叶扁舟在海上,随微波漂荡。舟舷上搁着一双脚,陆小凤的脚。

    陆小凤舒适的躺在舟中,肚子上挺着一杯碧绿的酒。他感觉很幸福。因为沙曼温柔得像一只波斯猫那样腻在他身旁。

    沙曼拿起陆小凤肚子上的酒,咬了陆小凤一口,轻声细语的道:“你知道一件事吗?”。

    陆小凤道:“什么事?”

    沙曼道:“当今皇上,现在真的想见你!”

    陆小凤微笑道:“你也知道一件事吗?”。

    沙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现在真的要去做隐形人。”

    沙曼吓了一跳,道:“为什么?你现在忽然想刺杀皇上?”

    陆小凤端详着沙曼的脸道:“你真的那么笨吗?”。

    沙曼道:“我本来就笨嘛,你不喜欢,你就把我丢到海底去算了。”

    陆小凤却把沙曼抱得更紧,道:“小玉跑了,西门吹雪、花满楼又回到他们宁谧的世界,韩文……他劫走了西北那三千五百万两黄金,却又在一个月后还了回去,也不知为什么……江湖上又恢复平静,我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和你隐居,做一对隐形于江湖的仙侣,我还是人吗?”。

    沙曼叹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嘛!”

    陆小凤道:“你说我不是人?难道我是猪?”

    沙曼道:“你不是人,也不是猪,你是凤,是陆小凤,是飞翔在幸福的九重天上的陆小凤。”(未完待续……)

发个单章,有必要说一下。

    嗯……怎么说好呢,怪我自己!也对书友们说声抱歉。

    这本书从最开始的时候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前两卷感觉不错,等到了第三卷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质量下滑的厉害。

    风格变化太大,就像不是一个人写的一样……

    这是我自己的原因,因为当时上架,成绩上的失败让我一度很失落,自己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等自己准备扭转的时候,已经写偏了,好不容易有点儿起sè……字数也多了,到现在一百五十多万字,坦白的说,还真没写过这么长的篇幅,有些失控,感觉不会写了,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准备开启下一卷了,不管怎么说,这本书肯定会有个结局的,当然了,我自己从这本书的写作中也吸取了不少经验,希望下本能更好。

    嗯,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感慨,多谢各位书友的支持了,尤其是每天都打赏的气温下降筒子,二月十三筒子等等就不一一点名了。

    下一卷开始了。。)

第一章

    北国,朔风,天大寒。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穹苍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李寻欢打了个呵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李寻欢叹了口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口地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与灵魂。

    酒瓶空了,他就拿起把小刀,开始雕刻一个人像,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这是个女人的人像,在他纯熟的手法下,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柔和而优美,看来就像是活的。

    他不但给了“她”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她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刀锋下溜走。

    他已不再年轻。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才使他能活到如今。

    现在人像终于完成了,他痴痴地瞧着这人像,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然后他突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赶车的大汉立刻大喝一声。勒住车马。

    这大汉满面虬髯,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李寻欢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忠诚的同情,就好像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主人。

    李寻欢竟在雪地上挖了个坑,将那刚雕好的人像深深地埋了下去。然后。他就痴痴地站在雪堆前。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这雪堆里埋着的,就像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换了别人,见到他这种举动。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但那赶车的大汉却似已见惯了。只是柔声道:“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还很远,少爷你快上车吧!”

    李寻欢缓缓转回身,就发现车辙旁居然还有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种天气,想不到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那虬髯大汉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叹息:“你难道不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你为何总是只知道同情别人,却忘了自己……”

    车座下有很多块坚实的松木,李寻欢又开始雕刻,他的手法精练而纯熟,因为他所雕刻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已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躯体。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幸好这时风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比马蹄声轻得多,但却是李寻欢正在期待着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他也绝不会错过。

    于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

    他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但却绝不停顿,虽然听到了车响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马车赶到前面时,李寻欢才瞧见他的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

    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但这却也是李寻欢平生所见到的最英俊的一张脸,虽然还太年轻了些,还不够成熟,但却已有种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李寻欢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边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李寻欢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么就上来喝口酒吧,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会说这么样一句话来,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李寻欢大笑着,马车已急驰而去。渐渐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寻欢还在笑着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谁知他说起话却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赶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这次李寻欢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载我一程。或者借我一件衣服!”

    突然间,一道声音传来,李寻欢手中的三寸小刀顿时捏得很紧,因为声音很近,真的很近,近在咫尺!能让他在这么近却发现不了的人,放眼江湖——屈指可数!

    “什么人!鬼鬼祟祟!”,虬髯大汉眉毛倒竖,怒不金刚般喝道。

    “不是我鬼鬼祟祟!是你看见我了,却当我不存在,亦或者说……这幅模样,唉!我也是耻于见人啊!”

    声音再次传出,循着声音的痕迹,李寻欢找到了说话的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个雪球!不!应该是一个雪丘!就在道路旁,像是被风雪完美覆盖的石头,有一些突出的痕迹,但谁也不会注意,天知道这个人是在大雪里呆了多久啊!

    “看来你已经发现我了!”,良久,雪丘一阵抖动,露出了一个人头,很年轻,不过二十几许岁,这人长得倒不是很特别,倒是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在风雪中显得异常的发亮。

    “你是何人?”,虬髯大汉不留痕迹的挡在了马车前方,面上是不能掩盖的警惕。

    雪中之人叹了口气,道:“我是韩文!你可能没听说过,不过……很快就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不凡!”

    没错!这个人就是韩文!

    他来到这里已经足足两天有余了!因为那该死的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的规定,他现在……说穿了就是光着屁股的,他潜伏在路边儿两天,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路过。

    刚刚过去的是个少年人,但这个少年人实在是太穷了,以至于连他都不忍去打劫他,好在今天很幸运,还有一辆马车经过,看模样,非富即贵……啊哦!也不一定,点子貌似很扎手啊!

    “你为什么不出来?”,李寻欢看着雪中的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韩文叹了口气:“因为我光着屁股!”

    他回答的很坦然,倒像是在说我很饿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一点儿也没有羞耻之意,可恰恰是这个回答让李寻欢笑了:“的确是很羞人!看来这件衣服我是非借不可了!”

    “你借我衣服,我欠你人情,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了你!”,韩文躺在雪中笑道:“一门三进士、父子三探花……小李飞刀!呵呵!要是贸然动手抢劫你,倒也真说不过去,而且风险不小,有可能不能杀人灭口,还被人知道我裸奔的事实!”

    真是狂妄啊!虬髯大汉双目一沉,能在江湖上敢撂下这话的有几个人?杀人灭口……

    “你竟然认识我?好吧!”,李寻欢微微错愕后,摇头一笑,尽显洒脱之意,伸手便把身上的狐裘大氅扔给了雪中人。

    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快到了极致,雪中之人已经裹着狐裘大氅站在他面前了,还长呼了一口气:“该死的鬼天气。该死的破地方,连个鬼影子也不路过,害的小爷在雪地里躺了足足两天!”

    在雪地里躺了两天却没生病?反而还是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这是得多么深厚的内力才能办到的事情啊!

    李寻欢有些惊讶。虬髯大汉更是神情警惕到了极致,仿佛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手一般。

    “一事不烦二主!李探花!载韩某一程吧!”,韩文四处环望了一下:“就这一件狐裘大氅……嗯,不太好!丢人,不不不……该说点儿什么好呢?”

    “好!请上车!”,他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李寻欢却没有在意,更没有拒绝,反而是笑着伸了伸手。道:“我请你喝酒!”

    “少爷!”,虬髯大汉蹙着眉头,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李寻欢摆了摆手,笑道:“别担心!”

    马车很大。一进车厢。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这车厢里居然颇为豪华,地上辅着柔软的貂皮,点着火盆,当然,也少不了美酒佳肴,与陆小凤那个混蛋一样,李寻欢。也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兵器谱第一!”

    这就是韩文现在的任务了!这个任务可能会很简单,可能也会很不简单。但无论如何,踏着刚刚出场的方式,的确是……一个字儿形容下,就是“囧”。

    “看得出,你的身手并不弱!有谁能把你抢光了,然后扔到雪地里来吗?”,李寻欢倒了一杯酒,递给韩文,笑问道。

    韩文也不客气,一手紧紧地捂着狐裘大氅的衣襟,一手端起杯子,道:“抢我?你想错了!能让一个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去的原因有很多,别的倒也好说,但抢我……这是最不可能的一个理由,我很有信心!”

    “哦?的确,理由会有很多……也许,你刚刚碰到了绝世美人,与其幕天席地,一夜缠绵也说不定呢!”,李寻欢哈哈一笑,开着玩笑话。

    .......

    .......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李寻欢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所以他就先在饭铺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壶酒,慢慢地喝着。

    他酒喝得并不快,但却可以不停地喝几天几夜。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渐渐黑了。

    那虬髯大汉已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也已打扫干净,少爷随时都可以休息。”

    李寻欢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那虬髯大汉忽然又道:“金狮镖局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像是刚从口外押镖回来。”

    李寻欢道:“哦?押镖的是谁?”

    虬髯大汉道:“就是那‘急风剑’诸葛雷。”

    李寻欢皱眉,又笑道:“这狂徒,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他嘴里虽在和后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虬髯大汉道:“那孩子的脚程不快,只怕要等到起更时才能赶到这里。”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浪费体力而已,你看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虬髯大汉也笑了,道:“但那孩子却并不是一匹狼。”

    “那位公子……哦!韩先生呢?”,李寻欢又问道。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下。好半天道:“他也在找寻猎物!少爷……我们最好离他远一点儿!他看起来……”

    “找寻猎物……有意思啊!”,李寻欢不再说什么,因为这时他又咳嗽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三个人从后面的一道门走进了这饭铺,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正在谈论着那些“刀头舐血”的江湖勾当,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

    李寻欢认得其中那紫红脸的胖子就是“急风剑”,但却似不愿被对方认出他,于是他就又低下头雕他的人像。

    幸好诸葛雷到了这小镇之后,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人。他们很快要来了酒菜,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可是酒菜并不能塞住他们的嘴,喝了几杯酒之后。诸葛雷更是豪气如云,大声地笑着:“老二,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太行山下遇见‘太行四虎’的事么?”

    另一人笑道:“俺怎么不记得?那天‘太行四虎’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红货,四个人耀武扬威。还说什么‘只要你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放你过山,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红货,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第三人也大笑道:“谁知他们的刀还未砍下,大哥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第二人道:“不是俺赵老二吹牛,若论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数咱们的总镖头‘金狮掌’,但若论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大哥了!”

    诸葛雷举杯大笑。但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了,他只见那厚厚的棉布帘子忽然被风卷起。

    两条人影。像是雪片般被风吹了进来。

    这两人身上都披着鲜红的披风,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两人几乎长得同样形状,同样高矮。

    大家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见到他们这身出众的轻功,夺目的打扮,已不觉瞧得眼睛发直了。

    只有李寻欢的眼睛,却一直在瞪着门外,因为方才门帘被吹起的时候,他已瞧见了那孤独的少年。

    那少年就站在门外,而且像是已站了很久,正如一匹孤独的野狼似的,虽然留恋着门里的温暖,却又畏惧那耀眼的火光,所以他既舍不得走开,却又不敢闯入这人的世界来。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这才转到两人的身上。

    只见这两人已缓缓摘下雪笠,露出了两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看来就像是两个黄蜡的人头。

    他们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

    但他们的目光却很毒恶而锐利,就像是响尾蛇的眼睛。

    然后,他们又开始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一身漆黑的紧身衣服,原来他们的身子也像是毒蛇,细长,坚跏,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而且还粘而潮湿,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觉得恶心。

    这两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左面的人脸色苍白,右面的人脸色却黑如锅底。他们的动作都十分缓慢,缓缓脱下了披风,缓缓走过柜台,然后,两人一齐缓缓走到诸葛雷面前!

    饭铺里静得连李寻欢削木头的声音都听得见,诸葛雷虽想装作没有看到这两人,却实在办不到。

    那两人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眼色就像是两把蘸着油的湿刷子,在诸葛雷身上刷来刷去。

    诸葛雷只有站起来,勉强笑道:“两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脸色苍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风剑’诸葛雷?”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就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诸葛雷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道:“不……不敢。”

    那脸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凭你,也配称‘急风剑’?”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迎面又一抖这柄腰带般的软剑,已抖得笔直。

    他用这柄剑指着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从口外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就饶你的命!”

    那赵老二忽然长身而起。赔笑道:“两位只怕是弄错了,咱们这趟镖是在口外交的货,现在镖车已空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位……”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剑已缠住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赵老二的人头就忽然平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两个身。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诸葛雷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似在不停地弹琵琶。

    但诸葛雷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死,毕竟是有两手的,他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个黄布包袱,抛在桌上。道:“两位的招子果然亮。咱们这次的确从口外带了包东西回来,但两位就想这么样带走,只怕还办不到。”

    那黑蛇阴侧侧一笑,道:“你想怎样?”

    诸葛雷道:“两位好歹总得留两手真功夫下来,叫在下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忽然“呛”地拔出了剑,别人只道他是要和对方拼命了。

    谁知他却一反手。将旁边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来,碟子里装的是炸虾球。虾球也立刻飞了起来。

    只听剑风嘶嘶,剑光如匹练地一转,十多个炸虾球竟都被他斩为两半,纷纷落在地上。

    诸葛雷面露得意之色,道:“只要两位能照样玩一手,我立刻就将这包东西奉上,否则就请两位走吧。”

    他这手剑法实在不弱,话也说得很漂亮,但李寻欢却在暗暗好笑,他这么样一做,别人也就只能斩虾球,不能斩他的脑袋了,他无论是胜是负,至少已先将自己的性命保住再说。

    黑蛇格格笑道:“这只能算是厨子的手艺,也能算武功么?”

    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口气,刚落到地上的虾球,竟又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只见乌黑的光芒一闪,满天的虾球忽然全都不见了,原来竟已全都被他穿在剑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剑劈虾球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虾球用剑穿起来,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诸葛雷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手剑法,已忽然想起两人来,他脚下又悄悄退了几步,才嗄声道:“两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双蛇么?”

    .........

    .........

    听到“碧血双蛇”这四个字,另一个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镖师,忽然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就连李寻欢身后那虬髯大汉,也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近年黄河一带的黑道朋友,若论心之黑,手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这“碧血双蛇”之上,听说他们身上披的那件红披风,就是用鲜血染成的。

    可是他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碧血双蛇”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了家。

    只听那黑蛇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认出了我们,总算眼睛还没有瞎。”

    诸葛雷咬了咬牙,道:“既然是两位看上了这包东西,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两位就请……就请拿去吧。”

    白蛇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这句话正是诸葛雷他们方才在自吹自擂时说出来的,此刻自这白蛇口中说出,每个字都变得像是一把刀。

    诸葛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怔了半晌,忽然爬在地上,居然真的围着桌子爬了一圈。

    李寻欢到这时才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这人脾气已变了,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黑白双蛇的眼睛已一齐向他瞪了过来,他却似乎没有看见,还是在雕他的人像。

    白蛇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眼了。”

    黑蛇狞笑道:“这包袱是人家情愿送给咱们的,只要有人的剑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愿将这包袱双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软剑,剑光却如白虹般炫人眼目。他迎风亮剑,傲然道:“只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剑,我兄弟非但将这包袱送给他。连脑袋也送给他!”

    他们的眼睛毒蛇般盯在李寻欢脸上,李寻欢却在专心刻他的木头,仿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门外却忽然有人大声道:“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听到了这句话,李寻欢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欢喜的是那少年终于走进了这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有的甚至已结成冰屑。但他的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的,直得就像标枪。

    他的脸看来仍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他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屈服的野性。像是随时都在准备争斗、反叛,令人不敢去亲近他。

    惊讶的是,这句话有两个人问了,一个是这个少年。另外一个则是蹭了他一件衣服与一段路程的人。此时他一手合上衣襟,在貂皮大衣下,打着赤脚,风一吹过,想起他在大衣下并没有穿东西……但愿不会冻着蛋吧!

    少年身上最令人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同样的,那个怪人韩先生手里却连个玩具都没有。显得颇为滑稽,但李寻欢知道。这个人——尤其的可怕!

    瞧见这柄剑,与这两个人,白蛇目中的惊怒已变为哂笑,咯咯的笑道:“方才那句话是你们说的么?”

    韩文未答话,少年却道:“是。”

    白蛇道:“你想买我的脑袋?”

    少年道:“我只想知道它能值几两银子,因为我要将它卖给你自己。”

    白蛇怔了怔,道:“卖给我自己?”

    少年道:“不错,因为我既不想要这包袱,也不想要这脑袋。”

    白蛇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来找我比剑了?”

    少年道:“是。”

    白蛇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瞧了瞧他腰边的剑,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这一生中实在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这人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那虬髯大汉暗中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孩子实在穷疯了,诸葛雷也觉得他的脑袋很有毛病。

    只听白蛇大笑道:“我这颗头颅千金难买……”

    少年道:“千金太多了,我只要五十两。”

    白蛇骤然顿住了笑声,因为他已发觉这少年既非疯子,亦非呆子,更不是在开玩笑的,说的话竟似很认真。

    但他再一看那柄剑,又不禁大笑起来,道:“好,只要你能照这样做一遍,我就给五十两。”

    笑声中,他的剑光一闪,似乎要划到柜台上那根蜡烛,但剑光过处,那根蜡烛却还是纹风不动。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白蛇这时已吹了口气,一口气吹出,蜡烛突然分成七段,剑光又一闪,七段蜡烛就都被穿在剑上,最后一段光焰闪动,烛火竟仍未熄灭──原来他方才一剑已将蜡烛削成七截。

    白蛇傲然道:“你看我这一剑还算快么?”

    少年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道:“很快。”

    白蛇狞笑道:“你怎样?”

    少年道:“我的剑不是用来削蜡烛的。”

    白蛇道:“那么你这把破铜烂铁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你又要干什么?”

    他看向了韩文,韩文道:“我本想杀人夺财,嗯,现在看来,应该放长线,钓大鱼,啧啧!我不着急!”

    少年的手握上剑柄,全然没有理会韩文,他似乎很自信,盯着白蛇,一字字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白蛇格格笑道:“杀人?你能杀得了谁?”

    少年道:“你!”

    这“你”字说出口,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

    .........

    剑本来还插在这少年腰带上,每个人都瞧见了这柄剑。

    忽然间,这柄剑已插入了白蛇的咽喉,每个人也都瞧见三尺长的剑锋自白蛇的咽喉穿过。

    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人白蛇咽喉的!

    没有血流下,因为血还未及流下来。

    少年瞪着白蛇。道:“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白蛇喉咙里“格格”地响,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鼻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

    鲜血,已自他舌尖滴了下来。

    黑蛇的剑已扬起,但却不敢刺出,他脸上的汗不停地在往下流,掌中的剑也在不停地颤抖。

    只见少年忽然拔出了剑。鲜血就箭一般自白蛇的咽喉里标出,他闷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狂吼道:“你……”

    这一声狂吼发出后。他的人就扑面跌倒。

    少年却已转问黑蛇,道:“他已承认输了,五十两银子呢?”

    他说得仍是那么认真,认真得就像个傻孩子。

    但这次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他了。

    黑蛇连嘴唇都在发抖。道:“你……你……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杀他的么?”

    少年淡淡笑道:“不错。”

    黑蛇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忽然甩却了掌中的剑,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碎了,怀中的银子一锭锭掉了下来,他用力将银子掷到少年的面前,哭嚎着道:“给你,全给你……”

    他就像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那少年既不追赶。也不生气,却弯腰拾了两锭银子起来。送到柜台后那掌柜的面前,道:“你看这够不够五十两?”

    那掌柜的早已矮了半截,缩在柜台下,牙齿格格地打战,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到了这时,李寻欢才回头向那虬髯大汉一笑,道:“我没有说错吧?”

    虬髯大汉叹了口气,苦笑道:“一点也不错,那玩具实在太危险了。”

    他瞧见那少年已向他们走了过来,但却未瞧见诸葛雷的动作,诸葛雷一直就没有从桌子下爬起来。

    此刻他竟忽然掠起,一剑向少年的后心刺出!

    他的剑本不慢,少年更绝未想到他会出手暗算──他杀了白蛇,诸葛雷本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杀他呢?

    眼看这一剑已将刺穿他的心窝,谁知就在这时,诸葛雷忽然狂吼一声,跳起来有六尺高,掌中的剑也脱手飞出,插在屋檐上。

    剑柄的丝穗还在不停地颤动,诸葛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李寻欢,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李寻欢捏着小刀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想要出手,却没有出手,因为已经有人代劳了!

    两根手指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像是一抹锋芒无匹的剑,不仅打飞了诸葛雷的剑,还刺穿了诸葛雷的喉咙,比起那个少年人,更为可怕!

    鲜血一丝丝白诸葛雷的背缝里流了出来。他瞪着韩文,咽喉里也在“格格”地响,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

    韩文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像是捏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鸡,突然间,他有了一些恶趣味儿,很高兴的看着周围的人,道:“我宣布——你们被打劫了!所有人都一样!排排坐,吃果果!听话!否则——死!”

    真是疯了!他要做什么?

    韩文这也是无奈之举,以往初入一个世界,至少他也会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抢不少的钱财,早早的搞定好这些琐碎,可这一次……竟然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搞得他到现在连条裤子都没得穿呢!

    “你连我也要一起打劫?”,少年人抬头,看着韩文。

    韩文挥了挥手,道:“穷鬼不打劫穷逼!我对有钱人一向很有兴致!对你这种穷人,从不关注!你要是有兴趣儿,帮我维护秩序,等下分你一半儿!”

    “少爷!”,虬髯大汉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叫了一声。

    李寻欢摆了摆手,道:“不要去管他!喂!少年人!你答应请我喝的酒呢?”

    少年人转身,看向了李寻欢,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韩文一手合着衣襟,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都可笑,但很多人都笑不出来,诸葛雷手上也的确是有两下子的,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捏死……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啊!

    “喂喂喂!别发愣啊!给钱!给钱!”,韩文催促着……怎么看这厮都像是个收保护费的流氓小混混,一点儿风度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二章

    高手,就要有高手的风度,只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没品的存在,无疑,韩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仅没品,而且还很缺德,天生的品质,始终让他……有些时候看起来很恶劣。

    有人自然不相信韩文的能耐,所以——韩文手掌微动,“砰”的一声响,在他身侧的酒馆儿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儿,直接击穿了青石墙壁,冷风冰雪,倒灌而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掌雄猛霸烈,一掌击出,直奔酒馆儿的青石墙壁,虽然硬生生的被他顿止,但余势依然未尽,澎湃气劲竟可直接将青石墙壁击出一个掌印儿来!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这一招运劲之准简直匪夷所思!

    这招本是势狂力猛,想要在击出去之后收发自如本就很难,在青石墙壁上打出一个洞来更难,击穿青石墙壁却又不让墙壁倒塌,更是难上加难,但是此“三难”,竟给这个怪异的家伙一一办到,其功力之高简直无从想象,这是哪儿来的野生高手?

    就连“小李探花”此时都有些动容,他相信,可以在青石墙壁印上手印儿的人很多,他同样相信能够轻易打穿这面墙壁的人也很多,可要是能够在距离三丈余远,打穿墙壁的同时却不让墙壁倒塌的人……屈指可数!

    “看什么看?掌柜的!给小爷打几桶水过来,再找一套合适的衣服。嗯,毛巾也要!快点儿!都看什么看?每人五十两银子!没有?没有的话,那我可就对不住了!”。穷疯了的韩某人此时,怎么说好呢……太凶残点儿了。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拒做官,情义走天涯!”

    这二十个字堪称是李寻欢毕生写照,青年时代极尽辉煌,才华横溢。天纵之姿,武功之高更是惊世骇俗,排兵器谱。列尽天下高手,“小李飞刀”依然名列前三,仅次于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之下。

    只可惜辉煌之后便是无尽落寞,李寻欢重情重义。这本是最大的优点。却也是他最大的破绽,一生为情义所困,所苦!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因为这十六个字,放眼天下,但凡武林中人。愈是高手,只怕没有一人不想见识一下小李探花的飞刀。也没有一人不想亲眼目睹一下他那出手一刀的惊心动魄!

    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看着酒桌上的几坛酒,微微笑着,这酒是那少年买的,所以他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而且喝得很快。李寻欢瞧着他,目中充满了愉快的神色,他很少遇见能令他觉得有趣的人,这少年却实在很有趣。

    少年忽然放下酒碗,看了一眼在掌柜的柜台后洗澡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李寻欢,突然问道:“他看起来很不正常!”

    李寻欢笑了笑,道:“高人,有几个正常的?”

    少年道:“为什么?”

    李寻欢努着嘴,好半天,道:“不为什么!”,这简直就是废话,所以他也笑了,摇头失笑,道:“要是能离开就好了!可惜了!我们现在全都是被打劫的对象!”

    “不!你是!我不是!他已经说不打劫穷逼了!我不知道穷逼是什么意思,大概是……特别穷吧?”,少年很诚实的回答,旋即又问:“为什么想要离开?”

    李寻欢道:“无论谁杀了人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的,虽然人不是我杀的,可杀了人之后,必定会有麻烦随之而来,我不怕杀人,也不怕死人……但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烦。”

    少年默然半晌,这才又从坛子里舀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了下去,李寻欢含笑望着,很欣赏他喝酒的样子。

    过了半晌,少年竟也叹了口气,道:“杀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有些人却实在该杀,我非杀他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才杀那白蛇的么?”

    少年道:“没有五十两银子,我也要杀他,有了五十两银子更好。”

    李寻欢道:“为什么你只要五十两?”

    少年道:“因为他只值五十两。”

    李寻欢笑了,道:“江湖中该杀的人很多,也有些不只值五十两的,所以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大富翁,我也常常会有酒喝了。”

    少年道:“只可惜我太穷,否则我应该送那个怪人五十两的。”

    李寻欢道:“为什么?”

    少年道:“因为他替我杀了那个人。”

    李寻欢大笑道:“你错了!你错了!那个人非但不值五十两,甚至一文不值!”,他忽又眯着眼睛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帮你杀掉那个人么?”

    少年道:“不知道。”

    李寻欢道:“白蛇虽然没有杀诸葛雷,但却已令他无法在江湖中立足,你又杀了白蛇,他只有杀了你,以后才可以重新扬眉吐气,自吹自擂,所以他就非杀你不可,江湖中人心之险恶,只怕你是难以想像的。”

    少年沉默了很久,喃喃道:“有时人心的确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最少先让你知道。”

    他喝下一碗酒后,忽又接道:“但我只听到过人说虎狼恶毒,却从未听过虎狼说人恶毒,其实虎狼只为了生存才吃人,人却可以不为什么就杀人,而且据我所知,人杀死的人,要比虎狼杀死的人多得多了。”

    李寻欢凝注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就宁可和虎狼交朋友?”

    少年又沉默了半晌,道:“只可惜它们不会喝酒!可你还没说那个怪人为什么出手帮我杀掉诸葛雷!”

    “因为他是个剑客!而且……剑术高深!”,李寻欢沉声说道:“剑客最见不得人的就是有人从背后用剑偷袭别人!他杀了诸葛雷并不奇怪!就这么简单!”

    “可他手中没有剑!”。少年蹙着眉头说道。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可他心里有剑!况且,你也应该看到他是怎么杀死诸葛雷的了!手指一点。那就是一抹锋芒无匹的剑气啊!”

    少年忽然笑了,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剑,道:“也许!我应该向他挑战!”

    这是李寻欢第一次见到少年的笑,他从未想到笑容竟会在一个人的脸上造成这么大的变化。少年的脸本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使得李寻欢时常会联想到一匹在雪地上流浪的狼。

    但等到他嘴角泛起笑容的时候,他这人竟忽然变了,变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那么可爱。李寻欢从未见过任何人的笑容能使人如此动心的。

    少年也在凝注着,他忽又问道:“你是不是个很有名的人?”

    李寻欢也笑了,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少年道:“但我却希望变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又变得孩子般认真。

    李寻欢笑道:“每个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别人都诚实得多。”

    少年道:“我和别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李寻欢开始有些吃惊了,忍不住说道:“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目中却流露出一种悲伤愤怒之色,李寻欢这才发觉他有时虽然天真坦白得像个孩子,但有时却又似藏着许多秘密。他的身世,如谜却又显然充满了悲痛与不幸。

    李寻欢柔声道:“你若想成名。至少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少年这次沉默得更久,然后才缓缓道:“认得我的人,都叫我阿飞。”

    阿飞?!

    李寻欢笑道:“你难道姓‘阿’么?世上并没有这个姓呀。”

    少年道:“我没有姓!”

    他目光中竟似忽然有火焰燃烧起来,李寻欢知道这种火焰连眼泪都无法熄灭,他实在不忍再问下去。

    谁知那少年忽又接道:“等到我成名的时候,也许我会说出姓名,但现在……”

    李寻欢柔声道:“现在我就叫你阿飞。”

    少年道:“很好,现在你就叫我阿飞──其实你无论叫我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李寻欢道:“阿飞,我敬你一杯。”

    刚喝完了半碗酒,又不停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泛起那种病态的嫣红色,但他还是将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进喉里。

    阿飞吃惊地瞧着他,似乎想不到这位江湖的名侠身体竟是如此虚弱,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地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碗酒。

    李寻欢忽然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这朋友?”

    阿飞沉默着。李寻欢笑道:“只因你是我朋友中,看到我咳嗽,却没有劝我戒酒的第一个人。”

    阿飞道:“咳嗽是不是不能喝酒?”

    李寻欢道:“本来连碰都不能碰的。”

    阿飞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喝呢?你是不是有很多伤心事?”

    李寻欢明亮的眼睛黯淡了,瞪着阿飞道:“我有没有问过你不愿回答的话?有没有问过你的父母是谁,武功是谁传授的,从哪来,到哪里去?”

    阿飞道:“没有。”

    李寻欢道:“那么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阿飞静静地凝注他半晌,展颜一笑,道:“我不问你。”

    李寻欢也笑了,他似乎想再敬阿飞一杯,但刚斟起酒,已咳得弯下腰去,连气都喘不过来。

    .......

    .......

    他们的酒喝得很愉快,韩文的冷水澡洗的也很愉快,并且换上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披上了李寻欢的狐裘大氅,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嗯……脱胎换骨啊!

    他看着客栈里的人,微微偏着头。良久,像是在问:“这些人没什么油水儿,怎么办?我要不要只吃个霸王餐就得了?”

    没人答话。到了后来,还是李寻欢说话了,笑道:“当然最好!”

    “那就好!不过我不太喜欢这里!还是去你的马车吧!”,韩文摇头晃脑的说道。

    李寻欢点了点头,一口应承下来:“好!”,旋即,他转头看向了阿飞。问道:“要一起去吗?”

    阿飞默不作声,但他向外走去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一匹孤狼。怎么会与人为伍?

    道上的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行冰上,纵是良驹也难驾驭,那虬髯大汉已在车轮上拴起几条铁链子。使车轮不致太滑。铁链拖在冰雪上。“格朗格朗”地直响。

    韩文摸了摸还有些水迹的头发,砸着嘴说道:“这个该死的鬼天气,真想立刻就去江南啊!”

    李寻欢道:“那为什么没去呢?你该不会是想打劫我吧?”

    韩文咧了咧嘴,道:“我还做不出那么没品的事情!我在等!”

    李寻欢想要问等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下,李寻欢探首窗外,道:“什么事?”

    虬髯大汉道:“有人挡路。”

    李寻欢皱眉道:“什么人?”

    虬髯大汉似乎笑了笑,道:“雪人。”

    道路的中央。不知被哪家顽童堆起个雪人,大大的肚子。圆圆的脸,脸上还嵌着两粒煤球做的眼睛。他们都下了车,李寻欢在长长地呼吸着,阿飞却在出神地瞧着那雪人,像是从来也没有见过雪人似的。

    李寻欢望向他,微笑道:“你没有堆过雪人?”

    韩文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只知道雪是可恨的,它不但令人寒冷,而且令草木果实全都枯萎,令鸟兽绝迹,令人寂寞、饥饿。”

    他捏个雪球,抛了出去,雪球呼啸着飞到远方,散开,不见了,他目光也在望着远方,缓缓道:“对那些吃得饱,穿得暖的人说来,雪也许很可爱,因为他们不但可以堆雪人,还可以赏雪景,但对我们这些人……可就不一定喽!”

    李寻欢神情也有些黯然,忽也捏起团雪球,道:“我不讨厌雪,但我却最讨厌别人挡我的路。”

    他也将雪球抛出去,“砰”地击在那雪人上。雪花四溅,那雪人竟没有被他击倒。只见一片片冰雪白那雪人身上散开,煤球也被击落,圆圆的脸也散开,却又有张死灰色的脸露了出来。

    雪人中竟藏着一个真正的人。

    死人!

    死人的脸绝不会有好看的,这张脸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咦?”,韩文轻咦了一声,像是有些惊讶,道:“这厮是谁来着?好像就是那个那个,哦!黑蛇!”

    话是这样说着,他的眼底却是一抹莫名的笑意,他岂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觉得好玩儿,准备顺手抢些钱财罢了!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不外如此。

    黑蛇怎会死在这里?杀他的人,为什么要将他堆成雪人,挡住道路?虬髯大汉将他的尸体自雪堆中提了起来,蹲下去仔仔细细地瞧着,似乎想找出他致命的伤痕。

    李寻欢沉思着,忽然道:“你可知道是谁杀死他的么?”

    韩文笑道:“我又不是他爹,凭啥知道?”

    李寻欢哑然,道:“是那个包袱!你应该见过!”

    韩文皱眉道:“包袱?”

    李寻欢道:“那包袱一直在桌上,我一直没有太留意,但等到黑蛇走了后,那包袱也不见了,所以我想,他故意作出那种发疯的样子来,就为的是要引开别人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将那包袱攫走。”

    韩文点头道:“嗯!然后呢?”

    李寻欢道:“但他却未想到那包袱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杀他的人,想必就是为了那只包袱。”

    他不知何时已将那小刀拿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呢?为何有这么多人对它发生兴趣?也许我应该拿过来瞧瞧的。”

    韩文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忽然道:“杀他的人。既是为了那包袱,那么他将包袱夺走之后,为什么要将黑蛇堆成雪人。挡住路呢?那人是不是已算准这条路不会有别人走,只有你的马车必定会经过这里,所以要在这里将你拦住?”

    李寻欢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沉声道:“你找出他的致命伤没有?”

    虬髯大汉还未说话,韩文却笑道:“你不必找了!”

    李寻欢也点了点头道:“不错,人都已来了,还找什么?”。话是这样说,李寻欢自忖自己的耳力之敏,目力之强。可说冠绝天下,他实未想到这怪人的耳目居然也和他同样灵敏。

    当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啊!李寻欢心中暗赞,然后就朗声道:“各位既已到了,为何不过来喝杯酒呢?”

    道旁林木枯枝上的积雪。忽然簌簌地落了下来。

    一人大笑着道:“十年不见。想不到探花郎的宝刀依然未老,可贺可喜。”

    笑声中,一个颧骨高耸,面如淡金,目光如睥睨鹰的独臂老人,已大步自左面的雪林中走了出来。

    右面的雪林中,也忽然出现了个人,这人干枯瘦小。脸上没有四两肉,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韩文面上挂着笑意。眯着眼睛,这人走出来之后,雪地上竟全无脚印,此时雪虽已结冰,但冰上又有了积雪。这人居然踏雪无痕,虽说多少占了些身材的便宜,但他的轻功之高,也算是不错了。

    李寻欢笑道:“在下人关还不到半个月,想不到‘金狮镖局’的查总镖头和‘神行无影’虞二先生就全都来看我了,在下的面子实在不小。”

    那矮小老人阴沉沉地一笑,道:“小李探花果然是名不虚传,过目不忘,咱们只在十三年前见过一次面,想不到探花郎竟还记得我虞二拐子这老废物。”

    韩文这才发现他竟有条腿是跛的,他实在想不到一个轻功如此高明的人,竟是个跛子。却不知这虞二拐子就因为右腿天生畸形残废,是以从小就苦练轻功,他要以超人的轻功,来弥补天生的缺陷。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两位既然还请来几位朋友,为何不一齐为在下引见引见呢?”

    虞二拐子冷冷道:“不错,他们也久闻小李探花的大名了,早就想见见阁下。”

    他说着话,树林里已走出四个人来,此刻虽然是白天,但李寻欢见了这四人,还是不觉倒抽了口冷气。

    这四人年纪虽然全已不小,但却打扮得像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穿的也是绣着老虎的童鞋,腰上还扎着围裙,四人虽都是浓眉大眼,相貌狞恶,但却偏偏要作出顽童的模样,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叫人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最妙的是,他们手腕上,脚踝上,竟还戴满了发亮的银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直响。

    虬髯大汉一见这四人,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忽然嘎声道:“那黑蛇不是被人杀死的。”

    李寻欢道:“哦?”

    虬髯大汉道:“他是被蝎子和蜈蚣蛰死的。”

    李寻欢脸色也变了变,沉声道:“如此说来,这四位莫非是苗疆‘极乐峒’五毒童子的门下?”

    四人中的黄衣童子格格一笑,道:“我们辛辛苦苦堆成的雪人被你弄坏了,我要你赔。”

    “赔”字出口,他身子忽然飞掠而起,向李寻欢扑了过来,手足上的镯子如摄魂之铃,响声不绝。

    李寻欢只是含笑瞧着他,动也不动。

    但虞二拐子却也忽然飞起,半空中迎上了那黄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飞到一边。

    “金狮”查猛也立刻大笑道:“探花郎家财万贯,莫说一个雪人,就算金人他也赔得起的,但四位却不可着急,先待我引见引见。”

    一个红衣童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寻欢。”

    另一黑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我们早就想找他带我们去寻寻欢,找找乐子了。”

    剩下的一个绿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学问不错,中过皇帝老儿点的探花,听说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老子也都是探花。”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只可惜这小李探花却不喜欢做官。反而喜欢做强盗。”

    他们在这里说,别人还未觉得怎样,韩文呢倒是觉得精彩极了。不过,这些人也只是仅将李寻欢多彩的一生,说出了一鳞半爪而已,李寻欢这一生的故事,他们就算不停的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当然了,韩文也发现了李寻欢面上虽还带着微笑。目中却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别人只要一提及他的往事,就令他心碎……毕竟他当初作出的事情——着实有些。蠢货了!

    突听虞二拐子沉着脸道:“你们对李探花的故事实在知道不少,但你们可听过,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那黄衣童子吃吃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原来你是怕我被他手上那把小刀弄死,回去无法向我师傅交待,所以才拉住我的。”

    李寻欢微笑着道:“但各位只管放心,在下的第二刀就不大怎么样高明了,而一刀是万万杀不死六个人的!”,他忽也沉下脸,瞪着查猛道。突然笑了:“所以各位若是想来为诸葛雷复仇,怕是找错人了!”

    韩文也笑了。看了一眼李寻欢,咂了咂嘴,道:“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拒做官,情义走天涯!您这未免也把我卖得太快点儿了吧?真是伤心啊!”

    说是伤心,他笑的却很大声,李寻欢也跟着笑了。

    “金狮”查猛干笑了两声,像是在想着什么,或许是韩文在那个酒馆儿打出去的一掌吧?他拱了拱手,道:“诸葛雷自己该死,怎么能怪阁下。”

    李寻欢插言道:“各位既非为了复仇而来,难道真的是找我来喝酒的么?他虽说把韩文抛了出来,但事情却准备揽在自己身上,倒真是个烂好人儿啊!”

    查猛沉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词。

    虞二拐子已冷冷道:“我们只要你将那包袱拿出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包袱?”

    查猛道:“不错,那包袱乃是别人给‘金狮镖局’的,若有失闪,敝镖局数十年的声名就从此毁于一旦。”

    李寻欢瞧了黑蛇的尸身一眼,道:“包袱难道不在他身上?”

    查猛大笑道:“李兄这是说笑,有李兄在场,区区的黑蛇怎么能将那包袱拿得走?”

    李寻欢皱了皱眉,叹息着喃喃道:“我平生最怕麻烦,麻烦为什么总要找上我?”

    查猛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接着又道:“只要李兄肯将那包袱发还,在下非但立刻就走,而且多少总有一点心意,与李兄饮酒压惊。”

    李寻欢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刀,忽然笑道:“不错,那包袱的确在我这里,但我却还未决定是否将它还给你们,你们最好让我考虑考虑。”

    查猛面上已变了颜色,虞二拐子却抢着道:“却不知阁下要考虑多久?”

    李寻欢道:“有一个时辰就已足够了,一个时辰后,还是在此地相见。”

    虞二拐子想也不想,立刻道:“好,一言为定!”

    他再也不说一句话,挥手就走。

    黄衣童子忽然格格一笑,道:“有半个时辰,就可以逃得很远了,何必要一个时辰。”

    虞二拐子沉着脸道:“小李探花自出道以后,退隐之前,七年中身经大小三百余战,从来也未曾逃过一次。”

    他们来得虽快,退得更快,眨眼间已全都失去踪影,再听那清悦的手镯声,已远在十余丈外。

    .......

    .......

    韩文咂咂嘴,忽然道:“包袱并不在你手上。”

    李寻欢道:“嗯。”

    韩文笑道:“既然不在,你为何要承认?”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纵然说没有拿,他们也绝不会相信的,迟早还是难免出手一战,所以我倒不如索性承认了,也免得跟他们噜嗦麻烦。”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既然迟早难免一战,你还考虑什么?以你我的能力……不不不!连我都能灭掉他们这些小虾米!”

    李寻欢一怔,叹道:“打打杀杀的。不好!在这一个时辰中,我要先找到一个人。”

    韩文道:“什么人?”

    李寻欢道:“偷那包袱的人。”

    韩文道:“你知道他是谁?”

    李寻欢道:“昨天那酒店中有三个金狮镖局的镖头,除了诸葛雷和那赵老二外。还有一个人,我要找的就是他!”

    韩文稍稍沉默沉默,道:“你说的可是那穿着件紫缎团花皮袄,腰上似乎缠着软鞭,耳朵还有撮黑毛的矮子么?”

    李寻欢微笑道:“你只瞧了他两眼,想不到已将他瞧得如此仔细。”

    韩文很自信的说道:“我只瞧了一眼,一眼就已足够了。”

    李寻欢道:“不错。我说的就是他,在酒店中的人,只有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他一直在旁边,没有人注意他,所以也只有他有机会拿那包袱。”

    韩文点了点头道:“嗯。”

    李寻欢道:“就因为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所以存心要将之吞没。但他却怕查猛怀疑于他。所以就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他淡淡一笑,接着道:“好在我替别人背黑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韩文笑了道:“查猛他们知道你的行踪,自然就是他去通风报信的,他为了怕查猛怀疑到他,暂时绝不敢逃走!所以他现在必定和查猛他们在一起,只要找到查猛,就可以找得到他……给人背黑锅?我可是很讨厌呢!”

    说话间。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这时天边又霏霏地落下了雪来。天地间静得甚至可以听到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李寻欢怔怔有神,喃喃道:“踏雪无痕,好功夫啊!但愿今后……”,他的声音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风雪当中。

    那虬髯大汉始终就像石像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满身虽已积满了冰雪,他也绝不动一动。

    李寻欢又饮尽了杯中的酒,才转身望着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最好将这条蛇的尸体也埋起来,我……我一个时辰,就会回来的。”

    虬髯大汉垂下了头,忽然道:“我知道金狮查猛虽以掌力雄浑成名,但却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少爷你在四十招内就可取他首级。”

    李寻欢淡淡笑道:“也许还用不着十招!”

    虬髯大汉道:“虞二拐子呢?”

    李寻欢道:“他轻功不错,据说暗器也很毒辣,但我还是足可对付他的。”

    虬髯大汉道:“据说‘极乐峒’门下每人都有几手很邪气的外门功夫,方才看他们的出手,果然和中原的武功路数不同……”

    李寻欢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就凭这些人,我还未放在心上。”

    虬髯大汉的面色却很沉重,缓缓道:“少爷也用不着瞒我,我知道此行若非极凶险,可你为何不让那个韩先生……留下来呢?”

    李寻欢板起了脸,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嘴起来了……算了!再者说,他是自己走的!”

    虬髯大汉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头垂得更低,等他抬起头来时,李寻欢已走人树林,似乎又在咳嗽着。

    这断续的咳嗽声在风雪中听来,实在令人心碎。但风雪终于连他的咳嗽声也一齐吞没。

    虬髯大汉目中已泛起泪光,黯然道:“少爷,咱们在关外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要入关来受苦呢?十年之后,你难道还忘不了她?还想见她一面?可是你见着她之后,还是不会和她说话的,少爷你……你这又何苦呢?……”

    一进了树林,李寻欢那种懒散、落寞的神情就完全改变了,他忽然变得就像条猎犬那么轻捷、矫健。

    他的耳朵、鼻子、眼睛,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有效地运用,雪地上,枯枝间,甚至空气里,只要有一丝敌人留下的痕迹,一丝异样的气息,他都绝不会错过,二十年来,世上从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他的追踪。

    他行动虽快如兔,但看来并不急躁匆忙,就像是个绝顶的舞蹈者,无论在多么急骤的节奏下,都还是能保持他优美柔和的动作。

    十年前,他放弃了他所有的一切,黯然出关去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他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小的酒家,远远就可以看到那高挑的青帘,所以他也曾停下车来,去喝了几斤酒。

    酒虽不佳,但那地方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准备从此向这十丈软红告别,这印像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想不到自己又回到这里,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归于黄土,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可是他希望那小小的酒家仍在。

    他这么想,倒并不是为了要捕捉往日的回忆,而是他认为金狮查猛他们说不定就落脚在那酒家里。

    冰雪中的世界,虽然和春风中大不相同,但他经过这条路时,心里仍不禁隐隐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财富、权势、名誉和地位,都比较容易舍弃,只是那些回忆,那些辛酸多于甜蜜的回忆,却像是沉重的枷锁,是永远也抛不开,甩不脱的。

    李寻欢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他果然看到了那小小的酒家。

    那是建筑在山脚下的几间敞轩,屋外四面都有宽阔的走廊,朱红的栏杆,配上碧绿的纱窗。

    他记得春日里这里四面都开遍了一种不知名的山花,缤纷馥郁,倚着朱红的栏杆赏花饮酒,淡酒也变成了佳酿。

    如今栏杆上的红漆已剥落,红花也被白雪代替,白雪上车辙马蹄纵横,还可以听到屋后有马嘶声随风传出。

    李寻欢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查猛他们果然落脚在这里!因为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绝不会有其他游客的。

    他的行动更快,更小心。静静地听了半晌,酒店里并没有人声,他皱了皱眉,箭一般窜了过去。

    到了近前,就可以发觉这酒店实在静得出奇,除了偶尔有低低的马嘶外,别的声音一丝也没有。

    走廊上的地板已腐旧,李寻欢的脚刚踏上去,就发出“吱”的一声,他立刻后退了十几尺。

    但酒店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寻欢微一沉吟,轻快地绕到屋子后面,他心里在猜测,也许“金狮”查猛并没有回到这里。

    可是他却立刻就见到了查猛!

    查猛竟正在直着眼睛,瞪着他!查猛的眼睛几乎完全凸了出来,淡金色的脸看来竟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他就站在马廊前的一根柱子旁。

    廊中的马在低嘶着,踢着脚,查猛却只是站在那里,既不出声,也不动,就象是个泥塑的,还未着色的人像。

    李寻欢暗中叹了口气,道:“想不到!……”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立刻停住了嘴。因为他已发觉查猛是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李寻欢再一注视,那查猛的咽喉,竟已被洞穿!

    像是被剑洞穿的,但仔细看看,明显,这是树枝刺的,因为伤口上边儿还有树枝留下的一些木屑,或许,那也算是剑吧?

    杀他的人显然不愿他的鲜血溅上自己的衣裳,所以刺穿他的咽喉后,就立刻塞了团冰雪在创口里,等到冰雪被热血溶化的时候,血却也已被冰凝结住了……非常的从容不迫,简直就像是怪蜀黍欺负了小盆友!

    但很明显,“金狮”查猛并不是小盆友!

    此时,他的尸体仍笔直地站着,倚着木柱并没有倒下来,由此可见,杀他的那人,身法是多么轻,多么快!

    用树枝刺穿查猛的咽喉后,就立刻拔出了树枝,连一丝多余的力量都没用,所以才没有碰倒查猛的尸体。

    查猛自然是准备抵抗的,但等到这一剑刺穿咽喉后,他的招式还没有使出来,所以他的尸体仍在保持着平衡。

    这一“剑”好快!

    李寻欢面上露出了惊奇之色,他知道“金狮”查猛成名已有二十多年,并没有吃过多大的亏。

    金狮镖局的招牌也很硬,由此可见,查猛并非弱者,但他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一下子就被人洞穿了咽喉!

    他就算是个木头人,要想用树枝将这木头人的咽喉刺穿,而不将它撞倒,也绝不是件容易事。

    李寻欢一转身,窜人那酒店里。门上并没有挂帘子,里面也没有摆上桌椅,显见这酒店也并不想在这种天气做生意。

    很宽敞的屋子里。只有靠窗旁摆着一桌菜,但菜大多都没有动过,甚至连杯里的酒都没有喝。

    来自极乐峒的那四个“童子”,也已变成了四个死尸!

    死尸的头向外,足向里,像是在地上摆着个“十”字,黄衣童子的足底和绿衣童相对。黑衣童和红衣童相对,右手腕上的金镯已褪下,落在手边。四人的脸上还带着狞笑,咽喉竟也是被树枝刺穿的!

    再看虞二拐子,也已倒在角落里的一个柱子旁,他的双手紧握。似乎还握着满把暗器。

    但暗器还未发出。他也已被树枝刺穿咽喉!

    李寻欢也不知是惊奇,还是欢喜,只是不住喃喃道:“好快……好快……”

    若在两天以前,他实在猜不出普天之下,是谁有这么快的剑法。

    昔年早称当代第一剑客的天山“雪鹰子”,剑法虽也以轻捷飘忽见长,但出手绝不会有如此狠辣,何况自从鹰愁涧一役之后。这位不可一世的名剑客已封剑归隐,到如今只怕也埋骨在天山绝顶亘古不化的冰雪下了。

    至于昔日纵横天下的名侠。沈浪、熊猫儿、王怜花,据说早已都买舟人海,去寻海外的仙山,久已不在人间了。

    何况他们用的都不是剑!

    除了这些人之外,李寻欢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谁的剑如此快,直到现在,他已知道是还有这么一个人的。

    李寻欢闭起眼睛,仿佛就可以看到那个名叫韩文的人,走入了这屋子里,极乐峒的护法童子们立刻迎了上去,将他包围。

    但他们的金镯刚褪下,面上的狞笑还未消失,他的“剑”已如闪电,如毒蛇般将他们的咽喉刺穿。

    虞二拐子在一旁想发暗器,他以轻功和暗器成名,手脚自然极快,但他的手刚抓起暗器,还未发出,“剑”已飞来,一“剑”穿喉!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树枝?连玩具都不如的树枝……”

    他忽然发现柱子上有用手指硬生生的,划出来的字:“你借了我一件儿衣服,我不还了,嗯……帮你杀几个人吧!有缘再会,也许,很快也就能再会!”

    李寻欢咧了咧嘴,冷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良久,他发现柱子上除了这几句话,却还有个箭头。

    李寻欢自然立刻顺着这箭头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走进一扇门,他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

    ........

    有柄很亮的剑,剑尖正指着他!剑尖,在微微地颤抖着!握剑的是个很发福的老人,胡子虽还没有白,但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可见年纪已不小了。

    这老人双手握剑,对着李寻欢大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他虽然尽量想说得大声些,可是声音偏偏有些发抖。

    李寻欢忽然认出他是谁了,微笑道:“你不认得我了?”

    老人只是在摇头。

    李寻欢道:“我却认得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十年前,你还陪过我喝了几杯酒哩。”

    老人目中的警戒之色已少了些,双手却还是紧握着剑柄,道:“客官贵姓?”

    李寻欢道:“李,木子李。”

    老人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手里的剑也“当”地落在地上,展颜道:“原来是李……李探花,老朽已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李寻欢道:“等我?”

    老人道:“方才有位公子……英雄,杀了很多人……恶人,却留下个活的,交给老朽看守,说是有位李探花就会来的,要老朽将这人交给李探花,若是此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就会来……来要老朽的命。”

    李寻欢道:“人呢?”

    老人道:“在厨房里。”

    厨房并不小,而且居然很干净,果然有个人被反绑在椅子上,长得很瘦小,耳边还有撮黑毛。

    李寻欢早已想到韩文就是要将这人留给他拷问的,但这人却显然未想到还会见到李寻欢,目中的惊惧之色更浓,嘴角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着。却说不出话来──韩文非但紧紧地绑住了他,还用布塞住了他的嘴,恶劣的一个臭抹布……

    李寻欢一边腹诽这那个怪人。一边也感叹他的细心,他显然是怕这人用威胁利诱的话来打动这老人,所以连嘴也塞住,但他为什么不索性点住这人的穴道呢?

    唔!大概就是韩某人的趣味儿吧?他才懒得管这个人的死活!

    李寻欢手里的刀光忽然一闪,只不过是挑去了这人嘴里塞的布而已,这人却已几乎被吓晕了。他想求饶,但嘴里干得发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寻欢也没有催他,却在他对面坐下,又请那老人将外面的酒等全都搬了进来。他倒了杯酒喝下去,才微笑着道:“贵姓?”

    那人脸已发黄,用发干的舌头舐着嘴唇,嗄声道:“在下洪汉民。”

    李寻欢道:“我知道你喝酒的。喝一杯吧。”

    他居然又挑断了这人身上绑着的绳子。倒了杯酒递过去,这人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用力捏着自己被绑得发麻的手臂,既不敢伸手来接这杯酒,又不敢不接。

    李寻欢笑着道:“有人若请我喝酒,我从来不会拒绝的。”

    洪汉民只有接过酒杯,他的手直抖,虽然总算喝下去半杯酒。还有半杯却都洒到身上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可惜……你若也像我一样。找把刀来刻刻木头,以后手就不会发抖,雕刻可以使手稳定,这是我的秘诀。”

    他又倒了两杯酒,笑道:“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塌,这两件事你以后一定要牢记在心。”

    洪汉民用两只手端着酒杯,还生怕酒泼了出来,赶紧用嘴凑上去,将一杯酒全喝了个干净。

    李寻欢道:“很好,我一生别的都没有学会,只学会了这两件事,现在已全都告诉了你,你应该怎么样来感谢我?”

    洪汉民道:“在下……在下……”

    李寻欢道:“你也用不着做别的事,只要将那包袱拿出来,我就很满意了。”

    洪汉民的手又一抖,幸好杯子里已没有酒了。

    他长长吸进了一口气,道:“什么包袱?”

    李寻欢道:“你不知道?”

    洪汉民脸上很尽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李寻欢摇着头叹道:“我总以为喜欢喝酒的人都比较直爽,可是你……你实在令我失望啊!”

    洪汉民赔笑道:“李……李大侠只怕是误会了,在下的确……”

    李寻欢忽然沉下脸,道:“你喝了我的酒,还要骗我,把酒还给我吧。”

    洪汉民道:“是,是……在下这就去买。”

    李寻欢道:“我只要你方才喝下去的两杯,买别的酒我不要。”

    洪汉民怔了怔,用袖子直擦汗,吃吃道:“但……但酒已喝在肚子里,怎么还呢?”

    李寻欢道:“这倒容易。”

    刀光一闪,小刀已抵住了洪汉民的胸膛。

    李寻欢冷冷道:“酒既然在你肚子里,我只要将你的肚子剖开就行了。”

    洪汉民脸色发白,勉强笑道:“李大侠何必开小人的玩笑。”

    李寻欢道:“你看我这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将小刀轻轻在洪汉民的胸膛上一刺,想将他的胸膛刺破一点,让他流一点血。

    因为只有懦夫才会说谎,而懦夫一看到自己的血,就会被骇出实话了,这道理谁也不会比李寻欢更清楚。

    谁知道刀尖刺下,竟好像刺在一个石面上,洪汉民还是满面假笑,似乎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寻欢目光闪了闪,手已停了下来,这懦夫居然刀枪不入,李寻欢居然也并没有吃惊。

    他反而微笑着道:“你在江湖中混了已有不少时候了吧?”

    洪汉民想不到他忽然会问出这句话来,怔了怔,赔笑道:“已有二十年了。”

    李寻欢道:“那么你总该知道江湖中有几件很神奇的宝物,这些宝物虽很少有人能真的见到,但却已传说多年,其中有一件就是……”

    他眼睛盯着洪汉民。一字字接着道:“就是金丝甲,据说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你既已在江湖中混了二十年,总该听说过。”

    洪汉民的脸已经变得像一块抹桌布,跳起来就想逃。他的身法并不慢,纵身一掠到了门口,但他正要窜出门的时候,李寻欢也已站在门口了。

    洪汉民咬了咬牙,一转身就解下了条亮银链子枪。银光洒开,链子枪毒蛇般向李寻欢刺了过去。

    看来他在这柄枪上至少已有二三十年的功夫,这一招刺出。软软的链子枪竟被抖得笔直,带着劲风直刺李寻欢的咽喉。

    只听“当”的一声,李寻欢只抬了抬手,他手里还拿着酒杯。就用这酒杯套住了枪尖。也不知怎的。枪尖竟没有将酒杯击碎。

    李寻欢笑道:“以后若再有人劝我戒酒,我一定要告诉他喝酒也有好处的,而且酒杯还救过我一次命。”

    洪汉民就像石头人般怔在那里,满头汗落如雨。

    李寻欢道:“你若不想打架了,就将身上的金丝甲脱下来作酒资吧,那勉强也可抵得过我的两杯酒了。”

    洪汉民颤声道:“你……你真要……”

    李寻欢道:“我倒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东西,你能趁我不备,将包袱偷走。也算你的本事,但你却不该对别人说包袱是我拿的。我这人最不喜被人冤枉。”

    洪汉民道:“不错,包袱是……是小人拿的,包袱里也的确就是金丝甲,可是……可是……”

    他非但已急得说不出话,连眼泪都快被急了出来。

    李寻欢道:“金丝甲虽然是防身至宝,但你得了有什么用呢?你就算穿着十件金丝甲,我一刀还是可以要你的命,你何必为了它拼命?”

    他叹息着接道:“世间的宝物,惟有德者居之,这种东西更不是你们这种人应该有的,你将它送给我,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

    洪汉民嗄声道:“小人也知道不配有这种东西,但小人也并不想将之据为己有……”

    李寻欢道:“难道你本来就想将它送给别人么?送给谁?”

    洪汉民咬着牙,连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李寻欢悠然道:“我有很多法子能要人说实话,可是我并不喜欢用,所以我希望你莫要也逼我用出来。”

    洪汉民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我说。”

    李寻欢道:“你最好从头说起。”

    洪汉民沉吟着道:“李大侠可知道有个‘神偷’戴五么?这种下五门的小贼,李大侠也许不会知道的。”

    李寻欢笑道:“我非但知道这人,而且还认得他,他的轻功和手上功夫都算不弱,而且酒量也很不错。”

    洪汉民道:“这‘金丝甲’,就是他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李寻欢道:“哦?那么,又怎会到了你们手上呢?”

    洪汉民道:“他和诸葛雷本来也是老朋友,我们在张家口遇见了他,就在一起喝酒,他大醉之下,将金丝甲拿出来吹嘘,诸葛雷瞧着眼红,就……就……”

    李寻欢板着脸道:“你们既然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难道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洪汉民垂下头叹道:“戴五明知这金丝甲现在是江湖中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宝物,他既然身怀此物,本不该喝醉的。”

    李寻欢冷冷道:“他并不是不该喝酒,而是不该交错了朋友。”

    洪汉民惨白的脸,居然也有些发红。

    李寻欢道:“这金丝甲虽然号称是‘武林三宝’之一,其实并没有太大用处,因为除了两个势均力敌的高手相争时用得着它之外,一般人得到它还是难免送命,我倒不懂它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抢眼了,这其中是否另有原因?”

    洪汉民道:“不错,这其中的确有个秘密……其实这秘密现在已不能算是秘密了,只因……”

    他刚说到这里,这酒店的主人已端着两壶酒进来,赔笑道:“刚温好的酒,探花大人先喝一杯再说话吧。”

    李寻欢苦笑道:“你若想我下次再来照顾你的生意,最好再也莫要叫我这名字。我一听这四个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酒杯还在他手上,他满满倒了一杯。只觉一阵酒香扑鼻而来,他脸色立刻又开朗了,展颜道:“好酒。”

    他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又弯下腰咳嗽起来。

    老人叹息着,挪了张椅子过来扶着李寻欢坐下,道:“咳嗽最伤身子,要小心些。要小心些……”

    他苍老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接着道:“但这酒专治咳嗽,客官你喝了。以后包管不会再咳嗽了。”

    李寻欢笑道:“酒若能治咳嗽,就真的十全十美了,你也喝一杯吧。”

    老人道:“我不喝。”

    李寻欢道:“为什么?卖饺子的人宁可吃馒头也不愿吃饺子,卖酒的人难道也宁可喝水。却不喝酒么?”

    老人道:“我平常也喝两杯的。可是……这壶酒却不能喝。”

    他呆滞的目光竞也变得锐利狡黠起来。

    李寻欢却似未曾留意,还是微笑着问道:“为什么?”

    老人盯着他手里的小刀,缓缓道:“因为喝下我这杯酒后,只要稍为一用真力,酒里的毒立刻就要发作,七孔流血而死!”

    李寻欢张嘴结舌,似已呆了。

    洪汉民又惊又喜,道:“想不到你居然会来帮我的忙。日后我必定重重酬谢。”

    老人冷冷道:“你不必谢我。”

    洪汉民面色微变,赔笑道:“前辈真人不露相。莫非也想要……”

    他嘴里说着话,掌中的链子枪又已飞舞而出。

    老人怒叱一声,佝偻的身子,竟似忽然暴长了一尺,左手一反,已抄着了枪头,厉声道:“就凭你也敢跟我老人家动手?!”

    这胆小怕事的糟老头子,在瞬间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连一张脸都变得红中透紫,隐隐有光。

    洪汉民看到他这种奇异的面色,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失声惊呼道:“前辈饶命,小人不知道前辈就是……”

    ........

    ........

    他求饶已迟了,呼声中,老人的右拳已击出,只听“砰”的一声,洪汉民的身子竟被打得飞了出去,缠在手上的链子也断成两截,鲜血一路溅了出来,他身子撞在墙上,恰巧落在案旁的大铁锅里。

    这一拳的力道实在惊人。

    李寻欢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我早就说过,你有了这件金丝甲,反而会死得快些。”

    老人将半截链子枪甩在地上,出神地望着洪汉民的尸身,脸上的皱纹又一根根现了出来,李寻欢喃喃道:“你已有二十年没有杀人了,是吗?”

    老人转身望着他,道:“但我并没有忘记如何杀人,是吗?”

    李寻欢道:“你为了这种事杀人值得吗?”

    老人道:“二十年前,我不为什么也会杀人的。”

    李寻欢道:“但现在已过了二十年,你能躲过这二十年,并不容易。若为了这种事将自己身份暴露,岂非划不来?”

    老人动容道:“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莫忘记,‘紫面二郎’孙逵在二十年前是多么出风头的人物,居然敢和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的妻子私奔,这种勇气我实在佩服。”

    老人怒道:“此时此刻,你还敢出言不逊?”

    李寻欢道:“你莫以为我这是在讽刺你,一个男人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冒生命之险,负天下之谤,甚至不惜牺牲一切,这种男人至少已不愧是个男人,我本来的确对你很佩服的,可是现在……”

    他摇了摇头,长叹道:“现在我却失望得很,因为我想不到紫面二郎居然也是个鬼鬼祟祟的小人,只敢在暗中下毒,却不敢以真功夫和人一决胜负。”

    孙逵怒目望着他,还未说话,突听一人笑道:“这你倒莫要冤枉了他,下毒也要有学问的,就凭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很动听。

    李寻欢微笑道:“不错,我早该想到这是蔷薇夫人的手段了,李寻欢能死在二十年前名满江湖的美人手上倒也不虚此生。”

    那声音吃吃笑道:“好会说话的一张嘴,我若在二十年前遇到了你。只怕就不会跟他私奔了。”

    笑声中,人已扭动着腰肢走了出来。过了二十年之后,她还并不显得太老。眼睛还是很有风情,牙齿也还很白,可是她的腰──她实在已没有腰了,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并不太大的水缸,装的水最多也只不过能灌两亩田而已。

    李寻欢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刚吞下一整个鸡蛋。这就是蔷薇夫人?他简直无法相信。

    美人年华逝去,本是件很令人惋惜、令人伤感的事,但她若不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双十年华。还拼命想用束腰绷紧身上的肥肉,用脂粉掩盖着脸上的皱纹,那就非但不再令人伤感。反而令人恶心可笑。

    这道理本来再也明显不过,奇怪的是,世上大多数女人,对这道理都不知道──也许是故意拒绝知道。

    蔷薇夫人穿着件红缎的小皮袄。梳着万字髻。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桂花油的香气。

    她望着李寻欢笑道:“好一位风流探花郎,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瞧见过这么神气的男人了,可是二十年前……”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二十年前我们家里却总是高朋满座,那时候江湖道上的少年英雄,风流剑客,有哪一个不想来拜访拜访我?只要能陪我说两句话。看我一眼,他们就好像吃了人参果似的。开心得要命,你不信问他好了。”

    孙逵沉着脸,抱定主意不开口。

    李寻欢望着蔷薇夫人脖子上那像风中蔷薇般在抖动着的肥肉,再看看孙逵,暗中不禁叹息。

    他已看出老人这二十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蔷薇夫人又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二十年来,实在把我憋苦了,每天躲在屋子里,连人都不敢见,我真后悔怎么会跟着这没出息的男人逃走的。”

    孙逵忍不住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谁不后悔,谁是王八蛋。”

    蔷薇夫人叫了起来,跳着脚道:“你在说什么?你说?!老娘放着好日子不过,跟着你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苦,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被你糟塌成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好后悔的?你说,说呀!”

    孙逵鼻子里直抽气,嘴又紧紧闭了起来。

    蔷薇夫人道:“探花郎,你说,这种男人是不是没有良心?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子,那时我还不如……不如死了好些。”

    她拼命用手揉着眼睛,只可惜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揉出来。

    李寻欢笑道:“幸好夫人没有死,否则在下就真的要遗憾终生了。”

    蔷薇夫人娇笑道:“真的么?你真的这么想见我?”

    李寻欢道:“自然是真的,像夫人这么胖的美人,到哪里才能找到第二个?”

    蔷薇夫人脸都气白了,孙逵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寻欢道:“其实夫人得到这件金丝甲也没有用的,因为就算将夫人分成两半,也穿不上它。”

    蔷薇夫人咬着牙,道:“你……我若让你死得痛快了,我就对不起你。”

    她白头上拔下了一根很细很尖的金簪,咬着牙走向李寻欢,李寻欢居然还是安坐不动,稳如泰山。

    孙逵皱眉道:“金丝甲既已到手,我们还是赶快办正事去吧,何必跟他过不去?”

    蔷薇夫人吼道:“老娘的事,用不着你管!”

    李寻欢竟真的已不能动,眼睁睁地望着她。

    谁知她冲到李寻欢面前,刚想将那根金簪刺人他的眼睛,孙逵忽然从后面飞起一脚,将她踢上屋顶。

    她百把斤重的身子撞在屋顶上,整个屋子都快被她震垮了,等她跌下来的时候,已只剩下半口气。

    李寻欢也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难道是为了救我而杀她的?”

    孙逵恨恨道:“这二十年来,我已受够了她的气,已经快被她缠疯了,我若不杀了她,不出半年就要被她活活逼死。”

    李寻欢道:“但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莫忘记,二十年前……”

    孙逵道:“你以为是我勾引她的,你以为我想带着她私奔?”

    李寻欢道:“难道不是?”

    孙逵叹道:“我遇见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杨大胡子的老婆,所以才会跟她……”

    他干咳了两声,才接着道:“谁知她竟吃定了我。非跟我走不可,那时杨大胡子已带着二三十个高手来了!我不走也不行了。”

    李寻欢道:“至少她是真的喜欢你,否则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逵道:“喜欢我?嘿嘿……”

    他咬着牙冷笑道:“后来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她拉到的替死鬼,原来她早就趁杨大胡子出关的时候,姘上了一个小白脸,而且有了孩子。她怕杨大胡子回来后无法交账,就卷带着些细软和那小白脸私奔了。”

    李寻欢道:“哦?原来其中还有这么段曲折。”

    孙逵道:“谁知那小白脸却又将她从杨大胡子那里偷来的珠宝偷走了一大半,她人财两空。正不知该怎么好,恰巧遇上了我这倒霉鬼。”

    李寻欢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不向别人解释?”

    孙逵苦笑道:“这是她后来酒醉时才无心泄露的,那时生米早已煮成熟饭。我再想解释已来不及了。”

    李寻欢道:“她那孩子呢?”

    孙逵闭着嘴不说话。

    李寻欢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早就该杀她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孙逵还是不说话。

    李寻欢道:“我反正已离死不远,你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孙逵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开酒店有个好处,就是常常可以听到一些有趣的事,……你可知道近来江湖中最有趣的事是什么?”

    李寻欢道:“我又没有开酒店。”

    孙逵四下望了一眼,就好像生怕有人偷听似的。然后他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三十年前横行天下的‘梅花盗’又出现了!”

    “梅花盗”这三个字说出来,李寻欢也不禁为之动容。

    孙逵道:“梅花盗横行江湖的时候。你还小,也许还不知道他的厉害,但我却可以告诉你,当时江湖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连点苍的掌门,当时号称江湖第一剑客的吴问天,也都死在他手上。”

    他歇了口气,又道:“而且此人行踪飘忽,神鬼莫测,吴问天刚扬言要找他,第二天就死在自己的院子里,全身无一伤痕,只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又四下望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神鬼难测的“梅花盗”会在他身后忽然出现。

    但四下却是一片死寂,甚至连雪花飘在屋顶上的声音,都听得到,孙逵这才吐出口气,接着道:“只有胸前多了五个像梅花般排列的血痕,血痕小如针眼,人人都知道那就是梅花盗的标记,但却没有人知道他用的究竟是件极毒辣的暗器,还是件极厉害的外门兵刃?因为和他交过手的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的,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本来面目。”

    他语声刚停下来,忽又接着道:“大家只知道他必定是个男的。”

    李寻欢道:“哦?”

    孙逵道:“因为他不但劫财,还要劫色,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都恨他人骨,却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但只要有人说出要和他作对的话,不出三天,必死无疑,胸前必定带着他那独门的标记。”

    李寻欢道:“凡是死在他手上的人,致命的伤痕必在前胸,是么?”

    孙逵道:“不错,前胸要害,本是练家子防卫最严密之处,但那梅花盗却偏偏要在此处下手,从无例外,好像若不如此,就不足以显出他的厉害。”

    李寻欢笑了笑,道:“所以你认为只要穿上这件金丝甲,就能将梅花盗制住,只要你能将梅花盗制住,就可以扬眉吐气,扬名天下,黑白两道的人都会因此而感激你,再也没有人会找你算那笔老账了。”

    孙逵目光闪动,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只要能躲得过他前胸致命之一击,就已先立于不败之地,就有机会将他制住!”

    他面上神采飞扬,接着道:“因为他这一击从未失手,所以他作此一击时,就不必留什么退路,对自己的防卫必定疏忽。”

    李寻欢道:“听来倒像是蛮有道理……”

    孙逵大笑道:“若是没有道理,江湖中也不会那么多人一心想将这金丝甲弄到手了。”

    李寻欢道:“可是你在这里种种花,喝喝酒,你的对头早巳渐渐将你忘怀了,你的日子难道过得还不够舒服么?为什么还要找这些麻烦呢?”(未完待续。。)

第四章

    那包袱里的东西是什么韩文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因为“金丝甲”毕竟是一件死物,他的剑只会刺穿别人的喉咙,而不是别人的胸口。

    所以他饶有兴趣儿的在看戏,此时,李寻欢的悲剧模样倒是令他心情好了些许,任谁在雪地里光着屁股躺两天也会觉得很憋屈的!

    嗯!总之,李寻欢悲剧了,他心情反而是好了!

    房中。

    李寻欢道:“可是你在这里种种花,喝喝酒,你的对头早巳渐渐将你忘怀了,你的日子难道过得还不够舒服么?……为什么还要找这些麻烦呢?”

    孙逵笑道:“你懂得什么?我若能将梅花盗置之于死地,非但从此扬眉吐气,而且……而且那好处也不知有多少。”

    李寻欢道:“还有什么好处?”

    孙逵道:“梅花盗自从在三十年前销声匿迹之后,江湖中人本都以为他已恶贯满盈,谁知半年多以前他竟忽又出现,就在这短短七八个月里,他已又做了七八十件巨案,连华山派掌门人的女儿,都被他糟蹋了。”

    李寻欢叹道:“此人算来已该有七十左右,想不到兴趣居然还如此浓厚。”

    孙逵道:“自从他再次出现后,江湖中稍有资产的人,都已人人自危,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寝食难安……”他顿了顿接道:“所以已有九十余家人在暗中约定,无论谁杀了梅花盗。他们就将自己的家财分出一成来送给他,这数目自然极为可观。”

    李寻欢道:“这就是那已不成为秘密的秘密么?”

    孙逵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江湖中公认的第一美人也曾扬言天下,无论僧俗老少,只要他能除去梅花盗,她就嫁给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财色动人心,这就难怪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淌这浑水了。也就难怪你要杀了自己的老婆,现在,看来只怕要轮到我了。”

    孙逵道:“凭良心讲。我也觉得你死得很冤枉,可是又非杀了你不可。”

    李寻欢忽然笑了,悠然道:“凭良心讲,你觉得杀我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孙逵的铁拳已将举起。此刻又不禁放下。瞪着李寻欢望了半晌,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可见要杀你实在不容易,但是现在……”

    戏,看够了!

    房外,韩文大笑道:“凭良心讲,你看他现在像是已中了毒的样子么?”

    孙逵一惊。转身,厨房的小门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个披着狐裘大氅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像是杀鸡一样杀死了六个高手!所以他现在面皮抽搐,很害怕!

    韩文背负着双手,悠然踱了进来,喃喃叹着道:“一个人若想在酒徒的酒中下毒,那么无论多么愚蠢的事他只怕都能做得出来了……你说是么?”

    最后一句话他是问李寻欢的,李寻欢忽然发现韩文竟有双最动人的眼睛,可惜,他这个人实在是……太难以琢磨了!怪异到了极点!

    李寻欢望着这双眼睛,微笑着道:“果然是有缘再会,很快就会……再会啊!和赌鬼赌钱时弄鬼,在酒鬼杯中—下毒,当着自己的老婆说别的女人漂亮──无论谁做了这三件事,都一定会后悔的。”

    韩文咂咂嘴叹道:“只可惜他们后悔时大多已来不及了!”

    孙逵呆呆地望着他们,忽然冲过去攫起了那只酒壶。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再看,酒中的确有毒,一点也不假。”

    孙逵嗄声道:“那么你……”

    李寻欢道:“酒中是否有毒,别的人也许看不出,但像我这样的酒鬼,用鼻子一嗅就知道酒味是否变了。”,他笑着接道:“这也是喝酒的好处,喝酒的人都应该知道。”

    孙逵道:“但……但我明明看到你将那杯酒喝下去的。”

    韩文淡淡笑道:“他虽然喝了下去,但咳嗽时又全都吐出来了。”

    孙逵身子一震,手里的酒壶“当”地掉在地上。

    韩文接着说道:“看来他现在已觉得很后悔,但是已来不及了。”

    上一句话,他是对孙逵说的,下一句话,他是对李寻欢说的。

    孙逵怒吼一声,吼声中已向这韩文攻出三拳,他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能拿出点儿真功夫来,恐怕……死的会很难看,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二十年来,他非但未将武功搁下,反而更有精进,这一拳招沉力猛,拳风虎虎,先声已夺人。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这三拳虽然未必能击石如粉,但要将一个人的脑袋打碎,却是绰绰有余。

    韩文全身都似已在拳风笼罩之下,眼看非但无法招架,简直连闪避都未必能闪避得开。谁知他既未招架,也未闪避,只是轻轻一挥手。

    他出手明明在孙逵之后,但却不知怎地,孙逵的拳头还未沾着他衣掌,他这一掌已掴在孙逵脸上。他只不过像拍苍蝇似的轻轻掴了一掌,孙逵却杀猪般狂吼了起来,一个筋斗跌倒在地上。

    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左边的半边脸已肿起了半尺高,红里发紫,紫中透明,连眼睛都已被挤到旁边去了,脸颊骨已经被拍碎了,伤及到了脑子。

    看着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的孙逵,韩文咧了咧嘴,道:“啊啦啦!出手好像重了点儿……没死,估计以后也成白痴了!好了!咱们该走了……”

    话刚说完,突然间一捧粉末突然飞来。韩文避之不及,面色大变,犹自支撑摇晃了许久。倒在了地上。

    .......

    .......

    只待韩文倒下,木板门“砰”的一响!

    一个人自门外爬了进来,他看来就像是个肉球似的,腹大如鼓,全身都堆着肥肉,全身都沾染着泥垢,头发和胡子更乱得一塌糊涂。就像是已有许多年没有洗过澡,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酸臭气。

    他爬着滚了进来,因为他两条腿已被齐根斩断。

    李寻欢看了一眼韩文。有些担忧,随即皱了皱眉,道:“朋友若是来要饭的,可真是选错时候了。”

    这人根本像是没听见。他虽然臃肿而残废。行动却并不呆笨,双手一按,身子一滚,已到了炉案前。

    李寻欢讶然道:“阁下难道也是为了这金丝甲来的么?”

    这人两只手又一按,蛤蟆般跳上了炉案,尸体还在这大铁锅里,金丝甲也还在这尸体上,哦!也就是那个洪汉民的身上。

    李寻欢冷冷道:“在下手里的刀并非杀不死人的。阁下若还不住手,这里只怕就又多一个死人了。”

    这人竟还是不理他。七手八脚,就将金丝甲剥了下来,看来那只不过是件金色的马甲而已,也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奇怪的是,李寻欢竟还是安坐不动,手里的飞力也未发出,只是瞪着这怪人,目中反而露出了惊惧之色。

    只见这怪人两只手紧抱着金丝甲,仰首大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这宝贝竟到我手里了!”

    李寻欢冷冷道:“在下人还在这里,刀还在手中,阁下说这话,只怕还太早了些。”

    这怪人又蛤蟆般跳了下来,滚到李寻欢面前,望着李寻欢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发黄的牙齿,他咯咯地笑着道:“你的刀既然在手里,为什么不杀我呢?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你飞刀一出,我这残废是万万躲不开的呀。”

    李寻欢也咧嘴一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爱,所以不忍杀你。”

    这怪人大笑了几声,道:“你若不愿说,我就替你说吧。”

    他大笑着接道:“别人都以为你没有中毒,但我却知道你是中毒了,只不过你的确很沉得住气,所以别人都上了你的当。”

    李寻欢神色不动,道:“哦?”

    这怪人道:“但你却休想要我也上当,只因我知道下在酒中的毒是既五色,也无味的,你的鼻子就算比狗还灵,也休想闻得出。”

    李寻欢望了他很久,才淡淡一笑,道:“阁下真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怪人格格笑道:“我当然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毒就是我下的!你中毒没有,我也看得出,你可以骗过世上所有的人,但却骗不过我!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出手先毒倒这个人了!”

    说话间,他还看着倒在地上的韩文。

    李寻欢的脸色虽还没有变,但眼角的肌肉已在不停地跳动,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一天还没有过完,我遇见出人意外的事已有六七件了,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实在不错。”

    这怪人道:“阁下难道不想知道是死在什么人手上的吗?”

    李寻欢道:“正想请教。”

    这怪人道:“阁下博闻广见,总该知道江湖中有七个最卑鄙无耻的人……”

    李寻欢失声道:“七妙人?”

    这怪人哈哈大笑道:“一点也不错!这七妙人当真是男盗女娼,无耻之徒,别的武功他们学不好,但迷香下毒,偷鸡摸狗,诱奸拐骗,这一类的功夫在江湖中却可算是首屈一指,独步天下的了!”

    李寻欢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道:“阁下难道也是七妙人其中之一么?”

    这怪人道:“七妙人中又有个最卑鄙无耻的人,就叫做……”

    李寻欢道:“妙郎君花蜂。”

    这怪人笑道:“错了一点,他的全名是‘黑心妙郎君’,此人不学无术,连采花都不大敢,只会勾引良家妇女骗财骗色,但若论起下毒的功夫来,有时连那位五毒极乐童子都要逊他一筹。”

    李寻欢道:“阁下对此人倒清楚得很。”

    这怪人笑嘻嘻道:“我当然对他清楚得很,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李寻欢长长吸了口气,这才真的怔住了。

    花蜂大笑道:“阁下很奇怪吗?妙郎君怎会是个大肉球?”

    李寻欢叹道:“阁下你这样的人若也能勾引良家妇女,那些女人只怕是瞎子。”

    花蜂道:“你又错了。我勾引的人非但不是瞎子,而且每个人眼睛都美得很,只不过一个人若被斩断了腿关在地窖里,每天只给他吃一碗不加盐的猪油拌饭,他本来就算是潘安,几年后也要变成肉球了。”

    李寻欢皱眉道:“这难道是‘紫面二郎’夫妇下的毒手?”

    花蜂沉吟了半晌,笑道:“他刚才讲了个故事给你听。现在我也讲一个,只不过我这故事比他曲折,有趣多了。”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那年我运气不好。鬼迷了眼,竟去勾引大胡子的老婆,更倒霉的是,居然还弄出了个孩子来。所以她就非跟我跑不可了。”

    李寻欢讶然道:“原来紫面二郎说的那人就是你。他就是替你背黑锅的。”

    花蜂道:“他只说错了一点。”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我并没有将她卷带出来的珠宝拐走,就算我这么想,也不行,因为这女人比鬼还精,我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那时大胡子已发觉了此事,追踪甚急,我这人胆子最小。就想找个人来替我背黑锅,所以我就要小蔷薇去勾引紫面二郎。她本来不肯,说他的脸不白,到后来才总算被我说动了。”

    李寻欢道:“原来你两人竟是串通好的。”

    花蜂道:“那时我若索性将计就计,甩手一走,倒也没事了,可是小蔷薇从大胡子那里卷带出的珠宝实在不少,我又舍不得,所以我就跟她约好,等到这件事稍微平静些的时候,我再来找她,将紫面二郎踢开。”

    他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但我却忘了天下没有不变心的女人,她跟紫面二郎朝夕相处,居然动了真情,等我再来找她时,他们两人竟一齐动手,将我击倒,又斩断我两条腿,让我受了十几年的活罪。”

    李寻欢皱眉道:“她为何不索性杀了你?”

    花蜂苦笑道:“我若了解女人的心,也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这次他叹气得更长,接着道:“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女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报应,一个男人若以为自己了解女人,他无论受什么罪都是活该的。”

    李寻欢也叹息了一声,道:“这故事的确比方才那故事有趣多了。”

    花蜂道:“最有趣的一件事你还未听到哩。”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你中了我的毒,非但用不了力,而且三个时辰之内,就非死不可,所以我现在绝不杀你,让你坐在这里慢慢享受等死的滋味。”

    李寻欢淡淡道:“这倒用不着,等死的滋味,我也享受过许多次了。”

    花蜂狞笑道:“但我却可以保证这必定是最后一次!”

    李寻欢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阁下就请便吧,只不过……外面风雪交加,冰雪遍地,阁下这样子,能走得远么?”

    花蜂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没有腿的人,也可以骑马的,我已听到外面的马嘶,而且中气很足,想必是几匹好马。”

    他大笑着往外面爬了出去,还挥着手笑道:“再见!再见!”

    李寻欢也微笑道:“慢走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了,实在抱歉得很。”

    ........

    ........

    看着倒在地上的韩文,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还装什么啊?”

    “嘿嘿嘿!”,韩文干笑几声从地上起来了,扑了扑身上的土,赞道:“小李探花不愧是小李探花,竟然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眼力真是厉害啊!”

    李寻欢微微蹙眉,道:“你早就看出我中毒了?为什么装作中毒?你对金丝甲不动心吗?”

    “嗯……玩具!”,韩文很不屑的摇了摇头。道:“那就是一件玩具,试问,它能挡得了你的飞刀吗?呵呵!他能挡得住我的剑吗?我只不过想放长线儿。钓大鱼,看看有多人会蹦跶出来,然后将他们全都抢劫了!”

    “呃……”;

    李寻欢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外面马嘶不绝,蹄声渐渐远去。李寻欢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酒壶。

    一壶酒已空了,另一壶还有酒。

    李寻欢拿起酒壶嗅了嗅,又喝了一口。喃喃道:“果然是五色无味,此君下毒的本事的确不错。”他又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道:“这酒也的确不错。喝一杯也是死,喝一壶也是死,我为何不多喝些,也免得糟蹋了如此好酒。”

    他竟真的将一壶毒酒全都喝了下去。

    “你还真的不怕死啊!好吧!看在你给我这一件儿狐裘大氅的份儿上。我帮你!追上他。就有解药,你就不会死!”,韩文笑吟吟的说道,说完,向外走了去。

    李寻欢也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雪地上蹄印交错,直奔东南。

    虬髯大汉也来了,二话不说。背负着李寻欢,便在雪地上追踪着蹄印狂奔。因为一句话——

    “只有在两个时辰内,找到一个双腿被斩断,就像肉球般的人,小李探花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下毒的人必有解药。”

    这是在他前边儿的韩文说的话。

    虬髯大汉几乎将每一分力都使了出来,眼泪已在他眼眶下凝结成冰粒,寒风迎面刮来,就像是刀。

    忽然间,寒风中传来一声惨呼。

    虬髯大汉面色变了,稍一迟疑,全力向惨呼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他首先发现积雪的松林外倒着一匹马。

    他窜人雪林,整个人就忽然僵硬。

    他总算找到妙郎君花蜂了,可是他找到的却只是花蜂的尸体!

    花蜂的人已变得像是个刺球,身上钉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有飞镖,有袖箭,有银针,五芒珠,毒蒺藜……

    虬髯大汉面上也不禁露出伤感之色,这人的遭遇实在太惨,他被人锯断了两条腿,又被人像猪一般囚禁了十余年,到最后还被人当成了个活靶子。

    但想到这人一死,李寻欢只怕也要陪着他死,虬髯大汉的伤心立刻就变为了悲愤,嗄声道:“就是这人?”

    他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死的这人并不是李寻欢要找的人,但李寻欢却叹息了一声,道:“错不了的。”

    虬髯大汉咬了咬牙,脱下身上的皮袄,铺在树下,再扶着李寻欢坐了下来,勉强笑道:“解药也许就在他身上,他一死反而省事了,我去找找看。”

    李寻欢也勉强一笑,道:“小心些,暗器大多有毒,千万莫要割破了手。”

    他自己已命在俄倾,却还是一心惦记着别人的安危。

    虬髯大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勉强忍下了已快夺眶而出的热泪,一步窜到花蜂的尸身前。

    只见他蹲在那边,匆忙地搜索着,但过了半晌,两只手才停顿了下来,却久久无法站起。

    李寻欢道:“没有?”

    虬髯大汉喉头哽咽,已说不出话。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我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被人囚禁了十余年,身上怎么会还带着解药呢?”

    虬髯大汉握紧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喃喃道:“我若知道是谁杀了他,就有希望了,他的解药也许就是被那人搜走的!”

    李寻欢闭起眼睛,满面俱是空虚落寞之色,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韩文突然笑道,道:“可是他中的这些暗器都是极常见的,江湖中人人都可能用这些暗器,五芒珠虽本是方外人用的,但近年来也已流俗。他身上中了这么多暗器,显然不是一个人下的手。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想想,有没有人可以办到?”

    李寻欢蹙眉:“嗯?”;

    他呼吸沉重,竟似已睡着了,或许他对别人的安危。念念于怀,但对自己的生死,他却全未放在心里。

    虬髯大汉还在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忽然跳了起来,大喜道:“我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了。下手的人只是一个人,这十三种暗器全是他一个人发出来的。”

    韩文挑了挑眉毛,笑了:“他中的这十三种暗器,无论任何一种都可以置他死命,但那人却硬要将十三种暗器都钉在他身上才过瘾,这种残酷毒辣的疯子。江湖中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不错,只有一个。就是千手罗刹!妙郎君到头来还是要死在女人手里!”

    虬髯大汉拍手道:“对了,除了千手罗刹外,别人也无法将十三种暗器同时发出来……”

    他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李寻欢。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李寻欢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看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千手罗刹行踪飘忽,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我们反正是找不着的。”

    虬髯大汉厉声道:“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不必找了,你只要找些酒给我喝,让我坦然而死,我已经很感激你,我现在已很累……非常累。只想好好地休息休息。”

    虬髯大汉噗地跪了下来,热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嗄声道:“少爷.我知道你已很累了,这些年来,你从来也没有一天快乐过,只有悲伤和愁苦,这的确比任何事都容易使人觉得劳累。”

    他忽然紧紧扶起李寻欢的肩头,大声道:“但少爷你绝不能死,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后还要背负着浪子、酒鬼的恶名,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李寻欢紧紧闭着眼睛,眼角的泪珠已凝成冰珠。

    但他嘴角还是带着微笑,道:“浪子、酒鬼,也没有什么不好,总比那些伪君子、假道学好得多了,韩先生!你说是吗?”

    韩文撇撇嘴,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虬髯大汉满面热泪,嘶声道:“可是……可是少爷你本该是天下最有作为的人,你的好处谁也比不上,你为何定要如此自暴自弃,自伤自苦,为了林诗音那女人,这值得吗?”

    李寻欢目中忽然射出了光芒,怒道:“住口!你竟然叫她的名字?”

    虬髯大汉垂下了头,黯然道:“是。”

    李寻欢瞪了他半晌,又合起眼睛,叹道:“好,你要找,我们就去找吧,可是天地茫茫,我们剩下的时候已不多了,你要到哪里去找?”

    “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虬髯大汉刚想背负起李寻欢,突然间,韩文开口了。

    他正在仰着头,树上有片积雪落了下来,掉在他身上,他随手一拂,手中的这片积雪上竟凝结着血花!

    积雪的枯枝上,竟还有个人。

    一个死人!一个**裸的死人!女人!

    她被人塞在树桠里,全身已冻得僵硬,一枝短矛插入了她丰满的胸膛,将她钉在树上!

    李寻欢他们只注意到雪地上花蜂的尸体,全没有留意到她,虬髯大汉双臂一振,苍鹰般扑了上去,将她卸了下来。

    只见她脸上已结着一层冰霜,看来就像是透明的,使人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只能看出她生前是个很美的女人。

    李寻欢惨然一笑,道:“我们果然找到她了,这只怕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吧。”

    虬髯大汉紧握着双拳,恨恨道:“千手罗刹虽然毒辣,但这人杀了她后,为何还要剥光她衣服……”

    李寻欢叹道:“这只怪她穿的衣服太值钱了。”

    虬髯大汉眼睛一亮,道:“不错,据说千手罗刹最重衣着,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以金丝织成的,还缀着明珠、美玉。”

    李寻欢苦笑道:“鹿角若无茸,羚羊若无角,也不会死于猎人之手了。”

    虬髯大汉道:“但这人杀她,本是为了金丝甲,他得到了金丝甲这样的武林异宝,还不肯放过一件衣服,如此贪心的人,世上只怕也不会有第二个。”

    李寻欢道:“不错,只有一个……”

    这次虬髯大汉却抢着道:“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再拔起她身上这根短矛看看。”

    这只短矛制作极精,上面还镶着块翡翠。

    李寻欢道:“施耀先视钱如命,杀了人后连衣服都要剥走,他会舍得将如此值钱的短矛留下么?”

    虬髯大汉皱眉道:“江湖中用如此华贵兵刃的人本就不多,这莫非是那败家子‘花花大少’潘小安留下来的?”

    李寻欢道:“一点也不错,这正是他们两人一齐动的手。”

    虬髯大汉道:“这两人一个爱财如命,一个挥金如土,完全是水火不同炉,又怎会凑在一起的呢?”

    李寻欢笑道:“潘大少是有名的派头奇大,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讲究,施耀先跟着他走,不但白吃白喝,还可以跟着充充大爷,这种便宜事,施耀先怎会不做?”

    虬髯大汉一拍巴掌,展颜道:“这就好办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潘大少绝不肯骑在马上挨冻,更不会走路了,他一定要坐车,只要坐车,我们就追得上!”

    “有意思!都是有意思的人!咱们出发吧!”,韩文笑着,笑的很高兴,为什么?因为他终于碰到有钱人了!他对有钱人一向是很——喜欢的!喜欢他们的钱!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若是以往,只怕他现在已经不为这种事情操心了,因为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办妥了;

    在,没办法啊!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干!(未完待续。。)

第五章

    林外雪地上果然还可隐隐辨出车辙马蹄。   http: 车轮之间,竟有八尺,他们乘的显然是辆很宽敞的大车。

    这种车子虽舒服,却不会走得太快。

    虬髯大汉jīng神一振,放足狂奔,这次他追踪就容易多了,只需沿着大道而行,因为八尺宽的大车绝对走不上僻道。

    这时天sè已暗了下来,道上全无人踪。

    虬髯大汉施开身法,奔行了顿饭工夫,他身上虽然背负着一个人,但步履仍极轻健,谁也想不到有如此轻功的人竟会为人奴仆,而且,轻功如此高明的人,也绝不会是江湖的无名之辈。

    又奔行了片刻,他忽然发现前面的路上积雪平整如镜,最少已有两三个时辰没有人走过了。

    那大车怎会忽然失踪了呢?

    虬髯大汉怔了半晌,又折了回去。这次他已走得慢些,而且分外留意,折回了半里路后,他就发现大车的车辙半途拐人了一条岔路。

    方才他没有留意这条岔路,因为这路两旁,古柏森森,还有石翁仲,显然是通向一个富贵人家的陵墓。

    他实在想不到大车会拐人这条墓道死路上来的。

    这果然是条死路!

    大车就停在巨大的石陵墓前,拉车的马已不见了,三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已倒毙在雪地上。

    车厢里斜斜躺着一个身穿重裘,面sè惨白,年纪虽已有四十左右,但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的中年人。

    只要看他手上戴着的那价值不菲的翡翠戒指,就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金玉堂”的败家子潘大少。

    他身旁还有两个妙龄少女的尸身。也和潘大少一样,都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穴。车旁的三人却是被掌力震伤内腑而死的!

    这又是谁下的毒手?

    虬髯大汉皱眉道:“莫非是施耀先……”

    他话未说完,又发现陵墓石碑旁也倒毙了一个人的尸身,头上光秃秃的全无寸发,仰面倒卧在冰雪上,两只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紧一样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

    这正是施耀先,但却再也无法自棺材里伸出手来要钱了!

    李寻欢忽然叹道:“一个人狂piáo滥赌都没关系,可千万不能交错朋友,否则就难免要和潘大少一样,死了还不知是谁下的手。”

    虬髯大汉道:“少爷你……你难道说他是被施耀先害死的?”

    韩文点了点头,替李寻欢回答了:“你看他面sè如此安详,显然是正在美人怀中享福时。就糊里糊涂被人点了死穴,这车里只有他和施耀先。除了施耀先之外,还有谁能下手?”

    虬髯大汉看向韩文,明显还是有些不信,道:“可是……”

    韩文努嘴道:“可是除了他之外,别的人面上都带着惊骇之sè,显然到临死还不相信施耀先会下这毒手的,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她们生前说不定还和施耀先有过缠绵。更不相信施耀先会杀她们……此人重利轻红颜,竞不懂红颜实比黄金可爱得多。”

    虬髯大汉道:“据说施耀先指上的功力在山西首屈一指,原本就有‘一指追魂’的盛誉,这的确像是他下的手。可是……”

    李寻欢忽又道:“施耀先将潘大少当靠山吃喝的也不知有多久了,这次潘大少想要金丝甲,施耀先吃人嘴软,也不能说不行,但金丝甲却又实在诱人,施耀先心一黑,索xìng就一劳永逸,下了毒手。”

    虬髯大汉的话头已被打断了两次,这次他等了半晌,直等到李寻欢不再说话,他才说道:“可是施耀先现在也死了。”

    韩文笑了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施耀先杀人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个喜管闲事的人正在这陵墓上看着,也许施耀先发现他后,就想也将他杀了灭口,谁知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了!”

    虬髯大汉皱眉道:“施耀先武功不弱,是谁杀了他呢?”

    他走上陵墓前的石级,就发现施耀先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个洞!

    是用一柄并不锋利的剑刺穿的洞!

    李寻欢伏在虬髯大汉的肩头,看向韩文,两人凝注了半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嘴角竟似露出了笑容,齐声道:“是他!”

    韩文笑道:“阿飞的剑不错,这就难怪施耀先招架不住了。”

    李寻欢闭上眼睛,微笑着道:“很好,很好,实在太好了,金丝甲到了他手上,还是物得其主,看来那梅花盗是快倒霉了。”

    虬髯大汉道:“我们去找飞少爷,他一定不会走远的。”

    李寻欢笑道:“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虬髯大汉道:“解药……”

    铁甲金刚有些不理解,韩文解释道:“花蜂身上当真有解药,真被千手罗刹搜去了又被施耀先劫走,那么,现在就一定还在施耀先身上,阿飞他绝不会妄取别人东西的,他只带走那金丝甲,只不过他认为金丝甲应该是我的。”

    虬髯大汉望了望那两个少女戴着的珠翠,又望了望潘大少手上的巨大翡翠戒指,叹道:“不错,就算遍地都是金钱,飞少爷也不会妄取一文。”

    李寻欢道:“所以,解药若不在施耀先身上,我们找阿飞也没有用。”

    虬髯大汉手指颤抖着,开始去搜施耀先的身子,他实在很紧张,因为这已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他在搜解药,韩文却是很缺德的开始搜寻钱财,刮地皮的蝗虫一般。

    虬髯大汉搜寻了良久,虽然没说话,但他似乎再也支持不住,已快倒下。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为我难受,死,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怕,现在我除了身上没力气之外,心里反而平静得只想喝杯酒。”

    “本来想帮你找解药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些难啊!啧啧!那么!抱歉了!再见!”,韩文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在雪地上慢慢的行走,但很快,他就转过身来,指着李寻欢,笑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为什么?”,李寻欢很豁达的笑着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死?”

    “有一种人,天生就比蟑螂的命还要硬!这种人从前我见过!真是打不死一样!”,韩文似乎想起了什么人,慢慢地走进李寻欢,手掌反转,一股jīng纯的内力慢慢的注入了李寻欢的身体里。

    “咦?你不仅是个剑客,内家功夫也是……”,李寻欢刚想说什么,就被韩文打断了。

    韩文的身形飘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话,道:“这股纯阳内力,可以保证你喝酒喝两个时辰!照理来说,可以喝死一个人了!呵呵呵!再见了!也许下次相见,你我就是敌非友了!我一直对小李飞刀都很好奇呢!”

    “少爷!他……”,虬髯大汉微微蹙眉,悲呼了一声。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好jīng纯的纯阳内力!喝酒喝到死……两个时辰!我要喝酒!走吧!”

    虬髯大汉忽然跳起来,将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铁一般的胸膛迎着冰雪和寒风,将车轭背在身上。

    他竟像是一匹马似的将这大车拉着狂奔而去。

    李寻欢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他满怀的悲痛需要发泄,但车门关起时,李寻欢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地上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轮在冰上滚动,虬髯大汉并不需要花很大力气,马车已疾驰如飞。

    ........

    ........

    李寻欢说金丝甲落入阿飞的手里算是物得其主,可惜,这东西韩文也想要拿在手里,不为别的,因为只要这玩应儿在手,那么,他就不缺少敌人,这对他而言,很好!很妙!

    所以,他追踪了阿飞,足足一天。

    风雪中,前方的阿飞只穿了一件又薄又旧的衣衫,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标枪,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令他屈服一般,他的腰上还有一柄剑,一柄怪模样的剑。

    严格说来,这实在已不能算是一柄剑,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但就是这东西,却远比其他人手中的神兵利器更加危险!

    韩文远远地吊在他的身后,很是做作的叹惋:“哎呀!真是个可怜的娃啊!”,这厮甚至还唱起歌儿来:“小白菜啊……”

    阿飞的脚步停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攥得泛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远远地看着韩文,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想要金丝甲!不!借!”,韩文眯着眼睛笑着。

    阿飞双目暴睁!

    但片刻之后,韩文手里多了一个包裹,阿飞竟然把金丝甲给了他!这让他有些错愕,不禁问道:“就这样给我了?你不心疼吗?”

    “你帮我杀了一个人,我把金丝甲给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我很快就会找到你,拿回金丝甲的,你若保不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地在雪地中远行而去。

    真是个有xìng格的人啊!

    看着手里的小包裹,韩文点了点,同样也很快的消失了。

第六章

    “唔!果然还是有钱之后才能过得舒服一点儿!”;

    客栈当中,韩文非常愉悦的看着面前的这一桌子酒菜,慢慢的喝着酒,忽然,喃喃自语般叹息道:“良辰美景啊!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呢?”

    不知何时,这间房子的门前已站着个青衣人,他身材并不矮,也不太高,神情悠闲而潇洒,一张脸却是青惨惨、阴森森的,仿佛戴着面具,又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青衣人手上,戴着双暗青色的铁手套,形状看来丑恶而笨拙,但它的颜色却令人一看就不禁毛骨悚然。

    “你跟踪了我这么长时间……累么?”,韩文笑着。

    门外的青衣人面色一变,好半晌,笑道:“你果然是个高手!”

    “我本就是高手!”,韩文笑了,打量着他手上的铁手套,缓缓地说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九?啧啧!看起来,卖相倒是不错!可惜,阁下却并非是‘青魔’伊哭。”

    青衣人道:“你怎知道我不是,你认得他?”

    韩文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道:“嗯……不认识!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大概如此!”

    青衣人似乎笑了笑,道:“我倒也并不是想冒充他,只不过是他的……”

    韩文目光有些狡黠,道:“伊哭没有徒弟。”

    青衣人道:“谁说我是他的徒弟,就凭他。做我的徒弟都不配。”

    韩文道:“哦?”

    青衣人道:“你以为我在吹牛?”

    韩文耸了耸肩,淡淡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我对阁下的来历身份并没有兴趣。”

    青衣人动人的眼睛忽然发出了锐利的光。瞪着韩文道:“你对什么有兴趣?金丝甲?”

    韩文没有回答,因为没有兴趣儿回答,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柄扇子,一并非常漂亮的扇子,纯金的,非常的骚包。

    这也是他的战利品。江湖中用如此华贵兵刃的人本就不多,这是那败家子“花花大少”潘小安留下来的,现在也便宜他了。

    青衣人目光也落在这柄华贵的扇子上。道:“你用扇子?”

    韩文微笑着说道:“不用……也可以用,像我这种人,无论用什么,对付你。应该足够了。哪怕什么都不用!”

    青衣人哼道:“你很自信?”

    韩文咧嘴,道:“你可以试试!我一向是很有自信的!”

    青衣人默然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声音很奇特,就像是硬逼出来的,笑声虽很大,他面上却仍死鱼般全无表情,道:“老实说。我的确想试试。”

    韩文笑了,道:“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青衣人顿住笑声。又瞪了韩文几眼,尤其是他身后床榻上挂着的那一个包裹,道:“金丝甲就在包裹里,是吗?”

    韩文点头:“嗯。”

    青衣人道:“现在我若去‘借’走,那么……”

    韩文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么你只怕也要变成死人了!‘借’?我一向只会‘借’别人的东西,却从不喜欢别人‘借’我的东西!尤其是有借无还的事情,我更是深恶痛绝啊!呵呵呵!”

    青衣人又笑了,道:“我并不是怕你,只不过我这人天生不喜欢赌博,也不喜欢冒险。”

    韩文道:“这是种好习惯,只要你能保持,一定会长命的。”

    青衣人目光闪动着,道:“但我总有法子能令你将这金丝甲让给我”

    韩文咂嘴,略有惊异道:“哦?”

    青衣人道:“你总该知道,这‘青魔手’乃是伊哭炼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了七年才制成的,可说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刃之一。”

    韩文懒洋洋的说道:“嗯,我刚才好像说过吧——作‘兵器谱’,青魔手排名第九,可算珍品。”

    青衣人道:“那么,我若将这‘青魔手’送给你,你肯不肯将金丝甲让给我?”

    韩文沉默了半晌,望着手里的扇子,缓缓道:“也许我现在还不能证明什么,因为目前为止我的确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咱们说说李寻欢吧!他手里的那柄小刀,无非是工匠花了三刻钟随意打造出来的。”

    青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兵器的好坏并没有关系,主要的是要看用兵器的是什么人。”

    韩文微笑道:“确实,阁下是聪明人。”

    青衣人道:“所以你不肯。”

    韩文道:“我若想要它,现在它就不会在你的手上了!”

    青衣人沉吟了半晌,忽然自怀中取出个长而扁的匣子。他将这匣子慎重地放在桌上,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笨拙地将匣子打开,立刻便有一阵剑气砭人肌肤。

    这黝黑的铁匣子里,竟是柄寒光照人的短剑。青衣人道:“宝剑赠英雄,这柄‘鱼肠剑’,天下无双,总该能配得过你了吧。”

    韩文莫名的笑着,道:“阁下莫非是‘藏剑山庄’藏龙老人的子弟?”

    青衣人道:“不是。”

    韩文悠然的问道:“那么,阁下这柄剑是哪里来的?”

    青衣人道:“老龙已死了,这是他儿子游龙生送给我的。”

    韩文道:“鱼肠剑上古神兵,武林重宝,‘藏剑山庄’也以剑而名,若非因为藏龙老人与少林、武当、昆仑三大派的掌门人俱是生死之交,此剑早已被人夺去,虽是如此,藏剑山庄为了此剑还是不知经过多少次浴血奋战,那游少庄主又怎会将这传家之宝轻易送人呢?”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莫说是柄剑,我就算要他将头颅送给我,他也绝不会拒绝的。你信不信?”

    韩文叹道:“此剑价值只怕还在金丝甲之上,阁下为何要以贵易贱?”

    青衣人道:“我这人天生有个脾气,越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我越想要。”

    韩文笑了笑,道:“恰巧我也有这种脾气。”

    青衣人道:“你还是不肯?”

    韩文摇头,一口否定:“不肯。”

    青衣人怒道:“你为何一定非要那金丝甲不可?”

    韩文道:“那是我的事与阁下无关。”

    青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阁下武功之高。江湖罕见,而且,更为难得的是。不迂腐,所以你这种人不缺钱花,既然金银不能改变你的志向,宝物不能打动你的心……可你。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件金丝甲看得那么重呢?”

    韩文淡淡道:“我的原因。只怕和阁下一样。”

    青衣人瞪着他,道:“你莫非是为了那天下第一的美人。”

    韩文笑了笑,道:“也许。”

    青衣人也笑了,道:“不错,我也早就听说过,你对佳人和美酒,是从来不肯拒绝的。”

    韩文饶有深意的盯着他,道:“只可惜阁下并非绝代之佳人。”

    青衣人笑道:“你怎知我不是……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女人了!倒是有趣儿!”

    ........

    ........

    “他”的笑声忽然变了,变得银铃般娇美。笑声中。他缓缓脱下了那双暗青色的手套,露出了他的手来……

    韩文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手,坦白的说,他见过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比任何人加起来都多,他也与不少女人有过关系,花前月下的密会当中,他又不知握过多少女人的芊芊玉手,软嫩柔荑。

    美人的手,大多都是美丽的。

    可是他却发现无论多么美的手,多多少少总有一些缺陷,有的是肤色稍黑,有的是指甲稍大,有的是指尖稍粗,有的是毛孔稍大……

    但现在展示在他眼前的这双手,却是十全十美,毫无缺陷,就像是一块精心塑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又那么柔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既不太长,也不太短。

    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青衣人柔声道:“你看我这双手是不是比‘青魔手’好看些呢?”

    她的声音也忽然变得那么娇美,就算用“出谷黄莺”这四个字来形容,也嫌太侮辱了她。

    韩文很有兴致的打量着,道:“你用这双手杀人,也没有人能抵抗的,又何必再用‘青魔手’?”

    青衣人娇笑着,道:“现在我再和你谈判交换,条件是不是已好了些?”

    韩文咧嘴道:“还不够好。”

    青衣人用她那双毫无瑕疵的手一拉袖子,她的衣袖就断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双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的手臂。手,本来已绝美,再衬上这双手臂,更令人目眩。

    青衣人道:“现在呢?”

    韩文道:“还不够。”

    青衣人哈哈笑道:“男人都贪心得很,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有本事,贪心越大……”

    她身子轻轻地扭动,说完了这句话,她身上已只剩下一缕轻纱制成的内衣,雾里看花,最是**。

    韩文倒了一杯酒,举杯笑道:“赏花不可无酒,请!”

    青衣人道:“我知道你还是觉得不够,是吗?”

    韩文笑道:“男人都贪心得很。”

    青衣人银铃般笑着,褪下了鞋袜。任何人脱鞋子的姿态都不会好看的,但她却是例外,任何人的脚都难免有些粗糙,她也是例外。

    她的脚踝是那么纤美,她的脚更令人**,若说世上有很多男人情愿被这双脚踩死也一定不会有人怀疑的。

    接着,她又露出了她那双修长的、笔直的腿。

    在这一刹那间,韩文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

    青衣人柔声道:“现在还不够么?”

    韩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我现在若说够。我就是傻蛋了。”

    没有人能想像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躯体,现在,她已将躯体毫无保留地展示在韩文眼前。她的胸膛坚挺。双腿紧并……那实在可以令任何男人犯罪。

    唯一的遗憾是,她还没有将那青惨惨的面具除下来。

    她只是用那双诱人的眼睛望着韩文,轻轻喘息着道:“现在总该够了吧?”

    韩文望着她脸上的面具,微笑道:“已差不多了,只差一点。”

    青衣人道:“你……你已经应该知足了。”

    韩文道:“容易知足的男人,时常都会错过很多好东西。”

    青衣人的胸膛起伏着,那一双嫣红的蓓蕾骄傲地挺立在李寻欢眼前。似乎已在渐渐涨大……她轻轻颤抖着道:“你何必一定要看我的脸,这么样,岂非反而能增加几分幻想。几分情趣。”

    韩文道:“我知道有许多身材很好的女人,一张脸却是丑八怪。”

    青衣人道:“你看我像丑八怪么?”

    韩文道:“那倒说不定。”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死心眼的人,但我劝你最好还是莫要看到我的脸。”

    韩文道:“为什么?”

    青衣人道:“我和你交换了那金丝甲后。立刻就会走的。以后只怕永远再也不会相见,你给我金丝甲,我给你世上最大的快乐,这本是很公道的交易,谁也不吃亏,所以以后谁也不必记着谁。”

    韩文道:“有理!”

    青衣人道:“但你只要看到我的脸后,就永远再也不能忘记我了,而我。却是一定不会再跟你……跟你要好的,那么你难免就要终日相思。岂非自寻烦恼?”

    韩文笑了,道:“你倒对自己很有自信。”

    青衣人的纤手自胸膛上缓缓滑下去,带着诱人的媚笑道:“我难道不该有自信?”

    韩文悠然道:“也许我不肯和你做这交易呢?”

    青衣人似乎怔了怔,道:“你不肯?”

    她终于伸起手,将那面具褪了下来,然后,她就静静地望着李寻欢,像是说:“现在你还不肯么?”

    这张脸实在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视,再配上这样的躯体,世上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就算是瞎子,也可以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缕甜香,也可以听得到她那**荡魄的柔语。

    那是男人无法抗拒的。

    韩文笑了,笑的很欢畅,道:“难怪伊哭那样的人会将‘青魔手’送给你,难怪游少庄主肯心甘情愿地将他传家之宝奉献在你足下,我现在实已无法不信!很好!很不错!”

    这**着的绝代美人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用不着说话了。

    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媚笑会说话,她的手,她的胸膛,她的腿……她身上每分每寸都会说话。她知道这已经足够了,若有男人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人一定是白痴。

    她在等待着,也在邀请。

    但韩文偏偏没有站起来,反而倒了杯酒,缓缓喝了下去,又倒了杯酒,才举杯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样的眼福了,嗯,诚心的说一声,谢谢!”

    她咬着嘴唇,垂着头道:“想不到像你这样的男人,还要喝酒来壮胆。”

    韩文笑道:“因为我知道漂亮的女人也都很不容易满足的。”

    她“嘤咛”一声,蛇一般滑人了韩文的怀抱。

    酒杯“当”地跌在地上,碎了,但韩文丝毫未动,手中还拿着那柄华贵的扇子,自顾的欣赏,对她视而不见。

    少女的躯体扭动着,柔声道:“男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手里不该还拿着武器的。”

    韩文的声音也很温柔,残酷的温柔,道:“男人手里拿着武器时,你就不该坐在他怀里。”

    少女媚笑道:“你……你难道还忍心杀我?”

    韩文也笑了,道:“一个女孩子不可以如此自信,更不可以脱光了来勾引男人,她应该将衣服穿得紧紧的,等着男人去勾引她才是。否则男人就会觉得无趣的。”

    他的手已抬起,华美的扇子的扇面儿很锋利,因为这是掺杂了特殊金属与黄金打造的。锋利的扇面儿自她脖子上轻轻划了过去,鲜血一点点溅在她白玉般的胸膛上,就像是雪地上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她已完全吓呆了,柔软的躯体己僵硬。

    韩文微笑道:“你现在还有那么大的自信,还认为我不忍杀你吗?”

    扇子的锋芒,仍然停留在她的脖子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哪里还说得出话。

    韩文缓缓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记住几件事。第一,男人都不喜欢被动的;第二,你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漂亮。第三……我不喜欢荡妇!尤其是知名的荡妇!林仙儿?哼!滚!敢晚一步。立刻杀了你!”

    他的眼神儿已经变了,变得锋锐如刀,整个房间中瞬间是杀气滚滚,修罗地狱一般!

    这是得杀了多少人才能做到的啊!林仙儿。身子一颤。衣服都顾不上穿,迈出了房门,远远地,有水流的声音,但……这不是眼泪,而是——她被吓尿了!

    就算是韩文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刻,他心动了。这个江湖第一美人儿,“圣女与娼妇的合体”。实在是令人心动啊!

    这的确是外表毫无缺陷的武林第一美人,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美丽得令人窒息,令男人不敢逼视,世上极少人能够抗拒她出谷黄莺般的娇柔音色,与诱人**的完美躯体。

    不过,韩文只会觉得恶心,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个“专门带男人下地狱的女人”。

    说来也有意思,在天龙八部里面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和段正淳扯上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而在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每个人物似乎也都和林仙儿,有过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或者说是身体上的接触。

    她征服的男人形形色色,从龙小云到上官金虹,有阿飞,有荆无命……那兵器谱根本就是为她做的名单。

    天机老人年纪太大,于是从上官金虹开始,全都坠入她的魔网,感情这兵器谱换个名字才好啊!

    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靠着征服男人,间接的征服世界,这无疑是对林仙儿的最真实的写照;

    如果一个女人聪明,这并不可怕,如果一个女人漂亮,这也并不可怕,可如果一个女人又漂亮又聪明那就可怕了。

    林仙儿无疑是个天才啊!

    韩文见过许多女人,聪明且漂亮的亦是不在少数,比如当初的李秋水,亦或是王夫人……很多女人都为情所困,当她们还在为一些小事儿斤斤计较的时候;

    而林仙儿却丝毫没有类似的苦恼,人家小小年纪就已功成名就,自编自导自演的“梅花盗”闹剧,在各位“大侠”的捧场下演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而且真的捉到了“梅花大盗”李寻欢,是可悲、可叹,还是可笑?

    当上天把美丽和聪明赋予了同一个女人,她就可以所向无敌,林仙儿就是这样的女人。游龙生、秦重之流的少年子弟自然是会为她拼命,连伊哭,,和少林寺中的某位高僧都被她拖下了水。

    这样的奇女子,不是天才是什么!

    ........

    ........

    林仙儿走了,带着深深的屈辱走掉的,但她怎么会甘心呢?

    一日之后,韩文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雪,到处都是雪,就在这风雪之中,一个身着青袍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两只手上戴着一副手套,一副铁手套,一副韩文见过的铁手套!

    青袍人的脸也是青色的,这张脸,韩文也见过,就在昨天,所以他问道:“‘青魔手’伊哭?”

    伊哭身上穿着件青布袍,大袖飘飘,这件长袍无论穿在谁身上都会嫌太长,但穿在他身上,布还盖不到他的膝盖。

    他本就已长得吓人,头上却偏偏还戴着顶奇形怪状的高帽子,骤然望去,就像是一棵枯树。

    一只手就能力挽奔马,这分力量实在大得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他的眼睛,那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是青色的。眼球是青色的,眼白也是青色,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像是星火。

    “是!”,他的脸色像是有些痛苦,良久,他冷冷的问道:“你昨天见过仙儿了?”

    “嗯!”,韩文咧了咧嘴,上上打量着他,道:“我突然想跟你借一件东西!但你想必也从那个荡妇的嘴里听说了。我这个人,实属饕餮的性格,只借。不换!”

    “你想借什么?”,伊哭微微蹙眉,模样变得更加可怕了!

    “人头!”,韩文微笑着说道。就像是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餐一样。伊哭色变,他却继续说道:“我要借你的人头,邀战天下高手!不知你以为如何?”

    “狂妄!”,伊哭冷哼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来杀人的!所以——他出手了!

    他左臂一直是垂着的,大袖飘飘,盖住了他的手。此刻他的人一拍马鞍。飞身而起,手忽然伸了出手。但见青光一闪,迎面向韩文抓了过来,正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青魔手!

    韩文手里还拿着那柄华贵的扇子,当然,还有一个包裹,是金丝甲的包裹,至于其他的东西,已经全都被他兑换成银票了,所以,他现在看起来也很轻松。

    身形一闪,扇子发出了一声脆响,甩出去一道锋芒;

    伊哭厉声阴笑:“狂妄的人总是短命的!”;

    凄厉的笑声中,突有一缕青光射出,迎上了韩文发出来的气劲儿,“波”的一响,一缕青光化作了满天青雾。

    韩文袖子一甩,无形的气劲儿将青雾挥散。

    “嗡……”;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股尖锐森冷的气息划破漫天飞雪,骤然杀向韩文的胸腹要害。

    伊哭双手一错,遍布半空的雪花竟都被劲气激得上扬翻飞,两只闪烁着骇人青光的铁手如风似电,凌空杀至。

    青魔手!这才是真正的青魔手!

    青魔手一出,顿时生出凄风苦雨,一片萧杀惨厉的景象,青光之中,似有冤魂缠绕,咆哮不绝,这才是独步江湖的青魔手啊!

    伊哭出手之迅捷,招式之凌厉,放眼江湖也是少有的厉害了,尤其是——“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只要被他这双手碰到,任何人绝不会好过!

    韩文自然不会让他碰到,他的左手也变了颜色,这是正宗的少林功夫,只不过是演变过来的罢了,金刚手!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的金刚手!一直以来,也是韩文用来对付这些毒物的招式。

    “砰——!”;

    金铁交鸣声中,韩文手中的那把扇子点在了伊哭的一只手上,而另外一只金刚手则是握住了伊哭的另外一只手,他笑了,道:“很不错的东西!但……像是玩具!”

    伊哭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愤怒的大吼起来——

    “啊——!”

    “给我倒下吧!”,韩文笑着,与伊哭握在一起金刚手陡然用力,身上磅礴的气劲儿汇聚在这一臂之上,向下压去。

    这一压很可能造成两种结果──双臂的骨头被压断,或者是被压得跪下去,伊哭宁可断一百根骨头,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下跪的。

    幸好他的骨头也没有断,他的两臂上也早已贯注了真力。以力抗力,力弱者败,这其间已绝无取巧退让的余地。

    制敌取胜的武功也有很多种的,有的以“气”胜,有的以“力”胜,有的以“势”胜,有的以“巧”胜;

    伊哭的一身功夫都需要“青魔手”来配合,取的是“巧”,可惜,现在他无往不利的“青魔手”不能奏效,一身功夫是大打折扣,只剩下不知几分了。

    现在的他真力已发,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来不及了。因为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他的真力一撤,就难免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噗”的一响,他站着的地面已被压碎,天寒地冻,这冻土甚至可以与青石媲美,可见对方功力之深厚,伊哭脸上也已沁出豆大的汗珠,现在他只觉呼吸渐重,心跳加快,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

    突然,韩文撤了力道,华贵的金扇子唰的一下打开,又是刷的一声,伊哭只感觉脖子上一凉,喃喃道:“好快——”

    双臂角力,韩文却突然抽回来一只手臂杀了他,他却不能躲过去,这本就是骇人听闻了!

    “砰!”。

    伊哭倒在了地上,纯白的雪地上已然是绽放了嫣红的血花儿,他那两只恐怖的眼睛还睁着,向外突出,可怕到了极点,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一样……

    韩文摇了摇头,叹道:“又是被林仙儿骗生骗死的大傻蛋!看来,要借你的脑袋用用了!否则的话,如何成为兵器谱的第一名呢……嗯,还有匹马,倒是不错!多谢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在原本的世界当中,林仙儿为什么那么恨李寻欢呢?

    因为她可以得到任何男人,甚至是少林寺的和尚大师,但唯独没有对她动过心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寻欢!

    嗯,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韩文!

    坦白的说,韩文的这种不动心与人家李寻欢的完全不同,因为他在某一个时间确实是动心了,但很快,他压制住了,为了什么?其实也不为什么,只为了能够有足够多的对手!

    金丝甲虽好,但不一定会让那些真正的高手出马,但他现在让林仙儿感觉到屈辱了,这就不同了!林仙儿会帮助他的!她的那些姘头们一定会出手的。

    她的美丽是不必说的,智谋心机的深沉老辣,亦非常人所能企及。并且她还是个胸怀大志的女人,她的领地就是整个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男人,有男人的地方就是她的疆土,她是武林中第一美女,有多少男人心甘情愿在她裙下匍匐?

    所以——韩文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寂寞的!

    韩文想的的确是不错,的确是有人找上门来了,只不过……这不是针对他的,但也算是非来横祸吧。

    在这山脚下的路上,韩文懒洋洋的骑在马上,像是睡不醒一样向前行走,对面是一辆马车疾行而来,眼见他挡在道路中间,厉声喝道:“闪开!借过!”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呗!道路这么宽,凭什么让自己让路?韩文歪着头。勒住了马缰,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背上。

    眼见韩文不动,马夫大怒。喝道:“滚开——!”

    哟嗬!脾气倒不小!

    韩文眉毛一挑,突然出手,侧身一挥手,斜前方的大树咔嚓一声倒了下来,横亘在道路上,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夫大急。连忙勒住马僵,好一阵子的慌乱。

    “怎么回事儿?”,马车中传来了不满的诘问。声音很稚嫩,很快,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挡住我们的去路!”

    马车中下来了人。但不是一个。只见下来的一共有三个人,第一人只有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手里托着个长长的木匣子。

    第二人面如重枣,长髯过腹,披着件紫缎团花大氅,顾盼之间。睥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第三人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红斗篷上镶着白兔毛的边,看来就像是个粉装玉琢的红孩儿。

    除了他之外,其余两人眉目间都带着忧郁焦急之色,而当他们看到韩文之后,双眸中的神色也是变得很冷,很冷。

    “为什么挡住我们的去路?”,那短小汉子拱了拱手,道:“朋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你们偏偏让我让路,呵呵呵!未免也太霸道了吧?”,韩文笑着说道:“就算是小李探花在我面前,让我让路,我也不会愿意的!”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拒做官,情义走天涯!”

    这二十个字堪称是李寻欢毕生写照,青年时代极尽辉煌,才华横溢,天纵之姿,武功之高更是惊世骇俗,排兵器谱,列尽天下高手,小李飞刀依然名列前三,仅次于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之下。

    近十年来,游走江湖的人,谁能不知道他?耳听的韩文如此之言,他们也觉得未免有些狂妄了。

    不过,狂妄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资本的狂妄,这种人就像是吠犬,到处乱叫,却不敢咬人,而另外一种却是有资本的狂妄,这种人,通常都不好惹。

    以韩文现在的样子,他们也很难判断出他到底是哪一种,所以,那短小汉子笑道:“在下巴英,虽是无名小卒,但这位秦孝仪秦老爷子在江湖中的侠名,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吧?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呢?”

    韩文笑了,原来是这三位,当下道:“秦孝仪?可是铁胆震八方的秦孝仪?哦……好像听谁说过来着?记不大清楚了,我对这种小人物不感兴趣儿!”

    巴英正要说“正是他老人家。”,但很快就被韩文这句话噎得连连咳嗽,就连秦孝仪也是满脸的黑气;

    正在此时,那红孩儿已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人倒是好大的口气!狂的没边儿!我们跟他啰嗦什么,杀了便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一枝箭似的窜人了隔壁的屋子,身法之快,就连韩文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这还是个小孩子嘛!

    巴英望了秦孝仪一眼,两人居然都没有阻拦。

    红孩儿窜到韩文,眼睛就瞪在韩文身上,大声道:“你让不让路?”

    韩文笑了笑,道:“小娃娃,大人说话,小孩子还是一边和泥巴玩儿去吧!我让了又如何?不让又如何?”

    红孩儿道:“一点也不错,你让不让都要死!”

    他嘴里说着话,袖中已飞出三根很小的袖箭,直取韩文的面目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谁也想不到这看来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子,竟是如此心黑手辣,若非韩文,换了别人只怕立刻就死在他的箭下。

    但韩文只一伸手,这三枝箭便已到了他手里,皱眉道:“小孩儿已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得了!”

    红孩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有了两手捉箭的功夫,就可来教训我了么!”

    他身子凌空一翻,手里已多了两柄精光四射的短剑,不等这两句话说完,已闪电般向韩文刺出了七招。

    这孩子不但出招快,变招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就算多年的老江湖也要自愧不如,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剑就将韩文刺出个大窟窿来。

    远处看着的巴英叹道:“看来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个阴无极。”

    秦孝仪眉头紧皱,道:“阴无极虽有‘血剑’之名,却还不肯妄杀无辜,但这孩子……”

    巴英摇了摇头冷笑道:“阴无极又算得了什么?他七岁时已杀过人了,阴无极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红孩儿见到韩文仍然坐在马上。他连变了七八种毒辣的剑招,仍无法伤得了他,下手便更毒、更狠。

    秦孝仪苦笑道:“不错。阴无极年幼时,只怕也没有他如此狠毒。”

    巴英沉声道:“此子长大,必是武林中一个大祸害,不如……”

    秦孝仪面色一变。道:“休要胡言!”

    红孩儿连攻一百招犹未得手。也知道今天遇见了难惹的人物,连眼睛都急红了,咬着牙道:“你们可知道我父母是谁么?只要你们敢伤我一根毫毛,他们不将你们乱刀分尸,大卸八块才怪!”

    韩文脸色一沉道:“哟?小小年纪还懂得借势压人?察言观色本领倒是不弱,知道惹了祸端,就拿父母压人?如此说来,只准你杀人。别人却不能伤你?”

    红孩儿道:“只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了我也没关系。”

    韩文嗤笑一声缓缓道:“我此刻还不愿出手。只因你年纪还小,若有人严加管束,还可成器,趁我还未改变主意时,滚吧!”

    红孩儿也知道自己是万难得手的了,一招收剑,喘息着道:“你的武功真不错,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韩文道:“你问清我的姓名,难道还想报仇么?”

    红孩儿面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道:“你饶了我的命,我怎么还会报仇呢?我只不过真佩服你,我一共刺出了一百零七剑,你却连动都没有动。”

    韩文目光闪动,忽然一笑道:“你想不想学?”

    红孩儿大喜道:“你肯收我做徒弟么?”

    韩文笑道:“我若能替你父母管教管教你,你以后也许还有希望。”

    红孩儿不等他说完,已拜了下去,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拜”字刚出口,又是三道乌光自他背后急射而出,竟是巧手精制的“紧背低头花装弩”!

    这孩子居然全身都是暗器。

    韩文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早有防备,袍袖一拂便打落了三道短箭。

    红孩儿一击不中,又挥手扑了过去,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父母管教我,也配收我这个徒弟?”

    .........

    .........

    秦孝仪和巴英明明已知道红孩儿此时遇险,但两人还是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纹风不动。

    巴英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秦孝仪,道:“秦爷?管……还是不管?”

    秦孝仪摊开双手笑了笑,道:“老实话,这孩子的事谁也管不了,怎么管?”

    巴英咂了咂嘴,道:“他若被人杀了,管不管?”

    秦孝仪笑而不答。

    巴英耸了耸肩膀,笑了:“也对,老实说,这孩子的武功的确还过得去,有很多老江湖都已栽在他手上,何况他不但有个好爸爸,还有个好妈妈,别人吃了亏,也只有认了。”

    秦孝仪道:“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管得太严呢?他父母看他杀了人,表面上说不定会骂两句,心里却也许比谁都高兴,可惜啊……今天真是碰到硬茬子了!”

    “这些自命侠义之辈的嘴脸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有自己儿子的命才值钱,别人的命却比狗都不如,只许自己的儿子杀别人,却不许别人杀他。”

    秦孝仪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不过,威严沉重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看着有些心神不定的巴英,道:“别担心,你注意看这个人身上穿着的那件狐裘大氅……会有人替这一切买账的!关我们屁事儿!”

    韩文显然也是觉得这小子有些不识抬举了,一掌拍了出去。这一掌看似并没有什么奇诡的变化。

    红孩儿年纪虽小,与人交手时却老到得出奇,眼看这一掌拍来。竟然不避不闪,他竟算定了对方这一招必是虚招,真正的杀手必然还在后面,所以他只是斜斜挑起了剑尖,如封似闭,也以虚招应对。

    韩文这一掌无论有什么变化,他剑势都可随之而变。韩文这一掌若是忽然变为实招,他这一剑也可变为实招,乘势洞穿韩文的手腕。

    他这一招用得当真厉害已极。部位、时间、力道,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江湖中的剑手能使得出这种招式来的人真还不多,显然这孩子非但得到了名家的指点。而且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

    要知武功招式。虽可得自师传,但临敌时的应变和判断,却是谁也传授不了,正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可惜他今日遇着的对手是韩某人,要知道韩某人不但用剑,而且还达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

    韩文这一掌并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他的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令人根本无法思议。

    红孩儿所有的对策。竟全都用不上,等到他掌中剑再要去刺韩文手腕的时候,韩文的手掌已拍上了他胸膛。

    但红孩儿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传遍了他全身,就宛如严寒之中喝下了一杯香醇的热酒。

    “别看热闹了!我们该上去了!死了就不好了!”,秦孝仪说了一句,很快,他便冲了上来,叫道:“这位朋友!还请手下留情!”

    很明显,这两位姗姗来迟的救兵到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些许,红孩儿已倒在地上,又宛如大醉初醒,全身软绵绵的再也使不出丝毫气力。

    巴英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惊呼道:“云小爷,你怎么样了?”

    红孩儿显然也已觉出情况不妙,眼圈儿都红了,嗄声道:“我……我只怕已遭了这人的毒手,你快去叫爹爹来替我报仇。”

    一句话未说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巴英跺了跺脚,满头大汗如雨——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得真好啊!

    韩文呢看着他们,缓缓地说道:“这孩子武功虽已被废,但这条小命总算留下来了,也算是不错了!你们应该庆幸我从不杀小孩子,这个,是真的!”

    “敢问阁下姓名可否告知?”,秦孝仪来了,拱手问道,从韩文出手打断了那颗大树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个硬茬子,所以他一直不敢出手,甚至还有些恭敬;

    有些时候做“大侠”,考验的绝非是手上的功夫,眼睛是否够亮,演技是否逼真,这些,都很重要。

    韩文目光闪动,嗤笑道:“‘铁胆震八方’的秦大侠,难怪这孩子敢随意杀人,有秦大侠撑腰,还有什么人杀不得!”,这话说的可是讽刺的意味相当浓厚啊。

    秦孝仪一时愕然。

    红孩儿此刻又放声大哭道:“秦老伯,你老人家还不出手替我报仇么?”

    秦孝仪摇了摇头,叹道:“只怕老夫有力未歹了!就算你父亲龙啸云,龙四爷……阁下报个姓名吧!至少也不要让我们难做,就算是将来有事儿,我们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是?”

    “韩文!我的名字叫韩文!”,韩文缓缓地说道:“龙啸云不过是只小虾米,我对他不感兴趣儿,他如果不服,我捏死他!”

    狂!简直狂到了极点!

    望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人,红孩儿,也就是龙小云大叫——“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混蛋!啊……!”

    看着撒泼的龙小云,殊不知他身后的秦老伯,还有那个巴英是有多么的畅快!

    这就是报应啊!走夜路多了,难免的撞到鬼,更何况,这一次撞到的,还是个阎王!(未完待续。。)

第八章

    昔日的“李园”,如今虽已变成了“兴云庄”,但大门前那两幅御笔亲书的门联却仍在。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见到这副对联,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胸口上重重踢了一脚,使得他再也无法举步。

    门口的家丁却都带着诧异的眼色望着李寻欢,他们像是在奇怪,这陌生人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站在这门前,李寻欢思绪如潮,他记得那天是初七,他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有过完年就一定要赶着出门到口外去。

    那天也在下着雪,林诗音特别为他做了一桌很精致的酒菜,在她自己的小院中陪他饮酒赏雪。

    林诗音从小就是在他们家长大的,她的父亲,是李寻欢父亲的妻舅,两位老人家没有死的时候,早已说定亲上加亲了。

    但李寻欢和林诗音并没有像一些世俗的小儿女那样因避讳而疏远,他们不但是情人,也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过了十年,李寻欢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天的梅花开得好美,她带着三分醉意的笑靥却比梅花更美,那天真是充满了幸福和欢乐。

    但是,不幸的事立刻就随着来了。

    他自口外回来时,他的仇家竟勾结了当时凶名最盛的“关外三凶”在邯郸大道上向他夹击。

    他虽手刃了十九人,但最后却也已重伤不支。眼见就要伤在大凶卜霸的一双喂毒跨虎篮之下。

    就在这时,龙啸云来了。

    龙啸云以一柄银枪活挑了卜霸,救了他的性命。又尽心治好了他的伤势,一路护送他回家。

    从此,龙啸云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但是后来龙啸云却病了,病得很重,一条铁打般的汉子,不到半个月竟已变得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李寻欢问了很久,才知道他竟是为了林诗音而病的,这条铁铮铮的汉子为情所困。竟已相思入骨。

    他自然全不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已订了亲,所以他求李寻欢将“表妹”许配给他,他答应李寻欢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李寻欢怎么能答应他呢?

    但他又怎么能眼见着他的恩人相思而死。

    而他更不能去求林诗音嫁给别人,林诗音也绝不会答应。

    他满心痛苦。满怀矛盾。只有纵酒自遣,大醉了五日后,他终于下了决定,那真是个痛苦的决定。

    他决定要让林诗音自己离开他。

    于是他就求林诗音去照顾龙啸云的病,他自己却开始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甚至经月地不回家。

    他要造成龙啸云和林诗音亲近的机会。

    林诗音流着泪劝他时,他却大笑着拂袖而去。反而变本加厉,居然将京城的名妓小红和小翠带回家来了。

    两年后。林诗音终于心碎,失望。

    她终于选择了对她情深一往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但这成功却又是多么辛酸,多么痛苦,他怎么能再留在这里看昔日的梅花?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家园全送给林诗音作嫁妆,一个人萧然而去,他决心永远也不再见她。

    昨日黄花啊!

    这本是李寻欢自己的家园,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在这里,他曾经度过一段最幸福的童年,得过最大的荣耀,可是,也就在这里,他曾经亲自将他父母和兄长的灵柩抬出去埋葬。

    有谁能想到此刻他在这里竟变成个陌生人了。

    李寻欢黯然一笑,耳旁似乎响起了一阵凄凉的悲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垮了。”

    他仔细咀嚼着这其中的滋味,体味着人生的离合,生命的悲欢,更是满怀萧索,泫然欲泣。

    虬髯大汉也是神色黯然,悄声道:“少爷,进去吧。”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既已来了,迟早总是要进去的,是么?”

    谁知他刚跨上石阶,突听一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往龙四爷的门里乱闯?”

    一个穿着锦缎羊皮袄,却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鸟笼的大麻子从旁边冲过来,拦住了李寻欢的去路。

    李寻欢皱眉道:“阁下是……”

    麻子手叉着腰,大声道:“大爷就是这里的管家,我的闺女就是这里龙夫人的干妹妹,你想怎么样?”

    李寻欢道:“噢──既是如此,在下就在这里等着就是。”

    麻子冷笑道:“等着也不行,龙公馆的大门口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站着的?”

    虬髯大汉怒容满面,但也知道此时只有忍耐。

    谁知那麻子竟又怒骂道:“叫你滚开,难道是作死吗?”

    李寻欢虽还忍得住,虬髯大汉却忍耐不住了。

    他正想过去给这个麻子教训,门里已有人高呼道:“寻欢,寻欢,真是你来了么?”

    一个相貌堂堂,锦衣华服,颔下留着微须的中年人已随声冲了出来,满面俱是兴奋激动之色,一见到李寻欢,就用力捏着他的腕子,嗄声道:“不错,真是你来了……真是你来了……”

    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李寻欢又何尝不是满眶热泪,道:“大哥……”

    只唤了这一声“大哥”,他已是语声哽咽,说不出话来。

    那麻子见到这光景,可真是骇呆了。

    只听龙啸云不住喃喃道:“兄弟,你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这句话翻来覆去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忽又大笑道:“你我兄弟相见,本该高兴才是。怎地却眼泪巴巴的像个老太婆……”

    他大笑着拥着李寻欢往里走,还在大呼着道:“快去请夫人出来,大家全出来。来见见我的兄弟,你们可知道我这兄弟是谁么?……哈哈,我说出来保证你们都要吓一跳!”

    虬髯大汉望着他们,眼泪也快要流了出来,他心里只觉酸酸的,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欢喜。

    那麻子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摸着脑袋道:“我的妈呀,原来他就是李……李探花,连这栋房子听说都是他送的。我却不让他进来,我……我真该死。”

    .........

    .........

    房屋内,那红孩儿龙小云正被十几个人围着,坐在大厅里的太师椅上。撒泼哭嚎。他被人废了身上的武功!这无疑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但龙啸云刚拥着李寻欢走人大厅,本来站在龙小云旁边的两条大汉忽然扑了出来,指着李寻欢的鼻子道:“伤了云少爷的人,身上穿着你的衣服!为什么!你跟他是朋友?”

    李寻欢微微蹙眉,道:“大概算是吧!”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从边疆小镇他与韩文分开之后,韩文说他不会死。还真被韩文说中了,他遇到了“梅二先生”。这位先生最擅长的就是解毒。

    龙小云为什么会与韩文相遇?因为他也是要去找这位“梅二先生”的,但很不幸,他平时的作态遭了报应,韩文虽然念及他年龄幼小,不忍下手杀他,但还是费了他的武功。

    韩某人身上还穿着李寻欢所赠的狐裘大氅,这件衣裳……很多年前李寻欢就穿过,所以被秦孝仪认出来了,他们送龙小云回来,同时也告诉了龙啸云这些事情。

    龙啸云因为儿子被伤,当然想知道伤了他儿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因此,他派人去请了李寻欢,李寻欢也因而出现在这里。

    眼见李寻欢承认了认识韩文,还有可能与韩文是朋友,那大汉怒道:“好小子,你胆子真不小!”

    两人一左一右,竟向李寻欢夹击而来!

    李寻欢并没有回手,但龙啸云忽然怒喝一声,反手一掌,跟着飞起一脚,将两人都打得滚了出去,怒道:“你们敢对他出手!你们的胆子才真不小,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

    那两人再也想不到马屁竟拍在马腿上。

    一人捂着脸吃吃道:“我们只不过是想替云少爷……”

    龙啸云厉声道:“你们想怎样,告诉你们,龙啸云的儿子就是李寻欢的儿子,李寻欢莫说是根本没教训他,就算将这畜生杀了,也是应该酌!更何况,这件事本身于他并无关系!你们想干什么?”

    李寻欢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就处处感觉不舒服,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黯然道:“大哥,我……”

    龙啸云用力一拍他肩头,笑道:“兄弟,你怎地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畜生被他母亲惯得实在太不像话了,我本就不该传他武功的,被人教训也就教训了,让他长点记性!来来来,快摆酒上来,你们无论谁若能将我这兄弟灌醉,我马上就送他五百两银子。”

    大厅中的人本多是老江湖,光棍的眼睛哪有不亮的,早已全部围了过来,向李寻欢赔笑问好。

    突听内堂一人道:“快掀帘子,夫人出来了。”

    站在门口的童子刚将门帘掀起,林诗音已冲了出来。

    李寻欢终于又见到林诗音了。

    林诗音也许并不能算是个真正完美无瑕的女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人,她的脸色太苍白,身子太单薄,她的眼睛虽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风神,她的气质,却是无可比拟的。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能使人感觉到她那种独特的魅力,无论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无法忘记。

    这张脸在李寻欢梦中已不知出现过几千几万次了,每一次她都距离得那么遥远,不可企及地遥远。

    每一次李寻欢想去拥抱她时,都会忽然自这心碎的噩梦中惊醒,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里,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颤抖。痛苦地等待着天亮,可是等到天亮的时候,他还是同样痛苦。同样寂寞。

    现在,梦中人终于真实地在他眼前出现了,他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她,他知道这不再是梦。

    可是,他又怎么能伸手呢?

    他只希望这又是个梦,但真实永远比梦残酷得多。他连逃避都无法逃避,只有以微笑来掩饰住心里的痛苦,勉强笑道:“大嫂。你好!”

    大嫂!

    魂牵梦萦的情人,竟已是“大嫂”,虬髯大汉扭转了头,不忍再看。因为只有他知道李寻欢这一声“大嫂”唤得是多么痛苦。多么辛酸。

    他不知道自己若在李寻欢这种情况中时,是否也能唤得出这一声“大嫂”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勇气来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他若不扭转头去望院中的积雪,只怕早已流下泪来。

    而林诗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她的心神仿佛已全贯注在她的儿子身上。

    那孩子瞧见了母亲,又放声痛哭起来,他挣扎着扑入他母亲的怀抱里,嘶声大哭着道:“我已经没法再练武了,已变成了残废。我……我怎么能再活得下去!”

    林诗音紧紧搂住他,道:“是……是谁伤了你的?”

    红孩儿道:“是那个叫韩文的畜生!还是他的朋友!”

    林诗音目光随着他手指望过去。终于望在李寻欢脸上。

    她瞪着李寻欢就仿佛在瞪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她目光中就渐渐露出了一种怨恨之意,一字字道:“是你的……朋友?”

    李寻欢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的,他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林诗音瞪着他,咬着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地活着,你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好啊!好的很!”

    龙啸云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你不能这样对寻欢说话,这又不能怪他,他也是不知道的,全是云儿自己闯出来的祸,你怎么能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话……”

    红孩儿忽又大声道:“他们一定是串通好的!我听那个畜生说是他的朋友就已经住手了,他却趁机伤我!”

    虬髯大汉愤怒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李寻欢却还是木然站在那里,竟完全没有自己辩护之意。

    无论多么大的痛苦,他都已承受过了,现在他难道还能和一个小孩子争论得面红耳赤么?

    龙啸云却厉声道:“畜生,你还敢说谎?”

    红孩儿大哭着道:“我没有说谎,妈,我真的没有说谎!”

    龙啸云大怒着想去将他拉过来,但林诗音已挡在他面前,嗄声道:“你还想将他怎么样?”

    龙啸云跺脚道:“这畜生实在太可恶,我不如索性废了他,也免得他再来现世!”;

    林诗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愤怒的红晕,厉声道:“那么你连我也一齐杀了吧!”

    她目光在李寻欢脸上一转,冷笑着道:“反正你们都很有本事,要杀死个小孩子固然是易如反掌,再多杀个女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龙啸云仰天长啸了一声,跌足道:“诗音,怎地你也会变得如此无理?”

    林诗音根本不理他,已紧紧搂着她的儿子走人了内堂,她的脚步虽轻,但李寻欢的心都已被踩碎了。

    龙啸云拍着他肩头长叹道:“寻欢你也莫要怪她,她本不是如此不讲理的女人,可是一个女人若是做了母亲,那么她就会变得不讲理起来了。”

    李寻欢黯然道:“我知道,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他勉强一笑,又道:“我虽然没有做过别人的母亲,至少总做过别人的儿子……”

    不得不说的是——李寻欢这个人,真是够意思啊!

    明明与韩某人不过是一面之缘,但他却把这些全都承担了下来,事实上,他李寻欢再不济,交的朋友也不会是那种欺负小孩子的货色,就从龙小云现在的表现上来看,他也略知其中一二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

    ........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传诵千古的诗句,其实并不是完全正确的。喝少量的酒,固然能令人更多愁善感,更容易想起一些伤心的事,但等到他真的喝醉了,他的思想和感觉就完全麻木。

    那么,世上就没有任何事能令他痛苦了。

    李寻欢很了解这一点,他拼命想喝醉。

    喝醉酒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一个人伤心的事越多,喝醉的次数越多,越需要喝醉的时候。反而却偏偏很不容易喝醉。

    夜已很深。

    酒也消耗了不少,但李寻欢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他忽然发觉别的人也都没有酒意,十几个江湖客在一起喝酒,喝到夜深时居然还没有一个人喝醉。这实在是件很不寻常的事。

    夜色越深。大家的脸色也就越沉重。一个个都不时伸长脖子往外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突听更鼓声响,已是三更。

    大家的脸色竟不约而同地变了,失声道:“三更了,赵大爷怎地还没有回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这位赵大爷又是何许人也?各位难道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肯喝酒?”

    一人赔笑道:“不瞒李探花,赵大爷若是不回来,这酒咱们实在喝不下去。”。

    另一人道:“赵大爷就是人称‘铁面无私’赵正义,赵老爷子。也就是我们龙四爷的结拜大哥,李探花难道还不知道么?”

    李寻欢举杯大笑道:“十年不见。想不到大哥竟又结交了这许多名声显赫的好兄弟,且待小弟先敬大哥一杯。”

    龙啸云脸上似乎红了红,勉强笑道:“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李寻欢道:“那倒也不错,想不到我竟也平空多出了几位大哥来,却不知这些大英雄们肯不肯认我这不成才的兄弟?”

    龙啸云哈哈大笑道:“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哩,焉有不认之理?”

    李寻欢道:“只……”

    他本来也不知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改口笑道:“赵大爷素来‘铁面无私’,据说终年也难见到他笑一次,他若一来,我只怕吓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想不到各位却要等他来了才肯喝酒。”

    龙啸云沉默了半晌,忽然敛去笑容,沉声道:“梅花盗已重现江湖……”

    李寻欢截口道:“这件事我倒已听说过。”

    龙啸云道:“但贤弟可知道这‘梅花盗’此刻在哪里么?”

    李寻欢道:“据说此人行踪飘忽……”

    龙啸云也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错,此人的确行踪飘忽,但我却知道他目前必在保定城里,而且说不定已在我们家附近。”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那盆烧得正旺的炉火,似已挡不住外面侵入的寒气了。

    李寻欢也不禁为之动容,道:“莫非他已在此间现身了么?”

    龙啸云叹:“不错,秦孝仪秦三哥的大公子已在前天晚上伤在他手里。”

    李寻欢皱眉道:“他是在哪里下的手?”

    龙啸云一字字道:“就在我们家后园,‘冷香小筑’前面的梅花林里。”

    李寻欢耸然道:“他还伤了什么人?”

    龙啸云道:“贤弟也许还不知道,此人每天晚上素来只伤一人,而且绝不会在三更之前出手!”

    他勉强笑了笑,道:“他杀人的脾气就好像有些人喝酒一样,不但定时,而且定量。”

    李寻欢也笑了笑,但笑容并没有使他的神情看来轻松些,他沉吟了半晌,才沉声问道:“昨天晚上呢?”

    龙啸云道:“昨天晚上倒还很太平。”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他的对象也许只是秦大少爷,此后也许不会来了。”

    龙啸云摇了摇头,道:“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李寻欢皱眉道:“为什么?他难道和大哥有什么过不去吗?”

    龙啸云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他的对象既非秦重,也不是我。”

    李寻欢失声道:“是……是谁?”

    龙啸云道:“他的对象是林……”

    说到“林”字。李寻欢面色已变了,但龙啸云说的并不是“林诗音”,而是“林仙儿”。

    李寻欢暗中松了口气。道:“林仙儿?她又是何许人也?”

    龙啸云大笑道:“兄弟,你若连林仙儿都不知道,只怕真的是老了,换了十几年前,你对林仙儿这名字只怕比谁都清楚得多。”

    李寻欢微笑道:“如此说来,她莫非也是位美人?”

    龙啸云道:“她非但是位美人,而且是大家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江湖中的风流侠少为她神魂颠倒的,也不知有多少。”

    他指点着身旁的一群人大笑道:“你以为他们真是冲着我龙四的面子来的吗?若不是林仙儿在这里,我就算每天摆上整桌的燕翅席。他们也,未必肯上门。”

    大家的脸都红了,其中两个锦衣少年的脸红得更厉害,龙啸云用力拍着他们的肩头。又笑着道;“你们的运气总算还不错。现在总算还有希望,我这兄弟若是年轻十年,哪里还有你们的份儿。”

    李寻欢也大笑道:“大哥以为我真的老了么?我的人虽老了,心却还未老哩。”

    龙啸云目光闪动,忽又大笑道:“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她裙下之臣虽然比蚂蚁还多,但除了你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希望。”

    李寻欢苦笑道:“只可惜我已在酒缸里泡了十年,手段已大不如前了。”

    龙啸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位林姑娘非但美如天仙而且很有志气,她什么人都不愿意嫁,却扬言天下,无论谁只要能除去‘梅花盗’,就算是个又麻又跛的老头子,也可以娶她做老婆。”

    李寻欢道:“只怕就因为这原故,所以梅花盗也一心要除去她。”

    龙啸云道:“正是如此,梅花盗前天晚上到‘冷香小筑’去,也正是为了找她,想不到秦重恰巧在那里,竟做了她的替死鬼。”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秦大少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么?”

    龙啸云苦笑道:“他本来倒还蛮有希望的,只可惜现在……”

    李寻欢笑了笑,道:“冷香小筑寂寞多年,如今有那位林姑娘住在那里,想必已热闹了起来,三更半夜里,居然还有多情公子在门外徘徊。”

    龙啸云的脸又红了红,苦笑道:“冷香小筑是兄弟你的故居,我本不该让别人住进去的,可是……可是……”

    李寻欢截口道:“那地方能得美人青睐,正是蓬荜生辉,土木若有知,只怕也要乐不可支了,绝不会再让我这痨病鬼再住进去随地吐痰的。”

    他目光炯炯,凝注着龙啸云,微笑着又道:“可是,这位林姑娘和大哥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龙啸云干咳两声,道:“她是诗音在普陀上香时认得的,两人一见投缘,就结为姐妹,正好像兄弟你和我的情况一样。”

    李寻欢似乎怔了怔,道:“她的父亲难道就是我方才在门外见到的那位大管家么?”

    龙啸云苦笑道:“你想不到吧?其实谁也想不到那种父亲竟能生得出她那样的女儿来,这就叫乌鸦窝里出了个凤凰。”

    李寻欢道:“那位‘铁面无私’赵大爷难道是去约帮手来保护她?赵大爷如今难道也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了?”

    龙啸云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道:“赵老大除了要保护她之外,更想趁这机会除去‘梅花盗’,何况,中原武林的世家巨族已出了笔为数可观的银子来缉捕梅花盗,这笔银子现在就存在我这里,若有什么失闪,这责任只怕谁也承担不起。”

    李寻欢听到这里,方为之动容,失声道:“大哥为何要将这担子背下来呢?”

    龙啸云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了担子,就得有人来挑,兄弟你说对不对?”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喃喃道:“现在已是三更了,梅花大盗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

    他忽然长身而起,道:“赵大爷还未回来,各位的酒既然喝不下去,我还是趁这时候到四下去逛逛。也好去探望探望那些老友梅花。”

    龙啸云皱眉道:“兄弟你想探望的只怕不是梅花,而是梅花盗吧?”

    李寻欢笑而不答。

    龙啸云皱眉道:“你定要去孤身涉险?”

    李寻欢还是笑而不答。

    龙啸云凝目望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若决定要做一件事,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梅花盗若知道李探花在这里,只怕就不敢来了!”

    李寻欢走了,但龙啸云却是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的捏着酒杯。看来看去,他本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表面儿上他对自己的儿子被人废了武功好像很不在意一样。实际呢?

    实际上他恨死了!尤其是这个人竟然与李寻欢还有些关系!他心里早就恨不得李寻欢去死!所以他已经安排了一出戏!

    ........

    ........

    却说韩文逛荡了两天,也终于来到了这保定城,因为林仙儿这个女人的出现,勾起了他心中的某些念想。于是乎。他在青楼里玩儿了两天,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但很快,一个人来了,正是之前他见过的人,巴英,同时他手里还有一封信笺,巴英什么也没说,放下信笺便恭敬地走掉了。韩文很是好奇,打开信笺扫了一眼。

    这是一封措辞很强硬的信。写信的人是龙啸云,约他在今夜三更天在兴云庄会晤,要求讨个公道。

    “又在搞什么鬼把戏?要是真的想讨个公道,只怕也应该广邀天下英豪,然后数落我的罪状,最后一拥而上吧?”,韩文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拍了拍身边两个小猫儿一样的女孩儿,韩文道:“钱就在那边,自己取,给我上一桌酒菜!吃饱喝足再说!”

    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放眼天下,他认为能够跟自己做对手的,绝对不会超过五指之数!他很自信,可等他在三更天到了兴云庄的时候……事情有了变化。

    突然之间,几枚暗器朝他打来,而后便是一个黑衣人袭来,这人的身形异常高大,来势更快得惊人,人还在两三丈外,已有一种凌厉的冷风直逼韩文的眉睫。

    韩文立刻就发觉这人练的是一种极奇诡阴森的外门掌力,而掌力之强,已无疑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不过这还不放在他的眼中,但他并不准备与人硬撼,那很没技术含量。

    身形突然向后退了出去。他身形的变化,竟似比鱼在水中还要灵活。黑衣人厉叱一声,掌力又呼啸着向他压了下来。

    韩文箭一般退了出去,身子几乎已和地面平行,他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但猛然间,那是一抹光华——剑光一闪,如黑夜中的流星!

    黑衣人忽然狂吼一声,冲天飞起,凌空转了个身,“飞鸟投林”向兴云庄内如飞奔逃了进去,韩文微微蹙眉,决心要看看龙啸云要搞什么鬼,因而不紧不慢的追随而上。

    他的剑气已经伤到了这个黑衣人,但没有杀死他,可很快,这个黑衣人便倒在了地上,有气无力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文:“呼呼……师仇报不了,奈何,奈何?”

    “哦?伊哭的徒弟?”,韩文微微挑眉,像是在问,也像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已经死了。

    风穿过梅林,积雪一片片落了下来。

    忽然间,一片片积雪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劲气震得粉末般四散飞扬,接着,寒光一闪,直到韩文的背脊。

    这一剑非但来势奇快,而且剑气激荡,凌厉无比,纵然迎面刺来,也令人难以抵挡,何况是自背后偷袭。

    韩文身着重裘,犹自觉得剑气砭人肌骨。

    这时剑尖的寒芒,已划破了他的狐裘。

    在这寂静的寒夜,寂静的梅林中,竟似随时随地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这就是龙啸云的手段?岂非有些太令人失望了?

    韩文微微蹙着眉,若是向左闪避,右肋就难免被剑锋洞穿,若是向右闪避,左肋就难免被洞穿,若是向前闪避,背脊的正中就要多个窟窿,因为他无沦如何闪避,都不可能比这一剑更快!

    是他自己有些大意了,再加上出手的人速度的确很快,“哧”的一声,剑锋已刺入了他的狐裘。

    但韩文的身子却已在这刹那间,贴着剑锋滑开,对方一剑刺空,似乎觉得更吃惊,剑锋一扭,横划过去,但韩文两指并拢,已然是以指作剑点在这人的剑上,随后手上一拂,抓向剑身。

    这一招快得竟根本不容对方剑势变化,那人大惊之下,剑已撒手,凌空一个翻身,倒掠出去。

    韩文正待斩了这人,突然间,他的身体不动了,因为他感觉到有杀气锁定了他!这个人很强!

    “真没想到,真的是你!”,来人开口了,声音中……有些愤怒,也有些迷茫与不解。

    韩文转过身看去,笑了:“哦?李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咱们又见面儿了!真快啊!”

    李寻欢面色铁青,站在这梅园当中,一时间竟是咳嗽个不停,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韩文,相当的心痛,就像是被人骗了身子的小姑娘一样。(未完待续。。)

第九章

    李寻欢面色铁青,站在这梅园当中,一时间竟是咳嗽个不停,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韩文,相当的心痛,就像是被人骗了身子的小姑娘一样,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尤其是韩文的眼神儿,没有一丝的慌张,这只能代表两个意思,要么,韩文就是心胸坦荡,要么,韩文就是有恃无恐……可偏偏他出现的时机也太恰巧一些了,由不得李寻欢不往“梅花盗”身上联想。

    只是,这梅园中,并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人,那方才与韩文交手的人,也是凌空翻落,却是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在夜色中看来,这锦衣少年的眼睛就像一只猫头鹰。

    “你是何人?”,李寻欢看着这少年,问道。

    锦衣少年同样打量着他,哼道:“你又是何人?”

    “有些人……被惯出来了臭毛病!功夫不咋滴,脾气倒是不小!”,韩文冷笑迭迭:“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他瞪着韩文,冷冷道:“林外有个死人,我只当林中的必是梅花盗。”

    韩文笑了笑,饶有兴趣儿的问道:“你为何未将那死人当做梅花盗呢?”

    少年冷笑道:“梅花盗只怕还不会如此容易就栽在别人手上。”

    韩文道:“梅花盗难道一定要等着死在阁下手上么?只可惜……你这是痴人说梦!”

    一边说着话,韩文一边打量着从这锦衣少年手中夺来的剑。轻轻一弹,剑作龙吟,他侧耳倾听。良久,微笑着道:“好剑!”

    手腕儿翻转,他又舞了两下,道:“剑是名剑,人……却是差了些许!给你!”

    剑被扔换回来,少年苍白的脸似也红了红,接过剑。随手一抖,只听“呛”的又是一声龙吟,剑已折为两段!

    李寻欢在一旁叹道:“如此好剑。岂不可惜?”

    少年的眼睛始终瞪着韩文,丝毫没看李寻欢,厉声道:“不用这柄剑,在下也可杀人的。这倒不劳阁下费心。”

    韩文朝着李寻欢笑了。笑道:“早知如此,在下就用不着将这柄剑还给你了,拿这柄剑去换件衣服来挡挡寒,总也是好的。”

    少年冷笑道:“这倒也用不着阁下担心,在下莫说只划破阁下一件狐裘,就算划破了十件,也照赔不误的。”

    韩文故作正经的说道:“但韩某人这件狐裘,阁下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件来。”

    少年道:“哦。阁下这件貂裘上难道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韩文正色道:“别的花样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有双眼睛!而且还是小李探花送的!”

    少年听了韩文的话。怔了怔,嘿嘿冷笑着道:“有趣有趣,阁下的确有趣得很,貂裘上居然还长着眼睛!”

    韩文淡淡一笑道:“我这件狐裘上若是没有长着眼睛,又怎会看见阁下的宝剑,又怎会躲得过阁下自背后刺来的一剑呢?”

    少年脸色立刻变了,一双手已气得发抖。

    正在此时,梅园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人影绰绰,很快,龙啸云出来了,像是很紧张的跑了过来,抓着李寻欢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看着模样,谁会知道在他心里,他恨不得李寻欢去死?这位爷的演技,当真是绝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绝!就连韩文这种堪称戏骨的存在也得给跪啊!

    “大哥放心!我没事儿!”,李寻欢笑了笑,目光却是放在了那个锦衣少年身上,道:“不知道这位是……”

    龙啸云笑道:“来!兄弟!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

    李寻欢动容道:“这位原来就是游少庄主!”

    龙啸云笑道:“不错,游兄不但是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唯一传人,两位正是一时之瑜亮,此后一定要多亲近亲近。”

    游龙生的眼睛还在瞪着李寻欢,冷笑道:“亲近倒不敢,只不过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龙啸云笑道:“游兄原来还不认得我这位兄弟,他姓李,叫李寻欢,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惟有我这兄弟够资格和游兄你交朋友了。”

    李寻欢这名字说出来,游龙生脸色又变了,眼睛盯在李寻欢手里的那柄小刀上,久久都未移开。

    李寻欢却似根本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目中又露出了异样的光芒,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果然又是位名家子弟!”

    突见一人冲了进来,厉声道:“外面那人是谁杀死的?”

    这人颧骨高耸,满面威冰,花白的胡子并不浓密,露出一张嘴角下垂的阔口,更显得威严沉重,平时也带着三分杀气,正是江湖中人人都对他带着几分畏惧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

    “我杀的!”,韩文咂了咂嘴,看向了龙啸云,他正准备问龙啸云为什么深夜约他来此,怎料到,这位“铁面无私”的赵正义,赵大爷已经率先开口了。

    “为什么要杀他?”,赵正义的语气充满了质问,居高临下。

    韩文冷笑迭迭:“你算什么东西?我杀个人也要问你同不同意吗?真以为家里是住在大海边儿上的?管的可真够宽的啊!”

    赵正义语塞,但很快他又说道:“江湖上从未出现过你这号人物,你在前些日子出现,‘梅花盗’也出现了,三天前你来了保定城,秦家大少爷立刻遭了毒手,今天……你又出现在这里……”

    韩文忽然看向了龙啸云,大意了!这位爷不仅演技秀的绝。心机也很深沉啊!他这是打算把梅花盗的身份安排给自己,而且他对自己的性格有了些许了解,吃软不吃硬……

    龙啸云心里也是冷笑。江湖上自以为是的人很多,尤其是这位“铁面无私”赵正义世界警察一样,一旦他惹毛了姓韩的,姓韩的能跟他说什么?只怕就要开战吧?

    只要开战,就算他不是“梅花盗”也解释不清楚了,到那时……江湖上想要成名的人,想要得利的人。想要得到那位江湖第一美人的人,全都会找上他去,到那时。哼哼!

    龙啸云的算盘是打的噼里啪啦的响,他计划了每一个环节,以至于到了现在韩文竟然都不能,亦或是不想为自己解释了。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赵正义。道:“像我这种人,杀个人,还需要借助梅花盗的身份吗?”

    他的确是不需要,但很可惜,这是他自己认为的,别人却认为他需要,不过,却有一人认为的确如此。是李寻欢,他缓缓地说道:“以韩先生的身手。的确不必假冒任何人……”

    但他还没说完,赵正义已经开口了,冷哼道:“你说不必冒充别人,就不必冒充别人?那你为何又将金丝甲弄到手里呢?光听你的片面之词谁能相信你!”

    “哦?听你这口气,好像你说我是梅花盗,我就是了?”,韩文眯了眯眼睛,突然间,他动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剑,这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中动用剑。

    没有人能够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即便是李寻欢也不禁手脚发凉,自忖不已,自己能够在这惊艳的一剑之下发出飞刀吗?

    赵正义身经百战,本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但这次也不知怎地,竟未看出韩文是如何拔的剑!他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到了自己咽喉,他既无法闪避,更连动都不敢动了,嗄声道:“你……你想怎样?”

    “我说你是梅花盗!是?还是不是?”,韩文看着他,问道。

    赵正义怒道:“你……你疯了!”

    韩文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若再不承认,我就杀了你!”

    这句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在说笑似的,但他那双漆黑、深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令人不敢不信的光芒!

    赵正义满脸大汗黄豆般滚了下来,颤声道:“我……我……”

    韩文道:“你这次回答最好小心些,千万莫要说错了一个字。”

    赵正义脸如死灰,几乎快气晕了过去,周围之人虽有相救之心,此时也不敢出手的,在这么一柄快剑之下,有谁能救得了人?

    韩文继续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问你,你是不是梅花盗?”

    赵正义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颤声道:“是……”

    这“是”字自他嘴里说出来,周围之人俱都骤然变色。

    龙啸云本是这位铁面无私的义弟,可现在却是第一个跳了起来,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做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充好人。”

    韩文笑了,手中的“白云剑”刷的一下还了鞘,轻蔑的冷哼道:“你着什么急?他不是梅花盗!”

    龙啸云的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道:“但……但他自己明明承认……”

    韩文道:“他只不过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时说出来的话,根本就算不得数的!亦或是,只凭借一个人的片面之言,就判定一个人的身份,也是做不得数的!”

    李寻欢知道韩文用剑,但没想到韩文竟然这么厉害,看着他收在袖子中的剑,一时间怔怔入神。

    韩文看着周围的人,突然将身后的一个包裹抖了出来,那是一件金灿灿的软甲,不用说,众人也知道这是什么,金丝甲!

    欲杀梅花盗,必取金丝甲!

    但很快,一副青惨惨的铁手套也被他扔到了地上,他这才开口,道:“金丝甲在我手上,只要能打赢我的人,必然双手奉上,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青魔手伊哭就是你们的一个标杆。如果没有他强,那就不要丢人了!好了!明天午时,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居见!未来三日我都会在。欢迎各路武林高手前来挑战!”

    说话间,他整个人已经飘然而去,留下了呆愣愣的所有人,尤其是龙啸云,他怎么也没想到韩文竟然剑走偏锋,让他嫁祸于人的手段并未成功,反而是强势的震慑了所有人!

    .........

    .........

    韩文已走了。所有人也都走了,唯有李寻欢愣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身儿。因为他突然看到了梅园内的小筑之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而那间房间曾经是他的;

    往事不可追……出得梅园,心中本就郁结的李寻欢却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叱咤怒骂声,拳风激荡声。

    他已听出其中有那虬髯大汉。铁甲金刚的声音。立刻一撩衣襟,“燕子三抄水”,只三个起落,已赶了过去。

    假山后也有三间明轩,这时轩前的雪地上正有两人在恶斗,两人俱是拳风刚猛,震得四下积雪漫天飞起。

    只听虬髯大汉怒喝着道:“姓秦的,你自命侠义。其实却一文也不值,你儿子伤重不治。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怎能对他下毒手?”

    和他动手的人,正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此刻也怒吼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不问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来管老夫的闲事,老夫索性连你也一齐废了!”

    龙啸云正在一旁跺着脚相劝,游龙生却在负手旁观。

    李寻欢燕子般掠了过去,龙啸云立刻迎上来,跺脚道:“兄弟,你快劝劝他们吧,梅花盗还未现身,自己人却先打起来了,这……这算什么呢?”

    游龙生冷笑道:“这就叫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李探花的门下奴也有这么大的本事,果然是凶得很,凶得很……”

    李寻欢淡淡道:“不错,他的确凶得很,但别人若不惹他,他也绝不会凶的。”

    他不让游龙生再说活,就转向龙啸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啸云叹道:“就因为秦重伤重不治,所以秦三哥……”

    李寻欢皱眉道:“他自己儿子伤重不治,难道就迁怒在梅二先生身上?”

    龙啸云苦笑道:“他们父子情深,秦三哥自然难免悲痛,一时失手伤了梅二先生,但伤得也并不太重。”

    李寻欢冷笑了笑,什么话都不说了。

    龙啸云道:“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李寻欢冷冷道:“我为何要劝他,他若不出手,我也要出手的。”

    龙啸云怔了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那虬髯大汉拳风虎虎,拳拳都是奋不顾身的招式,招式虽未必精妙,那一股杀气却令人心惊。

    秦孝仪竟似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游龙生冷笑着又道:“尊仆的这种招式,倒的确少见得很。”

    李寻欢道:“哦?”

    游龙生道:“他每招发出,好像都准备先挨别人一拳,这种拳法倒实在令人有些看不懂。”

    李寻欢淡淡道:“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得很。”

    游龙生道:“哦?”

    李寻欢道:“只因别人打他一拳,他根本不在乎,他若打别人一拳,那人只怕就吃不消了。”

    游龙生脸色变了变,还未说话,突听一人怒吼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待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吼声中,赵正义已飞也似的赶来,他在韩文手里吃了瓜落,正是心中憋闷呢!

    他正想向那虬髯大汉扑过去,突听李寻欢冷冷道:“若有人想以二敌一,以多欺少,在下的飞刀只好出手了!”

    赵正义身形立刻顿住,一拳再也不敢击出,大怒道:“你带来的奴才以下犯上,你非但不管教他,反而还来助长他的气焰,你以为江湖中已没有公道了么?”

    李寻欢淡淡道:“什么叫江湖公道?难道两个打一个才算公道?”

    赵正义厉声道:“你要知道这不是比武较技,而是替你管教奴才!”

    李寻欢道:“他一向用不着别人管教,但赵大爷若是也想和他过过招,不妨就将秦三爷换下来,自己上去动手。”

    赵正义怒道:“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李寻欢悠然道:“他的确不是东西,他是人。”,他望着赵正义笑了笑,道:“赵大爷你难道是东西么?”

    赵正义脸上一阵青一阵黄,鼻子都似已气歪了,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那个怪人,现在又是这个……一张老脸丢了个干净啊!

    到了这种时候,龙啸云也不能不说话了,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震,两拳相击,秦孝仪的人已几乎被震得飞了出去,踉跄着跌倒在地。

    赵正义和龙啸云双双抢过去扶起了他,虬髯大汉厉声道:“还有谁想教训我的,请出手吧!”

    游龙生负手冷笑道:“看来今日主子非但教训不了奴才,奴才反而要教训主子了。”

    只见秦孝仪喘息着在赵正义耳边说了几句话,赵正义忽然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瞪着那虬髯大汉道:“想不到朋友你居然有一身江湖罕见的横练功夫,连老夫都小看了你,更难怪三爷一时不察,要被你暗算了。”

    虬髯大汉冷笑道:“你们若败了,就是受人暗算,我若败了,就是学艺不精,这道理我早已明白得很,你不说也罢。”

    赵正义怒道:“姓铁的,老夫念你是条汉子,有心保全你,你休想不知好歹。”

    虬髯大汉脸色变了变,昂然道:“铁某没有赵大爷保全,也活到现在了,正觉得已活得有些不耐烦,赵大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瞪着他,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道:“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秦孝仪就走。

    龙啸云抢先一步,赔笑道:“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

    秦孝仪仰天打了个哈哈,惨笑道:“我父子两人俱已栽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秦孝仪和赵正义已走得很远了。

    李寻欢长叹道:“大哥,我一回来,就为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我早知……”

    龙啸云忽然大笑,道:“兄弟,别说这种话,咱们弟兄几时怕过麻烦了。”

    李寻欢勉强一笑,道:“可是,我也知道大哥你很为难……”

    龙啸云笑道:“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欢胸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已将夺眶而出。

    龙啸云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道:“天已快亮了,梅花盗今天晚上想必已不会再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下来吧。”

    李寻欢道:“是。”

    龙啸云道:“我已叫人将‘听竹轩’替你打扫干净了,但你若还是想住在老地方,我可以请仙儿暂时搬去和诗音一块儿住。”

    李寻欢道:“用不着了,‘听竹轩’就很好。”

    龙啸云又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面上已不禁露出了忧郁之色,显得心事重重;

    算盘落空,他当然心事重重了……不过,那个韩文却敢口出狂言,邀战天下高手,自己少不得要运作一番了。

    一边思忖,龙啸云一边看向了李寻欢的背影……如果让小李飞刀与那人相斗,两败俱伤……那真就是皆大欢喜之局了!

    可惜今天未能尽全功,不过,想必已经在他李寻欢心里种下了一丝怀疑的种子吧?

    ...

    ...

    ...(未完待续。。)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里祝大家,幸福美满,万事如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自己知道写的不好,也不求什么了……希望汲取教训,下本书能好一点,总之,过去的一年里,多谢大家的支持与宽容了!

    拜谢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

    醉仙居!

    朔风呼啸,天大寒!

    天寒,人心却是热的!无他,唯名利尔!

    二楼,金丝甲高悬房梁之上,像是一块肥肉,引人垂涎。

    “欲杀梅花盗,先取金丝甲”!这几乎就是江湖上的人唯一的共识,谁不想扬名立万呢?谁又不想一夜成名,美人在怀呢?

    无论是江湖上开出的暗花,亦或是官府上给出的赏金,还是江湖第一美人儿放出的豪言壮语,这些,都已经足够令人心动了!

    但心动也是需要有能力的,没有能力的人,就不要妄想了,晚上做梦的时候想一想,过过瘾也就算了。

    因为,在金丝甲的旁边儿,那是一副青惨惨的铁手套,那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器之一,在的《兵器谱》中排名第九,伊哭采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七年制成——“青魔手”!

    伊哭成名十数年却被人斩杀,夺了“青魔手”,那么……杀他的人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能耐?

    杀他的人正在喝酒,一袭黑衣,披着狐裘大氅,倚着栏杆儿,慵懒无比的喝酒,从前,没有人见过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但现在,他已经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人之一了!

    几乎与风雪南下的小李探花齐名,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两天前开始,他便在这醉仙居喝酒——杀人!他用金丝甲为筹码,邀战天下高手!但鲜有人出手。因为很多人都不认为自己可以与青魔手伊哭相媲美,所以,大多数人还都在观望。

    今天是最后的一天。有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人,如今到的也差不多了,各方人马蠢蠢欲动……

    韩文又喝了一杯酒,看着楼下汇聚的武林客,面露不屑的笑容,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缓缓地说道:“土鸡瓦狗!”

    没有人出手,他当然要出言来激他们出手了!

    果然,众人色变。很快,人群中有人冷冷的说道:“插标卖首!”

    韩文笑了,笑的很欢畅,道:“手下败将!安敢言勇?”

    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唯一传人——游龙生!此子骄傲自负,本以为仗剑天涯,必能闯出一番名头,结果……

    结果名头还没闯出来,先是被林仙儿迷得七荤八素,干脆的做了裙下之臣,两日前。更是被韩文夺去了掌中之剑,一时间。引为平生之奇耻大辱!

    如果是被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教训也到罢了,可韩文是谁?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吗?

    游龙生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即便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是一时大意,被韩文夺去了掌中之剑。

    韩文拿这件事儿来刺激他,他当然沉不住气了,闷哼一声,掌中多了一柄华丽的剑,刷的一声拔剑出鞘,足下一点,便是风寒四射的一剑,身法迅捷,剑势凌厉,的确是难得的一剑!

    “你的剑……是跟你师娘学的吧?软绵绵的!”,韩文开口讥讽道,手指一点,便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打了出去,直逼游龙生的面门;

    游龙生骇然,连忙还剑抵挡,吭的一声,他又被打落到楼下去,在地面上腾腾退了两张余远!

    韩文趴在栏杆儿上,笑道:“就这么点儿能耐,你也敢上来献丑?连楼都上不来!呵呵呵!滚蛋!各位大侠啊!谁上来走上两手?打赢了我,不仅这件儿金丝甲是你的,连这两只青魔手也是你的!你们想啊!身上穿着金丝甲,刀枪不入!手上套着青魔手,沾者必死,这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咳咳,失言了,总之,好处多多啊!”

    “此子好生猖狂!”,龙啸云在远处冷哼一声,话是这么说着,可他们敢上去吗?答案是不敢!

    这两天虽然鲜有人出手,但每个敢于出手的人,手底下都是有几下子的,不说是江湖上顶级的高手,那也是一流的高手,整整十四条人命!全都没了!

    那个狂言的小子出手狠辣,绝不留情,这也是现在让他们这些人为难的地方,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他们要在这里边儿,展开抉择的。

    “啊——!”,游龙生感觉到自己被侮辱,怒气横生啊!

    正在此时,突然间又几个人陆续的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满脸都是横肉,一条刀疤自带着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划到嘴角,不笑时看来也仿佛带着三分诡秘的狞笑,看来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个女人。

    第二个则是穿着件破棉袄,戴着顶破毡帽,腰带里插着柄斧头,肩上还担着半担柴,看来显然是个樵夫。

    但他黑黝黝的一张脸,颧骨高耸,浓眉阔口,眼睛更是闪闪生光,看来一点也不像樵夫了。

    看到这八个人,很多人都窃窃私语,但最终,逐渐的汇聚成了四个字儿——“中原八义”!

    为首的两个人气汹汹而来,紧接着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大汉,肩上担着大担的菜,另一人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卖臭豆干的也来了。

    而后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肩背药箱,手提虎撑,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郎中。

    另一个满身油腻,挑着副担子,前面是个酒坛,后面的小纱橱里装着几只粗碗,几十只鸭爪鸭膀。

    还有一人却是个测字卖卜的瞎子。

    这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韩文很有兴趣儿。只可惜——他们不是来找韩文的!

    韩文在保定城内搞出了这么大的风声,李寻欢自然也会来看热闹,他正在不远处喝酒。但这七个人跟他也无甚关系,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虬髯大汉,铁甲金刚却是面色大变;

    面色变了数变之后,他叹了口气,看向了李寻欢,道:“少爷!只怕我今后不能跟着你了!您……保重身体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都不要插手——我欠他们的!”

    说完这番话。还不等李寻欢开口,他已经越众而出,抬了抬头。天色渐明,雪意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穹苍,沉重得似将压了下来,可是虬髯大汉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过那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活了.他已和李寻欢逃亡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噩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但在那十年中,至少还有李寻欢和他在一起,他还有个人可以照顾,他的心情至少还有寄托。

    而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若是个懦夫。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种孤独的逃亡生活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绝望的孤独。实在能逼得人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眼看李寻欢似乎又可以安定下来,他只有走,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能连累了李寻欢……可他很快又止住了脚步,因为,他突然不想逃了,他已经逃够了!

    看着已经挡在身前的独眼妇人,虬髯大汉这才长长叹出口气,苦笑道:“多年不见,大嫂你何苦……”

    独眼妇人忽然“呸”的一声,一口痰弹丸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吐在虬髯大汉的脸上。

    虬髯大汉既没有闪避,也没有伸手去擦,反而垂下了头。

    独眼妇人已怒吼着道:“大嫂?谁是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的大嫂!你若敢再叫我一声大嫂,我就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虬髯大汉脸上阵青阵白,竟不敢还嘴。

    外面雪光反映,天色还很亮,但现场的气氛却是充满了一种阴森戚惨之意,那七个奇形怪状的人围住了虬髯大汉,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一群鬼,刚从地狱中逃出来复仇的。

    虬髯大汉亦是满面悲惨之色,垂首无话。

    独眼妇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赶得到?”

    那卖酒的胖于道:“一定能赶得到,我已经接到他的讯了。”

    独眼妇人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卖卜的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们已等了十七年,岂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

    独眼妇人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十七年,十七年……”

    她一连说了七八遍,越说声音越悲惨。

    这十七年日子显然不是好过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泪。七个人的眼睛一齐瞪住虬髯大汉,目中已将喷出火来。

    那卖卜的瞎子又道:“这十七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重见铁某人一面,只可惜现在……”

    他苍白的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嗄声道:“他现在已变成什么模样?老四,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卖野药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来他还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只不过胡子长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面一阵惨笑,道:“好,好……姓铁的,你可知道我这十七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康健,无病无痛,看来老天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独眼妇人咬牙道:“他出卖了翁天迸,自然早已大富大贵,怎会像我们这样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她指着那卖酒的道:“安乐公子张老五竟会挑着担子在街上卖酒,易二哥已变成瞎子……这些事,你只怕都没有想到吧?”

    樵夫冷冷道:“这些全都是他的栽培,他怎会想不到!”

    虬髯大汉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张开。他只怕一张开眼睛,热泪就会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

    这十七年来他所忍受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突听人群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

    .......

    .......

    独眼妇人转过身去。皱眉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那人越众而来,急促的说道:“我三刻钟前见到“铁面无私”赵正义,他说那姓铁的就在……”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比比划划,说到这里,忽然怔住,因为他已发现他要找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独眼妇人格格笑道:“你想不到吧!”

    那人长长吐出口气。道:“赵正义说他在龙四爷家里,想不到……”

    他一把抓住那独眼妇人的手,道:“大嫂。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独眼妇人道:“这是‘龙神庙’老乌龟来报的讯,说他已和李寻欢往这条路上走来了,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本还碍着李寻欢。不便妄动。可现在……我等不了了!”

    瞎子阴恻侧笑道:“等不了了!在等,他就会老死了!”

    最后赶到的那人疾装劲服,八个人中只有他还不改江湖豪客的打扮,身后斜背柄梨花大枪,比他的人还高出半截。

    此刻他仰面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总算叫他落人我们‘中原八义’的手里。龚大哥的血海深仇,总算……”

    他语声哽咽。忽然扑倒在那黑坛子之前,放声痛哭起来,另外七个人也一齐跪下,泪落沾襟。

    过了很久,那江湖客一跃而起,瞪着虬髯大汉道:“铁传甲,你还认得我么?”

    铁传甲点了点头黯然道:“你好……”

    那江湖客厉声道:“我当然很好,边浩平生不做亏心事,也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不敢见人,日子至少总比你过得开心些!”

    麻子怒道:“三哥,你还跟他噜嗦什么?快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来祭大哥在天之灵,不就完了么!”

    边浩沉着脸道:“老七,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兄弟要杀人,总要杀得光明正大,不但要叫天下人无话可说,也要叫对方口服心服。”

    瞎子悠然道:“不错,我们既已等了十七年,又岂在乎多等一时半刻?”

    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别人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独眼妇人道:“那么老三,你的意思还想怎么样呢?”

    边浩道:“我们不但要先将话问清楚,还要找个外人来主持公道,若是人人都说铁某人该杀,那时再杀他也不迟。”

    麻子跳了起来,大吼道:“还要问个鸟,我就不信还有人会说他做的事不该杀!”

    瞎子冷冷道:“既然没有人会说他不该杀,问问又有何妨?”

    麻子咬了咬牙,嗄声道:“你……你想找谁来主持公道?”

    边浩道:“我们找的人非但要绝对大公无私,而且还要和‘中原八义’及铁传甲双方都全无关系。”

    独眼妇人皱眉道:“你找的究竟是谁,快说吧。”

    边浩道:“第一位就是‘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侠可称是……”

    铁传甲忽然惨笑道:“你们用不着麻烦了,快杀了我就是!我自问昔年确有对不起翁天迸之处,如今死而无怨!”

    独眼妇人冷笑道:“听他的口气,好像对赵正义还有所不满……”

    瞎子淡淡道:“赵正义既然曾找过老三报告他的行踪,自然和他有些过节,又怎会为他主持公道?”

    独眼妇人看了周围一眼,道:“龙四爷也在,江湖上这么多英豪也在,我们还用得着找吗?请他们见证便是了!”

    说完,她拱了拱手,看向了赵正义,与龙啸云道:“赵大侠!龙四爷!不知意下如何?”

    赵正义那是世界警察的性格,怎么会不同意?至于龙啸云……也只能呵呵呵了!

    他此番前来观看韩文邀战天下,越看心中越惊心中暗忖道:此人武功之高,天下少有,三日之内。自己并不能请来太厉害的高手,李寻欢又太过聪明不好利用,只怕计划还得押后……

    本来他已经准备暂时放弃坑害李寻欢与韩文的计划了。谁料想现在是峰回路转,铁传甲——他是李寻欢的左膀右臂,一直以来他都想除掉这个人,如今,正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只要把这个人除掉,那么,凭借李寻欢的性格……自己还不是把他玩儿在手心里?到那时。这个韩文与李寻欢有些交情,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再请动真正的高手……

    这不愧是个心机深沉之辈。眼睛一转便是一个道道,看着独眼妇人的请求,他怎么会拒绝呢?

    当下也从人群中走出,拱了拱手。道:“各位抬爱了!龙某必当尽心竭力!主持公道!”

    “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啊!难道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吗?”。韩文也开口说话了,眯着眼睛,道:“要审案子,滚到一边去审!磨磨唧唧的没完!耽搁我的大事儿!”

    “韩先生!听吾一言!”,铁传甲突然开言,拱了拱手,艰涩的说道:“还请韩先生高抬贵手!莫要伤他们!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不必了!”,韩文突然改了主意。道:“你当初也算是……有恩于我,嗯。赵正义算什么货色?龙啸云?蛇鼠一窝!他们能给你什么公正?就在这里问话吧!我听着!谁要是敢冤枉你,那就先问问我答不答应吧!”

    这话说得当真是够狂妄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被他贬的是一文不值,龙啸云也被他埋汰了一顿,可这两个人偏偏不敢炸刺儿;

    尤其是昨天晚上赵正义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被韩文那么一吓自己竟然承认自己就是梅花盗,丢尽了颜面,更是敢怒不敢言。

    李寻欢虽然未曾言语,但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负手而立,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威慑!

    虽然被韩文横竖插了一杠子,又有小李探花在身边进行威慑,但很明显,江湖,拳头大的就有理!目前为止,他们的拳头在这些人中还算够大,所以,颇有威慑力;

    即便如此,“中原八义”也毫不含糊,那瞎子拱了拱手,朝着众人说道:“为了在下兄弟昔年的一点恩怨,无端劳动诸位,让诸位在风雪中受冻,还请恕罪则个!”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不疾不徐,冷冷淡淡,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意存讥讽。

    只听得赵正义的声音道:“我辈为了江湖公道,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易二先生何必客气。”

    这人只要一开口,就是光明堂皇的话,但这种话铁传甲早已听腻了,简直想作呕;

    韩文也是一样,所以他只是冷冷的喝酒,喝着喝着,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柄光寒四射的剑!用酒洗剑!

    龙啸云向他瞟了一眼,也说道:“龙某早闻‘中原八义’之侠名!心里更久已仰慕得很,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能为诸位见证这件事情,更是三生有幸。”

    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中原八义’虽然名声不显,但也不是见不得人,今日之事,要分个明朗,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自己的!不能让大家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否则,又怎么判断是非?”

    边浩立刻就道:“我们本有八兄弟,昔年承江湖抬爱,把我们叫做‘中原八义’,其实这也不过是朋友的抬爱……”

    瞎子忽又截口道:“这并不是朋友们的抬爱,我兄弟武功虽不出众,相貌更不惊人,但平生做的事,莫不以义气为先,绝没有见不得人的。”

    赵正义大声道:“中原八义,义薄云天,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韩文在一旁阴阳怪气二的附和道:“中原八义,好响亮的名字,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大义士了。”,话是这么说,话里话外却是浓浓的讥讽之意。

    瞎子“看”了韩文一眼,道:“我是老二,叫易明湖,昔日人称‘神目如电’,可是现在……”,他惨笑了几声,嗄声道:“现在我的名字叫‘有眼无珠’!”

    卖野药的郎中道:“我三哥‘宝马神枪’边浩你已见过了,我行四。叫金风白。”

    游龙生站在一边,突然蹙眉问道:“听阁下的口音,好像是南阳府的人。”

    金风白道:“正是。”

    游龙生点了点头。道:“南阳府‘一帖堂’金家药铺,是几十年的老字号,我小时也曾吃过‘一帖堂’的驱虫散,不知阁下……”

    金风白惨笑道:“连‘万牲园’的少东都已在卖鸭脚,还提什么一帖堂呢?”

    就连游龙生这种高傲之辈都悚然动容:“万牲园?莫非张老善人的公子也在这里?”

    金风白道:“嗯。”

    游龙生道:“是哪一位?”

    那卖酒的道:“就是我这卖鸭脚的。”

    游龙生长长吸了口气,似乎不胜惊讶,又不胜感慨。

    卖酒的道:“我叫张承蹭。砍柴的樵夫是我六弟,他这把斧头现在虽只劈劈柴,但以前却能‘力劈华山’……”

    麻子抢着道:“我是老七。叫公孙雨,因为我的麻子比雨点还密。”

    卖臭豆干的道:“我是老八,叫‘赴汤踏火’西门烈,现在果然是──头挑油汤。一头挑烈火。卖的却是臭豆腐干。”

    游龙生有些好奇,道:“不知大义士在哪里?”

    公孙雨道:“我大哥‘义薄云天’翁天迸已被人害死,这是我大嫂……”

    独眼妇人道:“我的名字可不好听,叫‘女屠户’翁大娘,但你还是好好记着。”

    说书的赔笑道:“老朽虽已年老昏庸,但自信记性还不错,今日!诸位英雄见证,欲将将我们的血海深仇说出来。让江湖中人,也好知道其中真相。”

    游龙生:“血海深仇?莫非翁大义士……”

    公孙雨厉声道:“这人叫‘铁甲金刚’铁传甲。害死我大哥的就是他!”

    金风白道:“我兄弟八人情如手足,虽然每人都有自己的事,但每年中秋时都要到大哥的庄子里去住上几个月。”

    张承蹭道:“我兄弟八人本来已经够热闹了,所以一向没有再找别的朋友,那一年三哥却带了个人回来,还说这人是个好朋友。”

    公孙雨恨恨道:“这人就是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铁传甲!”

    金风白道:“我大哥本就是个要朋友不要命的人,见到这姓铁的看来还像是条汉子,也就拿他当自己朋友一般看待,谁知……他却不是人,是个畜生!”

    张承蹭道:“过完年后我们都散了,大哥却硬要留他多住两个月,谁知他竟在暗中勾结了我大哥的一些对头,半夜里闯来行凶,杀了我大哥,烧了翁家庄,我大嫂虽然侥幸没有死,但也受了重伤。”

    翁大娘嘶声道:“你们看见我脸上这刀疤没有?这一刀几乎将我脑袋砍成两半,若不是他们以为我死了,我也难逃毒手!”

    公孙雨吼道:“那时翁家庄的人全都死尽死绝,就没有人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你倒说,这人的心黑不黑?手辣不辣?”

    金风白道:“我兄弟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刻抛下了一切,发誓要找到这厮为大哥报仇,今日总算皇天有眼……皇天有眼……”

    翁大娘厉声道:“现在我们已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出来,三位看这姓铁的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赵正义沉声道:“此事若不假,纵然将铁传甲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公孙雨跳了起来,怒吼道:“此事当然是真的,一字不假,不信你们就问问他自己吧!”

    铁传甲紧咬着牙关,嗄声道:“我早已说过,的确愧对翁大哥,死而无怨。”

    公孙雨大呼道:“你们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这是他自己说的!”

    赵正义厉声道:“他自己既已招认,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叹道:“昔年听过三国,读过岳传,但像这种心黑手辣、不忠不义的人,只怕连曹操和秦桧还望尘莫及。”

    在江湖人的人心目中,秦桧和曹操之奸恶,本已是无人能及的了,虽然古往今来,世上比他们更奸恶的人还不知有多少。

    翁大娘道:“既是如此,二位都认为铁传甲是该杀的了!”

    龙啸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寻欢,有些艰难的说道:“该杀!”

    这小眼神儿玩儿的,把他的好兄弟李寻欢看的都心碎了!

    赵正义道:“何止该杀,简直该将他乱刀分尸,以谢江湖!”

    突然间,有人说道:“你口口声声不离‘江湖’,难道你一个人就代表江湖么?” ;

    众人扭头,不是韩文又是谁呢?

    他们显然是说的太过欢畅了,以至于忘记了这个杀星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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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韩文从酒楼上下来了,身形一闪便到了这些人的跟前,尤其是看着赵正义,缓缓地说道:“你口口声声不离江湖,难道——你一个人就能代表江湖吗?”

    赵正义心中一突,心里突然就有不详的预感,面上变色道:“你难道认为这种人不该杀么?”

    韩文笑了,道:“假如……我若认为他不该杀,你们就要将我们也一齐杀了,是不是?”

    公孙雨大怒道:“放你妈的屁!”

    韩文目光一冷,道:“教你说人话!”

    冷!风雪之中,那是一抹令人惊艳的光芒!令人汗毛倒竖,顿感冰寒彻骨!

    唰!

    轻轻一声响!公孙雨如遭雷噬,他摸了摸脖子,鲜血殷红,心中更是冷到了极点!他竟然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韩文眯着眼睛说道:“再有下次,要了你的狗命!祸从口出!你还是记住点儿吧!”

    易明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们将朋友请来,就是为了要朋友你主持公道,只要你说出此人为何不该杀,而且说得有理,我们立刻放了他也无妨。”

    赵正义厉声道:“我看他只不过是无理取闹而已,各位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韩文望着他,眼睛一转,缓缓道:“你说别人卖友求荣,你自己岂非也出卖过几百个朋友,那天翁家庄杀人的,你岂非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翁大娘没有见到你!”

    中原八义都吃了一惊,失声道:“真有此事?”

    韩文非常笃定的说道:“他要杀这姓铁的。只不过是要杀人灭口而已!”

    赵正义本来还在冷笑着假作不屑状,此刻也不禁发急了,大怒道:“放你……”

    他急怒之下。几乎也要和公孙雨一样骂起粗话来,但“妈”字到了嘴边,他忽然想到了公孙雨刚才的遭遇,如果自己惹恼了这位邪异的家伙,只怕……会死吧?

    何况破口大骂也未免失了他堂堂“大侠”的身份,当下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着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学会了血口喷人,好在你这片面之词,没有人相信!”

    韩文歪着头。道:“片面之词?你们的片面之词,为何就要别人相信呢?”

    赵正义道:“铁某人自己都已承认,你难道没有听见?”

    韩文点了点头,道:“我听见了!”

    这四个字未说完。他手中的剑已抵住了赵正义的咽喉。

    赵正义身经百战。他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到了自己咽喉,他既无法闪避,更连动都不敢动了……这一幕,与两天前的夜里,是何曾的相似啊!他哭的心都有了,嗄声道:“你……你想怎样?”

    韩文笑了,笑得很灿烂。道:“我只问你,那天到翁家庄去杀人。你是不是也有一份?”

    赵正义怒道:“你……你疯了!”

    韩文咧咧嘴,缓缓道:“你若再不承认,我就杀了你!”

    这句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在说笑似的,但他那双漆黑、深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令人不敢不信的光芒!

    赵正义满脸大汗黄豆般滚了下来,颤声道:“我……我……”

    韩文道:“你这次回答最好小心些,千万莫要说错了一个字。”

    只见赵正义脸如死灰,几乎快气晕了过去,中原八义纵有相救之心,此时也不敢出手的。

    在这么一柄快剑之下,有谁能救得了人?何况他们也想等个水落石出,他们也不敢确定赵正义那天有没有到“翁家庄”去杀人放火。

    韩文缓缓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问你,翁天迸是不是你害死的?”

    赵正义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颤声道:“是……”

    这“是”字自他嘴里说出来,中原八义俱都骤然变色。

    公孙雨第一个跳了起来,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做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充好人。”

    韩文忽然一笑,淡淡道:“各位不必生气,翁天迸之死,和他并没有丝毫关系。”

    中原八义又都怔住了。

    公孙雨道:“但……但他自己明明承认……”

    韩文道:“他只不过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时说出来的话,根本就算不得数的!就在前两天,就在这同一柄剑下,他还说自己是梅花盗呢!呵呵呵!”

    赵正义脸色由白转红,羞愤欲死;

    中原八义的脸色都由红转白。

    纷纷怒喝道:“我们几时逼过他?”

    “你难道还认为这是屈打成招么?”

    “他若有委屈,自己为何不说出来?”

    几个人抢着说话,说的话反而听不清了。

    纷乱中,只听易明湖缓缓道:“铁传甲!你若认为我兄弟冤枉了你,此刻正好向我兄弟解释!”

    这话声虽缓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竟将所有的怒喝声全都压了下去,此人双目虽盲,但内力之深,原都远在别人之上。

    公孙雨一步窜到铁传甲面前,厉声道:“不错,你有话尽管说吧,绝不会有人塞住你的嘴。”

    铁传甲紧咬着牙关,满面俱是痛苦之色。

    翁大娘道:“你若是无话可说,就表示自己招认了,咱们可没有用刀逼着你。”

    铁传甲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韩先生,我实在无话可说,只好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公孙雨跳了起来,瞪着韩文道:“你听见了么。连他自己都无话可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文道:“无论他说不说话,我都不相信他会是卖友求荣的人。”

    公孙雨怒吼道:“事实俱在。你不信也得信!”

    翁大娘冷笑道:“他不信就算了,咱们何必一定要他相信?”

    金风白道:“不错,这件事根本和他没有关系。”

    韩文嗤笑道:“我既下来了,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了。”

    公孙雨大怒道:“和你他妈的有什么鸟关系?”

    韩文眼睛一眯道:“我要你死!你们动他一下试试!”

    翁大娘怒道:“你算哪棵葱,敢来管咱们的闲事?”

    那樵夫大吼道:“老子偏偏要伤了他,看你小子怎么样?”

    这人说话最少,动手却最快。话犹未了,一柄斧头已向铁传甲当头砍了下去,风声虎虎。“力劈华山”。

    他昔年号称“力劈华山”,这一招乃是他的成名之作,力道自然非同小可,连易明湖的胡子都被他斧上风声带得卷了起来。铁传甲木头人般坐在那里。纵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眼见也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

    要知“铁布衫”的功夫虽然号称“刀枪不入”,其实只不过能挡得住寻常刀剑之一击而已,而且还要预知对方一刀砍在哪里,先将气力凝聚,若是遇有真正高手,就算真是个铁人也要被打扁,何况他究竟还是血肉之躯。

    这种功夫在江湖中已渐将绝迹。就因为练成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所以根本没有人肯练。否则就凭他已可制住那“梅花盗”,又何必再找金丝甲呢?

    “找死!”,韩文怒喝,剑光一闪,“噗”的一声,好好的一把大斧竟然断成两截,斧头“当”的跌在铁传甲面前。

    原来这一剑后发而先至,剑尖在斧柄上一点,木头做的斧柄就断了,那樵夫一斧已抡圆,此刻手上骤然脱力,但闻“喀喇,喀喇,喀喇”三声响,肩头、手肘、腕子,三处的关节一齐脱了臼,身子往前一栽,不偏不倚往那柄剑的剑尖上栽了过去,竟生像要将脖子送去给别人割似的。

    这变化虽快,但“中原八义”究竟都不是饭桶,每个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大家都不禁为之面色惨变,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只见韩文手里的剑一偏,手着剑脊托着了那樵夫的下巴。

    “嘭——!”;

    紧接着韩文一记漂亮的侧身踢,樵夫便飞出了数丈之缘,跌倒在地上,呕血连连。

    这还不算完,一道金色的巴掌印闪现,公孙雨的身体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起,跌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的牙齿!

    韩文站在原地,哼道:“真想杀了你们!可要是杀了你们,这件事情就再也说不清楚了!还是打碎你的牙齿比较好!让你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你若再敢骂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然后是手脚,最后……也许把你削成人棍!”

    .........

    .........

    方才韩文一剑制住了赵正义,别人还当他是骤出不意,有些侥幸,现在一剑使出,再加上那一巴掌,大家才真的被骇得发呆了。

    “中原八义”闯荡江湖,无论在什么样的高人强敌面前都没有含糊过,但韩文的剑法与武功,却将他们全震住了。

    他们几乎不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

    剑尖离开赵正义咽喉时,赵正义的铁拳本已向韩文背后打了过去,但见到韩文这一剑之威,他拳头刚沾到韩文的衣服就硬生生顿住──这人武功实在太惊人,怎会将背后空门全卖给别人。

    赵正义实在不敢想像自己这一拳击下时会引出对方多么厉害的后着,他这一拳实在不敢击下!

    韩文转过身来,用剑身极具侮辱性的,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赵大侠?怎么不敢打下来?哼!”

    说完,他已若无其事地拉起了铁传甲的手,道:“走吧,我们喝酒去。”

    铁传甲竟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了起来。

    满嘴是血的公孙雨,还有金风白、边浩三个人同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金风白嘶声道:“朋友现在就想走了么!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韩文淡淡道:“你还要我怎么样?一定要我杀了你么?”

    金风白瞪着他的眼睛,也不知怎的。只觉身上有些发凉,他平生和人也不知拼过多少次命了,但这种现象还只不过是第二次发生。第一次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打猎时迷了路,半夜遇着一群饿狼。

    他宁可再遇着那群饿狼,也不愿对着这人的剑锋。

    易明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让他走吧。”

    翁大娘嘶声道:“怎么能让他走?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难道就算……”

    易明湖冷冷道:“就算喂了狗吧。”

    他脸色仍然是那么阴森森,冷冷淡淡的,既不愤怒。也不激动,只是向韩文拱了拱手,道:“阁下请吧。江湖中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刀快,谁就有理!”

    韩文笑了,道:“多承指教。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大家眼见他拉着铁传甲大步走了出去。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连连跺脚,有的已忍不住热泪盈眶。

    翁大娘早已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跺着脚道:“你怎么能放走,怎么能放他走!”

    易明湖面上却木无表情,缓缓道:“你要怎么?难道真要他将我们全都杀了么?”

    谁敢管?谁会管?所谓的铁面无私赵大侠只敢在背后偷袭人家,可到了最后却不敢打下去,本来已经站出来的龙四爷。早就做了乖孙子……没人会管,也没人敢管啊!

    “走吧!”。易明湖木然的叹息着。

    韩文拉着铁传甲走了几步,回身看向李寻欢,笑道:“李兄!要不要喝上一杯?”

    李寻欢虽然一直没有言语,但韩文知道,他手中的那柄飞刀早已经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出手了!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去做官,情谊走天涯!”

    他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多情,无论是爱情亦或是友情,这是他的弱点,容易被人利用,比如龙啸云,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可这恰恰也是他的优点;

    你以为他会眼睁睁的看着铁传甲去死?开玩笑呢!他才不会!

    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哪怕是背上了天大的恶名,他也会出手杀了“中原八义”让铁传甲活下去!

    “好!”,李寻欢感激的看了韩文一眼,因为有龙啸云掺合进来,他其实是很难做的,好在有韩文啊!

    韩文一边向醉仙居走,一边说道:“本人专治各种不服!谁不服,那就用刀剑说话!说得过我!我就听你的!说不过……那就,不好意思了!金丝甲在此!谁敢来拿?”

    久久无人回应,他嚣张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醉仙居之上,李寻欢看这些面色铁青的人,叹道:“韩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

    “什么又是何必?”,韩文笑了:“你是指我那些嚣张之语吗?”

    李寻欢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你既然知道这些语言会得罪人,为什么……还要那样说?毕竟这个江湖,还是‘大侠’们说的算的!”

    “哦?还有这种说法?”,韩文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

    李寻欢看着酒楼外还有很多并不死心的人,笑了,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讥讽之意:“当然!作为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你要是想过得滋润些,就要夹着尾巴,就要让那些大侠觉得你很懂事儿,也就是所谓的可造之材,值得他们栽培提携,然后等他们老了,然后你才能成为新的大侠……”

    “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韩文又问道。

    李寻欢面色错愕,随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得出,笑的并不是很愉快,也许,当初他过得也并不好。

    “我跟你们不同,或许跟任何人都不同吧!”,韩文微微一笑,有些邪异,道:“我不在乎任何人!我现在只求与高手对战!无论你愿不愿意,某一天,我们之间也会必有一战!”

    “可你这样做,实在是得罪了太多的人了!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李寻欢一边喝酒。一边摇头。

    韩文笑了,道:“就算是一整包,一整包的毒药喂给现在的我吃。我也不会死的!放眼江湖,如果真的是能够偷袭重伤我的——只有你!呵呵呵!”

    “我?”,李寻欢愣了愣;

    也对,虽然说他的飞刀已经脱离了暗器的范畴,但真要是用来当做暗器进行偷袭,那也一定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暗器;

    可他又问道:“金钱帮主上官金虹,铁剑郭嵩阳。天机老人……这些高手难道就没有偷袭重伤你的能力吗?”

    “有!或许也没有!”,韩文一笑,道:“谁知道呢!”

    看着与李寻欢一起喝酒的韩文。铁传甲走在他身边,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李寻欢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和李寻欢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已学会了用沉默来代替语言。他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但他立刻发现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韩文也和李寻欢一样,在他们这种人面前,你永远不必说“谢”字。

    韩文只是笑了笑,全然没当做一回事儿,却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铁传甲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宁死也不能说的。”

    韩文咂了咂嘴。道:“你是个好朋友,但你们却弄错了一件事。”

    铁传甲道:“哦?”

    韩文道:“你们都以为性命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有权死!”

    铁传甲道:“这难道错了?”

    韩文道:“当然错了!”,他霍然转过身,瞪着铁传甲,道:“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要死的!”

    铁传甲道:“可是,一个人若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

    韩文道:“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也要奋斗求生!”,仰视着辽阔的苍穹,缓缓接着道:“老天怕你渴,就给你水喝,怕你饿,就生出果实粮食让你充饥,怕你冷,就生出棉麻让你御寒。”

    他瞪着铁传甲,厉声道:“老天为你做的事可真不少,你为老天做过什么?”

    铁传甲怔了怔垂首道:“什么也没有。”

    韩文道:“你的父母养育了你,所费的心血更大,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

    铁传甲头垂得更低。

    韩文道:“你只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说出来就对不起朋友,可是你若就这样死了,又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怎么对得起老天?”

    铁传甲紧握着双拳,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

    韩文说的话虽简单,其中却包含着最高深的哲理。

    铁传甲忽然发现他有时虽显得狂放不羁,但思想之尖锐,头脑之清楚,几乎连李寻欢也比不上他,对一些世俗的小事,他好像从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屑去注意那些事。

    韩文一字字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活着,没有人有权自己去送死!”

    他是这样说着,何尝也不是在说自己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呢?奋斗!挣扎!只等待最后的那一刻来临!奋力一搏!

    铁传甲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垂首道:“我错了,我错了……”,他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道:“我不愿说出那件事其中的曲折,只因……”

    韩文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明白就好!”

    铁传甲忍不住问道:“但你又怎能断定我不是卖友求荣的人呢?”

    韩文笑道:“李寻欢是不会看错人的!”

    铁传甲扭头看着李寻欢,发现李寻欢也正在看着他,眼神中是一抹温暖的笑意,这让他倍感温暖,眼睛一热,泪水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酒至半酣,韩文摇头道:“诺大的江湖,高手却只有那么几个,对金丝甲动心的,也只是一些小虾米!看来啊……我得主动出击了!哦!对了!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韩兄但说无妨!”,李寻欢笑道。

    看着他的笑脸,韩文突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觉得我还是去睡觉才好!”

    他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不料到,却有一个人来了!

    那是一个少年人,衣着单薄,腰间还有一柄玩具似的剑,或许有人会以为这是玩具,但真正见识过的人,从不会这样想。

    韩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高兴,看着这个少年人,道:“阿飞!你果然来了!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

    ..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阿飞的到来并不出乎韩文的意料,但当他真的来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欣喜的,打量着这个冷漠无比的少年人,韩文满意的点了点头,非常的满意。

    在他看来,阿飞最强的时候有两个时间段儿,第一个时间段儿便是这初入江湖的时候,因为他神秘的身份,他渴求着证明自己,他就像是一匹孤狼,任何敢于靠近他的人,他就会将对放撕的粉碎,哪怕自己也伤痕累累。

    而当他认识了林仙儿之后,他的武艺便走了下坡路,因为那个女人,他为情所困,剑中已经没有了原来纯粹干净,但他后来勘破了一切,洗涤了心灵,剑法反而更胜一筹。

    坦白的说,那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强的他,但韩文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他等不了两年、三年、甚至是五年那么久!所以他很期待现在的阿飞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李寻欢对于阿飞的出现则是有些惊愕,他很欣赏这个少年人,所以,忍不住开口道:“韩兄!手下留情!”

    “他不需要你的可怜!”,韩文直接回了一句,旋即,他又笑了笑,道:“你在为他担心?那为什么不为我担心担心呢?呵呵呵!”

    李寻欢有些尴尬,讪讪一笑。

    阿飞沉默无言,拔出了他那柄甚至没有剑鞘的剑,遥指韩文,道:“拔剑!”

    “很好!”,韩文手腕一翻,白云剑落在了手里。抚摸了一下,有些怀念似的说道:“这柄剑乃是寒铁所造,吹毛断发。倒是占了你的便宜了,索性,换上一柄吧!”

    手腕儿再是一翻,一节黑漆漆的圆木落在了他手中,黑色圆木剑,这是韩文用了很久的剑,对于他而言。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以他现在的武功,对付一般人已经不需要用剑了,换而言之。他对阿飞很重视,真正的把他当做了对手!

    手中有剑,韩文翻转了几下,道:“都快有些不顺手了!也罢!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拔剑?”。这是阿飞的第二句话。因为韩文并未真正的拔剑。

    韩文笑了笑,道:“因为我心中有剑!我其实根本不需要他!”

    阿飞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旋即他出手了,毫无任何招式可言的一刺,但空气中却是一声声炸响!空气被长剑刺破,剑光如飞星,点杀而至。

    韩文只觉得眉心一凉,飞剑已刺到眼前。果然是快剑!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快剑。连他自己都是以剑速见长,但是阿飞剑法之快。仍是令他有些吃惊。阿飞的剑法没有任何繁复的花招,直来直去,似乎将一切的变化都化为一刺!

    韩文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纯粹’,一种纯粹的快。

    任何武功修炼到巅峰,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不论是千变万化,繁杂多变的武学,还是大繁至简的武学,在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但练武之人却有千百种,人的心理更是复杂多变,任何武学经人手之后都失去了纯粹的真意。

    但是,阿飞的剑法却是纯粹得不染丝毫尘埃,每一剑击出都似以灵魂激发,以生命作献祭,非但要带走敌人的性命,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毫不在意。

    这剑法虽无丝毫精妙可言,但实已极为可怕,放眼当代,或许还不能冠绝武林,却已能纵横一时了。

    他很满意,因此,他也是直来直去的刺出了一剑!这是速度与速度的比拼!他引以为傲的便是出剑的速度,所以,不容躲避!

    很多赖在这里没有走的江湖客有幸目睹了这一幕,纷纷交头接耳,或许他们已经知道韩文是何许人也了,但他们却是不知道那个少年是什么人物!

    “吭——!”;

    一声轻响,两剑相撞,韩文后发,却先至,抢占了先机!这令阿飞微微蹙起了眉头,挺剑,再刺!

    韩文亦是!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拔剑的动作,他们的剑忽然间就已经闪电般击出,就像是两道清风一般,快、看不见、却又能够让人感觉到冰凉的气息!

    剑光流动,醉仙居上桌椅板凳被一个又一个的切成了碎块!

    可是他们看不见。在他们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连他们的**已不存在。

    天地间惟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剑,这里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片平地,他们的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世上已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他们的剑锋。

    突然间,阿飞只感觉自己手中流动不息的剑光,忽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重而笨拙,不可控制,“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剑光忽然消失,剑式忽然停顿……他败了!

    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剑已经要刺破喉咙!但他无力阻止,只是闭上了眼睛,非常平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不过,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睁开眼睛,是韩文似笑非笑的脸,他蹙眉道:“为什么不杀我?”

    “不忍心!”,韩文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可怜你!而是……怎么说好呢!你的剑,让我感觉到惊叹!剑势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的烟火气,仿佛天生地养的一般!”

    “可是我败了!”,阿飞缓缓地说道。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那是因为你太年轻!说实在话,如果你的剑,能够再有一次淬炼,或许——能够胜过我呢!况且,我不仅仅是个剑客,我要是有心杀你,你早就死了!”

    说这话,韩文忽然一掌打向了右前方!那里有一个人,正速度飞快逃跑!在他手里是一套明晃晃的软甲。金丝甲!这个轻功非常高超的飞贼竟然趁着韩文与阿飞交战之际,钻了空子。

    不过,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脊背上的刺骨寒意!

    “砰!”;

    一声巨响。在他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儿!带着冰碴,冒着寒气!他想移开步子,又是一个巨大的掌印儿印在他的脚边儿,不会伤到他,却让心惊胆颤,直接跪在了地上!

    韩文朝着阿飞点了点头,道:“看!所以说!你还太年轻嘛!喂!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嗯……送给这位阿飞兄弟吧!以后谁想要金丝甲。找他打!哈哈哈!小心些哦!他的剑很锋利的!”

    飞贼哭丧着脸,下半身儿瘫了一样,一点儿点儿的挪了过来。简直就是想哭了,双手奉上金丝甲,道:“大爷!咱能不能别这么折磨人?你要么一掌毙了我,别这么吓唬人啊!”

    “你倒是有趣儿!胆量也不错!竟然敢趁着我们决斗的时候偷东西。没被剑气把你绞碎了。你还真是好运气!”,韩文摇头失笑,道:“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小的辛老三!”,那个年约三十几岁,精瘦精瘦的汉子讪讪的说道:“无名小卒一个!您……就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吧!”

    “哈哈哈!你倒是有趣儿!”,韩文笑了笑,道:“我宣布!你被征用了!这段时间内你就跟着我吧!我现在缺一个人在身边跑跑腿!放心!好处大大有的!得了!就这么说定了!”

    “韩大爷……这……”。辛老三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刚想说点儿什么吧,又被吓的憋了回去。

    为何?只见韩某人一回身儿,阴测测的恐吓道:“我的轻功也不错哦!不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能排进五指之数!你要是敢逃跑,就算是骑马,三百里内,我就是光着脚也能抓住你!嘿嘿!”

    辛老三顿时大咽口水——这是哪儿来的煞星啊!佛祖,难道是我不积德,遭报应了吗?

    “这个给你!物归原主了!”,韩文摊了摊手道:“反正我也是从你这里借来的,还给你也没什么,李兄!告辞了!还有铁传甲,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记得传信给我,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三丈!再见!”

    “你要去哪里?”,李寻欢问道;

    韩文咧了咧嘴,笑道:“自然是去……寻找真正的高手了!”

    ........

    ........

    在李寻欢的感觉中,天下若还有件事比“不喝酒”更难受,那就是“和讨厌的人在一起喝酒”。

    他发现在“兴云庄”里的人,实在一个比一个讨厌,比起来游龙生,还是其中最好的一个,因为他至少不拍马屁。

    讨厌的人若又拍马屁,那简直令人汗毛直竖。

    李寻欢只有装病,他突然间有些羡慕韩文,因为韩文做事随心所欲,介于正邪之间,却有自己的原则,想做什么做什么,任别人说什么,他也不会有半分动摇之意。

    不仅仅是韩文,他甚至很羡慕那个冰冷如狼的少年阿飞,因为这个少年至少还有着自己的梦想,而自己呢?本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全世界都拯救不了自己了。

    自韩文与阿飞相继离开这保定城后,李寻欢一直装病,卧床不起,龙啸云自然很了解他的脾气,并没有勉强他,于是李寻欢就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天黑。

    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也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

    风吹竹叶如轻涛拍岸。

    屋顶上有个蜘蛛正开始结网,人岂非也和蜘蛛一样?世上每个人都在结网,然后将自己网在中央。

    李寻欢也有他的网,他这一生却再也休想从网中逃出来,因为这网本来就是他自己结的。

    想起今天晚上和林仙儿的约会,他眼睛里不禁闪出了光;

    天终于黑了。

    李寻欢刚坐起,忽然听到雪地上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他立刻又躺下。

    他刚躺下,脚步声已到了窗外。

    李寻欢忍耐着,没有问他是谁。这人居然也不进来,显然来的绝不是龙啸云,若是龙啸云就绝不会在窗外逡巡。

    那么来的是谁呢?

    诗音?

    李寻欢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了头顶。全身都几乎忍不住要发起抖来,但这时窗外已有人在轻轻咳嗽。

    接着一人道:“李兄睡了么?”

    这是“藏剑山庄”游少庄主的声音。

    李寻欢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愉快,还是失望。

    他拖着鞋子下床,拉开门,笑道:“稀客稀客,请进请进。”

    游龙生走进来。坐下去,眼睛却一直没有向李寻欢瞧一眼,李寻欢燃起灯。发现他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有些发青。

    脸色发青的人,心里绝不会有好意。

    李寻欢目光闪动,笑问道:“喝茶,还是喝酒?”

    游龙生道:“酒。”

    李寻欢笑道:“好。我屋里本就从来没有喝茶的人。”

    游龙生连喝了三杯。忽然瞪着李寻欢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喝酒?”

    李寻欢微笑道:“酒称‘钓诗钩’,又称‘扫愁帚’,但游龙生既无愁可扫,想必也无诗可钩,酒莫非是为了壮胆么?”

    游龙生瞪着他,忽然仰面狂笑起来。

    只听“呛啷”一声,他已拔出了腰边的剑。

    剑光如一泓秋水。

    游龙生骤然顿住笑声,瞪着李寻欢道:“你可认得这柄剑?”

    李寻欢用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背,喃喃道:“好剑!好剑!”

    他似乎禁不得这逼人的剑气。又不住咳嗽起来。

    游龙生目光闪动,沉声道:“李兄既然也是个爱剑的人,想必知道这柄剑虽然比不上‘鱼肠剑上古神兵’,但在武林中的名气,却绝不在鱼肠剑之下。”

    李寻欢闭起眼睛,悠然道:“专诸鱼肠,武子夺情,人以剑名,剑因人传,人剑辉映,气冲斗牛。”

    游龙生道:“不错,这正是三百年前,一代剑豪狄武子的‘夺情剑’!但有关这柄剑的掌故,李兄也许还不知道。”

    李寻欢道:“请教!”

    游龙生目光凝注着剑锋,缓缓道:“狄武子爱剑成痴,孤傲绝世,直到中年时,才爱上了一位女士,两人本来已有婚约,谁知这位姑娘却在他们成亲的前夕,和他的好友‘神刀’彭琼在暗中约会,狄武子伤心气愤之下,就用‘夺情剑’杀了彭琼,从此以剑为伴,以剑为命,再也不谈婚娶之事。”

    他霍然抬起头,凝注着李寻欢,道:“李兄也许会觉得这故事情节简单,毫无曲折,听来未免有些索然寡味,但这却是真人实事,绝无半分虚假。”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只觉得这位狄武子剑法虽高,人却未免太气了些,岂不闻,朋友如足,妻子如衣履,堂堂的男子汉,岂可为了儿女之情,就伤了朋友之义!”

    游龙生冷笑道:“但我却觉得这位狄武子前辈实在可称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惟有这样的英雄,用情才会如此之深,如此之专。”

    李寻欢微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今夜莫非也想学学三百年前的狄武子么?”

    游龙生目中突然射出了寒光,冷冷道:“这就要看李兄今夜是否要学三百年前的彭神刀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月上梅梢,佳人有约,这风光是何等绮丽,阁下又何苦煮鸡焚琴,大煞风景呢?”

    游龙生厉声道:“如此说来,阁下今夜是非去不可的了!”

    李寻欢道:“若是让林姑娘那样的佳人空候月下,在下岂非成了风/流罪人?”

    游龙生苍白的脸骤然涨得通红,满头青筋都暴了出来,剑锋一转,“哧”的自李寻欢脖子旁刺出去。

    李寻欢却仍然面带着微笑,淡淡道:“以阁下这样的剑法,要学狄武子只怕还嫌差了些。”

    游龙生怒道:“就这样的剑法,要杀你却已是绰绰有余的了!”

    喝声中他已又刺出了十余剑!

    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又急又响,桌上的茶壶竟“啪”的被剑风震破了,壶里的茶流到桌上。又流下了地。

    这十余剑实是一剑快过一剑,但李寻欢却只是站在那里,仿佛连动也没有动。这十余剑也不知怎地全都刺空了。

    游龙生咬了咬牙,出剑更急。

    他见到李寻欢双手空空,是以想以急锐的剑法,逼得李寻欢无暇抽刀。

    他们畏惧的只不过是“小李飞刀”而已。

    谁知李寻欢根本就没有动刀的意思,等他后面这一轮急攻又全都刺空了之后。

    李寻欢忽然一笑道:“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剑法,在一般人说来已是很难得的了。但以你的家世和师承说来,若以这样的剑法去闯荡江湖,不出三五年。你父亲和你师傅的招牌只怕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在漫空剑影之中,他居然还能好整以暇地说话,游龙生又急又气,怎奈剑锋偏偏沾不到对方衣袂。

    原来他一剑刚要刺向李寻欢咽喉。便发现李寻欢身子在向左转。他剑锋当然立刻跟着改向左,谁知李寻欢身子根本未动,他剑势再变,还是落空,所以他这数十剑虽然剑剑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手,但到了最后一刹那时,却莫名其妙地全都变成了虚招。

    游龙生咬紧牙关,一剑向李寻欢胸膛刺出。暗道:“这次无论你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上你的当了!”

    只见李寻欢左肩微动。身子似将右旋。

    要知高手相争,讲究的就是观人于微,“敌未动,我先动,敌将动,我已动”,游龙生名家之子,自然明白这道理,眼神之利,亦非常人能及。对方的动作无论多么轻微,都绝对逃不过他眼里。

    但他也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上了李寻欢的当,空白刺出数十剑虚招,所以这次他拿定主意,李寻欢无论怎么样动,他全都视而不见,这一剑绝不再中途变招,闪电般直刺李寻欢胸膛。

    谁知这次李寻欢身子竟真的向右一转,游龙生的剑便擦着李寻欢的胸膛刺了过去,又刺空了。

    等他发觉招已用老,再想变招已来不及了,只听“呛”的一声龙吟,李寻欢长而有力的手指在他剑脊上轻轻一弹!

    游龙生只觉虎口一震,半边身子都发了麻,掌中剑再也把持不住,龙吟之声未绝,长剑已闪电般穿窗而出!穿人竹林,在夜色中一闪就瞧不见了。

    李寻欢还是站在那里,两只脚根本未曾移动过半步。

    游龙生但觉全身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头顶,一下子又全都落了下去,直落到脚底,他全身都发起冷来。

    李寻欢微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淡淡道:“夺情剑非凡品,快去捡回来吧。”

    游龙生跺了跺脚,转身冲出,冲到门口,又停下脚步,颤声道:“你……你若有种,就等我一年,一年后我誓复此仇。”

    李寻欢道:“一年?一年只怕不够。”

    他缓缓接着道:“你天资本不错,剑法也不弱,只可惜心气太浮,是以出剑杂而不纯,急而不厉,而且太躁进求功,是以一但遇着比你强的对手,你自己先就乱了,就像先前的韩文,其实你若沉得住气,今日也未必不能伤我。”

    游龙生眼睛一亮,还未说话,李寻欢却又已接着道:“但这‘沉得住气’四个字,说来不难,做来却谈何容易,所以你若想胜我,至少要先苦练七年练气的功夫!”

    游龙生面上阵青阵白,拳头捏得格格直响,他先后受挫于韩文、李寻欢手中,当真是……憋屈死了!

    李寻欢一笑道:“你去吧,只要我能再活七年,只管来找我复仇就是,七年并不算长,何况君子复仇,十年也不算晚。”

    天地间又恢复了静寂,竹涛仍带着幽韵。

    李寻欢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叹息着喃喃道:“少年人,你不必恨我,其实我这是救了你,你若再和林仙儿纠缠下去,这一生只怕就算完了。”

    他拂了拂衣上的尘土,正要往外走。

    他知道林仙儿现在必定已在等着他,而且必定已准备好了钓钩,但他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觉得很有趣。

    鱼太大了,钓鱼的人只怕反而要被钓。

    李寻欢微笑着。喃喃道:“我倒想看看她钓钩上的饵是什么?”

    游龙生临走的时候,已没有他平时那么高傲,那么冷漠。他忽然冲动了起来,向李寻欢嘶声道:“你若真的喜欢林仙儿迟早会后悔的,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早已和我有了……有了……你何苦定要拾我的破靴子。”

    但李寻欢却只是淡淡笑道:“旧靴子穿起来,总比新靴子舒服合脚的。”

    想起游龙生那时的表情,李寻欢就觉得又可怜,又可笑──但林仙儿真是他说的那种女孩子么?

    男人追不到一个女人时。总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和那女人有了某种特别的交情,聊以自慰。也聊以解嘲。

    这是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实在很可怜,也很可笑。

    ........

    ........

    兴云庄内,两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躲着。其中一个小声的问道:“韩大爷。为什么……咱们去而复返?还要躲在这里?要是被小李探花误会了,刷的一刀,那可就惨了!”

    他口中的韩大爷,当然是韩文了,韩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打算了!啰嗦什么?今天呢!我带你看一出好戏,看看这些江湖大侠是什么样的嘴脸,嘿嘿!估计你也就不枉此生了!”

    辛老三打了个寒颤。直接拜倒在地上,哭丧着说道:“韩大爷饶命啊!小的辛老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娃娃……”

    “哭!哭也没用!”,韩文拍了拍手,道:“更何况,你哭毛啊?我又没说要杀了你!你要你听话,我又怎么会杀你呢?”

    辛老三惊喜的抬起头来,道:“真的?那你刚才还说小的‘不枉此生了’……真是吓死我了!”

    韩文摇头失笑,他已经看到了李寻欢被林诗音请了过去,谈了一会儿,然后……然后自然是没谈得拢,他又出来了,去赴林仙儿这个荡妇的约,只不过,李寻欢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货色罢了!或者,很多人都不知道。

    水池已结了冻,朱栏小桥横跨在水上。

    在夏日,这里满塘荷香,香沁人心,但此时此刻,这里却只有刺骨的寒风,无边的寂寞。

    李寻欢痴痴地坐在小桥的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结了冰的荷塘,他的心,也正和这荷塘一样。

    “我既已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更鼓声响,又是三更了。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冷香小筑中的灯光。

    林仙儿还在等着他?

    他明知林仙儿今夜要他去,一定有她的用意,他明知自己去了后,一定会发生许多极惊人的事。

    但他还是坐在这里,远远望着那昏黄的灯光。

    石阶上的积雪,寒透了他的心。

    他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忽然间,冷香小筑那边似有人影一闪,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李寻欢立刻也飞身而起。

    他身形之快,无可形容,但等他赶到冷香小筑那边去的时候,方才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似乎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李寻欢迟疑着:“难道我看错了!”

    雪光反映,他忽然发觉屋顶的积雪上赫然有只不完整的足印。

    但只有这一只足印,他还是无法判断此人掠去的方向。

    李寻欢掠下屋顶,窗内灯光仍亮。

    他弹了弹窗子,轻唤道:“林姑娘。”

    屋子里没有应声。

    李寻欢又唤了两声,还是听不到回应,他皱了皱眉,骤然推开窗户,只见屋子里的小桌上,也摆着几样菜,炉上还温着一壶酒。

    酒香温暖了整个屋子,桌上居然也是蜜炙的火腿,白玉般的冻鸡,可是林仙儿却已不在屋里。

    李寻欢一掠人窗,忽然又发现五只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就像是一朵梅花!(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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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用你的生命去赌博吗?” 当一个长着两支恶魔角的美女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又该如何? 韩文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去年买了这块表! 以影视中改编的武侠剧为主要版本,如《陆小凤系列》、《锦衣卫》、《四大名捕》、《天龙八部》、《大旗英雄传》···顺序未定; 可能穿插一些原著观点,考据党勿喷;影视武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影视武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影视武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