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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北斗劾禁 东海凝波(中)

    东海之畔,依旧阴霾四合,大概是因为远离海鸥墟等繁华之地的缘故,漫长的海岸线上,往往是几百几千里见不到一个人影,算是个杀人抛尸的大好去处。

    此时此刻,便正好发生了一起……只不过,场面有点儿复杂。

    小九一身水绿衫子,梳三丫髻,愈发衬得肤如白瓷,和飞禽走兽混得久了,一应杂念都似乎沾不得身,七情上脸,忽喜忽嗔,看上去全无半点儿机心。

    此时她就咋咋呼呼,努力在横尸数具的沙滩上,逗人发笑:“呼,这些人财迷心窍,真真是来寻死了,可惜,我们这边该有一位英俊侠少,白衣翩翩,才符合气氛……是不是,阿池?”

    这两年,她与叶池结伴游历,精进修行,这一日在海岸线上,发现一处战场,好奇赶过来,见有一大两小三个女子,被十多个凶横的修士围住,里面步虚、还丹皆有,实力强绝。

    那些凶横之辈,口口声声说要包围圈里的女子交出“割手牌”,污言秽语更是不绝于耳,就算不太清楚其间的弯弯绕绕,也能看出,这明显是强取豪夺的架势,让小九如何能忍?

    甚至都没让当事人出手,已经放出灵殒绝雷将那波人杀散,这类旁门雷法在天地大劫下的杀伤,着实令人心惊胆颤,也是所向披靡。

    那波修士留下了几具尸身,余者远遁。接下来,小九和叶池才认识了“受困”的这三位女子……更准确地讲,应该是一位女子和两个女孩儿。

    仔细打量,两人就觉得,目前的情况很有些古怪了。

    那三人倒也不是不知感恩之辈,第一时间便由那位娴静知礼的少妇道了谢,便介绍了三人的名姓。

    面向大海,时刻板着脸,心情不佳的典典;

    无精打采,呵欠连天,随时可能睡过去的小五;

    还有分明仪态雅致,非同俗流,却恭敬小心,仿佛是奴婢之身的陆雅。

    怎么看都不对味儿,感觉颇是莫名。

    气氛由此变得略微尴尬,转机来自于小五和小九互通姓名,那个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小姑娘猛地来了精神:

    “耶,我排第五,你排第九,我比你大!”

    小九笑嘻嘻地拿手在小姑娘头上比了比,回切在自己胸腹之间:“啧,看看,你比我大吗?”

    “当……啊欠!”

    小五忍不住又打一个呵欠,眼睛都要流出来,却还是强打精神,欲待分辨清楚,小九也凑上来,问是则是另一件事:“你那个妹妹,谁惹她了?”

    果然精神不济的人好走神,一时间小五也忘了计较年龄的事儿,解释道:

    “典典啊,正在攒劲儿呢,半点儿都不愿浪费,啊……”

    又一个呵欠将出未出,望海的小女孩儿不耐烦地扭头:“住嘴,带得我都想……”

    她忽地偏过头去,伸手按着嘴巴。

    小九噗哧声一声笑起来,却见旁边小五摇晃着身子,斜倚在陆雅身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典典啊,要不然咱们再睡会儿吧!”

    “睡什么睡,好好修炼!不认真的话,你什么时候才能炼化心魔?”

    心魔?

    叶池和小九对视一眼,都是意外,心中亦是别样感触,小九正要再问,忽地天空变色,骤然昏沉,尤其是头上劫云电光连闪,轰雷阵阵。

    “铮!”

    清越之音响起,乃是叶池身上宝剑自鸣。与之同时,小五更是惊得坐直身子,一时睡意全消,众人齐齐望向天空。

    在场的不管怎样,没有一个是昏蒙无知之辈。

    像是小九,就觉得在云层之上,黑暗之中,某种强绝的力量正倾压下来,元气相激,海面上风云聚合,声势渐大,可最让人心悸的源头,还是在云层之上,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哪个不可测度的强大存在,正投注视线。

    其“眼神”所指,茫茫大海都似感觉到不安,风啸浪涌,灰白的潮水连成一线,扑在脚下,浪溅丈许,寒气逼人。

    一边,叶池背上宝剑又一声鸣啸,锵声出鞘半截,通灵示警。

    “小心,或是哪位大神通之士经过、交战……”

    叶池话说半截,一直就最贴近海水的典典,忽向前走了一步,灰白的海浪泡沫眼看要打湿她的脚,却见她身形浮起,悬空丈寻,看向海天交界处。

    叶池为之讶然。

    但凡一个人不借法器、符箓,自然升空,与天地交气自在交流,那最起码都是步虚修为,可这位横看竖看都仅仅是三五岁的小女孩儿,难道真的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吗?

    相较于叶池,小九更直接些,她也浮起来,凑到典典身边,学着往远处去看,可不管她怎样极尽目力,放开感应,都无法看出个究竟。

    这也难不倒她,当下口发尖啸,海天交界处,忽有一个黑点飞上云霄,那是一只翼展超过三丈的雷鹏,弯喙如勾,利爪金灿,其扶云而上,因其天生操控雷霆的能耐,云间流动的电光,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此雷鹏乃是小九近年来专心饲养培育而成,论战力,绝对不在一般的步虚强者之下,而在劫云四合,雷霆横空的环境中,更有增益,绝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在此界横行无忌。

    此时小九就分享着雷鹏的视角,翻上厚重的劫云,往高空看去,只一眼,便倒抽凉气。

    “星星……掉下来了!”

    她的发现还是迟了点儿,几乎与她话音同步,一道妖异的朱红光线,打透劫云,直坠海天交界之处,目视难测其远。

    光线烙在视野中的刻痕犹存,又一道光……不,是连续六道同样的光线透下,方位依稀仿佛。

    而下“漏下”光线的劫云底部,破口空洞一一对应,呈北斗之形,且是诡异地固定住了,任云气、雷霆、还有数十上百丈的赤焰火光喷射,都填补不上。

    下一刻固定住的,是海浪。

    拍打脚下沙滩的海浪,骤然间凝结,保持着翻涌的姿态,定在那里。

    再往远处看,众人视线所及,茫茫大海,却似愈发地不堪。

    只见波平如镜,滔滔海浪起伏,被强行抹去,就连理应存在的惯性余劲,也给硬生生限住,连声音都消失了,在黑暗的天色下,眼前所见,仿佛只是一幅拙劣的水墨画。

第二十九章 北斗劾禁 东海凝波(下)

    海面上的情况绝不符合天性物理,至于出现这局面的原因……

    托近些年来,愈发敏锐的直觉之福,小九感觉到了,在平静的海面下,绝没有半分“平静”可言。

    相反,有两种力量,彼此冲突,势均力敌——至少在此刻形成僵持,才形成了恐怖的张力,也才使得茫茫大海,呈现如此奇景。

    东海之上,便似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山口,可能会在此后的任何一个瞬间,轰然引爆。

    正因为能感受,小九脑宫涨痛,脸色发白,大感吃不消。叶池及时反应过来,浮空上前,挥剑虚斩,将那一道被小九神意感应牵引而来的扑面强压挡下。

    此时此刻,也正好是一个岔口,作用在海面的均势再也维持不住,海水轰然动荡,起伏如山壑相邻,水波一时壁立如削,一时深陷如渊,那样的起落之势,已经脱出自然水势的极限,海床也承受不住,轰然断裂,波荡不休,恍若末日。

    翻腾的水势撼动了天空,天上劫云开裂,空洞扩大,顷刻就是百里、千里,且还没有停止扩张的意思。

    不过是眨几下眼睛的功夫,灿烂星空再无遮拦。

    星光之下,还在劫云上方的雷鹏哀鸣一声,本待展翅逃遁,却被某种不可测度的力量强行“定”在虚空之中,随即神智全消,一头栽落,还未落到大海上,便被海水起落形成的澎湃气流重重掀飞,什么铜皮铁骨金身钢翎,也是血肉飞溅,羽毛离散。

    若非小九的护持心法高妙,且总算有点儿运道,给甩到了沙滩上,这一头天地异种,就真的要化入天地,魂飞魄散了。

    小九与灵禽心神相通,就算师门秘传心法,料到类似的局面,封闭了力量的逆向冲击,但她还是分享了雷鹏的感受。

    在那瞬间,她只见天外北斗摇动,星光洒落,斗柄指向,不符季节,却有肃杀之意,贯空而下,雷鹏便是做了可怜的池鱼。

    事实上,这个范围内一切生灵,不管是高空的雷鹏,还是海中的鱼鳖之属,甚至还有一些倒霉透项的过路修士,都是如此。

    大能争锋,闲人退避,才是正理。

    而且,如今海面动荡,云水相接,沙滩上一干人等的视野都受到了极大限制,再看东海之上,海啸之势已成,过不了数息,亿万钧的海水便会倾压到他们头顶,几有天地翻转之势小九和叶池便要招呼离开。

    可问题在于,一直立身在最前方的典典,根本不搭理她们。

    其视线所指,依旧是海天尽头,似乎可以穿透那壁立百丈、千丈,翻转海天的狂澜巨浪。

    见她模样,小九忍不住又往海上看,这一看,眼珠子险险就拔不出来。

    但见视界尽头,百千丈的狂澜巨浪之后,分明有更为雄奇之影化现。

    那是铁壁雄城,连绵如山,又有高楼云阁,直插天外。其中盛景,大半都在坚城之内,都在云岫之中,难见分明,可终究是有一煌煌世界,铺展开来。此界一现,天外刺落的朱红光线,也受到了强力干扰,明显有了扭曲。

    动荡的海水,不过是承载那一方世界之用,纵然有翻转海天之能,也难逾其界。

    小九失声道:“那是什么?”

    “天妄城!”

    叶池低声回应,手中宝剑殷殷鸣啸。

    这便是东海罗刹教的总坛,每每在不定期的时段,化为海市蜃楼,浮游东海之上,以幻演真,收容四方信众。

    可如今这一层变化,怎么看都不寻常。

    半山岛与罗刹鬼王近年来早已彻底撕破了脸,若非岛主叶缤以不可思议的手段,成就剑仙之尊,势压一域,如今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格局。

    眼下天妄城显化,且分明是大举发动之兆,身为半山岛弟子,由不得她不多想一层。

    看起来,罗刹教像是遭遇了强敌,可此界又有哪方势力,堪与以罗刹鬼王为后盾的罗刹教一战?

    叶池失神之际,陡然手中一轻,宝剑莫名就离了手。

    “怎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颈后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身为剑修,人剑合一,气机互动,极端者剑失则人亡,怎么可能被轻轻巧巧地卸了剑下?

    而且,卸她剑器的……至少是眼下手持她剑器的,就是那个幼童般的典典。

    剑长三尺四寸,略显狭长,看上去几乎比典典的个头还要多出一些。

    纵然剑柄不算太粗,可由那“女童”单手持来,也没能环握。

    就是这样看起来极度滑稽的场景下,典典微微颔首:“剑还不错,人也行,至少没走岔路子……不比那边,根本就是杂货铺子。”

    小九一个闪身,将有些失魂落魄的叶池掩在身后,却听得糊涂了:“什么?”

    “神寄东海,魂炼万族。踞真界而连血狱,承域外而化鬼府……而当年罗刹就有此狼子野心,只是一直给压制着,难以实现。这些来年,论剑轩是干什么吃的,就是眼睁睁看她得手吗?”

    典典摇头,颇有不满。浑不管被她老气横秋的模样,惊到张口扷舌的两位女修是如何想法。

    纤细的手腕微振,宝剑洗出剑花,随即平伸,剑锋所指,便是那天妄城。

    “如今这东海,至少一半以上,都被离幻天所摄,要攻她老巢,就要压过这浑茫大海……无知、无畏!”

    话音方落,无影无形的剑意倾注,如添柴薪,如火浇油,将海天之间那白刃争锋的凌厉决绝之念,一发地引燃,再化入茫茫星空。

    意念明晰,贯入星空深处:“杂货铺子,你跟得上吗?”

    人为神主,是弄潮儿,水涨则船高,其层次境界,一在本人操持之功,一在信众超拔之能。

    余慈以北斗驱役万千星辰法力,其感应浑然,思接万古,缈缈然若有所感,一念微动:

    “是谁助我?”

    心神分化,跨越虚空,但见东海之畔,垂髻幼童挥三尺之剑,其意矫然飞动,直之无前,就像是回到当年离魂鼎中,感受玄黄剑意盘空,十一连转,斩劫破法,直趋极致。

    当时他半途就已“跟丢”,只能仰望,而如今,那锋芒却仿佛在他指间缭绕,虽触碰不到,却也不惧甩脱。

    还有……

    心头再动,一念飞流,跨越万水千山,但见清泉分股,流漱山石,雅轩园林之中,星光洒落,照得一人、一猫,一副棋盘,人猫对奕,妙趣盎然。

    其中那猫儿似有所感,仰头看来,灵动的碧眼倒映星光,即而呲牙一乐。

第三十章 紫微帝御 太霄真宰(上)

    蕊珠宫一脉,封禁之术此界独步,故而山门所在,便如几座宇内坚城,排拒天地大劫之扰,犹可见得天光。

    也因为如此,天地由日入夜,此间修士感受得更加清晰。

    一人一猫,分坐在棋盘两边,依次落子,相比之下,那只皮毛水滑的黑猫,看起来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时不时抬头看天,末了终于忍不住感叹:

    “这是开什么玩笑啊喵……确认是他吗?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让人当枪头子使了?”

    羽清玄目注棋盘,平淡道:“既然不确定,你凑上去干什么?”

    “我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既然是东海上出问题,自然是喜闻乐见。而且,感觉中还可以嘛,感觉啊呜!”

    猫儿长尾扫动,灵巧地勾起一枚棋子,重重拍下,身外真意一波入空,一彼待起,碧翠的灵瞳闪动,只看对面的意思。

    羽清玄终未抬头,然而纵然是星空浑茫,无始无终,对她而言,却仍可照映在棋盘之上,抬不抬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她心神化入其内,可以肯定,湛水澄也不如她感受得这般清晰。

    太玄、上清两类法门互相干涉影响的“重叠地带”,给了她奇妙的感触。

    太玄截星锁、天垣本命金符,确实都是可划入星术,又都是借用北斗星力,彼此大有可“切磋”之处。

    但在法则层面,不能这样简单地理解。

    当年,恩师将她从上清宗强行带出,授艺二十载,尽传所学,而说起此间缘由,仍意态欣悦:

    “动静之法,物之本也;生死之法,灵之根也。

    “吾意以为,生死之刻度,当归于动静衍化之中,然而玄妙精微之处,又非动静所能尽拘。

    “玄门性命兼修,穷极生死之道,若能将其与本门之法和合一处,便是宇宙自然之至理、万物真实之源流,你为我亲传首徒,兼得两家真传,其中奥妙,不可不知。”

    其拳拳之意,如今思来,亦动肝肠。

    哪知世事难料,眼看自己就能一步登天,验证恩师推演之妙诣时,劫难临头,功亏一篑,恩师亦已失踪,岂能不深以为憾?

    世人都赞她修行百年即强渡四九重劫,成就大劫法宗师的绝代天资。却不知在她们师徒看来,没能一步到位,已经是一种失败。

    百多年下来,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当年锐气,已挫消大半,亦为俗事所累,修行未有寸进。午夜梦回之时,心中又岂能没有不安之念?

    可此时此刻,头上星空衍化,所蕴妙诣,比之当年恩师,尚不够精微深入。然而结构宏大、气魄超凡,不经意间,已是极大手笔,法则关涉亦更加广博,那不经意间,“志同道合”共鸣,让她不自觉气血沸腾,心头重压,倏然消减甚多。

    拈起一枚棋子,将落未落,便如她这些年思虑权衡之态。

    百年以下,如履薄冰,维持太玄一脉,虽没有什么大的谬误,也不见什么收获。

    不想不经意间,承故人之愿,送出的人情,却给她这般惊喜。

    羽清玄轻声吁出一口长气,忽又微微而笑:

    子未落而心先惧,子已落而心有悔。那悔惧之魔障,如今观来,好生无稽。

    随心落子又如何?说不定就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得”声轻响,纤长手指拈棋点下,定而不改。明明静止,却仿佛天上星宿,自有周天运转之意,层层化现。

    “便教教你,什么才是正宗的太玄截星锁!”

    余慈立身云端,心游星空,与相距亿万里的两处喧腾真意遥相呼应,深层交融。

    昊典也好,羽清玄、湛猫儿也罢,都不是他的信众,之所以这般契合,来自于源流的近似、气机的共鸣,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认可”,这算是信任吗?

    不管如何,随着两处的呼应、交融,尤其是蕊珠宫那边,将动静法则所运化的真意投往星空中来,给了他更明确的指引:

    动静为法,生死是轴。

    宇宙自然必有动静之法度,嵌入天地万物之中,但只有通过有“生死存灭”限制的“生灵”来改变,由“我”来施为,才有意义。

    动静之变化,以“我”为中轴;生死之玄机,以“我”为枢纽。

    在这个意义上,动静法则也好,生死法则也罢,其运化之理,都无差异。

    那个“我”,便是真宰。

    此时此刻,受法则约束的宇宙自然,其所对应的法则、元气、相应天地万物的连续变化,便是从“非我”到“从我”,再进一步转化为“我”过程。

    在此过程中,天地宇宙都似向余慈倾斜过来——就像是在东华虚空,天地法则体系无法承受时,产生的塌陷一般。

    造就当时景象的,是元始魔主的本源之力;而此刻,制造这一幕的,就是余慈自己。

    虽然相较于元始魔主,余慈还有相当的差距,而东华虚空的有限空间,更无法与真界的广袤天地相提并论。

    可是,这终究是一个趋势,且非常明显!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我不凌天,天颓星落!

    夜色深邃,星空垂布,已隐然可见弧圈穹顶,那是受余慈影响而产生的扭曲。

    相比之下,他身外化现的星辰天,扭曲的幅度要更为明显。

    心中、身外、天穹,星空格局虽各有不同,其实还是一一对应。

    余慈在上清法门的牵引下,趋向紫微垣,心神化入,吞吐间,其恢宏之力,已非北斗星力所能尽拘,更多是与那茫茫星空浑然一体。

    运化之间,霹雳声响,自然演化出一门神通。

    便在雷音之中,天穹星光列布,角芒勾勒,疏密不等,又有无数光线、波晕交错,仿佛是突起一层薄雾,而转瞬间风吹雾散,却有一具威严法相,自星空中跨出。

    帝星是其冕,辅弼为其裳,左擎太乙,右持天钩,北斗者,乘骥立戈,车走天河,斗柄所指,气机汇聚,星海奔流。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目睹法相塑就,也不知有多少人心神为之夺。

    至少这边的张天吉,已是扷舌难下,脑子里干脆一片空白,不知多久,才将断掉的“丝弦”接续,然后相关的情绪念头才一发地喷涌出来:

    紫微帝御,太霄真宰!

    也是这一瞬间,张天吉忍不住扭头,虽然明知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极尽目力,遥望东北方向。

    他似乎看到、听到,在那幽暗冰寒的洗玉湖底,万千上清鬼灵、星君道兵齐发赞叹,顶礼膜拜。

    道尊在上,真真出大事儿了……

第三十章 紫微帝御 太霄真宰(中)

    当年上清宗以四方八天的架构,成就太霄神庭,又分立四御,统御诸天。

    其名由道经中来,便是玉皇、紫微、勾陈、后土。其中:

    玉皇帝御总括万有,决议定策;

    紫微帝御掌控中枢,排布神明;

    勾陈帝御统御道兵,征战杀伐;

    后土帝御调控灵脉,运化元气。

    相应帝御入主,就是太霄神庭发挥最强力量的保证。

    这里面,玉皇代表宗门意志,是由上清宗最核心的修士——绝大多数时间是由掌教亲领,但真正主控神庭中枢,为其提供源源不绝动力的,却是紫微帝御。

    事实上,每一尊帝御都代表着一部极其上乘的法门,修炼到极处,存思召神,自成无上神通。

    这类法门神通又极是艰深,就算上清宗人才济济,也不能保证“四御”之法代有传承。

    若真如此,上清宗第一个要保的,必是紫微帝御无疑。

    紫微帝御又号“众星之主”,是周天星君中最尊者,以其为核心的星君体系,也是太霄神庭中神明系统的主体,上涉尊神,下关道兵,更是神庭基本结构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据说当年太霄神庭瘫痪,诸天神明被天魔所污,便是由于当时的紫微帝御修为境界尚有不足,主持太霄神庭力不从心,为了提升神通法力,不得以用了类似于“心魔精进”法门,被魔头趁虚而入,酿下大祸。

    当然,也有说这本就是魔门处心积虑的阴谋的……

    不管怎样,紫微帝御对于上清宗、对于太霄神庭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故而又有一个称号,即“太霄真宰”。

    张天吉当年也是亲眼看到太霄神庭坠落的当事人之一,虽是数百年过去,当时心神凝滞,哑然无语的状态,仍记忆犹新。

    当初他愣怔的程度有多深,如今心弦震动就有多么激烈。

    如果,如果……

    如果太霄神庭真的重立于九重天上,北地、玄门,乃至于整个修行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想不到,也不愿去想。

    有人因为紫微帝御法相之事,心中纠结,作为当事人,余慈的心思则要专注太多。

    如今他不知道,也不会去理睬“紫微帝御”的背景,他甚至没有受到这尊法相之后,直趋无上之境的神通法力影响。

    他能够感觉到,当法相凝就之后,诸天星力活跃得过份,气机的灵动也是前所未有,某些星辰投影甚至都要自发勾连在一起,通脉贯窍,化生灵性,仿佛随手一捏,就可以捏个“神明”出来。

    可这又如何?

    统御神明、道兵或许声势惊人,应对同级或较低层次的对手,最是便利,可若对上罗刹鬼王,未免就有些花哨了。

    余慈不为所惑,他要的,是贯通动静、生死法则之后的境界法理,是驾驭亿万里开外凌厉锋芒的掌控能力,更是与此界最强存在之一正面对冲、不避不让的强绝意志!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不管那紫微帝御法相如何展现,都不过是他统治力的自然运化,是附加的华彩光环。

    胜,自有无上威严;败,也就是一个笑话。

    这一刻,几欲塌陷的天地法则体系,将一应法则、元气,以及与之相关的巨量信息,都倾注过来,势头不像东华虚空时那样猛烈,却是绵延不绝。

    千变万化的法则、质性混杂的元气、汹涌澎湃的信息,都要由余慈接收、承受,并且消化。

    在这样连续的冲刷下,他的意志没有受到污损,反而愈发地光洁坚硬,不为任何因素而动摇。

    自然,既定的目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相由心生。

    紫微帝御法相高踞中天,群星绕行,如宫阁列布,如车辇相随,而其“座下”北斗,锋芒所向,直指东北。

    便在张天吉那等人物,都在琢磨太霄神庭、洗玉湖等概念的时候,漫漫星空,雷声轰鸣,震耳欲聋,又似千百面大鼓,同时擂响。只是辨别声音的话,恐怕十个里面有九个,都难有答案。

    只是,与之相应的强横意念,却是横扫天域,但凡是这一刻目注星空的修士,分明都“听到”了那冷澈沉静、似问非问的短句:

    “吾剑何在!”

    意念既生,便有长吟经天。

    厚重劫云,轰然中分,一道可以目见的长痕,自北地三湖起,及东海深处止,亿万里长途,笔直贯通。

    并非余慈真的一剑斩出亿万里,而是西南、东北两处剑意同起共鸣、遥相呼应,便是天地法则意志也要暂时“俯首”,一切生出阻碍的法则崩解开裂,作用于劫云之上,生就此“天痕”异象。

    “天痕”显于东海,便在云上海下一众修士的注目里,直切入那之前已然迸裂、扩张的云层裂口,戛然而止。

    可这一刻,人们分明感觉到,长空寒意飞降,冻彻肺腑。

    先期东海之上,因天妄城的出现,七道垂落的朱红星光,扭曲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是被风吹弯的枝条,可星光所过之处,波开浪裂,海床崩解,便连天空都烙下一道道痕变——世上绝无这般可怖的“枝条”,也足见天妄城防御的坚不可摧。

    然而,当寒意天降,朱红星光亦是“冻结”。

    事实上,自海面以上,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凝固了——也只凝固了瞬间。

    刹那之后,海平面上腾起了一层寒雾,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可寒雾之下,莫名地响起呻吟似的碎裂之声。

    寒雾同样漫过了海岸线,小九已从大海生灵的反应中,见出危机,当下就叫出声来:

    “往后退!”

    虽是对“抢夺”叶池佩剑的典典颇有不满,但她更知轻重缓急,要伸手将那位从海边接回来,但下一刻,她就连带着叶池一起,被某种力量远远弹飞,落在沙滩后方。

    寒雾贴着沙滩压过来,所过之处,隐约可见下方海岸就那么粉碎、崩解,继而“同化”为寒雾的一部分,继续扩张。

    海岸犹如此,东海之上,更不必说。

    加持在海水中的法力,包括海水本身存在的根基,都在太玄封禁展现的动静极致下崩溃。

    制造这一切的,却不只是太玄封禁本身,更重要的,还是那化入北斗星力,锁定终极目标的纯粹剑意。

    寒雾之上,本巍然耸立的天妄城,就此灰飞烟灭!

第三十章 紫微帝御 太霄真宰(下)

    瞬间崩解的城池,已经分不出是真实还是虚幻。

    寒雾很快又吞没了一切,余慈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在其极至低温之下,寒雾固然横扫东海,破灭万物,其中仍有部分,是罗刹鬼王刻意疏导之故。

    万里海面,乃至于天妄城的防御体系,已经消耗掉了太玄封禁巨大的力量,不足以再伤害到罗刹鬼王。

    余慈也不指望。

    贯注了纯粹剑意的太渊惊魂炮,才是真正锁定目标,杀伤目标的依仗。

    这一刻,贯空而下的北斗星力恢复了笔直状态,其覆盖范围也在急剧缩小,数息之后,再从远方看,很容易就将其视为一道稍粗的光束。

    而这道光束,已破入万丈海底,也破开了一层又一层虚空叠嶂。

    东海之上,神意飘荡,成网成束,彼此交错。

    东海之畔,海外修行界,向来是能人辈出之地,自交战之初,便不时有神意遥遥远望,而在天妄城现象之后,更是猛地攀上一个高峰。

    显然,不知有多少此界大能对罗刹鬼王的老巢感兴趣,这还只是最近的一批,当然,也是最不“谨慎”的一批。

    “迎候”他们的,就是亿万里剑意共鸣,寒雾弥漫广袤海域,天妄城崩解消失,北斗星力重新集束。

    一连串的变故和冲击,绝不只是余慈和罗刹鬼王的声势消涨,还有与之相应的法则激荡,受此影响,那些旁观者一个都逃不过,或多或少都吃了点亏。

    或懊恼,或惊惧,情绪流动,不一而足。

    余慈没有哪怕半点儿心思放过去,坚硬的意志,带来的是极致的专注,由此才能以不那么纯粹的剑意,响应亿万里外的共鸣,将其化入北斗星力之中,直指目标,未有稍移。

    海上海下,层层迷障,逐一打破……然后,他见到了目标。

    剑意所及,即神意所至,一应对象,如在眼前。

    当剑意穿透了最后一层迷障,“视野”陡然开阔起来,一处繁华之地铺开,近看有府邸楼台,庙宇高阁;远看有山水纵横,天宫仙境。又有无数生灵往来,媸妍美丑,类人非人,强弱不等。

    这像是离幻天,不过要多几分浊气,一些情景还有几分熟悉……天妄城吗?

    海面上被太玄冰解杀灭的,大约只是其投影,或者是相应的某层、某部分。

    余慈对自家的杀伤心中有数,并没有太多意外。

    真正让人有些惊讶的,是这片世界中的生灵,对余慈的“到来”生出感应,或惊惧四散、或好奇仰望、或跃跃欲试,或怒声喝骂,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反应完全相同。

    活生生的……吗?

    当然,这些对余慈来讲,也不过是浮光掠影,一闪便过。

    心神依旧凝聚不散,锁定了这片繁华世界里,绵延数千里的宫室楼台中央,占地最为广大,结构最是恢宏的庙宇。

    那处庙宇之中,殿阁密密排布,单只供奉的金身法相,便有上百具,相貌各不相同,但无不是俊秀男女,风雅中人,自具仙姿神妙。

    每一具法相,都留有罗刹鬼王的真意,显然,那就是她所化的神主分身。

    凝就分身,不是罗刹鬼王独有的法度,却决无像她这般“过分”,以至于变成某种“恶趣味”的。

    在如今这局面下,庙宇中的千百具分身也是对余慈的干扰,罗刹鬼王的气机,正在各具金身法相中往来变化,若余慈受其所惑,必然锋芒折损,再难有所作为。

    可余慈剑意杀机所至,完全就是一条直线,径直切过这片庙宇中轴,扑入一片正随风荡漾千百素纱的清凉殿堂。

    大殿无门,惟数十根朱红立柱,支撑起广阔空间,其中悬挂千百层素纱,四方风来,轻纱叠嶂,迷幻如梦。

    有修长身姿,立身于大殿中央,白衣如雪,乌黑长发披散,映着天光,才发现青丝之中,分明流动着一层幽暗的血光,那是属于血狱鬼府的血脉表征。

    罗刹鬼王。

    这是就她的本体?

    没等余慈看清大敌的面容,重重素纱之中,罗刹鬼王伸手,玉手素白,五指平伸,形态纤长,掌纹如山纹,天然便有奇妙玄理。

    下一刻,掌力巍然如山,悍然反压,那手掌刹那间充斥了余慈感官的全部。

    高岭横空,就挡在余慈和罗刹鬼王之间,正面迎上破空而来的犀利剑意。

    这是罗刹鬼王罕有的正面重压之势,正得以拙破巧的妙处。余慈再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可能再穿透下去,刹那间,双方碰撞,出奇地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

    集束的北斗星力急剧黯淡,最终归于无形。

    倒是在罗刹鬼王的掌心,七点红痕,呈北斗之状,呈现出来,便如点下的朱砂,在素白掌心中,愈发红艳。

    不多时,罗刹鬼王手臂收回,斜横胸前,僵了片刻,这才真正放下,为雪白长袖所掩。

    便在袖口垂掩的瞬间,陡然迸发的冲击波横扫四方。

    若是剑掌交击的余波,未免来得太迟,威力看上去倒也不弱,殿中千百素纱,尽化飞灰,大殿立柱齐齐催折,而这巨大的建筑还来不及彻底垮塌下去,便彻底崩散,化为乌有。

    可是余慈却自有一份判断:

    “导引疏散,十中无一;转质化性,伤筋破脉。剑意化入太渊惊魂炮,怎么可能是这样疏导?那么……”

    罗刹鬼王用硬碰硬的方式抵挡了剑意,用导引的手段吸纳了太渊惊魂炮,她应对得已经非常合理了——如果余慈“技止此耳”。

    可是,余慈所发,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剑意,其运化之法理,还是上清符箓;其掌控之手段,亦是太玄秘术。

    不过就是心念一动,浑茫星空中,紫微帝御法相便即刻反应,拂袖起手,便在万千修士的注目之下,掐了一个清晰的印诀。

    “掌生注死,岁枯岁荣。转!”

    就在这一刻,罗刹鬼王修长身姿微颤,缓缓抬起脸来,只是余慈仍看不到她的面容,能看到的,只是那幽蓝透紫,却燃烧着苍白火光的诡异双眸。

第三十一章 法外真法 界外真界(上)

    罗刹鬼王怒了!

    这一刻,余慈生出感应,他仍不好确定,这位喜怒无常的神主,此时的情绪是真是假,但至少能够肯定,罗刹鬼王正用愤怒的情绪冲击他的心防。

    事态刹那间被强行转入情绪神通的层面。

    余慈一时不会受到干扰,可这份情绪冲击,瞬间横扫出去,就像是燎原的大伙,不断向远方扩散,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蔓延到这方世界的每个角落。

    自然而然的,没有哪个生灵能摆脱影响。

    余慈不知道这片疑似离幻天的广袤世界,容纳了多少生灵,可那种狂燥情绪力量,仿佛可以无限燃烧、扩张,以至于他所能感应到的一切,都像是落入了熊熊火场,在“高温”的炙烤下,变得扭曲、灰暗、混浊。

    也因为如此,他和罗刹鬼王的“距离”不断拉远。

    因剑意直指,虽相隔亿万里,这一方世界仍如在眼前,并直指罗刹鬼王最核心的生死玄机。

    可人力有时而穷,与之相应的气机变化,由不得他清晰把握,就像罗刹鬼王,也无法在心内虚空洞彻他的虚实。

    现在,剑意被罗刹鬼王挡下,直指生死的犀利感应已经不可避免地衰退,而适时掀起的情绪怒潮,则是给这份感应做了最后的屏蔽。

    愤怒、憎恶、仇恨……一层层的负面冲击,形成绵延不绝的混浊迷障,在这方世界中重新布起,余慈的感应只能是步步后退,以免陷入那再难测度的情绪漩涡里去。

    进退之势往来掉转,最终形成了不可抗拒的排斥力量,余慈硬生生给轰出这一方世界,轰出了深海,一路轰到了云层之上。

    可如今,东海相关区域,哪还有劫云呢?

    一念微动,直指生死的剑意虚化,渗入那漫天洒落的星光中,中天之上,紫微帝御法眼观照,辰光生灭,无有尽时。

    余慈神意浑化其内,知天地动静、观万物生死,茫茫东海,亦难脱其所限。

    罗刹鬼王情绪神通,已是巅峰止境,在自身所化的一方世界中,更是无可匹敌,若非余慈以纯粹剑意化入太渊惊魂炮,天外一剑飞去,成破竹之势,也未必能到得了她身前。

    可不管罗刹鬼王如何神通盖世,扳回局面,之前的对冲结果是抹消不掉的。

    相反,更因为情绪的冲击、发散,给余慈一个判断的参照:

    她受伤了!

    情绪可以影响身体,身体也可以影响情绪,对于掌握情绪神通的余慈来说,从中可以寻找出大量相关的线索,再与其他方面的讯息相印证,几乎就断绝了做假的可能。

    但要想知道伤势的程度,就没那么容易。

    紫微帝御居于中天,罗刹鬼王隐于深海,目测的距离不是太长,但事实上,亿万里的距离,某些修士花费一生的时间都别想跨越。

    而就是在这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漫长距离中,甚至是更为广阔的天地之间,某种影响还在持续。

    那是来自于罗刹鬼王的怒火,狂躁的情绪正通过其遍覆真界天地的“蛛网”,急剧扩散。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一种肆意传播的疫病,东海周边众生都受到影响,且这个范围,还在持续扩大。

    有的人身强体健,意志坚定,抵抗力强,能够抗过去;有的则就在不知不觉间,被那负面情绪的阴云笼罩、侵蚀。

    但凡是中招的,不自觉就升起对某个存在——更明确地讲,是对余慈的厌恶和排斥之心。

    这份心思,或隐或显,绝大部人连余慈是谁都没有清晰的概念,更别提其他。

    然而其影响也绝不是单纯止于情绪层面,而由情绪影响神魂,由神魂影响肉身,由肉身再影响一切涉及的天地法则。

    亿兆黎民,百万修士,能直接驱动利用天地法则的,万中无一,可架不住积少成多,更有罗刹鬼王的情绪神通有效加持、聚合、引导,不过是闪念的功夫,实质性的影响反馈回来。

    余慈神意与紫微帝御法相浑然如一,依旧是感觉到某种可怖的压力,正向外释放,那是近乎纯粹的敌念与恶意。

    一时间,天厌地弃。

    真界在排斥他——这或是一个假象,就像某个心理压抑的家伙,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

    问题是,这种假象随时可以向真实转化。

    罗刹鬼王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引导那不可思议的情绪大潮,最终影响到天地法则意志。

    这就是所谓的欺天之举……

    罗刹鬼王真有那个能耐!

    如果是半个时辰前的余慈,这种排斥可能会给他极大的限制,法则的排斥,就代表天地元气的疏离,而如今,坚实踏在真实之域上,这样的排斥和疏离,影响就很一般了,最多是破坏他对真界天地法则体系内的感应精度。

    反过来,如此明显的区隔,倒是能让余慈更专注真实之域,也是最本质的层面。

    真实之域中,离幻天和心内虚空,似乎恢复了最初时的状态,隔着不可度量的层面,遥遥对峙,只是这回,再不是一边倒。

    罗刹鬼王掀起了几乎波及整个真界的情绪狂潮,悍然攻来,他则毫不含糊地反攻回去。

    相应的在真实之域,在这没有任何固有法则凭依的奇妙层面,出现了交战以来,最绚烂的光线轨迹。

    余慈就像是一位顿悟了的泼墨大师,笔锋甩动,墨汁淋漓,首度在这一片冷寂荒芜世界中,书写下自己的痕迹。

    落笔如山,气韵如烟,法度如壁,真意如剑。

    真实之域在动荡,一片区域,便像是在水中的墨团,不断扩散,变化出千般、万般模样,一时定不得形,可它真真切切地在这里,任是谁都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中天星域,紫微帝御巍然而立,环绕于外的星辰,莫名染上了层层光晕,彼此交错相叠,影绰迷离。

    天上有视力敏锐者,便可见出,那其中便似有一支画笔,笔锋挥染,自生天地日月,遍点生灵万物,顷刻间山河就,社稷成,万灵化育,神明归位,恍惚就是一个恢宏广袤的大世界。

第三十一章 法外真法 界外真界(中)

    真实之域,虚无之层面,纵横恣意的“笔锋”,描画的图景,较中天星域所显示的更为酣畅淋漓。

    根本不需要什么他人能够理解的法度,完全是随性而至,看似全无道理的“墨污”,要到真意化现,才能见出玄妙之处。

    可是,更多时候,根本轮不到这些混沌的图景彻底成就。

    余慈和罗刹鬼王彼此锁定,谁也没有当初一举杀入对方腹地的能耐,事实上,现在想搭起实质性的“桥梁”,都非常困难。

    往往是某方“世界一角“,刚有数笔勾勒,便在同样混沌的力量的撞击下,陡然崩溃。

    那尚未完全成形的残缺、破碎法则散落,又被双方真意染化,其中蕴含的杀意情绪,彼此对冲,扭曲变形,已经大大失去了余慈和罗刹鬼王的本意,也没有了存在于真实之域的资格,纷纷“坠落”到了真界之中。

    对余慈和罗刹鬼王来讲,这不过是交战时毁弃的废渣,可一旦“落入”真界,与天地法则体系碰触,就变成了不可测的变数。

    某些与法则体系严重悖离的也就罢了,很快就会被天地法则意志以雷霆万钧之势轰杀,但一些似是而非,或者有着极强变异性的“碎片”,却是会迅速融入天地法则体系之中,聚合元气,化生灵光,成就实体。

    那些“幸运”的人们可以看到,在中天星域外围的无边夜空中、在寒烟将尽的茫茫东海之上、更多的是则是在广阔的海天之间,千奇百怪的妖魔鬼影,或是一鳞半爪的神兵仙禽,交错撞击,仿佛是神仙妖魔之间,正进行一场惨烈的战争。

    这是一个转换的过程。

    是真界对真实之域的两方创立法则的“解读”,是必不可少的过程。最终形成一个天地法则体系能够“描述”的存在。

    绝大部分“妖魔鬼怪”存在的时间,都会非常短,一方面是法则不够完整,另一方面,也是它们最本质之处,还是与真界格格不入。

    可越是如此,越使得这场“战争”撼动人心。

    “有幸目睹”的修士,也就是能够飞到劫云之上,或者不受劫云影响的。要么是赶路的步虚强者、长生中人,要么就是生活在此界几个门阀大宗、大型城池中的修士。

    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修为有成,心志不凡者,没有几个愚夫愚妇,什么神魔仙家之类的想法也许会有,但和世间俗人所思所想迥然不同。

    他们也会顶礼膜拜,但参拜的对象,不是所谓护佑福祉的神明,而是真正具无上神通,操生杀大权,定一界沉浮的大能者,是对力量、神通、境界的赞佩和臣服,恐惧和向往。

    故而,海面之上,星空之下,一应异象,再怎么一鳞半爪,再怎么变化莫测,对这部分修士而言,也可说是直指无上妙诣的捷径,是参悟法门神通的机缘。

    天地之间,不知有多少人看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相应的,赞叹服膺之心,油然而生。

    殊不知,便在这部分情绪兴起之时,真实之域中,余慈正自微笑。

    在极其精微的情绪层面上,余慈的掌控力和罗刹鬼王没法比,做不到罗刹鬼王那般宇内布网,欺天瞒地。但他有一个优势,此时星力压落真界,无垠星空几乎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虽然是有劫云挡下,但也起到了筛选的作用,影响到的,正是此界最精锐的那一批人。

    他们亲眼目睹了紫微帝御法相成形,见到那场不可思议的“战争”,能够解读出更多的信息,自然也受到更大的影响。

    以紫微帝御法相的威严,震慑人心,使“厌恶”、“恐惧”等负面情绪不自觉再度转化,也就间接达到了压制负面冲击的效果——要知道,寻常黎民百姓,对天地法则的影响力,成千上万个加起来,都未必能抵得过一个修炼有成的修士。

    也许因为数量上的极致差距,大势难以扭转,但总不会罗刹鬼王轻易得手便是。

    余慈一旦分神关注真界,对这边的天地法则体系给予的压力,也有了一定认知。

    中天星域,那一方世界的结构,是他在真实之域境界的直接映现,目前越发地完整、具体,细节在不断地充实。可相应的,天地法则体系的压迫力量也越来越强。

    这里所谓的“压迫”,其实与正常修士面对的“天劫”关系越来越小,更多的是法则结构整体“塌陷”,造成的恶果。

    余慈在真实之域搭起的“架子”越是稳固,相应的对真界天地法则体系的扭曲之力越强,“塌陷”的幅度也越大。

    但在相应局域,天地劫数反而没有形成特别明显的表征,或者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病入膏肓”?

    唯一反映其深层变化的,恰恰是紫微帝御周围形成的那方世界。

    其细节不断丰富、详实,其范围却在不断地缩小,最终仅化为一轮圆光,虚悬于紫微帝御法相脑后,至此稳固不变,其天地万物化生之景,亦是返璞归真,尽转虚无。

    便在此刻,“塌陷”终于休止,内外力量达成了暂时的平衡。

    可相应的,天地法则体系的整体结构,也固化在了这扭曲的节点上。

    以亿万计的法则,从动静、生死等根本法则起,一路扩散到干、枝、叶、脉的每个角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和“偏移”。

    也许,相对于纵横不知多少个亿万里,广袤无边的真界而言;相对于上下无数层次,结构复杂如天罗地网的天地法则体系而言,这些“变化”和“偏移”造成的影响,会随着空间结构和法则层次的复杂程度,不断地分化、削弱。

    可影响本身是不容否定的,其影响的深远程度更是如此。

    茫茫世界,四极八荒,亿万生灵,陡然间就是心神恍惚,虽只一瞬,却也在心头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痕。

    从这一刻起,也许有些人的寿元会自然而然地增长那么一丝;有些人运使符箓、咒术会变得更流利一点儿;有些人解悟法诀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与之同时,有些人炼制的丹药火候可能会出差错;有些人会莫名地情绪暴躁、心神不宁;有些人会突然诸事不顺、霉运连连,甚至丢了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这里,形成完整的链条。

    余慈就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告示八方:

    某在!

第三十一章 法外真法 界外真界(下)

    某在!

    任何一位具有自我意识的生灵,都可能会形成这样的认知,发出类似的宣告。

    可一个寻常人,在心中自诩也还罢了,若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收获的不外是冷遇和白眼。

    唯有出类拔萃的强者,宣告之时,才能收获敬仰和恐惧。

    还有破劫长生之辈,无需做什么宣告,但凡有此念头,自有天地法则意志的承认和响应。

    至于几近修行止境的地仙、神主一流,不用认知,无须宣告,只需站在那里,天地法则体系便发出呻吟,万物众生均莫名惶惑。自然地,此界一切水准之上的强者,也都会有相应的感觉。

    作为近距离目睹的几人之一,张天吉的感触更为复杂,他茫然立于云端,数千年修行的经验意念,却难以尽析其中莫测的玄机。

    直到他听见一道悠远的钟声。

    “当!”

    清越的声音,仿佛是从美玉之质上发出,节节入云,悠扬动听。常人只会奇怪,哪里来的钟声,可此界强者,感应范围越是广大,就越能见出其妙。

    不管哪处地界,哪怕相隔千里万里,钟声竟是同时抵至,没有任何先后之分,完全绕过了声波传递的速度限制,仿佛是化身亿万,声声入心。

    “叩心钟!”

    虽说钟声玄妙,仅凭音波流荡,无法明确其发端,可张天吉又岂会不知其来历?

    他深吸口气,往回扭头,只见他东南方向,一层莹莹紫气,冲破了劫云覆盖,铺展开来,仿佛是天门开启,其中有无边胜景,宫阙绵延。便在其中某个区域,一口巨钟虚影,微微波荡,向九天九地,诸方世界,荡送天音,以为礼仪。

    仅在钟声之后,赫赫强芒,发于东海,裂空断云,划分昏晓。

    又稍过片刻,极北之地,血凝墨色,恍若心核,涨缩轰鸣,有如擂鼓。

    八景道钟、碧霄剑鸣、天魔心鼓……

    三大门阀,先后响应,声势喧天,一界震动。

    但某种意义上,这只是此方世界应做的合理反应。

    这还并不算完,在北地三湖,在沧江两岸,在繁华南国,在天裂谷畔,一道接一道的灵光射空,在劫云之上化形,纵然比不得三大门阀照耀真界的强势,依然能够镇压一方。

    张天吉也在其中,勉强辨出了自家龙虎符箓的影子。

    “都是定星之宝,示警法则之变。回去门中,怕是又要熬白几根头发……还好,仍在天地大劫期间,还有缓冲的余地。”

    便在张天吉以为行将至此结束之际,更远遥的天外,忽有恢宏禅唱,如旭日之升,光照大千,西方天域,几乎映成白日,更隐隐映出灵山金顶,无边极乐世界。

    佛国禅唱!

    怎么西边那些和尚也来凑热闹?

    自劫起东华山之后,西方佛国确实与东方修行界交流频繁许多,甚至听说,他日勘天定元,也要伸一把手。可张天吉一直缺乏直接的感触,直至此刻,才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西方佛国,几自成一界,封闭得很,天地法则体系都有不同。那边做出反应,难道已经影响了过去?”

    张天吉理解不了,他已经算是好的,此界九成九的人们,根本不会察觉到天地法则体系的微妙变化,浑浑噩噩,逆来顺受。

    可相应的,他们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真正困扰的,是此时摇曳在劫云之上,撼摇九天的各路灵光、法音、真意下方,那些立志于荣登巅峰之位,跨入无上境界的人物;还有那些要延续宗门传承,维护势力地位的宗门高层。

    此时此刻,这批真界最顶尖的人物,正一个个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反应永远都是一个彼此的过程。

    余慈神意与中天紫微帝御法相同化,在真实之域开辟一方世界,也在真界烙下自己的痕迹。芸芸众生,因他而惊悸;四极八荒,因他而颤抖;门阀大宗,因他而群起响应。

    一应变化回馈入心,他焉能不为所动?

    紫微帝御法相自然变化印诀,坐镇中天星域,洒落无边神意,遥感一界,呼应诸方。

    在真实之域,刚刚有一些模样的别样天地之中,分明涌起了无量混浊之海,那是亿万生灵的浑噩意念聚化而成,只是很快,又在诸天星力的运转之下,净化驱离。

    饶是如此,亦在其自辟天地间,留下了隐隐的“冲刷”痕迹,随他意念生灭,随时可以再度涨潮——那是生灵**的执念,尤其那些身具“灵性”,与搭建这一方天地的动静、生死法则颇具缘份的人物,都使余慈有感于心。

    也是这一缘故,当此法相立于中天,四方钟鼓相和,琴剑共鸣之时,又有一部分修士,甚至还有凡俗之辈,莫名心潮涌动,不管见或不见,都仰望天际,神思缈然。

    这就是真正的神主之能。

    冥冥之中,不可思议的威仪加持其身。

    冥冥之中,不可思议的神通加持其身。

    冥冥之中,不可思议的因果加持其身。

    余慈挟太玄之妙诣,共同搭建了这一方根植于真界,却又超拔于真界的奇妙天地,也使得自己成功在真实之域站稳了脚跟。

    当一个人不需要再为“立身之地”伤脑筋的时候,思维总会变得从容起来。

    再加上与他此时的境界相匹配的眼光和神通,他总算有余暇,真正去感受对手的状态。

    此时的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中,其实是有两处“塌陷”,一处属于他,另一处属于罗刹鬼王。

    两处塌陷,就像是两个巨大的漩涡,不断扭曲撕扯既有的体系结构,使得相应或相近的法则,几有崩解之势。

    其实本不至于此,然而天地大劫期间,本就是法则体系最为混乱、最为敏感之时,这种趋势就特别明显。

    余慈心中又是微动。观真界各处,灵光穿云,摇曳变化,每一处,都是强横真意,显化其中。

    可竟然没有任何一处,堪与他和罗刹鬼王相提并论的。

    都是赫赫门阀,煌煌大宗,地仙大能怎么也该有十几位,又不尽是论剑轩那类不受天地法则约束的剑仙,怎么都如此“低调”?

    一念方动,真实之域忽生动荡,在离幻天和心内虚空交锋对抗的区域之处,又有人挥下笔锋……

    不,是直接投影显化,形神俱妙,继而稽首:

    “贫道不才,欲厚颜作一回和事佬。”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后圣真名(上)

    余慈带着几分好奇,观察这位突然插入战局的道人。

    算上自己,他在真实之域一共见过五人。其余四个,除了眼下的道人,还有罗刹鬼王,就是当年在东华虚空之时,遭遇的元始魔主,还有一个,他则怀疑是黄泉夫人。

    还不太确定、又只是惊鸿一瞥的“黄泉夫人”暂且不论,剩下这几位,要数元始魔主的存在方式最为“自然”。

    因为余慈当时完全没有任何荒芜空荡之感,回想起来,仿佛整个真实之域都被元始魔主的深邃魔意所覆盖,没有任何空隙。

    当时余慈浑浑噩噩,也是几乎没有真实之域的概念,只觉恐怖,而不知恐怖在何处,眼下自然是另一番感觉。

    至于罗刹鬼王,还有刚架起一方世界的自己,虽说是根底、火候上还有相当的差距,离幻天的完整程度,更远非他此时所能企及。可总体来看,走的也是一条路子。

    都是将自辟天地的神通,“搬运”到真实之域来。

    都是以此为根基,创立法则,在真实之域圈占地盘。

    可眼下的道人,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遥观其人,固然形神俱妙,颇有实质之感,却能一眼看出是个投影,其身外微微发光,像是一朵燃烧的烛火。

    真实之域是一个超拔出现实世界的层面,根本没有可供“燃烧”的法则,道人实是以某种极其内敛的方式,在他投影内部,形成了相关的架构,做到了这点。

    这就不算是自辟天地了。

    余慈还注意到,这位道士出现在真实之域,看起来实实在在的。

    可在真界,别说他和罗刹鬼王形成的巨大塌陷,甚至根本找不到任何与此人相牵系的反应。

    难道他不在真界之中?

    正琢磨的时候,他感应到真实之域,有罗刹鬼王发声:

    “小圣人四处舍面皮,如今还留得几张?”

    小……圣人?

    “让罗刹道友见笑了。贫道此来,实为此界亿万生灵请命。二位神通无量,而天地大劫之下,非比他日,这一方世界已经禁受不起。至于法则重构,也未当其时,罗刹大人既然欲有所为,何必平添变数?”

    “要你管?”

    罗刹鬼王的回应很“任性”,可就在此同时,此界如油煎火燎的焦躁情绪冲击,却是开始降温,杀意和排斥之力同降。

    两人一个来回,透露的信息,让余慈很是惊讶。

    他以为罗刹鬼王和大黑天的盘算,很少有人知道呢,可如今看来,似乎只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还是说……

    余慈很想问那道人:你知道大黑天吗?

    这句话终究没问出来,因为余慈也突然怀疑起来,他所知道的罗刹鬼王的计划,在“完整的真实”中,又占了多少比例?

    这份心思来得突然,却极有份量,余慈某些不成体系的思绪,受其统摄,渐渐理出一些脉络。

    也在此时,罗刹鬼王把他牵了进来:

    “你们两个以前可见过?用不用我来介绍?这位是壁虎神主……”

    “……”

    那道人很聪明地没有搭话。

    余慈却已懒得理会罗刹鬼王往他头上泼的脏水,也不会为其喜怒无常而头痛。

    似乎,他真的已经抓到了某些实际的线索……

    至于这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方外羽士为何人,他更是早有概念。

    世间大能,随修为的高下,各自的称号也不同,具备严密体系的佛门不用说,魔门的魔君、玄门的天君、天尊,儒门圣贤等,都是有实际定义的,平时说说,送顶高帽没问题,在正式场合,称呼错了,就是天大的笑话,甚至是泼天大祸。

    罗刹鬼王的心思变化几乎没人能猜得到,但在这种场合,调侃可以,乱讲话就实在有失水准了。

    想来她也不会去做。

    古往今来,只有一类玄门中人,被称为“圣人”。

    那就是八景宫的历代掌教,其全称则是“掌教圣人”。

    八景宫,自上古以来,就一直传承至今的玄门正统,修行界五劫以来,没有任何疑义的中天巨擘,第一门阀。

    东华真君陆沉,号称“五劫以来第一人”,纵横天下,几无抗手,然而他所创立的东华宫,相对于八景宫,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罗刹鬼王,开天辟地以来,仅有的五大神主之一,可她座下的罗刹教,与八景宫相比,至少在真界,仍有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就是真界最顶尖的大能,地位最高的领袖,甚至没有之一。

    若是较真的话,恐怕只能把元始魔主真身请来,才能稳压他一头。

    唔,是不是该叫一声“幸会”?

    “这位萧圣人,你应该知道了,八景宫掌教,玄门领袖,呵呵,也是萧垒之兄,兄弟两人一居中天,一居北地,都打下偌大基业,好不让人羡煞,对了……萧垒你知道吧?”

    哪个萧……萧垒?

    日魔君萧垒?那个东阳正教不是掌教,胜似掌教的绝代魔君?

    这也行?

    余慈真的给惊到了,谁能料到,罗刹鬼王随口道出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惊天秘闻!

    还是说,这本就是此界大能之间,一个早已流传开来的谈资?

    看萧道人的反应,或是后者居多。他面色不变,又向余慈施礼:

    “贫道萧森,这位道友,敢问名号?”

    此时的余慈,其实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将真实名号宣示于人,然而形势莫测,他不至于给自己添乱,只将一份意念送出:

    “劫余之人,何必多言?”

    萧道人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反应,末了方是微微叹息:“上清之劫,玄门之殃。道友能于劫后,以一己之力,重振上清气象,不让王、魏,堪比杨、葛,可谓‘后圣’欤?”

    显然,他是往上一劫末,上清宗覆灭之事联想过去了,而且将余慈与开派立教的王、魏、杨三祖,以及三世葛祖师相提并论,顺势送了好大一顶高帽。可天知道,除了一个早已身殒的朱老先生,余慈那个时代的上清宗高人,几乎是八杆子打不着。

    偏偏余慈并没有说谎,劫余之人——此界长生中人,哪个不是“劫余”之人?

    好笑之余,他忽又醒悟一事:罗刹鬼王上去就揭萧森的老底,是不是在“提醒”他什么?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后圣真名(中)

    罗刹鬼王不可信。

    萧道人,还有他背后的八景宫,同样让人无法心安。

    余慈当然不会相信,同为玄门,就是亲如一家,具体的看南国“三道相冲”的局面,就再明确不过了。

    当然,面子上,对待萧道人,肯定要拿出与对待罗刹鬼王不一样的态度。

    余慈选择的是冷漠。

    “多年以来,未能重塑山门一砖一瓦,不称罪人已是侥幸,焉敢与祖师并列?”

    他放出的意念没有携带任何情绪,此时解读,却有明显的疏离味道。

    萧道人却是没有半点儿架子,若有,也是属于掌教圣人的雍容之态:

    “道友何必妄自菲薄,使上清一脉道统不绝,气象重聚,便有不世之功。复起山门,不过是时间问题。贫道此时便再厚颜求份邀约,愿于贵宗重开山门之时,亲呈一份贺仪,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要说客气,此时的萧道人当真是客气到了极处,但这就是一派宗师对同样地位,却又不那么熟悉的大能应有的姿态。

    更确切地讲,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对话和交流,礼仪规则不可或缺。

    余慈对其中的门道不是太精通,但他却能体会萧道人不加掩饰的情绪意味儿——不是什么玄门道宗之间的交情,仅仅是约定俗成的说话方式罢了。

    如果再进一步分析,八景宫超然无上的地位,不是体现在客气里,而是体现在萧道人一次次的评价中。而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

    余慈,还有他一手扶起的上清宗,具备让萧道人这位掌教圣人评价的资格。

    对此,余慈仅用四个字回应:“恭候大驾。”

    “那么,一言为定。”

    萧道人抚掌而笑,投影至真实之域,果然是比其他方式生动许多。而他紧接着便道:

    “既然道友邀我观礼,我也要礼尚往来。紫极黄图之会在即,如道友这般神道中人,正是勘天定元的主力,胸中自有丘壑,若能坐而论道,何尝不能跃登紫极?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不是你厚脸皮凑上来的吗?

    余慈也知道,这些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妖怪,“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都给远远甩在了后面,真要厚起面皮,当真是太渊惊魂炮也未必打得穿。

    而且,他真是心头微动:

    又是紫极黄图!十多年过去了,这场所谓的盛会,还没有开始吗?

    萧道人全无一派掌教的矜持之态,极擅言辞,言语不急不缓,条理通顺:“神道之妙,执法以为威仪,变法以为神通,受法以为因果,神位存焉,万法必应。无论释玄儒魔,并旁门百家,不外如是。

    “固然真界广大,环境不一,风俗不同,道统有别,各有偏重,不应一以度之,然而法出多门,终究有逆天道自然之理,尤其是根本诸法,化生万物,孕育灵机,最是紧要。自巫神长眠后,除天地大劫之时,再难有调理之机,长此以往,一旦有失,那便是一界生灵涂炭。

    “东华山七大地仙混战,使上一场大劫过后,不过数百年,便重启劫数,就情理而言,实是荒唐。可福祸相依,若能抓住关窍,对真界众生而言,未尝不能化危为机,立起沉疴。”

    说到此处,萧道人又道:“紫极黄图之会,乃是此界各门各派各路道统的合议之法。自立下框架以后,包括罗刹道友等,都明言与会。道友乃是上清中兴之主,更乃我玄门天尊一流。仅就玄门而言,无上清之会,立失三分颜色;得天尊莅临,方能尽彰法统。道友若能代表上清到会,这紫极黄图之会,才算得上是第一等的盛事。未知道友……”

    “萧道友之意,我已尽知。”

    不等萧道人再说出那句“意下如何”,余慈已经抢先应道:“勘天定元,匡定正朔,焉能无我上清参与?”

    余慈早已明白,这紫极黄图之会,既然是八景宫、论剑轩、初有庵这等门阀合力而为,连罗刹鬼王这等正牌神主都要凑一份热闹,不管他人乐意与否,也必然是代表着此界绝大部分势力。

    若他是旁门左道,妖鬼邪神也还罢了,既然是扎扎实实立下了上清宗的招牌,这一盛会,就非去不可,否则,必将自绝于天下,什么上清中兴,再也休提。

    萧道人当下又一稽首:“天尊之决,德莫大焉。”。

    什么道德、功德,余慈不知。他只知道,这萧道人言语圆融不见半点儿锋芒,可处处合于大势,于不动声色之间,就形成了让人欲拒无从的局面,这样的人物,才真不愧是八景宫的掌教圣人,玄门天尊。

    今后的日子里,他就要和这等人物,又或是和罗刹鬼王那样的强敌打交道。

    时光回溯数十载,他苦心孤诣,挣扎求存之时,焉能想到今日?

    余慈一声长笑,情绪在真实之域动荡,立成云雷奋发之势,又如江海奔流,汪洋自肆。

    “紫极黄图之会筹备多年,想来也是萧道友尽善尽美,力求一举抵定万世根基,令人翘首以待;至于我那上清宗,前继诸代先圣之泽,后承同修道友之愿,务求劫后而重生……两场盛会,都在近期,何妨比上一比,是紫极黄图首聚呢?还是我上清山门先开?”

    “善!”

    便在萧道人应下的同时,已经很久没有发话的罗刹鬼王,此时传来冷讥似的意念,双方情绪绞在一起,真实之域变化叠生,但已经没有了之前剑拔弩张的局面。

    当三方于真实之域“交流”之际,真界中部某处山峰绝顶之上,有一团紫金光芒,外围虚化如雾,内里凝如金石,嗡嗡有余音。围绕外围,有数道意念交错,欲待切近,却不得其门而入。

    此时,峰顶也有十多人在此瞻仰神迹,其中不乏步虚强者、长生真人,却对这数道游走的神意全无所觉。实是彼此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连感应都做不到。

    那数道意念也无视了附近的修士,自顾自顾交流起来:

    “奇怪,奇怪!紫极黄图的变化,让人看不明白了也。”

    “更看不明白的,还是那位‘后圣’!这等人物,多年来隐忍不发,图谋必是甚大,可又岂能不知,天地大劫之下,体系固然最易切入、改变,劫后定元,反噬也更强,完全是得不偿失?”

    “或许是心怀远大,欲待一举登上紫极?他明显就是神主的路子,而且得紫极黄图呼应,劫后若能顶得过去,天地间恐怕就要有六大神主了。”

    “此时尚难讲,但应该有些蛛丝马迹。可惜天地大劫期间,紫极晦暗不彰,难测虚实……”

    紫极黄图,与此界天地法则体系遥相呼应,自成界中之界。当年虽是被曲无劫一剑斩破,失了封神之能,也被八景宫借机迁移到云中山绝顶,但依然有强大的防护之力。

    便是地仙大能,神意游走,可镌刻神道修士的名姓于黄图之中,却一直难在紫极上“动手脚”,甚至连靠近都不能。

    “再找慕容过来吧。”

    “我以为不妥,那女子牵涉太多,根底难测,当此关键时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除她之外,此界哪还有够得上水准的灵巫存世?”

    “事有凑巧,我倒听说有一位新灵巫,虽也是飞魂城出来,但背景相对单纯……”

    “还有这等人物?”

    “当然,再单纯也是巫门中人……待我寻来相关消息,喏,有了。此人乃是幽灿当年,以祖巫母体孕出的一个妹妹,由此便可知,是往灵巫方面培养的,只是后来叛逆不从,趁幽灿闭关时,与人私奔,逃往北荒,然而磋砣多年,还是走上了灵巫之途,如今在北地闯出了不小的名号。飞魂城也想迎她回去,只是一直不能如愿。”

    “原来是她,此人是唤幽蕊吧?”

    “你也知道?”

    “世上灵巫就那几位,紫极黄图之会在即,总要关注一二。我记得,情报上还说她与余慈……就是那个上清隔代弟子过从甚密,当年玄黄杀剑横贯三湖之前,阴山派的盖勋万里追杀,她便和余慈在一只逍遥鸟上,此时更有一只长生逍遥鸟代步……”

    “不错,是有这事儿。可这不正好么?”

    “哦?”

    “紫极黄图之会,不怕各方深入,只怕他们不参与,反来搅局。此时掌教圣人已与那位‘后圣’订了邀约,大家同是玄门中人,大方向上,应该不会有根本差异,但分歧肯定会有,一旦因此在前期内耗,实在可惜,此时就该早早对接,商议出一个章程,以求同存异,先辟易外道,再解决内部之事。”

    “师兄是要将此女当成一个传话筒?唔,这倒是王道正途。”

    灵巫是巫神长眠后,世间仅有的灵种,哪位神主,或者是有志神道的强者,只要想在真界做些文章,都会尽可能交接一两位,以此探究此界的终极隐秘。

    所以,灵巫是很抢手的“货品”。

    慕容轻烟非常聪明,在发现自身的“灵巫”之资后,早早就寻到了靠山,结上了飞魂城这门干亲,幽蕊身份特殊,也最多就是第二个慕容轻烟,仅为各路大能传话之用,何足为虑?

    况且,对八景宗的诸位高层来说,紫极黄图不过是一个象征,纵然是经天纬地,妙化玄机,却没有不可道之事,不可宣之秘。

    他们在其中的手段,都是光明正大,只以堂堂之势发动,四方八极,莫不在运化其中,也唯有如此,才能见出此界第一大门阀的底蕴。

    “待掌教圣人回返,可向他报备一声……哦,回来了!”

    谈话的几人中,亦有两位可以感知真实之域,自然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几乎就是意念送出的当口,天地法则体系的变化也传了回来。

    也就在此刻,围绕在紫极黄图之上的这些意念,骤然静止。

    其实,此时天地间任何一位劫法宗师以上的大能,都可能感受到,天地法则体系中,那两处令人心惧的“塌陷”,就在数息之间,逐渐平复,万千法则,重归正位,几乎与大战之前,一般无二。

    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有人将其打破:“掌教圣人呢?”

    “已回转宫中,闭关去了。”

    “之前又是何故?”

    虚空中神意交错,情绪周流,半晌,方有人叹道:“这也行?怪不得有恃无恐!”

    “罗刹横跨两界,根基不同,一贯欺天瞒地也不奇怪,那位‘后圣’又是怎么做到的?”

    “真真不可思议,不符常理……”

    几轮几乎毫无意义的惊叹过去,终于有人道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究竟是登上地仙尊位,还是神主宝座?”

    神主、地仙,在此界中人看来,都是大神通之士,等级地位相去不远。

    或许有人感觉神主势压一界,信众广大,千年万载,不消其名,要胜地仙一筹;可也有人认为地仙自在逍遥,神龙不见首尾,才是得道高人。

    说得虽头头是道,可问题在于,真要辨识出神主、地仙的差异,便少有人都讲出个究竟来。

    而对当下几位八景宫高层来说,神主、地仙的差异,则最是明确不过:

    所谓神主、地仙,便是天地法则难承之重,万物因果照映之身。

    只要立身于世,天地法则体系立时扭曲、塌陷,并随时间的推移不断加重。

    区别在于,真界之中,神主铺线架网,可以通过广大的信众分担压力、因果,相应的却很难脱离,一旦离开此界,自身固然无恙,广大信众却要遭受反噬之苦,相应的神通威仪,便不给毁掉,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至于地仙,在真界之中,找不到特别有效的宣泄渠道,因果加身,受的限制远比神主为大,但一身神通法力,都在自身,可以随时离开,进入到法则体系限制最弱的九天外域,那是就是天高海阔,随意往来,较真界之时,甚至要更胜三分。

    虽然成就神主者,往往也是地仙之尊,不至于真的实力大损,可一来一去,带来的就是神主网络的毁灭性打击。

    这一点,长眠的巫神很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后圣真名(下)

    自古以来,真界趋向神道之人不少,真正迈上神主尊位,又能有参照价值的,却只有半个。

    这“半个”就是巫神。

    概因佛祖、道尊和元始魔主,实在超出了人们能够揣测分析的范围;罗刹鬼王则一开始就贯通两界信众根基,往来真界与血狱鬼府之中,变化莫测,也没有分析的价值。

    只有巫神,算是最醒目的负面例子。

    剑巫大战时,论剑轩以曲无劫为首的一众剑仙,正是以至精至纯的剑意,破灭天地法则,甚至直接割裂了巫神与广大巫门信众的联系,激发了反噬之力,使巫门几遭破灭之劫,再一举重创巫神,迫使其长眠。

    当时巫门一系的混乱和绝望,典籍上记载得入木三分。不过也正是依靠那群无所顾忌的剑修,也使得此界亿万众生从“血脉”的局限里挣扎出来,真正进入了凭借道统传承超拨精进,百家争鸣的繁荣时代。

    说巫神是“半个”,则是因为,当年战时,巫门固然还是如日中天,可其背后的巫神,相较于他的全盛时期,已经持续衰弱了十余劫时间。

    这也导致了得出的结果,不那么有说服力。

    也多亏八景宫众高层,长年在域外修行,可以用域外大世界类似的情况,加以印证。

    为何会出现这种持续虚弱的情况,一直都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却能让人感觉到,神道之途,可能有那么一些瑕疵。当然,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没有意义。八景宫众高层也不会把思路偏移得太久,他们只需要明确一件事:

    神主布网疏通而根系繁密,移之则伤;地仙自证道果而不容于世,留之则损。

    说来简单,却是八景宫一脉无数劫来的研究成果,不论是在真界,还是在域外大世界,都是经过有效推演、验证的真理。

    可眼前这一幕……

    当即就有人展开推衍神通,推演其深层奥妙,也有人助他一臂之力。

    不多时,某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答案就承现出来:

    “是借鸡生蛋?”

    “怎么讲?”

    “那个叫余慈的后进,本身不过是真人境界,然而观其底细,修炼的是天垣本命金符,道基扎实不说,观那运化法理,其人恐怕已经触及生死存灭的根本法则,如若不然,岂能以北斗召落诸天星力,周覆此界,掌生注死?”

    在此的修士,无一不是修为超凡,境界高深之辈,稍微给一些提示,其后便自然而然推演出来:

    “原来如此,以此人为基础,吸引蕊珠宫,还有东海之畔某位剑修强者的助力,以神主法门搭起台子,走的时候再拆掉……是‘降神’之术。”

    “不错,就是‘降神’之术。怪不得‘后圣’那么护犊子,上清真传,又是降神之体,便如人间帝王天子,承天运,掌权柄,实是上清复兴最关键的棋子啊。”

    “嘿嘿,上清宗封召神明,搭建神庭,本是要走出一条新路,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年上清宗若真是踏踏实实、按部就班拿一位神主出来,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

    眼看要起争执,便有人插言道:“好像罗刹也有这个意图?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其教中碧游上师修为、境界、心性都是顶尖,可是法则不太理想……”

    “罗刹鬼王再想怎样,至少根底还算分明,那位‘后圣’本体又在何处?”

    “想必是在域外?”

    “域外神主?怎么过元始那关?”

    “何必非要是域外?开辟的大世界中,比如九幽冥狱,若不算恶劣的环境,也算广袤丰产,强者无数,堆起一位神主,并不困难。”

    也有人扳着指头盘算。当年北地大劫,上清宗两位地仙,九位劫法宗师,三十二位真人,共计四十三位,宗灭之时,殒落达三十九人之多。剩余四位,包括朱太乙在内,也逐一过世,那这位神主,又是从哪儿来?

    “长生中人不在,却也有天纵之才;天纵之才不在,卧薪尝胆的人物难道还少了?上清鼎灭之时,散入各处大世界的也有一些,唯可虑者,神庭坠落,天魔顺势掩杀,能活下几个……但只要能在那等恶劣局面下活到此时的,都绝非常人。”

    “这也说得过去,但能在数百年间成就神主,单凭天纵之才,或是卧薪尝胆,可远远不够。你看他施展的手段,若没有上清传承道统,如何能成?”

    “‘后圣’虽探不明底细,可那余慈,如今可知,定是朱太乙选来的承继道统之人,不妨问一问离尘宗,看朱太乙是否留下了片言只语,蛛丝马迹。”

    “还要折腾那边?方回如今还不知是怎么一个心思……”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散乱的意念心绪,倒是难得地统一起来。

    有人就笑:“好好一个绝世之资,让给了上清宗,五十年成就长生,悟澈生死,堪为神庭之基,若不早夭,他日最起码也是四御之位,这不,紫微帝御的位子都摆好了!”

    “地仙尊位也可以考虑。想那朱太乙淳厚君子,也能做出这笔好买卖?”

    “罢了罢了,这话不好提起,毕竟还要去查究底细,且不但是离尘宗那边,还有其他,蕊珠宫也就罢了,怎么东海那边突然又一位如此厉害的剑修?观之不似论剑轩中人,至少不像现在的论剑轩路数……啧,太杂太乱。”

    东海之畔,“太杂太乱”的组成部分之一,典典长长吁气,白烟似的浊气喷吐如剑,直趋海面里许,才有散溢之相。

    她徐徐收剑,已经是非常小心了,可问题是,刚刚刺入碧霄的剑意太过凌厉,而之后又掺入了太渊惊魂炮的力量,运化也不由己,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把宝剑的承载极限。

    剑刃才摆到胸口,本来寒光四射的剑器,陡然间灰暗下去,海风吹来,便如细沙般散落,再不成形。

    而更早一线,叶池脸上红白交错,气血逆行,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呛出来,染红了胸前衣襟。

    如此变故,使沙滩上众人一时都是呆住。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后圣真名(下)

    自古以来,真界趋向神道之人不少,真正迈上神主尊位,又能有参照价值的,却只有半个。

    这“半个”就是巫神。

    概因佛祖、道尊和元始魔主,实在超出了人们能够揣测分析的范围;罗刹鬼王则一开始就贯通两界信众根基,往来真界与血狱鬼府之中,变化莫测,也没有分析的价值。

    只有巫神,算是最醒目的负面例子。

    剑巫大战时,论剑轩以曲无劫为首的一众剑仙,正是以至精至纯的剑意,破灭天地法则,甚至直接割裂了巫神与广大巫门信众的联系,激发了反噬之力,使巫门几遭破灭之劫,再一举重创巫神,迫使其长眠。

    当时巫门一系的混乱和绝望,典籍上记载得入木三分。不过也正是依靠那群无所顾忌的剑修,也使得此界亿万众生从“血脉”的局限里挣扎出来,真正进入了凭借道统传承超拨精进,百家争鸣的繁荣时代。

    说巫神是“半个”,则是因为,当年战时,巫门固然还是如日中天,可其背后的巫神,相较于他的全盛时期,已经持续衰弱了十余劫时间。

    这也导致了得出的结果,不那么有说服力。

    也多亏八景宫众高层,长年在域外修行,可以用域外大世界类似的情况,加以印证。

    为何会出现这种持续虚弱的情况,一直都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却能让人感觉到,神道之途,可能有那么一些瑕疵。当然,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没有意义。八景宫众高层也不会把思路偏移得太久,他们只需要明确一件事:

    神主布网疏通而根系繁密,移之则伤;地仙自证道果而不容于世,留之则损。

    说来简单,却是八景宫一脉无数劫来的研究成果,不论是在真界,还是在域外大世界,都是经过有效推演、验证的真理。

    可眼前这一幕……

    当即就有人展开推衍神通,推演其深层奥妙,也有人助他一臂之力。

    不多时,某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答案就承现出来:

    “是借鸡生蛋?”

    “怎么讲?”

    “那个叫余慈的后进,本身不过是真人境界,然而观其底细,修炼的是天垣本命金符,道基扎实不说,观那运化法理,其人恐怕已经触及生死存灭的根本法则,如若不然,岂能以北斗召落诸天星力,周覆此界,掌生注死?”

    在此的修士,无一不是修为超凡,境界高深之辈,稍微给一些提示,其后便自然而然推演出来:

    “原来如此,以此人为基础,吸引蕊珠宫,还有东海之畔某位剑修强者的助力,以神主法门搭起台子,走的时候再拆掉……是‘降神’之术。”

    “不错,就是‘降神’之术。怪不得‘后圣’那么护犊子,上清真传,又是降神之体,便如人间帝王天子,承天运,掌权柄,实是上清复兴最关键的棋子啊。”

    “嘿嘿,上清宗封召神明,搭建神庭,本是要走出一条新路,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年上清宗若真是踏踏实实、按部就班拿一位神主出来,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

    眼看要起争执,便有人插言道:“好像罗刹也有这个意图?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其教中碧游上师修为、境界、心性都是顶尖,可是法则不太理想……”

    “罗刹鬼王再想怎样,至少根底还算分明,那位‘后圣’本体又在何处?”

    “想必是在域外?”

    “域外神主?怎么过元始那关?”

    “何必非要是域外?开辟的大世界中,比如九幽冥狱,若不算恶劣的环境,也算广袤丰产,强者无数,堆起一位神主,并不困难。”

    也有人扳着指头盘算。当年北地大劫,上清宗两位地仙,九位劫法宗师,三十二位真人,共计四十三位,宗灭之时,殒落达三十九人之多。剩余四位,包括朱太乙在内,也逐一过世,那这位神主,又是从哪儿来?

    “长生中人不在,却也有天纵之才;天纵之才不在,卧薪尝胆的人物难道还少了?上清鼎灭之时,散入各处大世界的也有一些,唯可虑者,神庭坠落,天魔顺势掩杀,能活下几个……但只要能在那等恶劣局面下活到此时的,都绝非常人。”

    “这也说得过去,但能在数百年间成就神主,单凭天纵之才,或是卧薪尝胆,可远远不够。你看他施展的手段,若没有上清传承道统,如何能成?”

    “‘后圣’虽探不明底细,可那余慈,如今可知,定是朱太乙选来的承继道统之人,不妨问一问离尘宗,看朱太乙是否留下了片言只语,蛛丝马迹。”

    “还要折腾那边?方回如今还不知是怎么一个心思……”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散乱的意念心绪,倒是难得地统一起来。

    有人就笑:“好好一个绝世之资,让给了上清宗,五十年成就长生,悟澈生死,堪为神庭之基,若不早夭,他日最起码也是四御之位,这不,紫微帝御的位子都摆好了!”

    “地仙尊位也可以考虑。想那朱太乙淳厚君子,也能做出这笔好买卖?”

    “罢了罢了,这话不好提起,毕竟还要去查究底细,且不但是离尘宗那边,还有其他,蕊珠宫也就罢了,怎么东海那边突然又一位如此厉害的剑修?观之不似论剑轩中人,至少不像现在的论剑轩路数……啧,太杂太乱。”

    东海之畔,“太杂太乱”的组成部分之一,典典长长吁气,白烟似的浊气喷吐如剑,直趋海面里许,才有散溢之相。

    她徐徐收剑,已经是非常小心了,可问题是,刚刚刺入碧霄的剑意太过凌厉,而之后又掺入了太渊惊魂炮的力量,运化也不由己,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把宝剑的承载极限。

    剑刃才摆到胸口,本来寒光四射的剑器,陡然间灰暗下去,海风吹来,便如细沙般散落,再不成形。

    而更早一线,叶池脸上红白交错,气血逆行,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呛出来,染红了胸前衣襟。

    如此变故,使沙滩上众人一时都是呆住。

第三十三章 天外法旨 云上真身(中)

    追逃双方的距离本就不过数十里,对于步虚强者来说,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陆雅、小九一停下来,便给人追了个首尾相及,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那具金甲神人,可既然是人多势众,哪会在意?而且,看样子正是给拦住了不是吗?

    追兵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金甲神人话音的尾巴,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一伙儿的。

    有人也注意到了金甲神人的身形模样,明显不是正常生灵,便提醒了一声:

    “小心,是哪个玄门中人召出的力士之流。”

    “那就速战速决。”

    一语既出,修士中就分出一半的人数,自然结阵,取出了几乎同样的圆石状法器。其上凹凸不平,多有穿孔,风过时呜呜有声,几个圆石发出的声浪汇合在一起,极似海潮拍岸之音。

    果然是海崖宗。

    陆雅分心旁顾,注意到后方一浪高过一浪的潮声。海崖宗最有名的,就是其宗门内独树一帜的合击之术,便如东海之潮水,往来奔复,浪逐天高。

    几位步虚强者结阵,就是长生真人也能给困住,也因此在东海之畔颇有名声,在天地大劫期间,更是如鱼得水,甚至是开始扩张地盘。

    陆雅知道事态危急,但看到身前高逾丈寻的金甲神人,心中莫名就是安定,也是福至心灵,根本不管后面渐急的浪涛之音,只向那金甲神人躬身礼敬,并道一声:

    “领法旨。”

    话音方落,当空霹雳再响,金甲神人化为一道金光,直投过来,落在她腕上,化为一道深入肌理的符纹烙印。

    与之同时,一道完全无法用正常语言转译的奇妙咒文,在心头流过,就像是天人秘授的诀要,莫名沁入心底,激起全身气血高速运转。

    陆雅身上猛然一激,全身毛孔都随之打开,精气骤然宣泄,几至半数空无。

    此时她实是连身子都顾不得转回来,便在那咒文的刺激下,往身侧海面上一指:

    “力士何在!”

    犹自寒烟未尽的东海之上,轰然掀起数丈高的巨浪,货真价实的浪潮之音,当即就将海崖宗的声势彻底压过。

    那边正欲激发阵势的修士骇然扭头,便见那巨浪之中,分明有一个模糊的玄甲巨人,几乎混同浪中,不见面目,只能依稀见到,其臂挽锁链,眼透寒芒,直勾勾盯过来。

    有警觉心较强的修士大声示警:“小心!”

    话音未落,玄甲巨人已经开始挥舞那粗若常人腰围的锁链,随链条飞舞,寒烟流动成束,一圈圈扩开。

    不等那边修士辨认出,究竟是怎么一个手段,便听“咄”声沉喝,玄甲巨人甩出锁链,黑沉沉的长链仿佛没有任何长度的限制,呼啦啦穿透海浪,转眼就到了海滩之上,跨度怕不要超过百丈?

    海崖宗的修士反应其实不慢,喝声中也运转阵势,圆石法器上纷纷荡漾出碧色波光,连成一片,激起浪花,转眼覆盖百丈方圆,如海面上的巨大漩涡,声势亦是不凡。

    漩涡刚刚成形,锁链就抽了过来。

    当头修士发出喝声,要其他人随之变阵,可话音刚刚出口,就发现不对劲儿。

    他的指令和手上印诀变化,包括身上气血运转,莫名就脱了节,森森寒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渗透到他各处关节,再透入肺腑、窍穴。

    不过是刹那间,寒气冰封,将一众人等都化为了雕塑。

    此时,锁链才抽到脸上。

    哗啦声响,当头修士整人给抽成了冰屑,黑的红的白的冰碴漫天飞射,连他附近三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间接促成这一切的陆雅也是怔了,她当然知道,造成这一幕的原因,实是“唤出”的玄甲力士导引海上寒烟过去,却没有想到,那寒烟竟然霸道至斯。

    堂堂步虚强者,竟然顷刻之间,就给冻得透了!

    一念未绝,海滩上连声闷响,一众追兵们,没有飞天的还好,但凡是在天空中的,一个个就像是从天上掷下来的死猪,倒撞下来。他们也变得分外脆弱,在不那么坚硬的沙滩上,就摔了个粉身碎骨,

    此时此刻,陆雅二人后方大约数里区域,已经彻底成为寒冰地狱,到处都是碎裂的残肢断臂,当然无一例外,都是被冰封冻透,什么血水体液,都无可流溢,只余下扭曲涂画的色彩,零落散布。

    看到这幕情形,小九不免惊愕:“你……”

    陆雅心中悸动,绝不比小九来得逊色,偏在这时,还要做出智珠在握的模样,勉强露出笑容:“这是帝君的威仪。”

    一句话后,她也无以为继。而此时,又有奇特的声息响起来,

    二人同时扭头去看,不知何时,刚刚金甲神人所立之地,竟然莫名开启了一圈幽暗的裂隙,正有鸟儿拍翅的声音从裂隙中传出,由远而近,转眼有灰暗的颜色从中扑出来,前冲了数丈,倏然定下。

    流风四溢,扑面微冷。

    小九的瞳孔放大,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副古怪到极点的车驾。

    其主体是一具双轮辇车,上引华盖,垂下缨络,周遭云气飞流,但最醒目的,当然是前面两头怪鸟,其体态修长,乌喙朱冠,六翼单足,形体结构大异于此界寻常生灵。

    不管是天法灵宗的弟子,还是后来拜的师傅,都把辨识灵禽异兽作为最根本的基础能力,小九在这方面的知识还是非常扎实的。

    但凡是曾经出现在真界的生灵,她都有相关的知识记忆,此时也不例外。

    “三途鸟!”

    这种九幽冥狱特有的鬼鸟灵禽,三双翅膀,一对可飞天,一对可入地,一对可通幽,故曰“三途”。既然现形,整副车驾的名称也就呼之欲出了:

    司冥巡辇!

    这不正是当年上清宗巡视九幽,封召冥灵的仪仗信物吗?

    另一边,陆雅长吁口气,伸手挽起小九的臂弯,半是邀请,半是强迫,请人上车。

    小九忆得“上清宗”名号,心里莫名就有几分亲切,也没有怎么推拒。

    待上了车,华盖之上,立即有层层灰气垂下,织纱落帐,将车内车外分隔开来。车中光线一下子暗了,但一侧灯台上,有青光如大珠,放出光华,照亮其间。

    随即,车身微震,三途鸟的振翅声起,车驾却并不走空中,而是直接遁入海滩之下,尽展其“遁地”之能。

    车驾内的空间其实不大,也就是几人身形纤细,才勉强塞得下,但也有些局促起来。

    沈雅很自然地屈膝半跪下去,借着光线,将小五、典典以及叶池安顿在座上,也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小九看来,正如侍婢一般。

    小九可不会这般做贱自己,虽不会上座和叶池等争抢位置,但还是盘腿坐下,调整一下姿势,使自己更为舒适。再看沈雅半晌,才问道:

    “那个帝君,就是小五的师兄,他……认识我?”

    “九娘子……”陆雅刻意将称呼变得更近,“奴家是后来才随侍帝君的,又因种种缘故,聚少离多,可既然听五娘子说起过此事,自然不会错。司冥巡辇日行七万里,夜游九万里,再算上短暂借道九幽冥狱的虚空穿梭,由此至洗玉湖,也不过月余时光,到时自然尽知。”

    “真去洗玉湖?”

    小九藏在袖中的手指快速掐动,以此与外间暗随的灵物“保镖”联系,确认依然跟得很紧,司冥巡辇也没有隔绝二者联系后,先暗松口气,可视线投到叶池身上,便又皱眉:

    “阿池还要调养就医……”

    陆雅摇头道:“这位叶姑娘是半山岛的高徒吧,奴家虽不通剑术,却也知道,剑修一旦伤及剑胎,最是麻烦,寻常医师绝难救治,当然,她师门应该有方子,可从此地到半山岛,就算有司冥巡辇代步,两个月的时间总要花的……”

    稍顿,她又道:“九娘子还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位……”

    陆雅不敢直呼其名,只以目示意:“若论世间精于剑者,敢与之相提并论的也没几个,待她老人家醒过来,自然有最好的调养方子;而据我所知,帝君的剑道造诣也是非凡,不论如何,都绝不会耽搁叶姑娘的伤势。而时间则要缩减一半,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车中陡然发声,如弦震,如蝉鸣,却是剑吟。

    陆雅、小九都是吃惊,车厢才有多大,转眼就看到源头所在。

    那是一团烟气,从车顶云盖垂流而下,虽只方寸之间,然而抖荡如波涛,突峰如高阁,缥缈不定,隐现无序,仿佛是虚无之物,可剑吟声却是绵绵不绝。

    与之相呼应,叶池的呼吸变得悠长细密,脸上血色重现,明显状态更佳。

    小九一时做声不得,陆雅则在怔愣半晌后,以后加额:

    “帝君保佑……现在不用一个月了。”

    “哪有这么容易!”

    陆雅绝对听不到的亿万里虚空之外,余慈摇头叹息。

    他没有温养剑胎的经验,不过类似的信息,在《上真九霄飞仙剑经》里绝不少见。

    剑胎之所存,实是一件时时打造磨炼的剑胚,相对玄门金丹,要更为精纯,但也失之刚硬,缺乏阴阳变化的韧度。

    受损的话,轻些还好,可以在随后修炼中重新打磨掉伤痕,可一旦遭遇重创,尤其是出现结构性的伤损,问题就严重了。

    这样的“养伤”,其实等于是一次“重炼”。

    很不幸,叶池目前就类似于这么一个状态,甚至还要更加复杂。

    因为干扰、破坏她剑胎的,其实是昊典的诛神刺剑意,也是真实之域级别的冲击和震荡。

    就算昊典剑意纯化,没有半分破绽缝隙,可一来不管那样,都绝不是叶池的水准所能承受的;二来剑意再怎么屏蔽冲击的直接伤害,可那种“痕迹”仍然留下来,就像隔山打牛,劲力传导。两相结合,使本命剑器破碎,叶池的剑胎肯定是受到了结构性的伤害。

    重塑剑胎,当务之急就是要排除诛神刺、真实之域冲击的干扰,将此伤害的机理彻底洞悉、消解。这对此界任何一位地仙级别的大能,都可称为是不小的挑战。

    可余慈却有先天的优势。

    无论是从叶缤处得来的半山蜃楼剑意、论剑轩真传的《上真九霄飞仙剑经》、源出昊典的诛神刺,他或是精通,或是了解;真实之域的冲击,他更是直接的制造者,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里面的变化始末。

    他当机立断,先以半山蜃楼的同源剑意共鸣稳住叶池根基,使伤势不再恶化,再细做打算。

    相隔亿万里,余慈使剑意化形,长存不灭,竟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困难之处,空间的距离彻底给忽略了。

    其实目前星力覆盖范围不断萎缩,远不是刚刚与罗刹鬼王隔空交战的全盛时期。

    只不过,陆雅手腕上那枚黄巾力士所化符纹,就是最好的传导介质。

    而且,最可细究处,并非来自于“距离”或“介质”,而在于“思路”本身。

    余慈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是在思考没错,可思考的根基不是“脑袋”,至少不完全是,也不在神魂肉身的任何部位,而是莫名地分出一枝,落在缥缈无端的奇特层次:

    真实之域。

    不久之前,这里以他自身的生死存灭法则为根基,借用蕊珠宫的动静法则真意,再拿昊典的诛神刺剑意为支撑,搭建起了一个神主级别,可以名为“紫微帝御”的“高台”,将他托举到了相应的层次。

    如今高台拆解,各归其位,他的层级也自然回落。可“紫微帝御”的层次和感觉,依然在他的记忆中,烙下永难磨灭的痕迹。

    某种意义上,痕迹就是种子。

    没有铺开神主网络,余慈在真实之域形成的“神主威能”,多半就是空的。

    可站在根本法则之上,迈入真实之域的根基却是实打实的,

    多方作用之下,这颗“种子”留下来,一方面起着“道标”的作用,另一方面,则是以刻印下来的独特运转模式,给余慈心神的运化、计算,分担了好大的压力。

    像神主那样去思考。

    站的位置、高度、层面不同,自然而然就会带来认识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三十三章 天外法旨 云上真身(下)

    有了那颗“种子”,余慈心有余力,足以轻松照顾两地情况。

    如今,罗刹鬼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应,应是走了,他的“神主架子”也拆了个干净,云端各方感应奇景没有必要存在。

    八景宫的叩心钟头一个隐没,随即碧霄剑吟、天魔心鼓等异象,也都消散,各大宗门所放射的灵光,自然也不会多加逗留,很快,云海之上,几乎就恢复了平日模样。

    湛蓝天空下,阳光照得通透,唯有一处,便是余慈身畔,依旧虚空沉陷,深幽不见底。

    周围那些长生中人,也都知道大战告一段落,可没有哪个先开口,只是将目光投射过去,在那附近细致观察,可无论是谁,也不会和余慈目光直对,故而显得游移不定,气氛微妙。

    此时此刻,人们都是用极度戒慎的心态,观察云层之上,那位不可测度的强人。

    那位不动,我们不动;那位动了……大伙儿也要看看形势,再看动还是不动。

    这一刻,附近的天域仿佛是给抹下了凝胶,又或是扣下了枷锁,无形的拘束之力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众修士的心思,余慈洞若观火。

    之前某些人的想法,他更是一个也不会漏过。

    不过,由于在真实之域所得丰厚,此时他只想着静下心来,细细体会,不愿多生枝节,干脆什么也不管,心念微动间,虚空的塌陷渐渐恢复,而其中却有桅杆云帆升起,正是之前“吞没”进去的三宝船。

    其上部甚至还覆有层层烟云,乃是犹未散去的烟霞岚光云座。

    张天吉的眼珠凝定,看那长度超过四十里,高逾千丈,几若巨城的庞然大物,从塌陷的虚空中升起,只是那重量升举带着的实质性冲击波,就掀起了狂躁的风啸,呜呜做声,仿佛是恶魔的呻吟,扫荡数百里方圆。

    余慈与游紫梧交战之初,将此巨舰凭空摄走,顷刻虚无,视觉上的冲击力远没有目前这震撼人心,也让人真正明白了,这一份虚空神通,究竟是怎样的强大无匹。

    张天吉也得以再次确认:确实是自辟天地无上神通……

    阳光之下,巨舰的阴影覆盖了大片区域,另一片的云层中,人影闪烁,悄然而至,不愿行于阳光之下,也没有真正藏在阴影之中。

    那是武元辰。他并没有刻意遮掩身形,众修士都看到他现身,也看出了他矛盾的心思。

    张天吉嘴角抽动,便是这位精擅于神意秘术,胆大包天的强人魔君,也不免受到这一战的影响吗?

    对了,好像之前,武元辰和余慈,有些默契在?

    之前心思分化,还没有注意,眼下细细思量,便察觉出其中的古怪意味。

    上清宗和魔门……也能携手吗?

    张天吉的视线在两边来回移动,当然瞒不过两边的当事人。

    对此,武元辰嗤之以鼻。

    对张天吉来说,这是个无法索解的难题;可对武元辰而言,这完全没有意义。要吃惊的话,早在余慈和他达成协议的时候,就已经吃惊过了。

    对魔门中人而言,什么立场、分际,都是虚的,强者就应该有随性无羁,敢做敢为的气魄。任是哪一个人,只要他先拿出“万古云霄”,再成就“紫微帝御”,不管做什么,武元辰都认定是天经地义。

    与其在这些微末之事上徒耗心力,还不如关心下自己的伤情。

    在那一轮他都插不上手的恐怖交战之后,余慈答应给他的七情魔丹,是否还能兑现?

    坦白讲,余慈的深厚底蕴,以及那不可测度的背景,让武元辰彻底看不透了。

    抬起眼来,恰好移山云舟的上层,余慈移转视线,投向他这边。两人视线一对,武元辰莫名心头微震,随即就注意到,余慈身外,有两团无法纯以肉眼观测的丹芒,隐没在虚空之中,色分五彩,极是绚烂。

    七情魔丹。

    武元辰也知道,余慈之前共炼出三颗七情魔丹,品相不算最好,其中还有一颗毒丹。在与罗刹鬼王大战时服了一颗,剩下两颗,一者疗伤,一者致命,除了余慈之外,谁也无法分辨。

    如果余慈稍有坏心……

    此时此刻,谁都要有几分犹豫,可武元辰毕竟是大劫法宗师的级数,又是豪雄之性情,嘿然发笑,一步跨出,便往那边去。

    数百丈距离一蹴而就,眼看与余慈近在咫尺,他停也不停,神意波荡,接过虚空中那一颗肉眼难见的五色灵丹,身形再度加速,和余慈擦身而过,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在恢复完整状态之前,武元辰再不愿和这等危险人物多待哪怕一息时光。

    余慈目注武元辰远遁,也是嘿然一笑,高空罡风吹来,竟让他的身体晃了一晃。

    以真人修为,支撑真实之域的输出,和罗刹鬼王交战,就算对法则运用出神入化,又有蕊珠宫、昊典的支技,还是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消耗范围。此时此刻,他体内贼去楼空,比之当日施展“万古云霄”之后,还要亏空数分。

    武元辰的忌惮,可有些多余。

    然而,若是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想收取渔人之利,他也不介意给出一份深刻的教训。

    斜倚栏杆,余慈视线环绕虚空,自每一位留在现场的长生中人脸上划过。

    视线所过之处,包括张天吉这等劫法宗师,也垂下眼帘,微微颔首,表示和平之意。

    “那么……就都醒来吧!”

    在神魂和情绪层面,余慈发出震荡,给了船上诸多修士一个刺激,不过数息时间,一众人等纷纷醒转。这些家伙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昏迷,避让过了刚才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粉身碎骨的恐怖风暴。

    可自然而然的,他们对自己骤然失去意识的危险状态,表现出了惊惧和愤怒。

    尤其是上层甲板,参加竞卖会的修士有一半都嚷嚷起来,嘈杂得很。

    但很显然,这是搞不清形势的蠢货。

    余慈还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态度,那些在船外从头看到尾的长生中人,尤其是随船的长生护卫,已经是眼角抽搐,再不敢耽搁下去,纷纷回船,一人去和沈婉交流,另一人干脆就当空怒喝一声:

    “统统肃静!”

    此人是拥有一些烟霞岚光障的权限的,长生真意的怒意裹胁着元气,如大锤船轰击那些步虚修士的耳膜。

    余慈饶有兴味地看他,却让此人汗毛倒竖,压力骤增,以至于一句话脱口而出:“余真人面前,喧哗叫嚷,成何体统!”

    上层甲板一干人等都是愕然,投过来的眼神莫名惊诧。

    这位……你的立场在哪里?

    余慈懒得再看这场滑稽剧,如今他必须早早闭关休养,故而直接对那边高台上的沈婉勾勾手指。

    沈婉刚听了长生护卫几句描述,还没有弄个清楚,可这种关键时刻的反应,她可半点儿不会含糊,当下也不管其他,飞身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听宣:

    “余真人有何吩咐?”

    “你们是往东去,直达洗玉湖?”

    “……是。”

    “那我就搭个顺风船吧,给我安排一间静室,不要有人打扰。”

    “请余真人放心,鄙阁定然安排妥当。”

    不等沈婉应声,后面生怕她回答出错的长生护卫已经赶来,抢先答应,同时猛打眼色,其实就是他什么都不提,沈婉也不会拒绝。此时仅是抿唇微笑,再施一礼:

    “如此,沈婉遵命。”

    随心阁的效率一向了得,不过十余息时间,余慈就步入船上最高等级的静室,将外界的喧器尽都隔绝。

    刚刚盘膝坐定,潮水般涌来的倦意和虚弱感,几乎就要将他淹没。

    这无关乎意志的强弱,而是人身极限的反应。

    余慈当然想闭眼好好睡一觉,可这觉睡过去,日后他伤势恢复的时间,起码要增加十倍。

    故而,他只是挺直腰脊,稍稍定神,待这一波虚弱感过去,便运使神意,摄起那一丸五色丹药,将其缓缓压入顶门。

    这是他服下的第二颗七情魔丹。

    之前,他以一众离船修士的情绪为原料,以丘佩为鼎炉,炼出了“一炉”七情魔丹,共计三颗。

    第一颗,是他在大战之初,为了镇压伤势服下,那一颗,毫无疑问是真正有着疗伤治愈之能。

    第二颗,则是刚刚武元辰携走。

    眼下就是第三颗。

    他这样大咧咧服用,并不是说给武元辰的那颗是毒药。

    恰恰相反,给武元辰的那颗,正是践约之物,实实在在的治疗神魂之上品,而眼下他服用的这颗,却是可瞬杀长生中人的剧毒。

    丹药打入顶门,不待药力化开,便给心内虚空摄走,一连穿越多层,直接压落到万魔池中。

    便在此时,七情魔丹“蓬”声爆燃,化为一团几如实质的烈火,瞬间扩张,覆盖了血海上空,再射落万千火雨。

    刹那间,因为太渊惊魂炮连续七击,以至无数魔头灭杀,结构混乱不堪的茫茫血海,便如烈火烹油,焰光冲霄,与天上火雨交相辉映,几乎要让整个万魔池都燃烧起来。

    无数邪魔妖物,在火海中惨嘶着化为灰烬;

    可同样有无数的魔头,浴火重生,在冲霄的焰光里狂舞叫嚣,纵声大笑。

第三十四章 白虎辇车 碧霄玉册(上)

    余慈心若金石,不为所动。

    太渊惊魂炮连续七击,每一击都消耗了巨量的魔头负面之力,此时的万魔池,是自整合元始魔主巨量信息,化为无边血海之后,最为动荡之际,也是最为虚弱之时。

    可不管它再怎么动荡和虚弱,属于那位终极存在的结构骨架始终没有改变,倒是越发地清晰起来。就像是一个几乎要脱形的瘦子,其筋骨脉络,自然会看得特别清楚。

    血海中的亿万魔头而言,性质各不相同,余慈服下的剧毒七情魔丹,专灭神魂,变异情绪,其毁灭性的毒素,对一部分魔头固然是致命的,对另一部分魔头,却是大补之物。

    如此生生灭灭,都在万魔池的“结构骨架”之中,其过程演变,对余慈而言,既可以借机深入把握其中脉络;也能进一步渗透自家根本法则,强化对这一方天地的控制力。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与元始魔主的抗衡。

    自从万魔池形成以后,余慈一直在等待着类似的机会,为此也做了相当周密的推演,好不容易碰到,他又怎能放过?

    如此做法,危险自然也是有的。

    余慈确实是利用心内虚空的独特性,把七情魔丹的毒性,完全压在了万魔池中,将其对神魂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可“燃烧”中的万魔池,破坏力绝不容小觑,尤其是那些受了七情魔丹的“滋补”,连续突破极限的血海魔头,要扯着余慈一块儿入魔的“宏誓大愿”,可一点儿都没有消减。

    丹毒洒落后的十息时间内,至少就有上千魔头,冲开了血海的控制,扑击而上,要冲破阻碍,杀入更上层的虚空。

    如果让它们得逞,渗透进人间界、星辰天,甚至是核心的承启天,余慈必将被魔意染化,成为彻底受戾气凶意操控的天魔傀儡,元始魔主最忠诚的爪牙。

    还好,余慈拿来镇压万魔池的不是他物,正是对魔头阴物有着本能克制之力的照神铜鉴。

    经历过这么些事件冲突,余慈对魔门内部,包括元始魔主、无量虚空神主,还有各大魔门分支的复杂关系,也有了一定的概念。

    细节不好猜测,可他能够肯定,作为元始魔主在真界的“分身”,其实也就是“神使”一流的存在,无量虚空神主绝不是理想中的忠诚听话。

    作为其标志性祭器的照神铜鉴,其对天魔一脉的压制程度,甚至超出了玄门、佛门的大部分降魔手段。

    此时,照神铜鉴化为一轮明月,镇压无边血海,但凡是有魔头冲上来,便是一道清光落下,任魔头如何凶焰滔天,都在顷刻间收摄一空,随即被宝镜内部愈发强大的漩涡撕碎吞噬。

    余慈也能感觉到,每吞噬掉一个魔头,照神铜鉴本身气息就壮大一分,并本能地发掘出一些相对规整的运转秩序,似乎是想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完整和玄妙。

    只是,宝镜后半部分在东华虚空时,已经湮灭在无限塌缩的虚空深处,结构上的缺陷,单凭气息的增长,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

    一时半会儿的,余慈也没有任何弥补的想法。

    七情魔丹的毒性没那么容易挥发干净,万魔池的动荡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结束,花费的时间比养伤更长许多。

    若再算上为了提升控制力,进一步勘验、调整的消耗,算下来十年、八年都不算长。

    余慈不会将精力都耗费在这里,对他而言,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真实之域“种子”栽下的良机,不断探究其中奥妙。

    那毕竟是“真实之域”的境界水准,是地仙、神主级别的心得体会,说是“高屋建瓴”绝不为过,如果能有更好的进益,对万魔池的研究,也会水涨船高。

    余慈将大部分心神抽离,沉潜下去。

    从与罗刹鬼王交战之初,到聚合动静、生死法则,借用诛神刺剑意,搭建起“紫微帝御”的“高台”,余慈一直都有收获,却因为战斗的影响,零零碎碎,不成系统。

    等他真正定下心,进入“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的妙境,灵明自生,思路渐明,清浊动静,自分上下层次,便有脉络牵系,由外而内,将那玄妙在心头逐一显化出来。

    冥冥之中,余慈可感:天地趋我而来,离我而去,趋我非我,离我是我。

    当天地法则处于常态,聚合分化,依天地法则意志而动,自然流转,不因余慈的存在而有特殊“照顾”时,可谓“非我”。

    天地法则因为余慈的原因扭曲、甚至于“塌陷”时,天地大网趋我而来,可谓“从我”,而这仍不是“我”。

    而当天地法则在余慈领域之中排列运化,继而“通过”他的转换,重现于宇宙自然之中,也就将自然而然地烙上专属于他的“印记”,方可谓“我”。

    趋为“曲”,为形之变、量之变;离为“化”,为神之变、质之变。

    当余慈搭建起“高台”,形成那颗栽植于真实之域的“种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在天地虚空中凝结了一处核心节点。

    天地法则从“节点”中穿过,再辐射开来。

    细究机理,绕不过去的就是紫微帝御的“高台”,那是生死法则、动静法则,还有昊典的纯化剑意共同搭建成的。

    动静之间有“度”,合“度”则为生,逾“度”则为死。

    生死之间,还有更精微的运化,尤其是涉及神魂的部分,已超出动静法则的局限。

    二者相加,实是奇妙而又切实的结合。

    相比之下,剑意不羁,无视一切法则,恰是与严密周整的法则体系相对。

    有法和无法,规矩和混乱,相映相见。

    既看到了光,也看到了影;既感应到了“可感之物”,也认知到了反面的“虚无之理”,形成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也无法用层次来限定的奇妙平衡。

    似存若逝,似有如无,变动不居,穷极万境,虽是一瞬,即成永恒。

    这就是“种子”的实质,在真实之域烙下,同样埋入心底。吞吐天地法则,不断烙下“我”的印记。

    相比之下,紫微帝御只是一种外在的形式,是“种子”的真核有感于蓬勃星力,与他上清心法交互感应,推出来的一个外壳而已。

    这份感悟来得如此清晰,一时间却又难以真正解析明透,稍稍思索,就是时间飞逝,不知多少日夜。

    当余慈感觉到心力损耗之时,便自然醒转。

    他睁开眼睛,径直披衣出门,时间的刻度自然呈现于心,没有丝毫遗漏。

    自他迈入静室,再迈出来,正好三十六次日月轮转,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其中颇有几分玄妙之理。

    神意自然铺开,周围形势了解于心。

    外面不远处,玄黄正在专心看书。附近舱室中,是白衣和雪枝,其中白衣气息绵长,应该正在修炼。

    以前余慈也注意过,白衣修炼法门出自旁门,却经过高手点拨修改,水准其实颇高。

    但经过与他几次双修,周身气机运转开始向玄门过渡,目前正是根基重塑阶段,比较漫长,实力甚至可能有所折损。

    可白衣一点儿都不迟疑,决断力可算是了得。

    余慈不去打扰她们,径直出舱,万丈阳光照下,暖融融的颇是舒服。

    远处,有侍奉的婢仆,没有靠的太近,大约是怕惊扰他修行,此时尽都跪下行礼,还有人传讯,余慈也不理会,信步走到空旷处,也是移山云舟上层某个高点,居高临下,大半船体都在眼中。

    巨帆如片片白云,其上符纹闪亮,牵引气流,与船体自身的强大动力一起,将速度维持在每息七里的水平,这是长生真人的水准,也就是移山云舟的正常巡航速度。

    如此庞然巨物,以这等高速飞行,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武器,以至于虚空连震,元气扭曲,向侧后方喷射,如此威势,就是大劫法宗师也不敢正面挡下。

    动静之妙,便在其中体现出来。

    正闲思之际,在船体的另一侧,一行人匆匆赶来,明明大部分都是步虚级别,却不直达,而是规矩行步,按阶而上,花了足有半刻钟,才到这里。

    不用多说什么,一众人等敬畏雌伏的情绪,惚恍不宁的心思,便尽为余慈所察知。

    当头两人,位置稍靠后的,仍是沈婉。今日她身着常服,只在脑后挽一个发髻,用碧玉簪子绾住,素面不施粉黛,清淡自然,显然也是闻讯后匆匆赶来。

    另一人则是面生,看上去像是文士一流,地位则要高过沈婉。

    不过待到了余慈身前,却是沈婉抢前一步口称真人,盈盈拜下。身后那些修士,无不拜伏于地,屏息宁神,如见神明。

    相识已久,沈婉还是首度如此。

    唯一没有跪地的,就是当头那位文士,但也是深深作揖,态度恭谨严肃。

    余慈本来要扶起,心中又是微动,只道:“都是旧识,无需如此。”

    沈婉却是柔声道:“今日拜礼,是感谢余真人救了三宝船上一干人等的性命。”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余慈终是一笑,让她们起身,沈婉也落落大方,站起后往前进了一步,为余慈介绍:“真人,这位是敝阁三湖总掌柜白秀峰先生,专程从洗玉湖赶来,已在船上等了半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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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