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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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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之间,迅猛莫过雷光。

    屠独早见识过余慈五雷符的威力,对那不成气候的符法很是不屑,预判出了问题,等他发现不对,已是迟了。

    雷光天降,与那裂空的闪电相比对,屠独的速度便像是在泥淖里爬行,眼睁睁看着雷光贯下,只来得及怒骂声“小辈”,便被浅紫雷火吞没掉。

    虽是声势惊人,但那只是雷法运化时的自然现象,纯以威力论,这雷光绝抵不上那飞天一剑。然而世上最怕“相克”二字,即使他是修行三百年的老怪物、即使他是咒法通神的还丹高人,但在此刻,面对撕裂云雾的雷火,他心中也是栗然。

    无关乎意志心理,而是阴神状态下对天刑雷光最本能的畏惧。

    “同样是五雷符,怎么这个强出这么多?若说前面在留力,可符箓通灵,法力天成,天底下哪有能留力的符箓还真是捡来的?”

    如果余慈听到屠独的心声,或许会好心为他解释:第一个五雷符确确实实是捡来的。那正是余慈击杀颜道士之后,那几枚玉符中的一个,虽然也是五雷符,但和《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所述雷法相比,却失了本色,威力普通得很。余慈第一回放出,正是示敌以弱,诱其产生错误判断。

    这些,屠独注定是不会知道了,他正全力催动日魂幡,上面的极阳火力隆隆运转,要将雷光挡下。同时他尽力收束阴神气息,将内层纯阳之气层层回护,避免受到冲击。

    可是,仓促之下他却忘记了,余慈那飞天一剑穿透过来的丝缕剑气,虽是微弱,却仍如附骨之蛆,缠绕不去。他全力运转日魂幡,外拒雷火,内里不可避免就要空虚,剑气如有灵性,即使只是丝缕,依然寻隙捣虚,在幡中游走,便如一根尖针,总刺在他最难受之处。

    若只是难受也好,偏偏剑气中含蕴之剑意,于精妙中见得好大煞气。阴神状态对此最是敏感,更要命的是他刚刚还在胡思乱想,莫名地他便觉得,冥冥之中,一位厉害人物盯视着他,也不需出手,只是那一点意念流转,便让他遍体生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漏洞,慢慢地气虚力尽,抵抗之心都弱了下去。

    他终究是有修为的,猛觉心志异常,瞬时惊醒,自察之时,却是骇然发觉,那一个走神,竟是神魂受了伤损!

    一个通神小辈的剑意,怎以可能有这般威力?

    屠独终究是见多识广的,这一瞬间便陡然明白过来:“这剑意那小辈也是借别人的!”

    是谁,是谁?是谁会将这绝顶剑意打入小辈神魂之中,应机而发,克敌制胜?

    正思绪混缠之时,天刑雷光扫尽,云雾之中,再起郁郁雷音。

    雷霆者,虽是天地至大至刚之气运化,却也有阴阳变化,但无论阴阳,都对阴神之属有绝对的克制之力。

    雷火尽而雷音起,正是阴极阳生,自有枢机运化。屠独本是内里行家,也有应对之策,可他先前受剑意所慑,心神迟滞,恍惚间竟是忽略了外间的变化,雷音一起,外围的极阳火力应对失准,便像是一层薄纸,被雷音一轰即破,直捣进来。

    “雷音属阳,主生机,损阴神而不损实体,我应以纯阳之力相化,且弃外围”

    他仍在转着类似的念头,可雷音轰击,何其迅速,等他念头转完,日魂幡内层的纯阳之气已经与雷音正面抵对,阳气相激,这法子却是错了,当下爆出一串只存在于他神魂中的轰鸣,好像是雷神的战车隆隆地从他身上碾过!

    屠独阴神剧烈震荡,形之在外,日魂幡一个大的摇摆,陡然失控,重重撞在后方崖壁上,发出锵的一声响。

    在滚滚雷音余波中,这声音并不算响,很快在吹来的狂风消散了。

    这时候,屠独从雷音轰响的震荡中回神,发现神魂很是受了些损伤,但并非是那种不可逆转的伤情。由于纯阳之气的卫护,这记五雷符他算是挨过来了。

    不过,其间,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思绪渐渐恢复条理,屠独念头再转,忽然发现,最先损及他神魂的那丝缕剑气,竟是不见。

    剑气不是消失,而是消耗掉了。就在屠独被五雷符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剑气终于找到了最薄弱的环节,由内而外,悄然爆发。

    日魂幡迎风卷动,猎猎作响,但如果是眼尖的,或可发现在幡布一角,有一条细窄的裂痕,长不过两分,将一道符纹切成两半。

    这就是余慈全力轰出的一剑一符,所造成的最终战绩。

    或许这点破损,放在真正高手眼中,要贻笑大方,可如今,屠独却是半点儿都笑不出来。

    因为在此刻,下方黑沉沉的云雾中亮起了千百盏妖异的灯火。

    灯火闪亮着或青或红的光。便是这一刻,百多妖魔齐齐抬头,将视线集中到撞壁的日魂幡上。

    有那么一瞬间,屠独神魂最深处,一道冰冷的寒意蹿出来。

    他入谷之后,拿日魂幡护体,便存了让自家阴神不被深渊中妖魔探知的想法。当时他也只是有备无患。因为在他看来,那些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妖魔,最靠上的应该也在峡谷百里深度以下,这是当年与妖魔大战时证明过的。

    可如今,不过是四十里左右的深度,他看到了什么?

    在屠独阴神的感应下,百多妖魔的恶意便似是一层浓/浊的毒气,乘着峡谷强风,由下而上,翻涌过来。那恶意正是饥饿的野兽看到了猎物,嗡嗡的蝇虫盯上了腐肉,**裸的毫无掩饰。即使相距还有数里,屠独也感觉到了无以伦比的巨大压力,碾得外边的日魂幡微微发颤。

    “小辈!”

    屠独阴神在幡中无声咆哮,但他吼得再大声,长幡上的破损也不可能在瞬间修补完成。而就是这点儿破损,让内层的纯阳之气裂开一条缝隙,屠独阴神的气息从中流泄出来,再没有掩饰的可能。

    忽有一个黑影冲上来。有一便有二,只稍稍落后一线,十多个妖魔黑影便紧随后上,势头也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天裂谷中,百头妖魔或许不算什么,就算是黑涌涌一团,也没什么后续。可是那混乱分明在扩散,黑沉沉的云雾下,有越来越多的“灯火”闪亮。那妖异的光芒,扩散到几里外、十几里外、几十里外,随后向这边聚集,乍看像是一层层拍崖的浊浪,撼得万丈绝壁都在颤动。

    不知是哪个妖魔一声吼叫,引得千百妖魔应和,或尖锐、或宏大、或沉厚,咆哮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声传百里,捣得人心口发闷。

    余慈仍在更高处的云雾虚空中,刚刚飞天一剑,已经将神行符的效力催发殆尽,那一点儿踏空蹈虚的力量已经不见,他必须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朝着崖壁方向靠拢。

    峡谷的强风帮了大忙,余慈骤降近百丈后,终于借着一股侧风,扑向崖壁。在撞碎了一节突出的石梁后,消卸了冲力,安全着陆。

    这个时候,妖魔的吼啸之声贯进来,余慈忙张开嘴巴,缓解耳膜的压力。

    此刻他大约是在屠独南侧里许的位置,略高那么七八丈,距离算不上远。可是第一波百来个妖魔,却是完全忽略了余慈的存在,血红的眼中只有那根飘荡的长幡,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最前方的妖魔,已经探出了爪子,要抓住黑底金纹的幡布。

    便在此刻,日魂幡明光大放。

    一圈炽白的火焰从长幡中央的大日金纹上扩散,瞬间扩及十丈。那火好生厉害,最前面的妖魔瞬间就给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随即被热浪吹飞。紧跟上来的妖魔仍没有躲闪的机会,一连串嘶叫声里,当头十来个妖魔身上齐齐燃烧,且这火焰毒辣得很,瞬间穿透皮肉,烧得妖魔骨头吱吱作响。

    “透骨火!”

    余慈看得清楚,几乎要抚掌赞叹:这可是屠独的招牌了。以咒法阴力驱阳火,生成的此类火焰,沾着皮肉便往里钻,从骨头缝隙中插进去,直至烧穿骨髓,让人在最痛苦中死去。

    屠独若是一开始便用此招,余慈肯定有多么远跑多么远,再不谈设伏布陷的事但事实就是,屠独一门心思要抓活口,不知自限了多少招数未发,等他想认真的时候,面对的已经不是余慈,而是扑上来的无穷无尽的嗜血妖魔。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想必此回事后,屠独必然是记得准了,当然,那也要他还有以后才成!

    从山林截杀,到扑入天裂谷,再到剑劈雷击的反攻,余慈赶得很辛苦,但前期的准备更辛苦。他真的不是算无遗策的那种人,却要为了计划的实施、也为自己的性命,尽量收集情报,尽力想得周全。确保自己每一步都赶到步点儿上,也惟有赶到步点儿上,他才有机会在这里看屠独的热闹。

    这一串谋划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奇,若说有,也只是余慈对屠独的心理把握得非常精到亏得是屠独,这个脑子已经不那么正常的老妖怪,数十年的意志消磨、对年青人的嫉妒心会让他做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余慈才能获得缓冲的机会。

    若换了那位高傲的金大府主,对他这种小辈,恐怕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会下辣手把他打成残废,再从容擒捉,那时候他什么陷阱埋伏都是笑话。

    当然,若是金焕到此,又哪会对一个**岁的小姑娘下黑手?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他现在只需要静静观赏。

    嗯,要是有个什么法子,把现在的场面留下来,送给小九,小家伙会不会比较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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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剑意

    

    再冲那边笑了下,余慈随后屏住呼吸,封住毛孔,也使自家神魂的波动降至最低。下一刻,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云雾深处扑出来,几乎要到日魂幡顶部,背后双翅才风雷之声大作,超强的风压竟是将那一圈透骨火压得近乎熄灭,那黑影也趁机扑上去,伸爪要撕破长幡。

    只从周边如滚如沸的元气波动上便可知道,这突然杀出来的黑影,极有可能是一个还丹妖魔!

    “小辈,我与你不共戴天!”

    这是屠独阴神咒力扩散,在虚空中激荡大气,发出的咆哮。目标不是那个对他造成威胁的妖魔,而是对远在一里之外,仍然在看热闹的家伙。

    音波贯耳,余慈眉头挑了挑,忽地从当前所处的位置直落下去。稍迟一线,一里外日魂幡所在之处,火焰强芒轰然爆发,澎湃的气流连扑入内圈的还丹妖魔都抵挡不住,向后吹飞。

    但外爆的火焰并未无限制地扩散,而是在幡外丈许处猛地内缩,形成明显的漩涡,一道暗红的火光便从漩涡中心喷射而出,只一闪,便跨越一里距离,余慈先前存身处轰然炸开,每一颗飞溅的碎石都沾上了火焰,燃烧着溅射四方。

    但此时,余慈已经下坠了十余丈,便是有些火焰碎石射下,也被他眼明手快,用纯阳符剑一一挑开。

    不得不说,屠独这含愤一击,实在是凌厉得很。余慈接下十名块火焰飞石,手臂已经酸麻不堪,而且再看上方,火焰红光所经之处,竟是烧了一路,火焰就在坚比铁石的崖壁上熊熊燃烧,峡谷强风也吹不灭它,甚至还带着火星,将火势扩散到更远处。

    只是,屠独再没有机会发出第二击。那个被热浪吹风的还丹妖魔已经一声不哼,再冲击上去,更下方,无数被还丹修士阴神气息吸引来的妖魔们,不论修为高低,都是悍不畏死,越过透骨火扯出的火线,一**涌上来。

    日魂幡再爆强芒,但等那光芒穿透层层妖魔暗影之后,早已没了最初无坚不催的模样。

    余慈向下坠落,很快没入滚滚云雾之中。隔着很远,他还能听到火焰爆炸的声响,那也只是混杂在妖魔纷乱的吼叫声里,一点点地衰弱下去。

    他咧开嘴,无声而笑。他一点儿都不担屠独的命运,真的,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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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慈揪着一根穿出崖壁的长藤,控住下坠的身体。

    他现在很累,非常累,尤其是肉身感觉,更是如此。

    其实,他应该振奋的。

    无论前面驭剑化雾、一纵飞天;还是后面气贯符纹,雷刑天降,都是跃出了他原本的藩蓠,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后者还可以解释为“先天一气”对符法的催化作用,至于前者,则完完全全是一次脱胎换骨式的进化。

    这一刻,他想起了叶缤,想起那驭剑来去,仙踪缥缈的女修,是怎样运用剑意,在他身体内、神魂中刻下深刻印记。那印记又是如何调动他神意元气,统驭归流,发出那酣畅淋漓的一击。

    他终于明白了叶缤赠予剑意的价值,更对叶缤当时的神通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让人看不明、猜不透的女仙,在酬礼赠谢这一环上,大方得让人难以置信。

    余慈的猜测已经和事实不远了。

    当日,叶缤以剑意投注于云雾之中,应机而发,透体深刻在余慈神魂之上,手法是粗暴了些,但绝对是一个非常贵重的礼物。其中已经有修行界大名鼎鼎的“半山蜃楼”剑意的影子,可是说是此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剑道神技。若余慈在剑道上真有超凡天赋,以之推演出“半山蜃楼”两三分真意,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叶缤感谢余慈拯救她徒儿的谢礼。不过,现实与她的设想还是出了偏差。

    按叶缤的想法,不用上秘法心传的手段,神魂中的印记会以缓慢的速度消失,最终了无痕迹。那时的余慈不过是通神初阶修为,根骨又非绝顶,不可能立刻体悟“半山蜃楼”的精微之处,很可能错过这次机缘。故而按着对余慈修行进度的估量,稍稍加力,确保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可以从中得到好处。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余慈早已习惯了争生死一线、手眼心胆浑然合一的使剑手法,初窥剑道门径,且与“半山蜃楼”意境略通,在理解剑意上,有其天然优势。更没有想到,余慈借助照神铜鉴,大跨越式地拥有了“先天一气”这种要到还丹境界才具备的能力,甚至还在“先天一气”成就的瞬间,触类旁通,理解了刻在神魂中剑意精髓。

    当然,这种理解不是真实的把握,只是一种顿悟式的感受,未免太过缥缈。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余慈非常干脆地将这理解运用于实战,几乎就是拿白日府的管事、武士练剑,以之逐步加深对剑意的体会。

    直至碰到屠独。

    正是在天裂谷中,在屠独这还丹修士的强力压迫下,余慈挟狂冲三十里的蓄势,以决然的心意,毕其功于一剑,多日来的积累轰然放出,如洪水溃堤,汪洋恣意,才造成那般效果。

    也就是那一瞬间,余慈以叶缤想象不到的速度,彻底消化了神魂中的剑意印记,而那时,印记还没有真正开始消褪,以至于余慈收获之大,已经超出想象。那入微入化的一剑,几乎就等于是叶缤手把手教着余慈催发剑意,威力自是强绝。

    不过,现在余慈很难再重现那一剑的威力。虽然他已经将运使剑意的法门弄得清清楚楚,但不可忽略的关键是,当时他是以叶缤剑意印记为核,驱动身心元气,自成规矩法度,将肉身元气控制到最精微的地步,不需要费心调整。

    而如今,他理论尽知,但叶缤留下的剑意印记却是被彻底消化了。

    也因此,运用之时,不可能再有剑意印记他统驭身体元气,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也不可能达到那统驭全身每一点潜力,仍能使之圆转如意的水准。如此精微剑意,一点儿瑕疵,就要多耗费十倍力气。想重天飞天一剑的风采,实实在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当前最紧迫的问题不是这个。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他身上无可抑止的疲累,以及由此带来的精神上的困乏。

    而这个,就是余慈提前获取叶缤剑意这无可估量的好处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平常使用雾化剑意,对身体的压力已是不小,否则也不会有“五剑”的极限。而激发叶缤留存在神魂内的印记,以之驱动剑意,更是将他身体的每一分气力、甚至是超出现有承受极限的潜力都挖掘出来,在肉身崩溃的边缘,演化出那近乎完美的飞天一剑。

    余慈完全吸收了叶缤剑意的精华,也完全承受了运使剑意的强压。

    别的不说,凭借着对自家身体最精到的把握,余慈可以肯定,此时的他,比使出飞天一剑之前,至少要轻了五斤以上。大量的水份流失,气血也微有亏损,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肉,都触及到了崩溃的极限,至今还在缓缓恢复。

    身体确确实实到了极限。余慈甚至不敢停下来,生怕泄了劲儿,一时半会儿便再提不上来,到那时再碰到什么妖魔,说不定就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没有人会比余慈更了解此时幽暗地域的妖魔活动状况。在今夜之前,他每天都用“一气三呼”之术催运照神铜鉴,观察这里的情况,寻找妖魔的活动规律。

    整体而言,事态倒不是他最初设想的那么严重,至少,还丹妖魔出现的频率大大减少了,几天来,加上在鬼兽之战中的那些,大约只有百十个左右。

    虽说这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但这些妖魔不是军队,很难聚合在一起。事实上,除了对鬼兽一战那样的大场面,余慈还从未见过有三个以上的还丹妖魔成群成结队的。等它们分布在无边的天裂谷中,也不算什么了。

    而且,这几天余慈见了不知多少拨具备飞行能力的家伙,返身向西,朝着漫漫云雾中飞去,那里还丹妖魔也是不少。

    也许,他们想飞到天裂谷的另一边?

    那不是现在的余慈所要关心的事。先前所讲的“严重”与否,实际上是从整体大局的角度上来说,就其个人而言,现在这一片幽暗地域的危险程度,只从混乱不堪的照神图上便能见得究竟。

    照神图就在他身边悬浮着,闪动幽幽青光。不过上面的图景相当混乱,数十个强力妖魔聚集点形成的“火焰”,将照神图烧得支离破碎,有些时候,余慈甚至连本人周边数里范围都看不太清。

    如果用“一气三呼”之术,这种问题可以立刻解决。但很可惜,对现在的余慈来说,莫说是“一气三呼”,便是正常的呼吸,也实在有些艰难。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脱离这片区域,防止为屠独老怪量身订做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

    通过照神图,余慈勉强找到了一条通往上方的路径,由此也开始了艰苦跋涉。

    一边考虑着局势变化,一边攀爬。余慈的运气还不错,一路上及时避过了很多流散的妖魔,已经升至幽暗地域的最顶端,再向上一段距离,他就可以寻个安全地点,好好睡一觉了。

    偏在此时,照神图上显示出,有一头妖魔,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从照神图中看过去,妖魔形象颇是凶恶,粗糙的灰黑皮肤,头小身大,身高不过四尺,却十分粗壮。四肢也很粗短,一对手爪,却是尖锐细长,看上去干枯瘦硬,堪称凶器。但更令人不适应的,是这怪物凹凸不平的脸面上竟然只有一只眼睛,就横在额头正中,幽碧发光,妖异丑陋到了极致。

    只是,上面那家伙,状态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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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夺舍

    

    隔了半里路,余慈都能听到那妖魔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还伴着强烈的咳嗽,从照神图上看,那妖魔原本灰黑的皮肤,透着一层不健康的青色,像是有重病在身。

    妖魔和重病?

    这两个似乎不太搭调的元素碰在一起,显得颇是荒唐。但事实上,这种情况余慈在前几天便发现了。

    他发现,这些从“入口”处冲出来的妖魔,有不少似乎对天裂谷的气候不太适应,那些强力妖魔还好,萎靡了一段时间后,慢慢也能恢复过来。但那些实力稍逊的,往往就会有很大影响,头顶上这个,只不过是表现得特别激烈而已。

    在止心观的时候,于舟老道不是讲过么,血狱鬼府的与此界环境差异很大。人们呼吸的正常空气,对那些妖魔来说,很可能就是致命的毒气。

    余慈一直怀疑,这一波妖魔来势凶猛,偏又不往上走,甘愿留在这相对荒凉的地方,除了天裂谷与之相克的物种圈子,很有可能就是幽暗地域向上的环境,超出了它们的承受极限。比如头顶上这个,位置相对而言比较靠上,反应也就更为严重。

    当然,这一点对现在的余慈来说,也是老天爷帮忙,他现在就准备持剑上去,把那路障清开。

    然而在他就要动手的时候,忽又上探的身子又缩了回来,且又向下滑落一段距离。因为在照神图上,出现了新情况。

    有个黑影,正从喘息中的妖魔的侧面爬过来。

    是新的妖魔?

    这是余慈的第一个念头。

    在照神图中显现的,是一个非常古怪且丑陋的家伙。其体型非常接近于常人,躯干四肢都与常人无异,然而头部,却像是被利器扫去半边,只有下面的牙床、下颔部分还有留存,乍看去,倒更像是一具爬行在崖壁上的残尸。

    呃,残尸?

    余慈脊背上忽地泛起寒意。他注意到了,这家伙身上,分明披着一层布帛,虽然已经是破破烂烂,不成样子,可是那绝不是一个妖魔应有的东西余慈在照神图中看了这么多天,非常清楚,这里每个妖魔都是身无寸缕,完全**的!

    虽然妖魔也有智慧,不排除有一些特殊的家伙会和人一样,服衣冠,讲礼仪之类,但在此时,在照神图中,余慈可没看出半点儿类似的苗头,相反,他看到的只是那怪物身上越来越熟悉的某些特征。

    首先就是那层破破烂烂的衣物,虽是损毁很严重了,可余慈还是觉得非常眼熟。且从形制来看,那不是一件寻常的衣物,倒像是一件僧衲?

    然后就是那仅存的半边下巴。看上去确实很恶心,不过那尖细收窄的形状,分明给过余慈非常深刻的印象。结合这个来看,便连这怪物的体型,也是眼熟很哪!

    余慈在怪物身上再打量几眼,忽有所悟,举起了手中的纯阳符剑,虚空比划两记,再去看照神图,脑中却是灵光一现,那个答案已经顶到了嘴边。

    便在此刻,半截脑袋的怪物已经进了妖魔的感应范围,也没有刻意地掩藏声息,那妖魔即使是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也有所警觉,回过头去,对着来意不善的怪物露出了獠牙。

    怪物便在此刻发动,朝着妖魔扑上去,但是那速度倒也平平,便是病痛中的妖魔,也要强它一线。所以转眼间就是攻守易位,妖魔强打精神,粗壮的手爪只一掌,便险些将那怪物砸到悬崖下面去,怪物则反手揪住妖魔前肢,与之厮打在一起。

    这种争斗,全无技术含量,却又是妖魔、尤其是低等妖魔最常见的手段,一时间倒是打得热火朝天。那病痛妖魔虽是呼吸如拉风箱一般,却还是占据了上风,窥得一个机会,张口朝着怪物脖颈处咬下。

    便在这时,那怪物因半截脑袋不在,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喉腔中,突然射出一道黑气,扑面打在妖魔头脸上,随即便是轰声爆燃,化为一蓬黑焰,将妖魔的脑袋全都包裹进去。

    妖魔的惨叫声,便是余慈这边也能清楚听到。而照神图中,妖魔更是奋力挣扎,而那半截脑袋的怪物则是死死扣住它的身体,不管怎么撕打,都不放开。只一会儿,那破烂的僧衲便给扯得粉碎,便连身上的皮肉都撕下来许多,但妖魔的挣扎分明也弱了。

    余慈看得眼也不眨一下。此时妖魔头脸处的黑色火炎也慢慢转弱,但不是正常的熄灭,而是顺着妖魔头部的耳目嘴巴等窍穴,生生地渗了进去!

    妖魔的挣扎彻底消失,只余下身体有一阵没一阵地抽搐。便在这时,锁拿着它的怪物那已变得乌黑喉腔中,又流出一道黑气,颜色与前面相比是淡了些,可是蜿蜒游动之际,却是活灵活现,像一条黑皮蛇,沿着双方勾连的肢体游走,从妖魔大张的口腔中钻进去。

    这一刻,半截脑袋的怪物一切声息消失,先前如铁箍般锁拿妖魔的手臂,也软软垂下,妖魔身体往下坠,但坠不及数丈,忽地一声怪叫,伸手扣住一块岩石,止住跌势,此时它又哪还有气息奄奄的模样?

    余慈握紧手中纯阳符剑,悄无声息地又退后一些。头顶上这事实在是诡异万分,由不得他不小心。

    他凝神再看照神图,只见图景中,半截脑袋的怪物真真正正变成了一堆死肉,挂在崖壁凸起处,没有半点儿生命的气息。而先后被黑火、黑蛇钻窍而入的妖魔,却是双眼闪亮,灼灼生光,在崖壁上走了几步,又伸伸胳膊甩甩腿,然后又摇摇头,在依旧急促的呼吸中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这种非常高端的人性化表情,余慈还从来没有在类似的低等妖魔身上见过。

    然后,这妖魔稍稍辨认方向,走了一道向下的斜线,朝北方去了。

    余慈一直通过照神图观察,看着妖魔远去了七八里路,这才翻身上来,来到那个半截脑袋的怪物跟前。

    僧衲、身形、尖下巴!除了这些已经观察到的信息,余慈还特意使剑挑开了怪物胸前的肌肉,显露出来的左侧肋骨,分明有一些陈旧的裂纹,另外,扑入鼻端的浓重腐臭气里,依旧残留着些许似曾相识的气息,这一切的一切,让余慈心中的猜测愈发地明确:

    毒蛇和尚不,应该叫他证德!

    更确切点儿说,是几个月前,被余慈一剑削掉半边脑袋的证德和尚的尸体。

    余慈认为自己应该更惊讶些的。

    按照常理,证德和尚的身体早该高度腐烂了,当然,在天裂谷这特殊的环境下,更可能的归宿是被嗜血的猛禽凶兽分而食之,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但现在,就是那样一个“人物”,以这般形象出现在他眼前,还与妖魔上演了一出肉搏大戏也亏得余慈在天裂谷中历练多日,承受力与日俱增,面对这种情况,脑子的运转反而愈发地快捷。

    如果将时间推前数日,余慈或许会认为,这是天裂谷内一种特殊的寄生妖物,随时更换宿主,获取新的身体。事实上,很久以前,在双仙教时,余慈也见过紫雷大仙蓄养过类似的妖物,甚至拿近侍仙童当验证过两回,以研究某种长生之法,后来又不了了之。

    这种妖物,在修行界并不少见,放在这里,也是说得过去。

    不过,在经历过某件事之后,余慈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要来得更现实些。

    前几日,他攀上谷顶,恰好遇到屠独老怪和万灵门、玄阴教、净水坛的那场冲突。随后,通过照神图,他看到了,那场古怪的交谈。在玄阴教传法仙师明蓝的暗示下,不知身在何方的净水坛住持伊辛和尚,突然附魂在他徒弟身上,传谕接谕,演了一出好戏。

    和双方莫名其妙的关系相比,伊辛和尚那种诡谲妖异的手段,显然给余慈留下了更为直观和深刻的印象。

    至少他由此多了一个认识:净水坛的法门很邪门儿

    有那样的场面打底,眼下证德和尚再出什么手段,余慈都可以接受了。

    另外,还有一个他比较在意的地方,就是从证德喉腔里第二次流出来的黑气,是一条毒蛇模样。而他在绝壁城打探的消息,净水坛修炼有成的和尚们,不都是与毒蛇肖似么?

    也许,刚刚是一场“夺舍”?

    余慈在证德身上扫了最后一眼,转而将视线盯上了照神图。他必须要重视起来,因为若证德和尚健在,他当日斩杀卢全、许老二的事情,必然会给翻上来,这会给他添非常多的麻烦。

    他想追踪过去,可是才一举步,便有些为难。如今他的身体实在是到了极限,每一处肌肉骨头都在发出呻吟,要以这样的状态进行追踪,也许还没靠到边儿上,便要失足跌死在深渊里,为人所笑。

    一个迟疑间,那疑为被夺舍的妖魔已经钻入了一片模糊的图景中。那里是一个还丹妖魔的领地,没有“一气三呼”之术的加持,余慈对此也无可奈何。以他现在的身体,又哪有力气动用“一气三呼”了?

    正皱眉之时,照神图上,那块模糊的图景竟是开始移动了,方向正是屠独老妖怪那边,想必是这位强力妖魔也忍受不住还丹修士神魂的美味,准备去捕猎。这一下子,模糊区域移换,原来的地方清晰地显露出来,余慈一眼便盯上了目标,却见那家伙此时正藏身在一块相对隐秘的岩隙内,蜷曲着身子躺下,像是

    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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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囧,这个老朋友出场,就不用欢迎了。但是敝人的作品还需要兄弟姐妹们大力支持,点击收藏红票啥的,统统要摆上啊!

    

第六十四章 搜索

    

    余慈盯着妖魔,思忖片刻,忽地一笑,不再管它,径直上翻,不多久便冲出幽暗地域的范围。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岩隙,开辟出可容纳一人的空间,缩在里面,开始久违的休憩。

    事实其实很简单,与其冒险去追寻那个未知的问题,不如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掉。

    他也需要睡一觉而已。

    天色在不自觉间移换,这时候,余慈终不必再绞尽脑汁,思考那些他本就不擅长的问题,也不必在妖魔的尖爪利齿下游移,他全然地放松了,外面刺耳的兽吼声,对他来说,就是悦耳的催眠曲。

    时间在流逝,余慈也不知自己休息了多长时间。当身体的感觉到达某个阶段时,他自然醒觉。

    一觉醒来,感觉着气力充沛,余慈却没有急着动弹,而是手握照神铜鉴,仔细祭炼了一回,将周身真气尽数转化为“先天一气”,将自身状态调到了巅峰。

    其实说巅峰,未免言过其实。至少余慈因“飞天一剑”而造成的肌肉骨胳伤损不会那么快愈合,所以他在活动身体的时候,仍时不时地有些酸痛,这个感觉大概要伴他几天时间。

    诸事齐备,余慈才打开照神图。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那个疑被夺舍的妖魔。

    老天爷很给面子,余慈心念移过去的时候,妖魔仍然“沉睡”未醒,周围图景也没有受到旁的因素影响,余慈得以很从容地观察妖魔的情况。

    一望之下,余慈就有些动容。

    那真是昨天的妖魔?

    若不是位置、姿势与记忆中全无差别,余慈此刻肯定是不敢认的。因为此时的妖魔,外形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原本棱角分明的脑袋变得尖窄,突起的肌肉群也平滑许多,整个身体都瘦了一圈儿。仔细打量,便连肌肉包裹下的骨胳结构,似乎也有些变形,至于变成了什么样儿

    这时候,妖魔睁开眼睛。

    余慈看到,妖魔仅有的一颗堪比铜铃的圆眼,也变得细长,昏黄的瞳孔立起来,在眼眶内稍一移动,便有阴冷的光芒流泄。随后,妖魔站起身,照神图中显示出,这家伙粗短的身体竟在一夜之间拔高了两尺有多,看上去细瘦修长。

    即使妖魔与人身差异甚大,可如此模样,其中神韵,活脱脱又是另一个毒蛇和尚!

    “见鬼了!”

    余慈牙缝里“丝丝”地吸着寒气。他现在已经有十成把握,这妖魔必是被夺舍了。现在驱动这身躯的,恐怕就是之前的证德和尚!

    只是,以前他听过的修士夺舍重生的传说,也只是存在于神魂层面。夺舍之后,或许神魂换了旁人的,肉身终归还是本来那具。但眼下情形,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有这等诡谲手段的家伙,当初怎会那般废材,被他说斩便斩了?

    新的疑惑在余慈脑中打转儿,但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他不再耽搁,只一闪,便从栖身地出来,朝着“妖魔”所在的方位奔去,转眼间,就重入幽暗地域。

    照神图中,“妖魔”也动了。经过这一番身体改造,它的状态比昨天要好上太多。虽然看起来比不上昨天那么粗壮有力,但沉重的呼吸和间歇性的咳嗽都大大地缓解。一夜之间,天裂谷的环境对它便再不是问题。

    “妖魔”的目的性看起来非常强,依旧是朝着北方飞速前进。虽说这家伙外形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妖魔的气息仍然保留,妖魔中大概没有很明显的种族区分,没有谁对这个比较特殊的家伙表示异议,除了避过几个性子暴躁、攻击性强的强力妖魔,它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倒是让追踪的余慈跟得颇为辛苦。

    这一路奔行,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算下来要有三百里路,在近乎垂直的绝壁上,这速度已相当惊人。

    期间,余慈经过了昨天屠独与众妖魔的战场。那里山石焦黑,一片狼籍,崖壁上挂着不少妖魔残躯,不过日魂幡的踪影却是不见,观察痕迹,似乎老妖怪被强劲的敌手逼得向下去了,情况不容乐观。

    余慈不介意幸灾乐祸。

    不久,前方“妖魔”停了下来。

    “妖魔”停下的位置是在幽暗地域和上方峡谷的交界地带。这里地形比较特殊,崖壁有一块较大的突起,绵延百多里,像是一条雨檐,嵌在万丈绝壁之上。和无边无际的天裂谷相比,这“雨檐”不算什么,可是对寻常人来说,上面足以供八马并行驰骋,撒欢儿了跑都没关系。

    虽然也是在幽暗地域中,但这里的妖魔数目少得可怜,方圆数十里,也只是小猫三两只,比较奇怪。

    “妖魔”就停在“雨檐”上方边缘,盯着下方的云雾,看样子是在思考。没多久,它就再次行动,朝着更北边奔过去。

    余慈停在十里外,照神图中,显示出附近峡谷地形的全貌。

    这一点,肯定比“妖魔”眼中来得更清晰。

    所以他早一步看到了,就在“妖魔”前方二十里处,比较完整的“雨檐”形状裂开了约半里长的一段,那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崩开的,而且就在不久前,岩石断茬处,痕迹还非常新。

    从那里延伸开来,附近崖壁上,类似的痕迹还真不少,像是经过了一场大战。看起来至少是不弱于还丹修士的双方,在周边厮杀,战斗的余波才会有这般效果。

    “妖魔”很快就发现了这里,但它对周边的战斗痕迹并不感兴趣,相反,它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那些比较完整的崖壁上,在那里敲敲打打,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总不会是宝藏吧。”

    这当然是个玩笑。天裂谷周边流传的那些消息,余慈留过心,却没上过心。

    那些东西,与其说是消息,不如说是谣言来得更恰当些。诸方流传的消息中,有各式各样的所谓“宝藏”传说,有的说是某个宗派埋藏的巨量法器、灵丹,有的说是某大神通之士留下的“秘法心传”,还有的说是某个真人修士殒落后,残留下的“真形仙蜕”,只要舍弃自家肉身,将神魂移转过去,就能立地长生。

    各个消息之间,互相矛盾,彼此冲突,又都是捕风捉影,不值明眼人一哂。而且从明蓝和证严、以及后面和伊辛和尚的交谈中听出来,这些谣言更像是一个未完成的阴谋,针对就是屠独老怪或者类似的人物。

    “宝藏”是个玩笑,但对后面的阴谋,他却一直很感兴趣。

    从他目前所见的这情形来看,夺舍妖魔的家伙,如果真是证德和尚的话,和那个仍不知身在何方的伊辛和尚必是大有关系。

    也许,他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所以,余慈也加入到搜索中。“妖魔”在那里逐分逐寸地察找,他则用照神图,一扫方圆数十里,效率比“妖魔”可要高出太多。

    不过,半个多时辰过去,他和“妖魔”都是一无所获。

    “妖魔”看起来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余慈则恰恰缺少这一点。正想着要不要绕过“妖魔”,到北边更广阔的区域搜寻,“雨檐”上,那“妖魔”倒是先有了变化。

    它四面扫了眼,寻了个僻静所在,将身子遮掩住,随后瞑目静坐,不一刻,它独眼一张,鼻口诸窍也都打开,一团黑烟从中冒出来,在虚空中略一盘结,竟是化为一条毒蛇模样,有两指粗细,长约尺半。鳞片什么的虽不明显,但姿态倒是活灵活现。

    再看到这黑气,余慈已经适应了许多,还有闲考虑:“这算什么,神魂?或者纯粹就是个巫咒之术?”

    黑气所化“毒蛇”在虚空中盘转,绕了几圈儿,身形忽地一涨,随后便缩到筷子粗细,如此涨缩两回,周边空气渐生波纹,向四面扩散。

    余慈看出了门道:这像是一种感应方法,以波纹的形式驱动元气,与周边环境发生碰触,由此察探周边情况,看震荡范围,大约可以感应一里方圆的详细信息。

    用出这一手,“妖魔”的搜索进度果然大增。那黑气毒蛇,没有肉身,穿云破雾,在虚空中进退自如,感应又是敏锐,速度比先前提了十倍都不止。只不知它有这般神通,为何在昨日还要夺舍妖魔,且花大了力气改造。

    没多久,黑气毒蛇便来到“雨檐”中段。这个地方余慈也是预先看了的,打斗的痕迹比前面还要来得更明显。在这里,黑气毒蛇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加剧了前面那种感应方式,空气中的波纹一层接着一层,密集如实质,连带着周边雾气都剧烈动荡起来。

    下一刻,震荡倏止。

    黑气毒蛇明显是发现了目标,突然掉头,朝“雨檐”下方蹿走。而在远处,余慈的心念在照神图中更早一步移转,但却没有发现任何碍眼的东西。

    正奇怪时,黑气毒蛇已经蹿下里许,在某处崖壁前停下,身上黑气有薄薄的一层分离出来,盘绕变化,转眼竟是一道非常完整的符箓。随后,这符箓便飞出去,烙在了一侧的崖壁上,入石三分,转眼又隐没不见。

    “唔,是传香符?

    这符余慈知道,但没练过。概因此符很高段,偏又没有别的用处,只算是一种印记,发出特殊的信息,供远方的人接收。以之追索跟踪当然好用,但以前的余慈又哪用得上这个?

    相较于符箓本身,余慈倒是更惊讶,这家伙,竟然还有同伙?

    正奇怪着,照神图里,一道乌光长线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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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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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长线来势好快,正撞上刚结完符纹的黑气毒蛇,瞬间黑烟炸开,再不成形。

    事发仓促,就是一直旁观的余慈,都有些发怔。

    “那速度”

    照神图里显示得非常清楚,“乌光长线”的起点是崖壁侧下方百尺之外,却是一瞬即至,如此爆发力和速度,莫说是他,便是屠独老怪在此,也要瞠乎其后。

    刚刚那当然不是什么“长线”,而是一个身形细长的家伙窜射时扯出的残影。

    便是有照神图,余慈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那家伙的全貌。倒是刚被撞散的黑气毒蛇,转眼间又重新聚合,且盘结成阵,如临大敌。

    “毒蛇”身外,黑气缭绕,化为一层薄薄的黑炎,看上去,和余慈的阴都黑律缚鬼符所引发的焰光倒有几分相似。

    这时候,“长线”又至。

    仍是那惊人的速度,“毒蛇”的反应已经是非常快了,蛇身弹动,想要避开,但紧接着它的尾巴便又给冲爆了,点点火星溅射,想要沾到那“长线”身上,却又一一滑脱,随即在空气中熄灭掉。

    接连两次冲击之后,“长线”似乎也要歇一下,就悬浮在距离崖壁约十丈的云雾虚空中,显露真容,被余慈在照神图中,看个正着。

    这一刻,余慈胸口像是被人用重拳狠闷了一记,瞬间的窒息过后,便是脱口而出:

    “鱼龙!”

    那肯定是鱼龙!

    虽然体积大了数十倍,颜色也加深许多,头上还有两个极其微小的突起,冲撞黑气毒蛇的模样更与之前人畜无害的游丝小虫相去霄壤,然而余慈仍然一眼认出来:

    那就是鱼龙没错!

    细腻的鳞片环甲花纹、纤细过份的身形、甚至摇头摆尾时身体的扭动姿态,都没有任何差别。

    鱼龙并不知道,在数十里外,有人通过一种神奇的方式观察它。它只是在虚空中略微摇摆身体,好似在松动筋骨,又像是为下一波冲击蓄势。

    可此时,黑气毒蛇连吃两次小亏,又怎肯善罢干休?它猛地大张蛇口,与真实的蛇类一样,几乎将上下两腭扳成了一条线。然后,一圈清晰的波纹从蛇口中扩散,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前方百丈虚空尽都包了进去。

    余慈看得清楚,正值一只倒霉的飞蜥路过,伸展膜翅飞进这波纹范围内。刚一触及,这个天裂谷独有的生灵便全身剧震,石头一般往下掉,掉至半途,又有一蓬火焰在它身上炸开。不是外力所加,而是它身体内部,有火焰窜出来。

    焰光是黑色的。

    “厉害!”

    余慈看得眉头挑动,这大概是直接攻伐神魂,导致目标内气失调,在内外夹攻下,最终引发心火**的招数。若他碰到这类手段,事先有准备的话,含上牵心角,自然可保无碍,但若猝不及防,后果堪忧。

    鱼龙又该如何抵挡这样的宝贝,可别让“妖魔”毁掉了!

    心念移转,他愕然发现,虚空中鱼龙却依然悠闲地摆动身躯,没有任何反应。

    不只是他吃惊,那黑气毒蛇看样子也是有点儿傻了,依旧保持着大张嘴巴的姿势,一时忘了动弹。

    便在此时,鱼龙第三度冲击!

    这一回,黑气毒蛇倒是及时躲开。

    余慈看得更清楚了。交战双方,鱼龙只懂得身体冲撞这一招,而黑气毒蛇则更擅长以咒术攻伐神魂,双方手段正好相反,却偏偏对彼此没有太好的效果,这场莫名的交锋,很有可能是以平局告终如果依然保持这种性质的话。

    正想着,黑气毒蛇便有了动作,它不再度图攻击鱼龙,而是化为一道黑气,往回蹿走,那边,是它的肉身所在。

    那鱼龙的反应似乎不是太敏锐,见了黑气毒蛇这般模样,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在虚空中浮了片刻,才想着追击。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瞬就是百尺,又在虚空中拉出一条乌光长线,分云破空,移动轨迹清晰可见。但黑气毒蛇也不慢,趁着鱼龙发愣的时候,已经蹿出两里路,且速度还在提升。

    “五里、四里”

    余慈在计算黑气毒蛇与其肉身的距离,其实也是在测算对方与他的距离。因为那边交战后不久,他就已经来到“妖魔”躯壳旁边,纯阳符剑就搁在对方刚刚变得细长的脖颈上。

    这时候,鱼龙和黑气毒蛇的追逐战再有变化。鱼龙以超强的速度追近到约百尺距离,忽地身上抖震,比筷子还要细两圈的身体猛地膨胀,一下涨到两根手指粗细,原本因过于微小而模糊的五官当即清晰不少,轮廓虽还不明显,但余慈清楚看到,应该是嘴巴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隙,鲜红的口腔暴露在空气中,而周边空气则有一个明显的震动。

    “音波攻击?”

    照神图不能传导声音,余慈只能根据图像猜测,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猜错了。周围的空气不是向外,而是向着鱼龙的口腔内急速归流,可奇怪的是,鱼龙的身体就是保持着两根指头粗的体型,无论吸入多少空气,都不再涨大。

    再仔细看看,它身体周围云雾的浓度却有所增加,那些进腹的空气似乎又通过什么渠道,化为雾气排泄出来,只有强劲的吸力如故。

    前方,黑气毒蛇分明受到了影响。它飞掠的速度明显下降,丝丝黑气从中冒出来,似乎要抵挡后面的吸力,但很快便给扯成了道道长线,向后飘飞。被追上来的鱼龙候个正着,统统吸下肚去。

    黑气毒蛇的姿态显得非常焦躁,鱼龙使出来这招,恰是它当前状态的克星,所以只能尽力往肉身这边移动,很辛苦地把距离拉近到两里之内。

    便在此时,余慈开始想一个问题:将这肉身毁掉,会不会对其造成致命的影响?

    余慈非常好奇,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地发力,本已架在妖魔颈上的纯阳符剑抹过,丑陋的脑袋掉了下来,因神魂出窍而变得平缓的气血汩汩流出,底色是红,但透着些微的青。

    几乎就在挥剑的同一时刻,黑气毒蛇浑身一震,那姿态分明是朝这边望来,当然,余慈藏得很好,那家伙肯定什么都看不到。

    那这姿势也只是保持了一瞬间,后方强劲的吸力已经临头,鱼龙把握住这机会,略显“肥大”的身体撞过来,黑气漫天爆散,却被鱼龙那指甲盖大小的口腔连吸,统统吸到肚子里去。

    做完这一切,鱼龙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自顾自地在虚空嬉游。修长的身躯慢慢地恢复到最纤细的状态,同时在黑沉沉的雾气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上面润着乌闪闪的光泽,倒像是刚从水中洗一遍出来

    鱼龙很放松,余慈却没有放松,而是盯紧了这个天生灵物。昨天他刚刚见识到了一出夺舍的戏码,而如今,虽然是鱼龙主动将黑气毒蛇吸下去,却也不能保证后面不出乱子。

    果然,鱼龙的身型刚恢复没多久,它的身体忽然震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一蓬黑烟从它体表各处排出。余慈心中一紧:又是夺舍?

    可是接下来,再没有任何动静。鱼龙倒像是吃饱喝足了,纤长的躯体慢悠悠地再绕了一个圈儿,便返身朝崖壁下方飞去。

    而刚才排出的黑烟,被峡谷狂风一卷,便彻底消散了。

    余慈盯着照神图,以此锁定目标。说来有点儿丢人,他的心脏正在霍霍地跳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撞击的力量越来越重,以至于胸口都有了明显的起伏。

    那是鱼龙啊!天生的鱼龙!

    余慈一向对外物都不怎么看重,像是这段时间以来获得的战利品,不管多么贵重,只要不是有特别作用的,他甚至都懒得去看,全都堆在储物指环里发霉。

    可是鱼龙是不同的。

    离尘宗内,对天生天长的鱼龙,收购价是多少来着?至少两千五百功!

    善功本身没有意义,可这善功所代表的,却是他求仙得道的最大希望。这是他绝不放弃的根本:

    必须要捉住它!

    余慈略微平静心情,开始画符。对这种速度奇快,赤手空拳难以捕捉的小东西,他还是有经验的:当初在南霜湖,他已经证明过了。

    随着手指在虚空中划动,阴都黑律缚鬼符迅速凝结成形,又被他封在照神铜鉴的青光灵引中。

    然后他跳下“雨檐”,循着鱼龙游走的路线追下去。

    那鱼龙看起来真是悠闲,完全没有刚才闪掠如电的凌厉,一路慢悠悠地往下降,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太敏锐,连余慈迫近至百尺之内,它都没有反应。

    或许它对神魂之类更敏感些?

    计较这个没有意义。余慈已经找到了激发符箓的最佳时机,他毫不犹豫,捏碎了符箓,无形的长链穿透虚空,直到鱼龙附近,才陡然现身。比鱼龙的鳞甲还要漆黑几分的锁链上,符纹光芒闪现,哗啦啦的抖动声里,向内收缩。

    有了观察学习双头妖魔凝结符纹的经历,以及对付屠独的考验,余慈对此符的运用,堪称可圈可点。符力在虚空中潜行的时段,愈发地隐没难测,而爆发亦极其突然,虽然没有任何别的变化,却也更显精纯浑厚。

    但对这样的“锁链”,鱼龙只是甩动尾巴。

    “啪”地一声空爆,缚鬼符链就给抽得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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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宝地

    

    余慈“噢”了一声,脸上表情凝重起来。

    就是对上屠老妖怪,缚鬼符链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如此结果,并不是说鱼龙远比屠独要强,而是另有原因。

    在符力发挥的时候,余慈就感觉到了,阴都黑律缚鬼符并非是失效,而是在擒捉到神魂,向外勾扯的时候,提之不动!

    这是余慈从未见过的新情况。

    符箓有专攻。在《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分类中,阴都黑律缚鬼咒属于妖图鬼纹系统,放出的缚鬼符链,纯以阴气构成,对拘拿阴魂鬼怪极有效力,但对未出窍的生灵魂魄,效果便要隔过一层。尤其是那些身强体健,精血盈/满之辈,全身血气蒸腾,缚鬼符链恐怕连身子都近不得,便要蒸发干净。

    当初若是屠独先将日魂幡罩在外面,有双层火力卫护,余慈绝不会使出此符,去自讨没趣。

    可鱼龙并不是这个样子。缚鬼符链很轻易就穿透了鱼龙的血肉之躯,触摸到了神魂,可是勾扯之际,却感觉其神魂与肉身浑融一体,几乎不分彼此,擒拿神魂,便等于擒拿肉身,以阴气铸形的缚鬼符链自然拿之不动,反被鱼龙突然鼓荡的血肉精气冲断。

    再想想刚才黑气毒蛇撼动神魂、诱发心火的咒法无功,可能也和鱼龙这个情况有关。

    这就麻烦了。

    他在这边烦恼,那边云雾中,鱼龙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刚刚砸碎了缚鬼符链,现在又在云雾中摇摇摆摆,没有任何危机感。余慈也忍得住,暂时不再动手,只用照神图盯紧了,寻找下一个时机。

    鱼龙慢悠悠晃够了,似乎也感觉到了疲累,稍稍加速,回到了它的休憩之地。

    余慈利用照神图紧跟下来。

    这里是距“雨檐”约两百丈的幽暗地域,和黑气毒蛇所画的“传香符”印记不过百尺之遥。刚刚鱼龙就是从这里发力冲上去,一连串攻击,将黑气毒蛇给灭掉。

    鱼龙的栖息地则是一株半枯死状态的矮树,虽然幽暗地域不见天光,但这植株还是奄奄一息且又坚强地活着,铁条一般的树枝上,还结着几片黑沉沉的狭长叶子。鱼龙便爬到上面一根侧枝上,足足七尺长的身躯缠上去,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也许,徒手擒拿会更合适些?

    虽然见识过鱼龙惊人的速度,不过它的反应也是迟钝得让人佩服。余慈估摸着可行,便拿出叶途赠给他的碧玉药锄,在几乎垂直的崖壁上挖开一个个落脚处,慢慢地向那边靠拢。

    安静隐蔽当然是第一要务,距离上,大约三丈就可以搏一搏余慈一边挖石,一边不停地观察在鱼龙身上乃至周边环境的变化,到现在为止,已接快要到十丈以内,鱼龙仍没有反应,兆头很好。

    可是,余慈却停了下来。

    他瞪大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是怎么了?

    带着这个疑问,他透过照神图,仔细打量鱼龙栖身的矮树。

    矮树通体苍黑,枝叶不繁,叶上无脉,枝干断处有白汁,味甘,根须长且直,结块茎,生长于天裂谷下阳气消而阴气盛之处

    阴界树?

    余慈脑中突然跳出这个信息,为防谬误,他还专门拿出于舟交给他的玉简,看上面记述的药材详情,确与眼前所见一般无二。

    于舟交给他的玉简上,共有六味药材的记述。分别是碧空苓、雾龙丝、七脉连珠草、燕尾花、鬼相花、另外,就是阴界树的根茎!

    他刚刚就觉得奇怪,在幽暗地域之中,最普遍的植被就是苔藓,偶尔有一些奇形草种,也非常罕见。而一棵树,就算是半死不活的矮树,余慈几日里也是首次得见。

    事实证明,大异常处就是大收获处除了没有砍下个树枝,确认里面的树汁的颜色,余慈已经找不到否认这收获的理由。

    照神图上显示得非常清楚,阴界树深扎进崖壁内的根须,细长坚韧,深入石层约丈许深,又垂直向下,绵延近两里,最后在根须末节齐齐向内收拢,插入一块不规则的块茎,颜色发青,十分诡异。

    据玉简上说,这块茎吸收阴气,通过根须输送给上方的阴界树,再经过树干中的转换,在枝桠上形成一种特殊分泌物,对生灵淬炼体内杂质很有帮助。往往会吸引周围最强大的生灵盘踞周围,时常舔舐,又吞吐阳气之与之沟通,以代替阳光的作用,彼此增益。

    现在看来,这株阴界树,吸引的就是鱼龙了。

    “运道,运道!”

    余慈他没有想到,他这些时日来一直苦寻不可得的两样珍贵物事,竟然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像梦一般不真实。

    但他肯定不会像做梦一样,把这样的宝物错过去。

    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原来的计划是没把此树计算在内的,可以想象,若是照着鱼龙扑过去,有很大可能直接把此树撞断,天知道会对树的根茎产生什么影响。

    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余慈可不想临到头来,有什么差池。

    再看了一眼鱼龙,这家伙依然缠在树枝上,似乎睡死过去。余慈再不犹豫,凭借着照神图的功效,下滑两里,找到了阴界树根茎所在。

    过程非常顺利,没有谁来打扰他,他用药锄剖开崖壁,以玉简上传授的截根之术,收拢块茎上的阴气,成功将其剖取出来,放入已经准备好的丝囊中。

    根茎成功到手,余慈也吁出一口长气。这时候他才觉得,再次沉降两里之后,天裂谷中的阴气更重了,除了照神图发散的青光,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刮来的风卷着雾气,变化形状,里面似乎还掺着无数黑丝,除了风啸和偶尔的虫鸣,这里再没有任何声音,阴森如同鬼域。

    不过,附近的妖魔真是少得可怜,见惯了妖鬼夜行的场面,在此幽静的环境下,余慈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哈口暖气,余慈将丝囊收进储物指环里,而此时鬼相花已在安放在其中,玉简上所记载的六味药材,已经找到了两味,进度也算可喜。他无声地捏了捏拳头,以示庆祝。

    没有真正地寻觅这几味药材,便很难想象过程中的难处。虽然玉简中将药材的特性、可能出现的地点、周围的环境、有无卫护的毒虫凶物交待得非常详细,可是天裂谷又是何其广大,仅凭所描述的几点,便是样样吻合的,都有成千上百处,更别提还有一些极其危险之地,是他现在难以涉足的地方。

    其实他一直都不相信,于舟将此事交付给他的理由,但他很乐意用这方式来偿还人情,至今都是。

    这时候,他再看一眼照神图,却是微微一怔。只见上方的阴界树枝干上,鱼龙似乎感觉到什么,缠绕在上面的身子弹起半截,貌似在四面打量,末了,竟是弹枝而出,掉头向下。

    “刚挖掉根茎,便给发现了?”

    余慈猜测着,鱼龙可能是对它自身最需要的“食物”一类最是敏感。无论是先前疑似证德神魂的黑气毒蛇,还是现在挖走的阴界树根茎,都是早早反应,与其余时间给人的迟钝感觉截然不同。

    不过,鱼龙扑下来,岂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念头转过,鱼龙的身躯便破开云雾,直撞下来。

    他微微一笑,早擎出了纯阳符剑,却没有催发火焰剑刃,而是以木制剑身上挑,正面迎上鱼龙的冲击。

    “笃”地一声闷响,鱼龙反弹而回,悬浮在两丈外,摇头晃脑,似乎有些眩晕,而它带来的震力则从余慈手腕直撞到肩膀,撞得他整条臂膀都有些麻木。以鱼龙的体型而言,这种冲力已经是相当可观了,不过,若仅是如此,倒也不足为惧。

    为谨慎起见,余慈还将牵心角含在口中,这样,鱼龙那招貌似可以吸噬神魂的手段,应该也能抵挡。

    他已经做好了第二击连消带打的准备,哪知鱼龙一撞不成,似乎是发现了对手不好招惹,竟是掉头便走。余慈反应也快,合身便扑,但他的速度和鱼龙完全不在一个层级,等他身形展开,鱼龙修长的身躯已是“哧溜”一声钻进百尺外一条狭长的崖壁裂隙之中,再没有钻出来。

    余慈并不着急,他慢慢地攀上去,从照神图上看,里面应是条死路,深仅五丈许,上下也不过十余丈,鱼龙就在其中,还在轻轻摇摆,不过

    旁边那是什么地方啊!

    这时在照神图中,鱼龙细长的身躯扭动几下,竟从裂隙内部另一条极细微的缝隙中钻了过去,到了旁边一处蓦然扩大的空间内。所谓扩大,扩多大呢?

    有止心观中院,供奉三清的正殿那么大!

    这片地域几乎是一片漆黑,便是照神图里,光线也黯淡得很,对比不清晰,余慈先前便没注意,原来崖壁之后,还有这么一处巨大的空间。

    鱼龙的智慧看起来真的有限,找到这么一处宽敞地方,当下就忘了后面的威胁,摇头摆尾,在里面嬉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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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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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鱼龙游动的身影,余慈也在观察里面的环境。

    他第一眼便知道,这个开在五千丈深处的巨大岩洞,绝不是封在厚厚的崖壁之中的隔绝空间。否则便不能解释里面四处散落的骨头、发黑的血渍、还有那个用干草铺成的睡窝。

    是野兽吗?

    先是肯定了这个猜测,但余慈很快又迷惑了,如果这里是野兽的巢穴,那么,入口在哪里?从干草睡窝上看,居住在这里的野兽恐怕体积不小,它总不能和鱼龙一样,从还没指头粗的缝隙里钻进来吧?

    盯着照神图所显示的洞穴结构,就余慈所见,洞穴巨大而平直,从头到尾没有曲折,也没有明显的高低起伏。如果点起火把,大概能够一下子照到底。这样的洞穴

    他忽然扭头,身边不远处,肉眼看到的,还是黑沉沉的崖壁,与周围环境没有任何差别,同样厚重无隙。可是照神图上显示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片崖壁之后,就是那个巨型洞穴。而内外两个空间相隔的距离是

    零?余慈突然出手,不管前方厚厚的崖壁外相,一拳直捣,当拳锋触及崖壁之时,像破开了一层膜,然后,便穿了过去。

    在另一边,照神图里,余慈的半条手臂清晰可见。

    幻术!

    这种幻术应该不只是干扰人之神魂感应,还运用了光线变化等其他手段,因此他口/含牵心角,也没有用处。还是靠着照神图强大的映照能力,才发觉里面的问题。

    余慈脚下发力,直接跳了过去。身体像是穿过一个水层,略有些压力,但很快他就确确实地站在洞穴中了。

    但紧接着,他便险些便被洞穴里的腥膻气味冲个跟头。鼻子太灵敏就有这点坏处,可是他没有掩鼻,反而面色凝重,仔细地分辨气味的细节。

    这气味,似曾相识啊!

    他回过头,幻术显然不对内部起作用,入目的是非常巨大的洞穴入口,堪比绝壁城的城门。从里向外看,他能看到外间发光苔藓照射下,幽暗的地域。那里依然安静,近乎死寂。

    “要么是荒凉,要么就居住着一个大家伙”

    就余慈所知的,生活在天裂谷,并能够施展幻术的巨大凶兽,好像也只有那位而已。通过照神图,余慈再打量洞穴周边数十里那些激烈的交战痕迹,倒是隐隐有了些脉络。

    通过这些脉络,余慈的判断愈发地清晰且肯定:

    萦绕在鼻端的气味儿,确实是属于一个“老朋友”的,也就是那个之前展露神威,击退众妖魔,随后又夹着尾巴逃走的鬼兽。

    这气味儿,从最初发现胡柯尸身的松林战场、到天裂谷下的正面交战、再到当日幽暗地域中长时间旁观,留给他的印象已是无比深刻,余慈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这里是鬼兽的老窝?

    如果真是这样,倒算解开了余慈一个小小的疑惑。

    按照于舟那个玉简上的说法,阴界树会吸周边最强大的生灵到此盘踞。但他所见鱼龙,珍奇是足够了,若说强大,实在是称不上。但若换了鬼兽,则没这个问题。

    只不过,巢穴的主人似乎很久没有回来了。

    从洞穴外战斗的痕迹可以看出,当日,战事不是从洞穴发起的,而应是在鬼兽回巢的路上,突然与大敌遭遇。双方从“雨檐”上空开始交战,然后落于下风的鬼兽便顺着崖壁,一路向南狂奔,最后进入照神图的映照范围,给余慈贡献了一出精彩的妖魔大战。

    即使最后鬼兽虚张声势,吓住群魔后遁走的方向也不是这边,而是继续向南。都说狡兔三窟,也许那家伙还有别的藏身之地吧。

    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就是推算出来,也没什么价值。余慈更好奇的还是那疑似证德和尚的神魂,为何要在夺舍妖魔之后,专门到这里来?

    余慈不免想起,记得最初时,天裂谷宝藏的传说便是和鬼兽老巢联系在一起的,便是当时斩杀毒蛇和尚等人之前,他也从那三个家伙口中听到了类似的消息。

    他心中怦然一动,随后又沉静下来。

    经常怀疑自己的判断,可不是个好习惯。理智上,他早早就判定所谓的宝藏是有心人的传谣,如今**上的些许波动,也就不能再掀出什么大浪来。

    更何况,他已通过照神图映照洞穴内的环境。如今里面除了一条价值连城却已被他锁定的鱼龙,也只是一个生活习惯不太好的大家伙所居住的巢穴而已。

    “总要有些目的。”

    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答案,余慈暂时便将其放在一边,慢慢走进洞穴深处。洞穴的底部,鱼龙仍旧在那里无忧无虑地游动,在照神图里,它已经渐渐远离了之前穿过来的岩隙,而在其它方位,余慈也没有发现任何能让它穿行的甬道。

    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想擒捉鱼龙这种速度超快、脑子却不怎么灵活的家伙,最好就是利用地形

    脑子里正转着念头,脚下却踩着一样东西。

    余慈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根明显人工制作的绳索,颜色黯沉,表面还有细腻的纹路,看上去制工精细,颇为不凡。只是这绳索现在已经给扯成数段,零乱地散落地上,最长的一截也不过尺余,却也是缺口处处,残破不堪。

    天裂谷中有不少采药客的遗物,鬼兽闲着没事,叼一件回来练牙口,也不是不可能,可是:

    “这玩意看起来很眼熟啊!”余慈心中微动,蹲下身来,收集绳索的残余,大致拼接在一起。这样,记忆那点儿印象便蓦地清晰起来:

    “是许老二的困灵索。”

    大概有证德和尚的事例在先,余慈很容易联想到与之相关的信息。

    数月前在崖壁上激战,这条附上了腐殖魂火的绳索,确实给余慈带了不少麻烦,所以他还有一点儿记忆。现在想来,这“困灵索”也就是一件比较特殊的匠器,一个多月过去,这条本已经随主子一起摔万丈悬崖的绳索,怎么又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鬼兽巢穴中,又为何变成这般凄惨模样?

    真是是练牙口?

    余慈轻抚地面,洞穴里光线昏暗,但凭借照神图的微光还有手上触觉,还是能够感觉到,这里地面凹凸不平,还残留不少爪印,个个深达数尺,凭这个,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撕碎“困灵索”,并且殃及地面的鬼兽,在那时候,会是怎样的暴躁!

    暴躁?鬼兽的暴躁他倒是还见过一回。那场突如其来的谷中生灵骚乱,不就是鬼兽暴躁凶戾的嚎叫声引发的么?算算时间,与绳索落入谷中时,倒也贴合得上。

    “它很烦绳子一类东西,烦到特意把困灵索衔回来,分尸泄愤!”余慈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这个结论。

    “唔,有点儿意思。”

    对鬼兽的情绪作出一个评断之后,余慈发现自己在原地停留太长时间了,便起身继续向里推进。这一过程中,他在路上拾起几颗碎石,握在手里。

    快走到洞穴最深处的时候,余慈站住。他脚边就是鬼兽铺设的干草窝,足有半人高。鱼龙就悬在他三丈外,这个距离上,鱼龙终于察觉到不对,游动的速度略有提升,且更像是在蓄力。

    余慈当机立断,手指弹动,一颗碎石劲射而出。

    这一击余慈没有半点儿留力。先天一气灌注的碎石便如强弓劲矢,撕裂空气,刺耳的尖哨声起,在封闭的空间内更显得撼动心魄。

    鱼龙的心魄是否被撼动,余慈不太清楚,不过当危机临头,这家伙的反应当即大幅度提升,身体一缩一弹,便避过飞石,且顺势蹿走。

    然而,它这边才一动弹,余慈手指连弹,七八颗石子先后飞射,散射向洞穴内各个位置。虽然方向各有不同,却是一瞬间的功夫,封住了鱼龙蹿射的最直接路线。

    换了别的生灵,便是一只苍蝇,此时也懂得变化方向,绕开障碍。可是鱼龙不同。鱼龙的速度确实是快,但它的本能反应却是一条直线,那笔直的冲撞确实很有气势,可是要预判的话,却更是简单。

    七八颗石子绝大部分落空,但仍有一颗,正好截上了鱼龙飞行的路线,砰地一声响,石子被击碎,鱼龙却也受惊,稍稍偏移了方向。

    黑暗中,余慈前扑,位置卡得及好。借助了洞穴的地形,强迫鱼龙做出选择:要么撞到洞壁上和他身上,要么就从旁边那个空当钻出去。

    鱼龙选择了空当,然而它飞掠方向正是余慈事先算计好的,洞穴内最狭窄的角落。鱼龙略显低弱的智力显然难以理解这个问题,它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余慈低喝声中,合身将后面的通路堵上。

    这一刻,事情突然变得很简单,左右前后不是石壁就是人体,鱼龙速度再快,也只能从上下两个方位逃脱,而余慈呢,最擅长做类似的选择!

    鱼龙终于发现不妙,它长达七尺的身躯在方圆丈许的空间内一转,想向外冲,可身子探出半截,又缩了回去。修长的身躯在虚空中盘成一团,这一刻,它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条蛇。

    这是鱼龙首次出现犹豫不决的状态。

    余慈也停住不动。在这个位置,他可以将身体的阻碍作用发挥到最大,之后他要做的,便只剩下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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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钩索

    

    就在此刻,洞穴外的山谷中,忽地刮起了风。这风起得全无先兆,余慈只听到“呜”的一声响,强劲的风力便从外面挤进来,瞬间灌满了整个洞穴。

    余慈不太明白洞穴外面那层幻术屏障形成的机理是什么,似乎它拥有一定的实质,可以阻挡一部分外界的影响,让幻相显得更真实,但有些时候则不能。就像是这样的大风,那层幻术屏障就遮掩不住,让风直灌进来。

    在余慈略微闪神的瞬间,原本盘踞成团的鱼龙却突然发动,身子突向上蹿,但尾巴还没离开原地,又突地扭身,突击向下。这个假身在它使出来,已可以算是可圈可点,尤其时机把握得甚至是精准。

    余慈没有动,像是被鱼龙迷惑了。但当鱼龙突破他脚边,要全力加速之时,其身前却突地升起一道幕墙,一声微弱的闷响,鱼龙直接撞了进去。强劲的冲力顶得幕墙往外凸,但最终还是被那坚韧的障碍拦住。

    贯注了先天一气的道袍,还是经受了住考验。

    余慈哈哈一笑,在广阔的天地间,要捕捉鱼龙这样的家伙,要是没有速度,确实需要强力工具协助,但在某些特殊的地形下,一件换洗的道袍便足够了。

    除了运用雾化剑意或是画符,余慈想要很精细地操控“先天一气”,其实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但简单如气贯道袍,还是没有问题。然后他闪电探手,将仍在道袍下挣动的鱼龙揪住,即使隔了一层衣物,也能感觉到这家伙滑腻的鳞甲下,依旧强劲的力量。

    余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的。

    这时候,灌洞而入的大风更为强劲,原被鬼兽做窝的干草也被吹散,在洞内乱卷,洞里的空气倒是清新很多。

    然后,脚下的岩体便震动起来。

    地震?

    虽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鱼龙身上,但余慈还是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形。只是很奇怪,即使外面狂风劲吹,呜呜作声,脚底下也晃动不休,照神图上却一直没有显现出任何异常。五十里的范围内,除了那些还丹雾霾之外,一切都很清晰,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数十里风卷云雾,翻滚不休的场面,看上去非常壮观。

    就是风向乱了些

    余慈观察照神图的这个空当,灌进洞穴内的强风便消减很多,但是外面的风力丝毫不减,而是又刮起了北风,强风切过洞口,发出连串闷啸。

    在此期间,地面的震动已经停止了。余慈怀疑,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一场地震,导致天裂谷的天气有些变化。

    “也许是虚惊一场?”

    余慈发力抓紧仍在挣扎的鱼龙,有些把握不准。他明白天裂谷中诸事诡异,万不可等闲视之,可是他现在满心里都装着鱼龙,心思未必浮躁,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先将手中的收获处置好再说。

    从止心观来时,他曾请教过于舟老道,如何安置擒捉的鱼龙,老道也教给他一个法子。当时双方都只是为了有备无患,并没有想过真正有什么收获,偏偏现在还用到了。

    余慈从储物指环中取出一个石盒,其实就是采摘虾须草的那个。这盒子长不过尺余,盛放这条七尺来长的鱼龙,实在是小了些。

    小心翼翼地将鱼龙从衣物下面揪出来。鱼龙仍在挣扎,但不妨碍余慈仔细打量它。

    其实在照神图中,余慈已经看得非常清楚,如今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在感受着鱼龙的份量。

    触摸着鱼龙滑腻的表皮鳞甲,余慈记得于舟老道曾说过,观察鱼龙品相,以皮肉化鳞、生髓顶角、化龙点睛三者为评判的标准,也即将鱼龙分为三个层次:

    一是草木之身完全转化为生灵血肉,以通体贯鳞为表征;二是由寻常血肉之躯转向传说中的天龙血脉,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动辄以千年、万年为单位,其表征则是头顶生角,说明其内部骨髓已转换性质,精血已含蕴有天龙之气;第三就是完全成就天龙之身,到那时,一身精血浑化,天龙真性萌发,自生明光,冲开肉胎阻碍,化为神明之光,照彻九天十地,无所不至,故谓化龙点晴。

    现在看来,这条鱼龙头面上五官不清,但鳞甲完备,头上嫩角初生,已是血肉化生结束,正转髓换血的时候,品相已是相当不凡,若不是在天裂谷中生长了许多年岁,便是成长过程中有什么奇遇,以至于早早化血生髓。

    但不论如何,这家伙的价值都是无可估量!

    接下来把鱼龙塞到石盒里,很是费了余慈一番功夫。虽然鱼龙的身躯纤细柔韧,莫说折几折,便是打成结也没问题,可是这家伙挣扎的力量不容小觑,弄到最后,还是余慈咬了牙狠了心,先是手上加力,后又学那万灵门的虞玄长老,一连串安魂迷神的符箓扔下去,趁那鱼龙被折腾得昏昏沉沉的空当,将其盘成一团,塞进了盒子里。

    先将盒子盖严实,又取了早已准备好的特制封泥,细细涂抹在启盒的缝隙处,将其完全密封。据老道讲,鱼龙一进入这种环境便会进入假死状态,这也有助于携带。

    但这盒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收到储物指环里去了,那空间是绝不适宜放活物的,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会引起不可测的变故。据老道推测,上回鱼龙草突然异化为鱼龙,说不定也与之有关。

    那回他运气好,因祸得福,但这次则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余慈将衣服铺在地上,准备打个包裹,背在后面。但衣服展开时,下面却似盖住了什么东西。看位置,这玩意儿应该是藏在草窝里,但入洞的狂风将草堆吹散,也让这东西露了出来。

    他随手将石盒放在脚边,探手到衣服下面摸索两下,又将其抽出:“什么玩意儿?”

    刚触摸时,余慈以为是一根鞭子,现在看来,这玩意儿更像是一根两边挂勾的长索,造型古怪,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钩索长约三尺,索身通体呈灰绿色,看上去其实不怎么顺眼,但应该是由材质非常好的细丝编织而成,做工比前面看到的那条“困灵索”还要细腻精致,索身坚韧,触手冰凉,握了半晌,表面的温度都没有变化。

    钩索两边的勾子非常醒目,与绳索同色,弧度如月牙,径不过数分,相当精巧,勾尖则闪动寒光,还相当锋利的样子。

    余慈没想到,鬼兽这乱糟糟的老窝里,竟然还有样精致的玩意儿。只是把这东西垫在身子底下,想必不太好受吧。

    其实,余慈是察觉到了古怪。

    从许老二那条“困灵索”的遭遇看,鬼兽分明是恨绳索一类的东西恨到了极处,怎么自家草窝里便放了一条?而且,看样子还丝毫无损,埋在草窝里,竟然连点儿污渍都不见。

    握着钩索中间略微晃动,两个弯勾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撞击声。那声音真的非常好听,像是精致的风铃,碰撞后余音袅袅,悠悠不散。

    也在声音响起的时候,余慈分明感觉到,有一道微弱的力量想穿透牵心角的防护,触及神魂。

    是撞击的双勾带来的?

    看起来像是个好东西啊。余慈借着照神图的微光,再仔细打量,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想到刚刚撞击双勾的鸣响,他略一思忖,“先天一气”贯注在绳索中,带动两个弯勾,“叮”一声又撞在一起。

    声音乍起,余慈便发现不对。音波变化实在太快,甚至已不再是声音的范畴,而是两股奇妙能量的交汇碰撞。他灌注的“先天一气”便成为了触发这一变化的关键,可偏偏又缺乏控制的方法,只能任其碰撞,乃至于变异。

    这一回,牵心角的防护屏障受到了更明显的冲击,尤其这冲击变化诡谲,牵心角很难再如以前那前轻松消融,由此产生了非常明显的震荡。

    也在此时,地面上的石盒陡地弹跳一记。

    余慈方叫一声“不好”,石盒已砰地炸裂,碎石乱飞,有一颗恰是奔着他的眼睛去的,等他避过,却见得鱼龙七尺长躯在虚空中伸展、收缩,一记强力弹射,向洞外飞走。

    事发仓促,这一刻余慈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于舟老道教给他的法子不顶用,又或者是双勾撞击带来的影响,他只知道,若是被鱼龙逃到外面广阔的天地中,想要抓住它,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洞深不过十丈左右,也就是余慈一闪念的功夫,鱼龙便要蹿出洞外。

    余慈早已经熟稔了鱼龙的飞行轨迹,也明白这时候要怎样截击。想都没想,他便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出手便知不对,绳索和石头又怎能一样?

    果然才飞出丈许,钩索两头弯勾便“叮”地碰在一起,消了去势,摔落地面,金属勾子与岩石碰撞,又是“叮叮”连响。

    每一记响声,都有无形的冲击弥散出来,或强或弱,彼此冲突交融。

    余慈哪还顾得上这个,扔绳索的时候,他便知不对,此时已经扑了出去,虽是速度比不过鱼龙,但他却擎出纯阳符剑,若真是追不到,他也只有冒着杀伤宝贝的风险,出剑截击了。

    然而此刻,鱼龙又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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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寒潮

    

    不知为什么,已经飞出洞穴的鱼龙,只需要再一个发力,就能蹿入云雾深处,可就在此时,它长躯猛地一震,一声尖锐的嘶叫声迸发出来。

    这是余慈第一次听到鱼龙发声,他一直以为这怪物是没有发声器官的。黑暗中,余慈隐约看到,鱼龙的身躯涨大了一圈,就像是当初吸噬那黑气长蛇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它发声的方式。

    尖锐的音波刺人耳膜,叫声中,鱼龙竟然不再逃走,而是扭转身躯,遥对余慈,又显露出它鲜红的口腔。

    想到这家伙不久前吸噬“证德和尚”神魂之事,余慈嘿了一声:“想吸我神魂?”

    虽然不知道嘴里含的牵心角对鱼龙这一招有没有用处,但对现在余慈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下毫不迟疑地直扑上去。

    鱼龙周边空气已经开始反常流动,即便是在狂风中,其轨迹也非常清晰。

    余慈和鱼龙之间距离在急剧缩小,也因此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就是鱼龙正用它那让人难以理解的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地吸过去。

    但在此时,鱼龙突然傻住了。

    它不知是碰到了什么问题,口腔依然大张,却完全没有了之前搅动大气的力量。甚至也忘了闪避,被余慈劈头抓在头颈处,五指合握,一下子扣合嘴巴,再牢牢锁住。

    余慈心中方一喜,他的身体已挟着强劲的冲力,飞到了洞穴之外,跃离崖壁已逾丈许。

    从他发力到如今,也就是紧赶两步的功夫,所有念头都是一闪而过,许多细节都忽略了,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身上有了变化。

    变化的是随着身体剧烈运动,而在体内急速搬运的气血。在此瞬间,余慈像是回到了绝壁城外的小山丘上、触发照神铜鉴异力的那一刻:周身气血反常地涌动,分明是受到外界的影响。

    然后就轮到神魂因为气血的波动,使得与之密切关联的神魂也不安其位。这一下则是绕过了牵心角的防护范围,等到神魂动荡的时候,牵心角也就没了用处。

    还好,这动荡后继乏力,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是鱼龙的“噬魂”之力?其作用方式竟然是由气血而至神魂,和先前猜测的可是南辕北辙啊!

    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后怕,余慈借着峡谷强风转折身体,目光朝崖壁上瞥去一眼,寻找到适合的落脚点,随后接连几个翻滚,便成功着陆。

    头顶数丈,就是鬼兽巢穴的入口。

    余慈抬头去看,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当时鱼龙发傻的原因:从山洞里往外看,确实是个巨大的洞口没错,可是从外向里看,那就是真假莫辨的幻景崖壁。

    鱼龙还没有指甲大的脑袋,又如何会想明白这种事。突然失去目标,它那“噬魂”之力也就难以发动,当下又被余慈手到擒来。

    这回,余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再跑掉了!

    确认将鱼龙揪得紧了,余慈正想攀回到洞穴中,遥远的峡谷深处,却有一串隆隆沉响,像是天边碾过的雷音,由远而近,压迫而至。

    “怎么?”

    身外的风力骤增,但比强风刮体更强烈的感觉瞬间袭体。

    感觉来得太过突然,余慈最初只是觉得身上一沉,“先天一气”的运转都有些凝滞,与之同时,耳边“通”地一声响,一道气流从下方来,擦过他的头皮,打着旋儿冲过去。

    气流之强劲,让他的头面都为之一热,而带起的余波,更是直接掀飞了他略有些僵硬的身体,将他重新卷到云雾虚空之中。

    狂风乱流猛地加力,余慈的身体悬空打转,还好他的空间感甚强,几个跟头翻过,不但没有丢掉洞穴的方位,还借了把力,“先天一气”轰声爆发,破开外围那层凝滞的感觉,驱动他的身体朝洞穴投去。

    双脚着地,余慈忽然发现自己的膝、踝等关节发僵,一个不防,消不掉冲劲,当下摔成滚地葫芦。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凝滞身形的感觉,不是别的,正是一层刺骨透髓的寒意。

    地面再一次震动。

    余慈转眼去看照神图,却见得图景中央偏下,也就是自己脚下不远,有一道白线,已越过图中天地的极限,由北向南,不知延伸到何处;从崖壁到云雾虚空,也不知扩展到何方,漫无边际,翻涌上来。

    此时,洞穴中的温度骤降下去,冬季的天裂谷、尤其是天裂谷深处本就是冰冷天气,而如今更是冷到了极致,余慈便看到,峡谷云雾中正凝成无数冰粒,簌簌下落,像是下起了雪。

    然后他就明白了,下面那片不知多大面积的白色,乃是一片惊人的寒潮。

    以前这个深度也是有阴风寒潮光顾的,但那毕竟有迹可遁,是谷中独特气候的反映。

    但这片寒潮不一样,它出现得非常突兀,且直接出现在天裂谷五十里左右的深度,以飞快的速度蔓延,将照神图显示的图景切割成两半。

    寒气沉重,本应自然下降,可是谷中的气流混乱,不知怎地竟然生成这样一波巨大的上升气流,推着寒潮向上走。刚刚贴着余慈头皮冲上去的寒气,便是被下方一股强劲的大气湍流顶着上来的,那声势便像是猛刺出的长枪,距离则要强出太多,瞬间就是千百丈过去,带动云雾,如飞瀑倒流,相当惊人。

    寒潮主体本身上涌的速度并不快,可这“长枪”似的寒气湍流,从刚刚那刻起,便以一个惊人的频率重复出现,一刺千百丈,带动寒流,呼啸来去,这种场面,几乎遍布照神图的映照范围。

    一些威力特别强大的,已不像是刺枪,而是直接掀起一**海啸,翻卷寒潮,波涌来去,四面挥发的寒气层层进逼,余慈所在洞穴,不过几息时间,已是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

    真不知这片寒潮之下,涌动的能量究竟要强到什么程度,才会生成如此狂暴的冲击,顶着寒潮往上来!

    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照神图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再加上这寒潮广及数十乃至数百里方圆,绝非人力可及,更让余慈坚信,此非**,而是天灾!

    只是,这天灾分明有想酿成祸乱的趋势。

    天裂谷下四五十里这片深度,正是从“入口”处涌出来的妖魔分布最广泛的地段,寒潮一起,原本活跃在这片地域的妖魔,反常地骚动起来。

    余慈这边妖魔稀少,还不明显。但从照神图上看,那些强横的妖魔似乎非常恐惧这寒潮,或向上、或向下,无论往那边,都是有志一同,要避开这天灾。转眼之间,这片地域内的妖魔群落便给截成两半。

    一小半运气不错,及时避开了寒潮的正锋,朝谷中深入降下去,但另有一大半,在寒潮的追击下,疯狂地向上纵跃,像是大浪之上被甩脱的鱼,刚在挣扎,又被拍飞。

    余慈初时看着很是好笑,慢慢地便笑不出来了。按照这个趋势,寒潮会把妖魔们推到什么位置?

    三十里、二十里?还是更靠上?

    这群莫名侵入天裂谷的妖魔,前几日大概是不适应谷中的气候或与之相克的物种圈子,一直停滞在幽暗地域之中,没有向上攀爬。但如今,在寒潮的逼迫下,它们正不顾一切地向上推进,也许这期间,会有很多妖魔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但肯定会有一批更强壮的家伙存活下来,然后什么发生什么事?

    还有,离尘宗和落日宗辛苦数十年,重建的物钟圈子,在寒潮下,又会是个什么结果?

    余慈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出大问题了!”

    **********

    “真是出大问题了!”

    同样是天裂谷中,在照神图尚未触及的某个地点,也有人在发着和余慈类似的感慨。

    云雾被寒气吹成冰粒,在风中狂舞,渗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别说是寻常人,便是那些妖魔吸了进去,不一刻内脏也要结成冰块,最终死得惨不堪言。

    但就在这白茫茫的虚空中,仍有两道影子在其中飞掠交错,均视寒潮如无物。当然其中有一位,状况其实不那么好。

    连续几次闪烁,一个通体灰白的影子几乎要彻底融进漫天雾气飞霜之中,却依然避不开后面那人追击。虚空中永远有一片暗影罩在他头上,同时弥盖三里方圆,内里黑气如缕,展现出无数妖异的姿态,要将灰白影子捆住。

    眼看灰白影子就要不妙,虚空中响起嘶嘶的啸音,那灰白影子连发千百道尖锐气劲,汇聚成一点,带动身躯,在暗影范围内几次转折,终于给他找到了空隙,便像是一道扭曲的光波,撕裂黑暗,强突出去。

    然而,在暗影范围之外,迎着他的,是一只早等在外面的大脚。上面套着做工颇为精致的靴子,但上面力量好强,灰白影子闷哼一声,被当胸踹中,像是一颗急坠的流星,划了道斜线,重重撞在侧下方的崖壁上,整个身子都被砸了进去。

    虚空中暗影收敛。

    “真是出大问题了!”

    感叹的竟不是完全落在下风的灰白影子,而是刚刚爽快一脚将人踹飞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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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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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发感叹的那人,在漫天雾气飞霜中,分外惹眼。概因其人身外,始终笼罩着一着薄薄的暗影,像一个巨大的斗蓬,罩住大半身躯。细看去,暗影有如活物,便是在那人凝定不动时,也微微蠕动着,边角时刻都在变化,偶尔溢出黑色的烟气,在虚空中变幻形状。

    这人一脚建功,慢慢悠悠地飞下来,盯着仍陷在崖壁里的灰白影子,刻意压低了嗓门:

    “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回应他的,是一串尖锐刺耳的啸音,那是陷在崖壁中的灰白影子在叫唤。

    在常人耳中,这声音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位明显是听懂了:“你说我很强?前言不搭后语,什么玩意儿还是说你听不懂人话?”

    灰白影子又是一串尖叫,但紧接着,这啸音便给硬生生切断。

    崖壁碎石四溅,尘雾飞扬,灰白影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弹跳起来,远遁出数十尺外。否则,他一定会被那道刚刚嵌在崖壁上的、长近二十丈的裂痕切成两半。

    出手的那位低低发笑:“其实,你想说你是月魔一族,对不对?”

    所谓月魔,乃是妖魔中一个十分显赫的高级族群,聚居于血狱鬼府内的险地“八苦阴狱”之中,势力庞大,其历代最强者,都被冠以“大阴狱王”的称号,乃是血狱鬼府中一只举足轻重的力量。

    当然,这些信息,莫说寻常人,便是修行界中第一流的修士,也没有多少能清楚了解的,只是这边两人的情况又自不同。

    占尽上风的那位笑声愈发低沉:“装,接着装!我可是好好看着哪!”

    在对手有形无形的压迫下,灰白影子胸口起伏不平,半点儿话都说不出来。

    可他不说话,却不代表对方能放过他。

    刚刚缩回的暗影陡然扩大,重新覆盖三里方圆的巨大空间。而暗影扩张的源头,其实就那位身上披着的暗影“斗蓬”。

    灰白影子如何不识得厉害,当下向后疾退。

    然而他速度再快,又怎能瞬间飞出三里开外?当下眼前又是一暗,已再次被罩了进去,他正待重施故伎,化为扭曲的光波遁走,眼前却有一只手分开丝缕黑气,迎面抓来。

    他怪叫一声,长臂突刺。

    “好剑法!”

    敌人的声音似乎响起在暗影范围内的每个角落,那只迎面抓来的大手也消失了,随后便有一记重拳,正正轰在灰白影子的脸面上,打得他半边脸孔彻底变形,整个身子都掼出去,比先前挨那一脚时飞得还要远。

    “什么时候血狱鬼府的妖魔会使剑了?这一剑可有点儿意思,嗯,你想说,这不是剑术不是剑术,你他娘的说是老子眼瞎了?”

    突然的咆哮声里,重拳下去势未止的灰白影子浑身剧震,第二波、第三波恐怖的打击从雾气飞霜中无声碾至,结结实实地轰在他身上,前后相继,数力叠加,只听得连串骨胳破碎的声响,那灰白影子瞬间被打缩成一团,穿云破雾,直飞出十里开外。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身形,远方强大的敌人也已经等在他前面,还晃着手腕,好像刚刚一拳下去,反震力很是不小的样子。

    “剑气护体?要不然,早让老子一拳给轰成烂柿子啧,说起来,有多久没尝到阴山上结的青柿子了?”

    敌人的思绪流动太快,灰白影子根本就追不上,干脆放弃,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

    虚空中狂风依然没有个定向,在寒雾中呼啸来去,偶尔还绞合在一起,生成强劲的龙卷。一些没来得及逃出去的生灵,被暴风一卷,便给扯进汹涌的寒潮深处,丝毫看不出平日的强壮凶狠。

    这些家伙只几个翻滚,便被深处更剧烈的寒流冰结,在虚空中飞舞两下,又被撕得支离破碎,而每个碎块都结了冰,交互撞击之下,尽化为细小的碎末,融进愈发狂乱的寒潮中。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是处在那样狼狈的状态中,灰白影子仍然悬浮在半空中,抗住了周边奔涌的寒流,高约九尺的身躯几乎与雾气同化,偶尔显露出的肌体都是一般无二的颜色,看得出皮肤非常光滑,光滑得极不真实。他面目五官虽已被重拳打得变形,但看上去还像是张人脸,脸面很明显地凹下去,只有瞳孔幽碧发光。

    这时候,他咳着血说是血,其实是一种灰白色的液体,浓稠得很。

    那位也看到了他的模样,暗影斗蓬下,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确实是一副好皮囊,你学月魔学得也不错,不但外形像、行动像、言语像,连这事儿都像我最初见到到月魔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啊,娘的,人家都吐血,他们吐的啥玩意儿!”

    对此评价,灰白影子只能保持沉默。

    可那位依旧不放过他:“可惜啊,也就是像。老子在血狱鬼府呆足了一百年,单在八苦阴狱就呆了四十年,手下斩杀的月魔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些货色撅撅屁股,老子就知道它们要拉什么屎,要不,你拉回试试?”

    不看灰白影子是什么反应,那人便是笑得前仰后合,击掌拍膝,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灰白影子继续沉默。

    便在这时候,遥远的虚空中,“嗵”地一声大响,这里虽是上不挨天,下不挨地,感觉中还是震荡一记,而数里外隐隐约约的万丈崖壁,更是在微微颤动中,山石滚落,好像随时都要倾倒一般。随着这剧烈的震动,空气中的寒意又有所增强,天裂谷中已下起了冰雹,无数冰粒砸下来,落在虚空中两人身上,随即弹开,笃笃有声。

    “所以我说出大问题了。”

    看到这情形,暗影斗蓬之下,那人又变得唉声叹气:“天裂谷里多一条两条甬道也没什么,也就是让两边多多走动,免得长久不来往,弄生分了。我引发这场阴狱寒潮也无所谓,反天血狱鬼府里不知多少家伙这么干过。偏偏两头撞在一起,现在寒潮涌过来,两边天地元气碰撞,万一真来个天崩地裂,山河变形,这天劫报应是不是就算到我头上了?

    “要说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老子修为大损,若是有劫数攻来,如何抵挡?”

    他在那里苦恼,灰白影子则很乖,任他自言自语,都紧闭嘴巴,免得再遭敲打。可是,那人偏偏就不放过他:

    “还有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心思诡诈,一看就不是好人,回头在外面散布谣言,说老子是罪魁祸首,传得天下人皆知,引来许多厉害的对头,那可怎生是好

    “那可怎生是好啊!”

    感叹声再起的瞬间,灰白影子猛地下蹿,才降十余尺,便化为先前那般的扭曲光波,切入漫天冰雹之中,依旧打得是逃命的主意。

    后面敌人当然不会放过他,依然是扩展阴影斗蓬,要将他重新控制住。就在此时,崖壁上空有人厉啸一声,啸音由远而近:

    “接招!”

    啸音稍稍转移了那位的注意力,他偏转目光:“还有同伙唔,军茶利明王法?”

    逆着寒潮,崖壁上奔流而下的,是一层炽烈燃烧的火焰,火焰呈深黑色,翻涌中每道探出的火流,都隐约化为黑蛇模样,嘶嘶发音,与火焰爆鸣声混杂,生成非常刺耳的音波,席卷过来。

    那位看得失笑:“火候还算精纯,可那修为是怎么回事?”

    这一波黑焰,最多就是还丹初阶修为,就算有佛门护法神功的加成,也是完全不放在他眼中。他就是站着不动,那黑焰也未必能突破他的真形魔体。

    他眯起眼睛,看着崖壁上那个不自量力的人影:“哪家的小和尚?”

    但紧接着,依旧是先前那嗓子,突然迸出一句:“黄泉大人向柳师兄问好!”

    这莫名的话语挟在黑焰中,扑面而来。

    这一下,那人却真像是傻了一般,悬在空中不动,任那黑焰烧身,还是身上暗影斗蓬自发动作,当空一卷,将黑焰吞没。

    一击中的,或者说一语中的,后面赶来那“小和尚”一缩身,身子直接没入崖壁深处,是以土遁远走。而那灰白影子则是什么都不管,顺着崖壁,化光疾纵,他之所以苦苦抵挡多时,依然留在距离崖壁不远处,便是等待这个后援,有这么一耽搁,此刻他已远在十里之外。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等那位回神,两人都已经逃之夭夭。他们都是精通藏形匿迹之术,把可供追击的线索都断了个干净,手段之老辣,非寻常人能比。

    不过,那位大敌也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他就是悬停在崖壁前,对着黑沉沉的岩石,喃喃自语:

    “黄泉,黄泉”

    不知将那名字念了多少遍,他忽地仰天长啸,啸声中,身前数丈方圆的崖壁轰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纹从缺口边缘四面扩散。

    听那啸音转折,依稀仍是那两个字:

    “黄泉!”

    最终两个音节化为隆隆雷鸣,在峡谷中激荡翻滚,久久不散。

    余音未尽,那人又自沉默下去。在此期间,他没有任何动作,但肢体却是前所未有地放松,由此形成一个感觉他正安静下来,前所未有地安静。

    良久,他偏过头,有了一个结论:“不是黄泉那贱人,肯定不是!那又是谁和老子开玩笑呢?唔,要好好地查一查,不错,仔细查一查!”

    然后他便笑,笑声里,雾气分明凝滞了。

    也在此刻,一道火光,挟着庞大的热力,从数里外的冰雹霜雾射出去,扶摇直上,将醒目的轨迹烙在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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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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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及百里、宽可数马并驰的“雨檐”下,灰白影子所化流光倏地停顿,无声无息地贴在崖隙之间,寒潮早已经推上了四十里深度区域。如果将其视为海水,那灰白影子现在已经是在数十丈深的水底。

    在这个深度,即使不比刚才交战区域那样恶劣,雾气飞霜也早化为鸡蛋大的冰雹,簌簌下落,击打岩壁的脆响掺在里面,高低相和,其实颇为悦耳动听。

    灰白影子,或者说是那个伪装成“月魔”的家伙,确认后面的大敌没有再追上来,便长长吸了口气,让外界的透骨寒意在体内转了一圈儿,非但没有冻结血肉,反而使得身上各处沉重伤势略有好转,似乎这身体能从寒雾中获取力量。

    多亏是由月魔之躯打制的傀儡,在阴狱中天生天养,不须费力抵抗寒潮,否则哪能这么容易脱身?

    月魔如此感叹,同时他也嗅到了与寒气相伴的“传香符”的独特气息……他伸出细长尖锐的手指,稍稍触碰已经严重变形的脸,很是摇头:

    “何苦让我急着赶回来。”

    虽是埋怨之意甚重,可这是字正腔圆的人话,再不是刚才那个刺耳的尖叫声。

    周边一片寂静。

    埋怨的话没人理,月魔还是继续说下去:“回来也就算了,偏巧碰上柳疯子,我这月魔傀儡可是菩萨赐下来的,如今折损了,没的又让她老人家不高兴!”

    这回终于有人回应,声音是从崖壁中传出来的:“对用事之人,菩萨向来大方,你无需担心。”

    说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便从山壁中探出来,看上去是个和尚,尖瘦丑陋的头面上尽是细细的血口,看上去甚是可怖。

    然后,这和尚便从崖壁中钻出来。身上一点儿土星儿都不见,可是身上只要是露出来的皮肤,都如头面上一般,被细密的伤口覆盖,身上的僧衲已经被鲜血浸得透了。

    “月魔”见他这模样,倒是吃了一惊:“怎么弄到这地步了?刚刚那一击,你用了几成力?”

    和尚却行若无事,脸上表情淡漠:“用力不多,只是进来寒潮要更难些。”

    “月魔”啧啧打量他的脸面:“你以前不是很看重这个弟子么,这一回下来,他弄不好可就废了!”

    和尚不理睬这话,径直问道:“怎么遇到柳观?”

    “月魔”嘿了一声:“你前几天说,那位大人传了谕令过来,我就中断了手边的事往回赶,哪知道刚到这边,后面追着就是阴狱寒潮,我想探探底细,却不想里面还藏了个柳疯子,这家伙不是被黄泉夫人整得叛教而出,见弃于,呃,那位神主么?传言他修为狂跌,已经被仇人杀了”

    “月魔”似乎想说出所谓神主的名讳,但在和尚冷冷的目光下,终还是给咽回到肚子里去。

    至此和尚仍不放过他,沉声道:“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若不彻底改掉,也不必再指望菩萨的信重。”

    “月魔”打了个哈哈,酷似人脸的面容上,表情相当丰富。

    和尚见他态度,却也不恼,依然平静地道:“你我都是教中人,信奉了菩萨,对菩萨要有虔诚之心,对诸位与菩萨平起平坐的神主,则要有敬重之心,再不济,也要有所畏惧。

    “也许世上并无全知全能,但诸位神主的神通广大,却是实实在在的。你以前不在教中,不信神主,也还无事,既然此时已是信了,性质便有不同,直呼任何一位神主尊号名讳,都有很大可能为其所感知,凭生事端。

    “谨慎一些决无坏处,天上地下,也不过六位神主,稍稍注意一下,便会省去许多麻烦。你确实入教不久,但若想在教中更进一步,获得菩萨青睐,继而重登长生之途,这点就必然要注意类似的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说起了。”

    他说了这么一大段,也只有“长生之途”最有效果,“月魔”忙收了笑脸,郑重应诺,但究竟能持续多长时间,就非他人所能知了。

    和尚知道他性情,也不为己甚,转回正题:“柳观可发现了什么端倪?”

    “应该没有,他一直都以为这个两界甬道是天然生成,且是他引爆了阴狱寒潮,导致甬道结构失控”

    “我看到了。”

    和尚示意这个情况他已经知晓:“柳观自囚在血狱鬼府百多年,愈发疯癫,不过他当年也是一等一的人才,我以黄泉夫人的名讳刺激他,也许会让他变得更疯狂,但也可能使他变得清醒。”

    听到这里,“月魔”便不明白了:“你也真说得出口,就不怕他听到那名字,直接发疯,把咱们给撕碎了?”

    和尚毫不动容:“就算柳观因背信而无法获取天魔加持,以本身修为,灭杀你我这半残之身,也如探囊取物一般。一点儿风险不冒,怎能可能助你从他影虚空手里脱身?

    “况且当时我已准备舍了这个分身,吸引他的注意力。却不想黄泉夫人虽是多年不闻消息,柳观却还是畏之如虎,也算一个意外。”

    “月魔”听他说要舍弃分身,上上下下打量他很长时间。当然,这不是感激,而是难以理解。只是他明白和尚的性情,之前既然回避,现在也不会解答。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可你那军荼利明王法”

    和尚微微一笑,这还是他露面以来,第一个笑容。这时候,两人头顶轰声一响,“雨檐”上长时间堆积下来的厚厚冰雹,在狂风吹卷下,大面积倾倒下来,连成一片白幕,坠入下方节节推进的寒潮里,转眼没入其中,成为无边寒潮的一部分。

    观此声势惊人的场面,和尚像是出了神,半晌没有说话。正当“月魔”奇怪,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和尚忽然道:

    “可还记得菩萨的法旨?”

    “自然记得。”

    “月魔”一怔,旋即摆出非常恭敬的姿态,一字一句道:“未来三十年内,断界山和天裂谷要牢牢钉在全天下人的眼睛里,一刻都不要离开!”

    和尚伸出手,接了一颗刚刚落下的雹子,用体温将其融化,冰水渗进手心开裂的伤口中,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慢悠悠地道:

    “为达成此事,你我拖着伤残之身,在此地蹉跎多年,最终定下这计策,并付诸实施,哪知开局不顺那位大人的令谕,你还记得?”

    “这个,也记得。”

    想起那四个字,“月魔”感觉不免有些古怪,但和尚却不以为意,只微微颔首:“菩萨和那位大人的关系,不用我们去揣测,但既然入了教门,总要以菩萨的旨意为重。可是菩萨也曾交待过,那位大人必须要敬重的,见其令谕,如见菩萨法旨,这么一来,我们就很为难。”

    “月魔”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但紧接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一拍手:

    “对啊,柳疯子横空杀出来,虽是把你我逼得狼狈,但也是好事儿咱们确实动手了,效果也不错,阴狱寒潮涌入此界,至少一两年的时间都不会消停,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对眼睛往这边看。菩萨的旨意,咱们可是做到了!”

    说着,他往和尚脸上看,见其不置可否,又续道:

    “另外,咱们们也确实按照那位大人的令谕停手不做,只是柳疯子激发阴狱寒潮,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却和我们无关。那位大人,总没有要求咱们把一切都恢复原状吧!这样,两边的大人要咱们办的,咱们可照章办了,至于结果如何,也不能强求不是?”

    和尚看他一眼,摇头。

    “月魔”与他相处多年,早知他性格,见状便笑:“就算我说的不对,你又是个什么打算?”

    和尚似乎也在整理思绪,半晌,他伸出手,指向上方刚刚滑落冰雹的“雨檐”:

    “你看那雹子,蓄积得虽多,但劲风一吹,便都倾倒下来,吸人眼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顷刻间便没入寒潮中,不见了踪影。眼前这寒潮也是一样,虽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可正因为了不起、也太过强力醒目,引来各方关注干预,反而难以持久,这终究是个问题。”

    这时候他却有意无意略过了“那位大人”的令谕,“月魔”知他心意,又笑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此时和尚的神色已平日一般无二:“我们接了菩萨的法旨,又领了那位大人的令谕,这两件事,都要办好。在没想到获得那二位进一步的法旨谕令前,我们暂且按兵不动”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今日我用军荼利明王法确实欠考虑了,指不定会暴露身份,这点我会向菩萨请罪。只是在菩萨降罪之前,若那个柳观循线索而至,我们也要好好与之周旋,绝不可泄了机密。”

    “月魔”幽绿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点头:“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对了,你还没说你召我到这里来,是个什么意思?”

    他既然主动转移话题,便是真明白了。和尚不再多做解释,手指换了个方向:

    “那里便是鬼兽的巢穴。”

    “鬼兽,哪个鬼兽?”

    “月魔”满脸疑惑,这当然有些夸张的成份,不过他确实是惊讶的:“我记得它的巢穴还在几百里外,咱们以前可是确认过!”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它?”

    和尚引着同伴往那边去,两人在寒潮中穿行:“之前发现的洞穴,怕只是它的临时居所,我也是等你放出它的老对头,两边打起来,才觉察出方向有问题,但前几日那位大人刚下了令谕,我也不好擅动,只等到昨日动身,今日才寻到此处,却出了意外。”

    说话间,已到了鬼兽巢穴之前,和尚看着崖壁上印下传香符的位置,摇了摇头,一挥袖,便将崖层内的符纹破坏,那召人的香气再不得闻。

    “本是存了一点儿私心,想请你帮忙,却不想马失前蹄,在这里损了一个分身,要想恢复,又要三五年时间。”

    难得听和尚说“私心”之类的话,更听说损了分身,“月魔”不由大奇:“怎么唔,生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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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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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斩杀我分身的那人吧,还没有走远?”

    和尚依旧从容,只是微勾的嘴角便如刀子一样锋利。

    “月魔”知道,自己的搭档兼上司,确实是个非常冷静的家伙,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火气。对他而言,一个分身何其重要,这已经牵扯到了他的根本,更何况,涉及到分身性质的复杂性,被毁和主动放弃是绝不一样的。

    感觉着这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月魔”很是卖力地抽动鼻子,不久便道:“这里、这里、这里都留了些,但寒潮卷过来,破坏得比较厉害。唔,似乎是往上走了,但这回是闭了毛孔,心思倒细。”

    闭了毛孔就是无法利用气味追踪了。“月魔”也无奈,再看崖壁,却是一怔,也是感觉到这幻术的不凡,不免啧啧称奇:“果然罗呃,那幻力名不虚传。”

    他终于是按住了自家的恶习,和尚瞥他一眼,道:

    “鬼兽在此地布下的幻术机关相当高明,就是在它老对头的破坏之后,也保持着相当的效用,我是以菩萨赐下的暗曜魂法,才找到准确位置。想来这里对鬼兽来说,相当重要。”

    说着,他一掌击在崖壁幻相上,黑炎化为一圈水纹似的形态,在上面扩散开来。这层幻相先是被双头妖魔和鬼兽的大战余波损伤,又受到寒潮的冲击,已经是濒临崩溃,和尚稍稍加力,便将其彻底彻底破坏。

    幻相失效,后面巨大如城门的洞窟入口便显现在两人眼前。

    “月魔”再次抽动鼻子,随后呸了一声:“确实是鬼兽的骚/味儿,没想到藏得这么严实里面还有那家伙的味道,不知还在不在?”

    后面半句已换了话中所指,但戏弄的感觉居多。和尚才不理这茬儿,只命令道:“记着这味道!此人是个变数,我那分身折损得太过巧合,很有可能是被那人一路盯过来,也不知被他看到多少隐秘,日后见了,生擒,若生擒不得,直接杀掉!”

    “月魔”笑吟吟地应了,随后眼睛往里面瞅:“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宝贝?”

    “就算是有,大概也只是那位大人玩腻了丢下的一些小玩意儿,当然,能入那位大人法眼的,想必也是不凡。”

    和尚不知在想些什么,扭头往下看,顺口又打击了搭档一句:“那人既然来过,大概也给清空了,你不必抱什么痴想。”

    “月魔”也知这是实话,却仍不死心,当下踏进洞中,笑道:“说不定那厮有眼不识金镶玉咦,你不进来?”

    “我到下面看看,你注意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半刻钟后,“月魔”骂骂咧咧地走出,和尚也正拿着一样东西往上来,两人在洞口碰头。

    “那家伙真是小心谨慎过了头,除了气味抹不净,里面倒是好好给打扫一遍”

    也就是没有任何收获。

    这也在和尚预料之中,他也不多说,只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扔在脚下。

    “这是,阴界树?”

    “月魔”目光炯炯望过去:“根茎呢?那玩意儿可是好东西!”

    “被那人取走了。”

    和尚眉头微皱,并不是心疼根茎本身,而是想到了其他的问题:“阴界树根茎可入药,价值很高,但用途狭窄”

    “何止是狭窄,只有一样用处,就是炼制玄真凝虚丹。”

    “月魔”深谙外丹之术,甚至可说是个大行家,他道:“收集九天外域至粹玄真,化入丹药之中,供那些刚刚升入步虚境界的小辈炼真淬形,和栽花儿似的唔,当然,这玩意儿也能给还丹修士延命,却是太浪费了。”

    和尚扭头看他:“这个丹方,很常见?”

    “怎么可能!若是常见,每年死在九天外域的各家中坚人物也不至于死那么多!据我所知,全天下有此全效丹方的宗门不超过五个,有仿制丹方的也不超过十个,还要算上百工联盟那几个大商家。”

    和尚喔了一声:“离尘宗或落日宗有没有?”

    “离尘宗肯定有的。”

    “月魔”回应得相当爽快:“前不久离尘宗的解良帮了三希堂一个大忙,却一反常态,专门索要这丹方做报酬,被人说是挟恩图报,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你忘记了?”

    和尚点点头,又摇头:“不是此人。”

    “月魔”听了便笑:“当然不是他!这家伙性子古板,两宗共立的止步碑在一日,他都不会下谷半步呃,你是说,他的门人,或是离尘宗的弟子?”

    天裂谷向来是离尘宗采集草药的重地,虽说近些年来因止步碑之事,来的人少了,这边也不是他们传统的范围,却也不得不防。

    “月魔”是这么想的,和尚也差不多。不过他想的更多一层:“若是离尘宗加进来,我们会完全失去对局面的控制,不过,这水可就更混了”

    正沉吟时,“月魔”突然喂了一声,嗓音中分明充斥着紧张的情绪。

    和尚住了口。

    他知道菩萨通过某种渠道获得的“月魔傀儡”,是一件了不得的作品,虽然只是法器的层次,但那是设计制作的需要,其真实效用,绝不比一般的法宝差上太多。此傀儡以月魔真实的躯体为材料,上面保留了许多妖魔天赋,尤其是在阴狱寒潮之类的恶劣环境中的感应,更是值得信任。

    他如今这分身,修为不足,状态也差,论真实能力,不如“月魔”远甚,也不多说,只看自家搭档是个什么反应。

    下一刻,“月魔”猛扯他的肩膀,提起他便走。和尚也不反抗,只是冷静地道:“柳观?”

    “月魔”没有说话,他连气都不敢泄,身化流光,转眼上飞七八里路,已经脱出了寒潮的范围。

    和尚这时往下看,只见寒潮深处,有一道火光曲折上飞,轨迹七扭八歪,速度倒还不错。只是在其下方,有数条身影飞纵追击,隐约还能听到刺耳的啸叫,这一回,是真的妖魔没错了。

    不过,真正吸引他注意的,还是更向下一些,那层无声无息跟上来的的稀淡暗影。在幽暗地域的范围,那实在很不显眼,可是和尚早有预判,终于还是将其找了出来。

    那柳观出身不凡,早在百多年就是此界有数的人物,虽然后来遭人设计,修为跌得很惨,也还具备真人修为,依然能够在此界呼风唤雨。和尚二人,刚刚用了一个禁忌的名字刺激了他,眼下是决不敢与之再碰头的,当下“月魔”催动了傀儡之中每一分潜力,希望能拉开安全距离。

    然而很快,他便忍不住埋怨起来:“你不是早说要舍掉这分身么?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怎么下不去手?”

    和尚也不多言,只是调运气息,稍停便低喝一声:“放手!”

    “月魔”毫不迟疑,立刻松手。和尚的身躯便像是个破烂布偶,一路下坠,在崖壁上摔了几滚,也不知落到了哪里去了。但在此之前,他口鼻间已冒出数道黑气,略一盘结,便渗入月魔傀儡体内。

    没了百十斤的负担,“月魔”速度骤增,转眼就飞得不见了踪影。

    对他们来说,天裂谷暂时是留不得了。

    下方,火光依旧在奔掠燃烧,映出追击妖魔扭曲的身影,也让更下方那层暗影愈发地融进黑幕之中。

    **************

    在弥漫的寒雾中,奔掠燃烧的火光其实颇为醒目。

    相隔一段时间后,远方,余慈也有所察觉。

    透过迷蒙的寒雾,余慈看到了那片模糊的光亮。不过隔着层层雾霾,纯凭肉眼,他辨别不出光亮的距离,而从照神图里看,自他所处位置,朝向光亮的区域、也就是沿着绝壁一路向南,直到越出照神图五十里范围,散落的三四个大小不等的雾霾区域,在干扰判断的同时,也让人心头凛然。

    简单计算一下,如果以一个还丹修士、妖魔影响一里方圆为标准,他南面这片区域,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厉害家伙盘踞或移动着,密度高得惊人,相比之下,北面就安静许多。

    如果以鬼兽巢穴为参照,余慈现在大约是在其上方偏北约六十里的地方,深度大约在是二十里左右。他走了一条比较曲折的斜线,有时甚至要下行一段距离,为的就是避过一路上骚动狂乱的妖魔,当然,还有与之相比在骚乱方面毫不逊色的谷中各色生灵。

    紧了紧背负的包裹,里面的石盒中,装着进入假死状态的鱼龙。

    余慈最终还是用了于舟老道传授的方法,用了一个备用的石盒,将鱼龙密封起来。他还做足功夫,用包袱皮和换洗的外衣将石盒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样即使鱼龙破开盒子,外面的两层包裹也能起到缓冲作用。

    不过这回倒是非常顺利,鱼龙至今没有动弹,让余慈愈发肯定,上回的意外,和那条钩索绝对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现在不是究根问底的时候。

    哈出一口热气,白色的气雾在照神图周边缭绕,让里面混乱的图景变得愈发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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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援手

    

    天裂谷情况越来越糟糕。突来的寒潮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乱,从寒潮冲过幽暗地域开始,动乱的就不只是妖魔了,谷中的猛禽凶兽对寒潮似乎抱有更大的恐惧,成千上万的生灵开始向上攀爬或者说,是一场大迁徙。

    余慈不可避免地陷入到生灵迁徙的浊浪中,这不是他有照神图就能避免的。分布在天裂谷上下四十里深度区域的广大生灵,毫无选择地层层堆积上来,从四十里到三十里、再到二十里

    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天裂谷二十里深度以上的区域,其生灵密度便超出了正常的一倍有多。而在这里面,还混杂了成百上千的凶残妖魔。

    冲突不可避免。

    天裂谷的猛禽凶兽们绝不是好客的主儿,更何况在它们的本能中,妖魔就是它们共有的天敌!不知从什么时候,冲突厮杀开始了,最初是妖魔与本地生灵之间的碰撞,刚刚逃上来的妖魔们还没有适应这个区域的气候,数目相对也较小,一开始显得比较狼狈。

    但随着冲上来的还丹妖魔接二连三地发威,也伴着血腥气大规模扩散的影响,“主客”间的冲突,转眼就变成了毫无秩序的乱战,猛禽凶兽和妖魔之间、猛禽凶兽之间、妖魔之间,因为天敌本能、因为向上的路径、又为者因为纯粹的嗜血冲动,在血腥气的刺激下,疯狂地彼此攻击,一个接一个、一片又一片的已死或濒死的生灵向下坠落,喷溅的鲜血将崖壁染成了红黑颜色。

    余慈就在混乱中艰难跋涉,在这种状态下,他不能用“一气三呼”之术,因为他必须留存着最佳状态,以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危险不可避免,只是多少而已。

    挥剑斩杀了一头落单的妖魔,余慈停下来喘口气。在此刻,他还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

    先前遇到的“证德神魂”,先是夺舍妖魔之躯,后又化身黑气毒蛇,在鬼兽巢穴之前作了记号。只是被鱼龙和余慈先后出手,以至魂飞魄散,想做的事情也就此中断。

    接下来,余慈在鬼兽巢穴中擒鱼龙,并发现了一根古怪的钩索,而现在,那钩索就放在他的储物指环中,甚至还用布帛包起两个弯勾,以防彼此撞击,再生出什么事来。

    察觉到钩索的不凡,再加上前面诸般因素,余慈对那边的事情便很重视,在被寒潮逼得转移之前,曾经很仔细地清扫了洞穴内有关于他的一切痕迹,还把“雨檐”上他斩杀的妖魔残躯毁掉,免得被人从中发现端倪。

    只有阴界树那边,根系过长,清理起来非常耗时,效果也未必好,干脆放弃。

    有了这些准备,余慈觉得自保应该问题不大,可是所谓“自保”,在大势面前,又显得可笑如果将这段时间天裂谷发生的种种变故连在一起看,这分明是一个令人瞠目的大阴谋、大手笔,它就像是脚下迅猛推进的寒潮,要将经过的一切都碾成碎末。

    在这寒潮下,撅起屁股,把头埋起来,不是可笑,又是什么?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找到最高的山攀上去,等寒潮退后,再从容回来。

    所以,余慈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想回到止心观去,将这里发生的事告知于舟老道在他所知的天裂谷周边一带,最高的“山脉”,毫无疑问就是离尘宗。

    便在此时,余慈从照神图中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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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严上半身靠着崖壁,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支起身子,以抵抗周边这五六头妖魔。

    他早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每一次轻微地伸臂,都会让身上千百道细细的裂口重新迸开,便如同千百个小刀细细地剜进去,慢慢地把他凌迟,更别提还有摔断的十多根骨头,以及五脏六腑内,时时啮咬的阴火,一点点地蔓延,揪着他在生死悬崖边上来回晃荡。

    这滋味让他发疯,让他恨不能立刻撞死在后面的崖壁上,让他想着就此闭上眼,任周边的妖魔活吞了他。

    但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个念头,始终钉在那里,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咆哮着、鞭策着,强迫他挣扎,在妖魔的尖爪利齿下挣命。

    慢慢的,他对疼痛麻木了,便是有妖魔撕下他的皮肉,他也没有反应,只有当他感觉到,妖魔的攻击会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命时,才会近乎癫狂地发动,鼓起最后那点儿但又从来都没有真正衰竭的力量,将自己的性命拖回来。

    肿胀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耳边也嗡嗡作响,又像是隔着一层膜,只是有妖魔嚎叫偶尔穿进来,也是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又有妖魔扑上来,证严努力睁大眼睛,想将挡下,却已经迟了一步。他只能努力偏偏肩膀,想避过要害,可这时候,妖魔尖啸一声,倒飞出去。

    证严一愣,恰在此空当,打击降临。

    这是后颈上一记恰到好处的冲击,已经油尽灯枯的证严和尚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肿成一条线的眼睛尽力想睁大,却最终挡不住昏眩的黑潮,转眼灭顶。

    余慈从崖壁上滑下来,迅速清理掉周围这些尚不成气候的妖魔。随又盯着昏迷的证严和尚,咧开嘴笑,不过很快的,面色又严肃起来。

    在照神图上发现此人身陷绝境时,余慈曾经犹豫过是否要过来。最后,他还是站在这里,从妖魔手中将和尚救下。

    视线在和尚身上打了个转儿,余慈便能肯定,和尚身上一半以上的伤势,绝不是被猛禽凶兽或者妖魔之类弄伤的。

    他蹲下身,更仔细地检查。随后便发现,和尚身上有血脉筋络爆裂的淤痕,也有从内部撕裂皮肉的伤口,至于高处摔下的骨折等伤势,更不必说。尤其严重的,是内脏盘结的一道阴毒火劲。

    那火劲本是与证严周身元气相呼应的,也与他修炼的法门有些相似,但不知为何却是失控了,此时正缓慢破坏着他的脏器。

    余慈不通医术,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寻几枚清热败火的丹丸给他送下。这些丹丸是从白日府的刘管事那里得来,效果也是不凡,勉强压制住了火力蔓延。

    这时候,他不免去想:究竟是遇到怎样一种情况,才会把证严和尚这通神上阶的修士折磨成如此模样?

    其实,证严和尚出现得非常突兀。原本照神图里是没有他的,但在一团极其扭曲的光影擦着照神图上方区域掠过之后,他便从高空中坠了下来,一路下摔,最终停在一个狭小的石台上,辛苦挣命。

    这种现身的方式,和他本人一样,诡异得很。

    那闪掠而过的扭曲光影,速度之快,惊世骇俗,挟以光影扭曲变幻的强大冲击,划空而走,声势惊人。余慈比较了一下,也只有当日以“一气三呼”之术,观察到的鬼兽和双头妖魔追战时展现的速度,与之更接近一些。鱼龙的速度也很快,但与前者相比,未免太轻飘了。

    那一刻,余慈只想到一种可能:步虚修士!

    天裂谷中,哪来这么多厉害家伙?而且,又牵扯到了证严和尚。

    自从见到证严与明蓝那场诡异的交谈,余慈再不把和尚看做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是视为天裂谷这场乱局中,不可忽视的一个环节。尤其见识到证严当时的态度,余慈认为,从他这里,很可能找到天裂谷乱局的关键线索,即使现在时机不成熟,未来也会有机会。

    不过他也必须小心,别让这线索变成“绊索”,把他撂在里面。

    余慈还没有弄清楚证严和尚突兀出现,又落得如此凄惨的原因。而且现在天裂谷附近事事诡谲,证严此人也阴阳怪气,不可深信,所以,余慈救人之前,先将其打昏,不与他照面,把风险降至最低。

    当然,若要全无风险,装作看不见,走人便是从他发现证严的地方到这里,足有十多里路呢,何必多此一举?

    理由很简单:余慈很难想象自己视而不见,任由这个曾与他长谈一个多时辰的“熟人”被妖魔吞噬的场面。

    必须要承认,前日他之所以能够从头到尾把握住屠独老妖怪的心理状态,最终成功设伏,有很大一部份功劳是证严和尚的。正是和尚巨细无遗地描述屠独的行为方式,告知屠独法器咒术的底细,才给他后面的设计提供了支持。

    不管证严和尚当时是什么想法,余慈都必须要表示感谢。

    这就是他表达谢意的方式。

    不过,多了和尚这个累赘,下面至少二十里路该怎么走,又需要变个方式了。

    略一沉吟,又看了下照神图,确认附近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余慈从储物指环中取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件似乎由数层轻纱堆叠在一起的东西,径不过半尺,通体洁白,织法精细,看起来边角圆润,托在掌心,通体来看,像一朵从天上采撷下来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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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脱险

    

    此物正是余慈离开止心观前夜,宝光小道士借给他的鬼纱云,是一件非常有用的工具,虽只是匠器层次,但在某种程度,比一些法器还要来得实用。

    余慈念动法诀,将鬼纱云抛进身边云雾中。在这水汽充沛的空间内,鬼纱云迅速地扩大,转眼便有五尺方圆。余慈将证严和尚托了上去,此人身上渗出的血迹立刻将一片“云彩”染红。

    “希望宝光不要生气吧!”

    余慈摇头一笑,也跳了上去,开始驱动鬼纱云,与崖壁拉开约十丈的距离,缓缓上飞。

    鬼纱云加速很慢,但加速到极限,可以保持一个时辰三百里的高速,绝不逊色于一位通神修士全力奔行的速度。有了这个工具,看起来飞过后面二十里路,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但余慈表现得比刚才更谨慎。

    速度在缓慢地增加,余慈一直盯着照神图不放,不停地调整方向,确保鬼纱云推进的路途上,没有那些狂躁的大型猛禽。

    此时此刻,寒潮中那种突刺如枪,又如海潮翻卷的巨大冲击已经比较稀少了,可下面涌动的力量却是更加强大,使寒潮推进的速度迅速增加。

    寒潮推进得越快,上面各类生灵的情绪也就愈发地焦躁。平日里相对比较淡漠的领地意识,此刻也凸显出来。不只是崖壁上,便是在云雾虚空中,也是如此。

    有些特别严重的区域,一眼望去,云雾中密密麻麻一片,无数大小猛禽,或者具备飞行能力的凶兽、妖魔,均在虚空中狂舞、交战,抛洒血肉,尖啸嘶鸣声响彻云霄。

    余慈尽力避过这样的战场,找到相对安全的通路,但这里的生灵密度实在太高,那些猛禽凶兽又都是对血腥气非常敏感的,他身边的证严和尚,对它们而言,拥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即使是照神图帮忙,仍然有零星的猛禽循血腥气追击过来。

    这种情况下,余慈没有半点儿留力,剑气催运,将衔尾而来的一头血雕、两只蛇颈隼鸟瞬间斩杀,更刻意挤迫其体内气血,形成漫天血雾,向后爆散,转移其他生灵的注意力。

    如是三番,余慈体内“先天一气”已经耗掉了一半,但战果也是惊人。三个批次十头猛禽、一头飞行妖魔,没有一个作出完整的扑击动作,便被他瞬间斩杀。

    当然,若是对方做完了动作,倒霉的就是鬼纱云上的两人了。

    在虚空中,绝对不可以和这些空中的凶物比拼敏捷和变化,笨重的鬼纱云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制作出来的。

    余慈之前不愿用鬼纱云,除了担心损坏了这借来的宝贝,更主要的,还是认识到了其中的危险。所以此时他即使迅速耗掉一半气力,也要全力避免那种情况的出现。

    当鬼纱云的速度提升到六成左右的时候,余慈终于在照神图上,大致勾勒出一条通往天裂谷顶部的路径。

    只是,那必须要从数里外一片巨大的“还丹雾霾”边缘擦过去。

    余慈非常小心地控制着鬼纱云的速度,在云雾中抹过一条斜线。“还丹雾霾”并不是静止不动的,鬼纱云又比迟钝,所以他必须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其实在此距离上,凭借肉眼,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那边的情况,作为照神图的参照。相对的,余慈也必须谨慎小心,防止对方发现他的存在。

    不过,余慈倒是很早就注意到了,那边似乎是燃着火光。

    余慈不久前也见到了这火光,当时相隔比较远,没太在意。但此时距离接近,他发现那火光不像是纯粹地飞掠移动,而像是处于激烈的交战中。

    眯起眼睛往其中看,为什么他觉得,这火光很眼熟呢?

    疑惑很快解开。当排荡的热力跨越两里空间,吹到他身上时,余慈分明感觉到了其中隐约留存的咒力痕迹还有与其记忆相符合的火热气息。他不免惊讶起来:

    “那老家伙,还没死么?”

    恰逢此时,大风吹卷,火力蒸腾,使云雾变得稀薄,余慈的视线能够比较清晰地看到那边的情况。

    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根日魂幡。

    战场总体上还是贴着崖壁周边,不过代表了屠独老妖怪的长幡,却是游动在云雾深处。

    其实屠独的状态很糟糕,从日魂幡上就能看到,丈许长竿下端已给截掉了两尺,漆黑的长幡上更是裂开无数道口子,有两条甚至切到幡布边沿,扯开两幅长条,看上去颇为可笑。

    不过,就是这破破烂烂长幡上,大日金纹也分外醒目,轻轻抖动,金光便如实质般从中扩散出来。同时还有一层更晦暗的波纹,隐藏在金光之后,一明一暗,生就无穷变化,光芒一次摆荡,里许范围内的崖壁便会给削去一层,石粉簌簌落下。尤其是它的飞掠速度惊人,一次位移便在百尺之上,波荡的金光几乎连成了一片扩散的潮汐,推波涌浪,向四面八方扩散。

    金光之中,蕴藏的便是极阳火力,所到之处,山石草木焦枯,声势浩大。

    而在日魂幡的金光火圈内,始终跟着一个颇为瘦小的影子,乍看上去,像是那种被“证德神魂”夺舍的独目妖魔,但其头顶,还披着一圈浓密的绿发,随风飘荡,如同千百条毒蛇,十分刺眼。

    这妖魔没有飞行能力,却凭借着在崖壁上借力以及短时间内凌空步虚的手段,在金光火圈内来去自如,屠独放射出来的咒法,对它竟似毫无用处,而它每次扑击,细长利爪都会凌空虚划,凌厉的气劲凝而不散,在雾气中留下清晰的轨迹,像在雾中织下一张巨网,意图限制日魂幡的飘移幅度。

    偶尔气劲与长幡撞击,便发出轰轰之音,那是长幡咒法之力外放,凭空抵御时,溢散的气爆声。

    鬼纱云仍在高速的飞行之中,余慈前一眼还在直视,接下来就要扭头再看了。

    屠独的韧劲儿让他很是意外,此人能活过三百五十年,果然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处。

    不过谷中突起的寒潮应该是帮了屠独的大忙。寒潮使妖魔们自顾不暇,再不能形成围攻之势,反倒是屠独的日魂幡有纯阳之气护住阴神,受的影响较小,这才得以突围。

    如今唔,应该只有两个尾巴坠在后面。从“还丹雾霾”的范围估计,与他交战中是一个,另外,云雾中应该还有一个。若能摆脱这两个妖魔,屠独逃生可期。

    余慈很想给屠独再下个绊子,可理智还是否认了这个念头。在还丹高手火力全开的时候,实实在在没有通神修士插手的余地。

    鬼纱云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战场,开始向另一侧偏移,距离迅速拉开。

    余慈朝那边深深注目。他不知道屠独感觉如何,但自己做事,向来要有始有终,既然天裂谷下没有了结,后面他也不会放手!

    也在此时,他看到了,日魂幡挥发的金光陡生变化。

    屠独将咒法诡谲多变的性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前一波金光潮汐还在扩散,这边咒法已变,紧追上去的金光,由扩散的潮汐,一跃化为高度集中的利剑!剑光对的却不是一直限制他的绿发妖魔,而是一股脑儿地朝着云雾更深处倾泄过去。

    云雾开裂,初时剑气还披着金光外壳,不过转眼时间,便洗脱了形迹,只有一波阴冷晦暗的咒力,凝成尖锐剑气,连环九击!

    雾气中,狂怒尖锐的厉叫声骤起。

    因为距离过远,余慈只隐约见到一个肋生双翼的巨大影子在开始稀薄的云雾中接连抖震,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这显然是有早有预谋的一击。

    一击得手,屠独不管不顾,长幡一收,朝着远离崖壁的云雾深处飞射而走,他吃定了周围妖魔只有这一个拥有飞行能力,一击建功,便展现出阴神驭器的最大优势,破空飞走,转眼不见了踪影。

    便是余慈立场不同,见此也要感叹:老家伙确实老辣

    心思还没转完,那滔滔云雾轰声开裂,先前被咒法剑气打落的双翅妖魔嚎叫着冲出来,朝着日魂幡的方向展翅狂追,速度竟比长幡飞动还要快上三分,看那样子,可没有半点儿遭受重创的模样。

    但这些,和余慈暂时没关系了。

    一刻钟后,他驾乘鬼纱云到了谷顶。

    “结束了!”

    鬼纱云静静地悬浮着,余慈从上面跳下来,发出一声长长慨叹。

    从他设计屠独下谷开始,在天裂谷中停留了一日一夜的功夫,而从他驾云西来,至天裂谷采药开始,也不过月许时间。然而这几十个日夜,却是漫长周折,一点一滴地抽干了他的全副心力。

    便是以他一贯坚强的性子,此时也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大睡一场。

    他明白,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天裂谷,不是别的时候,就是现在!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要先把身边的累赘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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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刺兄要离开天裂谷了,希望这段情节兄弟姐妹们看得满意。大封推今日结束,高呼红票支持。另,新接触本书的书友快快收藏吧,《问镜》不会让大伙儿失望的!

第七十五章 影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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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慈扭过头,看着随水汽流动,而蔓延了大半个“云彩”的血迹,有点儿头痛,只希望宝光不要太在意了。

    他没有再搬运证严,虽是服了药,但和尚的状态仍在持续恶化中,此刻他似乎有了些意识,正发出低低的呻吟。

    现在最合适的处理方式,自然是将和尚送到净水坛的驻地去。外伤不必说,那阴毒火力盘踞的伤情,他宗门那边总该有些办法才对。

    不过,如何送上门,还需要一点儿技巧。

    此时,山林中颇不平静,周围频频响起禽鸣兽吼之音,气息也非常地混乱。

    余慈走远了些,背身去看照神图,以进一步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不过这时候他看到,峡谷中的混乱已经蔓延到了谷顶山林中,最早从寒潮下逃生的那波妖魔鬼怪、猛禽凶兽已经翻上谷来,且后续者仍是源源不断,在寒潮、也在愈发混乱的情势逼迫下,朝着这片更广阔的天地间散去。

    此刻的情形,正如他先前感叹的那样:

    “出大问题了!”

    而且,通过照神图,他也看到了,至少有两片“还丹雾霾”已经冲到了山谷上方,没入山林中。这不过是五十里方圆的范围,而在长达千里、万里的天裂谷一线,又有多少妖魔鬼怪冲出来了呢?

    虽说离尘宗看起来实力了得,可如此状况,却不知他们有没有应对之法。

    正想着,照神图中又有一片区域变得模糊,且将要跃上谷顶,这代表着

    照神图骤然变暗!

    不是照神图整个地变暗,而在刚刚飞移过来的“还丹雾霾”中,一点暗影以爆发式的速度扩张,瞬间覆盖三里方圆。

    在此范围内,照神图中穿梭变幻的光线,眨眼间消失,那“还丹雾霾”以及周边还算得上清晰的山林图景,便像是被人生生给掏空了,露出一块巨大的黑窟窿,似乎能将人的视线心念统统抽吸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余慈忙移转心念,定了定神,却又忍不住再看。只是这时候,黑暗便像是一个幻觉,连带着偌大的“还丹雾霾”,消失不见。那里的图景恢复到了清晰明澈,只是崖壁边上很寻常的一块区域,植被稀少,只有一棵歪脖子松树

    唔,那是什么?

    余慈视线凝定。在探出崖壁边的侧枝上,分明挂着一段漆黑的布条,上面绣着断续的金色纹路,非常眼熟。再往旁边看,崖壁边上,则有一层喷溅的血渍,微微透着蓝色,非常诡异。

    余慈的心脏砰然一跳,瞬间转移视角,将心念投向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

    很快,他看到了,云雾虚空中正有一扇染血的肉翅翻滚着下落,更向下一些,一截仍缀着幡布的短棍沿着绝壁一路滑下,被大风一吹,又卷起在空中,投向滚滚云雾深处。

    那些是

    真切地看到这幕情形,余慈呆了半晌,由此他更明白了一个事实:现在的天裂谷、乃至于周边地域,是真真正正不能再呆下去了!

    ************

    随着天裂谷动乱的加剧,仍驻留在附近的绝壁城诸势力人员,反应各不相同。

    其实玄阴教最是从容,在发现谷中生灵异动的第一时间,玄阴教人马便在明蓝法师的主持下,有序退走,甚至还有闲向白日府和净水坛各送去警示信息。

    只可惜,无论是白日府还是净水坛,对玄阴教的从容不迫,也只是干瞪眼羡慕的份儿。

    白日府的主心骨屠独长老至今未归,在这种情况下,莫说是生灵动乱,就是天裂谷塌了,他们也必须钉死在这儿,等屠独回来。

    至于净水坛一方,则更是人心惶惶。今儿一早,这边的主事人证严和尚就莫名失踪了,本来这也没什么,那人向来是神出鬼没的,可动乱一起,还不见他回来,眼看天色将暗,动乱波及范围越来越大,一众净水坛的恶和尚们正想着不管不顾,撇下营地走人,证严和尚回来了,只是是被背回来的。

    发现证严和尚的是这边放出去的哨探,本是打探天裂谷形势的,半路上却见到自家大师兄倒在路旁,垂垂待毙。当下顾不得其他,背了人一溜烟儿回来。

    证严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营帐外还传来那些师弟们的争吵声,帐内倒是有人服侍,正背着身忙活,看身影,应该是低他一辈的弟子。他长吁口气,也不说话,只怔怔地望着帐顶。

    “醒了?”

    那低辈弟子轻声开口,可那语气,却绝不合他的身份。

    证严一个激零,当即触动了内外伤口,险些咳血。

    那低辈弟子转过身子,按住了他的胸口,只一震,内脏盘结的阴毒火力便给打散,归入他四肢百骸,随后又化为丝缕生机反哺回来,滋润受损的脏器。

    证严睁眼去看,那低辈弟子五官七窍都冒出血来,偏偏脸上平静无波,只有眼眶中,一圈妖异的紫芒泛开,圈住昏黄的瞳孔。

    “师师傅!”证严的嗓音分明在发抖,可是他的唇角却神经质地地拧成一个弧度,看起来像讥讽,又像在自嘲。

    “经了这一回,这声师傅还能叫出来,不错。”

    低辈弟子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打量他,末了道:“谁救你回来?”

    证严嘴角抽动,摆出一个愕然的模样:“不是师傅救了弟子?。”

    低辈弟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冰冷的紫芒能穿透人心:“你倒还能油嘴滑舌?”

    证严神情依旧愕然,更显无辜:“我当时昏过去了,刚刚醒来。只以为师傅一时情急,甩了我这包袱,后面又大发慈悲,或见我还能看家护院,对人叫那么两声,有点儿用处,这才”

    说话半截,他蓦地面目紫涨,仿佛被人重重扼住了喉咙,细长的舌头探出,似乎想勾点儿新鲜空气进去,却完全无能为力。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眼睛依然是弯着的,分明在笑,得意又疯狂。

    低辈弟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恼火,只是略微点头:“我知道你想刺激我把你杀掉,也知道你比谁都想活着你这分身,我既然弃了,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正好我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一件工具,你便先做了吧!”

    说罢,他衣袖轻拂,证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昏迷过去。

    “你想让他做什么?”

    只有两个人的营帐中,却传来第三个人的话音,那声音正是“月魔”的。

    “你我身份有暴露的危险,当然需要扰人耳目你说,是谁救了他?”

    “月魔”嘿嘿发笑:“我怎么知道?不过,咱们甩下他一个不到时辰,他就能翻上谷来,在此时的天裂谷,这速度可不寻常!”

    “不错,救他之人修为必然精湛。”

    “月魔”见他赞同,又道:“若他不是另有目的,这救人性命,不留名号的做法,也像是那些正人君子所为,偏偏还在天裂谷下,鬼兽巢穴附近咝,不就是这家伙灭了你那分身吧!”

    “也许!”低辈弟子也在沉吟,随口道了一声。

    “这里的水越来越混了。”

    “月魔”感叹一声后,声息消寂。两人却不知道自家猜测已偏移了十万八千里,尤自开动脑筋,苦思冥想。而正主儿,因为着急赶路,此时早在千里之外。

    ***************

    初冬又来雪,余慈风尘仆仆,重归止心观。

    上次离山时,秋风凉爽,满山红叶如火,如今再看到山门,红叶落尽,却是雪满山林。

    说也奇怪,当他看到止心观的山门,心里竟然一派安然。原来在心中蓄积的种种关于天裂谷严重事态,似乎突然就不算什么了,感觉非常之奇妙。

    也许,这是对离尘宗的信心?可这信心又从何而来?

    巧合的是,清晨在山门前洒扫的,还是那个当初向他行礼,迷惑住了金焕一行的小道士,不过这时候,余慈便不需故做姿态,那小道士一眼便把他认出来,先是惊讶,后又稽手行礼,余慈也点头回礼,多问了一句:“观主可在么?”

    “在的,余师兄请进。”说着,小道士便向里面传讯。

    余慈走进观门没多远,便见到宝光匆匆走过来,见了他便是大喜:“果然是你,我还以清风刚刚逗我来着,回来这么快,难道是诸事顺利,寻到了足够的鱼龙草咦,你背上是什么?”

    宝光指的是盛着鱼龙的包裹,余慈微笑不答,只道:“观主此时可方便么?”

    “还在做早课,要等上半个时辰。”

    “那好,我们便先去同德堂。”

    余慈的心境确实平缓下来了,他甚至有闲去计算一下对他已没有意义的善功。

    “难道还真是满载而归!”

    宝光比自己做到了还要高兴,扯着余慈,恨不能一路狂奔,连穿两进院子,到了同德堂后交接任务之地。

    余慈有条不紊地将这些时日收获的药材、矿石分门别类,对应上善功消息,再进行交接。

    他选择的是先拿回实物,再勾选消息的方式。好处是可以漫天撒网,多一些选择,又不至于因完不成任务受到处罚;坏处就是等他拿回实物,说不定任务已被他人接走,导致白白辛苦一场。

    他的运气不错,拿回来的这几样东西,只有一件值七功的矿石任务被抢先一步完成,当然,这与他故意挑选那些比较困难的采药任务有些关系。

    等勾选完最后一项,当值的道士便统计出了最终收获,递回功德牌,笑道:“一百九十七功,余师弟在外不过两月,便有些收获,好不让人羡煞。”

    余慈也笑,然后他身后,宝光的脸则迅速垮了下来:

    “就这么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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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