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太玄妙术 众矢之的(下)
黑猫碧瞳盯着厅外的人影,恰与一双深紫环金的兽睛对:
“啧,说来就来,这么容易,两界之间又辟出哪条通道了?”
“暂时寄魂说个话而已。”
赵子曰起身,就那么盘坐地,迅速肿起的脸,配还是鲜血淋漓的嘴巴,看去狼狈可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占据他神魂的那个存在。
“北荒这边,我也不多指望你们,眼下只此一事,太玄妙术的封禁之力,宇内独步,我倒想看看,你得了太玄的几成功力。”
黑猫嘁了一声,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本来想直接回绝的,不过转念一眼,便懒洋洋地道:“好啊,把他们留在这儿,我会处理的。”
话是这么说,她却在心里盘算,今天先睡个回笼觉,起来陪九命玩会儿,再睡个美容觉,然后出去溜溜,回来休息……至于那两个,反正会处理的嘛,什么时候都可以。
赵子曰那边,低沉的笑声响起来:“多谢!这样,我刚获得一批罗刹的情报,比较有时效……大约是十天前?等你封护完毕,我就用它当报酬,转给你们。”
黑猫闻声,碧瞳中幽光泛起。
“十天前?”罗刹鬼王善变,行事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要把握其行踪,情报当然是越及时越好。
厅中稍做沉默,白影闪过,摩奴被甩出来,直撞在赵子曰身。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样最好。”赵子曰五指张开,一团赤焰在手心生成,里面蕴含了相当数量的信息,随后化为一枚玉简,就搁在手心里。下一刻,虚空生光,点点如星砂,汇聚成环,印入赵子曰额头,那枚玉简也在同时被摄入厅中。
“很好。”
赵子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了摩奴往外走,那声音亦哈哈一笑:“太玄授徒,才是真正天下独步。若是找到她,真要请去无天焦狱,做个教习。”
“嘁!”
黑猫对门外的背景呲呲牙,随即对紫蕖道:“给我腾出个地方,我要将消息发回去。哼,单独的消息再精准,还是要由师姐那边统筹,才有用处。”
紫蕖应了一声,又有些不确定:“刚刚那个,是……”
“不就是大梵妖王嘛!”
湛水澄漫声回应,仿佛那位血狱鬼府的至尊之一,不过就是照照眼的路人,随即就呵呵地笑起来:“他想封护神魂,我就封护,但已经渗入到神魂中的玩意儿,我可不管……不过也奇怪,什么时候大梵开始玩业力了?”
如今的丰都城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去处,随心法会已到了最**的时段,每日里都有好些拍卖场次,汇集天下奇珍异宝,腰包荷实的可以买回家去品鉴,没钱的也能过过眼瘾,又或者记下买主的形貌体态身份,在场外施用些手段之类。
一大早,顾执便登门,凑着昨天的热乎劲儿,力邀余慈出门,说是到随心法会捡漏去,并在余慈沉吟之时,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请柬和拍卖清单:
“这可是东海苍鳌仙府的专场,虽说仙府洞天让飞魂城占了,可当年的地仙遗泽,就是拿出来的卖的,也都是不凡。你看这引龙香,据传是太古天龙的龙涎所化,发自天然,没有半点儿人工加持……”
余慈还真有点儿心动,况且依常理而言,也没有那个调香师能保持淡定。
不得不说,顾执对时间的把握卡得极准,余慈点头后仅两刻钟,他们二人就坐到了拍卖专场内,引龙香的拍卖也恰好开始。
作为仙府洞天的拍卖专场,辅助性质的香料,尤其是天然香料,其实并不热门,余慈只叫价两次,就将香料拍下,花费并不甚多。在此期间,顾执也没有真的大包大揽,仅是旁观而已。
等余慈引龙香到手,他才笑道:“精品品之流,九烟道兄若是见到有什么中意的,这两天一定要抓紧下手。但若是什么想卖出的,不妨就再等几日。眼下是个茬口,市面不景气啊。”
“哦?”
顾执靠在椅背,笑道:“不知道兄听说过没有,八景宫的辛乙辛天君,在怨灵坟场深处有一个大动作,眼下丰都城中,得到消息的,都奔那边儿去了,那可都是大金主儿,随心阁真要恨死他了!”
余慈知道他说的是黄泉秘府那边,环顾场中,做出疑惑的姿态:“人也不见少多少。”
“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回头争的好处才越多嘛。现大部分人还给蒙在鼓里,真正离开的,都是那些大豪客,道兄你对那些人不熟,故而不知,像我在这儿转一圈儿,倒觉得那消息更可靠了些。不过,这对我是有好处的……哎,这个东西好!”
顾执一拍扶手,盯紧了展台开亮出的一件法器,开口便扔出两万如意钱,一下子把其他意图竞价者打懵,法器也顺利到手,是一个能滋润灵药的小药鼎,不过拳头大小,十分精巧。
药鼎一入手,他就哈哈大笑,拿出一个鼻烟壶,将里面的装的药粉之类一股脑儿地倒进药鼎,随手将鼻烟壶抛掉,凑近鼎口,深深呼吸,身体为之颤栗,继而叹声道:
“好宝贝啊!”
“鬼狱散?”
“哪可能,我再也禁不起那玩意儿折腾了,这是由不老丹研磨的香粉,虽是天价,却也有瘾哪!”
余慈倒是听过,鬼狱散是模仿不老丹制成,二者价格相差悬殊,效用也是天壤之别。顾执如此享用,行事之豪奢,可见一斑。
竞得了药鼎,顾执似乎也是心满意足,又将话题转回来:“也就是辛天君这等人物,才有那般决断。咦,貌似我还没有和道兄说起是什么事哪!”
他凑过身子,压低了嗓音:“其实就是黄泉……”
后面两个字尚未吐出,两人座下地面倏地剧烈晃动,整个拍卖场都在摇摆,场中当即乱成一团。
声音嘈杂,里面最多的一句就是:“怎么回事?”
“魔门东支也真下得去手,争不过辛乙,干脆动摇相关地脉,这是想让黄泉秘府挣脱符禁,重归九幽绝地呢,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以火中取栗?”
陆素华一笑,朝着那动摇不定的阴影区域飞入,什么变故也不放在她心,唯有那个正撼动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的人物,才真让人着恼:
“辛乙这家伙,真是太碍事儿了!”
第二百零四章 夺府前奏 生意洽谈
怨灵坟场中的另一个方位,有一拨人马停驻。当头的翟雀儿,看着远方林间,正迅速收缩的搜检大网,浅紫唇瓣微微抿起,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当日辛乙过来,三拳两脚便将他们轰了出去,什么魔门东支,长生真人,都不顶用,出来秘府,又被以端阳真人和杨朱两个真人修士为首的诸宗修士挡开,不得不憋屈地远离了黄泉秘府,在外围游荡,直至今日。
便在这段时间内,辛乙以符禁锁住黄泉秘府,使之无法移动,只身进入玄符锢灵神通禁域,要移除禁域核心,使秘府进入毫不设防的状态,随后其中的诸般宝物,自然是由各宗修士瓜分。
对此,翟雀儿等人,也拿出了更绝的应对措施。
地震已经持续了小半刻钟,仍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方圆千里、万里都受到影响,显示出魔门精妙狠绝的手段。
若说地脉是河,黄泉秘府就是河的船,一直顺水漂流,只是前些日子被辛乙设下符禁,等于下了锚,不能继续移动。魔门东支今日做的,就是在“河道”动手脚,扰动地气正常秩序,撬动天地之威,帮助黄泉秘府挣开“锚具”的锁拿,并以狂暴的姿态,在地气浪潮中颠簸翻滚。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他们做成了。只是这时候,没有人表现出喜意。
按照推断,黄泉秘府中,镇抚地气的五岳真形图如今已经不知所踪,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用途不在此,里面势必已经乱成一团,地形变易,灵脉散失,都在所难免。就算是今后入主秘府,重新归拢,还不知要花多少力气。
这是下下之策,没有办法的办法。
魔门东支想要秘府作为在北荒的支点,最终目的自然是要占住,可若秘府真让人给扒光了,便是占住又有什么意义?
众人里,倒是影鬼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对黄泉秘府本身固然也有点儿想法,但退而求其次,拿到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也能满足。就是他当日被辛乙轰出黄泉秘府,可说是头一等的奇耻大辱,眼下也有些急不可待:
“地龙翻身,辛乙设下的符禁已不顶用,什么时候过去?”
“还要等。”
翟雀儿回过神来,唇角向挑起:“咱们先动了手,就要等等那些人了,十方大尊啊,陆素华啊什么的。”
“十方那厮早得偿所愿,陆家的妞儿恐怕也得手远遁了……”
“是吗,十方大尊也许是满足了,可我怎么觉得,它那拜把子兄弟,费尽心机,夺走佛陀遗骸,不是个偃旗息鼓的架势呢?以前漏了他这个人,实在是失策。至于陆素华……”
停了一停,她手抚心口,唇边笑纹倒是愈发地深刻了些:“我可是很期待,有黄泉师叔的指点,她会弄出什么场面呢!”
话音方落,远方森林中,就传来气劲爆破的声响。那边有人影试图冲破诸宗修士的搜索网,却径直被打了出去。
开始乱了。
千里开外,刺曲和破劫二人并肩而坐,身前跪伏着数十名盘皇宗弟子,自步虚至通神境界,都在其中。两位长生真人便在那里商议接下来的行动,众弟子只有伏地恭听的份儿。
盘皇宗自三劫前盘尚天君开宗立派以来,其实总体也就传了五代而已,如今宗内两位长生真人,当年也曾亲随盘尚天君,纵横北荒,在宗门内声望无以伦比。尤其是刺曲,当年全宗依附大梵妖王,他就是力主之人,事成后身登宗主之位,在宗内一言九鼎,没有他的诏令,一切事情都进行不下去。
说到底,赵子曰都是个外人。
与破劫计议已定,刺曲转向众弟子:“因那人私心,我宗度劫秘法,有极大缺陷,至长生真人后,再难寸进,当年天君那般惊才绝艳,强至大劫法宗师,也在第二次四九重劫前,灰飞烟灭。为宗门前途计,我等依附王,如今就是生死关头。成,我宗就是北荒之主,更可得长生之门;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众弟子当戮力同心,共渡此关。”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各自散开,依计划而行。见弟子们散去,刺曲站起身来,低声道:“如今是把局势给搅乱了。可天夺宗那一批还不够,丰都城里,消息已经散去了,中间批次引导,不能显出我们来,但关键时候,又要能接得,师弟你在前面,要费点儿心思。”
破劫黑面虬髯,看去粗枝大叶,外面也有此类评价,但刺曲知道,关键时候,这位师弟绝对是靠得住的。破劫摸摸胡子,点头应了,随即笑道:“王今日所为,显是仍将本宗视为在北荒的根基,赵子曰不过一小丑罢了,便是事成,也活不了太久,嘿,这消息听着解气。”
刺曲唇角动了动,暗忖赵子曰是小丑,难道你们二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终究没说出来,继续嘱咐道:“你要记着,自布嵯三人事败后,我宗其实已在明处,至少离尘宗那边是瞒不住的,只是他们尚不知王在北荒的手段,你接下来出手,嫌疑必定是有的,所以一定要控制住火候,不能给人抓着把柄,否则我宗倾覆,就在眼前!”
“这可不容易……”
“有一个说过去的理由就好。”
刺曲冷冷一笑:“让北荒保持原貌,也是云中山的想法。不管是对魔门俯首帖耳,还是对名门正派望风景附,北荒一有偏颇,缓冲的效力便是骤降,岂是八景宫乐意见到的?乱一些,也没关系。”
云中山便是八景宫中的山门,号称位于“天下之中”,三十六洞天福地,号称“三十六天”,几自成一界,自五劫之前,八千剑修西征,论剑轩败落之后,八景宫便是东方修行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门阀,就是元始魔宗全盛时期,也只是与之平分秋色。
没有人愿意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也没有人敢忽视这等门阀的意图。
辛乙的想法简单,只是诛除魔劫而已,其他宗门趁这机会占占便宜也就罢了,绝不敢借着这由头,把事态扩大,重新给北荒洗牌。
想通了这一点,里面可操作的空间还是有的。
地震持续时间之长,让丰都城的居民都大感惊讶。他们深居地下,对地震的防护自然是从来不会掉以轻心的,像这种程度的冲击,其实不足以撼动地下城的防护,不过由此而来的骚动,却是以最快的速度蔓延。
拍卖场的震动停止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余慈和顾执仍坐在原处未动,场中却是稀稀落落的没剩下几个人。人们并不是害怕地震造成坍塌,而是前面那一刻钟,丰富而混乱的消息已经席卷全城。
总结起来,也不外乎这一句:“黄泉秘府出世,防护禁法已经给剥干净啦!”
然后,人们就自动脑补了下一句:里面的宝物,见者有份啊!
也许是场中情形带来的错觉,余慈觉得,整个丰都城都变得安静了。
“九烟道兄不去看看?”顾执的声音在空旷的拍卖场中,显得颇为响亮。
余慈迟疑了下,摇头道:“暂时还是不凑这个热闹。”
他没有把话说死,是为了符合常人的心态,不过心里面早早就有了决断:刚刚跑出来,傻子才再跳进去!
他又反问顾执:“顾道兄……”
“禁不起啊。”
顾执刷地一声打开折扇,给自己扇风,扇面精致的美人行乐图分外扎眼。继而咧嘴笑道:“宝物再好,也要看看都是谁在那边!这些蠢货,难道还想从辛天君手底下刨食?九烟道兄不去,也是明智之举。”
说着,他有些唏嘘:“不过,早三十年的话,我说不定真会去凑个热闹。喊了你这么多声道兄,其实我有一半儿是在装嫩。观你周身气血元息敛藏极好,不过结合口鼻吐息和双眸神光推测,应该至多不过两百岁年纪,而我嘛,已经在世间虚耗了三百零六年了!”
余慈看他那年青而轻浮的脸,愕然无语。
“嘿嘿,天天吃不老丹,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再说和那些动辄千载万年的老家伙相比,我不正是个小字辈的?关键是心态,心态嘛!”
顾执能把手中扇子玩出花儿来,同时笑道:“长青门注定了是无法显达于世的,结了那么多财货,有什么用?我做个土财主,帮门中花费一些浮财,也是应该。
余慈真服了他这心性,顾执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也许是刚刚药粉吸得多了,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才对余慈道:“来,九烟道兄,不,九烟老弟,咱们换地方,这场子今天是没法办了,别说今天,不等到那边尘埃落定,这随心法会就别想有个善终……”
“顾掌柜,你甩手掌柜当多了,不把生意当回事儿,可别把我们随心阁拖下水啊!”
空旷的场地,突地多了另一个声音,余慈扭头,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位容色清妙动人,却自有一番端凝气度,正是多日不见的沈婉。不过,说话的是另一位,此人看去略嫌苍老,头发斑白,还有些驼背,服饰却相当华美,看去有些不甚搭衬。
顾执见这二人,一怔便笑:“啊哈,沈掌柜,多日不见,倒似清减了。随心阁的掌柜劳心劳力,实不应该由沈姑娘一般的佳人操劳主持,呃,皇甫兄,别来无恙?”
他先后主次的划分,煞是有趣,不过那两位已经见惯了他的作派,不以为意。那老者嘿然一笑,根本不答理他,只对向余慈,稍一打量,就恍然道:“是九烟道,敝人皇甫杰,忝为随心阁北荒总柜大管事,闻得道迁入丰都,偏偏近日事头繁琐,未能到府拜会,失礼失礼。”
他拿出商人和气生财的姿态,至少面子是过得去了。余慈也答了礼,并未多说什么。不过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沈婉的视线落在他脸,似乎颇为关注的样子。
难道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念头刚转过,便听那边招呼,态度也很和善:“阴窟分柜沈婉,见过九烟道。听闻道调香术神妙非凡,这厢可好奇得很呢。”
随心阁的消息也太灵通了点儿。一怔之时,皇甫杰已笑道:“顾掌柜,九烟道,既然见了面,不妨在一块儿聚聚,我做东……”
顾执哈地一声笑:“皇甫兄,你还有这心思?”
“这有何妨?”
环视一眼,见空荡荡的场面,皇甫杰却甚是从容:“若是别的场面我还担心,可这随心法会,早在一年前就公示天下,又有青录紫章等等,广而告之,方邀来这八方宾朋。真正的大金主,都是早有计划,携款奉命而来,难道就因为一个突发事件,两手空空地回去?
“至于凑热闹的、捡漏的,原也没指望能从他们身有什么进项,仅是赚赚人气而已,如今情形,不过是地震和消息混在一起,让大伙儿有点儿不适应。”
他说的恰与顾执所言背道而驰,不过说话间,还是如他所言,竞拍者陆续回流,虽然嗡嗡地讨论刚才事项,有些分心,但与前面的冷清场面,仍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一些人认出了皇甫杰,纷纷与他打扫呼。这位大管事也是笑眯眯地回应,便像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奉迎下,都是从容亲近。
顾执看到这一幕,嗒然不语,良然方叹道:“是我眼窄了,娘的,在北荒呆久了,便以为北荒就是天下,只看这一片儿,活脱脱一只井底之蛙。唉,罢了罢了!”
他意兴阑珊,对拍卖更没兴趣,扭呼余慈要走的时候,一旁的沈婉突然开口:“九烟道兄有调香妙术,不知可否愿意做一笔生意?”
余慈奇怪,沈婉怎么就盯住他了?还未回应,顾执已执扇在他胸前一拦:“慢来,沈掌柜,九烟老弟可是我们长青门的客人。”
第二百零五章 碧澜飞炎 过海奇香(上)
沈婉哑然失笑:“长青门的客人,就不能与外面做生意了?”
说着,她偏头看过来,以目征询余慈的意见,余慈真是挺好奇的,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事先说开比较好:“我还是对精炼提纯香料比较擅长,其他的很是一般。&&”
“正是与之相关。”
沈婉冲他微笑示意,旋又向皇甫杰请示。他二人本就是关系深厚,老头自然没有不允之理,而且还道:“亏得你想得周全,我还正愁那边怎么答复呢。”
当下这事儿便谈妥了,皇甫杰还有别的事情,便由沈婉领余慈前往,顾执也厚着脸皮跟来,说是知道沈掌柜精明厉害,怕自家朋吃亏云云。
沈婉懒得理他,引二人出了苍鳌仙府专场,登外面一辆半旧的蜥车,车轮辘辘滚动,他这时便确认了,沈婉并没有认出他的真实身份,而确实是看中了他提纯香料的本事。
顾执则摩拳擦掌,要先问清楚生意的情况,可沈婉回应得非常简单:“我们只是牵线搭桥,具体合作,怎样合作,还要看那边以及九烟道兄的意思。”
一路顾执都未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余慈怀疑他是借此机会,和沈婉搭话凑近乎,乐此不疲。
蜥车在丰都城的道路飞驰,余慈透过窗子去看,街人流真的少了许多,而且许多人三五成群,就在街道旁高谈阔论,流入耳中的大都是黄泉秘府如何如何。只是“一震“的功夫,黄泉秘府就顶替了随心法会,成为了丰都城的最火热话题。
如此迅速地扩散,若说背后没人用劲儿,才真叫笑话了。
约摸两刻钟的时间,蜥车到了地头,刚下车,顾执就重重地咦了一声:“怎么着,你们随心阁已经把生意做到天篆社头了?”
蜥车停靠的位置,正是丰都城天篆分社。旧地重游,却换了一个身份,余慈心中颇有些古怪。
“客人就借住在此,请随我来。”
沈婉绕过缕刻麒麟生云符的照壁,径往里面去。她前面已经和人联系过,走至半途,有人匆匆至里面迎出来:“沈掌柜……哎?”
那人刚招呼一声,见到余慈,本能地就缩头,他雄壮的身形做这种动作,实在是非常滑稽。他也很快觉得不对,又直起脖子,深吸口气,用僵硬但不失礼的语气说话:“原来是九烟道兄,管征有礼了。”
这人正是昨天匆匆告别的管征,他又淡淡地与顾执招呼了,便抿嘴不语,沈婉肯定是知道昨天的事情的,自不会让尴尬生成,紧接着便道:“苏姐姐可在?”
管征刚应一声“在的”,他身后便有一人说话:“苏雨见过九烟、顾执二位道。”
话音中,院子里像是走来一团火焰,来人全身火红装束,惟明眸玉肤乌发显出其他颜色,却是每一样都纯粹干净,话音也清亮明快,让人觉得,和她说话,若是来什么虚伪客套,就完全不在一条道儿。
顾执眼睛大亮,和余慈一起回礼后,便笑吟吟地前,要进一步套套近乎:“未知苏仙子仙乡何处?唔,似乎在哪儿听过……苏雨!”
他正往前凑的身子猛地一滞,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掩饰性地张开扇子,摇了两摇,但最后还是苦笑着再次拱手:“原来是碧澜飞炎当面,失礼失礼。”
是她?余慈在后面也是恍然,又见到个熟人呢。
他扭头看管征,怪不得这位剑势法度森严,有名家风范,原来是出身半山岛——“碧澜飞炎”苏雨,半山岛的后起之秀,当初他们可是在剑园中照过面了,还曾联手对付过“无真身”帝舍。
余慈便觉得颇为亲切,心情也变得很好。
苏雨倒是仔细打量他几眼,方将人往里请。天篆分社自有两个道童出来,为他们添茶倒水。苏雨性子是极爽利的,几口茶的功夫,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半山岛在此次随心法会,购置了一批香料,只是里面有一些纯度不甚高,掺了许多顽固的共生杂质,一方面调配效果不好,另一方面也极易变质。他们就想就近找一个调香师,在此精炼,以求万全。
“昨日看到管师弟拿回来的‘海雨香’,我就想着,可请道帮忙。只是前面已经和随心阁有了委托约定,才暂时作罢。如今沈掌柜心有灵犀,也请道兄出马,自然是最好不过。”
苏雨不会客套太多,稍顿便道:“不知道兄可否相助?”
只凭叶缤和叶途二人,余慈就没有不帮的道理。当下脱口而出“可以。”
一语既出,余慈便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忙又续道:“只要报酬合适。”
“报酬几何?”
余慈随口说的,哪有定数,又不能露了怯,只能抽动嘴角,道:“想来贵方不至于对我有所亏欠。”
苏雨眉头蹙起,她性子明快,见不得人故弄玄虚,也觉得这九烟胃口不小,印象便有些下滑。这时候,顾执摇摇扇子站起来:“慢来慢来,现在谈报酬为时尚早,总要先看看货色,验验真假,再说其他。”
余慈暗吁口气,倒是挺感谢顾执为他解围,也拿出直爽的态度:“苏仙子,那香料是哪个?”
苏雨看他一眼,道:“是婴舌香,不知九烟道……”
“先试试,这里有没有静室之类?”
那婴舌香看来是比较生僻的一种香料,余慈现在连它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打包票。但一旦尝试了心炼法火有用,他也绝不吝于下力气帮忙。
苏雨立刻安排了一处静室,请余慈入驻,并将一盒婴舌香递了过去。
婴舌香也是天然生成,因其色如鲜血,自然凝固后便成小巧舌头状,故而得名。余慈看盒中一颗颗鲜红的胶质物,心念一动,已将其中一颗送进了佛骨熔炉中,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杂质。
在等待过程中,他则拿出记载了无名香经的玉简,临时抱佛脚,查阅信息,看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个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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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碧澜飞炎 过海奇香(下)
无名香经收录香料信处着实详尽,可称得是浩繁如海,却纲举目张,少有遗珠之憾。很快,余慈就找到了婴舌香的条目。
这里面长长一段,都是婴舌香的产地、性质、用法、忌讳,也包括精炼手法等,看得出来,这香颇为高端,各种加工、使用方式,都很复杂,甚至还有相配套的心法,忌讳也多。
余慈看了几眼,脑子就有点儿发晕,只记住了前面一些基本的信息,知道这香原产自东海,性热味甘,有固态液态两种用法等等……咦,产自东海?
半山岛不就是在东海边吗?虽说位置靠南一些,可在那儿收购,怎么也强过万里迢迢,奔赴北荒。
余慈的兴趣给提了起来,他仔细查看本条目,接着就发现,原来婴舌香是一种伴生香,总是和一种剧毒海虫共生,海虫的分泌物吸引深海中某种特殊的物质依附,久而久之,将海虫封在其中,彼此化染,成为鲜红如血的香料。
香料成后,海虫的遗骸却成了杂质,又因其本身带毒,分解时一个不慎,就可能激发出尸毒,将香料毁去。
所以这面给出的提纯方法,就相当的复杂,看那些手法要求,余慈就知道,以自己真实的调香造诣,是绝没可能做到的。
看到这儿他又觉得庆幸,幸好刚刚没多话,只说试试,否则只在“伴生香”的性质,他就可能要露馅儿,
他又想到一点,忙去看心炼法火中的香料,果然色泽已经暗了下来,这就是海虫尸毒扩散,香料给毁掉了。低骂一声,忙把这废品取出来,有些挠头,不知不觉给毁掉了一块,回头怕是不好交代。
他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想了想,依旧扔进佛骨熔炉中。
不是他不吸取教训,而是他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而已,幸好,心炼法火也没有那么弱!
以十方慈光佛宏誓大愿为根基,生就的心炼法火,其性质说白了就一个词儿——“如愿以偿”。
在炼器炼物之事,心炼法火可以做到完全贴合心中意念,所得即所想,只要你思路正确,办法可行,材料也跟得,就能够炼制成功。在精炼香料这件事儿,余慈要做的,就是对得香料的性质、成份心中有数,然后就是神意运化的层次要跟,能够入微入化,以神识区分出哪个是香料成份,哪个是杂质,然后心炼法火就能搞定一切。
此时他进入还丹阶,元神真性渐可发挥,对香料了解深入之后,这点真心不难。
不过三刻钟左右的时间,全新的婴舌香就出炉了,由指尖拈起,便像拈着一个小巧的薄膜水袋,稍稍用劲儿,里面的液滴就要溢出来,这种固态液态区分模糊的样子,正是婴舌香最为精纯的一种状态。
这时他也明白了,经过提炼的婴舌香,才是真正的婴舌香,苏雨给过来的,只是半成品而已,说价值相去霄壤,绝不为过。
不过,这样的进度,过快了。
按照无名香经的提炼方法,中间药物作用需要一个时间,真煞催化也要一个时间,二者相加,两三个时辰都是有的,他半个时辰就拿出成品,在内行人眼里,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只好再等等,闲来无事,就研究婴舌香的条目,还别说,细看下去,他真发现了熟悉的字眼:
与海雨香混化,可致幻,宜独制过海香。
这是说一种香料配方了,余慈最先是被海雨香吸引了视线,不过接下来就觉得,这说法很是奇怪,尤其是“宜独制”三字,非常扎眼。
余慈顺手便搜了下过海香的条目,然后便给吓了一跳。婴舌香的条目字数已经相当多,大约在两千字左右,可过海香条目介绍,两万字都不止,这是在玉简中,如果编制成册,已经能出本了。
大略扫了眼里面的内容,其中绝大部分,竟然都是法式仪轨,祭灵敬神的,实在是不知所云。
可细细看下去,却能见到,这些法式仪轨,其实就是调配的过程,许多香料,都是在此间加入,运化,甚至还引来所谓神力加持,方才成形。
如此繁复,大动干戈,调制成的香料效果也着实让人瞠目。
条目介绍得很清楚,所谓过海香,一是调制所需香料,都来自于海中,且多珍稀之物,过海之名,是说要收集起来,几乎要将大海趟过一遍之形容。二是隐词阐义,曰“过海”,隐“瞒天”,实际就是瞒天过海的意思。
过海香,瞒天、欺天之香也,化入气机,可幻化失真,淆惑天心,乱一切感应神通,可避天劫。
砰地一声,余慈一掌拍在桌子,心里已然透亮: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九烟道?”
外间苏雨疑惑的声音传入,出于礼貌和忌讳的考虑,苏雨没有以神意探测余慈的作法,不过眼下,里面动静闹得有点儿大。
余慈警醒过来,稍稍思索,应了一声,起身收拾好那些婴舌香,迈步出屋。
不想他这么干脆就出来了,苏雨很是奇怪,余慈觉得先把糗事说开比较好,便将那块被海虫尸毒所染的废料亮出来,暗红的颜色和正常的香料差距明显:“不好意思,能力有限,提炼时,一时不慎,毁了一块……”
联想到之前那一记拍桌声,苏雨轻叹一声,但很快露出笑容:“无妨,婴舌香本提炼本就艰难,我们是知道的。”
她心态好,可管征脾气爆,一下子瞪大眼睛,胸口火气顶,刚到喉头,又觉得自己生气没有道理,只有咕噜一声硬咽下去,也在这时,余慈手掌一翻,另一块婴舌香亮出来。
一成一毁,是不能放在一起的,免得受到污染。可前后对比,那似乎在随时流动的莹莹红光,仍然能够晃花在场人们的眼睛。余慈冲管征笑笑,即而对苏雨道:
“另一块倒是成了,不知合不合苏仙子的意,请过目。”
“嘎……”
管征打了个响亮的嗝儿,脸色的变化真是精彩,余慈忍不住想笑,然而,这壮汉却比他更早一步,放声大笑,欢喜得恨不能手舞足蹈:“成了,你他娘的竟然成了,成了!”
啪地一声,折扇收起,敲在掌心,顾执扭头对沈婉道:“似乎这回,我来得有点儿多余?”
沈婉懒得理他。
第二百零六章 东海北荒 大小魔劫
有管征这样的家伙在旁,想来苏雨也很困扰。&&
余慈心中已有了谱儿,更不想给她出难题,便主动道:“这婴舌香的精炼比较繁琐,我是用独门秘法,加快了速度,但可一而不可再,接下来若苏仙子还有需求,就要按正常的流程来办,这里条件有限,是做不得了。”
这么说倒是解除了苏雨心中最后一点儿疑惑——原来是特殊法门,怪不得比她了解的要快这么多呢。
有了缓冲之机,苏雨也暗松口气,对他璨然一笑:“不想九烟道的本事,还要远在我们判断之。如此,我倒不好擅作主张了,要禀宗门,望把生意做得更长远些。至于报酬,也势必要让道满意。”
后面这句,就显出碧澜飞炎直爽坦荡之处,非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一流。
这正是余慈所希望的,两边就订下后约,至于余慈手中仍在的十余块婴舌香半成品,就按照苏雨的意思,仍放在他手中,一是请他继续提炼,二来也作为质押之物,表现出想与他长期合作的意向。
随后余慈等人告辞,了车,余慈回看一眼,又看到那缕刻符箓的照壁,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天篆分社的熟人,难道都跑到怨灵坟场去凑热闹了?
这时,顾执则是开口大赞余慈前面的表现:“九烟老弟是不卑不亢,眼光更放得长远,半山岛也算是当世一流剑宗,虽是人丁稀薄了些,却个个都有惊人的艺业,能和他们挂关系,日后好处可说是享用不尽哪!不过……”
他话音转折,又往同车的沈婉那边瞥了一记,沈婉笑吟吟地回看过去,大大方方,就看他怎么个议论法。
顾执干咳一声,将喉咙眼里的话又委婉了几分:“东海比北荒要强一些,不过那边的情况,沈掌柜应该也了解,个个都是庞然大物,跺跺脚那就是七海翻覆,天地变色,半山岛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几乎可说是凭借她一人之力……唉,叶缤女仙的绝世风标,实是令人景仰。”
沈婉也给他带起情绪,曼声轻吟:“单人只剑半山岛,砥立东海浪滔滔。”
听这散句,余慈不由怀想起,当年天裂谷,正是那一位,轻描淡写,赠他以乘剑意,而后缈然远去,其仙姿风仪,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怔忡片刻,他醒觉过来。虽然顾执并未明言,但他已经听明白了。
可顾执犹自怕他不理解,最终还是往白了说:“东海那边,实在不是咱们这些人该凑去的,做些小买卖当然没问题,但陷得太深,咳,居之大不易啊。不如在北荒,如我一般,低调做个富家翁,逍遥自在。”
他最后一句终于图穷匕现,也在此时,沈婉淡淡接:“北荒天气苦燥,亦非宜居之地,倒是南国风光正好,若离海远些,也少见波澜,若九烟道兄有意南下,本阁亦当竭诚相待。”
顾执手中折扇开合两下,盯了沈婉,沈婉则从容以对。
余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很快,他回到洞府,和顾执、沈婉等人道别后,便开启了此地所有的禁制,又将乘着婴舌香的盒子放在桌,略一沉吟,就闭眼睛,神意早循着架设好的渠道,投向数十里外。
余慈在离开时,将神意星芒打入管征的脑宫中,二人修为相近,管征性子粗疏,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所以一切顺利,在路的时候,他就一直关注,眼下卡的时机刚刚好。
他来这里,就是要确认一件事。
天篆分社中,苏雨正在写信,管征在一边看着。修行界平常写信,都是将神识打入玉简既可,不过苏雨现在,却是动用了半山岛的独门秘法,以剑意写,若是中途不慎落入外人手中,不明解读之法,玉简便会在第一时间被剑气绞成粉碎。
她如此谨慎,让管征有些不适应。
“师姐啊,有必要吗?”
苏雨专心写信,等告一段落,才沉声应道:“本就是前面疏忽了,我们收购婴舌香没什么,市面的都是未经提炼的次货,罗刹教那边也是知道的,不会在意。可是若加一个能提炼婴舌香的调香师,问题就截然不同。我们还拿着前面的心思去处理,可说不过去。
“还好,现在知道此事的,还在小范围内,且这些人应该都和罗刹教没什么联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能瞒得一日,就是一日。”
管征听得好生恼怒:“师姐你这话我不爱听,那罗刹教不给咱们过海香,咱们自力更生就是,这也是光明正大,他们还来使坏,真当半山岛好欺负?”
“半山岛当然不能任人欺侮,只是岛主苦心经营,以真人之身,独立支撑半山岛至今,为的什么?不正是等三十年后,老祖宗伤愈出关?那时岛有老祖宗那等人物坐镇,岛主厚积薄发,亦是剑仙有望,我们半山岛立可登临天下最顶尖的宗门之列,正面对罗刹教也不在话下,也就是这个时候,绝不能出半点儿岔子。”
苏雨明丽姣好的脸容,是少有的严峻:“管师弟你一直埋头潜修,故而不知,这些年来,岛主以战养剑,剑道造诣一日强过一日,那天劫的威胁也就与日俱增。无庸讳言,眼下岛主确实是越发依赖过海香以遮蔽天机,罗刹教断去了过海香的供应,岛主虽是早有防备,这些年来,一点点节省、收集,也只预存了约二十年的份额,但万一有什么大战,说不定一年就要用尽,那时魔劫一起,事情就不可收拾!”
被说了这么一通,管征也是垂头丧气,苏雨继续检查传讯玉简,看是否有不妥之处,见管征久不说话,微一摇头,道:“近段时间,你不妨与九烟多多接触……算了,此人心思渊深莫测,虽未见有什么恶意,也不是你能刺探得了的。”
管征真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爆,立时就嚷嚷道:“谁说的,师姐你别看不起人。不就是查他的底嘛,最多再打一场就是!”
苏雨笑,余慈也笑,随后就把心神撤回来。
果然是有关叶缤避劫之事。
当初听说叶缤压制修为,锁在真人境界,以护卫宗门,他景仰之余,也有几分不解:传说叶缤有有以真人境界败杀劫法宗师的能耐,四九重劫不好说,平常刀兵水火劫数,难道还抵不过去?
在离尘宗时,他就此请教见多识广的师兄弟,相关版本颇是不少,比较靠谱的,是说叶缤当年未得长生时,在九天外域历练,不知怎地得罪了某个有极大神通的魔主,誓要坏她修行,而等到叶缤破三劫关,力证长生时,果然携天魔眷属而至,最后的结果,却是恨恨败退。但魔主发下了更重的誓愿,无论如何都不让叶缤证道圆满。
这样,有一个魔主窥伺在侧,别的真人修士,遇到修行小劫难时,都是刀兵水火之流,而换了叶缤,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劫,最后都会引发最恐怖的天魔大劫。叶缤或许不惧,却要顾忌到一旦度劫失败,半山岛的基业就有倾覆之厄,至此再难全无挂碍地迎劫而,锁住修为,确是无奈之举。
如今看来,这个说法确实比较接近事实了。
至于罗刹教对半山岛的香料供应,他倒也猜到了一些,现在看来,两边以前确实有些联系,不过眼下似乎起了矛盾。若是一个不慎,他真可能像顾执所说的那样,被卷到漩涡里去,大违他潜心修行的本心。
不过,想想叶缤,再想想叶途,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必须要做,这个,没有疑问。
当然,他也要有一些应对之策。
打开盒子,取出一块婴舌香半成品,直接扔到佛骨熔炉里去。
有了成功的经验,余慈现在是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精力去想别的。
他看过海香的炼制手法,似乎没有一位神主,或者干脆是说,没有罗刹鬼王在,这香是制不成的,半山岛真的找到了能替代的方案吗?
“黄泉秘府要开了,大伙儿往前冲啊!”
“你们名门正派取得?我们这些散修旁门就取不得?”
“让开,让开,什么魔劫,老子就见着秘府、见着宝光了!”
“黄泉秘府早潜下去了,宝光师弟也不在这儿……我是说,你妹,给脸不要脸,退回去!”
怨灵坟场中,事态早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事情本来没这么糟的,可三个时辰前,盘皇宗一个真传弟子莫名死亡,据传是在冲突中,被洗玉盟的某人下了毒手,这一下子就引爆了局面。两个时辰后,盘皇宗破劫长老仗剑而来,说要争个公道,其长生真人的修为,已是北荒最顶尖的那七八个人之一,剑道通神,诸宗这边,不得不分出端阳道人接下。
两人从地底打到天,千里方圆,都是天翻地覆,这还远没结束,传说,盘皇宗的宗主刺曲,大名鼎鼎的“北荒第一剑”,也在赶来的路。
受此激励,天夺宗、血报堂、大椎堂等有名的宗门、堂口登高一呼,已陆陆续续赶过来的近千名修士,一轰而,就算洗玉盟和离尘宗这边,个个长了八条臂膀,也阻挡不住。
可他们又必须要堵着!
辛天君处理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已到最紧要的关头,偏偏前面地龙翻覆,黄泉秘府挣脱了符禁,往地下深处潜去,而潜下之前,竟又是一波天魔涌,感应到外间修士贪婪的**,个个神通暴涨,驱动天魔眷属,往复冲击,竟已经有了魔劫的苗头。
若是两边一合,事情不堪设想。
月底事情渐多,今天就一章了。
第二百零七章 贪欲煞气 荡魂神光
由于地脉动荡,黄泉秘府挣脱了辛乙布下的符禁,只在原地落下一个扩及十里,黑黝黝不见底的巨大深窟,杨朱悬在空,面色严峻。
万千天魔,趁着端阳道人和破劫激战时,地动山摇的茬口,蜂拥而出。这个深窟就是势头最猛的位置,也亏得他在此坐镇,才将那冲击打下去,可有更多的天魔,趁着他在此僵持的机会,从别的地方散出,隐没在丛林深处。
“难道真的动了哪处隐藏的魔窟,还是这里有一道虚空裂缝,连接九天外域?”由不得杨朱不这么想,除了九天外域,他还从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如此规模的天魔集群,而这也有前例可循。
他知道拖不得了,当下咬咬牙,舍下脸面,放出传讯符,和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中的辛乙联络,然而好一阵都没有回音。
谁也不知道,禁域中会有什么干扰,杨朱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这时,另一边有弟子过来报讯,说外围已经让部分散修渗透进来!
杨朱面无表情,其实他也有所感应,在外围,那些北荒的散修已经与己方布下的防线,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境况。
对方必然是有高明的人物隐在后面,处处针对这边的布置,利用了人数的优势,在一个相当大的区域内,将诸宗修士来回调动,再加后面的天魔袭扰,他们可说是腹背受敌,能坚持到此刻,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们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以杨朱的境界,已经能够对许多将明未明之事生出感应,隐然就觉得,有不止一拨人,在暗处施以狡计,专门针对他们。如今这局面,乱象纷呈,只有一点没有异议:
他们这一群实力最强盛的诸宗联盟,分明就是众矢之的。
“说到底,还是手软的缘故。”
他们不愿激化事态,顾忌太多,否则这里两大真人,十多个步虚强者齐齐发力,这千把个良莠不齐的散修,早给杀散,又或是将幕后的人物逼出来。
可惜,这种念头,也只能在脑子里转一圈罢了,要是他们真下杀手,弄个血流成河,以当前的天魔密度,吸收了戾气血煞,方圆万里,必是立起魔劫,绝无第二种可能。那时候,引发魔劫的因果,可就全落在他们身,对以后的修行大大不利。
还是要先除掉这些魔头!
杨朱身随意动,便如奔雷激电,以地窟为中心,在周围绕起了圈子,感应到天魔,便以雷霆手段灭杀,顺手梳理混乱的局势。他这位真人修士终于腾出手来,登时给了己方极大的鼓舞,也让那些堂口、散修起了骚动,短时间内,局面倒是稳定了一些。
可这样,效率太低!
若他一人在此,这等念魔、煞魔之流,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的感应。可现在方圆百里的区域内,超过两千人堆在一起,又都是私念横流,贪欲无度,天魔最喜这等环境,一个个都深藏在这污浊气息之中,与众人气机混杂,最难锁定。
飞动一周,扑杀的天魔不过百余只,这也能看出来,在这片地域中,天魔已经渗透得足够深了!
“我在传讯符中请辛天君送出一道破魔符来,不知他收到了没有?”
一念既起,忽地心生感应,登时醒悟过来,嗔目喝道:“何方妖人,敢阻我灵符!”
喝声中,他身外浩然正气喷薄而出,循那一线感应,化为湛湛金光,穿刺黑暗,势如破竹一般,将虚空之后的禁制扫灭。
那边的传讯飞符这才摆脱了在一个区域内空转的窘境,嗡地一声穿入地下,朝越来越深的黄泉秘府追去,可浪费的时间,却再也追不回来了。尤其让杨朱难堪的是,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施术者的踪影。
“此人要切断我们与辛天君的联系……却是何故?”
心思刚一闪,脚下地层蓦地再度震动,和前面地龙翻身式的感觉不同,现在就像是掀开一口装满了沸腾油汁的大锅盖子,里面炙灼的热量,还有独特的气味便肆无忌惮地喷发出来,形成强烈的升气流,竟在地下形成了强劲的龙卷,那是黄泉秘府的气息。
杨朱突然间明悟,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在这个问题,他完全无能为力。
下一刻,远方连续响起几声呼啸,都是在叫唤“黄泉秘府开了”,最开始还很混乱,但相隔不过数息,这些散乱的语句就变得直白而统一:
“见者有份……抢啊!”
尖锐的嘶啸声,就是在数十里外,也能听个清楚。
不知何时,外围的北荒亡命徒们,又多了密密麻麻的一片,这些人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致命了,原本在地层震动中,已有分心的诸宗修士,在面对如此规模的人群时,也有瞬间的失措。
更恐怖是千人、万人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贪婪,对天魔天说,那就是等的灵丹妙药,刹那间魔意染化,连己方一些修士,都不免心驰神摇,气氛立马就不对劲了。
魔劫!
对面不知多少人,眼睛已变得血红,这是能够爆发式传染的恶病,如今,杨朱看哪张面孔,都像是被天魔浸染,他明白,局面是彻底控制不住了!
在诸宗修士的防线被冲垮的一刹那,有人大声赞叹:
“好!这一拨人马得及时!”
也有人附和:“这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啊。”
“冲过去,冲过去!”
三大堂口和天夺宗的修士们原本是处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可在后面大批人马涌来的时候,也被裹着往前冲,在周围热烈疯狂的气氛中,绝大多数人也红了眼睛,连连啸叫,朝着那边倏起的龙卷狂风中央冲击。这“绝大多数”,也包括了最少一半的各堂口大佬。
在此情况下,少数人的意见,完全没可能让人听下去。
唐禾最初还想收拢部下,观察局面,再做定夺,可试了两回,便跺了跺脚,再不做这些无用功。旁边唐訾最是紧跟兄长,此时脑袋也还冷静:“大兄,这情况不对啊,前面莫不是真是有魔劫生成?”
“十有**是了。况且,咱们可没煽动这么些人——早觉得有人在暗处使力,现在更明白,咱们是让人给当枪头子使了。现在只有将错就错,尽力收拢人马,先顺势冲进秘府去,再说其他!”
下面的话他没明说,“众人独醉我独醒”也有好处,真是借此争抢出一两件等法器,又或是夺得乘法门,今天损失百八十个人,相比之下,也不算什么了。
念头明晰,他也觉得满心的兴奋,觉得就这么冲进去,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波人呼啸而过,后面更多人密集如蚁,碾压过去,因为太过稠密,为了争抢有利位置,人们直接在路开杀,血腥气一起,混乱就愈发地不可收拾。
有些人刀下染血,便是放声大笑,周身煞气如潮,修为直接提升了一个层级,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这么一路杀了下去。这样的情形,在这片区域内的各个角落都在演,只有愈演愈烈,无从缓解。
“这魔劫的强度,比预计的要强许多。”
在更后方,刺曲拈了拈额下短须,清癯的脸有些疑色。
旁边,赵子曰哼了一声:“魔门东支也不是吃干饭的,而且,不是还有东华宫横插一手么?”
谁也没有为敌人隐瞒的义务,几日前,魔门东支被轰出了秘府,便选择性地将里面的信息传播出来,虽然限定了范围,但有心人总能听到。还有妙相那尼姑,奇迹般地脱身,也是个消息源,许多事情拼接起来,他们对各方人马都有个基本的了解。
说话间,他将肩后兜帽翻,遮住了遍布黑色符纹的脸庞。
刺曲不动声色,将身子往外挪了一些,业火这玩意儿,确实是离得越远越好,自从这家伙承了愿力,脾气也越发地暴躁,他可不愿触霉头。想了想,他又笑道:
“不管各自如何想法,这么一次诸方合力,才真正有了效果。辛乙如今有的瞧了,他打破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引爆外间修士贪欲,这么一个魔劫的因果,倒有一大半记在他头,不知他要怎么个处理法?”
“怎么处理是他的事,回头冲入秘府,夺宝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抢到中枢。我要限制住辛乙,脱不开身,本来十方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身负重伤……你们盘皇宗是主力,也就是为王卖命的时候到了。”
刺曲冷然一笑:“这是自然。”
话音未落,这一片地下世界,忽然亮起一通红光,猛抬头看,就在龙卷风暴的正方,不知何时已经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那里撕裂的不是地层,而是虚空。
红光本给人以“热”的感觉,可当此红光照下,以刺曲的心志,也觉得身微寒,随即剑意流转,将其驱除。饶是如此,他脸也微有变色:
“透空魔念,荡魂神光,这是天魔大劫?”
惊骇之后,就是大喜:“真是天助我等!辛乙竟然是给引爆了天魔大劫,如此他根本就抽不开手……”
话说半截,赵子曰已是一言不发,身化黑光,倏然冲。
第二百零八章 缘木求鱼 星空搭桥
“娘的,终于都动了!”
黑袍微昂起头,睁大眼睛,任鲜红的荡魂神光刺入,倒显十分享受的样子,心情相当不错:“不知是谁想出的这绝户计,真叫一个漂亮!”
“这人应该对黄泉秘府本身没兴趣。&&”
翟雀儿瞥他一眼,笑得轻淡:“如果是我用这一招,会在恰当的时机,提醒辛乙,让他知道外面的局势,只要你辛乙敢动,秘府现而杀劫起,就是一场人造的魔劫,逼着他抽身,最终目的是保着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为今后打算。
“可那人,坐视辛乙将禁域毁掉,令其沾魔劫因果,诱发劫数,事事做绝,不留半点儿余地,不是和辛乙有深仇大恨;就是要绊住辛乙的手脚,便于行事,对黄泉秘府的存亡,则是毫不顾忌,看起来,此人的打算,倒和师兄你差不多呢。”
黑袍嘿了一声:“那是谁来着?”
“十有**,是陆素华。”
黑袍登时大笑:“玩笑!陆沉的《太初东华玉》也是玄门第一等的修行秘典,碧落通幽十二重天,还未必有它的层次高呢!”
翟雀儿笑道:“若是如此,自然更好。”
她这么说,效果比正面辩论可要强出太多,黑袍明知她有挑拨的意图,甚至连前面的判断,都可能是信口开河,然而念头却不免有些动荡。
翟雀儿不给他仔细考虑的时间,对高继道:“咱们分开行事,高师兄,你领头,引人循正常通路进去,不妨亮亮招牌,我和龙长老,黑袍师兄则走暗处,走了!”
除翟雀儿本人外,是把长生真人和步虚修士分开了,反正后才面对辛乙这等人物时,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他们早早就在黄泉秘府中留下了印记,运用破界符箓,可以直达秘府,这正是他们留下的后手,相关符箓却是有限的。
翟雀儿三人撕裂虚空,再入秘府。
红光愈发浓郁,荡魂神光愈演愈烈。若辛乙在全盛时期,以其感应,秘府范围内,没有生灵能逃过他的感应,可现在,翟雀儿等人没有被第一时间赶出去,只能说明他确实脱不开身。
黑袍大喜,一马当先,往中央方位突进。
原来由五岳真形图镇压的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入口,是在中岳方位,也即黄泉秘府的正中央,秘府也就由此划分为一内一外两层虚空,这是黄泉秘府最具特色的部分。
不过这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由建造秘府的大能硬生生隔开。现在,五岳真形图失踪,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已经让辛乙破除,两层虚空便开始相融,也不知当时是做了怎样的准备,这一过程竟然少有动荡,大有水到渠成的味道。
现在,在黄泉秘府任何一个位置,都能看到中枢七处山峰的轮廓,那也是荡魂神光最为浓郁的地方,三人都是魔门出身,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么厉害,不过这种时候,莫说有辛乙挡着,便是没有,也要冲进去了。
正在半途,大气嗡然震荡,人影疾冲而过,相距大约有二三十里。
冰冷的眼神剜过来,却没有停留。如此自然会激起反应,对真人修士来说,二三十里的距离实在太近,彼此罡煞激荡,气机如烟花般爆开,距离动手开战也就是一线而已。
是杨朱。
黑袍冷嘿一声,翟雀儿则嘻嘻发笑:“那家伙性子高傲,可是也很聪明呢,他们的事儿,确实不能再耽搁了。不过,我们的事儿,也耽搁不起……”
黑袍自然知道,此时在黄泉秘府之外,不知堆满了多少被九地元磁神光阻住去路的修士,但没有五岳真形图,九地元磁神光也就是无根之本,早晚都要被突破。
那些还是小鱼小虾,
以目前的屏障强度,已经挡不住步虚修士,谁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冲进来——这已经不是五岳真形图和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分割的秘府了,而是敞开了门户,就是要看谁抢先一步!
黑袍分毫不惧,而是放声大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笑声未落,外袍翻卷,竟是遁地而下,转眼不见。
龙长老一直耸拉的眼皮掀起,寒光电射,翟雀儿却是摆了摆手:“无妨,如今处处都有争头,在哪儿都免不掉,
黑袍才不管翟雀儿和龙长老是什么想法,在玄符锢灵神通禁域被辛乙破除之后,拦在他前面的最大障碍已经没有了,那时黑袍就下定决心,甩开翟雀儿他们单干。
转眼间已经是数十里开外,内层虚空的核心地带就是那七座山峰,之的殿宇建筑,就是藏宝地所在,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修行法门必然就在其中某处。
七座山峰有六座呈梅花状环行分布,相对比较规则,另有一座向东北方向突出,从高空来看,就像是一把锥子的前端,只要对该区域的地形有基本的了解,人们就会首先关注到那里。一次,他们一行也是先登了那座山峰,只不过运气糟糕,先是被暗算,又被驱逐,搞得好生狼狈。
黑袍这次还是要去那边,坦白说,翟雀儿的言论还是影响了他,他对陆素华非常在意,毕竟他和那个女人交手了很多次,深悉其难缠之处,而那女人明显曾到过那里,能在那边捕捉到蛛丝马迹的话,会让他更有成算。
他和翟雀儿、龙长老是从黄泉秘府南部突入,直线过去,中间还要经过一座位于核心区域最东侧的山峰,按他的计划,顺路就把那里搜索了。没有了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的限制,山峰那点儿防护禁制,还真不入他的眼!
然而,计划总没变化快,便在他破开急速衰弱的九地元磁神光,召来一道岩浆支流,全力动手轰击禁制之时,天空中又闪过一道黑光。
黑袍心头凛然,双方气机遥空一触,那种感觉实在让人印象深刻:竟是业火!
他抬起头,那边人影已经不见,但其身份已经感应清楚了:是那个赵子曰,那家伙是不是疯了?抢夺佛陀遗骸,就是这么个缘故?
情况诡异,他更不愿耽搁,正要再埋头苦干,那边黑光再闪,赵子曰竟然又飞了回来。
黑袍眯起眼睛,脚下岩浆涌起,暗红火光自辟一片区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此时赵子曰和黑袍的打扮出奇地相似,都是一身黑色罩袍,用兜帽遮住了头脸,甚至身外都是火光环绕,相比之下,黑袍气机更霸道些,赵子曰则是极度妖异。
“你修炼的是熔核焦狱功?”
虽然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可以赵子曰的口吻说来,简直就是居高临下。黑袍大恼,这厮骤得强大神通,怕是已经烧坏了脑子,简直就是个暴发户。莫要忘了,他的根底,不过就是个还丹小杂碎而已。
他也不准备答话,就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在这时,赵子曰笑了起来:“没想到真界中,还有魔门中人修炼这个。对了,听说你是想要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看这法诀的份儿,我不妨告诉你,你这地方找错了。那法诀来历神秘,历来都是储藏在各代黄泉秘府主人的脑宫中,你要到他们埋尸的地方去才行。”
“你怎么知道?”这话脱口而出,黑袍又有些后悔,莫名其妙这也太弱势了点儿。
赵子曰却是嘿然一笑,伸手指向西北方:“那边山,有座黑石大殿就是了。对了,莫要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以熔核焦狱功的步虚术,想对应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度劫秘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着,他袍袖一振,化光而走,半空中犹自传来他的大笑声:“缘木求鱼,可怜可怜!”
黑袍没有再恼,而是盯着黑光遁去的方向,良久,也是一振袍袖,随岩浆流一起遁入地下,对已经破除了一大半的禁制,再不感兴趣。
“嘶!”
拉长的尖锐破空声,从高空直坠而下,就是厚厚的地层也没有让它中断,而是一直在细微的波动中,轰入地下森林,一旦见了外界空气,便又是一次强劲绝伦的爆发。
九转神照寒玉楼在端阳道人头高悬,清光如水,清凉润泽之中,自有第一等的坚韧,而其内蕴气机变化,便如海底暗潮,无休无止,偏偏表面半点儿都看不出来,其炉火纯青处,已到了变化的止境。
有这样的手段,端阳道人却还是落在守势。
清光之外,剑鸣之音如丝如缕,那剑光也早缈不可见,连带着对方的身形位置,也难以猜度。可那锋利无匹的穿透之力,每每破开清光,搅乱他的气机。
“这破劫走的是无形剑的路子,难得正宗纯厚,不带半点儿邪气,离尘宗那边所言不错,盘皇宗果然是得了论剑轩的部分真传,如此入微入化的剑意,在那边也能登堂入室了!”
端阳道人心中念头生灭,攻守之势却一直没有变化,二人就这样从天下打到地下,再一路下行,冲入荡魂神光的鲜红区域,黄泉秘府外的九地元磁神光,也挡不住他们分毫。
外面挤做一团的修士,早给扫得七零八落,这还是端阳心存仁念,及时外烁了震爆之力,否则这一个穿刺,至少收去百十条人命。
这是他能看到的,问题是,有些他见不到的,就实在无能为力。
刚进黄泉秘府,二人外围如水波一般的气劲,便扫到一个人影,那个倒霉鬼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全身骨头都给震碎,眼见就不活了。
端阳道人眉头一皱,但心思还是很快就移到周边无形剑势之。
他当然不知道,在那人影委顿于地的同时,万里之外,某个正例行修炼的家伙闷哼一声弹起来,仰头看向西极天空。
惭愧之余,还请诸位理解支持。
第二百零九章 魔种生芽 大劫献祭
有厚重的地层挡住,余慈当然看不到什么,他正在修炼跳转四象的法门,忽地从白虎星域哪边传来了干扰反应,而且是直接作用到了他在白虎星域的本命星辰,差一点就让他走火入魔,吓出了一身冷汗。
等缓过劲儿来,他终于意识到,盯着岩层去看,根本没有意义,长吸口气,重又坐回到榻,稍稍安定心神,首先确认了一件事:
刚刚,有人与他分流毕宿星力,导致他运化失衡。
由于天人感应的问题,同时修炼天垣本命金符,寄托生死玄机,是无法在有人“占据”一颗星辰的前提下,重复寄托的。不过如今他已经移宫归垣,那颗毕宿星辰是不是还是他的“自留地”,仍需斟酌。这样,四灵法相的修炼,就有些问题。
余慈有这方面的担忧,不过,细究起来,又不像那么回事儿。沉吟片刻,他重新进入寄托星辰的感应状态。
“唔……,
余慈这回明确了,那边对星力的汲取确实存在,却是极小的一缕,说是一“滴”也没关系。余慈对白虎星力的感应还在,心神一动,竟能循那感应,一路下行,追根溯源,不在话下。
“怪不得,若是同寄托在一颗星辰,便不说干扰,彼此哪还有秘密可言?”
感觉着意念越过万里虚空,直坠而下,新奇的体验尚未记忆深刻,却是“卟”地栽进了一个臭水坑。
是的,就是臭水坑。里面全是飘浮的杂物,混乱肮脏,不见半点儿生机——类似的形容没有半点儿过份,其实这里是一道混乱的残灵深处,原有的意识全打碎了揉乱了,混杂在一起,弄成一锅粥,自我意识则完全毁掉,只有最中央一点星芒,闪烁着仅有的光。
余慈定了定神,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哪里。
原灵犀散人的尸身,让黑袍植入了链火,又被陆素华打入张老残魂,成了傀儡,如今数日过去,那驱动傀儡的残破神魂,什么生机灵性都完蛋了,成了“臭水坑”,傀儡躯壳也被人灭掉。
残灵失了寄托,又无生机,却莫名地在苟延残喘,细究起来,中央处的神意星芒应该起了大作用。
原本余慈以为,这神意星芒是要寄生在生灵神魂之,汲取养份才能存在的,可不知是不是前面灌入太多白虎星力的缘故,这东西竟然能够遥感天域,截留涓滴星力,艰难维持。
余慈当真是哭笑不得,他当时与之切割,就是不想再趟黄泉秘府的浑水,哪知眼下又用这种方式回来了?
“啧,眼下的黄泉秘府正是最混乱的时候,诸方高人云集,此时凑过来,岂不是给自家找麻烦嘛……还是走为!”
余慈对黄泉秘府本身已经没什么期待了,若说有,让它废掉比让它落入某个势力手中,更称心如意一点儿。他以后实力强了,可以按照十方慈光佛的遗愿,到这儿来办事儿。
但这也不是急切间的事儿,以后的发展,谁说得准呢?
再没什么可想的,他立刻准备退出去,便在此刻,头顶像下饺子一样,呼啦啦下来一堆人,这些人都是胆子特大的,竟是趁着前面激战造成的九地元磁神光缺口,一窝蜂地冲进来,因为太过密集,才一进入秘府范围,就是一阵好杀,当场便是血流成河。
这里面自然少不掉天魔肆虐,那种混乱看得余慈直皱眉,怎么才三五天时间,这黄泉秘府变得更乱了?
不过像他这边死气沉沉的残灵,在天魔眼中,就是那种馊得发臭的残羹冷炙,是绝不会引来关注的,余慈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沉入这片残灵深处,研究如何彻彻底底地撇开这玩意儿。
说来也好笑,余慈入手照神铜鉴这么些年,开发出神意星芒也有不少的年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怎样才能主动将其消去。能发不能收,就是这样儿的了。
原来直接切断联系的法子显然不能用,不然再来个接引星力,他可受不了。不管怎么说,余慈决定,先把神星芒移出来,彻底断绝其寄生环境。
星芒向外移动,余慈相隔万里,但凭借星力搭桥,操控勉强可以为之,不过这回却不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出入间无声无息,神意星芒的移动,竟带起了残灵相当剧烈的反应。
余慈心头惊动,他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神意星芒竟是探出了无数根有形无形的根须,连接着残灵的大部分区域。他移出星芒不打紧,却是动摇了残灵存在的根基。
这是什么情况——生根发芽?
呃,似乎正是如此!
现在想来,他之前是忽略了一件事,神意星芒最正确的表述,应该是一颗“魔种”。既曰“种”,自然有生根发芽的时机和条件,这里面的机制,余慈尚不十分明晰,可眼下,这颗魔种显然已经有成气候的趋势。
仔细想想,在断绝了外在的供应之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通过接引星力,反哺残灵,保证了它寄托的基本环境,这东西,似乎已经有了某些本能。
魔种的根须,已经渗入到残灵的每个角落,一旦离位,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死水,也翻起了波澜。许多光流扭动着掠过,那些都是灵犀散人和张老的记忆碎片之类。
余慈还在想着如何处置,一个信息片断闪过:唔,海雨香?
你娘,怎么忘了这码子事儿!
要不是心神远游,余慈必然是要拍大腿了。
不错,灵犀散人才是真正的调香师,是运用迷香的高手,莫看这家伙之前让他整得找不到北,可若真论在调制香料的造诣,余慈和他的差距,至少也是黄泉秘府到九天外域的距离。
他这边心念动荡,自然由那边的魔种接收。那玩意儿真似有了灵性,不知通过什么样的机理,一连串与香料有关的讯息“噌噌噌噌”跳出来,庞大的信息量,让余慈都有点儿懵了。
那不是什么白纸黑字之类,而是关涉到图像、气息、味道、声音、触感甚至于一整套莫以名之的微妙感应的大系统,虽然还很混乱,却是详尽丰富,尤其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触,更是任何调香师都无法忽视的宝贵财富。
余慈只是扫过里面一些很浅层的东西,就觉得这几日里钻研无名香经,留下的一些困惑,纷纷开解。这么下去,他哪还用担心,将来扮成调香师,会露馅之类?
这残灵就算是个“臭水坑”,余慈也不舍得再切割了。
正努力想着该怎么处置,外间又有变化。
流水不腐,他驱动魔种调动残灵内种种信息,使之渐有条理,却也使得馊得发臭的残灵,有了点儿沾染的价值,终于有魔意侵入进来。
这是碰到了同行。
天魔多以魔意染化生灵神魂,观其情绪心念变化堕落,以之获取所谓的“愉悦”,“愉悦”本身就是养份,并不像阴魔厉鬼之流,需吞噬神魂以自肥。但若遇到同类,往往就是以残杀吞噬为先,因为它们无法从同类身获得类似的“愉悦”,干脆就用更现实的处置手段。
再怎么弱小的天魔,碰一颗魔种,也是占了十成胜算的,那天魔正要将其一口吞下,一片红光扫过。这边凡是天魔之属,莫不给摄提过去,残灵中的魔种竟也感应到这力量,身不由己,化入红光之中。
余慈猛吃一惊,这时才发现,眼下黄泉秘府中,已充斥着妖异红光,中央处更有一个巨大漩涡,联通外界,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状态。
下一刻,奇妙的咒文从冥冥中来,余慈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可周围那些被摄入红光的天魔,闻声之后,竟是在尖啸中催化燃烧,那漫天红光,便是这么些天魔燃烧的“火烟”,愈发浓郁。
残灵中的魔种毕竟没有真正开化,其存在的根基甚至还是白虎星力,倒是避过了这一波自燃。不过万千天魔烧化前,不甘的嚎叫,与流动的咒文汇在一起,那种极度负面的冲击,把残灵也打得摇摇欲坠,余慈心神也受到影响,有些恍惚。
不过,相关的概念,他却是了悟于心。
这是献祭啊!
余慈在《无量虚空神照法典》中,见过类似的描述——域外天魔轻易不会冲破碧落天域,到达罡风层之下,越是厉害的天魔越是如此。要想招引它们过来,最有效的法子有两个:
一是大修行者破关度劫时,那些天魔为诱其堕落以得愉悦,主动侵入,这里有天人感应的玄妙作用,顺应天道,故而天魔入侵并不费力。
二来就是献祭。这是强行招引天魔之法,属逆天而行,代价越高,负面情绪越大,才越能够让那些高高在的劫魔、魔主感兴趣,招引它们下来。这也是魔宗独有的法门。
谁干的?
“看起来九天外域,确实有不少魔主对染化辛乙感兴趣。”
黑袍嘿嘿冷笑,此时荡魂神光献祭,乃是某位魔主,主动以透空魔意催化,给自己一点儿动力,让它的到来更容易些。
这就是天魔大劫。
对任何一个魔门出身的修士来说,感悟此劫,都是难得的机缘。不过,如今黑袍的兴趣在别处:
“虽然老子挺佩服你这通天手段,不过今日,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我要定了!”
黑沉沉的建筑之外,名动天下的昭阳女仙,只一袭青衫,做男儿打扮,挡在门口处,负手笑道:
“好啊,你要哪个?”
抱歉抱歉,这一章是磨出来的……
第二百一十章 真形仙蜕 知难而退
黑袍眉头大皱:“你搞什么玄虚?”
陆素华视线自黑袍那边一扫,两人从阴窟城起,来来回回交战多次,像这样说话,却是头一回,她不紧不慢地道:“这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历代黄泉秘府主人脑宫内,都存了一份儿,如今后面殿中的遗骸肯定不止一具,你要哪个?”
黑袍可从来没想过,这个传说中喜怒无常的女仙,会这么好说话,来之前,他已做好了死斗一场的准备,哪想到陆素华竟摆出了谈判的架势,不免就有些迟疑。&&
黑石殿堂不知是什么材质,竟能隔绝神意感应,让他无法探知里面的虚实。而在建筑顶部,陆素华那枚掩日环在嗡嗡转动,不停地消减外间布置的禁制,眼看就要破开了。
他终究不是常人可比,很快就挥去心中的杂念,哂然道:“东华宫中人,行事真叫一个莫名其妙。你们那的《太初东华玉》本就是直抵地仙至境的无妙法,珠玉在手,却和老子这等散修抢砖头瓦块,至于么?”
陆素华微笑让过这个话题,径直问道:“想好了?”
黑袍摇头:“老子这散修,可不比你父亲陆老魔,和黄泉秘府做了几千年的邻居,深知根底。还是眼见为实的好,不看个明白,怎能轻下结论?”
陆素华似笑非笑地应了声:“你说的也对。”
话音方落,虚空中一声尖鸣,掩日环飞落,由陆素华收起,下一刻,黑石巨门在轰隆隆的声响中打开,阴冷的气息从石门中传出来。
黑袍心头一震,想往前去,然而陆素华仍然挡在门口,纤细高挑的身子,与巨大的石门不成比例,可她站在那里,黑袍心中就算是百爪挠心,也要深深为之忌惮。
不过另一方面,他的神意感应也瞬间铺开,探入殿中,将里面的情况了解了七七八八。
“一、二……六?”
殿中果然是停灵之所,没了能阻挡神意感应的黑石干扰,黑袍就确认,一共是六具遗骸。只是黄泉秘府在北荒怎么也有个十余劫时光,怎么才经了六、不,七代?
这个疑惑在心头闪了闪,就被更重要的事情压过了。
陆素华回头,往里面瞥了一眼:“六具啊,这倒好分了。”
剑光骤闪,黑袍惊怒间冲之时,便见停灵大殿的正中央,一道细长的裂痕从门口直至殿中深处,将大殿剖分两半。
“也不管是哪代,一人一半。你是要左边,还是右边?”
黑袍一愣止步,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时间紧得很,若你不选,便由我选了。”
说着陆素华便踏入殿中,站在剑痕右边:黑袍眯起眼睛,也走进去,站在左边,环目一扫,便见大殿中坐落着六个石龛,每个石龛都是一样的规制,甚是朴拙简易,龛中便储着修士遗蜕,有的干瘪,有的则栩栩如生。
陆素华那一剑,正好将六个石龛分成两边,一边三个。
看着这些,黑袍脑子转得飞快。
这可都是真形仙蜕,放在那些修炼寄魂转生之术的修士面前,就是一等一的宝物。便是黑袍本人,也有一些法子,可将这些遗骸炼成傀儡,或更进一步的身外化身,那可等于是多出了几条命!
不管怎样,先答应下来再说。
黑袍叫了声好,大袖招展,就要将这边的三个石龛收下,他储物指环内空间颇大,倒也不怕收不起来。
然而在挥袖之时,他却看到,陆素华没有任何动作,也在此刻,殿外红光如潮,轰然涌入。
中央区域的天魔大劫正如火如荼。
七座山峰之间,距离最远不过数十里,实是挨得极近,以长生真人的眼力,在任何一座山峰之,都能将中央区域看个通透,可如今,层层红光照下,那里一切人影声息都是严重扭曲,而沸腾的气机,更是能够隔绝一切感应,不真正进去,任是谁也只能猜测而已。
当前局面,正是陆素华一手造成,由不得黑袍不多想一层。
他手一滞,飞扬的袍袖也散了神通,然后他看到,陆素华转过脸来,冲他微微一笑,身形倏然后移,转眼不见。黑袍心中剧震,本能地迈步要追,石龛中,六具遗骸身外,齐齐亮起红光。
那独特而熟悉的气机,让黑袍呻吟一声:天魔献祭,他怎么忘了这个!
天魔大劫起处,像这种由真形仙蜕,完全没有元灵驻扎的,简直就是最好的天魔寄托之所。只要驱动得起来,就是一等一的天魔傀儡,非但战力惊人,也能在关键时刻,抽取遗骸中的长生气血,进入献祭流程,虽说天魔不喜血祀,但也不无小补。
黑石殿堂之前材质特殊,内外封绝,天魔大劫不得其门而入。但门户封禁一开,那些天魔自然如逐臭之蝇,嗡然而至。
有这些真形仙蜕为后盾,天魔大劫的强度,必然再一个新层次,也能再给辛乙加一层压力。
这一切都在那陆素华的计划之中,他却因为脑子里被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占满,压根儿就没往这边儿想!
等下,不对!他身形前扑,冲到一座石龛之前,全身气机翻涌,以魔门手段,硬将真形仙蜕中萌发的魔意压下,顾不得其他,用最粗暴的手段攻入其脑宫,探索里面的情形。
没有,什么都没有……脑宫中,空空如也!
黑袍大吼一声,震得黑石殿堂嗡嗡颤动,还待再试,可另外那五具真形仙蜕,红光已愈发夺目,有两个遗骸的肌骨甚至已经微微颤动,这是天魔驱役肉身,已渐深入的征兆。
一旦天魔躯役,这些遗蜕就不再是没有灵性的死物,也就不再适合放置进入储物指环。就算是放进去,在已经快要跨空驾临的魔主手底下抢食吃,就算黑袍当真无法无天,也要考虑到他还有没有能耐从天魔大劫下留得命在。
他咬碎钢牙,终究是只将眼前这具遗骸收起,至少让自己不是空手而回。
空手……他忽又灵光一闪,扑到门口,便在殿堂大门口,陆素华发剑的那处,一掌将那地面的土石崩开。果然,剑痕之下,还有别的痕迹!
那是一个明显的凹坑,不过碗口大小,面痕迹犹新,将那边的土石抓起,鼻嗅口尝,又以神意感应,只一息时间,结果明晰,他手中土石尽化沙尘,洒落一地。
“这是摄灵之法,有魔灵从地下渗入这里,汇入容器之中……好,很好!”
这时候他自然就明白了,就算是那黄泉秘府历代主人脑宫中,藏着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也早就让陆素华以摄灵之术给取干净了,留给他的,就是那些真形仙蜕——还是取不走的!
思其种种关碍,这绝对不是今天做的,而是一回潜入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之时,就布下的机关。怪不得陆素华要主动发那一剑,随后又走得如此爽快……
这一刻,胸口的怒火就像是岩浆,烧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又是一声嚎叫,百里方圆都为音波扫过,漫天荡魂红光也感受到了这股子怒意,其中不免就有天魔感兴趣,顺路过来就要将他染化了,却被岩浆火焰扫过,当场灰飞烟灭。
一击得手,黑袍却是心神摇动,怒火竟有失控之势,不由连叫不妙,知道自己怒火烧心,怕是抵挡不住天魔浸染,哪敢久留,再狠狠一跺脚,遁地而走。
此时此刻,他已经将陆素华这个名字,咬烂嚼碎了,吞到肚子里去。
今日之仇不报,他黑袍誓不为人!
“看看,果然是免不掉。”
翟雀儿笑吟吟地站起身,收了神通,虽是神色轻松,但脸不免有些苍白。
龙长老有些担忧,翟雀儿前几日吃了陆素华的暗算,旧伤未愈,如今再用这“望气观心”的天魔神通,实在是损耗极大,虽然因为盯着黑袍。接连遇到赵子曰、陆素华两个关键人物,收集到了许多信息,可这种情况下,后面又如何争抢秘府中枢?
这时,翟雀儿嘻嘻一笑:“龙长老,我们到北荒,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当然是黄泉秘府……唔?
见他表情,翟雀儿拍了拍巴掌:“对了嘛,我在北海呆得好好的,却给发派到这里来,难道宫中真的缺这样一个秘府,非要在北荒扎根?还不是我那师尊给出的题目,看一看我这个弟子,值不值得雕琢——我大师兄、二师姐他们,想来也正看着呢。可如今,情况是不妙啊。”
龙长老不说话,这种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遇这么些事儿,什么陆素华、赵子曰,都是计划之外,损兵折将,总还有个理由,回头吃师傅一通挂落也就是了,可是若把自己赔进去,还带累了龙长老,只怕师傅很难掬一把同情泪,只会骂我一个‘蠢’字,是也不是?”
龙长老心中点头,脸自然全无表情。
“一场历练,成也好,败也罢,总不能赋予它更多的东西。其实第一波冲击未果,出其不意的效果没达到,又给了赵子曰、陆素华施为的机会,我已经是败了,到如今,在争抢秘府的几波人中,咱们倒是最弱的一方,明摆着要赔本的买卖,绝不能做。”
龙长老眉头皱起:“你是说,撤出去?”
“别这么说啊,我们是要留得有用之身,将一个更有趣儿的消息,传递回去。所以走之前,龙长老,我们到那里瞧瞧去?”
翟雀儿所指的,自然是那个刚成为黑袍伤心地的黑石殿堂。
已经到五月了吗?大伙有月票的,不妨砸两张过来垫垫肚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珠玉瓦砾 五雷部众
翟雀儿两人小心绕过了中央区域的天魔大劫,几十里的路程也是顷刻即至-
黑石殿堂内部,五具天魔傀儡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有一个已经从石龛里钻出来,翟雀儿和龙长老都对天魔傀儡知根知底,石龛里空间狭小,傀儡却是钻出来,而不是循本能直接给撑碎了,便证明其已经有了一定的灵智,里面寄生天魔的等级,想必不低。
龙长老想挡在前面,却被阻止:“不要动。”
翟雀儿仍带着笑容,缓步前,虚空中,微妙难察的振波扫过,切入了天魔感应的层次中,毕竟天魔大劫不是针对他们,即使天魔之间,彼此倾轧成性,有《自在天魔摄魂经》,和天魔交流沟通,也算顺利。
龙长老犹豫了下,还无声无息跟来,如果那傀儡有什么异动,也好做出反应。
翟雀儿就和那个开始走动的天魔傀儡擦肩而过,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傀儡径直走出黑石殿堂外,扑向荡魂神光中央。翟雀儿则走到仍端坐左石龛中的一处傀儡面前。
傀儡眼睛已经睁开,红光充盈,翟雀儿就站在前面,仔细观察,最后甚至还伸手,触摸傀儡的皮肤,以把握气脉所在。
“龙长老,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天魔傀儡,成就得太容易了?”
容易?天魔大劫之下,几具真形仙蜕,要说被寄生天魔,还不是眨眨眼的事儿。龙长老是这么想的,虽未出口,翟雀儿也能理解。
她摇了摇头:“寄生天魔容易,可如此轻易地转化,气血流动,莫不如意顺畅,没有半点儿抗拒,转质换性的过程都不见——这些人生前难道是魔门高手不成?”
“这个,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应该算是旁门之法,不入魔、释、玄、儒的路数,包容性又强一些,否则黑袍岂会对其感兴趣?”
翟雀儿眨眨眼:“我倒是听师傅讲过类似的事儿。不过和龙长老您了解的,不太一样。”
“哦?”
“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来路,极其了得,非是旁门,而是从玄门入手,半途转入魔宗,亦即由道入魔是也。”
“咱们魔宗这样的法门至少有十几种。”
“不错,咱们特别喜欢这种做法,每一劫都能引得七八个所谓名门正派,投入进来。不过这个法门似乎不太一样,这还是当初的黄泉师叔查证出来……
“咱们的法诀总是要拜魔主的,一旦入了宗门,便自然登入地火魔宫的‘圣典’中,正所谓简在帝心,算是入籍。不管是哪一支都是如此,远在无天焦狱的大梵妖王一脉,不也个个留名?可黄泉秘府这支,那些没有显出魔门气象的也就罢了,那些已经具备,露出端倪的,大典竟然也无从查验,这就有意思了。”
“说不定只是模仿?”
“当然有这个可能,但还有另一件事,自黄泉秘府第一代主人至今,可有成就地仙之人么?此法门明显还不够完备,正因为如此,历代黄泉秘府主人都不停地加以增益,至一代无归羽客,已不知有多少个版本,可惜他还是遭遇魔劫,功亏一篑。这个消息,陆素华肯定是知道的,那她为什么还需要呢?
“我那黑袍师兄也说过的,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再强,比得过《太初东华玉》么?想那东华真君,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物,昭阳女仙承继父业,亦是如此,以她的眼光,怎么就看得这个?”
龙长老咳了一声道:“势必是有用的。”
“用在哪里?谁来用?”
两人都没再说话,片刻之后,翟雀儿笑吟吟地打破了沉默:“看看,师傅一定会感兴趣的,现在……走也,走也!”
在黑石殿堂中的傀儡全部起身前,两人退了出去。
殿堂内红光层叠,以五具傀儡为中心,来回激荡,而在某个角落中,余慈勉力维持着魔种残灵不动,却是将之前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搞明白了这里的情况,不过他一点儿参与进来的心思也没有,相反,他还要努力维持住身价已水涨船高的魔种,避免这座“金山”化入天魔大劫之中,湮灭无存。
这一过程很是辛苦,他就像是一个溺水者,凭着一点儿运气,在充斥天地的透空魔念中挣扎,大部分时间是随波逐流,偶尔利用白虎星力,修改下轨迹,不至被吸入核心区域——那里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万的天魔灰灰,偏偏不见任何爆发式的手段,似乎里面辛天君只是正常的呼吸,就能够予以天魔致命的重创,那种神通,余慈是绝不愿意尝试的。
然后他飘流到了这黑石殿堂中,时间大概是陆素华远遁、黑袍暴怒之际,正好看到一场热闹的尾巴,不一刻,又见到翟雀儿和龙长老。这两拨人来来去去,也不可发现淹没在天魔大潮中的不起眼魔种。
对那几具真形仙蜕,诸天魔自然是极为垂涎的,都想往里面钻,然而天魔驱役傀儡,但反过来,傀儡也挑剔天魔,像他依托的魔种,就没资格进驻到真形仙蜕中,一时倒是闲了下来。
“这地方不错哎。”
余慈在黑石殿堂中呆了片刻,就感觉到这里和外界不太一样。不知这里是用什么材质打造,本身有隔绝外界侵扰的功效。即使现在门户大开,防护力大打折扣,但也有一些比较隐秘的角落,能够屏蔽不小的的压力。
他就在殿中深处找了个好位置,安置下来。在这里,透空魔念和荡魂神光的影响已经降到了最低,只要他注意一下,便不至于被拎来扔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个灰飞烟灭。
低调,低调!余慈下定决心,要在这儿呆到秘府动乱结束,如今就不再分心管外面如何,将注意力都沉到残灵内部来,先把这里面乱糟糟的东西梳理出个脉络再说。
灵犀散人和张老的神魂打乱在一处,记忆重叠,经历紊乱,时间线更是一团乱麻,想要将两边混乱的碎片彻底理清,立限划界,绝对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幸好余慈很看得开,他要的只是灵犀散人一边,与香料有关部分而已,这部分信息,即便仍是浩繁如海,可他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参照——无名香经,纲举目张,大部头的检索条目,分门别类,最是清晰不过,照葫芦画瓢,逐一搜检编排,这种事情,难道还做不到吗?
当一个人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对时间的把握就很模糊了。尤其是有手边大部头的工作为参照,当外界激烈的震荡席卷整个黑石殿堂的时候,余慈手边的工作完成了不过千分之一,尤自茫然:
怎么回事?
殿堂中的天魔傀儡一个都不见,没有了目标,天魔大潮、荡魂神光也都懒得光顾,这里的光线变弱了很多,可是无形而庞然的压力,却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急剧攀升。黑石殿堂发出了难以承载的呻吟,包括更下层的山峰,好像是有一只巨掌把它们捏住了,硬往内合。
余慈心叫不妙,眼下黑石殿堂是为他遮风挡雨的,要是被外力毁坏,魔种残灵势必会再坠入到天魔大潮中,那时他再想得到这样的空隙,就没可能了。
可他又实实在在做不了什么,便在此刻,他听到有人激发长啸:
“八景宫辛天君在此渡天魔大劫,难以照应周全,各方道但请远遁百里,若不如此,牵连莫怨!”
这声音激昂清越,不像是辛乙的嗓门,余慈猜测,那可能是杨朱。这一位四明宗的长生真人,倒不愧进入了“大贤”的层次,明知魔劫汹涌,依然深入劫区中央,为辛乙护法,又及时放言,持正自身立场,胆气魄力,都有可观之处。
辛乙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过余慈有九成把握,这席卷诸峰,干涉虚空,似乎要将黄泉秘府捏碎的力量,正是来自于那位。
他很好奇外面会有什么变化,不过让他现在出去黑石殿堂,也是休想。杨朱这边啸音余波方散,天地间又有一波尖音炸响,这声音穿透力极强,扫过虚空,余慈这边的残灵就险些给搅得散了,所在黑石殿堂“崩崩”两声,竟是开了几道穿墙透壁的裂缝。
“多谢辛天君挂怀,不过机会难得,我们就在外面看着,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说话这人其心可诛,其先声夺人,分明就是想给辛乙施压,一旦心神出现破绽,势必会让魔劫侵入,让其坐收渔利。而且,这话音也耳熟得很哪:
赵子曰?这家伙什么时候有了和辛乙叫板的能耐?
一念未绝,中央区域,气爆声连迭响起,杨朱吐气开声,如大风呼啸:“傀儡魔物,也敢猖狂!”
便追着他的尾音,有人哈哈一笑:
“老弟勿忧,托贪欲煞气等浊物而成就者,虽亦名天魔,实不入流,何足道哉!”
笑音方落,天外走雷音,余慈在黑石殿堂中,也见到有夺目金光自门口、裂隙中狂涌而入,充斥整个空间。他给唬了一跳,忙主动牵引白虎星力降下,护持魔种残灵。而在此时,天地间有隆隆之声碾过:
“咤,五雷部众,听天君号令!”
今天晚了,以后尽量在晚八点前更。至于月票啥的,月初还是要嚎两嗓子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牢狱并立 外魔扰心
原来辛乙还有后手。
余慈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然而紧接着他就感觉不对,那隆隆之音,震耳欲聋、声势浩大不说,最奇特的是其发音机理,不似声带震动,倒像是大气空爆,回音阵阵。
他凑着墙壁的裂隙放出感应,将外界情形拟化为六识所感,却险些被天空的闪亮晃瞎了眼。
黄泉秘府的天空中,中央地带,那扭曲的虚空漩涡周围,依旧红光层叠,不知几千几万重,浓郁的光华几乎是凝成了实质,随时都要倾下血雨,但在更外围,金蛇狂舞,周边区域的荡魂神光,被电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看去,那些电光每每自成体系,叠转曲折,非是寻常,竟有巍峨之势,再多看几眼,那些蹿动的电光,颇如人之手足,而电光叠转轮廓,便似是庞然壮汉。
这不是错觉,相反,越是挥击舞动,那些人形轮廓越是清晰凝实,且已开始缩小,虽然仍是身高两丈,却更肖人形,渐渐的可见其披甲束冠、见面目五官,还有两个化雷电为车驾,腾身其,吼啸声中,对着诸峰之间的红光区域冲杀而入。
轰隆几声响,便有几个人影弹出,那是天魔傀儡。
这些傀儡的战力,余慈一时评估不出,不过一拳一脚,也是地动山摇,可那些雷光人形一时间竟能抵挡得住,偶尔有被一拳轰飞轰碎的,马就又连缀起来,重新化形。
倒是轰鸣中雷火攒簇,澎湃的力量击中傀儡,就是恐怖的焦痕,这些皮肉伤势无所谓,然而傀儡眼中红光闪烁,明显是寄生在其间的天魔,顶不住天雷之威,有些动摇。
“这就是五雷部众?怎么从不曾听过这种符箓?”
后面飞腾起来的杨朱,看得瞠目,此时他倒是给闲置了,还好,总算记得扭过头,看刚才赵子曰发声之地。
那边赵子曰没有掩饰的打算,浮在半空,漆黑罩袍下,热力扰动虚空,以至扭曲。迎杨朱视线,双方气机相接,已是一触即发。
西南山峰,忽地砰然巨震,随即宝光冲霄,七八道流光四散,那些都是有灵性的法器,在秘府中乱窜,一时不知该怎么出去,失掉这些,西南峰,依旧灼灼放光,瑞气千条,莫说是别人,就是余慈,万里之外的心脏都跳了两下。
那简直就是黑夜中燃起的火炬,诱惑着人们往那边去。
北荒的亡命徒从来不缺乏,之前被杨朱的警告弄得有些进退不定的修士们,当下啸叫连连,不知有多少人冲前。
杨朱眸光如刀,正要使个手段,再给这些烧昏了头的蠢货一个警醒,那边赵子曰也有了动作。
那人似乎是深吸口气,身体略微膨胀,同时低笑开口:“杨大贤担心那些贪婪之辈?不愧是名门正派……也罢,我愿为大贤及天君解忧!”
未及杨朱回应,他端了个架子,身子也膨胀到极限,随后就是吐气开声:
“呵!”
嗡然巨震,一圈有如实质的震波横扫黄泉秘府,杨朱那等修为,迎着震波,也觉得脑中一眩,本能地摆出防御架势,随后又发现不对,想再发动,又哪来得及!
黄泉秘府外,自从失去五岳真形图的操控,就在时刻衰减的九地元磁神光,在此刻终于支持不住,像一个薄薄的鸡蛋壳,轰然破碎,散入四面地层中,形成一波又一波激涌的土石巨浪。
如此局面下,黄泉秘府就像是暴风雨下的小船,来回摇动,势头就像当初撼动地脉时一般,可一回,赵子曰绝不是干涉地脉,而是直接作用在黄泉秘府。似有庞然之力,将这秘府超拔飞举,来回颠倒——这是移山填海的大神通!
赵子曰双眸透射黑光如焰,巍然屹立半空,状若魔神。
在黄泉秘府摇动时,虚空激荡,内外屏障粉碎,外面蚁附的北荒亡命徒们,有的给直接甩飞,有的一头栽进来,更有一些,是被那庞然伟力直接碾成了肉泥!
那些倒霉蛋,大部分连诅咒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在恐惧中灭顶,无可计数的负面情绪弥漫此界,让这片本就沉郁的天地,更蒙了一层阴霾。便在这阴云的间隙中,跳跃着鲜红的火光。
“杀生恶业,害身如火。”
赵子曰低声感叹,随后放声大笑:“给我封!”
话音起处,黄泉秘府与外界相沟连的地脉等出口,轰然闭合,整个秘府,竟是内外隔绝,再无任何出入之路径。而黄泉秘府断去了地脉根基,愈发地飘摇不定——此地本就是开辟出来的半片独立世界,一旦没有外面地脉勾连,究竟是留在此界,还是滑入那无尽虚空,真不好说。
如此惊人变故,知道的人却没几个,至少那些前前后后涌进来的北荒修士,大都无知,绝大部分人,都被西南山峰的宝光摄去了心神,剩下的也被接连不断的混乱搅得脑袋发晕。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善哉,这些人充其量不过千余,便是辛天君一时照应不到,让他们死在魔劫之下,恶业也不过了了,我这边还要承担一些,请,请!”
听了赵子曰的言论,杨朱气极而笑:“无耻之尤!”
杨朱很惊讶这人竟然能化用业火,但更让人无言是其手段:圈禁的这些北荒亡命,在辛乙度劫时不可避免要受到影响,若是有大的折损,其恶业势必要算到辛乙头,恶业本身不说,真正可虑的是,万一辛乙因此在度劫时有些犹疑,透空魔念便可能趁隙而入,由此形成了一个两难困局。
一个人一个性情,也有各自的准绳,杨朱自认为还不惧这等事。可他和辛乙不熟,却不知这位看去诙谐和善的老大人,是否能看得开。
婆婆妈妈是绝对不行的……
一念未绝,杨朱却是又反应过来一事,他一挥衣袖,化气成芒,犀利如剑,横绝十里,赵子曰却再不复刚刚移山填海时的神勇,怪笑两声,便闪入群峰之间,倏乎间已去得远了,杨朱放出的气芒击中了他身后的山峰,撞在禁制,光芒乱闪。
顾忌辛乙这边,杨朱没有追去,心头则杀机炽燃,一时发泄不得,就转向那群蜂拥山的亡命,正要使出手段,心神骤然一震。
黄泉秘府的天空陡然间向下压,明知这是错觉,可倾泄而下的电光,却给人以“天要崩塌下来”的感受,杨朱几乎是瞬间摆了一个防御的架子,就像是面对赵子曰的移山填海神通时那样,但这回,他甚至没有一个针对的目标,
直至无穷尽的电光席卷百里方圆,以千计的修士在惊呼惨叫声中趴落一地,他才确认,是辛乙将其惊人气魄化入秘府天地之中,形成这几近天威的一幕。
也在此刻,五雷部众倏地舍了那些天魔傀儡,融入扭曲的电光中,飞落群峰之间,相应的气机散而复聚,驱使电光,在虚空中扭结成一个古怪的字体。
杨朱终于见到了与符箓相关的情景,这才符合辛天君的风格。
电光横扫**,方圆百里之内,以他目见,再没有一个人能直起腰来,而电光所聚的符箓降下之地,正是刚刚赵子曰消失的位置,刹那间电光如牢,封绝近二十里方圆,几乎将相邻的两座山峰都包了进去,只听那边一声尖啸,赵子曰在电光中现身,已是灰头土脸,他边共有五个雷光人形,肃立成环,形成一个符阵,将其锁在其中。
杨朱脸并无喜色,辛乙如此施为,必是天魔大劫的正锋将至,为免分心,需要清场的缘故。
赵子曰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他虽是一时间动弹不得,却是扬声高叫:“我只要秘府中枢,若天君往外边挪一挪,让出中枢之地,你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杨朱听了,心中猛地一动,可在红云之下,却传来了辛乙的笑声:
“几劫修来臭脾气,你要往东我往西。规矩德性不用管,自找老天打主意!”
杨朱为之绝倒,随后又是一醒:原来如此,这又是个套儿。同样是为了诱惑辛乙动摇心神——只要辛乙有半点儿得失之心,就又给了魔劫侵入的空隙。
幸好,辛天君的老辣,远在他估计之。
那似偈非偈的笑声将逝之际,当空红光漩涡之中,伸出一只让人屏息的巨手,泛着微微的蓝光,每一个指节都如实质一般,可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由指骨拼接而成的牢笼,倒是与辛天君符箓所化的电牢有些相像。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那巨手团拢,硬生生插在诸峰之间,也在此刻,六具天魔傀儡,竟在砰然声中,齐化血雾,五道扑巨手五指,另一道扑掌心,重将巨手“洗”了一遍,而气机运化,其封锁之力,强了何止十倍!
“末法主出手,这手笔果然不同凡响……只是毁了六具天魔傀儡,就为了将辛乙封住?有什么意义?”
杨朱不认为这种玩意儿,能把辛乙困多久。可也在此刻,一股极深重的恶意扫过,正来自于那红光漩涡处,刹那间,杨朱读懂了那边的意思:
“不为危局而惧,不为世俗致迂,不为利益所扰……却不知,可不为道义所动么?”
灭尔同道,又当如何?
喵的,怎么越来越晚了。不过,黄泉秘府这块儿,也要结束鸟。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气冲霄 三十六天
透空魔念变化,黄泉秘府中,天魔大潮的压力倏然转向.
似乎是为了让辛乙看清,中央区域的红光散尽,露出巨手之下,辛乙矮胖的身形,此时他仍然算是淡定,只是在透空魔念催化下,巨手五指合拢,锁定辛乙气机,其间化入五具真形仙蜕的精血元气,由此形成的禁锢,就是地仙之身,一时半会儿怕也脱不开身。!。
此时针对辛乙的手段,也仅此而已,剩下的力量,都一股脑儿地移转,至于目标,杨朱就在附近,感应也最是深刻。
随那红光一层层铺展,他眼前视界一下子收缩,五感六识都受到影响,突然的压力,让他原本就不怎么顺畅的心气儿,更显得焦躁。
他知道这是透空魔念作用,某种意义说,现在天魔大劫的大部分力量,已经移转到了除辛乙之外的每个人身,这不是“不务正业”,恰恰是将辛乙度劫之环境,视作一个整体,不去狂攻那最强的环节,而是避实击虚,从其他地方入手,意图撬动辛乙的心防。
主控魔劫的末法主必然是在暗处观察了很久,一旦出手,就是总揽大局,黄泉秘府内外,一应因素,都为它所用。
杨朱这边如此,赵子曰那里也一样。
巨手牢笼不但封住了辛乙的身形,连带着也封锁了绝大部分气机,这样,那边的五雷部众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赵子曰喝声中,烈焰飞腾,更挟有龙象之力,将雷牢轰得七零八落,五雷部众中间还意图重新聚形,终不抵赵子曰几无止境的怪力,终于崩散,连带着漫天电光,都难再成势。
赵子曰脱了雷牢,立刻飞半空,登高观望那边局势,待看到那巨手牢笼的位置,不由一喜。巨手牢笼垂落之时,已经把辛乙带偏了一小段距离,此刻辛乙距离秘府中枢之地,虽还算得近在咫尺,却终究让开了一线缝隙。
有可乘之机!
赵子曰也知道,天底下未必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可这等局面下,当真是半点儿机会都不能放过。十来里距离,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念动即至,瞬间他就擦过巨手牢笼,扑向秘府中枢之地。
中枢位置,是一块相对还算平整地空地,由一块块方正的黑石板铺成,径有百尺,面连缀着一串图形,大致情况是密封四角,中央留白。而居高临下去看,总觉得中央部位,应该再放下一件什么东西。
脑子一转,连通两界的思维便给出了答案:原来如此!
赵子曰伸手在自家腕一切,鲜血溅出,像是在虚空中燃起了火,却又很是精准地落到了空地图形的几个关键节点,顺应此处暗合的血祭之法。
此刻他一身气血何等充沛,虽只是十数滴,也足够了。空地四角,那些图形一个接一个地染血色,由此启动深埋地下的气机,中央那块留白之地,便似活了过来,翻涌波动,一块石碑从中升起,下面还连缀着一座七阶石台,石台四方矗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是玄门不甚出奇的定制。
这便是控制黄泉秘府的真正中枢了。
赵子曰大袖一摆,就要将此石碑炼化,可才一出手,大气呼啸,如长风,轰隆碾至,却是杨朱隔空发力,四明宗法门,极重气概,于大威能中见精妙,赵子曰若不及时挡住,这浩浩荡荡的劲力盘转,就全落到下方石碑了。
“做事要有重点嘛!”
轻描淡写地化解掉杨朱的攻势,赵子曰弹指射出十余道火光长线,这些都牵连着极重的业力,最能污秽气机灵智,不说杀伤,沾就够人恶心半天的。他嘴还不停:
“天君度劫和诸位生死这才是关键,至于秘府中枢,不过等而下之,杨大贤当有决断才是。”
赵子曰没有放空话,此时此刻,黄泉秘府外面不知道,靠近这一片核心地带的千余修士,不知不觉间又分化成两派——诸宗修士和诸宗修士以外。
原本进来秘府之后,那些北荒亡命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宝藏,可眼下却又莫名掀起了对诸宗修士的怨气,狂呼啸叫,又是群起而攻之,天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分辨出目标来的,想来也不会少了天魔手段。几乎是第一时间,那边就有了伤亡。
赵子曰说的,杨朱自然也清楚,可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被人连讽加刺,一时间连眼珠都渗了血色,总算还有一点儿理智,隔空森然道:“秘府让你得了手,里面这些人,你会轻易放过?”
啧,这人脑子还没完全昏掉!
为乱其心,赵子曰又是放声大笑,笑了半截,忽觉得不对劲:“啊呀不好,我也着了道儿,如此不依不饶,岂不是节外生枝?成了那魔主的打手?”
想到这里,他笑声戛然而止,可此时影响已经造成,赵子曰倒是顺势又想起一件事:“我这么积极也没什么用处,关键的东西在刺曲身来着。”
念头转过,他彻底从透空魔念的影响下脱离,曲指再弹,一点豆丁大的业火射出,眼看落到石碑之,却蓬然四散,落在黑石铺就的血祭区域周围,焰光冲天而起,足有十余丈高,将那里围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飞身而,恰迎杨朱发泄式的攻击,两边打做一团,余波所及,使得诸峰摇动,偏就是那巨手牢笼,不见半分晃动。
虽是与长生真人激战,赵子曰一大半的心力还是放在中枢石碑处,交手不过两三个回合,他心中就是一动:
那家伙终于到了!
有业火遮掩,此时又是乱成一团,实是大有可为。一念至此,赵子曰倒是要多卖几分力气。
再看杨朱,这一位明显是受到魔劫影响,刚刚那一线理智,也在消磨之中——天魔大劫就是这一手厉害,毁人心智于无形之间,尤其杨朱事先就没有一个度劫的意识,大劫威煞突然转向,他的应对显然是不够妥当。
不过数息时间,刺曲那边传来感应,事成矣!
刺曲怎么说也是长生真人,炼化一块石碑,绝无难度。赵子曰倒还保持着冷静,立刻传去指令:还有一步,不要懈怠了。
中枢石碑炼化,便等于是黄泉秘府到手,然而秘府当前的状态,根本就是扒光了衣裳、全不设防。所以他们这边事先安排,准备了一个应急用的顶级阵盘,只要植入中枢,提供几日的防护,倒也不难。等这段时间过去,无天焦狱那边肯定会拿出更好的方案
阵盘植入,刺曲全无半点儿耽搁,立刻发动,赵子曰也控制业火,予他方便。
可在此时,耳畔“当”地一声巨震,猛地扭头,只见巨手牢笼之中,辛乙面色沉静,却是旁甩一拳,正打在巨手食指,牢笼五指血光流转,依旧扎得坚实,可就在不可避免的震荡中,让辛乙将声音传出来,似叹似笑:
“连担道义的力气都没有,哪有脸皮来度劫!”
嗯?赵子曰心头一跳,下一刻,便见得辛乙闭眼睛,旋又睁开,也在此时,他顶门一道清光升起,笔直冲霄。
巨手放出血光,要依前面那般强行压制,可牢笼中的辛乙放声大笑,双手张开,一团金光便从他胸腹间涨开,整个身体似是化为了半透明的琉璃,由那金光放射,血光金光相抵,竟是势均力敌,而前面那道清光,则是轻轻巧巧穿透牢笼,又穿入方虚空漩涡中去。
赵子曰完全看不懂,他只见到清光冲入漩涡不久,便有一层灰蒙蒙的光,自那边降下,初时这光看不真切,直扑到地面,反激起来。若不计较前面来路,倒像是平空起了沙尘。
可往翻一层,沙尘浊气就消褪一些,朦朦似雾,雾中有许多影像。
气机在变。
赵子曰猛地停了手,拉开了和杨朱的距离。杨朱也骤然清醒过来,眼中血色消褪,正好看到那似浊似清的光雾再往翻,那些朦胧影像都化为海天、山水、楼台,一片片铺展而去,其间更有人影往来。
眼前似乎是展开了一个只在幻梦中的世界。
赵子曰和杨朱这等人物,总算能感应到一些常人所未能见到的东西。他们就感觉到一个超乎寻常的气机洗炼跃升的过程,随着那灰光反激而,每提升一个高度,都是一个“层次”的提升:
浊、非浊、非清、清……依次而,一层就是一个新天地。一道朴初之光,便在此过程中,纯之又纯,阴阳开合化生,似有亿兆生灵,演化其间。
“一、二……十六……三十一、三十二!”
转眼间,类似的气机洗炼跃升,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三十二次之多。黄泉秘府的“天”有其高度,可这气机洗炼跃升的幅度却是远远超过。随着层次的拔升,人们不自觉就仰起头来,看着那一层层的胜景铺设,恍惚中,便是天魔大劫那层叠的红光漩涡,也被这节节拔升的天地压在下面。
无论其怎样变化,都脱不出气机演化蜕变的范畴,只能是在某一层次翻涌作乱,又如何掀得翻这几无穷尽的煌煌世界?
这一过程还在继续,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辛乙忽地纵声长啸,啸音里,那无尽胜境之中,四方朗清,玉光垂流,仙人往来,列兮如麻,极处,又有一道无尽天寰笼盖,诸方世界,莫不包容其中,而其根基,毫无疑问就在辛乙身。
巨手牢笼依旧存在,可是那巍然之势,却莫名地缈小起来。
一气冲霄,三十六天!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语落凡 雏鸟观飞
黑石殿堂中,余慈有些眩晕。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旁观也有风险来着,刚刚天魔大劫转向,要不是他白虎星力还算稳固,此时恐怕已经陷进去了。不过此刻,他眩晕却是由他摄入了太多信息,万里之外的大脑都有儿点不堪重负。
那位老先生干了些什么啊!
在清气冲霄,气机演化之时,余慈的心神便完全陷入进去。
他头一个想到的是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那符所显化的“天白玉京”之胜景,便与这情形差相仿佛,同样是仙山云楼,似天世界,但论完整、论气魄、论精妙,差之何止霄壤。
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中,演化“白玉京”之仙境,诛魔符箓虽是汇结日月星三光,却如仙人叱落一般,颇有天气象。
而此刻,辛乙演化出的这一幕,又是个什么符?
余慈注意力转向天空,想知道接下来面会扔个怎样的符箓下来。然而看空乘鸾引凤,驾舆步光的仙人形影,仰视之际,观其逍遥往来,莫名就觉得自身之渺小,然后他真的纳入进去——由始至终,没有符箓扔下来,而是将他所在的区域,往那片梦幻世界里装!
位置还是那个位置,可天地已不是那片天地。
里面的涉及的种种的虚空玄妙,气机变化,余慈不懂,但他心念依附的魔种残灵,此刻完全没有抗拒的力量,由一只无形的手拨弄,身不由己,规拢到某个很古怪的层次。
感应所及,周边区域内,甚至是整个黄泉秘府中的修士,都是如此,尤其古怪的是,似乎人与人之间、物与物之间、人与物之间,规拢的层次还不一样。初时余慈很困惑,不过很快,天魔大劫便现身说法:
无尽胜境仍在不停演化,天魔大劫所显化的红光漩涡,跟不演化的速度,后来已困居一层,那层次倒还挺高,大约是在三十层左右——每一层次,都有气机和颜色的微妙分别。基本原则应该就是“清下浊”,越向下的层次,颜色越是污重,越向则越是纯粹。
那红光漩涡翻滚不休,总是试图透下渗,大概是这样的作为惹烦了辛乙,巨手牢笼中,传来一声沉喝:
“黜落!”
漫天红光应声崩散坠落,像是下了一片火雨,每一道坠落的红光,都是一个或一群天魔,每坠下一个层次,红光就剥落一些,其反应也愈发微弱,一路贬下二十多层,坠入到下方昏沉沉的光芒中,便泯然于众,再不复感应。
原有的层次中,倒还留下了一线红光,顽固抵抗,但也是摇摇欲坠。这已经不重要了,眼前发生的一幕,足够余慈修正他的认知。这时候,他想到的再非单纯的符箓,而是传说里的“化天心为我心”的界域神通。
莫非,这就是辛乙独有的界域?
可是,只听说那界域是形成有利于自己的战斗环境,像这样直接演化气机,层层洗炼跃升,直至生就广大世界的……呃,是不是太复杂了些?况且这感觉还有点儿熟悉。
一念生而天地成,这样……
万里之外,元神真性放出灵光,拿出一个答案:心内虚空,内景外成!
你娘!是的,就是这么个意思,这样类比才对!
当此明悟呈现,万里之外,余慈的本体直接跳了起来,他通过魔种残灵的感应,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是的,就是心内虚空的路子,虽然这里面的结构、气法完全不同,可不管其本质如何,这种思路,却让他如饮醇洒,几欲沉醉。
想当初,他给自家的心内虚空划定结构,是用一阴一阳为横轴,过去、现在、未来为纵轴,搭起的基本架子,本质无差,却显得大而无当,太过泛泛,其后的演化,大部分时候,又都是以物象变化为基础,在心内虚空中显化,形成了目前山林鱼龙,冰海环绕,星空覆盖的格局。
虽说那里面无一物无来处,照神铜鉴、鱼龙外相、太玄封禁,都是极有底蕴,可大部分时候,这些东西各自为政,不成体系。
余慈早有内景外成的能力,可大部分时候,不过是用它来放出心象分身,借用分身虚实变化的特质对敌,远称不合理、有效的应用,而今日见到辛乙这样的法门,当真是如重锤擂响鼓,震翻了原本僵滞的思路。
蛇鼠观鸟飞,或无好处,可若本身就是雏鸟,观飞又如何?
灵光一闪,就如星火燎原,余慈很快又想到,这等层层天地的划分,倒有点儿像六道轮回、十法界的规制,二者似乎也能够彼此参照,似乎影鬼提过一回,玄门确实有过那样的设想,叫,叫什么来着……
“一气冲霄,三十六天!”
对了,就是这个!
外间杨朱呼声入耳,余慈一下子记起,三十六天,玄门曾用来和西方佛国叫板的宏伟构想。据说是将世界划分为三十六个层次,三十六层虚空,这其间又有两种设计,一是东南西北各立八天,有三清境,最则是大罗天,包罗诸天,至高无;二是与十法界一般,垂直划分三界二十八天,更有四梵天,再又是三清境、大罗天。
玄门当初因两种设计产生了分歧,宏伟构想未能真正成功,但也由此成就了许多高妙法门,或许辛乙此时所用,便是其中之一?
里面的细节,余慈不会深究,他只是在想:再用一回,再用一回……让我仔细看个清楚!
黄泉秘府中,因三十六天变化,已是情势剧变,而在秘府之外,其实也已显露端倪。翟雀儿和龙长老距离秘府已有数百里,却依旧感应那边煌煌之威,停下身来观看。
“原来传说竟是真的?”
翟雀儿已经辨认出三十六天的根底,更通过《自在天魔摄魂经》的法门,感应到天魔大劫已濒临消散,不由咋舌。
龙长生则有些感慨:“辛乙就是个疯子。”
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八景宫辛天君的事迹。
辛乙早年以阳神成道,肉身早已毁弃,却凭借着炼器和符箓之道,重造肉胎,并立下宏誓,要以符法、器法双双通灵,也就是让后天造就的肉胎,真正成为‘活人’,并将其推入地仙境界,以践行他“性灵通神”的主张,由此浪费了近两劫时光,否则以他的修为心境,早五千年前,就该是地仙一流。
以之事,算得是广为流传的段子,至于那“三十六天”,说是“传说”,不如说是“噫语”更符合情理。
“难道真如某些人所言,他是拿自家成道的阳神当材料,把三十六天生造了出来?”
太晚了,只好先放小章,这样,明天中午、晚各放一小章,其实还是正常更新。大伙儿也不妨正常给给月票红票之类……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道魔相争 成败互现(上)
“把阳神弄成这个模样,不会死吗?太高深了,我不懂。&&”
翟雀儿半是嘻乐,半是认真。到了辛乙那个层次,其所作所为,确实不是常人能懂的,两人现在是用一个旁观者的心态,自然是怎么说都成,而陷在三十六天里面的那几位,如今怕是没他们这等悠闲。
然而数息之后,翟雀儿的脸色也变了:还在往外扩?
两人已经在数百里开外,远离事件漩涡,可三十六天演化,竟是无休无止,他们这边神魂元气,隐然间竟也不安其位,似要与那边呼应,投入其中。
三十六天下部,他们这边看不到,只能见到方七八重天地,而那恰好也是三十六天最玄奇之所在。一旦呈现,便仰之弥高,永远需要人仰视,在秘府内如此、秘府外如此,便是破开地层,到九天之,想来也依然如此。
和龙长老一块儿,又退了几十里路,翟雀儿耐不住好奇,扳着手指算:“大罗弥盖诸天,不可视极,暂且不论。下面三清境,太清境显玄白之气,为苍天;清境显元黄之气,为黄天;玉清境显始青之气,为青天,依次而,清楚分明,其间万仙往来,有如实境,可见三天宫否?”
龙长老眯起眼睛看,如此玄门神通,对他这等魔门修士,天然就有克制之力,便是观看,也觉得压力如山,偶尔一道清光照下,天魔法体都要摇动不安。换了翟雀儿更不用说,所以这活计也只有他来做。
看了半晌,他收了目光,先按下翻腾的气血,方道:“大赤、禹余、清微三天宫依稀可见,却恍惚不明……”
“大罗祖炁生玄白、元黄、始青三气,化为三天三境三宝天尊,为世间所见之极也。三道尊化生在三境天宫之中,显化其一,便是仙业永享,如今天宫未分明,那辛乙还是大劫法的境界没错。”
翟雀儿吁出一口气:“也幸好如此,否则哪一位道尊显化,万里天地,立刻划入三十六天,随其心意升举黜落,我们就死定了。现在也不可久留,这个消息也不比陆沉那边逊色到哪里去——如此光大气象,一旦成就仙业,域外密切感应的诸位魔主,不知有几个要吐血来着,嗯,也不知有多少,要欢呼雀跃。
稍顿,她又感叹:“怪不得陆素华这么轻易引来了天魔大劫,想来她也是深谙其中机关的。”
道魔之争,最是直接。成道必渡魔劫,而天魔乃“他化”之道,自我无法成就,必须毁他人之道方可得大自在。一个要成道,一个要毁道,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几乎每一个地仙、佛陀、圣人成就,都代表有至少一个魔主陨落;同样的,若是有哪个大劫法死在劫数之下,又或者地仙、佛陀、圣人身死道消,也代表着一个或多个魔主成就。
辛乙这等人,成就越大,越遭天魔嫉恨,同时,也吸引更多的天魔关注,彼此感应,成败互现。
“那驱动天魔大劫的,不知是哪位魔主,如今便是留得命在,也要元气大伤了。唔,又是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一个遭遇重创的魔主,毫无疑问会是很多大能眼中的美餐,翟雀儿知道,魔主自家更是清楚。
黄泉秘府中,魔主驱动的魔劫大半黜落,只有它本身一线透空魔念,勉强维持。
按照辛乙所化三十六天结构,乃是受佛门十法界影响,划分为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其更有四梵天、三清境及大罗天。如今透空魔念是在第二十八天,名曰“太素秀乐禁天”,位于无色界四天之顶,至此一应生灵,念头将尽未尽,将生不生,一步之差,就是长生之别。
按照修行界普遍的说法,这里就是步虚与真人的“长生劫关”,是天魔最善用力之处。辛乙最初将它定在此界,也算合适,可它又怎能甘心?
挣扎中,它与辛乙隔空喊话:“我是乃末法之主,同于地仙、佛陀、圣人,你怎能将我黜下四梵天?”
“且放宽心,若你本体到此,我必放开太极平育贾奕天,许你为地仙、佛陀、圣人,容你进去。”
“三十六天,拾人牙慧,玄门大义,一至此乎?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是儒家经典,哈!”
“辛乙,你自以为诸法贯通,殊不知意杂不纯,大道无望!”
魔主并非是单纯骂战,而是要以这种方式,令辛乙神思流动,它则寻找破绽,以图脱身。可惜,辛乙的心防,或者说脸皮,比它想象得要厚得多。
“既然你喊我的名号,不妨我也念你真名,如何?”
“你敢!”
魔主这回当真是心神震动,若是被辛乙念颂真名,其底细必为有心人所察知,天魔之间,倾轧尤烈,若是让其他魔主知道它如今境况,哪有不落井下石的?
辛乙则完全不给它后悔的机会,便在巨手牢笼中,嗔目大喝:“波陀谛,还不下去!”
如今三十天笼盖千里方圆,辛乙神思可谓是无所不至,一声喝叫,当真可算是声传千里,余音所及,直透碧落。
波陀谛怒吼一声,终还是心神动摇,再也抵不过三十六天的神通,那一线红光当即崩散,一个扭曲的形影从太素秀乐禁天中暴跌而下,每坠一层,都扭曲更甚,直至化为清烟一缕,散逸无踪。
这是它透空魔念销尽之相,而困缚辛乙的巨手牢笼,也在此刻轰然散落。
杨朱早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总算是及时回神,一时为之大喜,正要招呼,忽又觉见那波陀谛残余魔念迸发,将尖锐的信息直透入每个人心:
“你以阳神衍化三十六天,本我之灵难存,全靠后天符器肉胎,才维持得住。如今符器肉胎远未证道,三十六天已成气候,头重脚轻,我看你如何收场!”
杨朱急扭头,却见辛乙那边,琉璃金身所放强光,已然扭曲,三十六天依旧演化气机,竟无休止之意,当下心头就是一坠:
那魔头并非虚言相诳!
也在此时,有人暗喜:
机会!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道魔相争 成败互现(下)
中枢区域,熊熊业火包围中,刺曲架设好了阵盘后,已经将其发动,阵盘正沉入地底,与秘府本身的地脉灵窍逐一勾连,布置阵势。可前面辛乙一气冲霄,演化气机,干扰了秘府原有的气机规则,不得不暂时中止。
此刻,波陀谛最后的嚎叫,倒是让他精神一振。
好机会啊,还不快!
当然,要的绝不是他。魔主最后魔念迸发的意图,便是头猪也能明白,可惜,便是头猪,修行数千年,也要成精了,遑论是他。他肯定是不会受其蛊惑的,但赵子曰那边,则是另一个情况。
赵子曰被大梵妖王逼迫,舍得性命,招得十方慈光佛愿力身,正是要毕其功与一役。
据他所知,此时赵子曰本我意识已经完全陷落,虽然言行与常人无异,但下意识里就完全按照大梵妖王的指示行动,不会有任何惜身惜命的犹豫。
赵子曰确实是动了,可并非是冲前去,和辛乙大打出手,而是学波陀谛那般,先试图从三十六天的控制中脱身出来。
相较于其他人,赵子曰由于身背愿力,操控业火,比较特殊,所以并没有被特别锁定在哪一层天,可当他表露出相脱离的意图时,便再也没那么容易,三清境似有清光照下,只一绕,便将他扔进了三十一层天,亦即龙变梵度天。
此天约略等于十法界中菩萨法界,一天一界的关系,不外乎借鉴对应之类,此天的神通胜境,却是不会错的,赵子曰给摄入此中,便觉得一身气机,比在外面时还要显得流利顺畅。
他汲取十方慈光佛愿力,不计后面的恶果,纯以境界论,大约就相当于劫法、菩萨之流,辛乙的判断无误,更顺应气机变化,轻轻巧巧将他摄了进来。
赵子曰脸皮绷得很紧,三十六天神通可不是专给人定位的,真正恐怖之处,还在于其后的诏令升降,波陀谛就是前车之鉴。
眼看头三清境又要光芒蕴化,赵子曰“哞”地一声,发龙象之音,身外业火熊熊,却是早将愿力化为移山填海的大神通。
由于他当前修为是超拔而成,许多方面都配合不,真正的战力,甚至比一些老牌真人还要逊色,但若纯粹发动神通,终究是境界为主,倒能显出当年十方慈光佛的六七成水准。
虚空震荡,赵子曰没有攻击三十六天,而是借着移山填海神通,重新连接黄泉秘府之外,由他亲手断去的地脉。
之前封闭黄泉秘府时,他没想过有三十六天这样的变数,可毕竟是留了一些后手,眼下自然用了,便是三十六天神通绝妙,也没能阻止他。
“干得好!”
业火遮蔽下,刺曲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一手操控中枢石碑,一手重启阵盘。
之前受三十六天气机演化的影响,阵盘几近失灵,可如今地脉接入,黄泉秘府灵脉窍眼纷纷活化,对秘府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可对于正包罗千里方圆天地的三十六天来说,尤其是对辛乙这个三十六天的基石而言,其负担却是一下子增大了三倍不止。
三十六天的气机演化依旧稳步推进,可是在已经崩毁的巨手牢笼,辛乙那半透明的琉璃法体,已经让层层涌出的金光扭曲到了一个绝不正常的幅度。
杨朱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高声叫道:“快停!”
“黜落!”
辛乙的喝声又起,在三十六天的范围内,这喝声与天威无异。
赵子曰刚刚用了移山填海神通,气还没回过来,喝声一起,就应声而落,一下子坠到无常融天,这是二十九层天,相当于佛门阿罗汉果位。
如此黜落,可不只是位置的变化,而是直接作用到境界的,强硬的封禁一下子割裂了原本流畅的气机运转,赵子曰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来,身外业火竟有反噬的迹象。
至此还不算完,三清境中,具体也不知是哪处,一道光芒坠下,如星陨,如刀落,嘶声中直接穿透了赵子曰胸口,事实,这光对肉身的破坏微乎其微,真正的杀伤,还是在境界修为。
赵子曰身形剧震,就那么从无常融天,一路狂跌,从四梵天跌到无色界,又从无色界跌至色界十八天,在那儿也只是停滞一小会儿,便再度急坠,这下子一路摔落到欲界六天最底层的太皇黄曾天。
至此在结构,三十六天已经见了底,不过这一门神通的变化却还未见底。
三十六天毕竟是传说中天人、仙家所居,若以世界整体论,其下才是物流横流的浊世苦海。而如今赵子曰受三十六天神通压制,坠落与否,由辛乙一言而决!
“落凡!”
赵子曰惨叫一声,全身下爆发出乌黑的火光,在他愿力神通受到绝对压制的此刻,业火的反噬也就不可避免。砰声中,他摔落尘埃,已经是个火人,肉身以惊人的速度化灰飞散,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这回,头皮发麻的轮到了刺曲,他险些把已经安置成功的阵盘给挤碎掉。此时他炼化了中枢石碑,又布置了阵盘,照理说,黄泉秘府已经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然而他没敢动弹,三十六天神通威煞,让他这个“北荒第一剑”,也暂时失去了冒险的勇气。
秘府中陡然静寂,但并没有持续太久,辛乙那边便响起连串的空爆。那是符器肉胎扭曲到了极限,所驱使的元气开始失控的表现。
杨朱见状大急,正要冲,却听得辛乙又一声喝斥:“退回去!”
余音尚未散尽,辛乙那边又起笑声:“装死就不必了。虽说负担三十六天很辛苦,既然我能维持到现在,再维持一段时间也不算什么……倒是你,业力化生的滋味儿也不好受啊!”
“嘭”声中,黑色火焰跃起三五丈高,其源头则来自刚刚化灰的赵子曰所在。
火焰里,一个人影从无到有,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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