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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谈判

    “道爷,这边请。”

    前面仆从恭恭敬敬地引路,余慈身披道袍,安步当车,在回廊中穿行。没多久,那熟悉的嗓音就响起来:“是追魂老弟吧,多日不见。”

    仆从引他进屋,里面久违的贺三爷熊躯挺直,站在那里相迎,粗豪的面孔上也算是在笑吧,声若洪钟:“当日那般劫数,老弟能安然脱身,真是不简单。”

    余慈此刻,是以追魂身份,与贺三爷相见。

    其实当初余慈和他相处得并不好,倒是已经死去的夏双河多次释放善意,但这次,贺三爷的态度相当随和,甚至换了个“老弟”的称呼,或许这也有余慈已经成功进入还丹中阶的缘故。

    北荒范围内,有极高比例的蠹修存在,也就是说,陷入瓶颈的修士特别多。这种情况下,一名修士具有还丹初阶的修为不稀奇,但一旦进入中阶,就证明了该修士拥有一部丹诀,有成体系的修行方式,这份儿资源和实力,立刻能在北荒占据一席之地。

    余慈在北荒见得比较多。夸张点说,一些还丹初阶的修士,被人像狗一样使唤,可一旦登入中阶,立刻就是另一个层次,反过脸来就能把以前的同伴使唤得像狗一样……

    他向贺三爷拱了拱手:“追魂依约而来,贺三爷虎威依旧……雀儿小姐何在?”

    “咳,有事外出未归,老弟你再等上几日。”

    贺三爷在接人待物方面并不擅长,但两天前余慈送来了名刺,翟雀儿也在远方发号施令,要他留住这位在“叠窍合形”上极有造诣的符修,他只有勉为其难,主动邀余慈过府一叙。

    干巴巴闲谈几句,两边都难受,干脆不约而同提起及了已经商定的报酬问题。

    “许给老弟的几件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带老弟去清点一下。”

    当初,余慈与他前后两次约定,将五雷灵木、玄水曜岩、通心灵玉三样材料折下五成出售,其实就等于是白送的。不说这里面亏赚如何,以三家坊的势力、财力,要收集几样材料,真心不难。

    贺三爷单辟出一间屋子,将材料摆列出来。

    “五雷灵木出自天台福地,是经五行雷光洗炼过的两劫松木,材质上佳;通心灵玉则是出自北地三湖之中的环带湖,是由玄门真人点化过的,又经日月星三光浸洗,很是不凡。两样东西都是从洗玉盟运来。还有这玄水曜岩……”

    余慈连法坛都造好了,还缺这些玄水曜岩吗?听着贺三爷介绍,他的心神都集中到托盘中摆放的灵木、灵玉上去了。步罡七星坛最基础的五个基本部件,他已经做成了三个,只余下令牌和圭简,有陆青这位妙手在,想必很快就能完工。

    至于玄水曜岩,虽说在步罡七星坛用不到了,先收着也不错,以后运用土行符法时,多有能用到的时候。

    交结清楚后,余慈又问起与翟雀儿约定的所谓“大生意”,对此,贺三爷是拿出这么一个由头:“随心法会召开在即,我们三家坊也不甘人后,真华坊一年一度,已成规矩,没必要为此破除,不过我们准备开一个斗符法会,聚起一批英杰,造出声势来。这可是个扬名立的好机会,老弟在叠窍合形上造诣如此精深,不如加入进来……”

    余慈哦了一声,眉目间也不见有多么兴奋。

    如今他有多个信息渠道,作出判断最容易不过,贺三爷的理由,一听就是假的,他又怎会在意?

    贺三爷不是个精细的人,口沫横飞说了半天这斗符大会的好处,才察觉出余慈心思不在上面,自是不免尴尬,此时他就开始念夏双河的好,有那位智囊在,他哪会这么吃力?

    他不是有急智的,一时就想不出别的说辞。本来这等活计就与他性格严重不符,真要随他心意,见追魂这厮如此不识趣,劈手揪着胸口衣服,先教训一顿再说,哪会拼这等口舌?

    局面正僵滞的时候,有人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贺三爷便愣了愣,正念着夏双河呢,那女人就回来了?她回来也好,正好问个清楚……而且追魂这厮心思太深,他降伏不了,还是让翟雀儿使唤去。

    贺三爷就道:“追魂老弟,我这边有点儿事……”

    余慈会意,站起来告辞。哪知刚出了门,贺三爷又唤住了他:“你就住在客栈里?太简陋了,不如搬到这边来,此处灵脉汇聚,对修行有利。”

    余慈摇头:“那边随意一些。”

    贺三爷想了想道:“城里还是太乱了,我让人给你打一处清净的地方,免得出什么意外。”

    他是怕余慈对所谓的“大生意”没兴趣,直接走人。余慈却在想随心法会举办在即,丰都城三教九流的人物每一刻都在涌入,有些时候确实比较烦人,这次没有拒绝。

    他又跟着贺三爷的仆从往外去,没走多远,脸面微热,想是有人注目过来。他扭头去看,却只见到一个素白的影子,有点儿熟悉。

    他嘿地一声笑,自出门去。

    从三家坊出来,先由贺家的仆从引导,在内城边缘的找了处院落住下。其位置大约就相当于他在阴窟城居住的百转行馆,位于真修圈内,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安顿已毕,余慈也没有在此多留,又到沈婉的私密院落走了一遭,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由易容药物催生长出的虬髯已经消去。这时候,可以称他为余慈,也可叫他卢遁,手上则把玩着一枚玉简。

    此时已经是他到丰都城后的第三天,距离扔下摩奴、留言赵子曰也有二十个时辰过去了,在他周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其实已是暗流涌动。

    他手中的玉简,其实就是他留给赵子曰的那枚,二十个时辰里,双方像是在比拼各自的渠道,通过各种方式,使玉简在二人手中来回传递,倒手了至少七八回,里面的信息也是逐条增加:

    “天知、地知、你们知、我也知。”

    “几年不见,仙长倒是喜好故弄玄虚了。”

    “先拿出个章程吧。”

    “你我不妨明示。”

    “先拿出个章程吧。”

    “你总要有一个解决问题的诚意!”

    “先拿出个章程吧。”

    ………

    “仙长,咱们谈谈?”

    余慈见到这个回应,笑了起来,终于舍下“先拿出个章程吧”这让赵子曰血管涨裂的回复,换了一条信息。

    现在,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半个时辰后,他慢悠悠到了天篆分社。广微真人离开,这里还开着门,却依旧没什么人气,余慈走进去,那面镂刻着麒麟生云符的照壁前,已经站了一位,黑袍白脸,正是赵子曰。

    上次到这里来,在这片照壁前,就被那个矮胖道士教育一通,又惊闻朱老先生不幸,余慈没心思到里面去,这回,他是打定主意要去转一圈儿。至于赵子曰,今日没带那只猫来,余慈不惮用恶意猜测,是不是这家伙已经习惯了单飞?

    赵子曰还真是有意不带摩奴来的,因为那只“狮子猫”已经将余慈视做它的生死大敌,以其一贯的骄躁,说不定见面就是大战,那还谈个屁?

    两人视线一对,余慈就笑道:“咱们里面走走?”

    赵子曰有些迟疑,这天篆社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也绝不是一个能商量秘事的好去处。可说话间,余慈已是侥有兴致地绕过照壁,他也只能跟上。

    天篆分社的院落有三进,隔墙还有一座小巧的园林,在地下城,这布置是很豪奢了,但与广微真人的地位相比,又不算什么。

    院落中相当安静,余慈二人走过前厅,也只见到两个洒扫的仆人,都是凡俗之人,除了手脚勤快之外,一无可取。一路行来,余慈就奇怪,这天篆分社,究竟是起什么作用来着?

    有这个疑问,他就问地头蛇。

    姓赵的地头蛇则解释,广微真人喜静不喜闹,这前后三进的院子,是他的居所,所以没有闲人敢在这里停留,那些来分社请教学习的,都跑去隔壁园林里去了,广微真人每日会到那里指点,据说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出几道题,挑拣英才。

    余慈听得兴致盎然:“那咱们就去园子里看看?”

    又是这种语调,却没给人任何反对的机会,赵子曰眼角抽搐,一口气没转过来,余慈已经穿堂过户,险些把他甩脱。

    在中堂外有一个月门,可以直通园林,余慈往那边去,临到门前,却见彩光闪动,旁边雪白的墙壁上,显出层层图案,十分精致。余慈看到,那是一道颇为复杂的符箓,旁边还有小字注解,似乎是什么题目来着。

    这个有意思。

    余慈立刻省悟,这是一种“入园考”,他头一回接触这玩意儿,正要细看,砰地一声,赵子曰的手已拍在墙上,满墙彩光散而复聚,却是看不太清了。

第一百三十章 成果

    抬头看人,却见赵子曰还是那张笑脸:“余仙长,这园子你进得,我进不得,进去之前,咱们还是把事情弄得圆满才好。”

    余慈定睛看他半晌,才笑了一笑:“我以为你见面就会拿章程出来的。”

    “……”

    “还是说,你还抱着一点儿别的念想?是不是盘皇宗那边给你的压力挺大的?”

    听到“盘皇宗”这个名目,赵子曰眼神冷凝。余慈见他表情,也不再打算看题了,往旁边走了两步,免得挡住门:“我毕竟是从剑园里出来的,归墟去过,界河去过,也算是见过赵兄主家一面。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赵兄你还要让我亲口说出来,未免太过多疑。”

    赵子曰森然道:“既然知道盘皇宗两位长生真人,余仙长也该明白,把事做绝了,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

    余慈摇头:“你那主家,想必对我观感不佳;你那头宠物,早早就要取我性命;至于盘皇宗什么的,那有什么差别?”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笑道:“哦,对了,让他们两个回去,你们这两天辛苦搜索,是不是仍没找到机会?”

    赵子曰默然,正如余慈所说,盘皇宗一直都没有放弃“一网打尽、永除后患”的想法,可是和余慈同来丰都城的陆青、铁阑等,这两日从来没有在一起出现过,个个神出鬼没,显然是有意为之。

    还有余慈这段时日,也很是活跃,经常在外游荡,显得轻松随意。但对赵子曰等人来说,余慈和任何一人的交流,就算是和贩夫走卒,都让他们这边如临大敌,生怕那绝大的秘密就此流传出去。

    长此以往,他们离理智崩溃了不远了,那时候杀不杀得掉余慈无所谓,真让修行界各宗各派齐剿,很好玩儿吗?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轻重缓急”四个字,脸倏地现出笑容,向余慈微微躬身:“余仙长的能耐,从来都是让人佩服的。好,余仙长,咱们互不干涉可好?”

    余慈指着他笑:“赵兄说得真轻松,你知道我的能耐,难道我不是知道你的么。以赵兄大才,真的全无干扰的话,必将成事。不久之后,那一位说不得也要到这边来。那时以北荒为基业,横行天下,便如东海罗刹教一般,也未可知……等那个时候,赵兄翻翻手,我就要化为齑粉,可对?”

    猜测是一回事儿,真正遇到则是另一回事儿。虽然余慈已经压低了嗓音,听在赵子曰耳中,仍如惊雷一般,这里每一句话,都打在他心口,尤其是什么基业、罗刹教之类,更是让他后颈汗毛直竖,他险些就要扭头四顾,看是否隔墙有耳。

    此时他更后悔,听从余慈的安排,到这见鬼的天篆分社中来了。心念百转,他终于用最低沉的嗓音开口:

    “余仙长,你究竟想要什么?”

    余慈看着墙渐渐模糊的光影,信口道:“我对长生不死挺感兴趣。”

    赵子曰连半点儿迟疑都没有,立刻回应:“余仙长若愿意转化魔体,别的不敢说,千把年的日子还是过得起的,若再精修秘法,长生可期。”

    答案中不中意另说,这干脆的态度,终于让余慈正眼看他。

    见余慈这种反应,赵子曰却是想着刚才余慈盯着墙符箓的模样,心头一动,某个曾经有过的念头又浮出来,越发地清晰。末了他猛一击掌:

    “咱们就都透了底。”

    拿出最直接的架势,赵子曰道:“余仙长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要保万全吗?可坦白说,此事最终如何发落,全看那一位的意思,我便是口吐莲花,许下重誓大愿,又有什么意义?”

    见余慈眉目略动,他忙又道:“余仙长,我知道,要保万全,最根本的还是要那一位答应,可这真的没意义。你们定下元神血咒?修为完全不对等,那位稍探出一点儿力气,你可就要给炸碎了;或是让那位赌咒发誓?嘿,真是这般,应天心,三界震动,那才真是谁都瞒不过了……”

    余慈闻言,眉头皱起,似在沉吟。

    赵子曰一看有门儿,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他终于明白了,虽说余慈这厮握着把柄,占尽主动,可是他区区一个还丹修士,眼界见识都还有限,怎能与大梵妖王那等存在掰腕子?怕是连怎么交流都成障碍!

    如此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抬个什么价钱,只能拿什么“章程”说事儿,其实也是心里发虚之故。

    赵子曰既明这一点,立刻就趁热打铁:“天底下哪有万全之策?像余仙长你这样,以一人之力,锁着我们命门的,本就是不可思议,要想再撇掉风险,未免太不知足。我们这边,只有许下一个期限:十年!只要你把那件秘密烂在肚子里,不给我们这边添乱,十年内,我们绝不与仙长你为难。至于十年后,就看事情成或不成……仙长你明白的。”

    “十年?”

    余慈脸冷笑:“瞧你这模样,是说我只有十年的性命?”

    他越是这般,赵子曰越是心中喜悦,暗叫成了,当下又道:“三十年!”

    余慈摇头:“起码二百年。”

    还想善终么?赵子曰心中冷笑,立时就砍了一大半下去:“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仙长莫急,另外还有一桩好处。”

    余慈微怔,随后便听赵子曰笑道:“余仙长,不,追魂道兄……”

    余慈被他突变的称呼麻了一记,咧嘴道:“赵兄什么意思?”

    赵子曰变化称呼,却没收到预期的效果,就知道余慈果然是不在乎的,就不再动别的心思,也学余慈一般般,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一桩好处,道兄想必是极乐意的。当然,在合作之前,道兄还要发一个誓来。”

    余慈有些不满地皱眉:“和你们合作?还要发誓?”

    “不错。这里牵涉到一桩天大的好处,正好道兄这‘追魂’的身份有所涉及,可惜,只是个弃子之流。但若与我们合作,情况就完全不同……事涉机密,道兄一定要先发个毒誓,我才好解说。”

    余慈盯着他看,赵子曰则以笑容回应。

    事成矣!

    半个时辰后,赵子曰回到自家院落,面已经不见喜怒,摩奴迎面扑出来,劈头盖脸地痛骂:“你个蠢货,那是黄泉秘府啊,怎么能和他合作……”

    “为什么不行。能和东支搅在一起,还怕容不下这一位?”

    赵子曰没有开口,纯以意念与摩奴交流:“大衍图阵,五十颗演天珠,何等的投入,东支是志在必得。区区十方,便是转成了天魔,难道就能让东支接纳了?这时候,在他们大衍图阵中插一根钉子,不好么?如此看来,我还巴不得给那小子吃下定心丸,才好成事。”

    摩奴脾气暴躁,却绝不是笨蛋,它愣了愣:“你……”

    赵子曰微笑起来,但下一刻,新的信息传入,他的笑容就有些发僵:

    “撤掉了?为什么撤掉了?”

    摩奴奇道:“什么东西……圆光琉璃大成佛龛?”

    它嗷呜一声叫了起来:“都已经登了青录紫章,怎么又撤下去了?”

    “据传,是有人先一步找到了门路,直接和卖主联系,私下交易,把随心阁也给摆了一道。”

    赵子曰深吸口气,原本做成划算买卖的得意全都打灭,无数心思翻起,最终从牙缝里挤出来,只化为一个字:

    “查!”

    心情不错的余慈正在沈婉的小院中,观赏宝物:

    “这就是圆光琉璃大成佛龛?”

    他绕着呈放的台子走了一圈儿,啧啧称奇。该佛龛呈葫芦状,下方底座为缠枝花叶,屈虬盘绕,无论葫芦、叶枝,均晶莹剔透,无有瑕疵。

    其部中空,有一尊佛像,结跏趺坐,宝相庄严,看得久了,便觉得其佛像头,有圆光汇结,层层叠叠,诸色交映,无高华。

    “这是西方佛国大广化寺中的一件佛宝,据传是依据当年一位佛陀法相所造,灵应非凡。然而十年之前,寺中遭了魔劫,诸僧离散,许多宝物流失在外,周伯伯六年前西去佛国,有一大半的收获都是从此寺中来。”

    沈婉站在他身边,轻声解释:“那批宝物被劫后,我便想,北荒黑市最是兴旺,各路赃物都在这里流转,尤其是随心法会在即,可趁机查一查线索,像这件佛宝,还有名录一些,都是我设法从西方佛国购来,与那次劫案相关,或是能够相配的……”

    这是引蛇出洞的招法。

    余慈点头表示明白,同时去看青录紫章的鉴语:圆光琉璃大成佛龛,内供西极十方慈光佛法相,具无比灵应,体悟圆光,可悟佛门神通。

    定品:品下,释门弟子最是相配。

    或许是自佛国远来,不好评鉴,更可能是沈婉特意安排,这鉴语很是短小,也更模糊。余慈当初看这段鉴语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如今,他想得更深一层。

    “十方慈光佛?”

第一百三十一章 黑白

    沈婉事先已经做过功课,立刻答道:

    “十方慈光佛是当年三千剑修西征时,佛国诸佛陀之一,在无劫剑仙剑下败而不死,然而一劫之后,倏然转世,再无所踪,传言是被斩雷辟劫剑意毁了宿世神通,已然寂灭。”

    “果然有些来头,看起来也是可疑……对了,华严城那边怎么样?”

    “的确流入了几件西方佛国的法器,现在消息还较模糊。仅从外型上看,确有些与周管事那批宝物相关的。”沈婉轻声慢语,每个字音都极是清晰,然而里面带着的寒意,却如阴风一般,吹入心窍。

    “是吗?竟然真放了四五年才出手,这就越发地古怪了……”

    余慈记得在华严城外,灵犀散人和黑袍曾逮着了一批赵子曰的同伙,用了番手段,问出一个消息,就是赵子曰筹集了大批钱款,准备在随心法会上出手,竞购宝物。

    原来余慈并不以为意,但到了丰都城后他才知道,赵子曰竟是早就和盘皇宗勾搭上了,甚至有节制之权,如此强大的后援,怎么还需要他自己去筹款?

    那赵子曰可不像是公私分明的性子,且那笔筹到的款子,数目虽是巨大,可与举宗之力相比,仍是不成比例,如此怪异的事情,余慈自然不会放过。他就按照那笔款子的数目,设一个模糊的区间,将其涉及的宝物划入,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当初向沈婉询问那些宝物信息,其意也在此。

    哪知道,这些宝物中,有两三件都是沈婉放出去钓鱼的!

    巧啊!

    当年周有德商队到绝壁城,平生都在北荒活动的赵子曰也到了那里;二者前后离开,周有德便被人劫了道;多年以后,赵子曰筹款,那批被劫的西方佛国法器就流入黑市;沈婉故意拿出的一些法器,其价值还与他筹款的数目差不多……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前日,余慈就让沈婉详查华严城那边黑市的情报,又将这几件佛国法器从青录紫章中撤下,虽是暂时还没有收到赵子曰那边的反应,但余慈已经肯定,此事**不离十了。

    赵子曰就是当然劫杀随心阁商队的元凶!

    若那厮是上回从抢劫所获的佛国法器中,得了什么好处,又或者干脆是大梵妖王的计划有此一环,那么,现在破坏了他的计划,正当其时啊。

    想到这里,他又问沈婉:“你单拿出这佛龛,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沈婉微微一笑:“上回那些佛国法器,以大广化寺中所出为最佳,脉络又最是清晰,我想,贼子真有预谋的话,针对它们的可能性最大。而这座佛龛是由十方慈光佛座下,弘光菩萨未成道前,依佛陀法相金身亲制,极具意义,偏偏功用上有些模糊……”

    余慈一拍大腿:“不错,不错,现在要是能查出来,华严城流出的那些佛国法器的详情,对照当年单据,用排除法,应该更容易做出判断。若能找到还在赵子曰手中的、与佛龛等相对应的宝物,就是再好不过了!”

    沈婉秀眉微扬,其中意态,自在不言中。

    **************

    天篆分社,余慈走入小园中,头上柔和的光芒照下,几若月光,十分舒服。

    园子并不大,然而小桥曲水、亭阁花树之间,总有人影留连。非是赏景,而是与人交流符法精要。见余慈进来,就有人笑着招呼:

    “老二十七,来了?”

    园中符修,不止二十七人之数,余慈之所以混了这个绰号,却是因为当日和赵子曰商谈,耽搁那么一会儿,才开始做题,进来后,发现他在园中诸符修里,解题速度排在第二十七位,自是最慢的几人之一。

    但这里并没有什么恶意,广微真人喜静,更乐意用符箓说话,常来这里的修士也多是能适应这种方式的,那种只会闹腾,沉不下心的人,少有能呆下去的。余慈入得园来,很是认识了一些符修同道,彼此切磋,甚是有趣。

    不过今天他倒不想和人交流,找了一处清净地方,坐下独处。这里有讨论的,也有自处沉思的,他如此作为,并不惹眼。

    这里有一个石桌,几个圆墩,桌上摆放着一盘归元棋,棋子分为五色,分别是红、白、黑、青、黄,象征五行,这棋可以取乐,也能用以推演符法,但下法很是复杂,余慈还没学会,只拿起棋子把玩。

    这段时间,他心思很重,和赵子曰达成的协议,虽是完全落在他的算计中,但并不是说他今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相反,因为这条协议,他已经正式踏入了以黄泉秘府为中心的漩涡里。

    这里面,又都是些怎样的庞然大物啊。

    余慈摇摇头,手中一颗红子落下:大梵妖王。大梵妖王本身虽不能至,但盘皇宗在北荒立派足有万载,势力盘根错节,绝不容小觑。还有那十方大尊,与赵子曰结为兄弟,九成已经拜入大梵座下,嘿,起码就是三个真人战力。

    紧接着,又一颗黄子落下:魔门东支。这一支现在露出水面的力量还不算大,可真论实力,扎根此界的魔门,可要比远在无天焦狱,鞭长莫及的大梵妖王厚实得多。

    想了一想,又落了一个黑子:这是黑袍。此人现与魔门东支貌合神离,到头来大打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些,故而另算一支,但也要小心二者真的合流。

    然后就是青子,那个与黑袍恶战连场的修士,不知此时还留连在红牙坊么?其人神秘莫测,又隐在暗处,真要小心才好。

    少顷,白子落定:这是清虚道德宗、离尘宗等。若说明面上的力量,真以这些人为最,若是连广微真人、甚至是辛天君都请来了,便是一个凌绝气象。只是这些人似乎被陆沉行宫绊住了手脚,也不知是哪方的谋划。

    这就是……不对,还不只这些。就像是已结下生死大仇的大妖穷奇、北荒内外已经窥伺良久的诸多修士、还有许许多多隐在暗处的各路大能,哪个不是变数?

    至此,余慈看看了手中五色棋子,又是嘿地一声笑,真是各路人马都对应一色棋子,又哪里足够?

    他这么分法,已经是错了。当下,他将桌上的棋子撤掉,只留了黑白两色,但这次,他划分的标准已经不同。

    细察自身,他人微力弱,却占有一桩好处,就是有持玄灵引,若说从正途进入黄泉秘府,谁也不如他。尤其是灵犀散人被他控制之后,此事天底下再无第二人知晓,他便能安居于暗处,伺机而动。

    想一想,在以上诸方势力中,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后门”在,可以探听消息,甚至参与到更具体的事情中去。如此形势,若要在黄泉秘府上有所作为,什么“抢”、“夺”之类,是想也不必想,真正现实些的,约摸就是一个“偷”字。

    对他来说,在暗处有益,在明处则有害,这才是关键。故而以“益害”相分,就分“许他在暗处的”和“把他逼到明处的”!

    如此一来,局面大开。

    余慈拍下黑子:这各路人马,真正知他根底的,只有大梵妖王一支而已。虽说他现在已经定了协议,但只有傻子才深信不疑,尤其是赵子曰主动提及“黄泉秘府”之事,看起来是想利用他“追魂”的身份,动一动“大衍图阵”的主意,但焉知不是想借刀杀人?

    至于这白子,所代表的诸方势力,相对他来说,都在明处。只要他始终按着一两张底牌,进退腾挪,均有余地。

    所以,真要使力,赵子曰那边,就是目标所在!

    事情再想深一层,他在“白方”,虽居于暗处,明处的身份却弱,不好调度,可与赵子曰定了协议之后,那边对他相对放心,有些事情反而更能算计。如此阴中含阳,阳中带阴,奇正变化,正合了成事之道。

    至于什么协议,嘿……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旁门

    把事情想得分明,余慈心胸就是一阔。从自家的沉思中醒来,听到旁边修士高谈阔论。

    这两日,园中的话题总离不开斗符大会。虽然余慈已经知道,这只是为了掩护翟雀儿真实的目的,抬出的一个噱头,但风声早早就放了出去,在北荒符修中,影响很是不小。

    既曰斗符,就是“叠窍合形”和“应求成符”两种,本不分上下,然而传说广微真人被邀为此次大会的主考,要出一道题目,这题目究竟涉及哪一块儿,很值得讨论一番。

    “他老人家出身正一道,在符箓上注重‘千宗万派,博而取之,精而淬之’,少有门户之见,故而最喜考验修士之灵性,应求成符,当是考点。”

    “此言大谬,越是撷取万家,根本符法越是关键。广微大师平日讲授经义符箓,都是以窍眼为主,串联各家,任他千万符箓,我以一法贯之,才是正道。”

    “非也非也,大师平日多教我们知窍贯气,若再拿出类似题目,外来那些同道又如何?如此可谓欺生,他老人家处事公正,必反其道而行之。”

    “咄,大道岂有生熟之别?不见入门麒麟生云符吗?”

    那边吵吵嚷嚷,却还记得用符箓遮了园中声息,不使外传,总体来说,还是热烈但不喧闹,并未打扰到别人。

    余慈对这个问题,其实兴趣不大,还好园子里议论的也不只是这一个,稍远一些,就有说如何让天罡地煞祭炼术,作用在那些“一器一法”祭炼的法器上。

    听着那边的话音,余慈慢慢走过去。

    他身怀玄元根本气法,在祭炼一门上天生比常人多出许多机会,且有玉神洞灵篆印在手,时时参照,对天罡地煞祭炼术,当真是登堂入室,在园中这些符修之中,绝不落于人后。不过,毕竟是修行日短,许多见识还未补足,听这些人说起祭炼时遇到的种种难题,以及各种解法,也是有趣有益。

    占据讨论核心地位,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眉头总是皱着,似乎时刻怀着心思。园中符修,以他外表最显老迈,修为虽不俗,却也不是拔尖,和余慈一般,都是还丹中阶,但一身符法造诣,当真了得,入园时间在诸修士中排名第三,人称“三爷”,绰号古怪,脸面愁苦,为人却很热情,最喜与人讨论符法。

    “不能用天罡地煞祭炼法的,多是旁门、魔门又或佛宝之类,质性本就不同,用起来自然颇有不足,只不过,若能探明其根本,不求圆满,只在实用上下功夫,借祭炼发其优势,抑其劣处,倒也能做一点儿事。”

    他取出一件小巧的葫芦,向众人展示一下。

    “这件‘惊魂葫芦’,出自旁门,可集束音波,放出一道撼灵锤,以音杀之法伤人魂魄,原本是用特殊法门祭炼,然而我入手之后,借用天罡、地煞各层的阴阳五行变化,逐一调整,不讲求调和阴阳,而是专走极端,用天罡第七、第十三、第三十六层,分别引动地煞层数……”

    他后面说的,常人已经听不懂了,但周围修士却是心领神会。还有人提出问题:“以此强转阴阳,数度叠加,确实提振威力,可后续阴阳失调,又该如何办法?”

    三爷苦笑:“没法办。”

    周围都是愣了。

    三爷晃晃葫芦:“祭炼到此,是四重天,预计着能到八重天,但已经到头了,再往下,法器必然损毁。”

    看着诸修士的表情,三爷笑道:“也许这件法器,永远也达不到十八重天大圆满,不过,大圆满的法器,如我这般修为,又哪能使得起来?不如这样,走一个极端,至不济也能唬人一跳。”

    说笑着,他将葫芦递到周围人手中,传了一圈儿,众人都看得啧啧称奇,又撺掇着他试了一遭,果然颇有些威力。

    三爷兴致渐高,又笑道:“这里最难的,全在其间的检验和调整。尤其是最初的检验,要明确此宝的阴阳变化,五行生克,又要探其内蕴法力的质性,甚至还要琢磨神通,最是麻烦,一步做错,后面的多步都要重来。制这一个葫芦,前前后后花了我十年时间,但在检验之法上,总算也有了心得。”

    “可曾报了广微大师知晓?”

    三爷忍不住就有些得意:“十日前曾向他老人家请益,颇得几句赞语。说我能无师自通这等法门,在祭炼之法上,已经是登堂入室了。”

    众人赞叹两声,却有一位奇道:“怎地是‘无师自通’?”

    “他老人家说,其实在此界,早有类似的法门,却是非长生真人莫传,相比之下,我这种法子自然粗疏,可是胜在门槛极低,若能整理出确切的法门,也能自成一派。”

    这评价就相当高了,众人自然又是一番赞叹。当下有个与他相熟的,直接就拿出一件旁门法器,请他帮忙检测,三爷兴致正高,一口答应。

    这一下子就煞不住车,园子里几十号人,类似的旁门法器所在多有,有确切需要的也好,凑热闹的也罢,立时就有七八个送上来,要三爷帮着看看。

    余慈见这种场面,心里面忽地一动。

    他这些年的收获中,自然也有一些因为没有祭炼法门而闲置不用的法器,但那些都交给了沈婉寄卖,不过说起来,身上还有一个类似的,一个是照神铜鉴,他有独门祭炼之法,可惜法门不合,且不论它;另外就是他腰间系着的捆仙索。

    这是他当年从鬼兽巢穴中得来的宝物,乃是罗刹鬼王弃用的,来头不小,属旁门之物,虽也能用天罡地煞之术祭炼,但从一开始,余慈就觉得,用这种法子,总是隔靴搔痒,无法尽现此物的神通,不如拿出来测上一测,不管结果如何,也算凑个热闹。

    这样想着,他就将腰间丝绦解下,递到三爷手中。

    此时三爷这边的旁门法器,林林总总也有近十样,他几乎要托不过来,看着这些器物,他本想笑着调侃两句,但莫名地有种情绪冲上,喉头堵塞,原本的笑容竟也维持不住。

    园子里慢慢静了下去。

    三爷张了张口,想再露笑脸,却不知不觉垂下泪来。朦胧中见得众人神情,终于老泪纵横:“我一生最喜祭炼之术,每每废寝忘食,耗尽心力,论勤论苦,不下于人。时至今日,好不容易做出些成就,偏偏余日无多,这天道世间,非得是修行祭炼两相误?这是何故?这是何故?”

    满园之中,无一人能够答他。

    余慈深吸口气,心里莫名有些发堵。他早就知道,玄元根本气法对他来说,是他领先于人的极大优势,却没有更直观真切的体会,今天他终于见到了……

    三爷也知道自己失态,忙将诸法器放在一边,拭去泪水,这时就有人默不做声,要将法器取回,却被他拦着:

    “不不不,且让我一一看来。长生于我,早是幻梦一场,唯有眼下这未完满的法门,或让我能留些声名,传于后世……哈!”

    他真的笑了起来,他的这番心思,却是合了许多人的想法,有几人也笑,园中低落的气氛有些回升。

    三爷又道:“诸位可要记得了,这法门尚不完备,用在法器上,很可能祭炼个五六层,就再无通路。这是法门的缺限,务必小心……”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突然有人开口,截断了三爷的言语。园中修士的注意力都在三爷身上,闻声扭头,却见是个生面孔。

    此人又矮又胖,披一件道袍,显得颇为臃肿,但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却是极大,总有急匆匆的样子,身上背一个褡裢,像是刚从远方来。

    余慈见了此人,眉头就是一跳,不自觉垂下视线。眼前这位,当日他在照壁前见过的,这可是让广微真人亲自出迎的主儿,后来又去北边救援,是位神通广大的强者。

    这两日,他和赵子曰力拼消息渠道,对一些仍只在小圈子里流传的隐秘消息,颇有几分认识,由此也得知了这一位的名号:

    云中山、八景宫,大劫法宗师、符法宗师辛乙辛天君。

    他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机缘

    辛天君是与离尘宗当代祖师方回同级,甚至更胜过一筹的大人物。

    可能是来去匆匆的缘故,园中这些修士竟没有一个认得。说也奇怪,余慈见了方回几次,不管其为人行事如何,其劫法宗师的威煞,总能让人喘不过气来,可这一位,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儿高手气度,仔细感应,也察不出任何异样,不知是缘故。

    众修士不认得他,却知能进园子里来的,都是同道中人,态度都还和善。

    只是这位辛天君好为人师的态度不改,指着三爷便道:“你既然能够想出这检测法器的法门,就是个聪明人,怎么连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事情做不下去,是你的问题,但非要是你的法门的问题?”

    他话里意思颇是古怪,既然是三爷的问题,怎能不涉及法门?

    三爷被人指着鼻子训斥,一时也是愣了:“不是法门的问题?”

    “你们这些人哪,总把简单的事儿给搞复杂了!法器要坏,你就找法器的问题嘛!”

    辛乙的理由当真强大,满园的符修都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才好,差不多都是想笑又不好意思之类。但紧接着,辛天君又说出一番话来:

    “祭炼是做什么的?还是用在炼制出的法器上,炼器、器炼,一前一后,还不是一回事?你的法门使不下去,前路不通,就不该再把眼光局限在这里,触类旁通听说过没?换个角度会死啊?”

    他一把抓起余慈那条捆仙索:“就像这条丝绦,这里面它的材质最好,炼制结构也合理,所以用寻常的天罡地煞之术,打打太平拳,也能祭炼圆满,但那就是暴殄天物!用你那种法子,才真不枉了……至于你那葫芦,四重天已经到了极限,但只要活络一下脑子,结合着祭炼的要求,炼制改造,一点点地磨过去,谁说那是个死路?”

    三爷完全被他绕晕了,只能喃喃道:“我,我不会炼器……”

    “屁话,你能硬想出那个检测的法门,又想出这剑走偏锋的法子,谁敢说你不懂得炼器?难道非要烧炉打铁才叫炼器?凭着祭炼之术,改换性质,加以神通,那不叫炼器吗?”

    “这个……”

    “辛乙道兄,天底下有几个是与你一般,在符箓、炼器两边都是大成的?你看来轻易之事,却要害苦他们了。”

    这次说话的人,园中诸修士可没有不认得的,当下纷纷转身行礼,称呼“广微真人”、“广微大师”不绝,又有几个心思灵动的、见多识广的,听到辛乙之名,直接就愣在那里,

    辛乙倒没在意广微的招呼和自己的名声给园中修士带来了怎样的困扰,只把脑袋摇了摇:“早早放开眼界,没什么不好。都道‘夏虫语冰’,但谁不是从虫子长起来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三爷晕乎乎的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还是有相熟地踢他一脚,才回过神来:“晚辈,晚辈许泊……”

    辛乙嘿嘿一笑:“你说这葫芦做不到九重天,我却不信。这样,咱们打个赌,你若能做到这一点,就去云中山,我携你修行可好?”

    一言既出,满园哗然,三爷腿上一软,跪在地上,然而这回反应却是极快,他重重叩下头去:“敢不从命!”

    必须要说,辛乙的赌约看起来儿戏,实际上难度绝对不低。技术上的问题且不说,三爷如今至少二百六七十岁,在还丹修士之中,可说是垂垂老矣,剩下三十年的寿元,真能做得到么?

    当然,这个时候,他不会去想这些,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广微真人见状叹息:“这也是一门机缘……既然如此,若辛乙道兄不介意的话,不如给他们讲讲此道要旨,总不能只惠及一人。”

    辛乙一点儿都不矫情,爽快答应。

    他一点头,已经有人忍不住欢呼起来,广微真人见状,猛地想起一事,忙又道:“只讲祭炼和炼器的要义,旁的暂不涉及。”

    众修士都是茫然,余慈低头摸鼻子,好不容易将笑容闷了回去。

    ***********

    百里高空,并无云彩遮掩,夜空无垠,余慈头上,天河横空,繁星如海。

    他举目西望,只见白虎星域近千颗主要星辰,分布夜空,其形未必如何明确,然而以“白虎七宿感应心诀”观之,则有凶煞威肃之气贯于西方,他那颗寄托星辰,近月时光,已经离那片星域近了一些,所感应的白虎凶煞星力,愈发清晰。

    脚下踩了踩,是实地。

    他凭虚而立,不算稀奇,可脚下数百斤重的步罡七星坛,也虚悬夜空,才是真正了得。这证明,法坛如今的祭炼水准,已经不俗,一些深层的运用,已经可以尝试。

    这两日,他拜托陆青,用多余的玄水曜岩,又做了法坛的栏杆等物,还有一个香案,此时就摆在眼前,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道经师宝印、七星剑、以及用五雷灵木新制的令牌。侧方,太阴幡迎风招展,他手中还持一圭简,就是通心灵玉所制,以之敬神,一应心念,都润化其中,化为一道灵光,透入虚空,与天上星官暗合,甚是灵应。

    香案上并未供奉神明,然而香案前,龟鹤炉中燃起妙洞真香,袅袅升腾,他又以白虎七宿感应心诀,借引白虎星力,与法坛气机合在一处,星空一点灵机洒下,那轻缈烟雾中,隐约就有人影端立虚空,如神相然。

    那日在天篆分社园中,辛天君和广微真人突地闯进来,惊得满园修士都如傻子一般。后来,辛天君口吐莲花,讲授祭炼、炼器相辅相成之道,即便只是谈其大略,不涉心法,依然让人陶然欲醉,受益匪浅。

    余慈自然记得辛天君对捆仙索的解读,有这位当世第一流的人物评断,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事后不忘请三爷为他检测一下,然后立刻开始尝试那种走极端的方法。

    试验了十天左右,捆仙索的祭炼层次猛掉了三重天,三十六层的祭炼层数直接砍了一半。但从第十一天起,却又迅速恢复,仅过三日,便到了二十七层,四重天的水准。

    捆仙索也确实发生了变化。

    此时捆仙索上,多了一层血色,后渗入原来的金绿颜色中,竟化为深紫,细看去又蒙着一层朦朦血光,真煞透入,便有一层虚影腾起,模糊中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有冰冷凶意直透心口,只有四重天的祭炼水准,品相竟比原来更胜一筹。

    这里面当然有余慈借白虎凶煞之力,对法器的刺激更强劲的缘故,但任何事情,总是“思路”最宝贵。余慈不知道在罗刹鬼王手上时,这钩索是怎么一番模样,这半月祭炼,虽是每每剑走偏锋,不合天地交泰的正路,可作用在上面,却是心器暗合,十分爽利,让人觉得就该如此,不由对那位醉心于祭炼之术的三爷,愈发佩服。心中也暗祝他能抓住那份机缘,再攀长生之路。

    今日祭炼已皆,余慈拜谢了神明,捆仙索便敛了凶威,化为宫绦模样,依旧缠在腰间。

    这时候,法坛外.阴风卷起,太阴幡微微晃动,幡上月华之光照下,显出三丈之外一个阴森鬼物。

    这是太阴幡上存着的鬼物,被余慈放出去护卫。自从余慈修炼白虎七宿感应心诀以来,常借白虎凶煞修行,幡中收容的鬼物,就真倒了大霉,不但要受到长幡磨洗,供应阴气,在白虎凶星照下之际,更是一下子给杀灭大半。

    不过剩下这些,都是有些修行的,撑过了第一波,自然就缠绕了凶煞,更是厉害。十几头鬼物扑上去,寇楮那样通玄中阶的鬼修,都要被扑杀,也能称得上是助力了。

    这鬼物手握着一只飞隼,还扑楞楞地扇动翅膀。余慈认出,这是北荒独有的“沙隼”,颇具灵智,嗅觉灵敏,可飞天,可遁地,速度极快,在黑暴亦可通行无碍,常在短途传讯中用到。

    此时,它爪下就有一枚玉简,里面存了一个极短的信息:“速回。”

    信息后画了一个符号,是三家坊的联络钤记。

    余慈半点儿不觉得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今天,是翟雀儿回来的日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测验

    余慈由仆从引着,踏入三家坊专门为翟雀儿安排的居所。一路上亭台楼阁、琳琅满目就不用提了,真正进入女修处身的阁楼,见得正主儿的时候,余慈也不免眼前一亮。

    翟雀儿斜坐在书案后,随随便便挽了头发,披一身家居常服,不过就是抹胸加背子,配一件长裙而已。她显然是很喜欢紫色的,不但唇瓣如此,从开襟背子中看到的抹胸,也是浅紫颜色。衬得肤色如脂如玉,绉纱背子上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鸟兽纹饰,显得很是活泼。

    余慈还是首次见翟誉儿的女装打扮,一时颇是惊艳。

    书案上铺开一幅书卷,翟雀儿就一手支着香腮,一手在上面不知点着什么,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形儿,且眉目低垂,显得懒散闲逸,看不出是在用功还是打盹儿,侍女都不好上去禀报了。

    还好,翟雀儿的感应相当敏锐,很快抬起头来,见到门口的余慈,眼中就是一亮:“啊哈,你还果真是信人哪。”

    翟雀儿“你你我我”的称呼,透着熟人的亲近,她笑吟吟地从书案后站起来,请余慈坐到她边上,确实有些礼贤下士的味道。

    可没等到侍女送茶上来,她却是劈头就问:“我给你那幅卷轴,你看了没有?”

    “这段时间,多有深研,越觉得其中大有妙处。”

    余慈一本正经,他会告诉翟雀儿,自己是到丰都城后,才临时抱佛脚,多看那么几遍吗?眼下自然就是考较了,余慈也不等翟雀儿引导,径自滔滔不觉地说开了。

    那幅天篆社的甲卷考题,仍是一个叠窍合形的题目,但相较于上一个九命幻灵符,似乎实用性不那么强,但难度远胜。

    余慈便取出一块玉简递过去,里面就是他针对此卷轴做的功课,亦即九个符纹分形结构。

    “这九个分形结构,被人刻意散成三百余个更细碎的碎片,出题人大概就是要人将这些分形重新拼合。只是这人好没意思,凝成的九个分形之间,并无联系,若强要整合成一体,势必弄得更乱,纯粹是拿出来糊弄人的……”

    余慈信心满满,他一开始也给糊弄了,幸好身边事多,见做不下去,就暂时放下,没有跳到陷阱里去,回头脑子清醒了再看,就查出了里面的问题,换个死脑筋的,真可能可绕死在里面。

    翟雀儿草草看过一遍,却是笑嘻嘻地道:“其实我也不懂的……不过,这九个什么结构,倒也不是全无联系。”

    做错了?余慈讶然看她,犹自不信。翟雀儿笑得很开心,将书案上那幅已展开的卷轴给他看:“那个是上卷啊,纯粹是给人埋坑的,要和下卷合在一起看,才是完整的题目。”

    余慈呃了一声,接过卷轴,仔细打量,果不其然,这卷轴上的混乱分形,和上卷是一样的思路,很多脉络都是承继于那边,心中立刻就信了。

    此时,翟雀儿在他耳边道:“你能多久做出来呢?”

    余慈却没有回答,转过脸来,与翟雀儿对视:“雀儿小姐,这和斗符大会相关吗?”

    “一点关系也没有!”翟雀儿笑吟吟回应,“倒是和那个大生意相关。”

    “可贺三爷……”

    “他骗你的呀。”

    如此坦然的回应,让余慈怀疑,若不是他早有准备,会不会气得噎过去。现在他也沉默了半晌,方道:“容我再问一句,雀儿小姐,那大生意,与咱们那天所见的长生真人,是不是也有关系?”

    翟雀儿全不迟疑,当即点头。

    余慈脸上就有些迟疑:“上次死里逃生……”

    “放心放心!”女修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意图退缩”的苗头,“那是我师门的师兄,上次只是因为一点儿小误会,如今误会消除不说,他还要和我们联手呢,平添了好多胜算。”

    小误会个头!有那种死人的小误会吗?

    余慈腹诽一句,面上则惊道:“雀儿小姐的师门是……”

    “不告诉你。”

    “……”

    余慈这回真给噎住了。就算这来往几句都是演戏,也架不住翟雀儿这般强大的回复。他脑子混乱了半晌,后面那些设想中的“合理桥段”一个个崩塌下去,

    他这边发愣,翟雀儿则略正颜色:“那生意,不愿做了吗?”

    “总要留得性命才好……”

    翟雀儿你真是善解人意呀。余慈就是想说这句话,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在险被长生真人宰掉后,都会是这种反应。

    “你想得太多了!”

    翟雀儿摇摇头:“贺师兄说是斗符大会,其实意思也是尽到了。因为你要做的,和斗符大会上差不多,就是解解题什么的,风险嘛,当然也有……可是你当初想的‘大生意’,就一点儿风险不见?”

    根据赵子曰那边传来的消息,翟雀儿这话诚意还是很大的,余慈沉吟片刻,也拿出坦白的态度:“生意的报酬怎样?”

    翟雀儿微微一笑,指向了他手中的卷轴:“因人而宜!”

    余慈嘿地一声笑,深吸口气,定睛看向卷轴内让人晕眩的符纹分形。他是真的放下一切杂念,沉入进去。

    翟雀儿托腮看他一段时间,又垂下头,支着案子,百无聊赖地看着上面的纹路,似要睡下。

    然而没半个时辰,一声轻响,余慈把卷轴合起来,搁在案上。女修讶然起身,见他已经拿了一枚空白玉符,往里面注入真煞,临时炼制。

    “这么快!”

    翟雀儿一直都是咋咋乎乎,带着点儿夸张的喜气,让人看不清她是真的高兴还是平日的习惯,不过这回,她的声音明显高了一阶:“做好了?”

    就算有上卷的思路和提示,还有计算前段时日的思考,这个速度也是大大地出乎她的预料。余慈倒是比较沉静:“算是吧,还要再看看。”

    说是这么说,余慈却知道,**不离十了。

    进入还丹中阶,体现出来的不只是修为的提升,还包括思维、意志等一系列的长进。尤其是余慈这样修炼玄元根本气法的,符箓的思维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每一次修为的长进,都会让这份儿思维进入到更深、更广的层面。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灵感和判断。

    余慈如今解析符法,一眼看去,就知其要点所在,就能在千丝万线中,捉到那小小的线头,省去了无数次推演计算的功夫。这已经有他先天神通的一两成体现,也是结成本命金符后,元神之力的逐步外化。

    “上卷是九个分形结构,下卷则是七个,合起来十六个,这样就能拼接在一起……成了。”

    手上玉符滋啦啦一串气机响动,无数符纹镌刻其上,发出光来。余慈心中已有一些判断,知道此符的效用并不在破坏力上,顺手就激发了。玉符化为一个哧哧转动的光珠,飘浮起来,却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咦,这是怎么搞的?”

    “这是大衍图的解析法门,辅以演天珠,才能尽显其威力。”

    外间突然有人说话,随后人影闪动,阁楼门口一下子进来了五六个人,贺三爷也在其中。当头那位,面容枯瘦,头发焦黄,门牙还往外凸得厉害,其貌不扬,但瞳孔中两点精芒慑人,让人不敢轻视,刚刚说话的就是他。

    翟雀儿已经从刚刚的惊讶中回神,懒洋洋地介绍:“这位是葛福葛道长,是精通符箓的大师,你们是同行呢。”

    余慈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葛福那边一扫而过,主要还是落在了两张极熟悉的面孔之上。

    妙相尼姑进门前后,都是垂眉敛眉,圆润的脸上庄重安然,她本就风韵如此,谁也不知她心里如何想法。而隔着一位贺三爷,落在最后的幽蕊,一身素裙,不着脂粉珠饰,是前所未有的朴素清丽,然而眸子中却带着锋芒,迎上了余慈的目光。

    余慈面无表情,在有心人眼中,他越是如此,越能解读出别的消息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锦帕

    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脸,其中意味莫明。翟雀儿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伸手指向葛福身边,一个颇是稳重的中年男子:“这是涂山,也修符法。”

    她介绍涂山时就更加随意,让人一下明白亲疏。

    余慈早从赵子曰那里得到消息,葛福乃是十方大尊座下的高手,精于符箓之道,有步虚修为;而涂山则是翟雀儿这边的王牌,同样是步虚强者,符法虽是不俗,但与葛福相比还有些逊色。

    二人主揽这五十人的符修团体,以葛福为主,涂山为次。说实在的,二者之间确实有些差距,这个安排比较“合理”,但翟雀儿背后的魔门东支,又怎会喜欢这种安排?

    说是大伙合作,真到了黄泉秘府,还不是各有各的算盘?这时候,一个主次,可就是先机之所在。可惜魔门东支虽人材济济,但道魔有别,在符箓方面,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这时候,余慈以追魂之名,在阴窟城崭露头角,引起了这边的注意。

    可以这么说,翟雀儿力邀余慈加入,就是新加一层保险。至不济,也要起到一个搅屎棍的作用……

    赵子曰在解说这背景的时候,甚是得意。虽说以翟雀儿的心计,像余慈这样的人选,未必只有一个,但她亲自选中的人物,偏是赵子曰一方的,如此错加错,在符修团这边的天平,又往那边倾斜了一些。

    余慈感觉着,如今的赵子曰大概会拍案大笑。

    嗯嗯,余慈也想笑来着。

    他还真笑了起来,同时冲着妙相颔首招呼:“原来雀儿小姐还请了妙相法师……”

    翟雀儿有些惊讶的样子:“你们认得啊?”

    “是由夏夫人引见。”余慈又向幽蕊投去视线,略致歉意,“当初在华严城,我受伤避难,换了个身份,两位莫怪。”

    妙相显得雍容沉静,并没有做出什么惊讶之态,只道:“卢遁道符法修为确实高明,援手之德,不敢或忘。”

    至于幽蕊,在这里没什么发言权,只是冷淡地颔首回应。

    “卢遁?”翟雀儿明眸一转,就问余慈:“你究竟是叫追魂哪,还是叫卢遁?”

    “追魂是绰号,卢遁才是本名。”

    余慈说了一句谎话,紧接就将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下,其实来龙去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被来自六蛮山的大妖重伤,换个身份避险,也不丢人。

    之前余慈没有房间掩饰两个身份的异同,赵子曰还曾征询他的意见,是否要下点儿功夫,被他拒绝。

    那日他到三家坊去见贺三爷,出来的时候,已经和幽蕊打了照面,瞒是瞒不过的。这个女人成事或不足,败事绝对有余,余慈没必要将把柄送到她手去。不如直截了当,只要注意一些细节,比如别把这些人都不知道的铁阑顺口带出来就成。

    真正有点儿麻烦的,其实还是他以卢遁之名,传信给蔡选,暗示他去寻广微真人帮忙之事。这一点瞒不过赵子曰这样的有心人,若是三家坊真下力气去察,恐怕也瞒不过。但余慈也能以“交情”、“旧恩”之类的理由搪塞,整体来说,问题不大。

    至少,翟雀儿就没有再置疑什么,反倒是对他述说的穷奇和蛊雕很感兴趣:“六蛮山的大妖啊,我还真没见过呢。”

    说着她就给贺三爷下令,让三家坊注意这方面的消息,这种态度,倒让余慈有些意外。

    身份的问题就此告一段落,稍停,余慈便问起所谓的“大衍图”,其实这玩意儿赵子曰也说起过,只是一个外行讲起这些,总有点儿语焉不详,还是自己体验一下比较好。

    大衍图的话头最初还是由葛福提起,如今这人却拿出矜持的态度,爱搭不理的,倒是涂山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件颜色艳丽的彩锦方帕,向他笑道:

    “这就是大衍图了。”

    余慈定睛细看,见这锦帕也就是一尺见方,绣层层云纹,仅以图案论,有些单调,但色分五彩,十分华丽。他也看出来了,明明葛褔才是符修团的主控者,关键的宝物却在自家副手那边,也怪不得他心有不平。其中龃龉,便是早先赵子曰不提醒,余慈也能看得出来。

    大概是看在翟雀儿的面子,涂山态度还算温和:“此宝乃是专门为符箓、阵图推演所打造,可以由最多四十九人催动,再加一人主控中枢,共计五十人,亦即‘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术数变化……只说没用,来,你把刚刚结成的符箓打进去。”

    余慈依言而行,一道白光注入,这幅方形锦帕,如云的线条纹路竟开始分折流动,便像是千万条活泼的鱼儿,或环圆,或连线,千变万化,十分晃眼,但再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正疑惑间,涂山也是一道白光打入:“往这儿看。”

    说话间,他拿出一个卷轴,观其印记,也是天篆社的甲类级别,乍一展开,里面繁复到极至的符纹分形就铺展开来。

    余慈往那边看,随着信息自眼入心,锦帕就是一颤,面的线条纹路急剧变化,竟是凝成那些符纹分形的模样。心中又一动,便见得锦帕之,那些符纹分形自动整合,窍眼三五相叠,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分出了条理。

    其实余慈也知道该那么做,但一眼过去,那处已经变化完成,分毫不差,其速度竟比他的思维还要快出一线,而这差距,还在逐步拉大。

    原来如此。

    余慈抬头,迎涂山的视线,两人都有些惊讶。余慈是刚刚切身体会到此宝的好处,这方锦帕,竟是能够将多个施术人的心力整合在一起,合力推演符箓中的奥妙,此等功效,和演天珠非常相近,但要更加直观。而且余慈肯定,这里面还有别的功能,只是未曾展现出来。

    涂山则是意外余慈极强的推演能力,其间微妙,只有他这当事人才能体会。

    此时,翟雀儿站了起来,脸依旧是笑吟吟的,对余慈道:“这大衍图配合五十颗天演珠,可结成阵势,汇集五十个符修高手的心力,天下怕是少有能不被破解的。不过呢,几十名符修借助大衍图推演,令出多门,势必会有混乱,想达到最完美的局面是不可能的,你可要有些准备。”

    余慈倒是表现得比较轻松:“葛福道长是正选,还有涂大师查缺补漏,我只是在旁学习。”

    他这样说,是给葛福和涂山二人一个尊重的态度,算是比较圆滑的回答。只不过涂山在想事儿、葛福则认为理当如此,倒也没什么反应,倒是翟雀儿横他一眼,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这微妙的表情变化,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多想两层,余慈心中也是一荡,随即就多加了一句:“真遇难题,势必与大伙儿戮力同心,全力以赴,绝不让雀儿小姐您失望就是!”

    话说到这份儿,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他被刺激了一下,葛福、涂山依然没什么反应,倒是幽蕊抬起头,瞥过来一眼,难说是个什么想法。

    他的反应,却是翟雀儿希望见到的,她拍手笑道:“很好,那我们走。”

    余慈正心中冷笑,借看大衍图掩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真是给晃了一记:“走?哪儿去?”

    翟雀儿笑眯眯地道:“自然是办正事去。”

    余慈愕然旁顾,却见涂山全无反应,葛福一直冷淡的面孔则为之变色:

    “现在?”

    “是啊,现在。”

    新的一月到来了,俺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双更下去,坚持一天是一天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组

    赵子曰被涮了;

    十方大尊被涮了;

    所有盯着斗符大会的有心人都被涮了;

    余慈也被涮了。

    坐在蜥车内,余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斗符大会是三家坊这段时间最大的动作,不管是涉不涉及黄泉秘府的人物,都按照思维定式,将此会作为一个节点,当然,还有以稍后一些的随心法会为节点的,自然而然而认定,那个阶段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却是少有人想到,翟雀儿竟会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之际,就突然发动。

    这个时候,赵子曰在随心法会的目标没有得到,十方大尊刚刚转化魔体,还在虚弱期,最关键的是,各人的心思都没调到步点儿,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应对失措失当,怕是免不了的。

    出了翟雀儿的独院,一行人便分头离开。出城的决定是如此突然,余慈甚至来不及和陆青告别,幸好通过影鬼中转,他和铁阑联系,再让铁阑告知陆青,但想了想,没有说明目的地。

    此时和余慈坐在一起的,就是涂山,这位沉稳的中年人,就是未来一段时间,他的搭档,或者说是司。

    余慈的出身来历,注定了他不可能进入决策圈,涂山也就不会告知他任何理由,只要他做好分内的工作就成,余慈也不会询问,倒是主动请教一些注意事项。

    涂山对他的识情知趣很满意,指点了几个关键处,又将尤其重要的那一点指出来:

    “不管你自己得出什么判断,到最后,大衍图的结果,一定要合乎雀儿小姐的意思,这个,你明白?”

    余慈有什么不明白的?赵子曰不也强调了:最初怎么合他们的意都没关系,最后一定要按着我的意思来。能做到自然最好,做不到,就给他们下绊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子曰还不清楚余慈在符修团是个什么位置,若他知道现在的情况,想必更是欢喜不尽——前提是,如今他没被气得吐血的话。

    半月前,辛天君突然从陆沉行宫处回来,随后就开始了在丰都城和双盘城来回折腾的日子。这位老大人有千里一粟的神通,来来去去不当回事儿,却让有心人一日三惊。赵子曰便将已经赶至丰都城的两位盘皇宗真人又发派回去,惟恐露了马脚。

    而今日翟雀儿骤然出发,全无消息征兆,等两个真人得了消息再赶回来,也要一两日的功夫,那时怕是黄瓜菜也凉了,有六七成的可能,就要给堵在黄泉秘府之外,如此,情何以堪?

    当然,余慈也没有嘲笑别人的资格。

    他很多准备都还没做,包括最最重要的玄灵引,都还没从那块金属取出来。他也不认为这一路还有可能做到。

    还有一件事,如今翟雀儿和那些盟们,应该在商讨进入黄泉秘府的细节问题,这种高层的会议,余慈的“耳目”无法发挥作用,赵子曰本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次他请来大梵妖王意念垂注,险些破了神意星芒,让余慈心有余悸,非属必要,还是不要冒那个险了。

    这样纯粹是一个睁眼瞎子,怎么办才好?

    乘坐蜥车出城,随即转乘飞梭,往东南疾飞,按照余慈感觉,大约飞行近万里之后,众人又弃了飞梭,直入地底,这时已经进入怨灵坟场深处。

    此时仍不见翟雀儿等人现身,倒是葛福道士通过另一个渠道赶来会合,还带来了七八人,不只是他这边,随着路程深入,有越来越多的修士汇集过来。无疑,这些全部都是大衍图阵所需的符修,但已经不止五十之数。

    涂山告诉他,多出来的那些人,就是补充的人选,以保证大衍图不会出状况。

    这里已汇集了近百位,其中三分之一是鬼修,里面怕是有大半是十方大尊的嫡系,在北荒,某种意义,鬼修和符修就是冤家对头,能聚集这种独特的修行者,十方大尊在北荒这些年,决不是空渡时光。

    余慈在这个空当,已经将众多符修看了一遍,发现这里都是生面孔,大概都是借着参加斗符大会的名目,从四面八方调来,如此可以最大限度地排除别人的疑心。

    他还注意到,在天篆分社见过的二三十个符修精英,这里竟没一个。没有了参照,这些人的实力怎样,怕是要到实战方知。

    这时候,信号传来,葛福和涂山对视一眼,后者很是礼让,将发号施令的权力全数交出。倒是葛福,明显犹豫了一下,有些拖拉。

    看到这个,余慈就能肯定,因为翟雀儿的“肆意妄为”,赵子曰和十方大尊那边的准备肯定是错漏百出,到现在都没修补过来。

    可这又能如何?

    据余慈所知,测试、推演黄泉秘府位置的工作,一直是由翟雀儿那边负责,她只需要拿出“秘府现世,今日是最佳时机”的理由,便是刀山火海,大伙儿也要冲,便是吐了血,也通通要咽回去。

    任葛福如何拖拉,也难以争得太多时间,他冷瞥了涂山一眼,接部就班地下令。

    按照大衍图阵术数推演的要求,五十人除葛福主控中枢之外,共分甲乙丙三组,人数不等,甲组三人,乙组十人,丙组三十六人。

    这里有一个逐级加权的结构,丙组做最基础的推演,他们算出的结果交到乙组,由乙组梳理、判断;乙组在此基础得出进一步结论,再交给甲组;甲组最终得出的结论,一般来说就是最终的结果,但作为主控者的葛福,可以对此提出置疑并加以修改,不过如此一来,会拉低效率,空耗心力,就常理而言,不会频繁出现这种情况。

    如此分出组别层次,虽然多了两次分析判断的流程,但有效地降低了令出多门的影响,冲突扯皮的情况会少很多。

    按照这个分组方式,就是符法水准一般的在丙组,较高的在乙组,最精锐的在甲组,但每一组又要有一个较权威的人物坐阵,有效减少分歧。分来分去,余慈便给分到了乙组,经由涂山授权,葛福同意,成为了乙组的最权威的那人,得了一个“乙组符令”的名头。

    接过这门差使,余慈回头看向他那些临时搭档,或者说是手下。

    里面既有鬼修,也有常人,环目一扫,果然都是生面孔。不过还有区别,里面的四名鬼修都有还丹初阶的修为,实力平均又高强,外表阴森沉静,看不出喜怒,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常人修士中,竟有一个还丹中阶,常理与他是不分轩轾,看向他时,神情颇有些微妙,剩下那四位各有特色,修为有高有低,余慈也没法一一顾及,也不知这里面,有几个是专门盯着他的。

    多想无益,余慈要想在大衍图阵中发挥作用,或者使坏之类,先把自己的活儿干好,才有可能。

    “这样,我和大家都是头一次见,彼此都不熟悉,若有时间,认识一下也不错,可是现在正事要紧,咱们就免了各种客套,先做点儿前期的准备。”

    余慈视线从各位临时手下的脸面扫过,表情倒也轻松:“为便于沟通,大伙儿不必互称姓名,起个代号就成。我是本组的符令,大伙儿就叫我‘符令’。至于你们,鬼修的诸位,一二三四;这边的,金木水火土;土兄看来修为了得,便做我的副手……就这么着。”

    不管那些人、鬼各式各样的表情,余慈招呼了“土兄”、也就是那位还丹中阶的高手一声,一起往涂山那边去,那里,已经开始分发演天珠了。

    自剑园之后,余慈没真没再碰过这玩意儿,拿在手中,倒有几分欢喜。不过,让他更欢喜的,还是涂山交给他的另一件玩意儿。

    也是他参与此次“生意”,预收的订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地

    余慈接过的是一件太虚青莲法袍。

    此袍原是修行界极有名的一件法器,披在身上,便有万朵青莲护体,刀兵水火不伤,诸邪不侵,然而后来不知何故,已祭炼到大圆满境界时,器灵遁走,携走了九成九的灵气,使之威力骤减。后人重又祭炼,却因先天灵性缺失造成的损伤,无以为继,无奈改制成一件天成秘宝,较原来的威力差得很远,但发动起来,亦可放出九朵莲花,寻常飞剑法器一时都难以攻破。

    这是余慈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护体法器,以前拥有的,多是有次数限制,或是只能维护心神的特殊宝物,像这样全方位的防护宝物,尤其是穿上就能使用的,在眼前莫测的局面下,更显珍贵。

    余慈也不矫情,当即换上,此袍是以百层鲛绡薄纱重叠织就,搓起来却是浑然一体,除手感细腻之外,便如寻常布料一般,可其繁复精致之处,却是巧夺天工。也因为这种结构,能够加入许多炼制手段以及祭炼法门,原本可说是前途无量,想来实在可惜。

    袍子披上身上,与体内玄门真罡气机交映,便散射出一片青光,映得人须发皆碧,这也是法衣前后数代主人都是玄门修士,气机相和之故。

    余慈这边声势不小,林子中有许多人都看了过来,见是涂山亲手“赠袍”,某些人不免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态度上的转变。余慈知道,这是涂山为他架势,他自然也笑纳了。领了演天珠,径自交给“土兄”,倒觉得这位看他的眼神,比先前要收敛得多。

    他还要想着进一步了解几名手下,

    可这时候,葛福又开了口,其面容不甚好看,可说话顿挫有序,还是很有压迫力的:“今日汇聚这么些人,组成大衍图阵,就是为了破解一个困难的关碍。一会破关之际,若有什么异象,不论是谁,都不能轻动,尤其是现在组成阵势的这五十人,绝不能超出大衍图阵千尺方圆的范围。

    他视线扫过林子里这百十人,稍稍一顿,用很明确的目光示意两边。诸修士随之旁顾,却见不知何时,两翼林间,已经多了十几个人,分别有人领着,均是冷漠站立,气机凛冽。

    当头的两人,余慈却是认识一个,亦是刚刚在翟雀儿那边见到的妙相尼姑。

    “运行阵势之际,自有妙相法师和高继道兄领人为诸位护法,这十六人里面,最差也是还丹上阶,故而无需担忧邪祟之类,你们也完全不用出手,只一门心思推演即可。但如此周全之下,若还有人自行其事,搅乱阵势,坏了局面,需记得我有言在先……后事做绝!”

    林中猛然一静,原本一些窃窃私语之声,全数中断。

    余慈在妙相身上一扫,又转向另一边的高继。这人被葛福称一声道兄,应该也是步虚修为,外表甚是年轻,皮肤惨白,眉中却有一根红线,直抵额际,恍若煞气冲顶,令人不敢直视。

    一番话后,葛福向涂山略一点头,涂山便让三组人马依着阵势要求,慢慢形成三个松垮的同心圆,丙组在最外,乙组其次,甲组在内环,而葛福则在最中央,暂未加入阵势的“预备队”散落在外,偏向圆周的后部,而妙相、高继率领的护卫则在更外围游弋。

    余慈在阵势中间,看了下当前的局面:外围,两个步虚强者加上十四名还丹上阶,在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将百多名符修斩杀殆尽,也不费什么力气,但要照顾这些人可不会有多么轻松。

    这百多号人在森林中快速前进,因为地形的影响,阵势当然不会多么严整,赶路时也有人在窃窃私语,步履声、私语声、穿林打叶声汇总起来,形成一波不小的声浪,有些不长眼的阴魂鬼物,或是在林中生活的凶兽闻声赶来,却在外围被第一时间斩杀殆尽。

    又前行了二十里路左右,余慈遥见到林中,停了一车一辇,还有十多个人影,似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余慈知道,车、辇之中,就是翟雀儿、黑袍和十方大尊等最重要的首脑。外面则是最精锐的战力,当然,还有相当一批隐在暗处,明面上的,算是冰山一角,赵子曰就在其中,看来也在刻意低调,另外,灵犀散人也在。

    冥冥似乎有什么感应,在余慈看到灵犀散人的时候,灵犀散人也朝他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擦过,都没有任何停留,灵犀散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自从余慈借神意星芒之力,控制了灵犀散人元神之后,他们还是头一回正式照面,余慈不好说灵犀散人会否受到什么刺激之类,但这次视线交错之后,他能够感觉到,他对灵犀散人控制,依旧牢固。

    车辇那边,并没有和符修队伍交流的意思。

    两边一照面,圆阵中央,葛福蓦地打出一道早就准备好的灵符,林间蓦地响起一声沉雄的低嗥,在音波震荡中,有一层明黄色的光气扫过,这边百多个符修身上,都有灵光闪耀,绕行全身。

    余慈认出来,这是遁地龙符,

    乃是一种极高明的土行遁符,加持此符后,不但能在较浅的地层通行无碍,进入更深层的地底后,还能抵挡不断加大的压力,对地心元磁、甚至对最危险的地肺毒气,也有一定的抗力。

    余慈也曾想过学习此符,应对黄泉秘府外独特的环境,但他显然做不到葛福这样瞬间加持上百人,依旧举重若轻的地步。

    葛福出手,离他最近的涂山没有表示,但外围的那个高继,却是面无表情地放出一件法器,乃是一面青铜镜,镜面灰蒙蒙的,但照下的光芒却是雪白透亮,到了地面,所照之处,土层竟是变得透明,可见清晰见到下方交错的巨木根系,还有其间游走的虫豸。

    光照面积迅速扩大,蔓延到几乎每个人的脚下,符修队伍中就有些骚动,余慈多次听到“天遁宝镜”这一名称。这时涂山才开了口,沉声道:“各自收敛气机,不要惊慌,注意不到落到镜光范围之外!”

    只一句话,前面二十里路都难以齐整的队形,瞬间变得无比紧凑,然后就是急速地下陷。

    天遁宝镜,镜光所至,可破天下绝大部分隐身之术,亦可穿透五行,飞天遁地,是一件非常实用的法器。

    临入地层之前,余慈还往车辇那边看了一眼,那里,似乎也开始移动了。

    有天遁宝镜和遁地龙符护持,一众符修几次呼吸的功夫,就到了近二十里深处的地层中。这个位置,岩浆活动似乎比较频繁,天遁宝镜镜光照处,很多时候都碰上那红彤彤的高温流质,需要临时修正路线,有时甚至险险从边上擦过去,让人看得一身冷汗。

    此时,葛福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不要去管别的,如今要祭起大衍图,都驱起天演珠预备了……”

    地层中次第亮起几十个光球,先后与各自的天演珠融在一处,便在此时,一时闲在阵中心的涂山念颂咒音,一道彩光腾起,化为一方锦帕,在众人头顶滴溜溜打转。

    又是一声令下,天演珠上,白光激闪,从圆阵的各个角落,打入头顶锦帕之上。这些白光似乎就是大衍图的养份,只见锦帕受了白光,竟是越转越疾,越转越大,不过十数息的时间,竟化为广及千尺的庞然大物,随后嘭地一声失了锦帕的形态,化为翻涌不休的云气。

    众人头顶,便像是铺开了无数五彩云朵,将天遁宝镜的光芒都遮蔽了。

    “高师兄!”

    这是涂山的招呼,下一刻,天遁宝镜的光芒从五色云气边缘斜照下去,化为一道刺眼的光柱,足有环抱粗细,穿透了数十里的厚重地层,打向某个位置。

    余慈眯起眼睛,然后他看到,光柱中段,骤然扭曲,随即崩散。

    可也在此刻,地层中露出了一圈与雪光镜光迥异的光芒,吞吐间如同燃烧的火焰,偏却是灰黑颜色,乍一现形,所有人都觉得身上一沉。

    “九地元磁神光。”

    魔门东支果然算出了黄泉秘府的方位——在没有玄灵引的情况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定位

    黄泉秘府既曰秘府,自辟虚空天地便是最基本的标准了,但又不比洞天福地,可以自生元气,自给自足。与外界必然有元气交换,所以才让人追迹而至。当然,以九地元磁神光的玄妙,与地脉浑然一体,若不是被人推算出位置所在,用天遁宝镜照下,又哪有这么容易被发现?

    灰黑色的磁火,乃是九地元磁神光密度高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虽然相隔足有二三十里,五色云气之下,诸修士依然不由自主往下沉降,降得越多,身上的压力越重,阵中便起了一阵混乱。

    “慌什么!”

    葛福叱喝一声,话音未落,天遁镜光内,忽地现出一个人来,往数十丈高的元磁火焰上扑去。临有百丈之时,冲势骤然加快,明显是被元磁捆缚,直坠而下。

    眼看要被绝大重力碾成肉泥,那人身上一道白光喷出,化为一个广口瓷瓶,悬空平放在肩头,喷薄而出的元磁神光一近身,便被瓶口的无形力量扭曲,化为光束,投射进去。

    那人缓了这一下,止住下坠之势,开始艰难爬升。

    这就是磁光万化瓶吧。

    余慈曾听赵子曰说起过一些流程,尤其是翟雀儿那边已经公开的措施,磁光万化瓶就是顶重要的一步。

    该瓶在修行界颇有几分名头,可说是一切修炼元磁法门修士的克星。持此宝瓶,可以吸纳元磁之力,储进瓶中,到一定浓度之后,自化为元磁神雷,反轰回去,反伤敌人。

    当初魔门分裂、内哄之时,魔门东支有强者携此瓶,斩杀光魔宗步虚以上修士三十余人,令其元气大伤,那光魔宗便以极光元磁为镇宗法门,自那以后,该宗沦落为二流,时至今日,都没有恢复元气。

    若不是此瓶祭炼所需的条件太过苛刻,早被人不计成本地祭炼到法宝层次,但如今也是十五重天九十一层的水准,和余慈见过的大洞七变五方真形符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操纵此瓶的是魔门东支一位长老,传说是步虚上阶修为。余慈念头转过的时候,瓶中的元磁已经蓄积到一定规模,瓶口强光一闪,元磁神雷反喷而出。

    在地下,音波传递尤其之快,众修士只觉得耳鼓一震,强劲的震波已经透入颅脑、胸腔,在里面来回激荡,修为稍弱点儿的,人类气血翻涌,鬼类形散意迷,都是狼狈。

    激荡中,操控磁光万化瓶的修士已经跳出了天遁镜光的范围,立刻就看不到了,后续有什么手段,众人也都不知。然而磁雷与磁光逆极冲撞,放出无数彩光,如雾如丝,形势万端,便是在地层深处,也显得瑰丽妖艳,绝难想到,这竟都要人命的玩意儿。

    倒是大衍图阵借此机会,又往上浮起,拉开了安全距离,五色云气之下,葛福又下了命令。大衍图阵开始移动,是在土层中平移。只不过这时候,大衍图阵更像是无楫之舟,随大海潮起潮落,往往是进三步退两步,举步维艰。

    葛福等人都知道这时的窘迫,但没有人会下令换个方法。

    九地元磁神光乃是五岳真形图汇聚地气生成,必然与五岳真形图联系紧密,只有这样正面硬撼,生成绝大震荡,才可借此机会,整体观察五岳真形图的玄妙之处。葛福等高层人士,也有其独特的观察手段,在数十里的距离之外,达成收集的目的。

    余慈本人倒是没什么,这等级别的冲撞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只是跟着阵势左移右晃,脑子里还在考虑接下来的做法。

    但这个时候,云气之中,第一个符纹分形印了进来,其来源不是葛福,就是涂山。接下来,奇屈古怪的纹路接连不断地打入,通过演天珠,为诸修士所知。

    这些不过是九地元磁神光之后,显现的一鳞半爪,完全不成体系,亦没有联系可言,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碎片加入进来,其中屈折变化,多数显出令人瞠目的妙诣玄理,诸符修都是行家,眼光高明,不免就开始议论纷纷。

    此时,演天珠里,终于传来明确的指令。

    众修士反应有先后,不过仅隔一息,头顶上的五色云气便轰地一声沸腾起来,云气垂流,将所有人罩在其中。

    外围丙组那边,已经有极其强劲的反应,那是三十六个修士的心力汇聚于一处,余慈这里却有一股力量莫名发动,牵引他的身子往上升,他没有抗拒,旁边他的临时手下们也是一样的遭遇,内层葛福、涂山等人,甚至比他们的升势还要快一些。

    转眼间,五十名符修已经按照组别被分为上下四层。最底层当然是丙组三十六人,他们中间正亮起一块巨大的云气圆盘,里面气机窜动,灵光闪耀,气象万千。

    余慈等乙组十人便在这块圆盘上方,垂目即可看到全局,在他们顶上却是看不到甲组,因为那三人已经升到五色云气最上方,凭云而立。唯一离开云彩的,就是葛福,也只有他一人,对整个大衍图阵,具有操控之权——在涂山不和他作对的前提下。

    余慈绝不喜欢让人踩在他头上,且无论是翟雀儿还是赵子曰,包括他自己,都希望在某个节点上使点儿手段,搞点儿乱子,但最初时,他觉得还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用力比较好。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三十六个精于符法的修士,心力汇聚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云气圆盘之中,成千上万的符纹如鸟飞鱼跃,时刻变化,轨迹莫测,尤其是里面若断若续,不连贯之处甚多,以余慈个人眼光来看,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头绪。

    可在此刻,那翻滚的云气中,灵光气机却是瞬间寻到了条理,也许并不完整,可想想前面收集的信息又是什么模样!

    下层的结果送上来,余慈搭眼一扫,不管临时手下们投来怎样的目光,直接递了上去。他知道,葛福等人不是要从中破解什么,而只是要做出一个判断而已。

    很快,一直跟随着五色云气移动的高继,再次打出天遁镜光,照向另一个方位。无声无息间,粗可合抱的镜光再度扭曲,证明他又抓住了黄泉秘府的一角,而这次,冲上去的就不可一位了。

    “这是南。”

    葛福将判断传达到大衍图阵几个关键人员那里,以此明确方向标识——此“南”不是修行界的东西南北之“南”,而是五岳真形图的南岳方位。

    从南岳方位突入,是既定的方针。

    五岳真形图为上古重宝,早早就是名震天下,翟雀儿等人在此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查阅了无数资料。

    不管是哪种资料或传说,都言道五岳真形分划五方,其中东岳慑伏神鬼,可处断生死;南岳定星分野、重推演变化;西岳五金聚精、可冶性提质;北岳守灵润物,能广治虫兽;中岳化生山川,为中枢运转。

    说白了,就是从东方进,碰到的多是神鬼幽冥之变化;从南方进,则是星象推演的困局;从西方进,五金杀伐是免不掉的;从北方进,兽灵虫豸便如潮水一般;从正中央突入……五方齐攻,看你怎么招架!

    翟雀儿等人分析计算,又各自妥协,终于决定,从南方突入。南岳威能重视推演变化,大衍图阵更容易发挥作用,至于后续如何,还要临场应变,谁也没法计算什么。

    此时此刻,灵犀散人那边传来讯息,他们开始动了。包括一车、一辇所载的各方高层,全数上冲,从天遁镜光所照之处突入,九地元磁神光刷过数十里地层,所过之处,土石凝结,坚比金钢,一斤的原重就能给强化至几十上百倍,可是驭使磁光万化瓶的魔门东支长老,已经转过来,用元磁神雷倒转轰击,强开出一条路来。

    余慈借灵犀散人的视角看得清楚,几若身临其境,然而一转念,却是猛醒:

    如此一来,我倒是落到后面了?

    念头未绝,九地元磁神光倏地收缩,地层光线变暗,但这不是自然的变化,而是某种不可知力量的作用。

    灵犀散人那边、余慈这里,翟雀儿的宣告和涂山的示警几乎同时响起:

    “五岳真形图发动了!”

    下一刻,不管是谁,眼前突现无边星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截分

    说是五岳真形图发动,其实在地下这些修士中,真正能得知这一消息的不到一半,尤其是余慈所在的大衍图阵中,听到涂山示警的实在了了。

    余慈很想知道他那些临时手下中,有几个具备这等资格,可是眼前铺展开来的无垠星空,却似有着吞噬人心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将全副注意力都投向星空深处。

    “幻阵!”有人这样叫嚷。

    人的思维总是先入为主的,也容易被混淆,此言一出,就是知道更确切信息的人们,也忍不住朝那边想。

    这时候,葛福一声厉喝:“闭嘴,没见识的玩意儿!”

    他话音方落,涂山也接着开口,这回是朝向每一个人,全无差别:“这是四极天星神禁,乃是感应触发的禁法神通,各自收敛气机,全力维持阵势,擅离者死!”

    他这话就比葛福来得高明,言之有物,下的命令也具有可操作性,这一下,他在诸修士心中的地位,就有不同。

    不知道现在葛福会怎么想,但如今的情势确实有些不妙。

    按照翟雀儿等人的计划,大衍图阵是要和五岳真形图较量一番的,但前期主要是在外围收集信息,推演变化,以得出一定的规律,真正的短兵相接,要到基础打得足够牢固之后。

    可如今,五岳真形图发动,范围竟是一下子扩到了数十里外,身在局中,又怎比得上超脱局外看得清楚?

    此时受这四极天星神禁的困缚,什么局面都见不到,周围尽是繁星点点,看得久了,便觉得这庞大无边的星海似乎在缓缓运转,慑人心魂。

    纯以五感六识,是绝对无法透过漫天星光,看到二十里外的翟雀儿等主力一行的,余慈也是通过灵犀散人,探知那边的情况。那里远比大衍图阵这边要沉得住气,此时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动……

    那边与葛福、涂山这里自然有方法联系上,相隔二十里,无论是主力还是大衍图阵这边,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动禁法威能,同时又竭尽全力,感应收集周围的气机变化,传到云气圆盘中,希望能拼接出一个相对清晰的轮廓,很快,葛福就将一系列信息打入下方云气圆盘,生成了一片新的气机灵光,随即下了新指令:

    “测算方位,不求破解,只算路径。”

    不管是什么神通手段,一旦涉及“禁”字,大都是由符箓、阵法、咒术等演变出来的高级形态,法度森严,威力无穷。四极天星神禁据传是南岳方向的星象禁法之一,名气不小,但也因为禁法强力,经历过这手段的修士,大都灰灰去也,留下的资料少得可怜,具体的法度,还要现成推演。

    可以想象,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余慈一边在丙组送来的轮廓图上修改,一边怀疑:五岳真形图威能铺开后,他们真能挣出这样的时间?

    没多久,便有一个声音印证了他的疑问:“九地元磁神光!”

    这声音非常之陌生,源头也非常之遥远,是翟雀儿那边的,原本是很正常地一次警示。毕竟元磁神光和五岳真形图紧密相联,不会因为四极天星神禁的出现,便“礼让”什么。

    可这声音透入星空后,莫名地膨胀放大,便像在山谷之上,一声唤、百声应,且声波层层相叠,竟是越来越强,最后轰隆隆便如雷鸣一般。

    大衍图阵这边,人人给搅得气血浮动,进行中的推演也受到影响,一时间错谬百出,不知有多少人的念头冲突,临近成形的符纹分形,也崩溃了十七八个。

    葛福见状又是一怒,正要开口喝斥,却忽地一滞。

    只见无尽星海受此激荡,群星聚散,刹时重组,再现时已经是人们无比熟悉的一片夜空景象:北辰居中,群星拱卫,三垣四象,星宿分列,让人恍惚中已经到了明朗的夜空下,精于星象者,甚至能借此判断出自己所在的方位。

    这是什么变化?

    余慈本人处在五色云气中,视野受限,看不太真切,不过通过灵犀散人的视角,还是看到了这回星海变化,饶是他所修行的法门中,也带着“星”字,近期修行移宫归垣之术,也对星象下了一番功夫,此刻仍是茫然。

    便在此刻,“天空”中几点星光亮起,那位置人们都是极熟悉的:

    北斗闪耀!

    带动气机灵光,其变化无比繁复,然而变化速度却又是惊人的快,仿佛是一团缠绕不清的丝线,被人伸手一捋,便条条顺直,绞合成索,只有急剧“摩擦”的电火,迸出清亮的爆响。

    “铮”地一声,拨动的是诸人的心弦,不知多少人心头震荡。

    也在此刻,余慈皮肤骤然一紧,似是有森冷寒意划过,无数次与此感觉擦肩,余慈一下子就辨认出来,

    这是死亡的味道!

    余慈想到了诸天飞星之术中,一门与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并列的顶级杀伐符箓,亦即北斗劾魂注死术。

    北斗主命,司生司杀!

    念头转过,余慈的脊柱凉浸浸的,如冰水浇注。或是老天爷看他还顺眼,那感觉只是一掠而过,也脱离了大衍图阵的范围,紧接着,就扫过了灵犀散人所在的位置。

    错过去了,然后……

    砰声轻爆,就在灵犀散人左手边,隔了一个人,一具人体倏化飞灰,直接被抹消干净。

    随后就是呛啷啷的声响,那人肩上一直虚悬的广口白瓷瓶被爆开的冲击波打飞,这时人们才发现,瞬间化灰的,就是刚刚控制磁光万化瓶魔门东支长老。

    这可是步虚上阶的大高手啊……

    恐惧而混乱的想法中,那件祭炼十五重天,价值无可估量的广口瓷瓶打着转,眼见要栽进似幻非幻的星空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伸手,一把攥着。

    可他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表情,天上北斗星光又闪,寒意垂注,又是砰地一声,灰烬爆开,转眼再收一条性命。

    这次,没有人再敢伸手了,眼睁睁看着那件宝瓶“坠入”星空深处,不知去了哪里。

    两边是死一般的寂静。

    短短一息时间内,连续感受到两回死亡的滋味,再眼睁睁看两位修为精深的强者转眼化灰,任余慈多么擅长在生死一线间游走,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北斗注死,符箓咒法中多有表现,然而这完全看不出发力源头和过程的恐怖禁杀之术,如何抵挡?

    心头正紧,翟雀儿清亮的嗓音响起:“不要慌,是元磁感应!是元磁感应引发了四极天星神禁!”

    一言既出,周围僵滞死寂的气氛立时一缓,而后十方大尊那略显尖利的嗓音也响起来:“连毁两人,如何高妙的禁术也要缓冲片刻,不要耽搁!”

    这就是命令了,葛福乃是十方大尊最重要的手下之一,闻声立刻反应过来,当即又是一条命令发下。不知算不算幸运,受五色云气还有天星神禁遮挡,那边瞬间抹掉的两条性命,并没有对百多名符修造成影响,反倒是禁法变化之后,又暴露出许多气机游动的痕迹,对推演大大有利。

    不过数息时间,云气圆盘上,便有符纹扭结,几欲成型,余慈过了一下手,调整了一处窍眼,便见得这枚半成型的符箓喷发气芒,哧哧作响——这绝不是对四极天星神禁的复原,而是涉及到大衍图阵的更深层运用。

    涂山直接将其提交给葛福,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葛福大声念咒,咒音落在耳中,阵中四十九名符修,齐感脑子微眩,周围五色云气再度沸腾,竟是抽出部分,凝化为一只弥天遮地的巨大手掌,倏乎间打出十里开外。

    巨手手心处,就是那枚刚刚成型的符箓,此时却化为一只幽光闪烁的大眼,透射金光,所过之处,星光转黯,随即就被云手推挤开来,硬生生分开了一道幽深的裂隙,裂隙之后,就是真实的土层。

    手眼通天,乾坤倒转。

    这才是大衍图阵的真正作用!

    四极天星神禁有再度发动的迹象,可此时禁法已经不完满了,翟雀儿那边一声令下,众主力便朝裂隙间冲入,转眼已经破禁而出。

    葛福松一口气,又是哈一声笑:“我们也去!”

    笑声中,五色云气也往那边飞动,眼看裂隙已在眼前,禁法发动还有一段时间,连涂山脸上都微露笑容。忽见得裂隙之中,千百青幽光芒亮起,乍看去如纯青的火焰,可事实上却是寒气流布,透云而入。

    葛福立时瞪大了眼睛:

    “五岳位移,这是东岳……”

    话音未落,无数鬼影如蝙蝠一般,扑飞而出,鬼声啾啾,如坠幽狱。

第一百四十章 奇禁

    葛福反应也是快的,忙收了云气巨掌,也即大衍图阵所带的“通天法掌”神通,缓住去势,但鬼影已经扑了上来。

    事发仓促,这时就见到妙相和高继等强者的手段。莫看妙相尼姑在鬼池中,被鬼物阴气折磨得生不如死,那实是要祛除体内巫毒之故,真正对敌时,她修炼的阴幻舍利虽属旁门,然而一道白光冲破顶门,悬在上方,亦是大放光明,见不到半点儿旁门邪法的痕迹。

    白光连转,扑上来的鬼影吃白光扫过,转眼便被抹消,只有明显强力的存在,才能突入进来,又有十四名专责护卫的还丹上阶修士挡下。

    此时,天遁镜光照下,转眼将裂隙洗了一遍,有几个隐身其中的鬼物,立刻现了形迹。便听到妙相口颂咒音,头上阴幻舍利放出的白光,竟都成了森白的火焰,裂隙中一时间火光冲天。

    这是旁门舍利结出的阴幻火,本就是以阴气为燃料,鬼物正好是阴气所聚,根本逃不过去,惨叫着奔逃出来,又纷纷化为灰烬,便是一时不死的,也是元气大伤。

    妙相放出如此神通,大衍图阵内外人等,士气一时大振,突变带来的影响,便给压制到最低。

    “往后退!”

    葛福和涂山几乎在同时下了命令,两人随即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葛福道:“方位变化,不可擅入。”

    这是因为南岳、东岳方位不同,若进去便可能被彻底分割开来,但现在,还有区别吗?

    五色云气向后飞,只是想退又哪有这么容易?

    覆盖森白火焰的裂隙中,突有音波如剑,铮然而出,裂隙中的火焰,立被压伏,听闻这尖音,大衍图阵内外,诸修士都是一眩,而那些与护卫缠斗的鬼影,却是猛地状态激变,变幻出种种妖异形态,有将局面扳过去的趋势。

    这还不止,悬空的阴幻舍利之外,空气骤显波纹,分明是受到冲击,让沉静如妙相也皱了皱眉头。

    虽说和她搭档的高继乃是魔门东支一方,面和心不和,不过敌人当前,轻重缓急是知道的,高手之间,更有默契,妙相神情变化,高继立刻作出反应。

    天遁镜光再次将裂隙照住,只是这次,显现出来的已经不是土层,而是难测其深的黑暗。

    天底下哪有能遮蔽天遁镜光的暗影?镜光再一亮,这层黑暗便给剖开,可紧接着黑暗之后,竟也烧起了火焰。

    与妙相所发的阴幻火不同,其焰光火红,鲜艳纯粹,火光放出,声势浩大,映得周边红彤彤一片,森白火焰转眼便被压制得没影儿了,

    此时四极天星神禁的异象早已消褪,显出原本的地层景象,吃这焰光一照,周围地层却是光怪陆离,那些与护卫缠斗的鬼影,更是狰狞可怖。

    “这又是什么禁法?”

    在火光映照下,高继分外显得年轻的脸上,眉中红线愈发明显,看起来有些烦燥,他掌住宝镜,在火焰中连回扫射,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发现:“葛福,你们就没个谱?”

    葛福懒得理他,其实大衍图阵的推演早开始了,可这些火焰看着声势不小,却没有掀动什么气机变化,也就让人很难辨明里面的虚实。

    “不管它,再往后退!”

    葛福一时查不出端倪,更不想在这上面消耗时间,要知道,现在他们已经与主力那边隔开了,即使靠着早先的准备,还能联系上,可这联系明显已经不太稳当,十方大尊已经传来命令,催着他们赶紧想办法破开禁法,赶去会合!

    葛福一边控制大衍图阵后退,一边道:“你们将裂隙封住,我们要到更外面去。”

    只有脱离了当前困局,才能再测方位,从南岳突入。

    高继冷笑一声,却没有多言,一边掌着天遁宝镜,一边准备另一项手段。

    哪知此时,众人身上都是一沉,随即无声震荡席卷而来,震波所及,五色云气竟有“嘶啦啦”连串裂帛怪音,似是受到某种强大的撕扯力量。

    高继掌着天遁宝镜,看得最清楚,一时大惊:“九地元磁神雷!”

    话音方起,又有震波轰至,这下,大衍图阵中诸符修,甚至维持不住原位,一时间东倒西跌,狼狈不堪。

    “好胆!”

    高继又惊又怒,天遁镜光移动,转眼将目标照个正着。那是一个人影,就站在裂隙红艳的火光之中,任烈火上身,巍然不动。他肩上悬着一件广口瓷瓶,双眸幽深,气机绷紧如弓,显然是个极厉害的高手。

    见了那人,高继便是目瞪口呆:“洪长老,你……”

    高继话说半截,猛然反应过来:洪长老早在上次四极天星神禁中化为飞灰,又怎么可能活过来?可那面目表情,功法气机,与洪长老一般无二,便连已经弹飞的磁光万化瓶,都回到他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妙相轻叹口气,沙哑的嗓音响起:“我们已经被困住了,这是个什么禁!”

    涂山摇头回应:“东岳真形禁法中,最出名的是‘森罗冥狱神禁’,说是有三千神鬼刑台,处断生死……可这不像啊!”

    无论是葛福、涂山这些内行,还是妙相、高继等见多识广之辈,一时都是茫然,可是,这神禁中的手段可不会因为他们茫然就停手,那与洪长老一般无二的人影也不动作,肩上磁光万化瓶中,元磁神雷又喷吐出来。

    此地积存有巨量的九地元磁神光,经过宝瓶运化,元磁神雷可说是无穷无尽,这等元磁杀法本就是天底下最难应付的手段之一,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抵御,大衍图阵铺开的五色云气,数息时间便给轰击千疮百孔,虽是葛福、涂山齐齐厉声命令阵内外修士安定下来,可这种情况下,岂不是强人所难?

    骚动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弹压不住的。

    已经结成大衍图阵的修士在五色云气之中,不管这玩意儿有没有防护之能,看上去总隔了一些,还算好些,那些没有入阵的修士却是直接暴露在外,元磁神雷轰至,就算妙相、高继这等步虚强者都自顾不暇,外围的十四名还丹上阶护卫,都伤了三五个,又哪能照顾他们。

    一波神雷过去,就已经出现了死伤。

    能在符法上有些造诣的,哪个会是蠢蛋?这些人无不清楚,如此禁法之下,单枪匹马,就是取死之道,故而没有人往外跑,反而一窝蜂地冲到五色云气之中,转眼将已经稀散的阵形弄成了一锅粥。

    葛福气得拔出剑来,要斩杀几个泄火,涂山却是叹息一声,知道事不可为,转眼划了底线出去:“甲、乙二组不可乱……葛道兄,遇鬼遭凶,绝不可退,退而阴邪势大,再不可收拾,我们都要死在这禁法之下,便冲前去吧!”

    他这边等于是下了令,甲乙二组都是知情人,修为也都精湛,当下便有人出手,将两个意图冲到云层上面来的倒霉蛋重手击倒,惨叫让下面混乱的局面猛地一顿,涂山已趁机厉喝道:

    “葛大师这就要发动‘通天法掌’,尔等还不用力!”

    葛福终于知道,在判断局势、驾驭人心的手段上,他不如涂山远矣,暗一咬牙,也就按着涂山的建议招呼外围诸护卫:

    “都聚到这边来!”

    话音一落,他就借着上回众符修聚起的余力,再度放出云气巨手,当中一点幽瞳金光剧盛,正打在裂隙之中,那“洪长老”身上,只见得那躯壳胸口当即开裂一个大洞,如此伤势就是步虚强者,也该死了,然而其肩上,元磁神雷仍是喷吐不绝。而伤口处,却有熊熊火焰燃烧,将伤口弥合。

    只不过紧接就是通天法掌碾压而至,其势无可抵御,一把将其轰进了裂隙之中,随后裂隙也被巨掌撑大,大衍图阵内外百多人,顺势冲入。

    便在此刻,刚刚那逆转局面的尖音再度拔起,余慈便听到,挤入了近百人的五色云气下部,响起连串的惨叫,血腥气升腾起来,有人就嘶喊道:

    “他们鬼修都疯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号令

    惨叫声里,原本挤在一起的人群猛地向四面炸开,还带起了血肉之类。

    余慈低头下看,人群中,至少有七八个鬼修失去理智一般,放手大杀。虽说寻常修士具备肉身,对战时占上风,可那些鬼修个个悍不畏死,只想着爆出最大的杀伤,且似是对鲜血之类,有极大的渴求,抓着一个受伤溅血的修士,就蜂拥而上,那模样更像要分而食之,几若疯魔。

    即使不知它们着了什么道儿,葛福等人是绝不允许混乱蔓延的,妙相正要出手,忽地当头就是一道元磁神雷轰下。

    她只能回手抵御,扭头看时,却见四面鬼影幢幢,不知多少yīn物涌来,由于过于密集,甚至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体,化为凶煞yīn气,一个潮头打来,就是万鬼号哭,撼人心hún。

    见到这种情形,妙相本能地想到了鬼池,鬼池之中,情形倒与之差相仿佛,而元磁神雷的源头,就在这yīn森的潮水之中。

    这时,高继忽是一声低吼:“封亭?”

    众人移转目光,只见另一个方向,也有人影踏着yīn鬼潮水,夹击过来。观其面目,不正是之前想接磁光万化瓶,却步洪长老后尘,被打成飞灰的那个?

    如今也现身于此,实让人心头寒意深重,

    幻相?傀儡?元灵?

    众人心头连珠似地闪过这些个可能,却又很快被否决。而这么一耽搁,大衍图阵下层,又生变故。

    那七八个丧失理智的鬼修,莫名形体扭曲,原先这些鬼修再发疯,却总还保持着人形,可转眼间一个个就形貌狞恶,便如同被泼了强酸,肢体更像同病树枯枝,盘结扭动,完全失去了人的形态。

    白光连闪,妙相终于出手,将那些发疯的鬼修重创。

    可让人头皮发炸的是,妙相明明未下死手,可白光一至,这些鬼影便像是挤破的脓疱,又像是遇热的蜡像,一下子融解,而在其yīn体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彤红的火焰。

    火焰随即炸开,没有任何火星,却化为了无形的烟气,转眼将整个大衍图阵覆盖。

    也在此刻,四面鬼潮涌至,葛福、涂山、妙相、高继这四个步虚强者,不得不同时出手,抵挡冲击。

    五sè云气中,余慈身外青光扩散,刚刚入手没多久的太虚青莲袍发动,九朵碗大莲花自青光中涌出,清气环绕,什么烟气都给挡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

    他护得周全,其他人却没这么幸运,尤其是鬼修,被烟气一扑,都是鬼体颤抖,状态异常,包括他身边鬼一、鬼二、鬼三、鬼四,四个还丹级别的家伙也一样。

    便在此刻,当头两个声音撞在一处:

    “卢遁!”

    沉厚的是涂山,沙哑的是妙相。声音入耳,余慈眉头就皱了皱,这二人都知道他精通hún魄心意之术,故而直接点将,余慈也能会意。

    眼下祸事临头,确实需要同舟共济,他也不迟疑,袖中一道黑气飞出,迎风招展,就成了太yīn幡。

    长幡之上,月华四射。

    自步罡七星坛彻底完成之后,余慈的祭炼主要是在调和各个组件的祭炼层数,弥补差距,单独祭炼的时间少了,如今太yīn幡只是四重天的水准,本身效用一般,但余慈使出它来,只是为了掩护太yīn役禁厉鬼术这等第一流的驱役鬼神的符法。

    月光中自有钳制yīn物的神通,xìng质生克之下,即使这里有超过三十名鬼修,其中更有四五个还丹修为,依旧被余慈束缚了一息时光。

    紧接着,余慈袖中又是一道乌光飞出,却在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其中似有惊hún慑魄的力量,众人不由都抬头,便见乌光之中,用暗金颜sè书了六个字,上面小些,是“敕令”二字,下面则是“五雷号令”。再一转,显了另一面,则是曲折深奥的符箓,内中雷光流动。

    “缚形!”

    余慈一声厉喝,声出雷响,只要是鬼修,都如木头桩子一般定着,然后又是一记“定神”喝声,诸鬼修脑中就是一片空白,随修为高低,持续时间有长有短,但那烟气似乎也发散极快,有几个修为较强的,已经恢复正常,神智无恙,这就足够了。

    大衍图阵四周,也是连串爆响,四个步虚强者也用了雷霆手段,与还能动手的近十名还丹上阶护卫,凭着高手的直觉和默契,形成了联手之势,硬生将四面鬼影大潮打散。但是,“洪长老”和“封亭”的身影却都及时退走,不知所踪。

    战场正在扫尾,涂山忽又出手,一道灵符打出,半空竟化为一只金雕,破空而飞,这是与九命幻灵符有些相似的符法手段,涂山使来,符意透入,金雕似有灵xìng一般,在空绕行一周,涂山与之共享视角,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末了,他向余慈招了招手,要他上来议事。葛福、高继等也没有什么异议,显然是余慈凭着定缚群鬼的手段,赢得了相应的地位。

    余慈一上来,涂山就道:“我们莫不是已经进来黄泉秘府了?”

    “嗯?”

    葛福等人都是奇怪,余慈则低咳一声。魔门东支一方,从来没有对他明说过所谓的“大生意”究竟是什么,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如今涂山直接说透了,他不做点儿反应,也说不过去。

    涂山冲他微一点头,又继续前面的话题:“这地方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真切切的天地……高师兄,你那天遁宝镜,也没别的发现吧。”

    刚才一通好杀,高继额头火线愈发鲜明,只面无表情地点头。

    葛福便说:“应该是五岳真形依托秘府虚空设禁,是个请君入瓮的设计,真正的威力,还是在这边才对……”

    说着,几人便看天,这里的天空红彤彤,似乎四周不知名处,都燃烧着冲天火光,将天空染成了这般模样。

    如此异境,似乎也符合葛、涂二人的推论。

    “那洪长老二人又是怎么回事?”明知称呼不当,妙相也只能这么说,几人又是面面相觑。

    葛福就道:“通天法掌击中他时,可看到了?那绝对已非人身……应是东岳禁法拟出这个形象。”

    涂山神sè凝重,旧事重提:“这不是森罗冥狱神禁的样子。”

    葛福则回应道:“五岳真形图乃是此界第一等的神禁法宝,据传内蕴禁术五五之数,五岳均有五重禁术,哪能都为外人所知?森罗冥狱神禁只是最出名的那个罢了。且像此处,对鬼修压制如此巨大,也符合东岳禁法的xìng质。”

    这个倒没错,谁也挑不出里面的毛病。可……下面怎么打算?

    众人又是沉默。

    半晌,涂山问道:“我们这些人在其中,推演还成,但若破禁,实在是痴人说梦。葛道兄,贵主十方大尊神通广大,又是走的神道法门,或有什么手段?”

    葛福摇头:“东南二岳,几若两重天地,便是大尊他老人家神通无边,要加持神力于我,也不那么容易。”

    余慈知道这是实话,他与灵犀散人的感应,就非常微弱,便如同隔了数万里路一般。

    葛福续道:“现在最要紧是找出破禁之法,最好能是转入南岳方位的手段,待我等与禁术碰撞时,大尊或可适时介入,大增胜算。”

    余慈闻言,心中就是一动,照葛福的说法,十方大尊果然是能够以所谓“神力”加持的,说起来,这种法子他也会——虽只是皮毛。

    不知道十方大尊加持神力的方式是什么,和他借用“金属飞蛾”的法子是一回事儿吗?

    葛福的法子不是太得力,但在眼下这个局面,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当下众人便暂定此法,由葛福、涂山二人整合那些惊hún甫定的符修,重新排出阵来。

    不过这时候,除了几个修为高强的,还有十七八个鬼修,被余慈用五雷号令震伏,动弹不得。脑子里都被雷音弄得一片空白,还要他先解了这禁制才成,

    这些都是小事,但余慈动手的时候,心中一动,却是拈了几颗星芒,弹入其中五人鬼体之中。G@。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穿

    在场的涂山、高继都是魔门高手,说不定会对照神铜鉴有什么感应,所以余慈动手时非常谨慎,这么一来,他逐一解缚,行事就有些拖拉,还好诸人前面见他五雷号令威煞,都是印象深刻,也不怀疑。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余慈又往“鬼一”脸上瞥了一记,那些鬼修不过是小卒,真要在这等级别的家伙身上种一颗,见事才更明白。此人是还丹初阶,应该发现不了,但还有十方大尊,即使其神通比大梵妖王差得很远,但神道之事,总要小心,只能寻着机会再说。

    此时,涂山又将符箓所化的金雕放出,往远处飞掠,一方面是了探明这处天地的虚实,另外也为了触发禁法,给大衍图阵的推演收集信息。

    前面一波鬼影大潮,除了鬼修惊乱和“死而复生”的怪事之外,相较于之前四极天星神禁,显得比较弱势,这反而让人们心下不安。

    飞了没多远,涂山一声轻咦,随后人们也都发现局面变化。

    似乎是金雕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红彤彤的天空中,忽然也燃起了火,像一层铺开的鲜红幕布。

    乍与之接触,金雕便被扫成了一片扭曲的光影,立即消失。

    涂山闷哼一声,受了点儿反噬。他并不生气,想了一想,竟是从储物指环中取了一副修行界极少见的弓箭,很是熟稔地张弓,一箭射出,出奇地没有听到弓弦振音,以及箭矢的破空声。

    那箭速度出奇地快,离弦之后径成一道直线,眨眼已到天上,破火幕而去,半晌,又划了道弧线,斜插在数里外的空地上,箭尾犹在晃动。

    这么一来,许多人心中就有所悟,涂山就问:“我那金雕符,吃火焰一扫即灭,放出的‘杀神箭’,却浑然无事,这里差别在哪儿?”

    旁边葛福一言不发,从袖中取出一件招魂铃,晃了一晃,地面中便涌上烟雾,化为一只鬼物,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鬼是全无灵智的那种,完全不入流。葛福晃了晃铃铛,道一声“去”,那鬼就重化烟雾,飞上半空,冲着火焰飞去,转眼便入,然后出来,如此打了十几个滚,也不见半点儿损伤。

    “噬灵之火!”

    不管是谁,心头都给惊了一记。所谓噬灵火,其实就是那种只烧化有灵之物,对死物一概不管的火种,天底下也有七八类,里面哪一种都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此时天火烧起,这片天地气机变动频繁,倒给了大衍图阵推演的基础。最底层云气圆盘又是气机灵光闪烁,众修士惊魂甫定,各种错漏冲突难免,但架子总算是又支了起来。

    余慈一直在看,偶尔参与,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结果。过了小半刻钟,突地有人在叫,叫声立刻将半截的推演打乱。

    出奇地,葛福和涂山没有喝斥,只是抬头看天。余慈运足目力,破开云气上看,入目的情形让他眼角抽动,狠狠地眨了两记才好些。

    天空火焰之中,“洪长老”、“封亭”重又现身,还有一些面孔熟悉的,正是刚刚死去的那些符修,共是十五个身影。

    这些人似乎嵌在天幕上,各方都有,没有什么顺序,但位置相连的话,大约能形成一个穹顶似的弧面,将大衍图阵罩在其中。这些人正俯视下来,见不到什么表情,瞳孔中却有火光燃烧。

    被此妖异目光锁定,不只是余慈,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片天地,正在迅速发热。

    彤红的火焰从天上压下来,从四面推过来,火势燎原,火舌反倒是压得很低,不过两三寸,如荒原上低矮的草梗,一阵风吹过,便有俯仰之姿,又像是铺开的刀山,每一道火舌,都能让人皮开肉绽。

    天幕上那些个人影就在这等火焰中肃立,死寂呆木,让人看得心里发堵。

    高继怒喝一声,天遁宝镜早被催运起来,如横过天际的利剑,东西南北,四处劈砍,然而镜光照不穿任何火幕,眼前一切都是真实不虚。

    “多了一个!”

    不知是哪个眼尖嘴快的叫起来,余慈眼皮跳了跳,他已经看到了,原本在天幕下,是十五个人影,突然又加进来一个,仿佛是划开火幕,迈步而入。定住之后,同样是火光环绕,神情木然,而且看起来也有些面善。

    此时,葛福开了口,嗓音不自觉有些干涩:“是范虎,他……刚刚在在南岳神禁中死掉了。”

    这是他以特殊渠道,从十方大尊那边得来的即时消息,听了这话,全体沉默。

    范虎亦是鬼修之身,却是十方大尊座下十三个步虚强者之一,如今五岳真形图的门道还没摸清,再算上洪长老和封亭,已经有三个步虚修士死掉。便是死后,也是这般诡异的形态。

    紧接着,葛福就是一震:“等等,大尊他老人家决定过来……”

    啊?

    刚刚不是还说要他们过去吗?

    别人都在惊讶那边的反覆,余慈则揉动眉头,葛福知道的,他也通过灵犀散人探知了一些,只是毕竟身份上有差别,只知道十方大尊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翟雀儿,要移岳换位,全员冲入这东岳神禁中来。

    符修团这边毕竟不是主力,首脑们的决定也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这里消息来回交通就不必说了,原本的计划又要修改。大衍图阵中又是一阵混乱,不过听到几个主事人主动过来,这里的士气倒有小小的提升。

    余慈终于忍不住,趁着众人忙乱的功夫,将一颗神意星芒打入身边鬼一体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刚做了没一刻钟,具体的情况已弄清楚了。

    余慈这时才知道,十方大尊那边,竟是有一杆“无碍小三界旗”,可以无视符阵禁法的阻碍,在修行界与洞天、福地、秘府中来去。但每使出来一次,都要大伤元气,不可轻用。

    更重要的是,事先还要有标识才行!

    也就是说,有此旗在手,若是进来秘府,暗中留了标识印记,不管是谁入主,那厮都能无视防护,来去自如?

    听到这消息,不知多少人心中冷笑:有这样的宝贝,怎么最初不说明,非要到这种局面下才拿出来?

    很多人都是这么个想法,但余慈想得更深一层:之前不拿出来,现在也还没到非要取出来的地步。这般打草惊蛇,必然有相当的理由。

    记得当初翟雀儿说起十方大尊探索黄泉秘府的理由,是为了其中一样宝贝,如今它不惜代价,匆匆赶来,莫非便是这件事?

    而且,看这决定做出的时间点,也很是仓促,这就是说……

    余慈再次抬头,看到那十六个“嵌”在火焰天幕中的人影,莫名地就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堵在心口。

    如此场景,只要看到,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它象征着什么?

    余慈知道,这应该就是答案所在了。

    短时间内,余慈得不到确切的答案,而现在众人要做的,就是赶紧将对应的标识做出。本来这标识要持旗人亲自动手,但这里,十方大尊座下徒众甚多,遥空加持神力的话,也能“写入”十方大尊本人的印记。

    葛福是一个,甲组中也有一个叫幽松子的人物属十方大尊阵营,便由这二人负责。两人做了片刻,却发现四面火焰推动速度加快,迟恐生变,稍一考虑,又叫了乙组的鬼一帮忙。

    真是天助我也!

    余慈揉着眉心,似乎是在为大衍图阵中持续变化的推演结果伤脑筋,其实大部分心思都集中到了鬼一那边,他倒想看看,所谓标识、所谓加持、所谓神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三个造诣深厚的符修同时出手,速度果然加快很多,最初只是画下符阵,但到了后半段,就需要有十方大尊的气息印记注入。为此,葛福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在已经成形的符阵边缘正襟危坐,默祷乞告。

    余慈眉头一痛,是他不自觉手指用力,掐痛了眉心。

    果然是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势急

    有一根五彩光丝,自鬼一阴体中抽出,穿透虚空,与另一片天地中的十方大尊相连——后半边是余慈的想象,但应该没有问题。

    莫以名状的力量就借着五彩光丝,注入到鬼一体内,但余慈还发现,与之同时,鬼一体内,也有一种什么东西反输回去,余慈没有让神意星芒植入太深,只能隐约感觉到,似是某种心绪意志,与十方大尊注入的力量比较,显得虚妄缥缈。

    不过,两种力量交换,产生的气机变化,又是真真切切,无比清晰,甚至让余慈忍不住有想模仿的冲动。

    这就是神道?

    余慈感觉着,这回他抓着了一个极有价值的信息,也在此时,他眉心背上同时一痛。

    这次不是指甲掐的。眉心后接明堂、洞房、紫府等脑宫窍穴,紫府为存神之所,若有变则眉心感应,在余慈而言,就是心内虚空有了变化。至于背上……

    云楼树还“种”在那儿呢,他身上大部分家当,都存在其开辟的空间中。

    他愣了愣,当即打开心内虚空。随着他修为进阶,祭炼的宝物增加,这其中倒是愈显得五色斑斓。

    中央步罡七星坛显化,坛上正中,就是本命金符所在,太阴幡、五雷号令、通灵圭简呈三角形虚悬周围,而鱼龙外相则游走其间,彼此气机浑然无隙。再向外一些,有些斑斓的光影片断显现,这些就是激发了“金属飞蛾”这一法宝碎片后,显现出来的其他碎片位置,被余慈记忆下来,显化其中。

    余慈自从进入还丹中阶之后,修行重心已经落在了“移宫归垣”上,收集这碎片的心思也就没以前那么大了。但此刻,正是这些光影,更准确地说,是光影之后,以“金属飞蛾”为代表的法宝碎片,生出了反应。

    余慈心神顺势导入云楼树空间,旁的都不管,只看收着法宝碎片的盒子。便见其虽是处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内,竟还是在颤动不休,情形诡异到极点。

    他不免想到,最初拼接成“金属飞蛾”时,原属于赵子曰的碎片,竟是穿越了数百里路,一直飞到他这边。看眼下的情况,若这些碎片不是藏在云楼树空间中,是不是就要直接飞过去了?

    是哪个大的碎片吗?

    可是,心内虚空中,也没有显化出其位置啊。

    不过这时,余慈倒是明确了一件事——他早就怀疑,这些一直“吼”着“十方”的法宝碎片与十方大尊及赵子曰有很深的联系,现在看来,已经能够下定论了。

    念头又一转,他就有点儿奇怪,十方大尊放着外面漫山遍野的碎片不用,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又是怎么个想法?

    考虑片刻,他暂时按下放出一粒碎片,以测定方位的心思,继续看戏。

    但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十方大尊过来之后,就轮到他暗中下绊子了。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厮轻易到手,这样反复个几次,足可以让十方大尊疑神疑鬼,最后毫无疑问会指向翟雀儿那边去。

    到时再设法让灵犀散人煽风点火……

    余慈的想法是很好的,可那边的火还没煽起来,这边的地面上,却是先烧着了!

    “快躲!”还是葛福这等人物反应迅速,明明是正全神迎接十方大尊神力加持,却猛地拔身飞动,至于已经完成九成的符阵标识,也是顾不得了。

    只隔一线,那红彤彤的火焰直接从地下冒出来,威力好生恐怖,只一沾身,不管是鬼修还是寻常修士,都是惨叫摔倒,那火竟是透身而入,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烧了个通透,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为灰烬,只这一下,就是二十多人灰飞烟灭,还包括四个还丹上阶的护卫。

    大衍图阵轰然腾起,带着幸存的修士飞上半空。众修士见下面寸火如草,摇摆如浪的景象,大都是面色青白,已经是心胆俱颤。

    人们大都想着十方大尊等主力过来,事情会比较容易解决,却没有想到,这里的禁术完全不配合,如今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火焰竟将他们完全包围,如此绝境,怎生得了?

    此时又有人叫:“看天上!”

    人们纷纷抬头,只见火焰天幕之下,那十六个已见过的人影旁边,纷纷添加新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跨火而至,悬立天空,微倾上身,俯视下来。观其面目,分明已经刚刚死去的那些。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些人影燃烧的瞳孔中,似乎含蕴了什么情绪,汇结成无以名状的压力,又好像是另一种无形之火,烤炙人们的神经。

    又是一声惨叫,人群中一个修士手按着胸口,极度痛苦的模样,下一刻,他五官七窍齐齐喷火,内火外烧,直接焚化干净。轰地一声,周围修士都闪开了一大段距离,看着那人化为飞灰,闪灭的火光中,映出的全是恐惧和绝望的脸。

    连那无形之火,也能杀人!

    葛福脑门已经开始流汗,但他修炼到这种地步,心志的坚韧也远超常人,一咬牙,干脆是任事不管,便道:“继续,在空中直接凝化符阵!”

    他这决定不能说是错的,若能将主力移来,当前困局或可缓和,然而他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主控大衍图阵的,就成了涂山。涂山先下指令,提了两个候补,分别替了幽松子和鬼一的空缺,既而对着一众符修森然道:

    “你们慌什么?要知道,这火只烧有灵之物,咱们有大把的手段来抵挡!”

    此话一出,众修士都是一怔,涂山趁机又道:“躲在这大衍图阵中,这火奈何不了咱们,但若是再生什么古怪的变化,咱们还是难逃一死!这时候,咱们就要定下神、安下心,戮力以赴,凭这大衍图阵,破开禁术,在这火里,开出一条道来!”

    说到这儿,他突然又扭头,向着半空中催化符阵的葛福怒吼:“都这时候了,你那位大人就不能透个底儿?”

    这一手太狠了,一语既出,所有人的视线都对准了葛福。不管这里有多少十方大尊的信众,事关生死,绝大部分人的立场,总会本能站在自己一边。这些情绪汇集起来,转眼就把葛福打入了绝对的被动境地。

    偏在这时,葛福连计较的时间都没有。他脸色发青,死盯了涂山一眼,却不知这表情,是他本人的呢,还是背后那位。接着,他同样吼了回来:“这不是玄门禁术,是佛法神通!”

    原来如此!

    不知有多少人,像余慈一样,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推演,众符修对此天地,已经有了零星的印象,但总是隔了一层,见不分明,此时听葛福一语道破,立有茅塞顿开之感。反应到云气圆盘上,就是一些矛盾冲突之处立刻消失,虽然他们对西方佛国的手段仍比较陌生,但换个思路,局面就立刻不同。

    这一下子,大衍图阵中的修士们,心气儿又生变化,且是向好的一面发展。

    涂山借势发力,趁热打铁,又说了几句鼓动人心的话,随后就连迭地发下指令,此地不管是甲、乙、丙组,都给他调动得如车轮般飞转,没用多久,几十号人就全神贯注,倾情投入到推演禁术的过程中去。

    人们越是投入,杂念越少,余慈这乙组的符令,倒是更为从容。他仍关注着鬼一那边的变化,也抽空打量火焰的推进速度。

    有个疑问他仍未得到解答:“西方佛国,有什么出名的噬灵火种吗?”

    “不用猜了,这是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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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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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