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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交待

    “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黑袍一字一吐,他现在很恼火,不是恼火突然蹦出来的三大姑八大姨的关系,而是恼火翟雀儿刚刚提出来的一个事实。

    “已经给师兄你交待了啊,我还有什么没说明白的吗?”

    翟雀儿倒是一脸无辜。只是今天这个表情她已经摆得太多了,黑袍才不吃她这一套。

    “我就想知道,那个什么十方、八方的,凭什么要在黄泉秘府中分一杯羹?”

    翟雀儿就睁大了眼,很是震惊的样子:“师兄你说得好没道理,要说资格,咱们可都是外来人,人家十方尊者,才是生于北荒、长于北荒的‘主人’人家本是怨灵坟场一个天生阴魔,好不容易在上一劫开了灵智,修炼了一身了不起的神通,在这遗迹也有成百上千年了……”

    “这跟黄泉秘府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师兄你一门心思去找玄灵引,还不清楚,要想不依靠那东西,纯凭推演计算,测出黄泉秘府所在,有多么困难!要不是十方尊者拿出千年中测出来的怨灵坟场范围里各处地脉走向的资料,我们现在还一头雾水呢!再说,人家也明言,只取黄泉秘府中一样宝物,其他的一概不管……”

    “利字当头,信它才有鬼!”

    黑袍冷笑一声:“没有玄灵引也就罢了,有了玄灵引又如何……你,赶紧办事儿,办完了走人。”

    他向灵犀散人勾勾手,此时一行人已经出了甬道,来到新辟区域的外围,从这里再往前去,就是遗迹所在。

    灵犀散人有点儿怔神,听到黑袍的命令,愣了愣才懂得回应:“前辈,还要往前走。”

    黑袍冷嘿一声,一把抓着他的肩膀,施展神行之术,顷刻间已去了数里外。他速度惊人,翟雀儿却也不慢,反正在地底下,长生真人的速度也不能完全发挥,她跟得还算轻松:

    “师兄急匆匆地做什么去?哦,对了,你身边这人说过,是去找玄灵引,是也不是?”

    黑袍全不回应,灵犀散人却觉得自家的肩膀几乎要碎掉了。

    “喂,那个属蜂的,玄灵引难道就在这儿么?”

    灵犀散人额头微汗,不自觉就想到女修曾经对他说过的“三有”标准,脑子更是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不过翟雀儿也不必听什么回答,只凭眼前的情况,足以做出判断了:

    “有意思呢,测出了方向没有?”

    任灵犀心思百变,此时也是给这始终笑吟吟的精灵美人儿逼得无路可走,黑袍才不会给他解围,想来这两个人,都有让他“表明心迹”的意图,至于“表明心迹”之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谁在乎?

    不过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前方忽地有人影闪现,应该是一波过路的,见到黑袍以绝高的速度呼啸而来,一时间都是目瞪口呆,长生真人一般都高来高去,平时人们哪会见到如此惊人的速度?

    但也仅此而已了,黑袍现在见谁都烦,冲过的时候,全不减速,带起的风压凌厉如刀,当下就有人惨叫出声,七八个人个东倒西歪,不知有几个溅血匍地。

    也是这么一次耽搁,倒让灵犀散人想出了一招,他小声兼小心地开口:“前辈,往左偏一些。”

    这回答是很狡猾了,既没有明言,也算是回应,黑袍兜帽下,那两团火焰微闪,灵犀散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过了一遍热气,差点儿就背过气去。还好,黑袍没再表示什么,且移动方向且依言微调。

    “你真的知道?”

    翟雀儿很是惊讶的样子:“前面遗迹,就是十方根基所在……你是第一次来?”

    灵犀散人哪知道什么遗迹、根基,可他莫名地就是有一种感觉,指引着他相应的方向,当然,那不是什么气味感应,而是早先就刻在他脑子里的痕迹。

    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气恼惶惑间,他脑子一晕,又稀里糊涂地将这事儿绕了过去。此时黑袍已擒着他飞出十数里路,鼻间却是“嗯”了一记,尾音上挑,有些不满的样子。此时,前方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意扑面而来。

    黑袍又是哼了一声,身外空气微微波动,大气温度骤然升高,与寒意对冲,两相抵消,不过对方已经将信息送抵,一个略显尖锐,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响在他们耳畔: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十方见过。”

    对方提早打了招呼,但又没有提及黑袍的名号,也是绵里藏针,摆出了一个较高的姿态。

    黑袍嘿嘿冷笑,此刻,他们眼前已经现出那片恢宏又苍凉的遗迹,“参天”的石柱具有着压抑人心的力量,当然,这对黑袍无效。

    “就在前面。”灵犀散人只能这么说。

    翟雀儿看他一眼,毫不掩饰她的好奇心,然后她就对黑袍道:“要不要见一面呢?”

    黑袍不管她,只看另一位。莫名拥有了决定权,灵犀散人却称不上高兴,他嘴角抽动,想了想还是去问翟雀儿:“那位在哪个方向?”

    “十方尊者吗,不就在前面?”

    你娘的太巧了吧!灵犀散人后颈冰凉,对心中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愈发地惶惑且恐惧,最终却只能朝黑袍点点头。

    “这么巧?”

    黑袍也是奇怪,兜帽下火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翟雀儿却不管这些,她笑吟吟地超前一个身位:“前面那处大殿就是了。”

    所谓大殿,其实也是废墟,边角还缺一块,却不掩其恢宏之势。三人脚不沾地,从大殿正门直入,眼前光线变暗,随即恢复正常。进殿后,灵犀散人莫名有些呼吸困难,一抬头,心中就骂:

    怎么这么多人……呃,还有鬼。

    他第一眼便能看到,主殿尽头,高座之上,有个极妖异的影子,明明是人体的轮廓,却看不清楚面目,身上披着一件袍子,底色苍黑,上面却烙着数道幽绿的纹路,略一摆动,便像是数条青竹蛇游移不休,又像是连成一线的鬼火,绕体而飞。

    这就是十方尊者了,高踞座上,确实气魄非凡,让人想不到,千年之前,这位还只是一只游荡在丛林中的阴魔。

    自主座而下,竟有十多个人影分列两边,灵犀散人的感应也算敏锐了,搭眼一扫,便发现这些人的气息强度竟是个个不弱于他,有半数还在他之上。如此,这岂不就是一窝子步虚强者?

    怪不得进殿就觉得气压极低,方圆不过百尺的空间内,放下这么多高手强人,只是交错的气机,就足够压抑了。快速扫了一眼,灵犀散人发现,这里面多数都是鬼修一流,但也有常人,其中还有一位雍容沉静的比丘尼。

    对灵犀散人是重压的环境,黑袍完全可以无视,他灼灼目光在殿内一扫,便又哼了一声,直接就问:“那玩意在哪儿?”

    他当然是问灵犀散人,至于大殿那头的十方大尊以及众多步虚修士,他直接就无视了。灵犀散人张口欲言,那边是几十道如霜如刃的眼神刺过来,任是谁被人彻底无视,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步虚强者压不住黑袍,还压不住他的下人吗?

    然而灵犀散人虽是虎落平阳,却也不是任人欺侮的软蛋,他腰背一挺,已经无限接近步虚境界的气机嗡嗡作响,支撑着他站在大殿上,声音反而更大了些:“就在此地!”

    “好胆!”不知是前面哪个人呼喝。

    黑袍闻声,也不多说,大殿之上,忽有一片红光抹过,中央主位之上,那个模糊人形竟是呼地一下,化为轻烟,只有一件袍子落地。人人错愕之时,只听他森然道:

    “一具分身,也有资格在老子眼前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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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约了,今天下午加班加得我欲仙欲死,晚上word又莫名地来回重启,等发现是输入法的问题……好吧,我有罪!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猜忌

    在别人地盘拿出这等肆无忌惮的手段,也就是黑袍这样的长生真人才做得出来,而且他如此粗暴,背后也有一份计较,在看到殿中林立的十多个步虚修士后,他忽然想到,他如今可算是孤军深入,单只一方他无所畏惧,但若是那个翟雀儿也掺合进来呢?

    若是给他设的局……

    他这么一手使出来,殿中果然是群情涌动,殿有不少人就是喝骂,甚至提气就要动手的,不过黑袍仔细观察,这些人的想法并没有统一,仍有几个冷眼旁观的,殿中的力量没有真正统合在一起。&&

    手下不齐心也没什么,但自家的首脑受此对待,这些人的反应,可是深值商榷。

    黑袍一下子放了心,原来也是个半桶水。

    他这么想着,翟雀儿也笑吟吟地来缓颊:“黑袍师哥也太暴躁,十方尊者亦有不便之处。”

    “哦?”

    “最近……”

    她话说半截,大殿中便有潮水般的阴冷之意涌,与黑袍依旧张扬的灼热气机碰撞在一起,整个大殿的空间都似是扭曲了,无疑,这就是反击。

    黑袍难道还怕他不成?

    不过,没等事态进一步恶化,翟雀儿已经猛地击掌:“停手!”

    翟雀儿的修为比他二人都差了一个档次,然而对峙的双方也不会真的打起来,只不过各要一个台阶下罢了。因为十方大尊明显是失面子更多一些,翟雀儿就将态度略向他那边倾斜:

    “师兄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十方尊者刚刚完成了天魔血祭,正要调整休养的时候,凝一个分身出来,已经是全了礼数,你还要怎的?”

    天魔血祭?

    黑袍哪会是真的暴躁?闻言就是嘿了一声,并不说话,心念则是急转,不过从肢体语言看,他还是昂着头,十分不屑的样子,可既然不说话,就有很多种解读。

    气氛终于缓和了些,翟雀儿立刻转变话题:“喂,问问你家属蜂的,玄灵引在哪儿?”

    见她姿态,黑袍又是不满,灼热的视线在殿中那些修士身扫过,森然道:“你倒大方,进入黄泉秘府的话,阿猫阿狗也算么?”

    这一棍子横扫大殿,没一个不中招的。

    翟雀儿忍不住就拍额头,知道她这位前师兄,已经将黄泉秘府视为禁脔,也对,这就是他的性格,但翟雀儿绝不会完全顺着他来,很快就反击回去:“师哥这些年倒是练出好胆色……”

    这就是讥嘲黑袍连阿猫阿狗都怕了,但从另一个方向,似乎又是在嘲讽黑袍不自量力,也算是捧了一下殿中的其他人。

    黑袍自然不满翟雀儿的态度,但他暂时不会翻脸,最终还是要看灵犀散人。要是真找到玄灵引,他不介意立刻撕破脸皮。

    这时候,十方大尊略显尖利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玄灵引……若是你们找到了,本座也不留难。”

    你留难得起么?

    黑袍总算没再将此话出口,此时,灵犀散人已成为焦点,迎殿内诸人的目光,他稳住心神,四面张望。见他的模样,殿中诸人都是惊讶了,难道玄灵引真在这里?

    黑袍沉声问道:“在哪儿?”

    “应是在……地下?”

    黑袍看向翟雀儿,女修又讶又笑:“地下是哪儿?”

    殿中没有人回应,还是十方大尊略一沉吟,方道:“是我血祭之处。”

    地下还真有空间……惊讶的不只是其他人,连灵犀散人都很意外。翟雀儿便笑:“十方师兄抓了那么多人,那个夺走玄灵引的说不定还真在其中。好好检视一番,也是对的。”

    “也对,本座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遗珠在此。”

    十方大尊的回应,等若是扫清了障碍。

    这些大佬之间的交锋,灵犀散人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甚至他自己,也不由自己做主,当下大殿光影骤然扭曲,等他回神,眼前的视界就变得狭小阴暗许多,显然已经是大殿之下。

    传进来的只有他、翟雀儿、黑袍,以及刚刚在殿的一位鬼修,十方大尊肯定在关注这边,不过仍未现形。

    传进来的鬼修面相显老,标准的“老鬼”一只,看去有些阴森,但此时却在笑:“敝人负责此地血祭之事,这里地形复杂了些,敝人可以带路。”

    那就是十方大尊的心腹了,黑袍等人都无所谓,自顾自地打量周边环境。看起来,大殿之下更像是一个分割成无数小格的迷宫,只是各自封闭,只能以遁法进出。

    可封闭得再好,一到了这里,阴冷而沉郁的气机便缠绕来,让人皮肤发僵,灵犀散人分辨出,这是怨灵阴物的“气味儿”。

    灵犀散人只感觉到不适,黑袍则可以见出更多。他的心机隐藏在凶横暴躁的外表之下,别看一路急匆匆的,注意力看似完全放在玄灵引,可暗地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遗迹的格局,这是一个经验丰富修士的本能。

    他看出来了,这处遗迹的形成,是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战斗,其层次之高,远超乎常人的想象,但这种战斗的冲击下,遗迹竟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只能说明其材质或者是架设在其中的防御法阵威力惊人。

    材质的好坏他已经鉴别过,非常普通,那么,就是后者。他不得不多想一层,这里的防御法阵修复到了什么地步,要是恢复到了原来的六七成,就算得是个麻烦。

    进入大殿之下,是个很好的观察机会,让他有些放心的是,大殿之下开辟的空间,和面的遗迹整体不那么契合,味道也不一样,更像是后来搭建的。不过,另有一点让他很在意,这时流动的气机,像是……

    他暗中传音出去:“天魔血祭,是你们传给他的?”

    “没有。”翟雀儿回答得十分干脆。

    “是吗?这法门看起来纯正得哪,是东阳正教?地火魔宫?还是冰雪……”

    “要是有答案,师哥你尽早告诉我好了。”

    翟雀儿的回应让人无奈,可黑袍才不信她见不出半点儿端倪,以其精明,又怎会和完全不知底细的人物合作?

    瞒着就瞒着,黑袍比人们想象得更有耐心,他转而去问灵犀散人:“在哪儿?”

    灵犀散人有些走神儿的样子,闻言震了震,选了个方向,试探着走了一段距离,慢慢的才有了谱,也不用那老鬼带路,领着黑袍等人七拐八绕,到了一片区域:“就在这附近,具体的……”

    具体的他也不好确认,他的理由很充足,这里血腥味太重,而且有极强的气机干扰,玄灵引的气息在这里完全散化掉了,一片区域都是,分不出浓淡,他没法再追踪下去。

    好,这也正常,那么究竟是在哪儿?

    此时,他已知晓,这片“迷宫”其实就是存放血祭“材料”的地方,十方大尊借所谓“新辟区域”和“遗迹”,引来无数修士觊觎,他却隐在暗处,截掠那些适合的血祭牲品,终至成功。那些牲品生也好,死也罢,身的各类行李物件,最终都是由其支配……

    黑袍突地想起了灵犀散人之前说过的一些话,好像是说玄灵引要么是留在了这里,要么是被人使了手法断去线索。现在他倒觉得,两个可能结合一下会更实际一些。

    此地主人,难道真的会任这样一个关键钥匙,从眼皮子底下漏过去?

    他看向翟雀儿,这个女人又是怎么想的?

    然后他看到,翟雀儿也是若有所思。

    “道兄不妨说得明白些,让我怎么个交待法呢?”赵子曰看起来很是诚恳,他见余慈说了那句话后,突然一段时间没了下文,疑惑之余,也想着尽力将话题主导权争回来。

    余慈却是从远方的感应中回神,同时接收两方面的信息,对他的心智是个很大的考验,最好还是专注些比较好。可是刚刚灵犀散人那边实在很重要,他必须加强暗示才行。

    好不容易将黑袍等人的疑心充分调动,余慈立刻切断了与那边的联系,专注于眼前的事。

    看着一人一猫身外的赤焰光圈,余慈很想让他报报家门,但又觉得缺乏力度,正计较的时候,心头忽地闪过一个信息:

    “咦,赤火妖炎?”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胡柴

    说话的是已经沉寂好久的影鬼,自从余慈修炼白虎七宿感应心经之后,周身都缭绕凶煞之气,暂时外表不显,可与他气机勾连的影鬼,明显感觉着压力tǐng大,多数时候,都在寄生的妖物头颅中静心安神,以免受到影响。而今它一开口就点到了要害。

    “赤火妖炎?”

    影鬼的话如一道电光,劈开余慈雾沉沉的思路,照亮心头,某段记忆立时翻涌上来:“无天焦狱,大梵妖王!”

    “正是那厮!”影鬼语气中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当初在剑园,他与大梵妖王合谋,成就天魔之身,抢夺原道法体,又要开辟无天焦狱向修行界的永久甬道,哪知遭到了曲无劫和罗刹鬼王的的迎头痛击,惨遭失败。

    大梵妖王败退之时,还把影鬼当成了挡箭牌,也是导致影鬼如今悲惨局面的推手之一,影鬼恨之入骨,也不奇怪。

    “修行界哪能见到这等纯度的赤火妖炎?那个姓赵的,是依靠那件外袍发出,可那只猫,绝对是自身元气所化!”

    有前面与大梵妖王的“交情”在,影鬼的判断,自然是权威无疑,如此,赵子曰所说的狮子猫发狂,也有了解释:如果这只“猫”,对剑园一役有所认知,他这个导致大梵妖王功亏一篑的帮凶,当然在其必杀名单上。

    只是,怎么又和那边扯上关系了?

    “查,一定要查!”

    “嗯,确实……扯蛋。”

    余慈忽地醒悟过来,去查大梵妖王的老底?就算他的好奇心旺盛,这种蚍蜉撼大树式的行为,是个脑子正常的就不会去做,也许经由剑园之事,那个大梵妖王绝不介意一巴掌拍死他,可他也能够确定,那位顶尖妖魔在北荒的行事,不可能牵涉到他……

    好吧,或许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从现在的情报来看,赵子曰莫名地就和那什么十方大尊成了结拜兄弟,那黄泉秘府,想必是要分上一杯羹的,可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是站在明处,余慈则在暗处,手握玄灵引,更是占了一份先机,闷声发财才是正道,若是不自量力,打草惊蛇,引来大梵妖王“垂顾”,莫说黄泉秘府,就是自家的xìng命也是难保。

    所以,余慈想也不想,就在心中否了。

    “什么查根问底,再也休提……”

    唔,等下!如今已经把人给得罪了,麻烦总省不掉,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杀人灭口,岂不周全?”

    一念既生,就有些按捺不住。

    从眼前的局势上看,他这边明显是占了上风的手边有铁阑、陆青两个步虚战力,他也能帮得上手,纯实力已在对方之上,如今又知其根底,正可谓“知己知彼”,占了先手,若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一人一猫击杀,不但免了日后的麻烦,连带着也能让大梵妖王那未知的计划再受挫折,正是两全齐美。

    他此念一生,便与近日来接引的白虎凶煞之力纠缠在一起,如火上浇油,心头轰地一声,杀气爆燃。总算他养气功夫了得,按住不发,然而眸光移转之际,终究有些端倪显lù。

    赵子曰与他视线一对,便叫出声来:“道兄且听我一言!”

    这家伙好生敏锐!余慈杀心炽热,却是理智不失,反在脸上lù出笑容:

    “赵兄想好怎么交待了?”

    “还能如何,花钱买命,总要让道兄满意就是。”

    赵子曰倒也坦白,但这显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拿钱?拿什么钱?如意钱还是龙宫贝?在如今这个场合,简直就是个笑话。

    “道兄莫笑,我觉得,也许你会对黄泉秘府感兴趣?”

    “黄泉秘府?”

    余慈倒是一奇,这赵子曰先是与灵犀散人勾搭在一起,之前又被爆出与十方大尊结拜,且那十方大尊和翟雀儿也有联手取黄泉秘府之意,余慈倒是不敢肯定,这厮是信口胡说呢,还是有的放矢?

    略一思索,余慈试探了一句:“你不要说,灵犀散人落在了你手里。”

    “哈,看起来道兄也很关注这件事儿。”赵子曰笑得很是开怀的样子,不过能看出来,这家伙身外流转的赤炎光圈愈发地厚重,显然他的状态在逐步回升。

    余慈可不准备给他太多回气的时间,这种变化让他杀心更重,赵子曰明显感觉到了,他一下子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黄泉秘府哪有那么好进?灵犀散人其jiān似鬼,其狡如狐,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说不定那家伙早就暗地里抢进去,赚了个盆满钵满,也未可知。我要说的,是与这秘府洞天相关联的另一个消息……道兄或许会感兴趣。”

    原来真是满口胡柴,余慈咧嘴一笑,这家伙会说真话吗?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他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一边与身边的陆青传音交流:“用上化血刀,破得开那猫的防御吗?”

    陆青简单回应:“可以一试。”

    “那就动手……”

    陆青微不可查地点头,与另一侧的铁阑气机相合,正要出手,余慈耳中忽地闪过一串熟悉的名号:“……却不想有人宗门另辟蹊径,那清虚道德宗、离尘宗、四明宗等合力,借助玄苍戒,运用大罗天虚空神念法,漫天撒网,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一处秘府洞天。我意外得见,那里面似乎有谢仙长来着。”

    余慈一惊,眼中电光打闪,盯着他看。

    谢仙长?毫无疑问,赵子曰说的是谢严,那正是当年在绝壁城,余慈最大的靠山。

    赵子曰嘴中却是滔滔不绝,继续笑道:“当然,那不是黄泉秘府,但来头也是不小,乃是大名鼎鼎的东华真君陆沉在北荒的行宫之一。想那陆沉,自与黄泉夫人结为道侣之后,就定居南国,建东华宫,自在逍遥,少问外事。然而当年纵横北地,人莫能敌,便是八景宫等顶级门阀,也要给他几分颜面,说他是地仙第一人,怕也没几人有异议……”

    “说重点!”余慈看出赵子曰的拖延之计,不过要想从其嘴巴里撬出更关键信息,恐怕比杀他还难。

    这次他又在信口胡说?余慈倒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在他离开离尘宗的时候,谢严和解良二人,正是奉了师门之命,前往北地,传言就是为了黄泉秘府之事,后来解良回返,谢严却还留在北方。三年时间,当然什么都可能变化,可是赵子曰提出的“玄苍戒”,却是余慈所知的另一个有谱的信息。

    玄苍戒,不正是范佬为了帮儿子在天法灵宗站稳脚跟,用来换取“混球”怪鸟的宝物吗?

    前段时间,余慈还遇到过天法灵宗修士赵放和邹博,且救了二人的xìng命。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轻易地回想起来,还记得当时,何清对此宝很是迫切来着,或有宗门的意志在里面?

    种种因素凑在一起,由不得余慈不信上几分。只是那厮突地提起离尘宗,提起谢严,却是何故?

    赵子曰依旧在讲古:“想那元始魔宗四分五裂,由陆沉始,可说是恨其入骨,然而又不敢上东华宫去寻晦气,只能拿别的出气。这陆沉的行宫,在北地也有七八座,大半都被发掘出来,供人出气,当然,也有一说,是讲当年陆沉在北地磨砺拳意,到得意处,将半生所学,尽录于某处行宫之中,当然,那什么定元锤之类的无双拳意,常人就是学也学不会,然而这里面仍可大做文章……”

    余慈突地叹了口气,这古怪的态度让赵子曰一怔,然后他就看到,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鬼修持剑上来,剑意森然。

    赵子曰立刻就知道,再拖下去,便要弄巧成拙了,忙换了口wěn:“道兄乃是聪明绝顶的人,如何不明白我的意思?北地陆沉行宫,乃是魔门势在必得之地,其重要xìng不比黄泉秘府差多少,他们岂会轻易放过?此时谢仙长等人,眼看就要入局了也!”G@。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抵达

    这是一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恢宏建筑,形状像是宫殿,然而高及数百丈,座落面积近百庙的殿宇,直可参云,任何人在其间,都如蝼蚁一般,已经超出了人所共知的常理。

    巨大的殿门完全敞开,里面没有半点儿光亮,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粗可数十人合抱的廊柱泛着血红的光泽,由于太高,仰头上看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它随时可能倒下来。

    在廊柱的最底下,谢严全身都遮掩在阴影中,身下是不知多少千级的台阶,他就在这儿站着,身躯笔直不弯,如枪如剑,自有凌厉之意,瘦削的脸上则没有半点儿表情

    与外表展现的不同,谢严心中并不平静。他无意识地转动手上的戒指,那上面有北来后的成果,这处深藏在北荒虚空之后的秘府位置,就记录在这玄苍戒中。

    虽然不是黄泉秘府,但有此一项,已经能够让很多人满意了。事情可说是告一段落,他忽然想到,自从离开山门,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去了。

    头顶上忽地闪过强光,随后就是电裂长空,雷声轰鸣。

    这处秘府之中,与外界自然气象大不相同,可说是风云变幻,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陡然间就乌云四合,电闪雷鸣。粗大的金色电光劈下来,轰击在巍峨的宫殿的顶端,竟撞得这庞大无匹的建筑微微摇动,扭曲的电火顺着廊柱窜下来,每一个爆开的火花中,都充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力量。

    “真是一处奇绝之地!”

    有一人从敞开的殿门后走出来,此人身量中等,比谢严要矮一个头,面上却是俊朗秀逸,颔下留着短须,打理整齐,观其步伐节奏,就让人感觉到他有无穷的活力,显得神采飞扬,声音也是清越嘹亮,便是上方雷动九天,也不能将他压过。

    他朗声道:“东华真君不愧是五劫以来第一人,竟由拳意自生天地,浩瀚恢宏,不可思议。上溯此界英杰,惟有当年无劫剑仙方可比拟,只可惜如今陷在温柔乡里,不知还有当年几分气概。”

    后半句就是说笑了,即便陆沉近些年来低调许多,东华宫中流出的只言片语,亦可致南国无数宗门兴衰成败,具有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就是论剑轩这样的顶级门阀,似乎也有些逊色。

    谢严嗯了一声,对其所言兴致缺缺,不过来人的身份,让他也要重视起来。

    此为名曰杨朱,是四明宗三代弟子中最耀眼的一个,天才横溢,儒玄双通,修道时间与谢严差不多,如今却已是长生真人,在整个修行界也是第一等的人物。二人都是性子比较高傲奇倔的,但同行这些人里,杨朱倒是和他更有些共同语言,至少都是修行起来极度专注之辈。

    “真奇怪,这种拳开天地的神通,放在修行界,也是最难得、最拔尖的一种,陆沉为何不继续下去,反而是做了一半,就南迁了呢?”

    谢严沉默,没有回应。

    杨朱不以为忤,又道:“陆沉的拳意气概无双,谢师弟亦取的是虹化之剑,虽是拳剑殊异,但法理相通,为什么不去参悟一二?”

    谢严终于开口:“自家的事情理不清楚,还管旁人作甚?”

    杨朱一怔,随即抚掌大笑:“你这可把我,还有端阳师叔他们都给扫到了!”

    看似提醒,可他放声大笑的模样,又何尝在意此事了?随后杨朱就道:“师弟说得不错,自家的法门还没修行圆满,管其他人的作甚?回去后,我便要向宗门申请修炼《大威仪玄天正气》,期以百年,望有小成吧。”

    谢严唇角勾了一勾,这杨朱当真是个狂生,《大威仪玄天正气》乃是四明宗的度劫秘法、根本经义,百年小成,岂不就是说一百年后,他就是劫法宗师了?

    对其话中深意,谢严不那么在意,只是说起来《大威仪玄天正气》,他却不自觉联想到自家宗门的事情,心情一时大坏,不想再说话。此时,殿内有人招呼:

    “你们且进来,这里又见一层壁障。”

    “是,端阳师叔。”

    杨朱和谢严对视一眼,走入那黑沉沉的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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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高空中,黑沙风暴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赶过一浪,似乎永无边际,在黑潮上方,晴空罡雷舟驾驭雷光,破空飞行。

    在陆青的操控下,罡雷舟顶部完全透明,高空湛蓝的颜色透下来,还有多日没见的阳光。长久在北荒地下呆着,乍一到晴朗的天空下,人的心情不自觉地都开阔不少,不过也有看起来不是那个味道的。

    赵子曰看起来还好,黑袍玉面,安坐在飞舟中,算得上从容,只是脚边那只“狮子猫”,左转转右转转,坐卧不安,焦躁得很。

    此时,他们是在前往丰都城的路上,更准确的说,已经离丰都城不远了。

    距离在黑月湖的谈判,也不过刚过去了六个时辰。

    赵子曰双手环抱胸前,仔细打量那个将他强带到飞舟上来的“故人”。此时,余慈闲着没事儿干,正在掌指间玩火,低着头,很是投入的样子。也因为如此,赵子曰无法探知他的想法。

    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赵子曰想了一路。

    在黑月湖,他拿出谢严的安危消息筹码,看得出来,余慈虽是莫名地离开了离尘宗,但对宗门长辈还是有感情的,他以为这交易就要成功了。却没想到,余慈下一个命令,就是让他那两个步虚级数的战力齐上,一轮狂攻,将他和摩奴揍得昏天黑地,眼看就要用出大代价逃命的时候,那厮突又停手,这才开始真正的谈判。

    早一点儿,赵子曰肯定自己还要再纠缠几句;晚一线,他和摩奴就要搏命逃走,时机把握之精到,实是无以伦比。至此,他和摩奴仍有反抗之力,但那代价将是他不愿承受的,所以,大伙儿仍要回到“和平交流”上来,但这时候,主导权已经完全落入到余慈手中。

    照他原本的打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一些有关于谢严等四宗修士的行踪也就罢了,可余慈那厮一口咬死,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休提!

    他没好气地说了句“证据在丰都城,老兄你飞过去啊”之类的话,一刻钟后,他们真的飞了。

    这余慈,究竟是心中焦虑,风风火火呢,还是疑心极重,谨小慎微呢?

    赵子曰最终觉得,他还是低估了余慈心思中极冷静、极现实的一面。

    现在,真的要调整策略了。

    此时,晴空罡雷舟微微一震,开始减速,丰都城就在眼前。

    其实从四五千里外开始,百里高空这个区域,穿行的修士、飞梭密度突然增大,渐渐的倒有了聚居区中,川流不息的味道。晴空罡雷舟之外,雷光环绕,外形本是比较醒目的,陆青却似知道余慈的心思,早早将雷光收敛,此时就像是一艘在黑潮上航行的乌篷小船,在时时掠过的飞梭之前,并不起眼。

    余慈收了闪闪灭灭的太乙烟都星火符,抬头去看。只见前方数十里外,黑砂风暴的运动显出很大的变化,至于怎么变的,离得远了,看不太清。

    他不知道,赵子曰却是心中有数,便笑吟吟地道:

    “元磁大阵开启……应该是有移山云舟到了,咱们顺路下去,倒省了再破开沙暴的功夫。”

    “移山云舟?”

    余慈一奇之际,耳畔就传入嗡嗡的震鸣之音,这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想了想,联系到“移山云舟”,他猛地记起来:这不就是接引飞梭的泊阵发动时,独特的震荡吗?

    当年在天裂谷外的移山云舟码头,他是见识过的。

    他走到船头,仰脸上看,湛蓝的虚空中,却还见不到那传说中庞然大物的影子。不过周边那些飞梭以及驭剑、驭气的修士,都是放缓了速度,靠近远方黑砂风暴变动处的,更是直接停下。

    “看,黑暴打开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变卦

    赵子曰就像是一个称职的向导,为余慈介绍元磁大阵的情况,同时,陆青操驭飞舟,缓缓前行,到了发生变化的黑暴外围。余慈就看到,一条截面直径超过十里巨大甬道,按着赵子曰的说法,这条甬道直达地面,那里是丰都城的地附城:三连坞堡。

    黑暴形成了甬道的环壁,进行着高速旋转,中央空洞却是半点儿沙尘不见。黑暴中当然绝不会缺乏那些凶兽猛禽之流,但在这里,什么凶物冲过来,都逃不过被环壁外阵势绞杀的下场。

    这等场面,当真让人惊叹。

    “这是就元磁大阵,最初时,其实也平平无奇,只能分开黑暴小半刻钟,还经常被意外打断。有这般威能,乃是数劫以来,各路符法、阵法大师增减精益的结果。”

    赵子曰对此如数家珍:“据说,这里面余留的大师手迹,在四百种以,最远可追溯到六劫之前,也可说是当之无愧的古迹了,每年前来此地研究考据的修士,可不是个小数字,便是那天篆社,也破了‘无大师不驻,无英才不留’的惯例,特意从南国请来广微真人,在此设了分社,这一劫来,倒是激起了北荒斗符之风,尤其是自丰都城向北,最是流行。”

    余慈一边听赵子曰讲古,一边目注飞舟之外,围绕甬道的环形端,千百修士、飞梭以及更大体积的浮云船都暂时停驶。在泊阵与移山云舟接驳、接引云梭起降之时,万一有什么外物插进来,说不定就是个惨痛事故,所以他们要等到这一过程完毕,才能趁机下。

    不一刻,余慈便见到一团彤红的火云,自高空降下,直入黑暴甬道之中,在其马进入甬道内部之际,又有一朵火云逆向飞,与之擦肩而过。

    “多口泊阵啊。”

    余慈想起来在天裂谷码头时学来的知识,在条件成熟的地段,确实可以在设计之初,就将接引云梭的下通道各自分立,效率提升何止一倍?

    这些云梭都是载客的,连续穿梭七八艘之后,终于不再飞出来,不过周围修士都没有动弹。

    “载人之后,还有载货的。”赵子曰这么解释。

    果然,相隔约三十息后,泊阵与移山云舟相互牵引形成的嗡嗡之声骤然放大,天外一道红光洒落,抬头看,那也是一朵火云,只不过比前面那些接引云梭要大太多,起码也是一艘浮云船的规模。

    离得近了,余慈又发现,他的估计还是略显保守,何止是浮云船,那圆形底部,直径少在两百丈以,相较于黑暴甬道的入口,算不什么,但计算泊阵与移山云舟的牵引力,那实在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层次。

    “这就是货舱了,里面都是一些价值连城,但又不那么适合存放在储物指环里的东西,像是活物之类。”

    赵子曰笑着说了句,却不自觉地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舔。

    见余慈看他,他便笑道:“像我们这些做无本买卖的,抢一次移山云舟,可是能吹嘘八百年的好活计……”

    飞舟之外,忽地响起一声轰鸣。

    一道急剧扩散的火光就在货舱外围炸开,似乎就是潜阴雷火和六阳天火雷那样的火器,直接轰乱了元磁发力的方向,巨大的货舱猛地跳动一下,位置有些倾斜。

    这变故来得太快,百里高空的气氛猛地一窒,一些人便是呆了。

    下一刻,不知是谁发一声喊,黑暴甬道周边,至少有七八架飞梭冲起来,还有几个驭器飞天的修士,直直冲向那有失控倾向的货舱,余慈听得分明,有人就尖着嗓子大叫:

    “破舱见宝,人人有份儿……”

    这可是在北荒,且能在百里高空赶路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在场的谁不是无法无天之辈?叫声一起,周围那些刚刚从惊讶中回神的人们就有些骚动,显然很多人都跃跃欲试。

    余慈啧声道:“这就开抢?”

    赵子曰哧地一声笑:“好久没见这种蠢货了。”

    话音未落,黑暴甬道中,就有无数道电光逆向蹿升,刹那间,甬道面的虚空,像是绽开了一朵千瓣大花,正中央就是巨大的货舱,除此之外,所有外物,都被电光淹没。

    所有冲的飞梭刹那间粉碎,里面的修士被抛出来,随即化为飞灰,有些看起来是还丹境界的修士,没有在第一时间死掉,却被电光剧烈冲撞的火焰“粘”在半空,像是在蛛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虫,随着第二波电光涌,终被彻底吞没。

    两波电光过去,四面才又有人飞起来,表明身份是这批货物的主家护卫,护货舱慢慢调整好姿势,重又降了下去,好生轻松自在。

    前后不过几十息的时间,已经是几十百条人命丢掉,百里高空处,气氛自然有些古怪,不过北荒的修士,自我调整能力相当不错,在货舱降下,泊阵和移山云舟的连接断开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四面飞梭、修士等开始陆续飞下。

    陆青也操控飞舟进入甬道,余慈站在舟中视野最开阔处,打量甬道结构,黑沙风暴中,有灵光凝结的符箓分形忽隐忽现,看去自成体系,玄奥莫测,让人忍不住兴起探究之心。

    赵子曰笑眯眯地道:“刚刚那是‘逆空磁雷’,乃是元磁大阵中的一个变化,还丹修士在其中,从来就没有能活过三波去的,这几十年前没有动用过,看来许多人都忘了。”

    余慈点头道:“想做笔买卖,确实不容易,知己知彼,实在是金科玉律,不可轻忽啊……眼看到了丰都城,赵兄想好怎么证明了吗?”

    一下子点在正题,赵子曰却是早有准备:“道兄只要随我前去,我自会让你明白。”

    余慈仍看着外面闪掠的符箓灵光,漫声道:“赵兄,你这这地头蛇,就莫要再拿人了,若我真随你去了,说不定就是这逆空磁雷临头,寒刃利斧加身,到时疑惑未解,做了枉死鬼……不,怕是连鬼都做不成啊。”

    “道兄也太过小心。”

    眼看着飞舟已经要降落,赵子曰一边计算时间,一边随口回应:“你拴着我不放,我又怎么给你证据?一来二去,谢仙长怕是就不妙了。”

    “是啊,谢仙长安危不明,我实是心急如焚,脑子也不合用了,赵兄智深才高,必有计策教我。”

    “咦?”

    赵子曰忽觉得话锋不对,正奇怪的时候,余慈已经对陆青道:“下面人多声杂,不好用心,咱们先到偏僻处去。”

    陆青也不说话,眼看着飞舟已要落地,却是一转方向,贴着下方城坞,低空掠过,眨眼已见到黑暴甬道的出口,飞舟直射进去,再一转,就冲进了漫天黑暴之中。飞舟之外,雷光飞绕,一切黑砂、凶物等,暂时都影响不到他们。

    明明到了好用力的地方,一转眼的功夫就再次远离,也就是赵子曰养气功夫高深,脸才没有变了颜色,但话音已很是不爽:“道兄,要来的是你,过门不入的也是你,这算什么?”

    “刚刚说过,向赵兄问计啊。”

    余慈微微一笑,回手指了指自己:“谢仙长遇到麻烦,我这后辈自然是要献一份力量。可你也说过,谢仙长如今已不在丰都城,想阻止他涉险,已不可能,若事情真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赵兄觉得,凭我这点儿能耐,真能挽回局面?”

    赵子曰正想开口,余慈已经摇起了头:“那根本不可能,所以赵兄提出以这个信息交换,除了让我心里添堵,别的一点儿用处没有。所以说,赵兄打的好算盘哪,既换了自家性命,又让我心里难过,天底下的便宜,怎么都让赵兄一个人占去了?”

    这岂不是得寸进尺的先兆?没想到这小子真能舍得下脸来,打人一个冷不防。赵子曰心中暗叫不妙,同时摆出不满的姿态:“道兄的意思是,这就要翻脸不认了?”

    “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既然赵兄敢拿出这个消息,自然就有解决之道,我是向赵兄取经来了。”

    “阶下之囚,有个屁经!”赵子曰又换了一种态度,爆了粗口。

    余慈摇头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以道兄之能,又是北荒的地头蛇,难道就不能想个主意,尽快将门路理清,帮助谢仙长脱困吗?若能做到这一点,道兄现在离开也无妨啊!”

    唔?这小子脑筋是不是有问题?

    赵子曰一怔神的功夫,余慈便笑:“当然,赵兄的为人,大伙儿都清楚,我呢,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样,离开可以,总要押一个东西为质……”

    余慈拖了个长音,然后,视线落到了赵子曰脚边。

    摩奴本还在焦躁地打转,忽地发现不对,抬起头来,金蓝双瞳幽光流动,微微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从余慈这个角度,还能看到它生着倒刺的血红舌头。

    更新时间一步步往前赶……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购剑

    “这就是道兄你的打算?”

    赵子曰眼中冷光内蕴,说实话,刚刚确实给闷了一记,但他这等胆大包天之辈,又怎会真的任人宰割了?眼下已经在丰都城附近,真要就此翻脸,打出好大的响动来,他和摩奴未必不能脱身。

    这样想着,他已经准备发力……你娘!

    这时他看见,余慈身边,一道接一道的灵符亮起,灵光交织,仅有些许外露,便与外界元气共振,发出嗡嗡低鸣。

    赵子曰恍然大悟,这厮早在做着准备!当然,他自己也是如此,六个时辰下来,前面的伤势都给压下,来一场生死之战也能支撑,可余慈显然准备得更充分。

    给一个符修探查虚实的机会不说,甚至还给他充足的准备时间,六个时辰啊,看着像是一直玩火,谁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个符箓出来?里面又有多少个具有针对性的?

    赵子曰不擅符法,只能通过一点儿常识去判断,余慈这时却吝啬起来,完全没给他仔细分辨的时间,那些符箓又都隐去,紧接着就笑道:“怎么,赵兄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说话的时候,余慈是看着摩奴的。

    赵子曰心头再震,忽地想到某种可能,若是这家伙看出什么端倪……不,说不定现在已经出问题了。

    他心念百转,同时变幻表情,再看余慈时,就像看一个傻子,同时咧嘴笑道:“道兄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我这只猫,也算是天生异种,凶暴得很,战力甚至在我之上,偏偏又不服管束,有我在和没有我在,那可完全是两回事儿。它不可知什么抵押、人质,到时候闹腾起来……道兄,你和人讲理容易,又怎么和猫讲理去?”

    “那就是说,道兄是准备自己留下,让贵宠去帮忙张罗了?若是能做到的话,我也无所谓。”

    姓余的,老子X你娘亲!

    赵子曰心中越是怒气勃发,脸上笑容愈是鲜明:“可老兄要是撑不住场子,伤了我的猫,又或是被猫伤了……”

    余慈完全不受影响:“那是我的问题。便是天地灵种,还能金贵到哪儿去?暂扣一会儿,事后归还,只要配合,就不伤它一根毛发……赵兄也不能太宠它,宠物就是宠物,该抽鞭子就抽鞭子,可不能把它当爷一样供着!”

    说话间,两人视线撞上,都看到彼此眼中森然的杀机。

    在他们脚边,摩奴弓起身子,随时都会扑击过去,而在暗处,铁阑的剑气如地下暗河,无形中自有杀机凛冽,扔有着不可忽视的牵制力。还有,不要忘了稍远些的陆青,她主控着晴空罡雷舟,某种程度上,这里就是她的地盘。

    没胜算啊没胜算……还有,他非要在这里拼上性命吗?

    许多念头在赵子曰心头闪过,他静了半晌,忽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让脚边的摩奴猛地据头,金蓝双瞳中,充盈着暴怒的情绪:

    你干什么!

    暂退一步,不要因为没意义的事,折了性命!

    你这个窝囊废!

    别忘了,你正和这个“窝囊废”绑在一起,而且,全靠着“窝囊废”,才有这番局面……

    瞬间意念交错之后,赵子曰对上余慈,重又让笑容鲜亮起来:“也罢,就按道兄你的意思,我回去想想办法,总要让谢仙长安然脱困才好。”

    余慈也笑,像是完全忘记了刚刚一触即发的态势:“赵兄明智。”

    赵子曰咧开嘴,左右看了一下,唯独没有再看摩奴,他问道:“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

    “当然。”余慈微笑点头,“时间不等人,赵兄可要抓紧。一天,一天之内,我希望有确切的进展。那时候,我们在此地再会。”

    如果一天之内没办成怎么办?

    赵子曰没去提这种愚蠢的问题,此时他身后,飞舟开启了外出的门户,他一声不吭,倒飞而出,撞入漫天黑沙风暴中。

    走得到也干脆。

    余慈感叹一声,回头再看那只毛皮发炸的“狮子猫”,笑了一笑,对方用凶狠的“嗷”声回应,观其金蓝妖瞳中流动的幽光,余慈毫不怀疑,这只来历不凡的所谓“灵种”,只要逮着机会,就可能给他好看。

    不过嘛,暂时他是不会它机会的。

    “麻烦你们把它看好了,我也出去逛逛。”

    “咦?”

    ***********

    自从凝成本命金符后,余慈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让他全力出手的场面,他对自身实力的定位还是比较模糊,不过他倒是感觉到了,让北荒修士闻之色变的黑暴,对他来说,似乎还不能造成压力,体内元气在本命金符的统驭下,自然生成一个无有瑕疵的防御圈,将外界的冲击挡下,而且是具备“无瑕剑圈”的特性,天然流转,几乎全不费劲儿。

    他没有其中体会多久,不一会儿便冲出黑暴范围。此时元磁大阵的已经到了闭合的边缘,从天上降下的修士们,都急匆匆地往地面上唯一一座城池里赶去。

    听陆青和赵子曰说过,这城池名叫三连坞堡,算是丰都城的地上分城,也即正规的入口所在。赵子曰是去丰都城,但走的不是这条路线。

    对那样一个家伙,余慈当然不会忘记,放一颗神意星芒过去。只是这人灵醒得很,余慈不敢深种,只能是六个时辰换一次,在其活动范围不那么大的前提下,已经足够了。

    此时,赵子曰的形迹,对余慈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余慈知道,赵子曰眼下应该是恨死他了,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让这家伙轻松过关。

    谢严遇险一事,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都要当成大事来办。如此自然要举全副心力,争取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赵子曰这厮神神秘秘,牵扯着十方大尊、翟雀儿不说,更与大梵妖王纠缠不清,余慈所知的北荒几个强大势力,竟都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一个人物,怎能放过?

    在黑月湖时轻轻放下,就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摩奴这档子事儿,给他一个压力,那人想来会多拿出一些举动,多露出一些破绽,这就是余慈放他离开的缘由。

    赵子曰应该是要到丰都城去,余慈除了监视他的行踪,自己也有事情要办。进了三连坞堡,他就问清了随心阁店铺的位置,赶了过去。

    随心阁在这里开的店铺,开在最繁华的路段,看起来生意是不错的样子,阴窟城的挫败,还不至于让这个举世闻名的大商家伤筋动骨。相反,不久之后就要在丰都城举行的“随心法会”,大大提振了随心阁的声誉,临街的店铺,不时有修士出入,十分热闹。

    “这位爷,您请进!”

    门前的伙计看起来是个只懂得粗浅炼气法门的凡夫,却是口舌伶俐,趁余慈进门的空当,他往门棂上方瞥了一眼,见那里悬着的五色云盘的指针停在黄色区域,这就是还丹中阶了,他的笑容更显得谦卑:

    “爷,楼上请,您是想……”

    “有没有传讯飞剑出售?”

    伙计一怔,随即道:“有的,有的。”

    要购买传讯飞剑的修士,说实话可真不多见。许多店铺根本就没有存货,余慈在黑月湖,曾想着就近买一把,却没有如愿,只能到这边再想办法,还好,随心阁算是名不虚传。

    余慈松了口气,谢严之事,若是真的,他一人之力有限,很难将事情担下,这时候,往离尘宗报讯就是个很必要的选择。那边毕竟是此界有数的大宗,在修行界自有人脉,就算事态紧急,天高路远,说不定也能使上力的。

    这种局面下,任何一点儿力量,都不能漏过。

第一百二十章 秘会

    到了楼上,就不是伙计招呼了,随心阁派出了一位管事,脸上笑容要矜持一些,但仍显得很是亲近,他开门见山,风格明快:“客人想要传讯飞剑?”

    余慈点头:“急用!速度、安全,都要最好的。”

    管事就笑:“本阁有徐维映大师亲制的碧落无痕一系,高蹈千里,飞动无痕,疾若流光,一个时辰可飞出两万四千里,将近长生真人速度的四倍。”

    这个速度听起来吓人,天底下若有人具备这等驭剑速度,纵横天下,绝无问题。但事实上,在传讯飞剑中,这还算比较正常的。

    传讯飞剑名曰飞剑,其实和修士自用的飞剑完全不同。它不是杀敌用的,从制造出来,就是为传递消息服务。

    每个成规模的中大型宗门,必然都有接发传讯飞剑的法阵,宗门再根据这法剑,量身订作统一配式的传讯飞剑,结合宗门修士自身精血气息,万里之外,亦可寻踪觅迹,送抵指定人员手上。至于宗门修士往宗门发讯,更是如鸟还巢,再容易不过。可要是拿此剑杀人……至今余慈没听说过这样的先例。

    余慈计算一下,照此速度,到离尘宗约要三日功夫,还可以接受,他立刻拍板:“要了。”

    但只有传讯飞剑还不行,没有与之对应的传讯法阵,根本就是无头苍蝇,一辈子也到不了地方。离尘宗的传讯法阵标识他倒是知道,如今只需要这边也安排一个,他自己就能调适。

    随心阁既然会卖传讯飞剑,法阵自然也不会缺,管事便令人取出传讯飞剑及配套阵盘,趁这个空当,余慈才问起价钱,管事也伸出三根手指:

    “盛惠三千如意钱。”

    这价钱相当于一件祭炼六重天的法器,乍看不贵,然而传讯飞剑可是一次性的,没有回收再利用的可能,价钱可不便宜。余慈当然不会在乎,如今他也算薄有身家,只颔首不语。

    在北荒这地方,想要节省、捡漏、一夜暴富,三家坊这样的黑市是最好的去处,但要想清白、高效、货真价实,还是到随心阁这样的大商家处购销最好,在这儿也节省,省的是时间和心力。

    余慈确认了这笔买卖,管事自然很高兴。一手掷出三千如意钱的客人不少,但拿出来买消耗品、尤其是这种非丹药消耗品的真不多。他就主动与余慈交谈,有试探之意,余慈当然不会给他套出话来,管事也很知趣,见余慈的态度,就不再试探,真的闲聊起来,态度非常端正,余慈也知道了,此人复姓皇甫。

    很快飞剑与阵盘送到,皇甫管事便笑道:“北荒地界,传讯飞剑不是甚合用,客人若要万全,最好是到黑暴上方。本阁出售的阵盘,名曰‘天河盘’,催发时以天星定位,效果更佳,哦,这是配套的简册,请过目。”

    余慈看那传讯飞剑,只有寸许长短,像是一个没有炼制成功的剑丸,只是细看去,却没有剑丸的实体,拿在天光下,其大部分都如流质一般。想用这样的“飞剑”杀人,简直就是笑话。

    “碧落一系的传讯飞剑,是以‘流霞石’为主体,轻若无物,在高空高速移动时,亦能挥发,故而越飞越快。当然,挥发的速度是有标准的,十日夜之内,绝无问题。”

    余慈点点头,又看那天河盘。这阵盘只有巴掌大小,不过看玉简上的介绍,以口诀发动,可以凭空布下一个百尺方圆的阵势,吸纳天地元气,给传讯飞剑提供发动时的力量。这阵盘是专门给还丹及以下修为的人准备的,若是步虚修士,就不必这么麻烦,只用本身力量即可。

    确认两样东西没有问题,余慈便拿出一块玉牌付账。见此皇甫管事一怔,随即就笑道:“客人,这是本阁阴窟城分号的牌子,在那边有用,在这里……”

    “哦,抱歉,拿错了。”余慈随手又换了一枚,这回就没问题了。

    皇甫管事接过牌子,告一声罪,去后面划去钱款,不一刻就走回来,笑眯眯地道:“如今元磁大阵已经封闭,客人要到黑暴之上,为安稳计,不如找一架飞梭。”

    余慈嗯了一声。

    皇甫管事见状,便继续道:“出门左拐,是大通行在此地的分铺,里面操舟驾梭的师傅都是极稳当的,而且,大通行与本阁有些生意往来,持本阁的牌子,能免去乘梭离城的税款,价钱也还公道,客人不妨一试。”

    余慈闻言也笑着道了声谢,将传讯飞剑和阵盘收起,缓步下楼,自有伙计将他送到门外。

    他抬起头,三连坞堡的天空,也是灰沉沉的,只是那防御阵要比他初来北荒时的破城强出太多,任黑暴如何击打,声响也不会传下来,不过在大街上,还是堆积着嗡嗡的人声。

    一座时刻受到黑暴打压的坞堡,其繁华程度,比之阴窟城也没有差太多,可以想见在它下面,号称北荒中枢的丰都城,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余慈慢步走在大街上,走了几步路,便见到皇甫管事所指的大通行分铺,他也不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大通行也是与随心阁齐名的大商家,移山云舟便是由其一家专营,在交通出行一事上,确实是最权威的没错。余慈进去店铺,讲明来意,店中伙计自然熟悉流程,便笑道:“客人想乘飞梭,可先在这儿登记,再由本店的蜥车送到城边……”

    他口齿清楚,余慈也没什么疑问,便拿刚刚在随心阁掏出来的第一块玉牌付账。

    半刻钟后,余慈由蜥车带着,到了伙计所说的城边上,这里就是大通行储放飞梭的所在,有十多架飞梭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按照大通行伙计的说法,他找到了靠在内侧一个看上去体积最小的,钻了进去。

    这是专门安排的短程飞梭,只负责从三连坞堡到黑暴上空这百里路程,起降频繁,容纳的人也很少,只有十个座位,但余慈进去之后,除了负责开动飞梭的修士之外,一个人都没见到。

    那修士回头看他一眼,道:“客人稍待,还有一位过会儿便到,那时我们就出发。”

    余慈微微一笑,寻个座位坐下,径直闭目养神。

    心内虚空铺开,神意星芒映现出来的种种图景,自然在其中闪现。此时,赵子曰已经到了丰都城,余慈通过他的眼睛,扫视着这处地下城的风景,也在好奇,他究竟会去见什么人,使出什么手段。

    这个问题是如此有趣儿,以至于他差点儿忘记了原本的目的。

    直到耳畔传入声息:“果然是你,怎么把胡子剃掉了?”

    余慈睁开眼睛,咧嘴笑道:“我也奇怪,就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吗……沈掌柜?”

    ***********

    谢严面色严肃,面向外,持剑而立,在他身侧身后,还有五名修士,围成了一个径约两丈的圆圈,由清虚道德宗的端阳道人盘坐中央,自然形成一个阵势。

    此次清虚道德宗、四明宗、离尘宗和浩然宗四宗联手,到北地发掘秘府洞天,最明确的目标当然是黄泉秘府,不过各宗自有基业,不可能当真拿出全副精力,去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秘府所在,这更像是在某个名义的号召下,四宗保持联系、联络感情、交流心得的渠道。

    所以,四宗联合队伍的人员流动是比较大的,五年来,一直未变的只有谢严,还有精通大罗天虚空神念法的端阳道人,这一位是清虚道德宗的二代弟子,辈分最高,自然成为队伍的首脑。

    此外,还有端阳的师侄鸿远道士、浩然宗的程象、程挚兄弟,再加上杨朱,共有六人。这里面,端阳、杨朱为长生真人,其余均是步虚强者,六人合力,不敢说天下去得,横行北荒绝无问题。

    可在此刻,他们寸步难行。

    **********

    差点儿又断掉,抱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眼

    三丈之外,就是黑暗。

    其实里面并非是没有点起灯火,而是所有的光源,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锁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不离得近了,根本就见不到。

    这是大殿之中。

    雄伟的殿堂不知是用哪门子的营造法式,内里连柱子都没几根,却支撑起了庞然如山的重量,更给了内部无以伦比的广阔空间。再广阔的空间也有极限,可是这里封绝光线的无形力量,让人无法见到大殿的尽头。

    在场的没有哪个人是纯凭着五感六识认知世界,黑暗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可在他们与黑暗之间,强烈的割裂感才是最要命的。一切感应,都在三丈之外切断,平日轰击十里的剑气,也在那里无声消失,并非是被挡下,也不是被消融,就是莫名地消失不见,中间完全缺失了过程。

    面对这局面,杨朱依旧从容不迫,他回头看了一眼,端阳道人依旧盘坐不动,这位精通大罗天虚空神念法的长生真人,正全力探测此间详情,其他人相对来说,都给闲住了。

    他稍一思索,取下腰间悬佩的玉玦,甩手扔了出去,这个动作牵引了人们的部分心神,除了端阳道人之外,五名修士的神意或显或隐,都追着玉玦移动,玉玦转眼没入三丈开外,蓦地形影俱消。

    眼见这块玉玦就要像前面试探那些东西一般,凭空消失,杨朱朗声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与其声呼应,黑暗之中,如击玉磬,舒扬清越。君子比德于玉,儒门往往以玉为寄托蕴籍之器,杨朱身配之玉玦,也是一件由他神气洗炼百年的宝物,自具神通,与之心神联系,远非常物可比。

    这是一行六人困守此地以来,首次从外面传来的声息,不过很快,声音诎然而终。

    已经足够了,在场的谁不是修为精深之辈?凭借声音起落变化的牵引,他们的神意总算缠绕去,捕捉到玉玦飞动的轨迹,所经之处,气机变动,还给了几人判断的依据。

    “气机向杨先生左边自动偏移,夹角很大。”

    “看似平滑移动,实则下颠扑,方位有别。”

    “玉润之气圆转如常,天地元气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三句话从气机偏折、空间方向、天地元气等角度,梳理出大殿中的空间变化,换了修为见识稍逊的在此,怕是直接就混乱了,但对这些最差都是步虚境界的修士来说,已经足够在脑子里形成一个模糊的概念。

    杨朱失去了一件随身多年的宝物,却是神色不改,只笑道:“虚空交叠,若非我们都还有几分修为,护住这块地方,如今怕是都要到虚空乱流里打滚去了。”

    所谓虚空交叠,他们这些修行数百千年修士自然明白,两处虚空,或者说两个世界,其运行法则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比较相似的,就好像是修行界与血狱鬼府,差别微乎其微,两边生灵,可以彼此往来。但就是那么一点点儿的差别,也导致生灵易地相处会有强烈的不适应,一边的强者到另一边,说不定就是一两个等阶打下去,稍弱点儿的,甚至可能直接毙命。

    生灵互换已如此,若是不搭界的两边天地撞在一处,便真是大灾大难。便如当日剑园,大梵妖王要将修行界和他那无天焦狱强接起来,只开了个头,就是地动山摇,若真如他所愿,万里方圆的地界崩毁,也只在旦夕之间。

    这还是差别较小的,若是规则彼此抵触,不相通融,强行扭合在一起,那后果真是无法想象。

    众人判明了局势,对这里的因果也就差不多了解了。

    “这是我们自找的祸事。”

    程象不愧是浩然宗出来的,儒门自省的功夫忆已刻到了骨子里。他手拈颔下美须,摇头道:“此地本就是东华真君拳意开辟,等若自成天地,虽广阔却不稳定,我们进来参悟一二也就罢了,处处深究,总是不美。”

    他弟弟程挚不如兄长那般相貌堂堂,黑瘦矮小,但也在摇头:“陆沉也是此界中人,怎么开辟天地,运行全不依常理?”

    “咄,东华真君且做他的,我们不告而入,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两兄弟感情深厚,但说两句就有抬杠的趋势,其他人也都熟知,只笑着旁观,整体氛围还算是松弛有度。杨朱却发现,自从他射出玉玦以后,谢严一直没有回应,沉默时间太长了些。

    “谢师弟,你觉得如何?”

    “虚空诸事,我不精通。只是觉得剑前有碍,好生憋闷。”

    这是谢严式的回应,众人都笑。虽是暂被困在此地,他们的自信却不是那么容易受到影响的。

    杨朱就道:“两处虚空交叠,虽然麻烦,但有端阳师叔在此,也不惧它……”

    “不是两处,是三处。”

    中间,端阳道人缓缓起身,纠正杨朱的错误。此人头发黑白掺杂,梳理得一丝不苟,看去是个很顺眼的中年道士,然而看他看得久了,却会让人觉得眼前发晕,似乎这个人影始终都在微幅晃动,频率还非常之快。

    这是修炼大罗天虚空神念法到深处,不灭阳神与外界气机剧烈作用的影响,寻常修士,怕是多看两眼,就被那神念反噬,击碎了魂魄。

    杨朱就奇怪了:“三处?”

    “正常的修行界是一个,陆沉拳意生就的天地是一个,还有一个……”

    他伸手前指,先前杨朱用掉一枚百年洗炼的玉玦,也没闪出光来的黑暗,蓦地被一道如剑闪光劈开,几个修士自动调整瞳孔大小,都看到了,在二十丈外,一处扭曲到极致的虚空漩涡,盘旋伸出的波纹轨迹,像是四条巨大的触手,而其前端,又时刻变幻着模样。

    如人如鬼,如妖如怪,仿佛就在那里演一出剧目,生旦净丑走马灯似登台、谢幕。这妖异的景象随着“触手”旋转如轮,又合成了一幅神鬼妖魔的图录,微映光芒,只有漩涡中央,深邃如故。

    这样来看,又好像是一只巨大而阴森的巨眼,里面就是天地神魔的生灭演化。

    端阳道人的神念也只能维持这么久,转眼间黑暗重临,而这回,三丈外浓郁如墨的颜色中,却不再像刚刚那样死寂式的平静,而是大潮涌动,拍击魂魄。

    这边六名修士,一时都是屏息,许久,不知是谁惊叹一声:

    “天魔眼!”

    尖锐的啸音在百里高空处响起,转眼又消去。一眨眼的功夫,传讯飞剑已经高蹈入空,再也看不见了。

    余慈长吁口气,晃动阵盘,虚空中放置的十条杆阵旗都化光飞入其中,化为条条光纹,除了耗费的元气实在不小之外,可算是,方便实用,这种巧思,实在让人佩服。

    沈婉就在他身边,一身宝蓝长袍,腰系玉带,结发束冠,乍看去极是俊逸潇洒,但若多看两眼,那种阴柔婉媚的相貌,反而愈发地醒目,让人很难估错她的性别。

    又看她一眼,余慈就问:“想好没有?”

    沈婉摇头:“四宗联手发掘秘府洞天,本身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但我觉得你必须要清楚,这是洗玉盟和离尘宗在剑园之事前,就进行的合作,声势很大,毫无疑问是刻意的造势,这种局面下,北荒的势力,没有一个愿意去招惹他们,更不会刻意探查四宗队伍的行踪……”

    稍稍一停,她就笑道:“真去探知的话,不怀好意还差不多。你完全可以置疑那个沙盗的情报源,或者可以认定,他也是不怀好意的势力中的一个。至于随心阁,确实没有这方的情报,也没法去收集。”

    “赵子曰本人呢?”

    “可以尝试。”

    “那好,我要他最详细的情报,此外,还有一件事,你要帮忙想一想。”

    沈婉有些无奈,但仍然回应道:“你说。”

    “就算是我的传讯飞剑发到离尘宗,他们没有一点儿怀疑、耽搁,立刻派出实力最强、速度最快的那人过来,到这里也是五天后的事了,帮不帮得忙,还要另说,不过就是尽人事而已。所以我想知道,假如,我是说假如,现在离尘宗得了消息……当然,得消息的可以是清虚道德宗、四明宗、浩然宗任何一个,他们想尽力、高效求人的话,会用什么法子?”

    见沈婉仍未明白他的思路,他又补充了一句:“在北荒的势力、名望、人脉……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

    沈婉迟疑了下,道:“这样的话……或许有一个!”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牧场

    赵子曰走在街上,熟悉的喧嚣入耳,虽然是在数十里深的地下,但这里的建筑、人流、商家,与修行界任何一处繁华的大城相比,都毫不逊色。可是,走在街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那些表情各异的脸孔,赵子曰莫名觉得身上发冷。

    嗯,没有摩奴跟在身边,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丰都城毫无疑问是北荒的中枢。一方面来看,丰都城比北荒任何一个地下城都要繁华,全天下一等一的大商家,全都在此地设有分铺。土生土长的三家坊,背靠着魔门东支,也混得风声水起,成就了修行界最权威的黑市之一,每年真华坊开坊之日,各方修士汇聚在此,不乏长生真人甚至更高端的大人物。这种影响力,整个修行界能与之相当的,不过三五处而已。

    另一方面,它又比任何一个城池更疯狂。

    “啊哈哈哈,丽春院的娘们哎,哟嗬?”

    斜刺里一个人撞上来,七扭八叉,完全失去了平衡,赵子曰直接让开,来人一屁股摔在地上,正要发怒,却又莫名地笑起来,对着赵子曰举起已经破损的葫芦:

    “哥们,来一口……呃!”

    他举着葫芦,忽地手上一软,里面劣酒洒了满头满脸,随即葫芦落地,那人也捂着胸口,翻起白眼,开始剧烈抽搐。

    赵子曰懒得再看他,按着原来的步速离开,不只是他,街上其他人也一样。在他身后,那人的气息急剧衰弱,终至于无。至于后面有没有人收尸,谁知道呢。

    碰上这种事儿,赵子曰一点儿都不吃惊,城中修行者,还丹境界以下,有超过八成的通神修士服用或者曾经服用过鬼狱散,至于“凡俗三关”中的,更是无法统计。如此庞大的基数,因为药性伤害死去的人,每天都有个三五起。

    赵子曰也曾经有过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也曾为这样的世界困惑,后来总算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从绝境中挣扎出来,成为一个横行北荒的沙盗,然后,他碰到摩奴,接触到了远在血狱鬼府的恐怖存在,听到了另一种解释:

    “鬼狱散,或者说鬼狱散出现之后的北荒,真是一个无以伦比的杰作。”

    在那之前,北荒是不入流的垃圾场,是蠹修暂时的栖息地,商贸繁荣,但却只是那些大商家的低端市场,是他们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敛败之地。修士们到这里来,多是躲仇避险,只是要凭着恶劣和污浊的环境,获得一时的喘息之机,来来去去,从无长住的打算,那时候,千宗百派并存,空气清新自由的南国,才是修士们最向往的福地——当然,现在也是。

    但北荒毕竟是不同了,因为有了鬼狱散,这种让人绝望,又给人希望,更允许人在虚幻快意中生活的药散,简直就是为天下所有的失败者专门制造出来的一样。

    因为他们失败,所以他们无法拒绝。而鬼狱散的强烈致瘾性,还有除北荒外,全天下对此种药散或无形、或明文的排斥和封杀,就使得只有在北荒范围内,那些蠹修才可能无节制地获取这种药散,尽可能地延长他们做梦的时间

    无形之中,留在北荒的蠹修越来越多,北荒也越来越繁荣,无数人就算是穷困潦倒、朝不保夕,也一门心思留在这里,聚集、堆积、腐烂,最终形成一处人间鬼狱。

    那位无天焦狱之主这样赞叹:“他们绝望,但又存着侥幸;他们蠢笨,却奢求回报;他们卑下,偏偏向往高位;他们短视,仍然臆想未来。总之一句话,他们做不到的,却做梦也想得到……多么广阔的牧场!”

    是的,这就是一个已经准备好的牧场,里面的猪牛羊们个个膘肥体壮,就等着最后的宰杀,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手,也许是没了兴趣,更可能是出了意外,但不管怎样,这样一处已经成熟的所在,有志神道的人,怎能不来收割?

    所以,这里就是根基,是在无天焦狱在修行界必争之地,也许不如另外一处那样直接,但影响更为深远。

    那位恐怖存在这样与他明确。

    前面多年,他以沙盗的身份巡游北荒,就像是一条看家的狗,为主子搜索这片地面上,一切具备威胁的对象。

    这期间,他找到了十方大尊,经过一番试探交往,和那个走了狗屎运的阴魔结拜,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可能干扰无天焦狱之主的障碍,可徐图之,哪想到近几年风云突变,突然跳出来一个黄泉秘府,使得北荒一下子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由此连串意外发生,近期四宗联手发掘,竟又扯出来了东华真君,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还忽略了什么?

    也许,把那个余慈推出去,试试水深水浅,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城中转了一圈儿,赵子曰终于来到目的地。这是一处相对来说比较清净的院落,常年无人居住,不过在赵子曰放出联系的信号后,已经有人等在这里。

    双方见面的第一时间,来人就勃然变色:“摩奴大人呢?”

    “碰上点儿麻烦,给扣下了。”

    赵子曰说得轻描淡写,但下一刻,来人手足不动,凛冽的剑意已刺在他眉心:“姓赵的,关键时候,你给大伙儿拖后腿?”

    “别人都能说,唯有你们没资格。”

    赵子曰完全无视随时都能破颅而入的剑意,径直找了位子坐下:“是谁雄赳赳派人去剑园,结果把事情办砸了的?你们盘皇宗连自家的祖宗都舍了,可如今,剑园在谁手里?”

    说话间,他眉心寒意直可穿透颅骨,但赵子曰全不在意:“我与摩奴大人是共生之体,我在它在,我亡它亡,事关重大,骁长老,你最好还是小心些。”

    骁长老是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在步虚境界蹉跎数百年,如今垂垂老矣,脾性却是老而弥辣,他上前一步,身躯略微前倾,阴影将赵子曰罩着:“你还有脸提摩奴大人?”

    “我与它同生共死,有什么不好提的?”

    赵子曰笑眯眯的,当年摩奴跨界而来,因为不适应此界环境,奄奄一息,偏偏盘皇宗的人马接应出了问题,被他这个小小沙盗捡了便宜,最终成了共生体,一跃成为无天焦狱在北荒的话事人,这可是盘皇宗那边绝大的耻辱,所以两边的糟糕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争执,赵子曰完全没压力。

    骁长老被他抓着旧伤口使劲儿地挠,又不敢当真下手,只气得三尸暴跳,整个厅堂便似进了万载冰窟,桌上滚沸的茶水,都给冻结。

    赵子曰断绝了骁长老借机敲打他的机会,神色平静下来:“便是王上也说过,北荒之事,以我为主,我办砸了事儿,自有王上处断,嗯,摩奴大人也可以,其他人还是不要置喙的好。如今恰巧你在城里,维护摩奴大人周全,也多出几分把握。我先将事情来由说一下……”

    他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又着重介绍了一下余慈的身份背景:

    “此人在剑园时,可谓是我们最终失利的祸首之一,如今到了北荒,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只是他手边的力量相当不俗,先前摩奴大人估计失误,致有此失,这样的错,咱们不能再犯一次。还有,黄泉秘府之事将近,十方那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节外生枝,也非智者所为,所以,这件事儿,我们要先忍下来。”

    听一个“忍”字,骁长老就是大怒:“摩奴大人陷于敌手,你忍他个球!”

    赵子曰瞥他一眼,伸手虚引:“那么请吧,只要你能从两个步虚强者手中,毫发无损地将摩奴大人抢回来,且做到不留一个活口,否则一天之后,你们盘皇宗,也许还有王上,势必就是全北荒、乃至全天下的笑柄……请啊!”

    骁长老仍自不服:“若宗门精锐尽在……”

    “莫说你们只有两个真人,就是砸过去十个,也保不了万全。人家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们准备,他们也在准备!”

    赵子曰最后一次提醒他,然后语气转冷:“我要四宗发掘的详细情报,且不能惊动魔门东支;我们也要做把水搅混的准备,也能在暗处使使劲儿,事态绝对要控制,否则四宗大举进驻,这里必然又是一塌糊涂……当然,这期间,你可以设计一个截杀的方案,如果真能让他们死绝,我乐见其成。”

    说着,赵子曰却有些出神:谢严等人死掉,北荒一片混乱,黄泉秘府平生变数,难道东支那边就乐意见到了?翟雀儿等人如此用力,又岂会给自己下绊子?

    北荒乱掉,谁能得利?

    赵子曰觉得,这个问题,很关键。

    *************

    本来想着放话捐先天元气的,可是这个星期单位上情况诡异,说不定就有意外。只好尽可能地早发,看看七天能发几章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照壁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嗯,也许吧,天下之大,总能碰到几个蠢货,烦人!”

    在下降的飞梭中,余慈莫名其妙的回应,差点儿让对话进行不下去,还好,余慈很快就中止了不必要的感慨,换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倒是你,我知道你在随心阁不那么好过,可是这样易容改妆,兜兜转转的,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让你这张底牌太早翻出来。”

    沈婉笑吟吟地回应:“我在北荒,也是有无数眼睛盯着,纵有皇甫伯伯撑腰,但若是有一次行差踏错,南边那些人绝不会错过彻底击垮沈族的机会,能小心些就小心些吧。”

    虽是这么说,余慈却能感觉到她比较明显的情绪:“你似乎挺高兴的?”

    沈婉学男儿状向他拱了拱手:“多谢你寄卖的那些宝物……”

    “里面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是巽风八焰旗?”那已经是余慈所知的最好的法器了,六十九层、十一重天的祭炼水准,在步虚修士那里,也算不俗。

    沈婉笑着摇头,见她卖关子,余慈有些疑惑,他在剑园里,自己收集到的东西不多,大都是后来刑天交给他的修士遗物,印象不深,脑子转了一圈儿,也没有想出是哪件。

    既然已经交由沈婉寄卖,早晚都要知道的,余慈也不在意,这时候,飞梭落地,在微幅的震动中,余慈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三家坊贺三爷可回来了么?”

    沈婉本待给他说宝物的事,见他这样子,也就暂罢,答复道:“两个月前就回来了,据说一行损失惨重,他的谋主夏双河也死在外面……”

    这还是余慈第一次明确夏双河的死讯,而不只是猜测判断。他不免想起黑月湖那边的姑嫂二人,他来得匆忙,继续优化鬼池的事情是搁下了,但以目前的效用,也说得过去。就是那个无半点儿悲戚之意的新寡妇,被孤零零扔在那边,想来正恨恨不已吧。

    此时,沈婉也问他:“你什么时候去登门拜访?”

    “材料总要快点儿到手,一会儿就去吧。”

    “材料?”

    见到沈婉的模样,余慈才知道他理解错了:“你说去哪儿拜访来着?”

    “天篆社啊,广微真人那里。”

    “呃,我是说去三家坊。天篆社……我为什么要去?”

    刚刚听说的广微真人的信息,在余慈心头流过,沈婉为他提供的人选,真是非常适合。那位天篆社的符法大师,出身玄门正宗,与清虚道德宗、离尘宗等都有香火情份,且法力深湛,不可测度,正是救援的上佳选择。

    只是,余慈早过了天真的年岁,有些时候,求人也是要有技巧和资格的,当然,他没有明说,只道:“他们四宗联手,惹人眼红,造下这等事来,与我何干?”

    谁刚刚急火火地找人来出主意的?沈婉一时无语,然后就看到余慈笑起来:“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对了,贵号有没有易容的东西卖?”

    过了一个时辰,又一番请托后,余慈告别了沈婉,走在丰都城的大街上。此时,他已是满脸虬髯,并且换上道袍,腰间束了丝绦,重又恢复初入北荒时的模样。

    说是拜访贺三爷,他就一点儿不耽搁。趁如今丰都城局势未乱,翟雀儿也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快快将材料取走,完善了步罡七星坛,才是正途。否则一旦牵涉进去,建造法坛等事,真的是遥遥无期了。

    想得很好,但很快,余慈就要承认,权势真是个好玩意儿。

    当初在阴窟城的时候,贺三爷想找他,大摇大摆,直接登门,可没讲什么礼数,但在丰都城,余慈要“回访”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容易。到三家坊那里寻人,贺三爷却不是什么寻常管事之流,哪是那么好见的?

    也就是主事的人见余慈修为不俗,才勉强维持一张笑脸,但“小辈不自量力”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得!对这种情况,余慈也不会死乞白赖地求见,没的让人看轻。他随手递一张名刺,转身便回,若那贺三爷真的重视当日他与翟雀儿的约定,要寻他相见,以他们的灵通耳目,想来也简单得很。

    走在街上,距离和赵子曰约定的时间还早,那边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余慈倒想在这繁华的地下城中走动走动。

    这时他倒想起先前与沈婉谈及天篆社的问题,当时说来轻松,但那天篆社的门面朝哪儿他都不知道,一些事情须不好安排。又想到翟雀儿提起的斗符之事,记得他的云楼树空间里,还存着天篆社一个甲类卷轴呢,这些日子奔波不定,偶尔留驻的时候,又忙于修行,倒是把这件事儿忘了个干净,自从入手之后,甚至还没细看一眼。

    不管翟雀儿安得什么心思,知道此事后,想必都是要着恼呢。心中闪过那娇俏精灵的女修抿起紫唇,似怒非怒的模样,余慈哈一声笑,随便扯过一路人,问明方位,安步当车走过去。

    作为此界极具影响力的集社,天篆社在修行界地位超然,设在丰都城的分社,位置上也体现了这一点。此社远离了喧嚣繁华的闹市,在内城与外城之间,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占地不小,且是开放式的,院门敞开,并不见什么守卫,门面也是冷冷清清,余慈在外面站了半晌,也不见有人进出。

    不是来错地方了吧。

    余慈心中嘀咕,缓步进门。翟雀儿和夏双河都提起过,北荒斗符之风盛行,就算是夸大其辞,作为当地最权威的所在,又是符法大家的居所,这里冷清得是不是过分了?

    疑惑中,余慈进了正门,前院门庭竖着一块照壁,精雕细琢,很是华美,余慈正往后绕,忽地一怔,重又走回来,在照壁上仔细打量。

    照壁上镂空雕凿,异兽祥云,虽是一色砌成,却愈显格调。余慈伸手摸了摸,这上面的镂空的砖石呈青白色,摸上去清冷湿润,像是洒了水,但事实上,这只是感觉而已,应是材质不凡之故。

    看上面说不出名字的异兽腾云驾雾的神姿,常人只会觉得栩栩如生,精巧华美,但在余慈这种层次的符修来看,这构图的线条,隐现的结构,分明就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灵符。

    照壁上镂出的孔洞,绝不只是起到立体、美观的作用,那分明就是一个个灵符窍眼,罗列得清楚明白,不多不少,绝无缺失冗余,准确详实。

    余慈看得就有些发呆,如此安排,岂不是将照壁上符箓的玄妙尽显于人前?任是哪个符修过来,抄录一份儿,也能学上个七八成吧。

    他仔细观察,越看越觉得此符虽是复杂,不符合朱老先生所说的“实用”原则,但其中显示的分形组合、气机贯通之道,真是上上之选。堪与《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里的那些上乘符箓相媲美。

    越看越是欢喜,他又想到自己早年修炼符法时的艰辛,不由赞叹道:“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若是世人授符,都是这般明白,不知让人少走多少弯路!”

    “焉知这不是把你从悬崖上一脚踹下去!”

    余慈一怔,紧接着就是背后生凉。他被人接近到背后三尺之地,竟然半点儿感应都没有,若不是对方主动开口,他想必依旧不知。

    碰上高人了。

    余慈静了一静,回过头去,目光一转,就向下瞥,那里,一位身高不过五尺,略显臃肿的人物站在那里,道装打扮,此人足足比余慈矮了一个头,单看脸面,还算端正,肩上背着一个对修士来说很少见的褡裢,一对眼睛充盈着血丝,风尘仆仆,似乎刚从远方来,很是疲乏的样子,又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是焦躁里带着认真:

    “一头栽进窍眼里,可没人把你拔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通天

    这人是谁?余慈一头雾水。

    矮胖道士修为高深,说话却是古怪,什么“一头栽进窍眼”里,听来似乎对“画符知窍”的理论,不是那么赞同?

    “我看你一眼看出那‘麒麟生云符’的妙处,也是个有造诣的,千万不能误入歧途,知窍固然有用,无神又岂能成符?最紧要的,莫于晓性灵、通神明,自有天成之美……”

    “又要四处宣扬你那手段?”

    声音震得四面墙壁微微发颤,照壁之后,忽地转出一个人来。此人圆脸长须,面色红润,身材甚高,却比矮胖道士还要胖些,双手扶着腰带,使他那特别突兀的腰围更是显眼。但最要紧的是,一眼看过去,此人面上的红润,便如霞光一般,彤红中带有光线强弱的层次,印堂周围最强,脸颊外侧则铺开了晕染的红纹,这样看去,倒像是印堂位置,升起了一团太阳,让人难以直视。

    毫无疑问,后来这位,就是广微真人了,余慈听过沈婉的描述,一下子就认出来。

    余慈可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见到了广微真人,至于后面的矮胖道士,虽不知是什么来路,可既然能够当得广微真人亲身出迎,身份想必也是惊人之至。他心中想着,外面则向二人分别施礼,道一声“广微仙长”,另外那个不知道号,只能含糊过去。

    广微瞥他一眼,略微点头,旧友当面,他自然是顾不得余慈的,点点头已算是涵养高深,转而又向矮胖道士说话,也不见发力,便是声如洪钟:“辛乙道兄,你不是去九天外域?快请进。”

    矮胖道士哎了一声,却是又转向余慈,伸手指了指:“你可要记着了,通窍贯气造死胎,性灵通神才是真……”

    “用你那邪路,没的教坏了孩子!”

    广微真人一把抓着矮胖道士的肩膀,硬往里拖,矮胖道士哎哎两声,却也没有挣扎,转眼就到了照壁之后。见他们往里走,余慈竖起耳朵听,还好两人声音都很宏亮,也没有刻意遮掩的打算:

    “怎地突然到北荒来?”

    砰地一声响,余慈虽未目睹,却感觉着是那位辛乙道人猛一跺脚:“我正与天语老魔在域外争斗,见星官移位,太乙陨落,才匆忙赶回,朱太乙可还在?”

    广微真人静了一下,方道:“道兄没去离尘宗吗?”

    “我一路杀回来,势衰力竭,哪能辨识路径?等等,你是说……”

    后面又是轰地一声震,不知是辛乙又做了什么,这一声震不只是在地上,还轰中了余慈五脏六腑。

    余慈呆在照壁之前,麒麟生云符似化为扭曲的光影,然后就是一片虚无。

    不知怎地,他脚下一个踉跄,超卓的反应让他马上恢复了平衡,他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却见自己不知怎地,已经到了天篆分社之外,在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踏空。

    回头看那块已藏入阴影中的照壁,余慈浑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胸膛里面便似被浇了一勺沸油,滋滋作响。走了两步路,他懒得再走,就站在墙角下的阴影中,看着街道发呆。

    太乙,为紫微垣中星宿,亦即余慈寄托星辰,生就天垣本命新星时,自紫微垣坠下的星光根源。他这段日子精研归宫入垣之法,结合当日情形,早已确认。

    只是,若非矮胖道士与广微真人说话,他还是漏过了最重要的那条信息。

    朱太乙……姓朱,又在离尘宗,除了朱老先生,还有哪个?

    余慈摸着腕上珠串,不敢说看破生死,却也知人生无常,单只是生老病死,他也无力去在乎什么。然则朱老先生星陨往生,时机也太过巧合,由不得他不深想一层。

    难不成……

    “啪!”

    重重拍打脸颊,余慈强行中断了自己的思路,再想下去,全然无益,斯人已去,他这里伤悼悲叹作妇人之态,又有什么用处?嘿嘿,难道他反出离尘宗的时候,还想着以后重与故人相见么?

    又拍了两下脸,余慈终于回神,因为矮胖道士过来,计划似乎有些变故,他也要仔细应对才好。他转移心念,落在城中另一处,喃喃说话:

    “还没有消息吗?赵子曰你个废物,废物……”

    似乎是冥冥之中,他焦躁的诅咒起了效果,在那处院落中,赵子曰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阴山之西,双盘城之北,这离你们不是挺近的?”

    骁长老面色不怎么好看:“那又如何,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

    “看这局面,谁吃崩谁的牙……但这一条信息还不够,总要骗得那余慈肯放手才好。”

    对你们来说不够,对我来说,暂时也够了!

    余慈从来没相信过那赵子曰真会帮他解决问题,事实证明也是如此。那厮仍一门心思想着糊弄,这笔账,余慈自然记下来,以后再慢慢清算,如今,就要另一位出场了。

    两个时辰后,一群面色焦虑的修士匆匆而来,一头撞进天篆分社中,也顾不得礼数,叫嚷道:“浩然宗弟子罗乾、蔡选……求见广微师叔祖!”

    原本算得上清净的院落,一下子就纷乱起来。

    余慈看到这一幕,微笑远离。

    求援之事,做到这里,已经完备了八成。余慈从来就没想过,把自己扔到前台去,至少,他不会让自己在广微真人这样的玄门大佬心中留下印象,平白生出事端,也难以取信于人。

    蔡选此人,余慈还是看到移山云舟后才想起来的。蔡氏宗族,要举家搬迁到东方洗玉盟地界,算算时间,还有三个月左右,才能等到东去的移山云舟,但此时先头人马已经抵达,有随心阁帮忙,要联系上并不是难事。

    不管蔡选在或不在,以他的性格,听到这消息,肯定是坐不住的,只要余慈稍加点拨,要么飞剑传书,要么亲身前来,以其浩然宗亲传弟子的身份,苦苦哀求,想来那广微真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便是迟疑又如何?不管怎样,广微真人都是一个放大器,消息到他这里,就等于是通了天,必将遍传诸宗,总比谢严等人无声无息失踪了要强些。

    哪知也算是运道奇佳,那蔡选为了迎候接了他飞剑传书,过来帮他搬迁家族的同门,竟是拖着病体,到了丰都城,这批浩然宗弟子,以罗乾为首,此人乃是浩然宗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论在修行界的身份地位,远在蔡选之上,正是乘坐今日的移山云舟到此,正准备暂歇一晚,明日去华严城,通过随心阁渠道的信息也到了。

    一听说程象、程挚两位师叔遭困,浩然宗诸弟子自是大惊。也有对消息来路有些怀疑的,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有余慈托“卢遁”之名,赢得的蔡选全心信任,两下一合,这些浩然宗弟子,便如牵线木偶一般,往广微真人这里来了。

    “尽我之力,也只有如此了。”

    余慈走在丰都城的大街上,这里已经不是天篆分社外的冷清之地,外间可说是繁华喧嚷,也能说是群魔乱舞,一件事暂时解决,另一件事紧跟着过来。

    为取信于人,他以“卢遁”之名传递信息给蔡选,这点瞒不过有心人,特别是赵子曰那边,只要对一对时间,对方就能察觉这里面的问题,不,事实上,赵子曰已经得到消息了。

    “怎么搞的!”骁长老拍案而起,手边的桌案当即粉碎,“怎么走漏的风声?”

    赵子曰开始并没有作声,沉思半晌,才对骁长老道:“查,从消息渠道上一步步地察,我们的、他们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漏过!还有,两手准备,一个是想想万一捅破了天,咱们怎么脱身;另一个,我们要和那家伙谈一谈……”

    “那家伙?”

    赵子曰没有回答,他也站起身,拍拍衣袖:“给我准备一间静室,我洗个澡。”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封印

    余慈觉得赵子曰这厮的脑子回路必然与众不同:“洗澡,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静室中,赵子曰身外灵光如水,连带着衣物,将浑身上下都冲刷一遍,其间灵光颜色多次变化,十分妖异。

    这是洗除身上有可能潜伏的法术咒力——这厮的脑子果然还是清楚的,第一时间就懂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过神意星芒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一无所获。

    一番施为之后,赵子曰暂时消停了,他坐在静室中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等余慈也等,今天他就和赵子曰较上劲儿了。

    终于,外面传来了消息:广微真人与其友离开了丰都城,因为广微真人是天下知名的长生真人,无人敢近,所以也不知道另一人确切的消息,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听到这个消息,赵子曰不知喜怒,余慈却是长出口气。

    静室中,赵子曰再次思虑片刻,忽地划开手腕,血液流出。鲜血便似有着灵性,又或是被什么力量牵引,滴落地上之后,余力不止,扯出一道道细线,一直蔓延到四面墙壁、甚至天花板上,形成一片片扭曲的纹路,如藤蔓,如妖花,如恶鬼,让人心底生寒。

    转眼,满屋都是血光。

    赵子曰一直在低颂咒音,待鲜血纹路铺满室内,他也将咒语念完。只听“砰”地一声响,室内红光剧盛,每一条纹路上都燃起了火焰,那正是赤火妖炎。至于那些燃烧着的纹路,看着眼熟……

    “是黑魔法坛。”已经沉默太长时间的影鬼,突兀说话。

    余慈一怔,界河源头的记忆倒流,这里面可不是有黑魔法坛的味道!

    这……大梵妖王的力量,已经可以随意降临此界了吗?

    惊叹之时,那边忽有一道火焚般的痛感直插过来,让他轻抽一口凉气。由于有神意星芒的联系,赵子曰遭的罪,余慈也能感受一二,那些妖魔伎俩,果然都是纯折磨人的!

    正诅咒的时候,余慈心头猛跳,初结的本命金符亦是如此,这是绝大的警兆!

    静室中,红光反照,赵子曰全身上下都被照个通透,这期间,他全身气机都与那类似黑魔法坛的符纹相连接,以其自身的生机,供养符纹的深层变化。

    神意星芒与其神魂勾连在一起,清楚探明,赵子曰神意如束,带着某种信息,穿过满室红光,打入天花板上一处核心符纹中去。

    “呵!”

    似是吐息,又似冷笑的声音莫名地回荡室内,赤火妖炎轰声爆燃,充斥了整个静室,同时卷缠到赵子曰身上,出奇地没有烧毁衣物、肌体,但那痛灼人心的高温毒焰,实在是最惨痛的刑罚。

    赵子曰身体一软,蓦地跪伏在地:“王上!”

    数十里外,余慈脑中剧眩,来自遥远虚空后的大能,只是一个字音,其中含蕴的力量,就险些撑爆了他的脑宫,作为承载的介质,神意星芒也为之动摇,那边的情景骤然模糊起来,似乎是到了极限。

    此时,那个声音道:“做事要有轻重缓急。”

    这八个字音,每一个都带着恐怖的力量,仿佛是滚烫的岩浆喷涌,高温充斥虚空。余慈唯有咬牙苦忍,越发模糊的情景中,赵子曰的意念勉强还算清晰:“是,小的明白。王上在此界根基为重,一时利益为轻;黄泉秘府为眼下最急切之事,旁枝末节可缓……”

    对面没有回应,但看起来似乎是比较满意的。然而下一刻,虚空中突地迸出一个上扬的调子:

    “嗯?”

    听得语气变化,赵子曰一怔,紧接着就是头皮发炸,天花板上红光急旋,中央反而空出,黑沉沉的,便似打开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只洞彻三界九幽的魔眼,从中射出灼热的光线,转眼破颅而入,将赵子曰的脑宫照彻。

    赵子曰惨哼一声,整个身子都软.掉,只是他脑宫中,并没什么可疑的痕迹。

    “走运,走运!”

    数十里外,余慈抹了一把冷汗,莫不是冥冥有老天庇佑?魔眼照彻脑宫之时,神意星芒六个时辰的限时正好到了,星芒先一步消散,总算没被逮个正着!

    至于对方是否生疑,疑心指向何处,那是后话,余慈一时也顾不得了。他缓过口气,开始与某位做交流:“大梵妖王已经能够破界将力量送过来了,他怎么做到的……喂,在吗?”

    心内虚空一片寂静,可那家伙先前明明还出声提醒来着。

    “喂,还没想通吗?

    “不至于啊,这样就遭打击了?

    “败给大梵,算不得什么吧……”

    余慈其实不怎么会哄人,当然,他也没有哄人的意思,那一位怎么说也是活了万年的老鬼,心思深,脸皮厚,如今只是稍微有点儿失常而已。

    正无奈兼好笑的时候,忽听到影鬼开声:“余慈……”

    “嗯?”余慈还是头一回听到影鬼直呼其名,而不是用“小子”、“小辈”之类的来代替。略一怔神,便在心内虚空回应:

    “怎么?”

    “给我一点儿事做。”

    “你什么意思?”余慈看出影鬼有些情绪低落,这是正常的,可话中的意思,却有些古怪,“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成,只要别这么死人似地闲着!”

    余慈微怔又微笑:“哦,这是恨大梵呢,还是怨我?”

    坦白说,此时他心中有些警惕。拔了牙的老虎依旧是老虎,不会因为前几年学几声不伦不类的猫叫,就真的习惯在人脚边赠痒痒了。余慈没有忘记,剑园中,这个家伙是如何算计玄黄,又是如何配合着大梵妖王,险险将他逼上绝路。所以,余慈把它封入妖物头颅之中,炼成末流法器,用这特殊的法子,把它永久禁锢。

    现在,这家伙要借势改变这一局面吗?

    可余慈很奇怪地发现,当影鬼真求过来的时候,他拒绝的心思,并不是多么强烈。

    “让我考虑考虑。”余慈是这么回应的。

    影鬼嗯了一声,似乎也并不怎么急切,转眼就若无其事地道:“现在说说大梵的事儿吧。你故意留了好大的破绽,让他们警觉,总不是要他们不顾一切翻脸动手……但要是想逼他们谈和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

    ***********

    大殿中呼呼之声不绝,似乎有巨兽喘息,恶风阵阵。

    谢严等人仍维持着那一阵型,只是各人方位有些移动。

    万千魔影啾啾,聚散分化,自黑暗中层涌出来,其他人都没动,只有鸿远道士一拍额头,顶门便飞出一道清光,上面腾出一座七层寒玉楼,通体青碧,四角垂铃,叮叮有声。只在半空一转,便有光芒如波涛,层叠而去,一应魔影,尽都扫灭。

    寒玉楼放出的清光也在黑幕前止住,化为一圈屏障,将众人护得严严实实。任那些魔影如何冲撞,都难以撼动。

    鸿远的任务就是守住两个时辰,看起来并不是太难。

    “不愧是端阳道长亲传,这‘九转神照寒玉楼’已是纯之又纯,想来这些年也是常去九天外域历练的。”

    杨朱抱臂在旁观看,赞叹之余,面上还有些困惑:“只有传说中,魔域之末法主破界而来时,方有天魔眼呈现,至长不过百息。如今至少是十二个时辰过去了,怎地仍是这些伥鬼阴魔,不见正主儿出来……又来了!”

    一道阴冷寒意自天魔眼方向刺过来,视周边护持清光如无物,便如无形的触手,在众人身上抹过。杨朱身上震了震,莹蓝光芒在体外绽开,将其挡下,使之不能渗入体内,其余人等,也都是如此。

    “事情当真古怪。”

    程象抚须道:“末法主以魔念刺探,一天之中,也有个十来回了,咱们的虚实,它应该已经探明,怎么仍旧按住不动?”

    “也许是我们轮流抵挡,有充足的回气时间,它仍找不到破绽。”

    “那此魔实力应当有限,如此能耐,如何能破界而入,将自家魔域与此地勾连?”

    说到此处,众人忽然都是一怔。

    中央处,端阳道人也在此刻睁开眼睛,长时间运转神念,探索虚空,让他极是疲惫,但总算也有了阶段性的成果:“这不是它自愿破界而入,而是早早就被强行勾住,并被陆沉拳意强行压制,脱身不能!”

    众修士又是一惊,杨朱则已是恍然,他猛一击掌:“不错,这里根本就不是拳意开辟天地却未竟全功,而是以拳意压制……不,封印此獠之地!”

    众修士心头疑云转眼拨开大半,但很快又有疑问生成:

    “陆沉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爽利人物,生平对敌,从来都是一拳轰杀,什么法体、阳神,统统碎如齑粉,是哪方魔主,让他舍了一座行宫,长年累月地压制封印?怎地不再加把力,断绝后患?”

    正努力思忖之时,众人头顶忽地一亮,随即就是一声霹雳声响。鸿远道士腾起的寒玉楼竟是摇晃不定,一道金光仿佛自天光飞来,直落在众人头顶,凝化成一条长幅,上书几个大字:

    诸君可无恙?

    这长幅没头没尾,只是五个字却堪称是跌宕遒丽,别具气象。端阳道人一惊,转眼再看长幅下方,不显眼的画押纹路,不由长吸口气:

    “是辛天君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玉玦

    话音才落,那长幅便收卷起来,在空中一滚,化为一道符箓,落入端阳道人手中。细看去,符箓上书有难以辨识的蝌蚪文字,如有灵性般游动,金光玉润,好不眩目。

    端阳道人连连摇头:“也只有这位,才会把天府符诏这么个用法。”

    杨朱则在疑惑:“不是说前年,他与天语神魔约战域外么,怎地突然传诏?还有,我们在此行事甚是隐秘,他怎会知晓?”

    对此,端阳道人却不怎么在意:“外面或许有些状况吧。此地妖异,涉及到魔主层次,纵然是被东华真君封印,也是麻烦,有辛天君在,也能增添不少胜算。只是,他符诏到此,人怕是还在万里开外……”

    杨朱嘿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倒不是他对辛天君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十二个时辰闷在这里,已经憋闷得很,先前不知虚实也就罢了,如今已经有了判断,看端阳道人的意思,竟然还要等下去,也太过保守。

    他这边刚想说话,虚空中忽又震动,初时微不可察,转眼便如山崩海啸一般,喀喇喇连串裂响,鸿远道士以“九转神照寒玉楼”所化的清光障壁,竟是四面开裂,这等冲击,任鸿远的修为再精纯,也是承受不起,脸色发白,已经受了反噬。

    “收!”

    端阳道人助他弟子将寒玉楼收回,这边杨朱则嘿了一声,也不作势,周围想趁势扑击过来的伥鬼阴魔等,便被如山岳一般的力量碾成粉碎。

    程象奇道:“怎么回事?是刚刚符诏打入虚空,使三方虚空相互勾连的结构不稳?”

    “也许。”端阳道人精通神念之术,可在千里之外动念杀人,但对虚空神通,并没有什么研究,里面一些细微变化,他能够感觉到,却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正为难的时候,他们头顶上,巨木砖石轰声落下,声势惊人,但离得还远,就被诸修士护体罡煞绞碎。

    这大殿……塌了?

    诸修士都愣了下,随即就感觉到,原本盘踞在大殿之内,让人呼吸不畅的磅礴拳意,在这一刻急剧衰减,随即冰消瓦解。

    杨朱一下子就想到,三方虚空冲突,原本形成了均势,然而辛天君金光符诏强行破空而至,生成的冲击力,将均势打破,三方虚空,势必要有一个承受均势崩溃后的冲击,这样,本就起到中间转接作用的陆沉行宫,就成了最倒霉的那个。

    他能这么想,别人也一样,诸修士一时都是皱眉。

    “陆沉行宫毁掉,拳意随之消亡,岂不是说,那末法主之魔域,直接与修行界相接?”

    程挚黑瘦的脸上颇是沉重:“末法主之魔域,多是在九天外域开辟,千奇百怪,往往都与此界有绝大不同,两界相接,指不定灾祸当比剑园那回还要厉害,我们应该想法将其压制回去才好。”

    “正合我意。”

    杨朱立刻响应:“不管陆沉当年如何想法,他封印魔主,就是无量功德。如今这局面被我们无意间破去,若不积极作为,岂不成了罪人?”

    端阳道人正要说话,忽又改口示警:“小心!”

    要知众修士就站在三方虚空的交界地带,一角崩溃,带动全局,原本还算稳固的三丈方圆之地,已经动摇起来,虚空的变动也牵扯到众修士气机,这是根本控制不住的。

    “走!”

    喝声中,端阳道人额头开裂,现出一只竖瞳,瞳孔乌黑,却有灿灿金光流电,聚散周围。下一刻,金光如剑,破瞳而出,去势凌厉,可在黑暗空间中,其轨迹竟是曲折如闪电,在黑暗中标识出一道路径。

    这是玄门“玄瞳神照”之术,可破一切执迷幻象,若以真人阳神发动,则自具先天神通,端阳道人这时候不顾后患强使出来,果然一举见功。

    不用他再提醒,诸修士结成阵型,沿着金光轨迹,急速前进。

    虚空交叠,局面一瞬千变,多亏玄瞳神照具备先天神通,总能及时修正路径,帮助众修士在纷乱破碎的虚空间穿梭。此时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否则被卷入虚空乱流中,真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但一直这么高速移动也不是办法,杨朱便仔细观察周围虚空变化,想从中找出可以下手的地方。哪知他一旦用心,便觉得这里虚空中有一个极熟悉的气息,飘流不定,始终与他本人的气机相勾连,一时就是奇怪。

    说来也巧,不过数息时间,那物件便在一阵虚空动乱中飘流过来,

    杨朱一瞧,心头便是微喜:“原来它还在。”

    飘流过来的,正是他刚刚掷入黑暗中,以试探虚实的随身玉玦。杨朱早已是“不滞于物”的境界,但毕竟是随身多年的宝物,失而复得,总有一番喜悦,他便顺手一捞,将玉玦抓住。

    熟悉的触感入手,心头却骤地一惊,端阳道人的警告又一次响起:“注意了!”

    虚空接连剧震,让人心肝抖颤的迸裂声,就在众修士结成的阵势中响起。虚空就在他们结成的阵势中央,砰声裂开。阵势不攻自破,不管是谁,一时都稳不住身子,随着迸裂的虚空,自四面八方分开。

    杨朱又惊又怒,下一刻便被卷入虚空乱流之中,也在此刻,他看到端阳道人双手高举那枚天府符诏,大声念颂咒文,黑暗虚空中,金光如水,自端阳十指间溢出,随又化为滔滔大潮,奔腾四方,无远弗届。

    原本混乱迸裂的虚空,竟是有稳固的倾向。

    不愧是辛天君……

    念头未绝,他手心玉玦突地一跳,已经被金光凝滞的虚空蓦地再生变化,一阵天旋地转,虽只是一刹那的不适,但他再定眼去看的时候,只见得星辰如海,深邃无尽,竟是无有上下左右的方位感应。

    此地竟无半点儿空气,且是阴冷到了极致,滴水成冰也不能形容其寒彻,这根本就是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绝域。杨朱却很熟悉这环境,他自然转为内呼吸,护体罡煞自成一域,将外界酷寒恶劣的虚空隔绝。

    “九天外域……这就是那末法主的魔域所在。”

    他冷冷一笑,虽是与同伴分开,独自面对高出他两个境界的强敌,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豪情却让他无所畏惧,他拈着那枚玉玦,强横的意念扫荡百里虚空,此域不能传音,但他的意念却足够强烈且明晰。

    “兀那魔头,你既用玉玦赚我过来,又为何吝于现身一见?”

    虚空中仍无明确回应,但他还有抓到了一点儿痕迹,猛然回头,却见星海之中,打开了一对眼睛。

    那又或只是纯粹的感觉,杨朱竟无法形容其形状大小,却能见那眼中,一刹那就有无数虚空生灭,千百世界交叠,无量神通自其中生发,无有穷尽。

    那种气魄法度,让高傲如杨朱,也不免倒抽一口凉气,是哪个,哪个魔主才有这等神通?

    以他的见识,要找到正确或近似的答案,其实也用不上多长时间。来自于剑园和离尘宗的某些信息忽地翻起来,成为了他判断的依据。

    不错,若是按照离尘宗传出的消息,那一位已是被鸠占鹊巢,败落到极点,但也只有那种层次的存在,才可能迫得陆沉只能封印而不能灭杀……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当认知明确,他突然就感觉到,这对眼睛之后,是一个虚弱到极至的魂灵——也许那家伙曾经是强大的,但如今它甚至无力操控这对拥有无量神通的“魔眼”。

    杨朱心头微颤,莫名地就有一个念头盘旋绕升,片刻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

    也许,也许……

    他慢慢上前,而在他手指尖上,玉玦一闪一闪。

第一百二十七章 鬼牢

    “广微身边的人物身份确认:是辛天君!”

    “辛天君放出神通,金光如虹,具体不详。”

    “探子被发现,方圆千里范围之内的观察点全部失效,目标地点尚完好。”

    “有金光打入目标地点……周边虚空震荡。”

    “辛天君和广微真人到了,目标地点周围观察点撤退。”

    “似乎有传讯飞剑的剑光从高空飞过,发射地疑似目标地点,数目方位均不详。”

    “四宗修士均已脱困,具体消息不详。”

    三劫以来,盘皇宗从开派祖师盘尚以下,一直扎根北荒,论根基之雄厚,也仅在魔门之下,各类信息渠道自然都是不缺。赵子曰坐镇城中,自有无数消息雪花般飞至。便在数万里开外,也只是延后三五个时辰,虽是细节不详,连猜带蒙,总还略有所得。

    只是这件事,是轻是重,是缓是急呢?

    不要看赵子曰在大梵妖王透空而来的意念之前,回答得爽快干脆,真到了选择判断的时候,他也有迟疑不决的阶段。但最终,他还是把陆沉行宫之事放在后面,将和余慈相关的情报摆在了前面。

    也许前者影响的深度和广度远胜后者,但在当前,余慈那件事儿,真是火烧眉毛,他不得不为。

    这方面的消息也连迭送来,晴空罡雷舟依然停留在黑暴中,在那边区域游荡,看起来真要等到时限结束。相应的,骁长老已经往宗门发了讯息,盘皇宗仅有的两个长生真人也往丰都城赶来,可是要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从最北边的双盘城赶到丰都城,就算是长生真人,也做不到。

    骁长老想在时限结束前抢夺摩奴的计划,还没开始就破产了。

    就算他们赶过来吧,现在的症结难道是摩奴吗?

    赵子曰摇头,他发现,如今自己就像是一个赌徒,在赌上所有本钱的死局里,翻了骰盅、掀了底牌,明明是超高的点数、上佳的牌面,对面却是迟迟不动,安稳从容。

    要么是唬弄,要么就是真有通杀的能耐!

    赵子曰希望是前者,但肯定要从后者的角度考虑。

    作为共生之体,赵子曰和摩奴是有特殊联系方式的,因此得知,余慈早不在飞舟上,且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转过目光,在另一方面的消息中,找了几条看起来比较有价值的:

    “疑似余慈的目标在随心阁购置一把传讯飞剑,后乘飞梭登空,不知去向。”

    “浩然宗罗乾登门拜会随心阁阴窟分铺掌柜沈婉。”

    “三家坊贺三爷下令寻找符修‘追魂’,目标白面虬髯,身材高挺,精通符法。”

    前面两件事他大概能理清脉络,四宗修士被困的确切消息,就是从沈婉这个渠道传入浩然宗弟子耳中,再送到广微真人那里的。

    后面一条,则完全出自直觉。

    追魂此人,他以前听翟雀儿提起过。是这回抢占黄泉秘府之前,准备的符修资源之一,为此,魔门东支还拿出大手笔,专门准备了五十枚演天珠,可以布置成“大衍图阵”,以此推演黄泉秘府内外真符法阵的奥妙,以绕过玄灵引的限制,直抵中枢。

    那个追魂,就是几十上百个人选中,翟雀儿颇满意的一个——当然,这与她亲自发掘不无关系。

    赵子曰莫名就想到,余慈也是精通符法的。

    天底下精通符法的修士何其多也,不一定非要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根据盘皇宗的情报,余慈假托的“卢遁”其人,最早出现是在华严城,其间因为从天夺宗手里,救了蔡氏宗族最出息的后辈蔡选而知名,那蔡选正是接收四宗修士被困消息的浩然宗弟子。

    至于追魂,则是以一手“一气贯重天”的祭炼手段,名震阴窟城,那也是此人最初现身之地。

    两边相隔数万里,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可是中间还有一个充作消息渠道的沈婉呢?

    从三家坊那边的渠道得知,随心阁阴窟城分铺的女掌柜,曾经单独前去追魂府上拜访,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而赵子曰本人脱身回来后,也绘出了余慈身边几个同伴的形貌,仔细打探。其中一个不入流的鬼修不必去管,那个铁阑一时没有消息,但那位侍女模样的女修,身份却是出人意料,乃是阴窟城中红牙坊的坊主,且从来都是以还丹修为示人,难以想象,竟然是一个了不得的步虚强者。

    追魂此人,正与红牙坊关系密切。

    赵子曰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目光失去焦点,已经进入深思状态。而在他身前案几上,精致的沙漏已经快要落尽,十二个时辰的期限,马上就到终点。

    ***********

    余慈手持两枚玉简,里面各刻印了一份名录,其中一个是本次随心法会展示的各路珍品的信息,另一个则是只属于他的那部分法器,在名录中的位置和法会上的具体安排等等。

    玉简自然是沈婉交给他的。

    随心法会是北荒少有的拍卖大会,在整个修行界也不是能轻易见到的。这样的活动,自然不会像易宝宴那般,什么宝贝都到最后时刻才起底,而是早早拉出名目,分门别类,形成详细准确的资料,公示天下,供八方修士参阅,便于积极准备。

    由于各方宝物汇聚还有一个过程,公示的资料也在不停地变动,但一般来说,在临开幕前两个月左右,拍卖的珍品已经差不多固定了,就算是变化,也只会增长,不会临时调换,持有玉简的人,只要在随心阁任何一个分铺刷一下,就能获取最新的信息,相当方便。

    余慈用两块玉简来回参照,很快搞明白了里面的玄虚。

    玉简中的名录分类甚是详尽,什么法器、丹药、灵物、心法、书籍等,林林总总分了十几类,下面又有各自的小项,若是有特定目标,按目录查阅,当是非常方便。

    但对那些没有明确目标,却又真正财大气粗的实力派修士,随心阁是用了更直观的法子:玉简中,名录其实分为三个部分,取了“青录紫章”、“玉书金篇”、“玄牒幽符”三个名目。听来玄虚,其实就是上中下三品,各以紫、金、黑三色标明,拉出了档次。

    余慈交给沈婉寄卖的宝物中,便有一件进入了“青录紫章”区域。但并不是余慈交出去的那件祭炼层数高达六十九层的巽风八焰旗,而是一个余慈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玩意儿。

    “九幽牢?”

    念起来有点儿拗口,余慈仔细看上面的图示,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上面是刻着一幅百鬼夜行图,颇是精细的样子,随心阁的功夫做得很到位,这玩意儿和原物没有任何区别,似乎是通过某种方式直接撷取的图像。余慈想了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将相关的信息扯出来:这好像是他在剑园归墟中,与华西峰、王九合力斩杀一个厉害鬼王后,掉落的玩意儿。

    后来余慈修炼与魂魄心意之术相关的符箓时,也尝试拿出来练手,可莫名地最厉害的鬼王已经召唤不出了,就是当初见到的那些极弱的阴魂鬼物,也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早已不是当初的规模。无奈之下随手扔到角落里,后来又一发给了沈婉寄卖。

    这个……莫不是他走眼了?

    余慈看图示之下的鉴语:九幽牢,天成秘宝,可通幽冥、可召劾鬼神而禁锢之,为己所用。视鬼物修为,归心期长短有别:还丹百日、步虚十年、真人一甲子,其间需日日以精气喂养,不可中断。盒面百鬼图,为前任禁锢鬼物显化,已半空。

    最后是定品:上品下,精于鬼道者,价值不可估量。

    余慈盯着这段图文,愣了半晌:呃,我现在不卖了行不?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知

    “不卖了?”

    沈婉面上只是略显惊讶,但收拢在袖中的手,还不知是怎样纠结。

    二人此刻是在沈婉准备的城边洞窟内说话,余慈本不想这么麻烦,沈婉却执意如此,他也没办法。此时沈婉被惊到,余慈只是笑:“这等宝贝,要是真卖掉,才叫奇怪吧。”

    沈婉拿眼看他,良久,方道:“就算你拿回去,短时间内也未必用得上。”

    她似乎也知道这理由不怎么能说得过去,神色虽如故,语气却有些低沉,尾音更似叹息。

    余慈眨眨眼:“怎么说?你们那鉴词写得不错,但细节含糊,我有点儿不明白。像是这归心期怎么讲?日日以精气喂养又作何解?”

    沈婉微怔,随即抿唇一笑:“原来你真的不知。”

    “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让你轻易拿去?”

    余慈瞥她一眼,手中一刻不停地把玩玉简,等沈婉的解释。

    “所谓归心期,其实是个委婉的说法,将鬼物禁锢在九幽牢后,里面自生‘转轮屠灵魔光’,作用在目标身上。据说那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酷刑,残忍绝伦,便是修行心如死水,也承受不住,早晚都要磨销灵智,变成一个只有本能的白痴,那时候,自然可以为人所用。”

    余慈咧了咧嘴,又问:“精气喂养呢?”

    “无论是九幽牢的禁锢,还是转轮屠灵魔光的发动,都要耗力呀,不喂养精气怎成?”

    余慈这次在心里翻白眼,脸上则很是严肃:“嗯,有些减损阴德,但对那些鬼修倒是个震慑。对了,阴魂鬼物可以克制,对什么天魔之类……”

    沈婉摇头,这倒没有听说。

    倒是影鬼在心内虚空道:“天魔不入五行,无谓生死,种种感应与其余灵物殊异,就算转轮屠灵魔光抹其灵智,但其本源仍是天魔,依然是坏人修行的恶物,并无你我之分际,世上除天魔之外,何尝听过有能役使天魔者?”

    这倒也是。

    余慈想想自己修炼的太阴幡,包括太阴役禁厉鬼术等符法,似乎也无这方面的能耐。

    此时,沈婉则劝道:“此物能否震慑鬼修,还在未知之数。九幽牢对天下鬼修而言,直若头悬利剑,九幽牢的消息放出后,便有许多鬼修明言要将它买下,随即销毁,若是真有哪修精通魂魄心意之术的修士入手,说不定未出丰都城,就要被万鬼噬魂……”

    “所以撤掉最好呀,你们随心阁不说,天底下谁知道这盒子是我拿走的……你们会说吗?”

    沈婉哑然。

    但接下来,余慈却是转移了话题:“这事儿且搁下来吧,反正随心法会还有两个月不是?我倒是对名录上一些宝物感兴趣,不如你帮我介绍一下,透透底细?”

    听他这么讲,女掌柜眉头终于忍不住皱起,说来轻松,但这岂不是把她当成了“内线”?

    如今她已是恍然,余慈提起九幽牢之事,恐怕打的就是“挟宝自重”的心思,只要撤换的权利在其手中,不怕自己不出力。

    心中恼怒之余,她不免再度后悔,早先在阴窟城,就该定下一个更严密的协议才好,但那个时候,她又哪有底气?

    余慈才不管她怎么想,将把玩已久的玉简拿出来,流水般报出十多个宝物名称。

    沈婉一开始是没好气地听着,但某个名称入耳,她就是一怔,接下来连着跳出两三个,都与她心中一件事相勾连,慢慢的脸色就变了,看向余慈的目光也有几分异样。

    余慈极其敏锐,他停了口:“怎么回事?”

    沈婉看他良久,又想到了什么,眉目舒展开来,略一摇头,轻声道:“五年前冬春之交,你在天裂谷移山云舟码头。”

    余慈自己都有些迷糊,想了一想才道:“没错,就是你们在绝壁城举行第一次易宝宴之后。”

    沈婉点了点头,脸上绽开笑容:“是我想岔了,我们继续?”

    等等,这事儿古怪。

    余慈心中自有盘算,如何能让沈婉含糊过去?他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婉不答,可余慈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只想一想时间节点,便恍然大悟:“你是说周有德那场劫案。”

    这个名字一出,沈婉还不怎地,他自己脑子里却骤然闪过一道电光,再看刚才自己定下的那些宝物详情,一个以前从未存在过的念头,猛地跳出来。

    余慈不言不语,脑子却是急转,一个想法已隐约成形。

    “沈掌柜,你们在华严城那边有没有眼线?”

    沈婉没跟上他思维的节奏,茫然看过来。

    余慈手指在玉简上划过:“我也是看到上面的宝贝才想起,这上面,西方佛国的宝贝不少啊,莫不是北荒流行这个?华严城以前也是高僧大德曾驻留过的地方,说不定也有收获呢?

    换了任何一个人,面对他没头没尾,故弄玄虚的说词,都会是一头雾水,但沈婉不一样,她早有一桩心事,横在心底五年之久,不得解脱,余慈这些言语,对他来说,每个字、每个音节都充满了暗示性,让她连拒绝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稍一沉默,她缓缓点头。

    ************

    在修行界的记载中,并没有提及北荒的黑暴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而眼下也看不出任何终结的迹象,北荒修士已经习惯上头顶上有这样一层要命的东西,纵然哪天都要诅咒两声,但转眼就会投身到更现实的事情上去,抢抢劫、服服药、玩玩女人,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相对于那些只有今朝,不见明日的虫豸,赵子曰的眼光不知要超出多远去,他心里有恢宏的设想、全盘的计划、光明的前景,但这一切,都要先过去今天这道坎。

    他一个人在黑沙风暴里,在昨天离开的位置站定,虽是心中如明镜似的,确认晴空罡雷舟就在头顶二十里处,但他还是故作不知,只扬声道:

    “余仙长,我依约而来,请出面一见。”

    赵子曰负手等待半晌,无人回应。头顶上的感应偏又始终不断,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搭台子唱戏的丑角,心中自然不爽。他也记得,约定中还有一些条件,可如今事态变化,他再拿出那些来,岂不徒惹人笑?

    也在此刻,头上忽生变化,嗷呜声中,摩奴的猫躯从天而降,来势直如天降陨石,行将落地还势头不减,把赵子曰吓了一跳。

    砰地一声响,摩奴直接撞在沙地上,以其钢筋铁骨,当然不会受伤,可狼狈是免不了的。

    “你怎么搞的?”

    摩奴呲牙咧嘴,本来称得上漂亮的金蓝妖瞳,已经气得充血:“那贱女人,用拳意压我……”

    两边信息瞬间交流,赵子曰不免有些茫然:“他们这就把你送回来了?”

    “去他妈的!”

    摩奴利爪在脖子上挠了一下,一块隐在它长毛中的玉简就此掉落。

    赵子曰一把接着,也在此时,黑暴中晴空罡雷舟发动,隆隆雷鸣声传导下来,从静止到高速飞行,几乎全无间隔,正是动若雷霆。赵子曰接住玉简的空当,雷声已经在十里开外,如此速度,比长生真人全力飞行,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姓骁的还想动手……嘿!

    赵子曰心中冷笑一声,顺口问道:“余慈还不在?”

    摩奴仍在为刚刚的狼狈而恼怒,它喉咙里低吼不绝,意念则是如岩浆喷发一般:“我要活吞了那个女人……”

    赵子曰知道它性子火爆,只好先劝一声:“姓陆的女人不像会干这种无聊之事的人物,十有**还是余慈的主意……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出来?”

    “我怎么知道,自从昨天离船,一直都没回来。”

    “原本以为他不船上,也会隐在暗处。如今看来,他谨慎得很,不愿让咱们一网打尽。”

    赵子曰嘴上说着,又去看玉简所留的信息,下一刻,他脸色沉了下去。

    摩奴刚从暴怒中缓过来一些,扭头看四方飞旋的沙暴,终于发觉不对:“那混蛋就这么缩了?”

    “因为他找到了比你这个不安份的‘人质’,更好的抵押物。”

    赵子曰冷冷回应,松开手,呼啸的沙暴立刻将玉简卷飞出去。摩奴反应神速,一爪拍下,将玉简截留,神识透入,却见其中只留了十个字:

    天知、地知、你们知、我也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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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