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谈判
“啊呀呀,黑袍师哥自从离了师门,做起事来,越发地小气了。”
话音里,一身男装打扮的俏丽美人负手踱出来,笑嘻嘻的十分可亲的模样,见黑袍目光扫至,她又抬起手,学男子一般作了个揖:“师兄一向安好?”
“翟雀儿,亏得你敢过来。”
只是怔了一下,黑袍就嘿嘿冷笑。女修神出鬼没的手段确实烦人,可身为鬼铃祖师的亲传弟子,没有这手段才真叫奇怪。他确认若给翟雀儿时间,这女人前途无可限量,但如今,以二人修为的差距,他真要发难,起码有七成把握将眼前的鬼丫头化为飞灰。
然而出于对眼前女子的了解,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周围——这女人确实胆大包天没错,但也总有后手埋伏着,绝不是轻易将自己置身险地的笨蛋。既然能捕捉到他的踪迹,又怎么会单身至此?嗯,话又说回来,她手下有那种能威胁到他的高手吗?
黑袍心念转了几圈儿,还没得出结论,便见翟雀儿笑眯眯地说话:“师哥看起来真的很在乎那黄泉秘府,嗯,是想着把那里占为己有吗?”
“你话真多!”
“秉性难移,师哥你就见谅哈!”
翟雀儿拍了拍手,依旧是摆出笑脸:“不过我也是刚知道,师哥你除了修为日益精进,连符箓、阵法等等,都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黑袍森然道:“你什么意思?”
“佩服你喽。”
女修笑靥如花:“那黄泉秘府怎么说也是奇门洞天的水准,里面各类禁制阵法层叠不穷,师哥你敢单枪匹马过去,若不是符箓、阵法造诣精深,又怎么攻破那‘五岳真形图’和‘玄符锢灵神通禁域’,摘取里面的宝藏呢……靠他?”
翟雀儿视线在昏迷的蜂妖躯体上一绕,撇了撇嘴:“玄灵引充其量是个指路的标识,它能打开的,我们也能打开;但那些我们打不开的,它难道就能打开吗?”
黑袍听到了翟雀儿的自我称谓,他冷冷一笑,没有答理,可是心念的转速却是越来越快;
鬼丫头态度微妙,杀气全无,惑敌之计?又或是想和我谈价钱?荒谬……
他至今没摸清翟雀儿的底牌,若按他的脾气,便是不将翟雀儿击杀当场,卷了灵犀扭头走人就是。然而,属于长生真人的灵觉,却压抑住他的冲动。
再看看,再看看!
他没有等多久,女修已经取出了一样东西:“黑袍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纤纤素手捏着一样东西,很是眼熟,但相隔时间比较久了,黑袍一时没有辨认出来。翟雀儿叹了口气,直接将那玩意扔过去。黑袍心念百转,终于还是伸手,将其接着,乍一入手,就是愣住。
那玩意儿本体是一块牌子,偏偏看不清形制,一入手,就有一圈黑影扩散,把他的半边手掌吞没进去,场面十分诡异。换了别人,或许会以为这上面有什么害人的机关,但黑袍不一样,他怔了半晌,终于挤出一句话:
“二叔?”
翟雀儿双眸笑得如月牙儿一般:“不错,正是柳师伯刚刚造出的‘影虚空令’。”
“他不是囚困在血狱鬼府吗?”
“黑袍师兄若是一直关心咱们‘东支’,早该知道,四年前,柳观师叔重归魔主麾下,回返天辰宫的消息。只不过近些年来一直闭关修行,上个月才出关,恰好小妹我将师兄你的消息报上去,听闻你修为长进,已是长生中人,他老人家很是欣慰呢。”
黑袍沉默不语,作为柳观的族侄,他知道,这里十有**是真的。
当年闯下赫赫声名的“影天魔”柳观,与魔门东支如如今的祖师鬼铃子份属同门,本是天南地北,却巧合是同年同月同日同个时辰出生,以此为机缘结识,互称师兄,关系极佳,当年柳观被黄泉夫人戏耍,也是鬼铃子第一个为他出头,这份儿交情,并没有因为柳观囚于血狱鬼府而有什么失色。
当年黑袍拜入鬼铃子门下,是柳观的推荐;后来叛出宗门,几十年里能在鬼铃子的阴影中活得好好的,也有一大半是柳观的缘故。
作为当事人,黑袍又何尝没有以此为仗恃的想法呢?
而如今,若柳观真的回来了,对他来说,情况恐怕还有些不妙。
他沉思良久,直到翟雀儿道一声“黑袍师哥。”
“嗯?”
“实话实说,凭你当年做的蠢事,想要重回宗门,是绝不可能了。”
翟雀儿微敛笑容,轻声道:“便是我,也不会允许师哥你回来,平添一个对头。”
“哼。”黑袍表示不屑,他既然叛出宗门,就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可是呢,师哥你出门太早,本门的度劫秘法都没修到,日后修行,怕是有些不便,要么说,怎么叫蠢事呢?”
兜帽下,黑袍如火炭般的双眸燃起,显然听了这话,很是不爽,但这话确实打在他心尖子上。
翟雀儿说得一点儿不错,他当年在步虚上阶叛出宗门,虽然东躲西藏的日子刺激了修为,让他一举突破长生三关,成为真人,但没了更进一层的度劫秘法,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能否精进的问题了,而是关乎生死存亡。
“师哥有没有想过走柳师伯的关系?”
黑袍心中一颤,举目望去。却见翟雀儿哈地一声笑:“真不好意思呢,柳师伯已经答应师傅,他绝不插手你和‘东支’的恩怨,完全置身事外,你要去找的话,也就是叙叙旧,然后他老人家肯定会把一脚踢出来!”
被耍了……黑袍双眸欲燃,但同时也知道,被这鬼丫头东拉西扯一通,他的心思已经有些乱了。
冷静,冷静!
偏在此时,翟雀儿又道:“师哥你常年在外,见多识广,有一个事儿正好向你求证。三劫以前,黄泉秘府最后一任主人‘无归羽客’死掉,那一门惊天动地的‘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法门已成绝响,但据说其正本是藏在秘府中,是也不是?”
黑袍狠狠咬牙,险些真的一巴掌将女修轰杀当场,好险忍着,长吸口气,道:“还兜什么圈子!”
翟雀儿闻言,轻轻击掌,笑道:“师哥好聪明,咱们这就说开了吧。凭着香火缘份,‘东支’愿给师哥你一个机会,黄泉秘府中,可任由你挑选一件法宝,法器若干,若那‘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尚在,也给你带走,剩下的,自然是由我们支配,如此可好?”
黑袍森然道:“打得一手好算盘!”
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确实是当世第一流的修行法门,但对驻世久远,底蕴深不见底的北地魔门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至于法宝什么的,更不用说。
对一个宗门而言,真正有价值的,只有秘府洞天本身,那是能够扎根固基的关键。翟雀儿一下子划去了真正的大头,胃口当真好得很哪!
翟雀儿笑吟吟地道:“哪里,量体裁衣罢了。”
黑袍当然不会就此甘休,他还要再说,却又被翟雀儿抢先一步:“黑袍师哥,前段时间,和你拼斗的那人是谁?那家伙先一步斩了三家坊请来的灵巫,不知抢了什么东西去,最近一段时间,可是没有了声息……”
黑袍心头又是一紧,漫声道:“路数驳杂,不过有些东西,和北边有些牵连。”
嘴上说着,心头转得却比风车还快:不能再谈下去了,至少现在绝不能再说!
黑袍脑子一清,忽地哈哈一笑,抓起地上灵犀散人,施了个遁术,转身就走:
“师妹你说得很有道理,让我再想想吧!”
第一百零一章 奴才
翟雀儿没有阻止黑袍离开,还挥了挥手,表示送行,只在最后叫了两句:“师哥别忘了常联系啊,对了,要是那个大马蜂耍滑头,你提一句‘怨灵坟场’,肯定没错的!”
黑袍怎么想的不好说,但这话音传过来的时候,意识深层,灵犀散人的心念却是狠狠抖颤了一记-
能够在被人一剑贯脑后,还可以转化妖身的人物,当然不可能因为一记闷棍而彻底失去意识,他仍可通过特殊的方式,感应外界的变化,两个魔门修士的交谈,他也听了个真切。
可听得越是明白,他心中越是凉意浸浸。
一是来人和缓的态度,导致他趁乱逃走的计划胎死腹中。
二是那个翟雀儿对黄泉秘府的熟悉程度,那“五岳真形图”、“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等信息,还有对玄灵引的了解,包括那一部“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乘法门,都是他这几年来辛辛苦苦打听出来,却不想别人已是如数家珍,单人之力,与魔门这样的大门阀相比,何其不堪!
最后,那一声‘怨灵坟场’,几乎就让他魂飞魄散,他险些跳起来质问:
你怎么知道?
“原来那黄泉秘府,就在地下森林里吗?”缥缈的意念莫名地掠过,随即扭曲掉了。
灵犀散人先是心头一紧,却又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迷茫间,肉身传导过来一个强烈的刺激,那是黑袍要他醒转,他不能耽搁,意识回到浅层,接管了玄蜂妖躯。然后就是令他的窒息的力量碾压下来:
“你要死要活?”
“自然要活!”
“很好,正好我出门在外,缺个奴才,你就暂跟着我……对了,这北荒我不太熟,你说,往哪儿走?”
灵犀散人愣了愣,待看到黑袍兜帽下燃起的两点火光,才醒悟过来,却不能立刻回应,只能道:“我要施一门法术……”
黑袍再盯他一眼,不言不语。
灵犀散人知道短期内,他别想逃出这人的手掌心,只好努力平复气息,调运心法。刚刚被黑袍打成重伤,不过妖物肉身恢复很快,他已经缓过劲儿来。眼前他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个将他一剑贯脑,抢夺走玄灵引的家伙,那也是他现在活着的价值所在,虽说就本心而言,他不认为玄灵引还有这样的价值。
他是修成妖身后,头一次运用精妙的法门,与之前凭借妖身本能攻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未来星宿劫经》残篇,他从人身转化成玄蜂妖身,虽然听说前半辈子修炼的法门,并不会因此而被抹消,他还是非常谨慎地尝试。
转生之前,他修炼的是“九窍迷神丹诀”,讲求的就是将炼化精气,如烟似雾,与特殊香料结合,看似缺乏力量,实则迷、毒、毁、杀等等手段,一应俱全,算是旁门丹诀中非常特殊的一种。
《未来星宿劫经》神通广大,转化妖身时,可以针对目标的实际情况自发调整,他成就玄蜂妖身,大半是自己斟酌选择,但也有一部分,是由《未来星宿劫经》的微调。
现在就是看效果的时候了。
法力运化,原本的九窍迷神丹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一次波动,其影响直抵神魂最深处,触发了那朵粉红的百叶莲花。
灵犀散人转生之前,已经是还丹阶的修为,成就玄蜂妖身,其实已经一只脚踏进步虚阶段,登新境界,只是时间问题,这个阶段,他运化法术,已开始借重元神,粉红百叶莲即是元神的显化。
元神者,禀受先天真性种子,可谓生灵自具神通之源,在各类修行法门中,都是一等一的重要,《未来星宿劫经》也是如此。
灵犀散人便觉得有一团光从神魂深层扩散出来,与九窍迷神妖核的气机浑融在一处,自生变化,心中莫名地就有感应。
若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可奇怪的是,他还觉得心中有一股焦躁凶悍的气息,随着元神之光弥散开来,他就发现,这凶厉之气,竟与《未来星宿劫经》隐隐冲突。
这是妖物自带的戾气?
灵犀散人先是驱动《未来星宿劫经》,试图将其化去,但莫名地心头沉重,警兆频生。等到了一个极点,他的脑子陡地一片空白,但又很快醒觉,然后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
怎么能太过倚重那经文呢!听说这经文用得多了,必须敬奉那劳什子仙,老子从闻香教出来,可不能再转回去……
“拖拖拉拉干什么!”
黑袍不耐的情绪甚重,灵犀散人不敢再耽搁,立刻顺着感应道:“往东,那个人应该在那个方向!”
黑袍嘿然冷笑,重重一脚踹下来:“还能转成人身,换个形状,看得烦人!”
灵犀散人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当下咬牙忍辱,在地一滚,身一片灰蒙蒙的光华抹过,再现身时,已经是恢复了人形,就是全身光赤,不挂寸缕,妖身的伤势也被转过来,血肉模糊,焦痕密布。
“前辈……”
他的储物指环已经被那个一剑贯穿他脑子的凶手取走,眼下只好眼巴眼望地看着黑袍。
呼地一声,一套与黑袍修士穿束差不多的袍子摔在他脸:“快点儿,老子没那么多闲功夫!”
草草披袍子,灵犀散人站起身,低眉垂眼,听任黑袍吩咐。至于心中怨毒之意,他不会蠢到表现出来,但也不会以为,黑袍会忽略掉这点。
“去东边,就先到阴窟城……你是从城里出来后,被那人跟踪,然后被杀的?”
这话里味道有点儿怪,不过灵犀散人还是点头。
黑袍嗯了一声,蓦地出手,袖中一道赤红强光打出,灵犀散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胸口已挨个正着,一圈热力就此扩散开来,深入四肢百骸。灵犀散人呃了一声,其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还稀里糊涂的时候,就听黑袍道:“你去打个前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两天后和你会合。”
灵犀散人拿出茫然的姿态,其实心中念头百转,在猜度黑袍的心思。这时候,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奇特的念头升来:
那家伙要投石问路、放饵钓鱼!
等下,为什么是“又”?“投石问路”、“放饵钓鱼”是什么意思?
灵犀散人心头寒意陡生,他觉得自从醒来以后,自家的状态就很是不对劲儿,难道是《未来星宿劫经》修炼岔了?
正惶惑间,耳畔传来黑袍的吩咐:“小心点儿,别动什么歪心思。老子能容你,打进你体内的‘熔核神火禁’可没那么好说话,要是搞到形神化灰,别怪老子没提醒过!”
说罢,黑袍倏地不见。
灵犀散人呆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不急着往阴窟城去,他必须要搞明白,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心念一动,神魂深层,元神所化的百叶莲花便是震颤,同时《未来星宿劫经》颂响,他将心意沉淀到此,却奇怪地发现,自己像是成了一个旁观者。
无需他催动,经文在心中自发颂响,化为一圈彩光,明灭变化,自具神通,便是如此,它竟然只能在百叶莲花外围打转,虽是每时每刻都想着渗透进去,偏偏就不能如愿。
而在百叶莲花之中,确实蕴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与彩光抗衡着,但那一点儿都不像是玄蜂妖身自具的原初本能,倒像是,倒像是……
“昂!”
神魂深层剧烈震荡,一道略显模糊的虚影从百叶莲花中腾起来,张口吼啸,竟是将外围圆转的彩光震散!
然后,那愈发模糊的虚影扭转,两道血红的目光直刺过来,灵犀散人心念剧震,那力量其实说不有什么强大,可莫名地就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击之力,碾压过来。
是了,那是元神之力,是一切本我神通之源!
可为什么,我转化的是玄蜂妖身,莲花现出的却是……
白虎!
无可抵御的震波横扫而过,灵犀散人全身抖颤,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你搞什么鬼?”
刚刚隐去的黑袍重又现身,一脚踹在他身:“别想破解老子的熔核神火禁,你现在要寻死,老子我还不愿意呢!”
灵犀散人也不答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以黑袍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中,光芒聚散不定,好半晌,才恢复常态。
第一百零二章 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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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只觉得气虚力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心力的损耗,从万里遥感中退出来。
元神为人身神通之源,灵性萌发之地。人心意念、显识隐识,说白了就是外力刺激元神,堆积起来的各式“反应”,成规模后,彼此联系贯通,渐转复杂,成就识神,这里面有一个先天后天的差别。
白虎真意与《未来星宿劫经》碰撞,正是在元神归属上的角力,其间的碰撞,就是最强烈的刺激,由此形成的新“反应”,正是识神的“原料”,也势必会对人心意识产生极大的影响。
若是个孩童,心念单纯,这种影响还没什么,但灵犀散人已经是个具备完整成熟思维的成年人,这种激烈的“新反应”,势必会与其原有的思维产生剧烈冲突,远非自然成长式的迂徐和缓,造成的冲击就相当痛苦。
这等若是一次强行洗脑,有什么“后遗症”之类,并不意外,余慈也不关心。
他只要知道,现在的灵犀散人由他控制,就足够了。
心念转到步罡七星坛上,他略有些感慨。
他借白虎七宿星力,强化神魂,最终影响万里之外的神意星芒,其真正用到的力量,恐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可就是因为早先趁其转生之机,将神意星芒植入元神,像灵犀散人这样,能够在无数修士追杀下,也能进退自如的强人,竟然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固然是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但多想一层,也觉得寒意森森。
这里有照神铜鉴的魔力,但亦可证明元神的重要性,拿捏住了元神,当真是一言而决人生死,他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死死守固元神,不使人有可趁之机。
身前,道经师宝印光芒直透印堂,这是发挥法印的灵效,调匀白虎七宿星力中的凶煞之气,使之不至于伤损神智。侥是如此,余慈心念自灵犀散人那边移回来的时候,也觉得心头有股子躁动之意,便像是厚厚的冰雪上,浇下的沸油,冰冷和滚烫的感觉**在一起,折磨得人要发疯。
不能再耽搁了。余慈目注法坛上、龟鹤炉中燃起的香气轻烟,依着《白虎七宿感应心诀》所言,对着袅袅烟气躬身拜下。上清宗为道门宗派,礼敬道尊,亦认为白虎七宿各具神性,这也是施法完毕,收式敬神之意。
本命星辰当即切断了与白虎星域的联系,凶煞星力也从他体内退内,亦有一部分化入本命金符之中,使修为更进一层。不过,残余的煞气也让本命金符跃动不休,因其太过活跃,心念也受到影响。
余慈长长呼气,要将那些不可控的负面情绪全都呼出去,但这样做,效果实在不怎么样。他念头转动,手中七星剑一振,以剑为指为笔,就在空气中虚画,灵光闪烁,又带着剑刃的寒芒,冷意森森。
虚空亦被这轨迹切割成无数块,便从诸裂隙间,生就一组略显狭长的符形,在半空中翻滚,可听得铮铮之音。
余慈随手取出一枚空白玉符,投入进去,灵光符形立时聚拢至玉符上,这是用“剪虹绝光法”制的符,自然可称之为剪虹绝光符。白虎星域位于西,五行属金,与符意相合,余慈指剑成符,自有凌厉锐气化蕴其中,威力凭添三成以上。
一符已成,余慈心中却还堵着东西,当下半点儿不停,收剑归鞘,随即伸出手,划破指尖,直接催发血气,再度凌空虚画。这次画的符形,则是“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
此符据传是当年上清宗某位前辈,在九天域外,碰到一位旁门大神通之士,论道切磋时,摹画对方神通得来,故而杀意极重,甚至有残毒之相。凝化的星砂打入神魂,便可造成无法逆转的重创。
这一符箓,余慈早就结成了种子真符,威力自不待言,恰又符合白虎七宿凶煞之机,彼此催化不说,余慈还火上浇油,以自身精血为引,将其暴戾凶煞之威尽数引发,此符的质量,还要远胜过前面那“剪虹绝光符”。
一连两道符箓画成,余慈再次呼气,心头重压终于消散,呼吸也渐均匀。这时候,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修炼《白虎七宿感应心诀》的时候,最好是与“诸天飞星”的某些符箓相结合,就是那种讲求煞气杀伤,又或是镇鬼驱邪的,除了剪虹绝光法、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之外,还有五方星陨杀印、太阴役禁厉鬼术等等,这样两相结合,彼此促进,或许是更佳的修炼之途。
如此借归宫入垣之术,循周天运转之法,连转玄武、青龙、朱雀三星域,再入中央三垣,每转一个星域,都可促进与其质性相似的符箓,这种“待遇”,那些结了本命金符后,才辛苦归宫入垣的上清宗修士们,可是享受不到。
当然,这只是余慈的推论,毕竟那归宫入垣之法,极少用在他这样本命金符没有大成的修士身上,效果如何,还要看实际的情况。
收了诸法器和步罡七星坛,余慈开门,迎面就碰上陆青。两边视线一对,他咧嘴笑道:“没事儿了……”
“恭喜。”
“同喜同喜。”
这种客套话随口而发,谁也不会计较里面的意思恰当与否,陆青微微一笑,让开了通路。
余慈心情真的不错,但更多的还是迫切之心,把灵犀散人暗中降伏,确实是个无以伦比的大收获,不管那家伙能不能形成助力,单只是他脑中记忆的诸多信息,就让余慈眼界大开,也让他对后面的行事,有了更明确的规划:
“我们可以离开了。”
“去哪儿?”
“唔,先去黑月湖一趟。”
在余慈一行人风尘仆仆,回返黑月湖的时候,灵犀散人也踏入了阴窟城的地界,在这里,他的名号是臭的,只是以他现在的颜面、装束,别说走在街上,就是大摇大摆走进三家坊,到那些管事、执事眼前转几圈儿,也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他早早就想用转生化妖的方式,来一个金蝉脱壳,转移掉那愈来愈不可收拾的压力,故而在预备身份上很下了一番功夫,化**身之后,身形、容貌都有调整,当真是连亲娘都不认得。更妙的是其中全无易容、幻法的痕迹,连气机运转都有了变化,完全是天然生就,不虑被人看出破绽。
黑袍这回是真的和他拉开了距离,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在哪儿。不过他确信,那家伙肯定跟在后面,不会给他丝毫脱身之机。进入阴窟城之前,那家伙说是让他在城里呆上两天,做什么他都不干涉,这更坐实了“放饵钓鱼”的意思。
灵犀散人面上正常,其实心思到此刻都还是乱的,除了被“熔核神火禁”控制的沮丧外,更多还是因为脑子里莫名多了许多信息,每当想深究的时候,又是一片空白。如今他更像是在做梦,又渐渐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边际,越是想分开,越是乱作一团。
哎呀呀,当真可恼!
他心思焦躁,便想着找些事情消消火,在城中转了一圈儿,于僻静处宰了个看不顺眼的小辈,拿下其储物指环,又慢悠悠地离开。
短短三五个时辰,他在阴窟城中寻到了三五只肥羊,连下辣手,到后来已经是薄有身家。这种事情在阴窟城、在北荒那是再寻常不过,不会有人注意。当然,堂堂还丹上阶高手,眼看就进入步虚的强人做出这等事来,也实在是掉价儿。
灵犀散人完全不在乎,一方面他确实一贫如洗,急需本钱;另一方面他也是在测试本人修为的进境。结果让他比较满意,九窍迷神丹化为妖核之后,神通自生,剧烈的妖毒不说,以前操驭香气的手段也有精进,如今他只是要再做适应而已。
转了这么久,他也厌倦了,想找点儿新乐子,便慢悠悠踱步到最繁华的南海街,在周边寻到了一个好去处。
红牙坊……听说这里不错。
囧,真断更了。不过这个星期一定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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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寻死
灵犀散人从梦中醒来,独院中尚算得安静,六识敏锐也有一桩不好,周边人声自然钻入耳中,如蚁蚊嗡响,搅得人心中不宁。在不在天日的地底,很多人的作息完全就是乱的,红牙坊的生意也没有早晚之别,人流不算密集,却是时刻不断。
身边女子身上不着寸缕,或是前头乏得过了,在昏睡中犹自无意识地低声呻吟,活色生香,却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红牙坊不算是青楼楚馆,里面的女子做些皮肉生意,也多是招待熟人情郎之类,生面孔的灵犀散人,就常理而言是捞不到的,可他既然有心,便有十七八种手段,让女人乖乖就范。
粉腻温香,是他最喜欢的调调,可如今,得偿所愿,他却是愈发焦躁。
“在这儿荒唐,那厮也不管,便是‘饵’也放得太长了吧?”
身不由己就是这样难过,想着他又有些自怨自艾,拼命搏一条出路,眼见成功却一头栽进绝地,任是谁都控制不住。心中烦闷之下,他不再理睬这边,整理下装束,径自出了小院。在门口却是恍惚了下,不知往哪儿去。
这时小径那头处拐了个人影出来,灵犀散人记得那是红牙坊中的牙郎,非常年轻的样子。
“是兰姐的朋友吧……”那人像是路过,见到灵犀散人还愣了下,随后脸上就摆出非常职业的笑容,冲着他点点头:“客人要走了?”
小子倒机灵。灵犀散人心中冷笑,明明是发现他太过面生,觉得“兰姐”允许客人留宿不对头,过来窥探虚实吧。只是这又如何,吃抹干净了,难道还能让他吐出来?
咧嘴一笑,也不说话,灵犀散人负手离开。后面,那小子也不再维持虚伪的态度,急匆匆进去院中查看。看着事情趋向变坏,灵犀散人倒是莫名地高兴起来,也许他到红牙坊,潜意识里就是要惹事儿吧……
不过他也不准备干等那年轻人出来,随便寻了条路,一路走过去。小路曲径,两侧假山花墙拼接出一个又一人半独立的空间,或安静、或嘈杂,移步换景,步步不同。
两个侍婢模样的女子走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内容颇是大胆:
“……原来宝蕴姑娘好这一口,这回可是遇到能降住她的人了,旁人谁也不见,整日里陪着那位。”
“谁降住谁还不好说呢!两三个月了,那一位还在这儿驻留不去,貌似还不是城里的人!”
“肯定是宝蕴姑娘弱势些啦,你看这段时间,温温柔柔,娇娇怯怯的,可不是她的性子……”
两边错身而过,两个小婢还对灵犀散人露出笑容。
宝蕴?他有印象,似乎是红牙坊里最漂亮火辣的一个,想来比刚刚那女人要强上一些,他开始感兴趣了,今儿不妨来个双响,哦,有相好……那是什么?
带着坏人好事的邪恶愿景,灵犀散人觉得身子都轻快了很多,找人问了问路,七拐八绕,闲逛似的,眼看到了目的地。宝蕴的独院在红牙坊中稍靠里一些,布置什么的并没有多大差别,已经看见那边半截花墙,正想着用什么手段,把那美人儿炮制一番,却见独院花墙后,人影闪动,正好有人出来。
红牙坊的独院设计都是半遮半掩,讲求一个意趣,灵犀散人看得分明,屋中走出两个人。其中一袭红裙,灼然如火的佳人,自然就是宝蕴了,果然韵致生动,对得起他一路的想象,尤其此时似乎方起身,服饰大胆,衣钗横乱,勾得他喉咙里发火。
娘的,上了!
正摩拳擦掌上前的时候,一直在假山花墙阴影中另一人走出来,意态悠然。灵犀散人心中冷笑,这小白脸儿……呃?
灵犀散人身上陡地一僵,脑子里有一刹那,出现了完全的空白,
然后,在生机危机中千锤百炼出的本能接管了身体,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步幅和速度,从独院前面绕过去,恰与那人擦肩而过。距离越来越远,灵犀散人却不敢停步,沿着小路一直向前,又是七拐八绕,好不容易停下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到了哪里。
扶着一旁的花墙,又转了半圈儿,见了人才知道已经要快到后院,那里面不允许外人进入,换了以前,灵犀散人说不定非要进去瞧瞧不可,但如今,他懵懵懂懂,按人言找了个路径,返身折回,一路走出红牙坊去。
等到红牙坊的招牌从视野里消失,他脑子才开始转圈儿,鼻窍中,那特有的气息似乎还缭绕不散,排斥掉其他一切气味,化为庞然压力,堵在心头。冷汗刷地一下溢出来,转眼背上湿透。
他其实没看到那人的面容,但只凭气息,已足以给他留下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记忆。在他精修苦读的香料典籍中,将此气息冠以一个名目:
长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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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散人在阴窟城惊魂甫定的时候,余慈一行也到了黑月湖附近。这处北荒难得的修行胜地,因为西边那处新辟丛林区域的缘故,一部分常驻于此的修士已经前去挖宝冒险,上次余慈在湖心村寨,都觉得冷清,更不用说黑月湖外围。
一路上几乎没见到半个人影,便是有什么阴魂鬼物,也被轻松解决。
眼看黑月湖在望,余慈收到了万里之外的讯息。其中,灵犀散人的惊惧情绪相当明晰,相比之下,他的经历就模糊很多了,余慈还要费心梳理,脚程不自觉慢了下来。
陆青就在他身边,自然生出感应。
“怎么?”
“唔,没什么。”余慈当然没法解释,含糊了过去,心中则在想,“长生香?要说还有点儿印象……这一位,十有**就是和黑袍争夺‘猎场’的强者了,”
所谓长生香,全名应该是‘觉道长生香’,为世间修士迈入真人境界后,与天地元气吞吐交换,生就的气息,身具‘长生香’的,自然就是长生中人。一般没人去研究这个,但那部无名香经典籍上面,就有记载,灵犀散人是使弄迷烟的行家,对此自然非常敏感。
“觉道长生香”也有分别。一般来说,释、玄、儒三类修行法门,气息都比较统一,很容易辨识,魔门修士则各有特点,隐晦多变,像是黑袍,真要感应,便如火烟一般,入鼻就令人窒息难受。
至于在红牙坊碰到的那位,气息应是倾向于玄门,不过又略有不同,具体是什么差别,仓促之间,灵犀散人也分辨不出,仅是那点儿端倪,已经惊得他汗如泉出——他本也不至于这么没用,可是想想刚才差点儿出手,在一位长生真人眼皮子底下,害人“相好”,那自寻死路的憋闷感觉,也实在不好受。
活该……
余慈没想到就这么一日夜的功夫没理睬,那厮就办出这等事来,方知此人恶名,自有来处。这时他忍不住朝陆青看了一眼,想不到红牙坊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物,且还留连不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此时他不免就想到,当初陆青莫名地从阴窟城出来,到偏僻地区独居,和那人有没有关联?
刚才不好回应,现在也不好询问,余慈心中苦恼,终于决定暂将此事按下,又通过元神莲花向灵犀散人发出“暗示”,要他将此事告诉黑袍,看那边是如何反应。
他定定神,将注意力放到眼前。他回黑月湖,一方面是幽蕊脑宫中那颗神意星芒,有点儿着相,过来看看该怎么处置;另一方面,他新近从灵犀散人那里得到了些信息,正应在外围某地。
当然,他现在不会去实地勘探,径自往黑月湖那边去,先找到落脚地再说。
一脚踏入黑月环阵范围,天空中银白的“月轮”悬挂,正是“月光”效力最差的时段,这时候修炼效果不好,此地修士普遍都会闲下来,在外走动。可惜余慈进来,还是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只惊起的乌鸦。
第一百零四章 勘探
乌鸦振翅飞过,漆黑的毛羽隐透蓝光,还嘎嘎地叫了两声,在鬼气森森的怨灵坟场中,这场面实在称不赏心悦目,余慈抬头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在湖边找了船,一行人往湖心村寨去,准备先安顿下来。值得注意的是,那乌鸦在众人头顶很是绕了一通,直到船渡湖后,才不见了踪影。
“这么嚣张?”一直跟随在后的寇楮低声嘟囔,其实鬼修并不清楚乌鸦的来历,但鸟儿的行径又能瞒得过谁?
余慈是一行人中,唯一能猜到乌鸦来历的,但也并不心。他和那人没什么利益冲突,而且真要惹出什么事,他也不惧。
一行人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找好了住处,余慈以连续赶路,需要休息为由,一个人呆在屋里。
他先用照神铜鉴看一下周围局势,果然还是和回一样,无法形成照神图,倒是借用神意星芒的时候,还比较清晰,只是寄生星芒的对象,也就是幽蕊,此时正在发呆,看不出什么来。
因为前日白虎星力贯入的影响,女修颇是吃了一点苦头,也让余慈动了收回神意星芒的念头,免得露了形迹。但眼下,他还可以观察一段时间,余慈真正心的,是另一个打算。
看着无人打扰,余慈顶门一道无形波动透出,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自从控制了灵犀散人,那家伙对余慈来说,就再没有秘密可言,除了“翻阅”记忆时,比较耗费精力外,其他一切都很好。余慈此番回黑月湖,就是从中搜索到一系列极其重要的信息:
有关黄泉秘府的。
自从黄泉秘府一任主人死掉,就再没有人能够确定秘府所在,灵犀散人因缘巧合,得到了玄灵引,由此得知,黄泉秘府外,是由修行界一件著名的宝物——“五岳真形图”卫护,
这宝物肯定已是“法宝”的级数,其防御守备之力,也是修行界最顶尖儿的层次,传说可聚五方地气龙脉,只要挨着地面,便有雄浑浩大的地气源源不断地供应,后劲堪称无穷无尽。
更令人惊叹的是,此宝一旦展开,聚拢地气到了一定规模,就会自然生成地心元磁,到最后蓄积雄厚了,甚至会化为‘九地元磁神光’,离合变化,妙用无穷。但作用到黄泉秘府,其最大的作用,就是干扰一切探索手段,并与地层最深处的地心元磁遥相呼应,随地气走势,移转变化。
黄泉秘府封闭已有三劫,万年时光,足够“九地元磁神光”成形,也就是说,人们至今寻不到黄泉秘府,除了秘府位置确实隐秘到极致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秘府其实也是在不断移动的,黄泉秘府,其实就是一处可以时刻移动的奇妙洞天。
如此秘府,实在是闻所未闻。当初剑园归墟,奥妙无穷,却也是深植剑园,不像这黄泉秘府,到处转圈儿来着。
当然,就算五岳真形图真的形成了“九地元磁神光”作用,也还要有个限度,不可能带着黄泉秘府,满天下地乱跑,其活动范围,总还是有一定限制的。按照灵犀散人得来的消息,这个范围大约就是三万里方圆,至于黑月湖,其实就是当初黄泉秘府主人陨落前,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如果以此为参照的话,黄泉秘府再怎么移动,也不会超出怨灵坟场的范围。话又说回来,纵然划定了区域,想找到黄泉秘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万里方圆的广大范围,已经让人抓狂,更不用提受地心元磁的作用,黄泉秘府在地层中的深度,也是捉摸不定,真要在数百里、甚至数千里深的地底,世间除了劫修一流,还真是谁也进不去了。
所以,测算黄泉秘府的方位、深度,是最关键的问题。而玄灵引,就是为此而生的。
值得注意的是,灵犀散人手握玄灵引,逃到北荒之后,也曾经用过一回,那是在三年前,当时测定的位置,也在黑月湖附近,只是那一次,事机不密,被人发现,功亏一篑。
余慈今日到黑月湖来,正是要实地勘查一番。
放出心象投影,真幻转化间,已经到了黑月湖,外间陆青亦无所觉。投影依旧隐着形体,深潜入湖,湖下,正是三劫之前,黄泉秘府所在。而不久前测出来的,则是在此往西南去,两边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里。
这次入湖,已经没有美人儿出浴,余慈很快下到湖底。地下湖水颇是静澈,但三劫以降,沧海桑田,湖底那处所谓“遗迹”,表面已经看不出什么来。
一劫,黑月环阵建起,黑月湖周边的改变颇大,且对四方地脉都有影响,便是翟雀儿背后那个大势力,在计算黄泉秘府位置的时候,十有**也要把黑月环阵的影响加进去,否则必定谬以千里、万里。
这里的算法实在复杂,余慈只是想想,就觉得脑仁儿痛,他也很快离开湖底,按着灵犀散人的记忆,前往三年前测出的方位。
那时灵犀散人第一次动用玄灵引,由于这“钥匙”的功效,那一次黄泉秘府出现的深度,可说是最适合修士进入,只在地下两百里左右,可因为事机泄露,还有其他一些因素,灵犀散人没能进去。也是那次,他第一次假死,即骗倒湖海散人那回,诸般盘算也是功亏一篑,重又回到遭天下人追讨的死局里。
世事移易,不可测度,如今湖海散人早就尸骨无存,灵犀散人也被余慈控制了元神,纵不是行尸走肉,也再无前途可言,倒由余慈尽得其间好处。
有前车之鉴,余慈无论如何也要沉住气,绝不能露了马脚。无声无息到了预定位置,这里已经是黑月环阵外围,但还在修士常规的活动范围里,当年灵犀散人事机泄露,不得不说与这位置大有关系。
眼下黑月湖冷清静寂,倒是没什么人在此,余慈维持着心象投影的隐形状态,直接深入地层里去。
两百里深度不算什么,就算因为距离过远,心象投影的力量削弱一些,但在已经臻至还丹中阶、成就本命金符的此刻,余慈有大把的手段临时强化投影,感应范围并未受到影响。
在这里,最有价值的,无疑就是三年前黄泉秘府留下的移动轨迹。纵然“九地元磁神光”与土层作用,分地如分水,过而无痕,但毕竟是进入了规整有体系的黑月环阵区域,两边相斥,必然有所遗留。
以余慈如今的见识,想从那痕迹中寻找信息,略嫌不自量力,事实,他只是要得一个答案:
“确实有拓印、破坏的痕迹。”摇了摇头,世事果然没有侥幸可言。
次灵犀散人事机败露,其实已经泄露了天机,那些有心人又怎会不抓着机会?要知地脉流动总有一定之规,如今又知秘府在黑月湖先后两次出现的时间、位置、移动的轨迹,将种种条件代入计算,纵然无法确切捕捉,但对黄泉秘府,再不是没有脉络可循。
如何算法,余慈不知,但若真找到了计算的方法,没有玄灵引又如何?前日翟雀儿之所以胸有成竹,很可能就有这样的因素。
若对黄泉秘府有想法的话,眼下势必要抓紧了。
呃,他有想法吗?
余慈忽地哑然失笑,他当然是有想法的,虽然他对外物的渴求不是那么严重,可真有机会在眼前,也绝不可能漏过去——只要那确确实实是机会的话。
在地层深处移动,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余慈便要直接回归,也在此时,一声嘶叫,从土层间透过来,嘶哑刺耳,似乎含蕴着无尽的痛苦,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百零五章 鬼池
余慈愣了愣,放开感应。!。随即发现,在十余里外,一处区域亮起,只一转念,那里情形,就历历在目。
原来是她们。
附近能给他这感应的,除了寇楮外,也只有幽蕊了,此时,那女人正笔直站着,感觉中,心情略有些发紧的样子。原因无他,只因在幽蕊眼中,正呈现一幕让人头皮发炸的情境。
那是一处宽逾两丈,深及十丈的方形地窟,一看就是人工开凿而成,地窟中满溢的,竟是一片惨绿光芒,光芒密密交织,乍看去就像是燃烧满窟的鬼火,明明是虚无的东西,却给堆积成了实质,其密度之高,让人咋舌。
此时正有一个人影,在其中翻滚挣扎——那是妙相。
说她是“挣扎”,半点儿没有夸张,透过幽蕊的视角,虽然大多数时间,妙相的身躯都在惨绿光芒的遮掩下,但每一次显形的时候,她丰腴光赤的肉身都在剧烈抽搐,虽没见到她的脸容,但是皮肉较少的脖颈处,发青的血管已是清晰可见。
当然,还有那嘶哑凄厉的呼叫,每一次响起,都是对人心的折磨,如此情状,实在很难让人联想起那位相貌端庄,气态安然的比丘尼。
幽蕊明显就是满心的不适,见惯了的还这样,余慈这初次见识,为之汗毛倒竖,也不奇怪了。
“这是……鬼池!”
想到当初暗探二人底细,听幽蕊说起的只言片语,余慈总算能对号入座。当时听到幽蕊向妙相解释,说要他到黑月湖的目的,就是为妙相梳理鬼池,减少修炼时的痛苦,现今看来,倒也不完全是辩解,如此修行,实在是偏激诡谲到了极致。
余慈也是怔了半晌,才动起脑子。这次回来,还想着和这姑嫂二人打几回交道,现在再看,势必要调整策略。使用这种偏激手段谋求修为精进的,本人性情势必也要受到影响,最是不可估摸,还要重新评估才成。
正想着,那鬼池中,惨绿火焰倏地暴涨,颜色似是有些变化,未等细看,就听到妙相用撕裂喉咙的力量喊叫,整个身体却是骤然凝定,在熊熊绿焰中悬浮不动,从幽蕊的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尼肩背腰.臀顺滑的曲线,同时还有“滋滋”的低响。
有那么一刻,余慈几乎以为妙相燃烧了起来。
这种事情总算没有发生,惨绿火光最猛烈的暴动之后,似乎是耗尽了元气,甚至不再维持火焰的形态,而是化为茫茫气雾,能见度大大降低,很快将妙相遮掩起来。
又过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妙相分开惨绿雾气,一步踏鬼池边沿。
赤足才接触实地,便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双眸光芒黯淡,状态可说是糟糕到极点。然而不能忽略的是,她在惨绿火焰停留这么长时间,全身肌肤竟是愈发光洁白净,细看去竟有一层莹光流动,如宝珠美玉,极是养眼。
这修炼法门是叫‘阴幻舍利’,看起来果然妖异得很。
正奇怪间,那边呼拉拉一声响,却是一只乌鸦飞临,高踞枝头,又呱呱叫了两声,清清嗓子,再有响动时,已是人声:
“幽夫人,你看你修这阴幻舍利,有甚好处?”
眼前、远方,没有人会为乌鸦开口说话而疑惑,这类事情,他们早见怪不怪。
乌鸦呱噪地说下去:“浴鬼炼体的手段,固然能维持青春活性,然而外强内虚,时刻受鬼厉之气扰动,就是修炼成了又能怎样?只要前往九天外域,必难逃域外天魔夺舍之厄,精进无门,你这是自讨苦吃……”
仅从视觉效果看,一只乌鸦在那里侃侃而谈,实在有趣,不过妙相和幽蕊显然都不觉得这有多么好笑。其实妙相身躯仍微微颤抖,接过幽蕊递来的衣物时,动作也很缓慢,至此还是沉默。
见无人回应,乌鸦又道:“想你一个弱女子,破门出户到北荒来,真心不易,求人相助也不丢人,何必倔强……当初,那一位传授给你阴幻舍利的法门,助你起沉疴,祓巫毒,如今要进阶精修,为何不去求他?”
妙相终于开口,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神态却甚是从容:“我信佛,不涉旁门。”
谁都能看出她的敷衍和嘲弄,乌鸦传递的声音也笑:“幽夫人真是豪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不求那人,为何不来求我?我那天王伞,如今祭炼至十三重天,足以携夫人去九天外域,不受天魔所伤。价钱取得也公道……”
幽蕊厉声喝断:“无耻之尤,我飞魂城主母,也是你这不入流的野鬼能打主意的?”
乌鸦那边嘎嘎大笑,对幽蕊的喝声完全不予理睬:“夫人破门出户,自绝于幽家,如此决绝,怎地还放不开?再说,我等得起,夫人等得起么?这浴鬼炼体的法子,早晚都要毁伤神智,时间可是不多。”
至此,笑声忽地沉潜了些:“就算夫人意志顽强,那一位等得起么?你我都是一般,串在一条线,若不能同心协力,眼前的日子亦不可求……”
妙相终于不再听下去,挥挥衣袖,乌鸦直接倒毙,摔在树下,话音亦是中绝。
这时幽蕊倒有些不安,迟疑了下,道:“嫂嫂……”
仍无回应,幽蕊只好再换称呼:“妙相法师,那厮虽是其心可诛,但有些话也在理,一直这么下去,真是难以为继,我们应当尽快决断才好。”
妙相瞥她一眼,也不说话,缁衣罩体,遮住了丰腴柔美的身躯,径直离开。幽蕊垂下头,心中情绪翻涌,最终却无奈何,只能追去。
十几里外,余慈没想到又碰这样一出,不免又奇又笑,但抛开事情本身不谈,那乌鸦还真抛出了几个比较新奇的讯息:妙相孤身在此,站住脚跟,原来背后还有人支持,只是听起来相处不太融洽……
一边想着,一边到了鬼池前面,看看这个差点儿和他扯止关系的鬼池,究竟是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余慈看得分明。这里其实是一处阴煞之地,天然就能聚集鬼物,若是放任不管,几十百年后,就能生出具备灵智的厉鬼阴物,只是此刻,内里鬼物粉碎,又受秘法控制,无法消散,越积越多,怨厉阴毒之气,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若是再特意将其凶煞之气引爆,引气入体……如此“洗浴”,真不知会是怎样的残酷。
不过余慈在外面一站,相邻的部分就安定许多,说起来,余慈具备的能力、拥有的宝物,如天龙真意、白虎凶煞、还真紫烟暖玉等,大半都有这等功效,倒也不足为奇。
满足了好奇心,余慈也不再逗留,转身欲去,心中忽觉有异,后面咝地一声低响,来势好快,等声音传入时,已有一物贯胸而过,比强弓硬弩还要凌厉迅疾百倍,更有一缕极致阴寒之力透入。
只是鬼池边的余慈,实为心象投影,真幻变化,随心所欲,实物攻击,几无效果,而那阴寒之力,自有天龙真意抵御,如此凌厉一击,竟没有半点儿用处。
余慈轻咦一声,已将那物看个分明。
“双头蛇?”
那东西长有四尺,径不过三分,自中部分叉,两颗三角形的脑袋各连在一截细长颈子,下游移,蛇信吞吐,四只小眼,放出幽蓝光芒。尤其醒目的是,此物背脊两侧,竟是伸出两对极小的羽翅,翅羽毛花色,便如孔雀翎似的,成孔成眼,十分妖异。
余慈心中点头,此地既然是妙相修行之所,自然要有防护措施,这四翅双头的妖蛇,怕就是妙相豢养的,呃……还有!
鬼池周边,又有殷殷鸣响,分明是哪个防护法阵开启之兆,余慈哪还不知机,依旧维持隐形状态,第一时间归返本体,这种状态下,什么法阵也困不住他。便在他离开的瞬间,林外人影连闪,竟是妙相感应到问题,迅速折返,两人算是擦肩而过。
“觉道长生香……玄门!”
黑袍兜帽下两点火光燃起,让人不能逼视:“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在最擅长的领域,灵犀散人是自信的,因此,他虽没有正面回应,但神态已足够说明问题。黑袍死盯他半晌,随后进入深思状态。灵犀散人只听他喃喃说着“玄门,玄门”,好像很是意外的样子。
此时灵犀散人已经和黑袍碰面,说起在红牙坊的遭遇,果然黑袍对此很感兴趣。任何一位真人修士的思维速度都不容小觑,很快,黑袍就哈地一声笑:
“有意思!”
这家伙猛地兴奋起来,甚至是绕了几个小圈儿,最后一拍巴掌:“干了!”
什么干了?灵犀散人完全不懂,但感觉着,黑袍似乎猜出了那人的身份,且有什么谋划。接下来,黑袍快速制成了一道传讯玉简,却又按住不发。北荒地势特殊,平常的飞剑传讯等方式都受到很大限制,安全性也不好,还是要另选渠道。
“你把这个送到三家坊去……”
尼玛星期天开大会……今天要补更,所以晚九点左右还有。
第二百八十一章 搜魂
“你有天赋、有意志、有修为、有手段。然而这些,在神主面前,一无是处。”
“神主所需者,唯一‘信’字罢了……非是说你‘不信”你只是少了谦卑。”
“你心中之‘我’太过强烈,若真是修士也就罢了,既为信众,将置神主于何地?”
“你善于同神主交流,蒙得神主垂青,爱宠有加。却如猫狗之媚主,喜厌之变,岂不见天裂谷下,勾玉狼狐的前车之鉴?”
猫狗之媚主?在他们眼中,我的地位竟是如此吗?
我舍弃修士的尊严,拜入教中,又是为了什么?是了,文式非,他杀了我那不成气的兄长,又要取我性命,我万般无奈之下,才投身罗刹教中。我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奇怪,我为什么忘记了?
恍惚中,那位小巧玲珑,又雍容沉静的女修在她耳边说话:“人心欲壑难填,你落得如此下场,只因不自量力,想要的太多。如今,神主再赐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明白,你究竟需要什么,又要舍得什么!”
我要……我要长生,我要权柄,我要主宰他人生死的力量!
如雷霆轰鸣在耳边,又似电光撕裂黑暗,女修倏然睁目。
岩层深处的深幽浊气把她拉回到现实,她怔了怔,想起来,自己和罗刹教同门进入剑园之前,遇到了半山岛叶明一行,两派千年世仇,没有任何话好讲,立时交手。
那叶明不愧传说中的剑道天才,同样是还丹上阶,一手入微剑意却是深得半山蜃楼三昧,她们一方惨败,不得不强行突进剑园之内,想借扭曲空间的封禁脱身。其他人不知道怎样,她的运气却是糟糕,被叶明等人盯住,若不是有东阳正教和盘皇宗接连打岔,她怕已是身死道消。
然后……然后她碰到了余慈,再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醒了?”黑暗中响起的,确实是余慈的嗓音。
女修沉默以对。
这个空当,她已经用秘法检视全身,发现用幻法加持过的头罩有被动过的迹象,甚至身上一些关键处也被碰到。、她不会觉得余慈是动了色心,若真是动心,也是“疑心”罢……
她很快适应了黑暗的崖隙空间,却没有看到余慈的身影。微微一怔就明白过来,余慈是在和她保持安全距离,此时不知隔了多少厚厚的岩层,这边留一个传音符就成,而狭小岩隙的截面上,也布着至少五道厉害的符箓,一旦她有异动,对方绝不会客气。
“你是香奴?”
听到那个“奴”字,女修眼神阴郁下去,隔了半晌,她才真正开口,声音柔媚地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和恶心:“奴婢正是香奴,多谢余仙长搭救。”
奴婢?岩层两边,说和听的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好半晌,余慈才道:“不必谢我,在绝壁城,我和你们碧潮上师、明蓝法师总算还点儿交情,不好见死不救。
顿了一下,余慈又问了几句来龙去脉,女修则有问必答,至于中间有什么缺漏隐瞒之处,女修才不去管,余慈也不深究。如此有小半刻钟,余慈了解情况之后便道:“此处是我藏身之所,如今你行动不便,就给了你吧。我也要去寻些机缘……”
“余仙长留步,奴婢应当面致谢!”
真是致谢吗?女修不敢肯定,真见了面,她会不会不顾一切,翻手将余慈击杀。余慈却是不再回应,似乎真的远去了。
“你究竟需要什么,又要舍得什么……”碧潮的声音似乎又回响在耳畔,轻淡淡、冷森森,沁入肺腑,五内如冰。
一声闷响,她纤长的手掌削去了大半崖壁,将上面布置的符箓毁掉,就像是斩下了那人狗头!经由这么一回,她终于恢复了理智,强按下胸口翻滚的气血,以宗门特有的手法,尝试和同门联系。
“这女人……”
余慈当然不会真的离开,他通过鱼龙视角,看着香奴和她的同门会合,眉头不自觉打了个结。从与这香奴见面之初就积累下来的疑惑,非但没有因为亲手掀开兜帽而消除,反而越积越重,让他放不下心来。
所以余慈决定跟一段路程,看能否找出端倪。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拨罗刹教的修士没有耽搁,稍作商议,便朝着东阳、盘皇二宗人马的方向去了。而在此之前,重器门肯定也是走的这条路,这是赶庙会么?
看起来是有一场热闹没错。
余慈拿出罗盘,看着上面的红色指针,同时往西,可这些人前去的方向与之偏开了很大的角度,或许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顺着罗盘的指引,到东侯墓去和诸位同门会合,不过若事事都这么按部就班有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他已经憋得太久了,身体里的野性因子早在翻滚跳动——睚眦必报也好,不自量力也罢,他总该做点什么!
“为什么还没找到?”
咆哮声里,萧浮云额头上的血纹愈发鲜艳夺目,周围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沉默不语。整整十个时辰,明明知道对手就在这片山区游荡,四十多号人硬是连尾巴都抓不住,这种事说出来,足以令东阳正教颜面无存。
萧浮云确实是恼羞成怒,想他力排众议,将宗门所有进入剑园的修士都拉过来,为的就是一舒胸中闷气,将那个胆敢对他下手的重器门修士尽数抹杀。可事到如今,竟成骑虎难下之势。若是这事儿都办不利落,这些回到宗门,还不知会在后面怎么编排他……
一咬牙,萧浮云道:“用虚空镜盘,我就不信,那拨人还能翻上天去!”
他旁边一个面目精悍的中年修士眉头一皱:“萧执事,虚空镜盘是长老赐下,用来搜寻东侯墓的,只能使上一次,用在这里,未免不妥。”
萧浮云在东阳正教领执事衔,论地位,是比这里所有修士都高上半格,人们也愿给他几分面子。不过真要有了巨大分歧,其中两位还丹上阶的修士,也有反对的权利。
前面这人叫吉隆的开了口,另一位还丹上阶叫连昌的也在旁附和:“剑园外,文式非以乌雷梭冲散了离尘宗的队形,让他们暂时损了至少两成战力。机会难得,若是这边一时难以解决,还是在东侯墓上发力,比较恰当。”
萧浮云眸光冷彻,在二人脸上一扫:“文式非既然动手,不正是说明他背后的九玄魔宗也对东侯墓有了兴趣?你们是想现在过去打乱仗呢,还是要取那渔人之利?”
这确实是个冠冕堂皇的好理由,萧浮云将话摆在这里,再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从储物指环中取出一块圆镜模样的物件,在二人眼前晃了晃:“至于只有一次机会,倒也未必……镜模我这里还有一块!”
吉隆和连昌对视一眼,再无话可说。
虚空镜盘是东阳正教中一件极昂贵的消耗品,专门用来运转“无量虚空搜魂化魔大.法”,几十年里也未必能制出一块来。其实原本有一块可以无限使用的宝物,却在百多年前,北方魔教四分五裂时遗失,不得已才用这类消耗品代替。
教中长老赐下一块已可证明对此次剑园盛会的重视,而萧浮云说话间就拿出另一块儿,只能说明他的底气和豪奢。
当下,十三个还丹修士凑成一圈,由萧浮云带领,齐颂太元天魔根本经中,赞颂无量虚空神主一节。要知元始魔主为那域外天魔共主,化身亿万,无量虚空神主亦是其分身之一,虽不入六大神主之列,却在北地魔门的根本重地“太元殿”中,受人香火供奉,亦有无边神通法力。
颂辞已过,萧浮云手中镜盘自发浮在十三还丹修士中央,青光如雾。
此时,十三修士齐齐掐动印诀,将精纯的抱丹真煞打入其中,一时青光大盛,镜面之上,连串人影闪动,如流光一般划过,慢慢才清晰起来。这是方圆千里之内,一切生灵的映像。若是在外边,生机繁茂,还要用更高段的法诀过滤,但在剑园中,除了修士,再无生灵,使出来也轻松许多。
萧浮云眼中光芒闪动,一一看个清楚:
“嘿嘿,盘皇三剑,布嵯这混球必也是想得渔人之利,不去管他!
“这是罗刹教?一群三流小辈,来寻死么?唔,这女人倒是颇有味道,为何以幻法变体?可惜瞒不过本教神通!”
“这个……咦?离尘宗的小辈!”
萧浮云的声音猛然拔高,惊讶过后,便是得意的狂笑:“魔主庇佑,我等当有大运道在身,还说东侯墓,这钥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其余人等惊喜之余,又是无言以对,这位萧执事,莫非真有大气运在身?
当下萧浮云便下令,外面分出十个人去,将那离尘宗小辈生擒过来。任那小辈剑术精到,如此劣势之下,也是绝无可能逃脱。
此时,心思较细的吉隆却又是一怔:“且住!”
“怎地?”
“镜盘反应有异……这小辈身上带着什么?快,转法诀,定星盘,辟虚妄,咄!”
十三个还丹修士在他带领下齐齐变化法门,刹时间,中央虚空镜盘光芒大盛,青光冲天而起,化为一道百里范围内都可清晰见到的光柱,直刺云霄。
萧浮云直接呆了,他的手开始发抖:“是,是……”
“造化,造化,真是造化!”
吉隆连呼三声造化,一时欣喜若狂,这一刻,什么重器门、东侯墓都再不重要,只有那青光中闪耀的异器,方是他们一行人最大的收获所在。他再不管萧浮云的执事头衔,越职高呼道:
“快……”
话音如遭利刃切割,戛然而止,十三个还丹修士,还有外围三十余个教众都是瞠目。他们看到,一个身披天青重甲,背插两杆旗幡的人影,就这么从冲天的青光中跨步而出,道一声:
“真烦!”
虚空镜盘砰声粉碎。g@!!
“”
第一百零六章 查底
不久前装晕那一回,灵犀散人得到了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所以,当他进入三家坊,拿出黑袍给他的信物,进而见到了那位jiāo俏可人的男装美人儿时,其实并不怎么惊讶。
翟雀儿翻看两眼黑袍的信物,又掂了掂传讯玉简,并未查看其中内容,只道:“你对黑袍师兄说,这封信我会尽快送到柳师伯的手上。”
灵犀散人这才知道,这传讯玉简,翟雀儿也只是转交而已。
他虽变了形貌,却也瞒不过翟雀儿,这女修显然对他是很感兴趣的,主动道:
“你想不想谋个出身?”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灵犀散人既遭受着巨大压力,又被人拿捏得很惨,如此境遇之下,又如何不明白女修的意思?这种时候,他绝不会假清高,在短时间的惊讶之后,立刻摆出急切和犹豫交织的状态:
“可以吗?”
“可以考虑。”翟雀儿说话,当真是没有半点儿诚意的样子。
灵犀散人险些被她噎死,却又不能生气,只好垂下头去,暗自咬牙。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他原本是有五分在做戏,现在反倒是有了七八成的真心,也因此越发地憋屈。
“事无不可对人言,别在心里头说人坏话。”
灵犀散人就是一jī:“不敢!”
翟雀儿瞥他一眼,笑吟吟地道:“不敢最好。我知道你的境况,确实比较糟糕,黑袍师兄是顶难shì候的,人也没个长xìng儿,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安排。若你真觉得难过,要在这儿存个念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做到三条……”
“哪三条?”
“有用、有心、有趣儿……明白?”
明白个屁!
看这个男装美人儿自然挥洒,嘻笑间自有丘壑,莫名地给他极大的压力,灵犀散人也不敢真当真屁话来看。当然,他也明白,正如对方没有给他确切的承诺,他也不需要明确的答复,只有在心里有谱就行。
果然,翟雀儿很快就换了话题:“接下来,黑袍师兄有什么打算呢?”
对此,黑袍早有安排,灵犀散人便道:“弟子无能,前面失了玄灵引,幸好还能感应那人的气味,黑袍前辈是要一路往东,先把玄灵引取回来。”
“玄灵引啊。”
看起来翟雀儿兴致并不怎么高,只是随口问道:“听说那玩意儿除了寻找黄泉秘府的用途外,在进入的时候,也很有用?”
灵犀散人略一迟疑,道:“听说是。”
“听说?”翟雀儿眼睛眨了眨,忽地再换话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呢,当初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有玄灵引,闹得沸沸扬扬,可这把‘钥匙’,你又是怎么到手的?”
灵犀散人闻言就有些走神。翟雀儿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第一人,他不由想到那个猫不离手的沙盗,迟疑下才道:“我以前曾拜入闻香教,是教中一名执事,此物是在一次探宝发现的,是在南方一个散修洞府。到手很久,才知它是玄灵引,后来不慎走漏了消息,才叛教出门……”
这里他有意无意混杂了信息,却没有半句虚言。翟雀儿也不计较,只是疑道:“闻香教?”
“是南国一个中型教派……”
“嗯,有点儿印象了,你那稀奇古怪的法门,也是从教中学的?”
“是也不是。”
这还是首次有人问他类似的问题,灵犀散人小心翼翼地道:“我修炼这《未来星宿劫经》,并未见教中人懂得,但我逃出教中时,携出来一本论述香料的典籍,这《未来星宿劫经》便在其中一个条目下,只是一篇残缺的经文,我略一颂念,便觉得心血来潮,甚有灵应,仔细研读,才发现其中妙处,以此为本,再通读典籍,莫名地就有诸般法门传下,转生化妖之术,亦在其中……”
“哦,还有这等事?”
翟雀儿真的感兴趣了:“那部典籍拿出来给我看!”
灵犀散人只有苦笑:“我被一剑贯脑后,玄灵引并一身行李,都给那人夺去了。”
“这样啊。”
翟雀儿有些失望,不过兴致并未打消多少,她负手踱了一圈儿,略加猜度:“你那法门,当真是有趣得很,若是那个‘闻香教’精研此法,必然要比现在出名得多啊?莫不是买椟还珠……”
灵犀散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闻香教中根本经典是《九莲经》来着,那是教中核心信徒方可修炼,这部无名香经,只是作为配套法解使用,我们这些执事,修炼的法门,就从此中来。我是带艺入教,也得了一部丹诀。”
“有意思!”翟雀儿笑吟吟地点点头,再没说什么,挥手让他离开。
灵犀散人自然要回去向黑袍报备,但这边还没碰面,他和翟雀儿的对话,已经为余慈所查知。
“啧,两边合流啊!”余慈揉着眉头,觉得很是头痛。到手边的宝贝,他当然想要,可若是带着无可抵御的风险,慎重考虑则是必须的,他要再好好计较一下。
同时,灵犀散人对闻香教和《未来星宿劫经》的说法,让他有些好奇,记得当初在天裂谷,他就与那个教派打过交道,他手中的百灵化芒纱,便是从一个叫褚妍的闻香教弟子手中得来,那可是见了血的死仇。
当然,还有那本无名香经,不正是在他手上吗?
将那枚记载了巨量信息的蜃影玉简取出来,余慈按着灵犀散人所说,很快找到了那个条目,果然,曾多次在灵犀散人神hún深处感应到的经文,这上面就有记载,仅是摘抄了几段的样子。
条目本身是说一种佛香,名曰‘集道’,文中对其功效吹得天花乱坠,而在描述时,就引用了这经文片断,余慈念了两遍,却没有半点儿所谓“心血来潮”又或“灵应”之类。
这经文莫不是还挑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依旧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疑huò之余,只好放弃。
其实,余慈对《未来星宿劫经》倒真不怎么看重,这种妖异的法门,学来又有什么用处?不过他倒是对这部无名香经的价值,又高看一头。《未来星宿劫经》是一条,还有那九窍mí神丹的丹诀,在修行界,都是难得的宝贝,若流出去,那是要被人抢破头的!
再看如此巨著,真不知还有多少法门没有发掘出来,余慈对它也更有兴趣了。
正细细翻看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随后陆青道:“夏夫人来访。”
那就是幽蕊了,倒是耳目灵通。
余慈对那女人没好感,但还不至于到拒之门外的地步,略一沉吟,便出门相见。
其实昨天初到黑月湖的时候,余慈已经通过神意星芒见过了,基本是什么也瞒不过他。不过正式见面,他也要感叹一句“秀sè可餐”。幽蕊装束依旧华美精致,绫罗珠玉增益颜sè,愈显得雍容贵气,自有她独特的魅力,只是想想她还是一位新寡文君,给人的感觉就有些微妙。
见面时,幽蕊猛地一怔,却是发现了余慈修为又上一阶,不免惊讶。但她毕竟眼界甚高,很快回复过来,笑意嫣然,如过春风,一点看不出当日余慈不告而别之后,怒斥“竖子不足于谋”的恨意,便是有一些表现在外,也就是轻嗔薄怒的埋怨。
“便是当初同行时,她还没这么好说话呢。”
余慈就觉得不对,没等想个明白,幽蕊已向他深施一礼:“道兄精于符法,又擅hún魄心意之术,今有一事,与妾身及妙相法师相关,恳请道兄施以援手。”
话说到此处,余慈自然知道是哪个,他就奇怪:人家妙相都表明态度了,这女人还不死心吗?
念头未绝,旁边陆青忽地踏前一步,低喝道:
“谁?”
补上一更……G@。
第一百零七章 不屑
陆青这一喝,声音不响,却以特殊法门发出,撼魂动魄。屋外就有一声轻爆,空气中嘶嘶作响,随后再无声息。
这是演得哪一出啊?余慈就看向陆青,女修低声道:“有人以秘术窥伺。”
余慈一奇,他知道,论感应的敏锐程度,精修天魔裂魂分身的陆青是要胜过他的,看着陆青当先出了门,他也跟上去。
他们一行人的临时居所,是一处租赁的庭院,处在村寨边缘一个较清净的小岛上,紧邻水边,又有陆青这等人物,入住第一天晚上,她就将此地打扫干净,颇是清爽,不过此时在院中角落,平白多了一滩污水。
余慈摸摸下巴,如今他见识日增,很快就辨认出,这污水,应该是某种阴秽之物所化,刚刚陆青一声喝,将其震散。
这鬼祟之举,可不像有善意的样子。
余慈眉头微皱,转过脸去的时候,幽蕊若有所思,正要开口,头顶振翅声响起,一只乌鸦在金黄的“月光”下,略一盘旋,来到:“还以为是哪个,原来是进了新人。”
又是它!
余慈也不知见了多少只类似的鸟儿,却始终不见其真面目,不想这厮粘粘乎乎的不说,还挺多事儿!
余慈实在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又未明确其来间,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忽听到幽蕊冷喝道:
“老鬼,你管得太多了!”
好个蛇蝎女人!余慈闻言大怒,若是他不知其中来龙去脉,绝看不出里面的门道,这个老鬼什么的,分明是一个修为不俗的步虚强者,本来是纠缠妙相,久不能成功,可幽蕊一句话,岂不是将其怨气,移到他身上来了?
这女人其心可诛!
他越是发怒,脸上越是安定从容,甚至还露出一点笑容,做个手势,阻止幽蕊再说下去,幽蕊不是那么好相与,但她此时是客人,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余慈就上前一步,对那黑鸟道:
“哪位前辈传话?敝人卢遁,修行远游,初临此间,正结交各路前辈高人,不知可否面见,聆听教益?”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一来不愿让幽蕊称心如意,二来也是测试那位的性情-=手打吧会员手打=*
“不用玩这些虚的,唔,对了,小子,原来我见过你!”乌鸦背后那位放声大笑,“那晚上你是好眼福,幽家的婆娘可还风骚么?”
余慈当然可以笑眯眯地应一声是,不过他做人也有底线,在背后嚼舌头,正是他极不屑去做的。故而,他抽动嘴角,直接将此问略去。
乌鸦紧接着传声过来:“小子,给你一个忠告,要从别人嘴里分一杯羹,也要先看看自家的资格。”
稍一顿,对方又将矛头指向幽蕊:“那边的婆娘,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别急别慌,你们姑嫂两个,我都有安排!”
说罢又是大笑。
这位真是粗鄙……相对于其步虚强者的身份而言。
其实余慈并不歧视这种人,食色性也,不管粗鲁还是文雅、具不具备格调,本质都没差别,便是余慈自己,对当夜紫月之下,那成熟丰腴的美尼姑,也不是没有任何念想。
在这种事情上,个人的好恶更为明显,他就是不喜欢那人的腔调,仅此而已。当然,他也不会虚伪到义正辞严地喝斥,只是维持着唇边的弧度,不知是笑或是嘲弄。
“去死!”厉叱声中,锐风破空,那乌鸦尸分两半,污血溅了一地。
余慈没有阻止幽蕊动手,回头看,见这女人俏脸眸光冷厉,杀意灼灼,显然是气恨交迸,只是这里面,又有几分是真实,几分是伪装呢?
这女人,势必要给她一个教训!
余慈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趁机将神意星芒收回,眼下也不着急了,不过他对幽蕊的印象真是糟糕到极点,也不愿再和她纠缠,冷淡地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如今麻烦上门,我要想想对策,夏夫人,不送。”
不给幽蕊说话的时间,他挥袖回屋,至于送客一类,自有陆青去办。
至于幽蕊怎么想,与他无干。
说是“祸从天上来”,但那是对幽蕊的说辞,其实余慈本心是不怎么担心的。
从一系列事情来看,乌鸦背后那位,是步虚强者没错,但实力未必就比妙相强出多少,否则以其粗鲁的行事风格,不会这么粘粘乎乎。而在他身边,步虚战力足有两位,若是应对得当,余慈本人也能发挥作用。穷奇、蛊雕这样的步虚大妖,他们都能杀伤之,对这位,便是硬桥硬马地对撼,又能怎样?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关注这件事情的背景,好像妙相与此人还有点儿说不清的关联,更有一个未明的背后势力……魔门?又不太像!
“总之快刀斩乱麻,尽快把事情解决了才好,否则被这事儿绊住,如何腾得出手,做更重要的事?”
余慈便想着,如何将这麻烦解决,最好也不让幽蕊那女人如愿……
然而没过多久,外间忽又有人前来拜访,这次仍和幽蕊那边有关,但来人让余慈有些意外:
“妙相法师?”
虽说正式见面只有两回,但利用神意星芒,人前人后地探查,余慈知道,这位外表雍容恬淡的比丘尼,也是一个内心颇为高傲的人,也许是出身不凡的缘故,言谈举止中,总有那种发号施令的做派。尤其她还是步虚强者,亲自登门拜访,面子可说是给得十足。
余慈迎出,见那位美貌尼姑缁衣小帽,静静站在院中,手捻佛珠,意态自若,自有其独特的气度。念头转了转,余慈降阶相迎,然而妙相也不见礼,只用她沙哑的嗓音道:
“今来登门求助。”
咦?
“我有一处鬼池,里面戾气躁乱,久未整治,修行时效果不佳,听闻你是符修,又精通魂魄心意之术,故而登门拜访,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梳理鬼池。”
对妙相来说,这是比较艰难的长句,余慈则被这尼姑弄得稀里糊涂,当初湖面上,她明说不需要符修帮忙,接下来与幽蕊单独说话时,也说不信任这边的实力,音犹在耳,怎么又变卦了?
“是这样吗……”余慈也不好说“老子早知你们的根底,少来搞这些弯弯绕绕”之类的话,只能打个哈哈,稍做缓冲。
然而妙相远比余慈想象的直白得多:“去实地验看一下?”
我还没答应呢!
余慈真是服了这位幽夫人颐指气使的派头,可话又说回来,幽蕊来请和妙相来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在北荒这地界,步虚强者对还丹修士,完全有资格这么讲,甚至还算是客气的,要是余慈拒绝,才真叫不识抬举。
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余慈脸上带笑,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也没有让陆青跟随,若真有什么事,藏身在云楼树空间内的铁阑,足够应付了。
黑月湖上不适应飞行,二人当下移舟过湖。至半途,余慈还在转动脑筋的时候,忽听妙相道:
“游蕊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余慈眨眨眼,他已经见识过妙相给小姑子拆台的场面,只是一笑,保持淡定的姿态。
妙相立在船头,缓缓道:“她今日恶了你,也没什么,然而她又祸水东引,激得马槐将怒气抛到你们头上,这事做得却是蠢之又蠢,且无半点儿格调。”
余慈品味其话中意思,心中略有些感叹,这个尼姑,当真是眼明心亮,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他有个小疑问:“马槐?是那个驱使黑鸟的?”
“这人东边一个小宗门的首脑,上一劫末,得罪了我俗世的夫家,被灭了门,他只逃出残魂,不想这些年转了鬼修,仗恃一柄祭炼十三重天的天王伞,登临九天外域,眼看又恢复了修为,如今是步虚中阶,比我强上一筹。”
妙相语气淡然,并不以那人为意,不得不说,她们姑嫂二人的眼界之高,真是一样一样儿的:“此人天性凉薄,灭门之仇,在它眼中,远不如毁身之恨,我那俗世夫家颇有地位,它不敢真去报仇雪恨,故而是在我身上打主意,大约是觉得这样做,能折辱那边罢。”
她语速缓慢,余慈耐着性子听完,方道:“那法师让我去梳理鬼池,和这个有什么关联?”
这纯粹就是装样儿,妙相的回应他都能猜出个分。果不其然,妙相稍稍解释了里面的缘由,最后道:
“我在鬼池中多坚持一日,他便一日难以如愿。幽蕊便在此事上做文章,引他怒气,只是,我又何需让人替我挡灾了?”
大伙元宵快乐,且看看午夜前能不能再出一章。g@!!
“”
第一百零八章 过限
妙相嗓音沙哑,语意却是铮然。
“我让你来帮忙,便是将事情做到实处,那马槐寻你的晦气,自有我来接下,你不用纠缠此事。”
余慈哑然,虽不知眼前这位还有没有别的算计,仅以目前来看,妙相尼姑的气魄格调,实远在游蕊之,不过,余慈又何至于让人挡在前面?
人在世间,别的都无所谓,但若让人看不起,实在是愧为男儿。
不过,他也没有再多说,只道:“先看鬼池。”
妙相领他前去的地方,果然就是昨天那处地方。过了几个时辰,鬼池中的气雾在惨绿中掺了点儿灰白颜色,能见度更低。
头顶渐转银白的“月轮”将光华投下,这光纯粹些,看得也更清楚,鬼池中时时有一些残缺不全的肢体、脸面的虚影乍隐乍现,这应该是那些被阴煞之地新近吸引过来的阴魂鬼物,被鬼池中更恐怖的怨厉之气绞杀分解的过程,其间出奇地没有半点儿声音。
余慈在池边转了半圈儿,这次时间远比回宽裕,他看得更仔细,甚至对周围法阵也有认识,那个四翅双头蛇,却是不见,想来还隐藏在池中。末了,他就问:
“这鬼池,应该刚用了没多久。”
“昨天用过。”
“那就还要一段时间积蓄才行。”
这是内行话,妙相闻言看他一眼,略微点头:“大约还要六天的功夫。”
那就是七日一次“鬼浴”了,这频率也让人牙痛。余慈心中有了谱,又问道:“法师的意思是,使其流转更有条理,同时消减这里的戾气?”
如果是这样,对余慈来说,还真没什么难度。
妙相微笑摇头:“不,要增加。”
余慈哑然,愣了愣才道:“增加?”
“若能扩容,自是最好。”妙相简单回应,此时她仍不相信余慈能有什么建树,只在唇角微露笑容,“鬼池浊而不纯,效用大减,眼下我只要精炼而已。”
余慈正起脸色,他原本以为妙相是用鬼池聚集阴力煞气,以淬体炼神,虽失之旁门,但原理和他修炼“白虎七宿感应心诀”也没什么差别,但现在看来,似乎他想得有些简单了。
他止住勘探的步子,又确认了一回:“法师的意思是,请人梳理鬼池,其实是要增加这里的怨厉凶煞之气……这很危险哪。”
后面一句是他看见妙相的表情,临时变更的。
妙相淡淡道:“步虚修士登临九天外域,汲取至粹玄真时,亦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被太阳真火化为灰烬,更会遭域外天魔夺舍,毁伤道基,我这手段,难道还会比那些人更艰难吗?”
这个,应该是不同的。余慈没有相关的经验,自然无法回答,他也没法再说,只有真正见过妙相修行的人,才知道那有多么危险残酷,但他现在应该是“一无所知”才对。
想了一想,余慈道:“仅是精炼,倒是好说。”
他取出太阴幡,迎空一展,自有摄阴聚煞之力弥散开来,惨绿气雾中,那些灰白色的杂质,都被长幡卷起,借幡中封存的神通碾碎纯化,成为细沙似的精纯阴力,当空洒下,
对气雾中那些只余下凶杀怨厉本能的鬼物碎片来说,这就是大补之物,当下便如鱼群争相夺食,鬼池中的惨绿气雾急剧沸腾,无数鬼脸隐现涌动,大都是凶戾或绝望之色,更有无边贪婪之意。虽是如此,惨绿气雾颜色却越来越纯粹,朦朦地像是披了一层绿莹莹的光。
这一过程中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可是在池边两个修士,都是感应敏锐之辈,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鬼池中激烈的阴力震荡,若再深入一层,其中纯粹的凶煞戾意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妙相见状,眸子亮了起来,她半蹲下身,探手入池,在气雾中搅了两下,看得出,她比较满意,但又想起一事,回眸微笑:“若是你常常在此也好,但若你不在了,又当如何?”
那也简单。余慈已经彻底明白了妙相的需求,他表示,只要安一个‘过滤’的网就好,完全可以通过符法来解决。
妙相站起身来,坦然道:“之前是小看你了。”
余慈微微一笑,到此为止,见好就收也不错,可是和妙相一手接过马槐威胁的大气相比,似乎还有逊色。所以,他道:“精炼本身,其实也是扩容,同样的容积,杂质少了,阴煞之气自然更具规模。”
“哦,你还能再精练下去?”妙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勉可为之。”
余慈站在池边,正要动手,林子外,有人声传入:“嫂嫂……呃,妙相法师。”
匆匆而来的,正是幽蕊,她是听到消息后就追过来,正好看到余慈和妙相在鬼池边研究。原本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局面,然而很不幸,这里里面却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在余慈和妙相之间,竟然没有她本人的存在!
她有一种深重的危机感,稍稍定神,她就笑道:“原来卢道已经来了……”
幽蕊是想凸显自己的存在,可是另两人都没有配合的想法。余慈只是瞥她一眼,就继续准备符法,妙相则问他:
“进去直接感受,似乎会更好?”
“这倒是。说得再好,不如法师亲身验证,我也要知道法师修炼时,如何运用此中阴煞戾气,便于对症下药,过程中,若是里面戾气过重,逐步适应也最安全。”
妙相略一沉吟,就摘去头顶僧帽,露出光洁圆润的头颅。
余慈眨了眨眼,忽地想到修炼时,妙相的形态,心头一跳,不免就有些想法:这美尼姑,不是故意诱惑我?
不管他怎么想,妙相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事先对他点点头,轻描淡写道一声“失礼”,便解褪缁衣外袍并内衫等,缓缓走下鬼池。那隐透莹光的雪肌冰肤,曲线圆润柔顺,自具风情,在气雾中渐渐模糊。
说实在的,她角度选得很好,余慈除非是伸头探身,从头到尾,也就是看到一个侧面,侥是如此,心跳速度也有变化。
这时候,妙相回身,微微颔首,颇是嘉许:“此时效果,已比得平常蓄积七天时。”
说话时,妙相是正面朝着余慈,气雾并不能完全遮挡身躯,在修士的利眼下,什么隐秘部位,都等若毫无遮掩,然而她神态自若,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此时,幽蕊走过来,停在他身边,脸没有任何被无视的嗔恼,反而是露出笑容:“果然了得,妙相法师很欣赏你呢。”
这大约是好话,可与妙相当前神态合为一处,却透出高高在的味道来。
撮合不成,就要挑拨离间……果然像妙相所说,幽蕊也只有点儿小聪明而已。
余慈心中冷笑。然而人心之所以为人心,就在于它并不完全受控于理智。余慈也能够感应到,妙相有那种心态——一个人,是不会因为在牛马猪羊面前裸露而羞耻的,不对等的层次,很容易让道德失去存在的基础。
稍稍调匀气息,余慈脸没有什么变化,只搓了搓手,道:“开始。”
言罢,太阴幡展开,虚悬半空,按而不发。
妙相深吸口气,激发气机,一层莹光自她顶门亮起,慢慢下移,过印堂,穿咽喉,直入胸腹之间,这一刻,妙相的丰腴圆润的娇躯分明是透着光。
光芒扫过之处,惨绿气雾登时澎湃翻滚,几乎可以目见轮廓的阴魂鬼物,如飞蛾扑火,群集而。妙相娇躯分明颤了一记,原本笔直的背脊略弯,挤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嘭”地一声,惨绿气雾燃烧起来,重现了当初通过幽蕊的视角,所见的那一幕。莹绿透明的火光烧灼着妙相每寸肌肤,甚至是从她的面部七窍中透进去,让她的身躯蜷缩得更厉害,并开始无意识地挣扎。
终于,惨烈的嘶叫声响起来。
余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里,幽蕊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看到余慈久未动手,她还是刺了一句过来:
“现在可不是愣神的时候。”
余慈唇角勾起,看也不看她一眼,悬在空的太阴幡一抖,封在幡中的神通运作,那是太阴役禁厉鬼术。位列“诸天飞星”之术二十八宿之列的乘符法,便是只露出冰山一角,整个鬼池的运转也开始变化。
幽蕊倒抽凉气,在她的注目下,池中惨绿火光,竟是从外而内,几个波次之内,变成了铁青颜色!仅十余息的时间,那处虚空,都被进一步提纯、爆燃的阴煞之气扭曲了。
而在那里面,妙相身躯剧颤,随后竟是僵在鬼池虚空中,肢体完全绷紧,像是一张已到了极限的弓。
“差不多了……”
余慈已经测出了妙相的极限,正要收手,鬼池中,那位竟是猛地睁开眼睛,此时,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但那意念却是透燃烧的瞳孔刺过来:
“继续!”
不改颐指气使的气派……余慈摇摇头,稍稍加了一丝力气,鬼池中铁青鬼火,颜色开始转淡。可也就转了那么一点儿,妙相身躯多处,已经晕一层赭红颜色。
真过限了,收!
随着太阴幡收卷,鬼池中的阴火轰地一声,被硬压到池底三尺高处,将妙相空了出来,为她解压,可妙相没有动作。
既然还在浮在半空,应该没事儿才对。
余慈是这么想的,但紧接着,他就看到,妙相开始了轻微的抽搐,悬空的身子开始不稳,同时……连绵的液滴顺着圆润修长的腿线急速滑落,不知何时,她双眸中灼灼火光消去,如今却是空茫混沌,全无焦点,再晃了晃,便一头栽下。
元宵加更,恳请支持哈。
第一百零九章 排毒
“你……”幽蕊盯着余慈,一时愣了,也不知余慈是依言帮忙呢,还是暗中使了坏?不怪她多疑,委实是这场面太过妖异,以前妙相修行,可从来没有落得这般境地。
余慈不让她胡思想,直接瞪了过去:“还不扶法师上来?”
幽蕊如梦初醒,再看余慈一眼,跃下鬼池。
余慈觉得这个蛇蝎nv人那一眼意味儿复杂,正细品之时,就听到她惊呼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弹出来。在她身后,那条久违的四翅双头蛇紧追不舍,振翅间,翅上鬼眼流转,四个蛇瞳放出幽蓝光芒,yīn森可怖。
这算是怎么回事?
游蕊uā容失叫道:“快救我!”
开什么玩笑,你还是个还丹修士呢!呃,说起来,那怪蛇似乎战力更强的样子。
见余慈站在那里不动,游蕊好悬没气昏过去,偏偏还不能当真发怒,只能以最快的语速解释:“这是法眼豢养的鬼翼蛇,用来守护鬼池,她昏mí之后,这蛇会攻击一切靠近她的人……”
说话间,她已是连遇险情,那双头蛇趋退如电,似乎还可流布邪毒之气,若不是游蕊对它也算有些了解,恐怕早被击中。
这种境况下,游蕊再也按捺不住,近乎失控地尖叫:“快叫醒她,我撑不了多久!”
这nv人的小聪明总算发挥作用,道出了最适合的解决办法。
余慈摇头,真叫一个麻烦!感叹中,他随手取了妙相之前褪下的缁衣布袍,很谨慎地绕过鬼翼蛇那边的战场,跳下池去。
还未落地,便见到池底中央,妙相仰躺在那,修长圆润的微微支起,全不动弹。可这本就不是一个放松的动作,说明她的肢体还在绷紧状态,铁青鬼火就在她身边燃烧,似乎还能听到“滋滋”的声响。
余慈恍然,暗骂自己也昏了头,再一动太yīn幡,将那处鬼火排开,这才落地。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
长年浸泡在yīn煞之气中,又受鬼火炙烤,池底的土壤呈现某种晶化状态,仿佛铺上了一层粗砺的卵石,尚算得上干净,妙相就躺在上面,一对眸子依然是空茫无焦点,身体则在无意识地颤抖和ōu搐。
没了鬼火炙烤,大量的汗液从她细孔里排出,全身肌肤都镀上一层水光,原本这都是通过与外界天地元气jiā换来代替的,如今这般,只能说明她体内元气流转失衡,情况看起来相当严重。
余慈靠近的时候,发现她肌体又一次比较明显的颤动,同时二人气机碰触:“咦?没晕啊……”
妙相显然对他有所感应,可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不知是无力还是无意。
余慈叹了口气,展开缁衣,盖在对方身上,遮去了那让人目眩的景致。有物罩体,妙相仍保持那个姿势不变,外袍盖在支起的uǐ上,也顺着笔直的线条滑落到腰腹处,只能说聊胜于无,溢出的汗水很快将衣袍打湿。
想了想,余慈半蹲下身,取过妙相一只手,为她把脉,指尖按在手腕上,也感到汗液的滑.润,但观其脉相,却是强健有力。余慈愣了愣,再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瞳光渐渐开始凝聚,现在,余慈更相信她对着鬼池的上方出神。
“法师?”
手上突地一滑,余慈本能要抓住,两边腕指却是jiā错而过,一愣神的功夫,倒是他的手腕被抓个正着,力量很大,一时也挣不脱。
余慈有些不悦:“妙相法师……”
妙相仍无回应,握着他手腕的力量反而更大了。
余慈正要使个手段挣开,目光恰好扫过妙相的面庞,却见原是木然的脸容,略微有了变化,闭合的瓣后,她在咬牙!绷紧的面部肌已过了极限瓣亦是微微颤抖,显然,她正处在极大的痛苦中。
终于,余慈和她的视线碰撞,那刚刚恢复些神采的眼睛转过来,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要求……帮忙?”余慈脑子转了一圈儿,其实他心中已有判断,却不太敢相信,然而,妙相盯着他不放,始终坚持。
很好!余慈发现他有些佩服这个美尼姑了,他也是干脆的人物,也不再犹豫,头上太yīn幡bō动,新的指令放出去。正在半空中与鬼翼蛇纠缠幽蕊,便见到鬼池底部,已经被排出丈许开外的铁青鬼火,骤然内聚,转眼将两人吞没。
一声压抑到极至的shēn从里面透出来,旋又中绝,至此再无声息。
幽蕊几乎要咬碎银牙,那两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也在此时,那四翅双头蛇倏地退开,不再紧bī,但那四只幽蓝蛇瞳,依旧死盯着她,没有丝毫放松。
幽蕊气极,眼下凑近你主人的,不是那个卢遁吗?
鬼翼蛇才不懂她的心思,这个战力强绝的灵物,自有其判断的标准,依旧护卫在鬼池边上,不让幽蕊靠近半步。nv修只能远远看着,半透明的铁青鬼火中,余慈和妙相的姿势,都没有明显的变化,像是变成了两座雕塑。
幽蕊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疑虑:怎么感觉着,那位下堂的嫂嫂对她越来越疏远了呢……也许从来没有亲近过,可像现在这样,明显地表现出来,还是头一次。
扑楞楞的振翅声响起,某个粘粘乎乎的家伙又派了他的传声筒兼探子过来,幽蕊冷哼一声,反手将其打落。出了手,她忽地一惊,这里的情况可不太妙,那个马槐不会趁机动手吧?
幽蕊一下子紧张了,不过事情似乎不像她想象得那么糟,自那黑鸟被打落后,再没有别的事发生,如此过了小半刻钟左右的时间,鬼池中铁青鬼火终于也到了极限,“呼”地一声,迸成惨绿è的气雾,转眼又被太yīn幡排开出中央那两人。
余慈终于ōu回手,看着腕部乌黑的指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他身前,妙相依旧是那个姿态,刚刚披在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鬼火烧化,连灰烬都没剩下来,此时依旧是不着寸缕,但之前大量出汗的情况已经停止,全身上下莹洁透光,无有瑕疵,眼神也已完全凝聚。
然后她坐起身来,曲起右膝,加上胳膊,就那么发怔……或者是思考。
鬼翼蛇无声退出鬼池角落,幽蓝失了钳制,稍怔,随即也下了鬼池,来到二人身边,关心道:“妙相法师,可无恙吗?”
妙相抬头看她一眼边微勾:“是我不自量力。”
她嗓音更为沙哑,但吐息稳定:“卢道友的符箓之功,远超出我的想象。”
若是余慈记得没错的话,她还是头一次称呼自己为“道友”,这就是最明显的改变,而隐蔽一些的,就像自家遭殃的手腕,鬼火二度炼体时强行抑止的shēn都指向一点:
妙相认识到了他的价值,不再视他为猪狗牛羊之属,自然而然多了些礼数和矜持。
此时幽蕊取出一件披风,披在妙相肩头,美尼姑略掩身姿,慢慢站起,仍有些摇晃的样子,幽蕊忙又扶着她,才一碰触,就低呼一声:
“好热!”
“巫毒排出,自然如此。”
“巫毒!”幽蕊脸上变闪电缩手,如避蛇蝎。她本能的反应做出,才知失态,一时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妙相也不理她,面向余慈,慢慢道:“总算见识到卢道友的能耐……”
巫毒,什么巫毒?
余慈正在心中向影鬼询问,闻言分心回应,也是检讨问题:“惭愧,第一次控,加压减压都太快了……”
这有点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很容易让人想到妙相之前的狼狈,不过余慈也是就事论事:他一方面是经验不足,另外罡煞运化的风格,也以明快凌厉为主,这种循序渐进,掌控火候的手法,还需要多练几回。
妙相并不在乎这个,追问道:“改造鬼池后,不知能否达到这一效果?”
余慈真佩服了,原来这美尼姑还没受够呢!F@。
第一百一十章 追迹
不管余慈对妙相的耐受力有怎样的看法,改造鬼池的工作,总归是落到他头上了。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问题,或者说,几乎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份儿工作了。
借太阴幡施展的太阴役禁厉鬼术,对驱役阴物,自有其灵效;结成本命金符之后,余慈还能借用白虎凶煞星力,一般的厉鬼阴物,当真捏扁捏圆,随心所欲。几个因素结合,改造鬼池,精炼阴煞之气,对他来说,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接下来这段时间,余慈每天只拿出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在此事上,其他时间,就去干自己的事儿,非常轻松。
之所以没持续更长,是由于妙相的耐受力毕竟有限,随着阴煞之气日益精纯,引发的鬼火愈发猛烈,就算她意志力强大,且有逐日长进的趋势,但总体上,她在鬼池里坚持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的,纯为她量身订做的鬼池改造工程,自然也视她的情况而定。
其实余慈有些怀疑,照这个势头下去,这美尼姑所谓的“排毒”,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吧。
前几日已经询问过影鬼,所谓的“巫毒”,说它是毒素,其实有点儿牵强。准确地说,那是修炼巫术的人,在转修其他长生术的时候,体内自发产生的排斥力。
其成因就是巫术对人之形神强大的变异作用,修炼巫术日深,对其他类别的长生术就很难适应,若强行修炼,气血郁结,还有变成致命病灶、病根的可能,那时就会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巫毒”。
按照影鬼的描述,真正的“巫毒”,可说是巫法变异的血肉菁华,平常状态下无害,但若经特殊手法催动,充分发挥其巫法变异之效,则是此界最难抵御的毒物,因为经由巫法变异的血肉没有哪两种是完全相同的,其毒力也很难找到完全对症的解法,受到的影响也不尽相同,甚至是有好有坏。
有的直接暴毙,有的修为尽丧,有的精神失常,但也有功力大进、寿元增长的,稀奇古怪,不一而足。
影鬼也说不好妙相的情况是轻是重,但“巫毒”一事,确实与她原为飞魂城的“主母”的旧时经历相对应。要知飞魂城正是上古巫门传承比较完整的一支,相比之下,另一个以修炼巫法出名的宗门,亦即与之联姻的千山教,其巫法传承,已经改动得面目全非,接纳了释、玄等多种长生术的影响,算不得纯粹。
飞魂城和千山教的信息,影鬼这老古董并不知道,这是余慈从陆青那里问到的,两相结合,脉络确实清楚了一些。
正想着里面的道道儿,纯青颜色,甚至要更浅一些的鬼火“轰”地一声响,被强行分开,妙相从中走出来。
连续几天都在鬼火中挣扎,其频率太高,是极损伤心神的,可在前期的萎靡之后,这两天妙相的精神倒有点儿病态的兴奋,便如这般,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高度精炼的鬼火中走出来,比头一回短时间内昏厥失神,肌体失控的情况,可要强上太多。
“这次果然又有精进。”也不知妙相是说她自己呢,还是评价余慈的手笔,她径直拾起地上衣衫,遮住娇体曲线,说话时轻松随意,真如对待一位老朋友那样。
余慈问她:“巫毒排出情况如何?”
“势头减缓了。”妙相摇摇头,旋又补充道,“这才正常,残余的越少,就越难祛除,只有慢慢磨尽。”
余慈嗯了一声,觉得这几日的改造,也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正好有件事需要他全心投注,正要将此事说明,妙相已经先一步开口。
“卢道友助我改造鬼池,几有再造之功,我应有重谢……道友也尽可提出来。”说着她皱皱眉头,“这里理所应当之事,无需矫情。”
她说的是余慈含糊的态度,这几日,妙相一直想拿出实在的谢礼,且她很大气地要余慈提出要求,她再加以满足,余慈却一直没有明确的回复。
正说着这个问题,让人心烦的振翅声响起,又有一只鸟儿飞来。余慈也没看清品种,反正总不出那几样儿。
马槐这厮不知是怎么想的,一直没有露面不说,放出的传音鸟儿,要么是乌鸦,要么是八哥,要么是夜枭,总之都是黑沉沉,乌蒙蒙的鸟儿,真是让人无语的恶趣味儿。
那家伙对余慈已很是憎恶,但一直也没有实质性的行动,今天也是如此。鸟儿嘴上叼着一块玉简,飞到二人头上,直接丢下,就此折返。
这是哪一出?余慈微怔,转过脸,只见妙相将玉简接着,也有些意外,待看到玉简中的信息,静思半晌,对余慈道:“今天先到这里,后面几日,我有事外出,这鬼池道友可以自行安排布置……对了,暂也不用担心马槐那边。”
说着,她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余慈感觉里面有些情绪,不过,这个事端倒生的正是时候,省了余慈一番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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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散人的心情不太好,这段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古怪,很多时候,他就像是在做梦,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指使他做这做那,偏偏他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偶尔,他会像现在这样迷惑和憋闷,但很快……
“找到没有?”
灵犀散人忙回过头去,这几日,黑袍的耐心以可观的速度消耗着,心情不好了,就在他身上踹两脚,灵犀散人恨得牙根痒痒,却是一点儿不敢显露出来。他只能装孙子:
“是的,前辈,在城里,越来越明显了。”
这里是华严城,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灵犀散人和黑袍到了这里,目的自然是为了追索那个夺去玄灵引的“神秘人物”。
气味的痕迹确实是越来越强烈了,他记忆中的那人气息,明显在此地驻留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循迹绕上一圈,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更准确地说,他没有做完整。
他第一站来到的是华严城中的三家坊,和黑袍一起踏入坊市,他则解释道:“那个人在这里停留过,和其他人的气味混杂,变得有些模糊。”
三家坊是北荒最大的黑市,超然于一切堂口之上,一个有实力的人,有七成可能会到这里来淘几件宝贝,看看运气如何。说那人到三家坊来,是有理由支撑的。
黑袍表示认同,但这不代表他会满意:“然后呢?”
然后……
灵犀散人表现出了胸有成竹的架势,在三家坊停留片刻,又出了门,在偌大的华严城中绕圈儿,足有两个时辰,在黑袍兜帽下已燃起危险的火光时,终于是出了城,径直往怨灵坟场中去。
“那人肯定是进到了这里面,大概是往东边偏北方向去了。”
“那是哪儿?”
“黑月湖、丰都城……但应该没那么远,方向也有点儿偏差。”
黑袍脑中转动,他是有眼有耳,且灵便非常,之前在城中转上几个时辰,也不是全无收获。此时在华严城中,最火的消息有两条,一个是长青门和阎罗堂的冲突,另一个,就是地下森林中,一处新辟区域,还有那区域中一处不知来头的遗迹。
前面的就罢了,后面那条,好像遗迹的方位,就在那边。
一个实力不俗的修士,去遗迹里转转,也是正常……且这种事情,灵犀散人作假的可能性很小,要知开辟出新区域的时候,这家伙还在茧子里昏迷呢。
“过去看看……你看什么呢?”
见灵犀散人眼神飘移,黑袍顺其视线一瞧,那边还真有几个人,且不是美貌女子之流,他心中就有些疑问。
灵犀散人一激,不敢欺瞒,低头道:“那几人都是沙盗,晚辈当初受情势所迫,和他们混了一段日子。”
黑袍兜帽下,火光闪了一闪,这事儿,灵犀散人前面也曾交待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术
前面那拨人约有五六个,衣饰各不相同,但都有一股子精悍之气。当然,在北荒,这是非常大众化的模样,没有人会特意关注他们,除了深知他们底细的灵犀散人。
“不是有个抱猫的家伙吗?”黑袍这些天,通过时不时的盘问,几乎把灵犀散人翻个底掉,对一些人、事也有印象。
灵犀散人摇头:“这里没有他。”
“里面有几个知道黄泉秘府的事?我是说,玄灵引,还有相关的那些……”
灵犀散人立刻就明白了,他没有正面回应,只道:“三年前,黑月湖,姓赵的也在。
那就是知情了。黑袍的兜帽略动一下,那意思是要跟上去,对此,灵犀散人心领神会。
前面那拨人速度不慢,很快就深入森林百多里,但他们也不可能再深入下去了。一个时辰后,森林中一个偏僻地点,黑袍将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修士丢下,转眼去看灵犀散人。
“他们说是来起赃销赃。”
灵犀散人转生为玄蜂妖身后,对迷香之术,可说是精益求精,即使此时长年积存的上等迷香都已不在,但对付这些人,还是相当轻松,很快就让他们吐露实情,但与黑袍相比,他还是逊色得多。
两人分开盘问,他问过的修士仅是神智昏沉而已,可黑袍那边,只要是沾了手的,就是面目痴呆,更惨的就是大小便失禁,完全废掉了。
黑袍哼了一声,两个臭气熏天的家伙五官七窍同时迸出火光,转眼化飞,只剩下四人,对眼前的景象也已全无知觉。
“销赃是为了参加丰都城那边的随心法会,好像姓赵的对会上一样宝物感兴趣,打的是暗偷明抢不成,就参与竞拍的主意。”
这些事儿,黑袍都清楚,他也不关心这个,只问:“你那边问出行踪没有?”
灵犀散人只能摇头,从这些沙盗身上得知,自上回与他联系的老三、老七被杀,他也失踪后,赵子曰似乎有些不妙的感觉,行踪就飘忽不定,和老部下的联系也少了,偶尔现身召集,安排事项,也是一现即隐,这些人里,也有两个所谓的“心腹”,但上次见赵子曰,也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黑袍也不多说,拿过灵犀散人逼问的那两人,用他特有的粗暴方式,直接破开神魂防护,查验事项,确认之后,这二人也和白痴差不多了。黑袍挥挥袖子,剩下这几人便也都燃烧起来,毁尸灭迹的功底深厚。
“走吧。”
黑袍有些不爽,受翟雀儿点醒之后,他已经明白,其实玄灵引也不是唯一的钥匙,只有收集到足够的信息,有超卓的计算能力,硬生生推算出黄泉秘府的所在,也不是不可能。如此,按他的想法,像赵子曰那样很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物,杀一个就省一份儿的心,免得到一来平添变数。
“算那厮警醒……不过他说要去丰都城,若真是如此,不如给翟雀儿那鬼妮子提个醒儿,在那儿解决掉?”
黑袍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他是个想到做到的性子,转眼就是一道传讯符书就,飞剑传书是不用想,他干脆命令灵犀散人再跑一趟,送到三家坊去。
灵犀散人自然没法拒绝,心中诅咒一声,正要离开,黑袍的动作突地一顿:“等下,这是什么?”
顺着黑袍的视线,茫然去看,灵犀散人见到,林间焚尸后的黑灰中,露出一块不规则的硬物,隐透着碧光。
黑袍拿起来看:“这是……诅魔结晶、碧血瞳术?”
灵犀散人愣住,他在摸爬滚打多年,当然听过这种又诡谲又恶心的魔门秘法。
“有意思哎。”黑袍哈哈地笑起来。
“不是说修炼这种法门的修士,必须是碧眼吗?”灵犀散人有些疑虑,已经死掉的贺五爷,很可就是修炼的这种法门,但刚才那几个人里面,可没有碧眼的。
“不不不,这家伙没有修炼。”
黑袍将那块不规则的晶体拈在两指之间,原本完整的诅魔结晶是眼球形状,细节完备,但如今已被高温融了半边:黑袍看得仔细,口中啧啧有声:“这块诅魔结晶只是个半成品,若是自身修炼到了火候,还不至于此。”
“那是何故?”
“这上面气息与其本人相异,自然是外面安进来的。”黑袍越看越笑,分明是胸有成竹,“不错,是通过神道法术,将特定法门打入,背后这人,倒学了点儿神主法门。”
神主!
灵犀散人当即为之一激,甚至有点儿晕眩,天底下五大神主,哪有一个好惹的?
黑袍却是大笑:“怕什么,若真是那几位,怎么会用这种粗糙的手段?直接授人法门,为神主法门中最下乘者,以人为符、为模,哪能收到信众,神魂变异之下,除了傻子就是呆子。”
话里灵犀散人倒有一半儿听不懂,黑袍倒是被这突发事件激起了兴致,话比平时多了许多:“既为神主,既要刺心探幽,明理知欲,又要植种子、洒心力,广种薄收,哪是常人能玩得起的?要不然同样是巅峰成就,天底下地仙层出不穷,神主从古到今,也就那几个?”
这是层次上的差距了,灵犀散人刚才还能听懂一半,现在是完全不懂。
黑袍则是又恢复了常态,嘴里嘟囔着“有意思”,细思片刻,方道:“那个赵子曰,又或是他背后的人物,我倒要看一看,是个什么模样……去,把这符让本城的三家坊管事转交!”
他没有变更计划,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黄泉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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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刺心探幽,明理见欲?什么叫植种子,洒心力,广种薄收?
余慈也不懂,不过有些话他是懂了,尤其是靠前那段儿,直若正面打他的耳光,虽是相隔万里,余慈仍有些讪讪。但话又说回来,黑袍此言,不啻于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至少让他明白,自己做的这一出,算是怎么回事儿。
他倒不觉得自己修的是什么“神主法门”,他现在做的,完全是通过照神铜鉴和法宝碎片两样外物,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什么都做不成,也没有想着去做。
这件事值得研究,不过眼前倒有一件事比较当紧,就是寇楮那边。
黑袍说什么“以人为符”,正是切中实际,余慈不知道后果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后果,又如何能让问题潜伏下去?但这段时间,寇楮明显已经习惯甚至是喜欢上了凭空得来的能力,要想让它接受,还真要多费费心思。
余慈想到就做,向外吩咐了一声,不一刻,寇楮便跑到这边,跪下行礼,口称主人。余慈也摆出主子的架势,先让它起来,又问起这段日子内外有没有什么事,寇楮谨慎小心地回报几样,不外乎左近有人窥探,有人登门拜访,它按照余慈的吩咐回绝之类。
对此,余慈自然是心中有数,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后又问起寇楮近日来的功课进境,拿出了指点的架势。
寇楮自是大喜,细细说来,大部分都是它如何练习太乙烟都星火符,又想到什么技巧之类。哪知才说了一半,余慈就沉下脸去:
“我给那灵符,是让你有护身之力,免遭意外,却不是让你舍本逐末,荒废了本来功课的!灵符练得再好,本身修为不长进,有个什么用处?百年之后,不是照样烟消云散?”
寇楮还是头一回见余慈如此严厉,吓得忙又跪地,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余慈依旧绷住脸,道:“这段时间,你要抓紧修炼,我先收了那灵符,免得你用志不坚,等真正精进了,再给你不迟!”
寇楮自然是有些不舍,可是余慈在他心中威严日重,理由又极是充分,它也没什么可说的。余慈当下动念,神意星芒和五彩光丝同时作用,寇楮神魂深处,太乙烟都星火符的印痕转眼抹消。寇楮只觉得脑子一空,有些茫然,不自觉像以前那样尝试了下,却是半点儿火星儿没迸出来,当下颇是黯然。
余慈见它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便挥挥手,让它出去,眼看出了门,却又想起一事:“这两天,你跟着铁阑,到鬼池那边修炼吧。”
学妙相那种自虐式的方法没可能,也没必要,但在那处特别布置的阴煞之地,像寇楮这样的鬼修,修行起来也能够事半功倍。
安排好了寇楮的事儿,余慈准备把注意力放到更关键处,然而心念一动,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摊开手,也不见怎么用心,一簇火苗便平空生出来,随后散化为万千火星,乍闪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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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断了-_-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合流
正是太阴之气最盛的“黑月”时段,余慈在黑月环阵外围慢慢踱步,十数里外就是鬼池,那里铁阑和寇楮正在修炼,余慈本是和它们在一起,不过随着遥远的某地传来讯息,他必须要集中精力,应付一阵。
现在他有九成把握,能引得黑袍到那遗迹中去,摸摸所谓十方大尊的底,要是顺势再来个两败俱伤什么的,自然是最好不过。那样,对黄泉秘府,他会更有把握一些。
在僻静处停下,余慈倚在一棵巨木盘坐在地,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那边去。
如果说前面半真半假,还能把黑袍骗住,眼下实质性的阶段,还要让他不生疑,就比较困难了,余慈只能尽可能地掌控灵犀散人的意识,避免功亏一篑。
长生真人的脚程当真了得,带着灵犀散人赶路,上万里的路程,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通过灵犀散人的视角,余慈见到,那处通过新辟区域的矿区,真叫一个面目全非,自上回服离开后,起码又经过了几次大规模的冲突,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原本的地形也有改变,那条甬道直接就被震塌了前半截。
这样也好,那些连土遁都没学会的小辈,就不用想着进去添乱了。
如今,新辟区域以及那里面遗迹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荒,成百上千的还丹修士、步虚强者,正从四面八面赶过来,这种时候,哪一方势力都不敢搞所谓的“划地盘”的把戏,否则惹了众怒,那些无法无天的蠹修,可不会有任何顾忌。
黑袍和灵犀散人非常顺利地就进入了甬道,这时候,黑袍最后一次确认:“玄灵引在里面?”
灵犀散人苦笑摊手:“前辈明鉴,小子不敢保证,这地方稀奇古怪的……”
顿了顿,他道:“只能说,夺了玄灵引的那人,肯定来过这里,而且逗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周围就没有别的痕迹了。这里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还留在这儿,一种是他用什么法子把气味抹消了……”
“你不妨求老天爷保佑是前者……”
灵犀散人显然是给自己留后路,对此,黑袍心知肚明,对其分辩也并不感冒,但仍未想到灵犀散人如今是满口胡柴,只是敲打一回,别让他懈怠了。
两人顺着甬道往前走,没有再交谈,灵犀散人脑子却是始终不停,便是想停,意识深处某股力量也不让他停下。他一直不停地在考虑如何让两边大战起来,战后又如何应对。
忽地,黑袍“咦”了一声,身形倏止。
灵犀散人心中有事儿,反比他超前一步,忙停下身形,回头去看。未看得真切,黑袍兜帽下已有两点火光燃起,一道无形波动排开,灵犀散人全无抗拒之力,被硬挤在甬道崖壁上,动弹不得。
黑袍并非是针对他,针对他也用不了这种架势。甬道温度在急剧攀升,灵犀散人只觉得脸上滚热,本是寒暑不侵的体魄,却有细汗渗出。
怎么了?
“原来这儿还有个了不得的人物……”黑袍嗓音沉了下去,气机却如同行将爆发的火山,澎湃的力量足够灼伤旁观者的眼睛。甬道中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前前后后,数里长的线上,总还有十几个,黑袍气势一起,那些个倒霉蛋便稀里哗拉倒了一串,有的更是口喷鲜血,生死不知。
灵犀散人“呃”了一声,想说话来着,最终还是沉默。
“是个强敌!”
黑袍心念电转,他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一个与他同级数的强者,实力高下不好说,只因对方暂时还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相当内敛,但也更加深沉,他一时间有些有犹疑。
因为黄泉秘府的事,他已经和人争过一次“猎场”,结了仇怨,如今还没解决,他再怎么强势,再树强敌的话,也要仔细考虑考虑。
可玄灵引的下落……
念头百转之时,与对方气机隔空交锋对冲已不下千次,但没有一次落到实处。彼此都在试探。时间一久,黑袍就发现,那一位气机运转间,还远远称不上圆融,但其中的味道,好生熟悉啊……
“天魔秘术?”黑袍心头一紧,心中念头一下子明晰,“同道啊!”
他可没有半点儿“他乡遇故知”的感触,魔门内部,倾轧只有更加残酷,他可从未听说过魔门各宗里,有这样一个家伙隐身北荒,想来所图甚大,如今被他识破了行藏,焉有不动杀机之理?换了黑袍,也必是如此。
那个灵犀小妖,还真会给老子添麻烦!两次了啊……
无聊的念头只一闪,便又消去,偏在此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黑袍师兄,哪有到别人家里,还剑拔弩张的?”
这下子,不管是黑袍,还是灵犀散人,又或是别的什么人,统统愣了。
伴着话音,一位男装打扮的娇俏美人儿负着手,笑眯眯地踱出来,正是翟雀儿!
兜帽下,黑袍眼睛,火光凝如刀刃,刺在来人脸上:“你跟踪我?”
上次见面是在数万里开外的绝壁城,灵犀散人送去传讯符则是在昨天,正常情况下,那传讯符应该还在路上呢,可现实就是,翟雀儿这个大活人已经到了眼前。
对此,翟雀儿笑吟吟地,矢口否认:“哪有,小妹只是在回返丰都城的路上,见了师兄送来的传讯玉简,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黑袍哪有这么好骗,他冷笑道:“我让你去对付那个赵子曰,可没让你到这儿来截我的道!”
翟雀儿闻言就笑,同时摆动手指:“师兄这次可想得错了,要对付赵子曰,还真要到这儿来,只要你能说动此地的主人,将其拜把兄弟,交给你处置就成!当然,师兄你当年能驳一回师尊的面子,现在也不怕驳第二回——此地主人十方尊者,可是师尊亲敕,请来的外门长老、护法真人!”
略微一顿,这精灵古怪的美人儿便抚掌笑道:“这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哪!”
“开什么玩笑!”
看到这一幕,仍贴在岩壁上的灵犀散人,整个脑子全是乱的,也在此刻,他意识深处某份压力陡地消失。
**********
余慈倏地睁眼,万里之外的事态走向,刚刚激发出心底的荒谬情绪,一种极强烈且危险的刺激,便从他体外刺来。
这一刻才见余慈的反应,他的身体比眼皮的弹动更快一分,在危机感袭来之际,他背靠巨木,偏偏猛地向后撞,身体便似消去了实质,直接穿过巨木,这是瞬发的出有入无飞斗符之效,比五行遁术更胜一筹。
稍迟一线,他原来盘坐的位置,已是“笃”地一声响,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森然寒意,便是隔着合抱粗的巨木,也让他胸腹微凉。那个位置,正是刚刚他头脸所在,若他不及时闪躲,眼下脑子肯定碎成无数片!
余慈毫不停留,身形再闪,这时候,对敌人的感应才落到实处。他咧了咧嘴,手上燃起火苗。
一击不中,白线激闪,因其速度过快,已经扭曲了形体,只是在余慈连续闪身,时机把握得太多,它不幸判断错了方向,想着掉头的时候,忽地发现身边有无数小若米粒的火光,像是千百飞萤,顺着它带起的恶风,倏然聚合。
“砰砰砰砰”一连串闷响,白影身上炸起一团又一团血光,尖锐的嘶叫声里,它落在地上,连滚了几滚,可这时候,刚刚炸入皮肉深层的火力,轰地一声爆燃,转眼将它裹在了高温火焰里。
眼看要将敌人烧成焦炭,余慈却没有半点儿喜色。
地上,赤焰熊熊,高温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可里面的影子却是支起身子,四肢着地,一金一蓝两只眸子映着火光,死盯过来,喉咙里发出“呜呜”地的低吼。
“摩奴,停下!”
伴着话音,林子那边有人出来。那家伙姿势很怪,一手持剑,一手则高举过头,手中则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玩意,外壳火红,颇为醒目。最重要的是,他是倒退着出来的,似乎在和林子里的空气对峙。
余慈看不到来人的脸,但如今就是用膝盖也能猜出来了。
“两位道兄,话说敝人手中这枚六阳天火雷沉得很,万一失控,十里方圆尽化齑粉,大伙儿都不好过,不若暂且罢休,套套交情如何呀?”
隐在暗处的是铁阑,而持剑握雷、口若悬河的这位,余慈刚在万里开外听到他的名字,却是旧日相识。
余慈冷冷一笑:“赵子曰!”
话音落下,一旁合抱粗的巨木摇了摇,轰然倒地,火焰中白色狮子猫第一击,已经将其斩断,稍有点儿外力震击,就倾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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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迟又晚,真是抱歉。本周貌似断了一更,那么自然是周末补上,今天不好说,明天肯定有,如果没有临时任务的话……汗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轮
巨木倒地,溅起一片烟尘,让众人的视线受到影响。这一刻,赵子曰身上的肌肉的略微绷紧,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刚刚他忽略掉的那个“鬼剑修”——亦即是“剑修的鬼修”,正以凌厉的剑压抵住他,这次,他再不能像上回那样,与其纠缠抗衡了,手中那件能够克制鬼修的法器,甚至没有使出来的机会。
说又说回来,这倒是印证了他前面的一个猜测。
“上回在华严城外,地气异动前后,摄走‘碎片’的,莫不就是道兄你吗?”
嘴上说着,赵子曰仍未回头,仅就威胁性来说,那位正以剑气遥指他心口的步虚剑修明显胜过一筹,不过,自这次偷袭发动以来,事态的走向让他明白,要“讲理”的话,还要找后面的那位才行。
见他如此坦白,余慈就知道他必是认出了铁阑,也对,当初他们是交过手来着。不过这家伙连铁阑都认出来了,难道还认不出这边的“故人”?
余慈仔细打量这个人,自绝壁城一别,大约也有四五年的时间没见了,余慈自是今非昔比,赵子曰看来也不差,纯以气机推断,此人修为应该也在还丹中阶和上阶之间,比当初要提了至少一个档次。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颗“六阳天火雷”上,他确实感受到了极其澎湃的火行力量,这是个变数,但仍不足以拥有主导话题的资格。倒是这家伙认出了铁阑,极有可能也认出了自己,转眼间成为了对他最知根知底的人,余慈可是不爽得很哪。
所以,他问了一句:“六阳真火雷比之潜阴雷火如何?”
赵子曰就笑:“怎么能比……”
却不知余慈根本不是对他说,林子中有人淡淡道:“六阳天火雷乃是截取修士度劫时的天雷劫火制成,来势猛烈,发则必中,与潜阴雷火相比,当可全面胜出。不过以驱使天雷劫火,反噬必不可免,视修为强弱,发动时也要有半息到一息的僵滞,距离近了,并不实用。”
听此言语,赵子曰愕然之余,气势顿挫。
尤其是对方发言时,语音缥缈,虽是字字入耳,偏偏听不出来路,不可避免地牵扯他一部分精力,再加上前面鬼修的凌厉剑压,他的心神损耗登时大幅增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至此,他已被逼到了墙角上,就算还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嘴里却有些发苦。
陆青来得时机正好,省了余慈一番口舌。他愈发不着急开口,事情来得太快,他也要把思路梳理清楚。说实话,正听万里之外的那些大人物说起某人,“某人”转眼就在他眼前出现,且是带着浓重的杀意而来,这感觉也太过古怪。
必须要明确对方的目的,但在此之前,余慈还要把对方手中的“变数”打掉。
接收到他的指令,铁阑待要发动,却见赵子曰一松手,那颗火红色的六阳天火雷便顺着手臂滑入到袖子里去,与之同时,他弃了宝剑,双手空空,摆出了放弃的架势。
只不过堂堂修士,激发六阳天火雷,还用得着手吗?把那恐怖的玩意儿遮住,反而让人更难判断。
这是个好姿态!
赵子曰轻咳一声,就要再度开口,此时余慈却笑了起来,抢在他发言之前,下了指令:“动手!”
想杀想杀,想停就停,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况且赵子曰做得越是圆滑,越能说明这厮完全没有与人偕亡的打算,此刻自家占了绝对的上风,又岂能给人机会?
在赵子曰的骂声里,这片地下森林气机骤然爆开,五个点,五个方向,彼此却像是有皮筋连着,每个点动作,都会引发其他四个点的变化。
混乱交错的气机中,余慈第一个做的不是攻击,而是矮身侧移,因为这一刻,赵子曰和他那只“狮子猫”齐向他攻来,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可供突破的最弱一环。
只不过,赵子曰才动了一动,铁阑便以凌厉剑压将其彻底压制,真正冲过来的,只有那只“狮子猫”。
余慈避让得很及时,而且也不是纯粹避险,身形一动,袖中已有一道无形剑光横在半空,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咝”地一声响,冲过来的猫身白影已和无形剑光撞在一处,身影猛窒,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此时陆青拳意已横空而来,将其拦下。
余慈一剑得手,却是暗抹一把冷汗。
那“狮子猫”来去如电也就罢了,还是铜皮铁骨,不,应该是比铜皮铁骨更皮实,先前被太乙烟都星火符击中,对那足以熔金销铁的高温,已是无视,如今由诛神刺驱动太初无形剑,迎头正中,竟然也能挡住……这猫儿是哪儿的品种来着?
当初在绝壁城,可没有注意它有这般能耐!
赵子曰也是一声惨哼,精纯的飞仙剑气已将其护体罡煞绞碎,破体而入,他身上爆出一片血雾,人也抛跌出去,只是他身上的黑袍似乎颇是不俗,血溅在上面,竟是激发出了一圈赤红的光焰,将后续的剑气截断。
他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摩奴,你害苦我了!”
“嗷!”
“狮子猫”一金一蓝的双眼陡地变成血红,身外竟然也涨开一层与赵子曰身上相似的赤焰光圈,就此搅乱了方圆百尺范围的气机。陆青眉头微蹙,竟没有再阻挡,而是落到余慈身边。
余慈莫名地觉得眼前一幕的哪个元素有点儿熟悉,微微愕然。
转眼间,白猫已经冲到赵子曰身边,正好迎上铁阑下一波的剑气冲击,莫名地,赵子曰和狮子猫身外的赤焰光圈竟是融在了一起,颜色骤然加深,更有焰光吞吐——不是那种爆发式的乱迸,而是翻转如轮,自具法度。
“哧哧哧哧……”连续几声长音,无坚不催的飞仙剑气投入焰光之中,刺耳的哨音震得人耳膜鼓胀,如轮的赤焰光圈略有扭曲,但整体依旧稳健,在余慈感应中,它竟是将入微入化的剑气折射出去,防御之坚韧,令人惊叹。
光圈中,赵子曰再次吐血,却是死抱着“狮子猫”不撒手,折射的剑气则将周围巨木扫倒了一片,这处黑月环阵边缘的林地,已经是一片狼籍。
铁阑终于现身,对一波剑气无功,也感觉到惊讶,还待再出手的时候,余慈却喊了停。
巨木倒折的声响终于止歇,赵子曰“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血痰,抱着猫站起来,身边依旧焰光如轮,接下却是微微而笑,一点儿都不见濒临绝境的紧张:“几年不见,余仙长果然还是那睚眦必报的性子。”
果然是给认出来了。余慈摸摸下巴,三年间蓄起的胡须,早就刮去,此时他的形貌,与几年前比,并无大的改变。不过他倒有点儿好笑:“哦,没想到当初是给你这么个印象,怪不得呢……”
当年绝壁城中,灭掉白日府的回忆倏闪而过,余慈点头回应,“怎么说也算是共御强敌,没想到一转眼,就落得兵戎相见。”
“这回我可真是冤枉,我本人可真路过,只是这位……”
赵子曰晃晃手中的肥大的白猫,说着他也觉得这事儿荒谬,自顾自笑起来:“畜牲发狂,我也没辙不是?”
余慈视线从那只狮子猫身上扫过,那只猫的金蓝双瞳也退去了血色,恢复正常。在此他又见到一桩异处,一般来说,面对强光的时候,猫儿总是会眯起眼睛的,可眼下焰光如此强烈,这“狮子猫”的瞳孔依旧大睁,森森幽光,盯着他不放,还真有点儿“恨恨”之意。
他心中又是一动,刚刚才闪过的“熟悉”感觉重翻起来。但那感觉也是模糊得很,一时想不明白,余慈将这个感觉记下,眼下,他有更直接的问题需要解决。
“现在,你给一个交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