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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拓印

    到余慈眼前时,标枪上不带一点儿劲儿,被他轻松接在手中。

    方一入手,金属枪杆上的热量便让余慈手心一颤,皮肉灼痛感觉强烈。外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杆投枪上的符咒本已经处于激发状态,但不知被人施了什么手段,硬是给限制住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沉剑窟主人。

    果不其然,沉剑窟主人随即开口说话:“这杆枪就留给你防身吧,符咒激发的力量已经被我封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也炸不了。”

    这话听起来可真别扭,不过余慈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能够感觉到这杆投枪表层密密麻麻的符咒之下,拥有的惊人力量。若在危急时刻,把它扔出去,打破这暂时的稳定状态,爆发出的杀伤力想必很是可观。

    不过,谁在乎啊……莫名其妙地给我干嘛?

    余慈可没有从沉剑窟主人那边收到半点儿善意,感受着周围人们的古怪眼神,他觉得“烫手山芋”这个词儿真是最恰当不过。

    随着四名散修逃走,夏伯阳脱身,这里只剩下了两拨五个人,看着局势变得简单,但事实上危险性不知要强出多少倍。一方面文式非那边并非是“温良谦恭让”的代表,另一方面香奴也不可能和他一条心——余慈非常明白这一点。

    现在这种情况下,沉剑窟主人却把推到一个“最特殊、最醒目”的位置上,其心可诛!

    沉剑窟主人不知余慈心中恼意,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此时他仍未现身,只将声音送入各人耳中:

    “不知重器门的这些人,是怎么进入这块地域的。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终究不知秘境中的奥妙,以为毁掉四通阁,就能将咱们困在这里,却完全搞错了方向。”

    在沉剑窟主人的解释中,四通阁是剑仙秘境中最便捷的通道集合地,从这里,理论上可以到达剑仙的秘境的任何地方——除了核心区域。

    “他们不知秘境之中,最紧要的还是那三道符印,只要破解了那个,就算是遍地机关又何妨?”

    文式非疑道:“符印在何处?”

    “秘境之中,无所不在,想唤来一观,也很容易。”

    说着,空气中骤起一声爆鸣,进入秘境之后,沉剑窟主人首次放开了气息,一道电光蹿入虚空,便在光芒闪耀的瞬间,周围空气猛然一窒。

    余慈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一下子陷进了冰窟里,森冷的寒气撕裂皮肤的防护,一层层碾压进来,肉身的感觉因此变得迟钝,但神魂承受的压力却翻着个儿地往上涨。

    当压力再上一个层级,余慈自发地进入心内虚空,在这里,感应愈发清晰。

    生死符翻转不体,以之为核心的诸般神通外相则略有些凝滞,造成这一切原因,就是在外围无尽虚空深处,传导过来的森寒锐气。在他感觉,那不像是符印的压制,而是一位剑道通神的大能,持剑相对所挥发的剑意。

    “若是剑仙所布的符印,这感觉也说得过去。”

    但只论“感觉”,又显太过模糊。余慈也记得沉剑窟主人是要他们破解符印,若只如此,谈何破解?

    念头微动,他默道一句:“显化!”

    一语既出,如有神应。黑缎般的夜空中,无数光芒亮起,那不是星辰的光芒,而是有千百道符纹分形闪耀。心内虚空就像是一张印纸,将外界虚空深处镌刻的符纹拓印下来,纤毫毕现。

    这其实也是引气入境的手段,只不过稍加变化而已。余慈能做到这一点,便证明他在玄元根本气法上造诣渐深,活学活用已不在话下。

    但也是因为“拓印”,将虚空深处的符印烙在心内虚空中,等于是强行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余慈承受的压力也是激增。再度闷哼一声,生死符翻转更快,诸般神通外相,除天龙真形之气所化的鱼龙外,也都略有扭曲。

    正头痛的时候,心内虚空的压力骤然一轻,却是外界符印显化的时段过去。余慈长出口气,也顾不得对虚空印下的符纹分形再做确认,匆匆退出来。

    环目四顾,除了香奴以兜帽遮脸,看不出究竟,文式非等的人脸色都不是太好看。据沉剑窟主人讲,秘境符印的威力,因人而异,修为越高,承受的压力越大,而修为一旦超越还丹境界,秘境符印的攻击性就会彰显,那时就真正糟糕透顶。

    沉剑窟主人对众修士的反应早有准备,话音中便有些笑意:“这是秘境符印第一层,诸位感觉如何?”

    众修士都懒得理他。

    沉剑窟主人又道:“此符印只针对生灵而设,重器门以外物发力,缺少生灵气息,无论如何也不会触发符印压制,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可惜,不触发符印,又该如何破解?他们想绕过去,代价就是永不得其门而入。秘境的符印,是绕不过去的。”

    他这话若有所指,但也没人深究,因为他紧接便说出了后面几日的计划:“秘境开启后,总要十天左右才会消停,时间尚算宽裕。我们就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每四个时辰激发一次符印,诸位可趁机感应记忆,以图破解之策。提醒一句,诸位可以利用演天珠记忆符印细节,或许比脑子记忆来得更准确些。”

    “窟主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文式非俨然已经适应了发言人的角色,立刻就质疑道:“若依窟主的意思,破解符印之前,我们是哪儿都不用去了……”

    此言直指沉剑窟主人之前抛出的“机缘”香饵,已是殊不客气。这种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东西,最容易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一时气氛紧绷。

    沉剑窟主人淡淡回应:“四通阁已毁,你们想去哪儿?莫看这片园林广大,其实早被剑气斩破,虚空裂隙处处,又因为此地主人办的一件大蠢事,这些裂隙遍接无数稀奇古怪的地方,等于是无数单向甬道,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无法生存的死地,当然,运气好些的,一步踏出,直抵九天外域,提早淬炼真形,也未可知。”

    这就是恶毒的诅咒了,没有步虚飞空的实力,到九天外域去,怕是瞬间就被太阳真火烧化成灰,又或是成为域外天魔的腹中餐,当真是十死无生。

    文式非当即住口不言。

    沉剑窟主人又道:“重器门的问题,事先谁也没有料到,当前局面下,只有破开第一层符印,取得秘境的部分控制权,解除四通阁的限制,大家才有四处寻觅机缘的机会。这样吧,若是开启了第一层符印,在开启第二层符印之前,所获得的一切宝物,均由各位分配,本座不沾手……当然,若是先前所说的那样东西,本座当仁不让。”

    至于那东西是什么模样,沉剑窟主人的回答让人很是莫名其妙:“棺椁、尸身之类。”

    余慈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各有考虑,但明面上还是答应了。

    众人便在四通阁的废墟附近,稍事清理,暂歇下下来。其实清理、布置这些杂活,都是由铁阑来干的,说实在的,看着一位修为还要在他们之上的恶鬼为他们鞍前马后地效劳,感觉实是怪异绝伦。

    等一切安置好的时候,秘境中太阳真火的投影已经西移,且变得红彤彤的,人们这才知道,原来秘境中也演化日夜移换,确实是奥妙无穷。

    其实,研究符箓阵法之类,从来都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利用思维碰撞的火花,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只可惜,类似的情形在此刻是不很难出现的,众人的位置隔得很开,就算是文式非等魔门同道,还有余慈和香奴之间,也是如此。

    在入定参悟的时候,人们还是本能地只相信自己。

    重新进入心内虚空,无尽夜空中的符纹印记依然存在,但由于外界符印威能潜隐,这里的压力也消失了,余慈得以仔细观察,不出他所料,这符纹分形当真是熟悉得很。

    在拓印符纹分形之初,余慈就知道,所谓秘境符印第一层,其实就是在沉剑窟岩洞中所见的那个“狗屁不通”的符箓。

    如今,余慈不能再大言不惭地说它“狗屁不通”,只因为这样的符箓结构,或许没有效率,或许能把人吸成人干,可一旦真正催运起来,其威能也是不打半点折扣——想想在后面为符箓提供法力的,或许是一位绝世无双的剑仙,这现实就让人气沮。

    很快挥去这感觉,沉剑窟主人也说过,画符之人,其实在符法上的造诣平平,也是照葫芦画瓢的水准,符印上也就未必没有破绽可寻。

    仔细观察下,余慈愈发确定,沉剑窟主人的的拓印,或许是经由演天珠的缘故,过于计较准确程度,忽略了现实环境的变化,故而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照着洞窟内的符纹分形,看上十年八载,也不如一两次亲身体会来得明确。

    而亲身体会的最佳效果……或许要到下一次激发的时候了。

    余慈心有定计,就不再浪费时间,从心内虚空退出,睁开眼睛。

    文式非那边三人还在入定中,余慈不知他们有没有进展,也不关心,又去看香奴,一望之下,却没见女修的影子。

第三百零二章 退路

    不是也跑掉了吧?余慈挠着头站起来,旁边铁阑赤红的眸子闪了闪,又熄灭掉了。

    此时太阳真火的投影已经依照日升月落的模式,完全消失,园林中黑沉沉一片,余慈信步而行,在园子里散步。园林的景致早被重器门的投枪器毁了个遍,直若一片焦土。且在这片焦土之上,虚空处处扭曲,且越往外围去,扭曲的程度就是越重,撕裂的口子越大,将园林空间弄得支离破碎。

    那些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位置也就罢了,真正要命的是那种极细小的裂隙,隐藏在树木砖石之后,又是在夜间,外表一点儿不显,一不小心撞上去了,就有可能被扭曲的虚空之力挖出一块皮肉,甚至绞碎肢体,伤损性命。

    余慈一不小心给绞碎袖角之后,不敢托大,往更远处扫了一眼,便准备转身回返。不过也巧,就是这一眼,他看到香奴从园林另一边走过去,黑沉沉的袍子几乎完全融入夜色中,让他差点儿就漏过去了。

    本想打个招呼,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干脆任她远去,心中却也奇怪,都这时候了,女修到此危险之地,是什么打算?

    从初见面时起,余慈就对这神秘兮兮的女修有种莫名的感觉,接触得越多,感觉越是强烈。虽说中间他曾经趁着女修受伤昏迷,看到过她的形貌,然而罗刹教虚虚实实的手段最多,余慈也不好做出最终结论。

    这样想着,余慈不自觉就冒了一回险,往香奴之前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里,情景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虚空扭曲得更加厉害,搭眼一瞧就有几十上百个裂隙,隐藏在夜色中,稍一不慎,就可能撞上去。

    “这种鬼地方……”

    余慈可没有闲夫仔细察看,万一撞上虚空裂隙都没地儿哭去。想了想,他用了个偷懒的子,暗中驱动照神铜鉴,放出神意星芒,准备控制着它转上一圈儿。

    哪知星芒刚飞出来,一闪就不见了,余慈为之愕然。

    他的感应很清晰,神意星芒是一头撞进了某个虚空裂隙中,在园中,这也没什么,可是这并非是他操作失误,而是神意星芒完全自发的动作。

    神意星芒也只有在一种情形下,才有如此高度的自觉性……

    余慈眯起眼睛,想起沉剑窟主人的说。要再追索神意星芒的去向,但虚空扭曲的屏障哪能如此轻易突破,说不得完全断绝了联系。他也不气馁,反而有些兴奋,若他的猜测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变成现实,他面临的局面就迥然不同。

    下一刻,千百颗星芒从照神铜鉴上喷射而出,散落四方,转眼就又完全消失掉了。

    果然如此!余慈几乎要抚掌大笑,偏在此时,他周身一紧,巨量的压力当头而下,满溢整个园林。

    他讶然抬头,这感觉,不正是符印被激发时的兆头么?现在离四个时辰,还有一段距离吧。

    有声音遥遥传来,那是铁阑:“客人在那吗?”

    余慈应了一声,顾不得仔细分析神意星芒的现状,回身又是小心地离开,不一刻到了四通楼废墟之前,香奴已经回来了,几个人都睁开了眼,仰头看天。

    见他回来,文式非和帝天罗都移转目光,眼中分明有些疑惑,余慈心头微震,猛地发现自己有些托大了。神意星芒虽然隐秘,但之前并非没有被人察觉的先例,而察觉的那人,便是将屠独化为傀儡的北方魔门某个魔头,在场的有一半都是魔门中人,莫不是被发现了吧?

    还好,这二人明显没有确切的认知,而此时,沉剑窟主人的声音已响在耳边:“有人在别处,触发了第一层符印。”

    “这也行?”

    “怎么不行?只要有胆子、有手段,尽可触发,并不奇怪。”

    沉剑窟主人语气淡然:“有别人触发,固然使核心区域的秘密不再那么安全,但也让你人对第一层符印了解更多,控制符印的机会大增。且没有人比本座更清楚此地的布置,同样的条件,咱们的机会还是最大……诸位不妨趁此机会,多多感应吧。”

    说罢,此人一切声息消寂。

    余慈等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情况怪异,沉剑窟主人的反应更是古怪。他们没有一个是傻子,心中忽地都升起一个类似的念头:“这些消息,不是沉剑窟主人故意放出去的吧……”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放出,显化厅中百十个修士是一拨、在秘境之外逃走的四个散修是一拨、秘境中脱身的夏伯阳又是一拨,当这些消息汇集、交融,必然会以恐怖的速度扩散开来,也许用不了两天的时间,整个剑园就都知道了。

    集合全剑园修士的力量,或许三层符印被破开的机会大增,但沉剑窟主人凭什么敢保证自己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们各自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但谁也没有说出来,而是像上回一样,盘坐下来,仔细感应符印显化时的威能,推演破解符印的办。

    这个时候,余慈却有别的事做。他没把心思放在符印上,而是去感应刚刚放出去的神意星芒。

    神意星芒只有在发现可寄生的目标时,才会有那样自觉追踪的表现。眼下这个园林一片死寂,只有文式非这些外来的修士,可他们修为精深,神意星芒是透不进去的,那么,能引起星芒感应的目标,又在何方?

    自然是撞进那些密布的虚空裂隙中去了!沉剑窟主人刚才说起过,这些虚空裂隙是被秘境主人斩开的,通往许多古古怪怪的地方,甚至有可能通向九天外域。

    既然如此,裂隙也应该能通往其他位置,比如,某个更安全之地。

    余慈没有想到,便是隔着虚空裂隙,神意星芒也能发挥作用。而如此手段,恐怕也只有拥有照神铜鉴的余慈、甚至还要是凝成种子真符的余慈才能做出来。像文式非、帝天罗等人,虽是修为远胜过他,怕是还没有照神铜鉴这样,可将神魂力量转化千百颗感应星芒的手段,以确认无数裂隙之后的空间情况。

    千百颗神意星芒,在撞进虚空裂隙之后,瞬间失联的就有一大半;剩下的有的又有撞进那些细小的、难以通过的裂隙中的,也没有用处;再有就是通过感应,一些余慈所无理解的特殊环境,也给排除。

    剩下的地方,就是很少很少了。余慈感应半晌,也只发现了三处。

    这三处就是寄生在了三个生灵脑宫之中,其中一个是很寻常的鸟雀,正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跳跃,或许是隔了虚空裂隙的缘故,其周边环境模糊不清,只看出是绿树成荫,清泉流石,很是生机勃勃——现在断界山脉正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哪儿来的绿树成荫?真要过去,说不定是亿万里以外了……

    余慈摇摇头,换了一个目标,但紧接着就是背上生寒。这目标竟然是个妖魔,周围黯沉无光,隐隐绰绰都是奇形怪状的生灵,偶尔溅起的血光愈显得刺眼……算了吧!

    最后一个目标倒是位修士,大约是通神中阶的修为,至于所在地余慈真没看出来,只觉得是一片落雪荒原,是北方某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余慈比较倾向于最后一处,但不巧的是,那处裂隙在园中的位置太过偏僻,若真有什么意外,未必能赶得过去,就是过去了,仓促间路上密密麻麻的虚空裂隙说不定就把他给撕碎了。

    啧,还要仔细想想啊。

    此时,第一层符印的压力已经很明显了。这回符印发力的感觉其实和上一回不太一样,沉剑窟主人发力时,一下就把符印的威能尽数激发,十分清晰明确,而这回,触发符印那人应该是在不断地试探,符印威能多有变化,到激烈处,园林虽不是激发的核心地域,却也是掀起狂飙,吹得人衣衫猎猎做响,真不知那个地方,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余慈重新把心神放到心内虚空中,去感应符印的奥妙。比较这两回符印激发的情况,他倒更喜欢现在这个,正因为其多变,收集到的信息反而更加翔实,更具备参考价值。

    他心神在心内虚空中徜徉,对烙在上面的符纹分形再确认一遍后,终于有了进一步动作。

    早在显化厅时,沉剑窟主人就在那玉板上设下题目,要求在座修士尽可能地将第一层符纹的符纹分形,以“叠窍合形”的思路加以简化,作为区分“有缘无缘”的标准。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为眼前的情况作准备。

    也许,要破解、或者是控制第一层符印,其关键就是在此吧。

    余慈先是把之前的“作业”照抄上去,但很快就发现不足之处。因为他之前并不清楚符箓的作用,简化时只是单纯从结构上下手,没有抓住能上的重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今必须要重头来过。

    “中央核心符纹不变,仍是一个‘封’字。至于外围,看眼下的情况,只对生灵有反应,分形中便应有感应中心;统驭元气又要一个中心;剑仙剑气,这剑嘛,也要体现出来……”

    或许是发现脱身之策,心情上佳的缘故,余慈只觉得自己如有神助,一层层抽丝剥茧,很快就有了大概的思路。随后的工作就是以中央“封”字符纹为核心,将外围找出来的关键分形连接上来,形成骨架,再把更外围的分形一层层铺上去,通过“叠窍合形”的各类基本原则,开始简化过程。

    早先在中央符纹上的作业是能保留的,而余慈刚制成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不久,这个雷符也是自发感应生灵,发挥威能,因为“感应”一处,也是顺风顺水,很快就有了成果。

    之后余慈便在统驭元气和演化剑气两种关键符形的简化上稍费思量。前者是关系到驱动符箓能源的关键分形,其重要处自不待言,但后者却是与符箓的施用者息息相关,脉络上更好把握。

    最终,余慈选择了后者。

第三百零三章 突入

    余慈的选择自有其依仗:天下修士千千万万,能像他一样既精剑术又通符法的一千个人中就有一个,而以剑意结成种子真符的,千万人里也未必能找出一个来。

    有此条件,面对类似的符纹分形,这个种子真符就具备极大的参考价值。正所谓“举一反三”,没有“一”,又哪来的“三”?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错,种子真符的结构,正是剑意化符的诸多方式中的一个,具体符纹安排上,或许并不适用于第一层符印的实际,可是构符的原则是不会变的,一旦把握了原则,拼接符纹分形,就只是考验基本功了。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余慈就把这处关键分形组合得七七八八,已可略见此处符纹的整体结构,之后便是引气贯注,确认其运转正常与否。当然,在心内虚空,不可能真的引气成符,只需驱动心念,在其中走一圈儿便成。

    余慈正是这么做的,如果分形组合无误,他应该会感应到布置符印的前辈剑仙留存的剑意痕迹。

    心内虚空骤然一亮,有一溜电火划破长空,便像是有人在夜空中挥出璀璨剑光,余慈心头一振,知道自己拼接的符形,至少在结构原则上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似乎和符印触发时,寒气凛冽的感觉有些不同?

    余慈再次驱动符纹,在心内虚空烙下印记,转头又想去感应外界符印的变化。就在此时,他心头震了震,一幅画面陡然从眼前流过。

    这并非幻觉,而是飞出去的神意星芒将寄生对象周围的刺激性信息传导过来,而那画面却不是来自于他已经确认过的三个裂隙后空间的任何一个。

    余慈愣了愣,然后就明白过来,这颗神意星芒应该是落入了一个细小的虚空裂隙之后,最初就被余慈排除掉,任其自生自灭,但不知为何,又将信息传递回来。

    没等他弄清楚这究竟是哪里,更清晰,同时也更具刺激性的画面刻进心头。

    那一瞬间,余慈不自觉进入了星芒寄生对象的视角中,对方的身体的感觉也复制过来。僵硬、冰冷、抖颤,皮肤像是被千万根尖针扎刺,而眼中则是一团耀眼的金光,正迅速占据他全部的视野。

    在视野边角处,几十只剑鬼正在尖啸声中,被催化成烟。

    剑园?

    几乎与之同时,余慈又从中接收到了另一个信息源,这个可要熟悉太多:小家伙!

    余慈猛然间明白,这里究竟是何处了——沉剑窟!

    不知为何,剑仙秘境的虚空裂隙中,竟有一个通往了沉剑窟,那么,神意星芒的寄生对象,应该就是一个参加了沉剑窟主人的宴会,又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了。

    只不过,如今他的运道似乎用尽了——前方的金光已经扩展视野的极限,从他的视角来看,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是……庚金之气?”余慈认得那是沉剑窟中间,汇集的巨量先天庚金之气,听铁阑说,有个名目叫“祭剑台”,其中蕴着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意,不知是什么来路。

    念头未绝,警兆骤现,一道森然剑意从金光中透出,直贯眉心。寄生对象的脑袋瞬间变成了一个烂西瓜,砰声爆碎。

    余慈闷哼一声,就算只是代入,脑子炸开的滋味儿也绝不好受。他眼前红黑颜色混染,眩晕的感觉极其强烈,可是却容不得他静心恢复,只因那道森然剑意,竟不知怎地,跨越虚空,追着神意星芒投射的轨迹,直斩而来。

    “你娘!”

    只来及咒骂一声,剑意便已追至,便如同破门而入的强盗,轰地一声打入心内虚空,把这里诸多神通外相搅得一团乱麻。

    “铮”地一声,心内虚空响起双剑交击的剑鸣,这是种子真符自发放射出剑意,与侵入的外力碰撞,然而下一刻,这道护身剑意便给打碎,心内虚空更呈现出明显的扭曲。

    余慈心头一寒,总算明白这道剑意的层级,怕是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是怎么把这家伙招惹过来的?

    或许是感应到危机,心内虚空中心处,生死符大放光芒,吸纳天地元气的速度剧增,并迅速转化,将力量灌入虚空中诸般神通外相之中。别的也就罢了,虚空中盘旋的鱼龙却是身形猛涨,化为十丈长,水桶粗的一条庞然大物,双钩宫绦所化的利爪也随之涨大,额头“道经师宝”四字印记更放出强光,照在那道外来剑意之上。

    然而外来剑意全无凝滞,又是威能发动,斩的却不是诸多神通外相,而是虚空中,那块刚有了新结构的第一层符印烙印。

    砰地一声,余慈前面几个时辰的“作业”,瞬间毁于一旦。千万符纹分形,又变成最初始状态,散布在心内虚空的外层区域。

    余慈看得莫名奇妙,就是打散了又如何?要知这是在他心内虚空之中,心念随生随灭,只要前面的步骤记得清楚,顷刻间就能复现——便像这样!

    虚空中重新出现那完成了小半的符箓合形,与前面一般无二。可才现出片刻,那剑意又是一斩……

    “有毛病啊!”

    余慈先前觉得这剑意层次若渊之深,若海之阔,令人凛然生畏,现在立刻转换目光,只觉得这剑意纯粹就是个小孩儿置气的玩意儿,难不成它攻入心内虚空,就是为了把他凝成的符箓打散掉?

    三番五次地尝试,回回都是如此,余慈又好气又好笑,那道剑意也磨光了耐心,再一斩斩碎符箓之后,凶横的剑意却是倏化清光,直刺入中央核心符纹之中,下一刻,满天符纹分形倏然一亮!

    *************

    不对劲儿!

    园林中,文式非等人纷纷睁开眼睛,凝然四顾。地面在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四通阁的废墟看起来有再次垮塌的危险。

    人们纷纷起身,这种情况下,能再潜心推演就叫有鬼了,更何况,他们在感应符印的时候,已经察觉到,远方有着极大的变故发生。这种情况下,仍盘坐地上的余慈,就显得非常突兀,看得出,他还在深层入定之中。

    香奴伸手想叫醒他,没等探到他肩膀,沉剑窟主人便发出一声低喝:“他或是在最关键处,不要惊扰了他。”

    “关键处又如何?破解第一层符印怕是轮不到咱们了吧。”

    文式非语带嘲讽,但脸色其实不太好看。像他这样的人物,修为或许还未臻绝顶,表面上也能屈能伸,但胸中天生一股傲气,却是对谁也不服气的。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远方不知是谁,后发先至,嵌入第一层符印的核心层,转换符文,吞吐元气,竟有一举破解之势。

    不只是那边,观眼前余慈的表现,对符印的研究怕也比他来得深入,这般事实,可是让他不爽得很。

    但更出乎他预料的,是沉剑窟主人的反应。这个活了上万年的老家伙,表现得非常从容安定,只道:“观那人的动作,不是要将第一层符印毁去,而是要争夺其主控权,以至控制整个剑仙秘境。这手段不可说是错了,但在眼下,也太自不量力……都趴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是凌厉的反击。文式非等人眼前一花,沉剑窟主人竟是凝成了身形,便是只如鬼物般的虚影,也有远超过他们层次的力量迸发出来,直刺苍穹。

    刺耳的裂帛之音响起,园林上空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口子,虚空深处,似乎有一只利眼明照此间,随后就是比刚才触动第一道符印时还要强劲十倍的强压轰然迸发。

    沉剑窟主人虚影一闪,已在百丈开外,随后消散,这股强压如影随形,垂天划地,园林地面已经被犁出一道不知多深的长沟,一直延伸到沉剑窟主人消失之地,又是一声尖音,万千剑气崩溅开来,在那半边园林发力一绞,所过之处,一切物件都给绞成尘烟灰土,不见半点儿痕迹。

    “够毒!”

    文式非不是说秘境符印的杀伤,而是指沉剑窟主人的手段。这家伙冒险触发的,已不只是搅动了第一层符印,便连第二层也没放过,由此激发的反制之力,十倍与前,并且和第一层符印混同在一起,弄得天下大乱。

    这时候想控制符印,不是找死么?

    文式非似乎可以听到极远处那声悔恨的惨叫。

    沉剑窟主人的声音响起来,平淡中感觉不到刚刚从秘境的反制杀伤中脱身的痕迹:“看到了?这等情形之下,若把符印视为罩子,我们打破了出去就行,别想着办那些额外的蠢事!”

    诸修士深以为然。

    “那就继续吧……唔?”

    他话音倏地断绝,只因为他感觉到了,正混乱不堪的两层秘境符印中,有一道新的气息穿入其间,全无停滞,从不耽搁,便如一道跨空长虹,一闪而逝,只给人留下那绚目的轨迹。

    “出去了……是谁?”

    帝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没有人回答他,满园寂然。

第三百零四章 睁眼

    帝舍的疑惑就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经过这些时间的参悟,文式非等人都明白,秘境的奥妙,大半皆系在内外三道符印之上。

    这符印看似禁制,又是空间的分划,每破开一层符印,都等于是往秘境中更深入一层,三层符印破开,就会站在秘境的中心。当然,若能更进一步,将三层符印尽都控制住,理论上这秘境就要换个主人了。

    化虹而去的那位,出手当真不凡,行事更是干脆利落,抓住一、二层符印被沉剑窟主人引动,彼此影响的时候,竟是火中取栗,趁乱一举击破这两层阻碍,杀入最靠近秘境核心的地方。

    这一手除了胆大心细,还要对符法有着极其精深的造诣,方能在此毫厘之间,躲过符印的压制,履险如夷,只论符法,文式非这些被沉剑窟主人挑选出来的剑符双修的人才,怕是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一根指头。

    园中的沉默在继续,但实际上,人们现在都在等着沉剑窟主人的回应。此时此刻,面对已经突破两层符印的对手,文式非等人的作用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也只有沉剑窟主人这样,随时能够触发符印威能的“大人物”,才堪与那人放对。

    终于,他们听到了一声冷笑:“他这是去寻死了!”

    “寻死?”

    “对符印既无破解,也未控制,就这么强突进去,急功近利,到时内外夹攻,便是地仙一流,也要狼狈不堪。本座当年也曾做过这样的蠢事,如今他不过是把这路径重复一遍吧!”

    沉剑窟主人的语气倒是自信满满,哪知文式非在旁不阴不阳地道了句:“窟主也得到斩雷辟劫令了不是?谁知道那人又有什么机缘?”

    园中一下子又陷入到静寂之中,下一刻,在文式非等人难看的脸色中,沉剑窟主人身形再现,哈哈笑道:“有本座在,想拿机缘,哪有这么容易?”

    “闪哪!”

    文式非等人一声咒骂,什么都顾不上了,四面飞射,以躲避接下来秘境的冲击。铁阑则多带了一个余慈,反应比他们还要早上一线。

    果不其然,还没有完全沉淀的前两层符印威能立刻生出感应,那只虚空利眼再度凝眸,瞬间锁定了沉剑窟主人的方位,可未等剑气迸发,它锁定的对象已经吐气开声,身影再度凝实三分,身外更有无数乍现乍灭的惨白光芒,细看去,那光芒之中,每一个闪烁之处,都是扭曲的头脸虚影,密密麻麻,挨碰在一起,无声惨嚎。园林中气温骤降,阴风四起,渗入衣袍,更是凉浸浸的,直透心窍。

    在有心人眼中,这一下子,沉剑窟主人便露了根脚。

    帝天罗便轻声道:“好重的怨煞之气……”

    “就是专修鬼道的修士,怕也不敢把这等程度的怨煞之气收拢体内。”

    文式非脸上笑容抽*动,不知是喜是怒:“这一位,不是生灵!”

    与话音相应,沉剑窟主人的气息猛地放开,肆无忌惮地冲破两层符印,却仍未止住,又撞上了第三层!

    所有人耳中都是一闷,澎湃的气浪压迫耳膜,嗡嗡作响。随后就是一声霹雳打破这气浪阻碍,园林为之震荡,昏暗天空撕裂,粗大的电芒便如天神之鞭,猛抽下来。

    电光暴闪的瞬间,园林中所有人都为之颤栗,这无关胆色,而是神魂深处的本能做出的反应。

    “三层符印一起作用……等若劫雷?”

    文式非本就是趴伏地上,这下就把身子按得更低些。劫雷一般都是有明确的目的性的,可离得这么近,谁也不敢保证,庞然的天地劫力不会把他们捎带进去!

    下一刻,刺眼的光波横扫园林,众人顾不上观察,一个个做起了驼鸟,低头缩肩,护体真煞全开,只求将这波冲击捱过去。

    沉剑窟主人的大笑声起,旋又在滚滚雷音中消寂。

    过了很久,文式非抬起头,眼前是一片白地,这片园林已经给毁了个七七八八,劫雷和沉剑窟主人的对冲中心位置,更是一片狼藉,原先高高的四通阁废墟被彻底抹平,到处都是劫雷留下的焦痕,还有剑气切开的深深裂隙。

    “都活着吧?”

    文式非叫了一声,当先往那边去,不一刻,帝天罗、帝舍、香奴都聚在一起,在原地看了半晌,又有眼神交流,随后便纷纷将目光投向另一边,那里余慈盘膝坐地,竟是依旧在入定,那全情投入的水平,让人无语。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避过劫雷的冲击,其原因就在他前面,那个时闪时灭的鬼影上。

    沉剑窟主人引爆三层符印反制之际,是铁阑将余慈挟走,随后又在劫雷冲击肆虐之时,挡在前面。若是别的了就罢了,劫雷之威,天生灭杀一切阴魂鬼物,任铁阑修为如何高深,也是抵挡不住,此时大半鬼体都被蒸发,一时动弹不得,只有双眸中黯淡的赤光还在微微闪烁。

    “好个剑鬼,有豪侠之气!”

    文式非赞叹一声,随后又道:“再这么撑着也不好,最好是收起来温养一段时间……窟主可在?”

    他扬声唤了一句,已成白地的园林中全无回应。几个人同时放开感应,仔细察探一遍,仍未有回应,又是交换眼神,最终方由文式非道:“时间紧迫,事急从权,贵仆就在我这里暂歇一回吧。”

    说着,他取出一件雕着百鬼夜行图的瓷瓶,打开瓶塞,对准了那个鬼影。正要念动法诀,旁边帝舍忽地一声冷笑:

    “那颗‘铁魂还灵珠’确实不错。”

    文式非面不改色,笑道:“那是人家聚灵之本,自然是件异宝。这也是应有之义。”

    在场的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铁阑重创之后,都看到它的根基,全在鬼体内藏着的一颗铁魂还灵珠上,想来它能从一只普通剑鬼,成长到这种地步,实是仰仗此珠之故。全文最快

    这颗珠子放在不懂行的人手中,不值几个钱,可在魔门众修士看来,实在是聚魂合魄,成就傀儡替身的上乘妙品,使用得当,无异于能多一条性命。帝舍就是些割舍不开,只道:

    “你打杀王既然发了善心,不妨也可怜可怜我们这边的萧师弟如何。他初成血影,正要异宝聚灵,这珠子……”

    正说着,旁边帝天罗冷冷瞥来一眼,帝舍当即噤若寒蝉,不再说话。

    文式非微微一笑,暗道无怪乎光魔宗后进弟子,以帝天罗为首,不说她有什么能耐,只看帝舍的心胸格局,便也都明白了。赤魂还灵珠是件宝贝没错,但在这种前景未明的情况下,因为这玩意儿就毁了脆弱的默契,急着拆伙,此人便是狡狯多智,也没多大出息。

    不过此时,帝舍受帝天罗管束,终究不敢再生事端,脸色虽不好看,终究还是扭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文式非朝帝天罗点点头,又扫了眼香奴,见这个已经极度弱势的女修也没有自不量力的表示,这才满意一笑,平端瓶口,果然这回再没有人阻止他,瓷瓶口发出一股吸力,罩住铁阑,将他化为一道乌黑透红得的光珠,吸摄而入。珠子落在瓶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文式非晃晃瓶子,随即笑着将其收起,此时在他们和余慈之间已经再无阻碍,人们的眼神也就很自然的凝注上去。

    “嘿嘿,这个小子……”

    帝舍笑得很是开心,这回没人再阻止他了,便是帝天罗,也只是道一声“暂留他一条性命”,仅此而已。帝舍随口应了一声,正待上前,脑后却是一寒。

    他微怔又回头,和其他人一起盯着黑袍罩体的女修,森然道:“你想怎的?”

    香奴淡淡回应:“他还轮不到你。”

    “哦?那你来?”帝舍使出嘲弄的语气,但对香奴的压制却是丝毫未减。

    有罩袍遮着,看不出香奴的反应,不过她的气机愈发地缥缈难测。罗刹教的幻术最擅长以虚击实,以少抵多,故而文式非等虽是占据了人数的优势,却也不会大意,只是奇怪,这二人平时看着也没有太深的来往,怎么现在又发起疯来?

    当然,某人心中憋闷得要吐血的心情,他们是绝不会体会到的。

    眼看一场没意义的争斗就要上演,尖锐的破空声起,在众修士反应过来之前,已有十多根投枪从天而降,列如枪林,将人们圈在其中。

    骤惊回头,却见园林虚空处,九个披甲修士围成一圈,身上甲胄符纹交织,化为一层极其瑰丽的光壁,裹着他们破开虚空,从天而降。

    帝舍呆了半晌,等那九人落地,才一记粗口/爆出来:“他娘的不带这么玩儿的!”

    至此,人们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重器门的混蛋破坏四通阁如此利落,原来早就有恃无恐!

    文戒非面色严峻,看着九个修士跨空而来后,随即分散,按特殊方位分列四周,其间他一直想出手,可是对方行止虽各有不同,却是气势如一,让人无懈可击。

    正头痛的时候,他眉头又是一皱,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生出感应,十多对目光汇聚。

    中心点上,余慈眼睛睁开。

    园中陡地一静,不知怎地,当这个还丹初阶的修士睁开双眼,众人心头都有一溜寒气绕行而过,极淡极淡,却让人漏不过去,忽视不得。

第三百零五章 破空

    呃,12点还是2点,反正是俺错了,掩面遁……

    羞惭的分割线

    当寒气在虚空中打转之际,正是重器门道出来意之时。

    作为重器门在剑园中第二号人物,马长老是对外的喉舌,挟着九人跨空而来的余威,他沉喝道:

    “奉门主之……”

    后面的“命”字,蓦地哑了,绕心而过的寒气,理论上不会对人们造成任何影响,可是在那瞬间,人们的全身机能倒似出现了一个断层,心脏都像是漏跳一拍,莫名地便吐不出气来。

    一句话说不全,气势当即受挫,园内诸人都是还丹水准,自然感应到了。

    “邪门!”

    马长老心头一凛,他以前也是个散修,经历虽杂,眼界却是不大,但自从拜入重器门,见多了门主大人不可思议的手段,眼界自然打开,可相应的,对一些莫名之事,怀有很大的戒惧之心,此时也是如此。

    但很快,余慈又闭上眼睛,缓了一缓,再睁开时,目光虽是锐利,却也不再有刚刚那直透人心的寒意。他慢慢站起身来,环目一扫,神情倒是平静得很。

    这时人们都看出来,此人修为最多不过是还丹初阶,在一众人之中,排名当是倒数,刚才那慑人魂魄的寒意似乎只是错觉,完全见不到了。

    不过,文式非等人还是稍稍挪开了身位,和他保持距离。

    马长老却是问了一句:“这位好生面善,不知高姓大名?”

    “这位是半山岛的余慈余道友……”

    帝舍倒是抢先说出来,之前没能下手,刚刚又给惊了一回,正是恼怒的时候,便又想削削他的面皮,重拿出半山、罗刹的阴私说话,但才说半截,帝天罗冰冷的眼神已刺他面上,把后半截给封了回去。

    “半山岛?确实是剑修高门……”

    马长老在甲胄内深吸一口气,若真是如此,他反而不惧了。目光扫过排列如林的投枪,又从中吸取到绝对的自信,更不用说,他们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奉门主之命,秘境已由我重器门占下,一个时辰之内,再有逗留者,立斩不赦!”

    似乎与他话音相和,“不赦”之语一出,头顶便是轰隆一声响,整个秘境都微微颤动。已经熟悉了三层符印结构的众修士都能感觉到,那是在更深层的空间内,两位强大的人物在激烈对战,也就引发了符印的全面压制,

    那不是他们所能触及的层次,但眼下的局面,却是当真可恼。

    帝舍便头一个跳出来,冷笑道:“小小的重器门,也敢拿大?”

    马长老却是从容得紧,只笑道:“若在外间,重器门不算什么,然而在剑园中,在秘境里,我等九人,却还有这等自信。”

    说罢,他随手一挥,枪林之中,有数杆投枪闪亮,上面符纹光芒流动,竟都不逊色于之前园林中放射出凌厉气芒的那杆,想想那几乎撕裂虚空的威煞,从文戒非到香奴,都是心头生寒。

    最可恨刚刚因为铁阑和余慈的缘故,这五人的小团体内部早是分崩离析,便是明面上的合力,怕也是拿不出来了。任文式非等人再怎么才智高绝,面对这种局面,除了一个“恼”字,也只能再扒拉出一个……

    “走!”

    突然一声断喝,响在众人耳边。这喝声堪称是切中实际,更是卡在双方思维的契合点上,当下便是轰一声响,文式非发出“呜”声低啸,整个身形竟在瞬间缩小了近十倍,甚至已失去了人类的形体,只有一道乌光破空飞动,在其两边,帝天罗和帝舍都化为一道扭曲的光芒,竟是抓住乌光破空的瞬间之机,缀在上面,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重量,完全没有影响到乌光飞射的速度。

    再一声雷鸣,乌光与两道两芒竟是凭空消失。稍迟一线,插在地上的枪林才开始振鸣,随后被马长老挥手止住:

    “人器合一的乌雷梭,辅以极光元磁的斥力,确实有安然穿透虚空之能,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况且,以还丹修为强穿虚空,怕是也是不好受。”

    马长老知道,这大概是对方压箱底的脱身本领,既然如此,就绝对不可能没有后续的万全之策。更何况,魔门在北地的势力,并不因为元始魔宗的四分五裂而消减,就算他身披重甲,遮住本来面目,这件事后,更可脱离门中,也不愿多生事端。

    至于另外两位……马长老嘿了一声,就算跑到园林尽头又如何?不管跑多远,没有穿梭虚空之能,也是枉然!

    倒是那个年轻人,似乎有些古怪。他正犹豫是不是要再试探一回,有人通过头盔内的传音符阵说话。

    “什么?”

    马长老一震扭头,与他说话的,正是另一边披轻甲,戴雷公面具的女修。此人修为在一众门徒内不算拔尖,但却精研符法,又是能在门主面前说上话的,地位很是特殊。说出来的话,他也不能不信,眼中当即就是一寒,发令道:

    “注意了!”

    “你出了什么问题?”

    香奴收了遁光,让二人从缥缈不实的状态中脱离,周边扭曲的虚空像是张开的妖魔大嘴,随时能把二人吞噬进去。余慈边上就有一个,可是他似乎全无所觉,明明一侧还有更大的空地,他却站在这危险的边缘,未曾稍移。

    之前也是这样,一个“走”字,惊散了文式非等人,自己却全无动作,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携他出来,说不定这厮已经让重器门给绞杀在枪林之中。

    余慈回答轻描淡写:“我眼睛不太好使。”

    “啊?”

    此时正值马长老吼出命令,九个披甲修士各自从地上拿起投枪,圈成一个半圆,慢小]说就来慢逼上来。马长老头盔之后,双眼利芒闪闪,沉喝道:

    “半山岛的朋友,不要再妄想破解符印,再不收手,莫怪我手下无情!”

    “你若能帮我停下,我有重谢。”

    余慈懒洋洋回了一声,旋又朝香奴低声道:“过来一下,问你件事儿。”

    香奴正听得莫名其妙,脚下不自觉往那边凑近一些。只听余慈道:“对了,问你件事儿,半山岛的叶缤女仙,和贵教究竟是什么纠葛?”

    “……”

    憋了半晌没说出话,那边重器门早是层层杀机摞上来。不过知道余慈绝不是不知死活的那类人,香奴倒是放下心思,暗中开启她早准备好的底牌,嘴上淡淡回应道:

    “本教神主阴身女相,却喜女色,你竟不知么?”

    这等事这在罗刹教绝不丢人,相反,还是一应教众津津乐道之事。虽是言及神主阴私,但人人都知道,神主对此类事件绝不在意,相反从来都是兴致勃勃,多吹嘘几句,说不定比念几篇祷文还要来得有效。

    果然,在论及此事的时候,刚刚和无尽虚空之外相勾连的引线,立刻就凝实许多,那位伟大的存在,感应到了这边的刺激,凝眸看来。

    余慈真的愣了下,随后脱口道一声:

    “胡说八道!”

    香奴唇边冷哂,不知为何特别喜欢看到他这种反应,正要再说,当胸一股大力透来,她猝不及防,身形后仰,本来这也没什么,然而后面却是变故突生,一个原本很是微小的虚空裂隙,突然被一股巨力撕开,因虚空动荡而产生的乱流当空一扫,就把她卷了进去。

    女修为之大骇:“他怎地突然下手……”

    念头未绝,她已经被汹涌而来的乱流吞没,原本已经明确的“联系”,也因为空间转换,被瞬间切断,一时间只能全力引气护体,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阵天旋地转,直到耳中“砰”一声响,肩膀狠撞在坚实的崖壁上,她才发出一声痛哼。她反应也是快的,知道在陌生环境下的忌讳,当下全力运化神意,要先把握周边环境的信息。

    但很快,她就是一怔,这地方不是陌生,而是太眼熟了。脚边有一个被击碎脑袋的尸体,四面崖壁之上,尽是深深的剑痕,这也就罢了,可是岩洞尽头,那闪耀的刺眼金光,只要是来过这里的人,都很难忘记。

    “先天庚金之气……沉剑窟?”

    正意外的时候,那团金光中长啸之声骤起:“卑鄙小人,你终究困不住我们!”

    随即光芒四散,几个人影先后冲出,恰好与洞窟中的香奴打了个对眼,双方都是愣了。

    “罗刹妖女?”

    “半山叶明?”

    香奴心中一声呻吟,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余慈,你好!”

    余慈暂时顾不得那边香奴的想法,怎么说他也是把女修送离险地来着,算是偿了之前维护他的人情。

    当然,暂时解决掉一个难测深浅的麻烦,也很不错。

    余慈说眼睛不好使,并不是假话。当然,不能说是看不见,只是他虽睁着眼,眼前却是一片空茫,只有无穷无尽的符纹分形在眼前流淌。

    但他的感应却是更为敏锐,他能感觉到,因为他的举动,让重器门那边杀意翻腾,那些人终于不顾一切,扔出了投枪。

    其实余慈现在真要投身到刚打开的虚空裂隙中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方面,心内虚空新来的恶客,极讨厌这种选择,那单纯但强烈的念头一直在心中跳动;另一方面,余慈需要用事实来封着它的嘴:

    “看一看,究竟是谁对谁错!”

    他不闪不避,空手挥斩,眼前漫天符纹分形分崩离析,只有一道刺人肌骨的寒芒指天划地,哧声延伸开来。

    目见寒芒的瞬间,马长老不自觉眯起了眼睛,但随后,扑面而来的血光便将这一线视界给糊得严严实实。

第三百零六章 作者

    没有惨叫,没有轰鸣,连交击的声音都没有。

    已化为白地的园林中,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寒芒破空的哧声长音里,成为眼前妖异情景的唯一点缀。

    随着园林边缘虚空扭曲的程度不断加重,重器门的修士已经调整了阵形,由两人突前,三人居中,四人殿后,形成一个塔阵,适合聚力攻击同一目标。

    而在寒芒抹过的瞬间,当头两名披甲修士便身分四截,瞬间张开的护体真煞、符纹光壁没有半点儿用处,之前扔出来标枪同样被斩成数段,寒芒摧枯拉朽一般从残尸中间穿过去,全无停滞,以本来的斜线,击穿了整个阵形——只要挡在这条斜线上的,一律两段,全无例外!

    马长老位置居中,他的视界一片血红,那是旁边同伴充沛的气血毫无准备也毫无保留地喷射,也将他漆黑的重甲染上了同样的颜色。即使隔着厚厚的金属层,他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烧灼的热量,与之同时呈现的,是直刺骨髓的锋锐寒意。

    寒芒擦着马长老盔甲的边缘抹过去,又将后面一排的某个倒霉鬼切成两半,然后继续向前,直至消失在更远处的虚空中。

    “啊,啊……”

    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巨大的荒谬感捆住了马长老,他无法理解,就是剖开一张纸,也要有点儿糙边儿吧,也要有点儿阻力吧,可那寒芒,开始是什么速度,消失时还是什么速度,中间被它切割的人体、甲胄、投枪等等,则像是毫无实质可言的幻影,寒芒过处,就是分崩离析。

    他有点儿明白了,锋利、锋利,只有无可抵御的锋利,才是寒芒唯一的属性。

    他应该庆幸,寒芒是斜着过来的,与地面错开了好大的角度,所以,此时地上的残躯才是八块,而不是十八块!

    “他发不出第二剑!”

    雷公脸女修就在他侧后方,发出急促的呼啸:“这是他盗取了符印的力量,以小搏大,现在不可能再有余力……”

    马长老如梦方醒,身畔,女修已经化为一道电光,超了过去。

    然而前方的虚空扭曲程度,使得再快的速度也难有用武之地,女修所化电光还是慢了下来,此时马长老也在吼啸声中冲了上来,古铜的面甲上还沾着血迹。手腕一翻,又是一杆投枪出现,呜呜声中,破空飞射。

    投枪的符纹展现的是强劲的腐蚀力量,刺中目标之后,可在瞬间将其蚀化为一缕青烟——然后余慈真的变成了烟雾状!

    投枪穿透了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他只是对两个扑来的修士露齿一笑,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融进去了!”女修盯着那在闪烁中,渐渐虚化的身影,喃喃说话,“不是破解,也没有控制,而是融进去了。不,这就是控制符印的先兆,要通知门主才成!”

    马长老别的没听懂,最后一句则没有疑义:“那快……”

    话音蓦地断绝。要想朝另一片虚空中的门主传递信息,别说还丹修士,就是步虚水准的也勉强,他们只能通过组合符阵做到这一点。本来符阵就分布在各人的甲胄上,只要六个人合力就可以,但现在……

    他和女修怔然对视,一时竟是无计可施。

    “谁对了?谁错了?”

    “……”

    “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爷们儿啊!”

    “谁知道!”

    终于有了回应,答案还让人啼笑皆非。余慈刚笑了一声,却是戛然而止,他五官七窍同时溅血,整个身子更是变得像是烤熟的大虾,那是皮肤下的微小血管齐齐爆裂的缘故。

    更深层的肌肉骨胳、五脏六腑也是扭结倒转,现在余慈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拿着当大锤使,在大铁砧上猛砸了几百上千下,不管铁砧如何,巨大的反震力完全由他一身消受。

    再撞一下就死定了!余慈得出结论,服了几颗药丸后,又进入心内虚空,暂时将肉身的感觉屏蔽。

    虚空中,生死符如实反应了身体的现状,不但是外围一些符纹分形紊乱,就是中央生死翻转的核心符纹,也有些走形。但这些都在慢慢恢复,尤其是余慈将注意力完成放在生死符上,以心念进行观想之际,形神自然契合如一,恢复的速度更是加快许多。

    只是,心内虚空中还有一个存在,不容忽视,在状况稳定之后,余慈很快就结束观想,转而将注意移往外围虚空,漫天符纹分形之中。

    此时,正好一次“大循环”结束,中央“封”字符纹闪烁片刻,便有一道犀利明透的剑光从中喷射而出,绕行天际。这可不是胡乱游走的,而是以极其流畅的态势在拓印完整的符纹分形上,再描摹一遍。

    细细看来,其内外先后、轻重虚实,莫不合乎拓印符纹的实际,没有半点儿谬误。

    这正是那外来剑决,抢进心内虚空以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标榜自我的存在,吹嘘符印的威力,当然,还有坚持其既有思路的正确。

    这也难怪,毕竟是符印的作者来了么!

    不过现在,余慈早用现实打败了它:

    “你还抓着这错谬的旧法子做甚?你也看到了,现在可不是五劫之前,‘叠窍合形’的思路才是正途,符印的威力也不会削弱半点儿!反倒是按着你的想法,像我这样的修士,用出一个符去,没有抽成干尸,也要被天地的反制之力震死,完全不合实际!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我坚持把优化的符纹掺在里面,现在就可以陪你那主人一块喝茶去了……”

    “……”

    剑光游走更疾,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符纹份形,之前那个吵吵嚷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声音却是再不复见。

    一个五劫之前的老古董,偏又有着孩子般的小性儿,余慈真要叫一声头痛,这一位可是主动找上门来切磋符法的,本身实力强绝,真惹恼了,一翻脸余慈就要给斩成渣渣,他还非得“以理服人”不可。

    “玄黄大人,做不做的你给个准信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答应,咱们后面一切好说,若是不然,鄙人可没有那么多条性命陪你去送死!”

    余慈心中又闪过园林中那幕情形,面对这位玄黄大人的压力,他坚持己见,用感应、统驭元气、演化剑意等几处已经简化完毕的符纹分形代替了原有的那些,再用玄黄传授的秘法,从第一层符印中抽取力量,催化符箓,以身代符,挥出那璀璨一剑。

    威风是极其威风,然而以代符,在此秘境之中,与以身代天地又有何区别?

    庞大的元气流动除了带来其本身的强压,还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了符纹演化过程中,外界天地的反制力量——原本微尘碰撞般的力度,也能给放大成巨石砸头的后果。

    马长老他们觉得寒芒锋锐无匹,摧枯拉朽,却不知稍稍一点儿反震,都会给余慈带去千百倍的伤害,这也正是余慈重伤的由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符印收拢的力量远超过余慈的力量,中间又缺乏一个有效的运转中枢,否则以符法天然的“以弱驭强”的性质,绝不至于如此惨烈。

    终于,那位原作者,难心可移地说了一句:“非要做么?”

    “鄙人的性命再不值钱,也不该毁在玄黄大人你的亲制的符印之下吧。”

    “若非你是离尘宗的……”

    对方的回应中不免有些悻悻的味道,但总算把改编权交了出来:“时间不多了啊,能不能快点?”

    你也知道时间紧迫?想着这一位大发小孩子脾气,将已经半成型的简化符纹斩碎了百八十遍,余慈就觉得脑仁儿疼。

    不过,有这一位在身边,终究还是有好处的。不管这位大人的符法造诣多么有限,思维又是多么僵化,但对秘境符印的了解,世间却无人能出其右。尤其是当初布置的时候,各种设计思路,更是将符印的奥妙完全展现在余慈面前,没有半点儿遮掩。

    余慈在心内虚空中不出去了,用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将千万符纹分形、亿万窍眼,简化为实际的八千之数。虽然在现在的符箓系统中,这也是很荒唐的数目,但总算是能统计了不是?

    在此过程中,虽然余慈再没有观想生死符,他的伤势也在以能够目见的速度好转,特别是余慈思路通达之时,生死符也就转得愈发欢快。这正是“玄元根本气法”的神妙之处,引气成符,以符驭气,符法真气浑然如一,又有触类旁通之效,为世间其他先天气法所无。

    如今简化的第一层符印,还是一个很不规则的形状。有些关键分形已经接近完成,但有些还要细细推演才成……

    便在此时,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的玄黄,发出了警讯:

    “小心,有‘影子’过来了。”

    “唔?”

    余慈蓦地睁眼,因为引气秘法而导致空茫的视界,此时略有好转,只像是在眼前覆了一层印着符纹的厚纱,对周围环境总算能够目见。

    然后他才发现,穿透第一层符印之后,秘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地之间,云气聚散无常,似有殿宇高悬于云端之上,而在聚散的云气之后,一股暴烈的剑意便如天外雷霆,碾压而至。

第三百零七章 显影

    剑意如雷霆,临头时,确实如雷火霹雳,剑啸撼人心魄。

    换了平日的余慈,面对这等抢了先手的剑压,必定是要避其锋芒,抓住机会使险招,夺先手,再谋胜机,其实这也是一切雾化剑意“批亢捣虚”的特性所在,要求剑随心转,入微入化,余慈只不过使得更极端些。

    可如今,由玄黄传授的引气秘法,将第一层符印所调动的庞大元气传导长入体,力量是增强了,但在大山般磅礴的压力之下,什么剑随心转、入微入化,再也休提。

    余慈根本没资格谈“选择”,他只有一种办法!

    “斩啊!”

    在玄黄强烈的心念中,余慈骈指虚划,森冷锋芒裂空而出。头顶飞降的电火有一个明显的停顿,随后中分两半,露出后面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中的家伙,余慈定神细看,似乎还能见到他的五官轮廓。

    “砰”声巨震,中分的雷火崩溅四散,那个阴影中人的胸前,也裂开了一道缝隙,引得那里阴影剧烈扭曲,最终化为一个漩涡,将整个人形都吞没掉。

    余慈一口鲜血喷出来。虽然目标只有一个,但这一剑遭受的阻力要更甚于之前斩杀重器门修士之时,多亏他在两个时辰里面,将符印进一步简化,否则如今怕是已被活活震死了!

    不过阴影散尽之后,他身前却是出现了一团耀眼的光芒,如金蛇电火,在虚空中几次盘转飞动,最终化为一团流动如实质的雷光剑芒,悬在虚空之中。

    “这是影子的印记,里面蕴着极纯粹的剑意,若能汲取,大有好处,惋惜,与你性质不合。”

    看着那个如水银般流动的雷光剑芒,余慈也觉得大为惋惜,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一样东西,一拍手,将其从储物指环中拿出来,却是一柄长不过寸许的小剑。

    这柄小剑,正是他最初在天裂谷,从颜道士身上得来的战利品,后来知道是一枚还没有祭炼完善的剑丸,里面蕴含的剑意,却是与他所修的半山蜃楼剑意不符,中间绝壁城的董剡曾想着买下来,不过后来事多,没有来得及筹措款项,余慈已经离开了绝壁城,这枚剑丸也就保留下来。

    “这个是不是比较接近了?”

    以玄黄的身份,毫无疑义是剑道大家,一看便肯定道:“都是虹化剑意,又走的刚烈一路,虽不同源,却也能融进去。”

    余慈一喜,随后便按照玄黄的指示,将小剑抛到雷光剑芒之中。剑丸本就是未曾圆满,对类似的剑意有本能的需求,当下迅速吸纳,很快将雷光剑芒汲取得干干净净。

    汲取了雷光剑芒之后,小剑原本锐利的剑刃反而圆钝不小,这是将剑意锋芒慢慢内敛蓄积的缘故。其实,这时候加以祭炼,完全能够使之立刻功行圆满,只惋惜,一方面剑意性质不合,另一方面余慈现在全身充斥符印力量,难以运用自如,平常最顺手的符箓反而是使不出来了。只好由剑丸自己汲取,待回到山门后,再请精于炼器之人做最后的打磨功夫。

    收了剑丸,余慈微喜,旋又为眼前的问题而烦恼。

    经过两个时辰的组合,符印的流动趋向更明确,他能够看到,牵引入体的庞大力量,如何在符印的规拢下,百川归流,衍化剑气的全过程,甚至连斩碎雷火时,反震力量的作用模式,也有些明白。

    惋惜,再怎么明白,也躲不过去。

    说到底,余慈仍未能够嵌入符印核心,以“空间位置”形容的话,他就像是站在符印的外沿,用尽气力,也只能引出符印相对较弱的力量,可核心处稍有震荡,传递到边缘地带,都会增幅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趋向倒过来,使他本人处于符印的核心位置,这样,他才能以弱驭强,使符印的力量尽为其所用,在秘境中拥有自己的位置。

    简化符印,增强对符印的操纵力,掌握符印的规则,正是他嵌入核心的唯一途径。

    不过,简化符印,也用不着时时刻刻都和符印联系得这么紧密吧!

    “已经突破第一层符印了,在这里,还是断开和他的联系比较好!”

    “你要寻死吗?”

    玄黄用不可思议的腔调回应:“虽然符印本身对还丹境地的修士没有压力,可这里是第二层,是影子的世界,你确认不用符印的力量,对上刚才那位有胜算?”

    虽然那影子被余慈一剑斩灭,但那霹雳横飞般的剑意,还是给余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斗剑时,他从来不做假设,不过也必须要承认,影子在那瞬间展现出的力量,远在他之上。

    “那样的家伙,这里很多吗?”

    余慈环目四顾,对这云气生灭的环境倒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因为这里有点儿像离尘宗山门,都是高居云端——可他明明记得,秘境入口是在地下来着。

    “这里是仿碧落仙阙的格局,很经典的样式……咳,我是说那样的家伙有很多,超乎你想象的多,如果要给个确切的数目,八千个!”

    “八千?”

    余慈忽觉得这数字很熟悉,怔了怔,他猛然醒悟:“八千剑修西征?”

    “正是。你可以把这里称为‘雾影天”里面就是当初征伐西极世界的八千剑修的影子。在剑园中,保留的是他们部分人的遗骸、传承,还有一些片断记忆和怨念混杂,形成剑鬼。但在‘雾影天”所有人的印记都保留下来——当然,或许会有失偏颇,因为,这些印记,都源自于无劫大人的记忆,只在这‘雾影天’显化而已。”

    “显化?”余慈倒是想起自家心内虚空衍生出来的那个用途。

    某种定义下,玄黄算是与他心意相通的,当下便道:“性质差不多,只不过无劫大人可以将之显化于外,赋于基本的灵性和力量。大概只有他们本人百分之一左右的电]脑~访问o最*快~力量。”

    余慈深吸一口气,忽然间就有点儿明白,玄元根本气法将来的方向了。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八千剑修的影子?便是除以一百吧,想想那几乎掀翻了整个西方佛国的历史,余慈便觉得,什么胆色都不够用了,只有丝丝凉气,透过牙缝,渗进喉咙里去。

    与之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横在心头喉间,不吐不快:“那个沉剑窟主人当年是怎么杀进去的啊!”

    “因为他也是影子之一,而且是无劫大人的影子。”玄黄这样回答。

    未等余慈从这乱成一团的线索中回醒,十里开外,剑意遥指而来。那堂皇正大的剑意,便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照在身上。

    玄黄惊道:“东侯!”

    余慈回应:“**!”

    作为剑园中,余慈最清楚的一位剑修前辈,其百分之一的能耐是怎样的呢?

    余慈印象深刻。在一轮对剑之后,余慈已经完全找不到对方的影子,在他五感六识之中,只有天空中一**日,放射出万千光芒,无远弗届。剑意已经不是剑意,而是明亮的阳光,任他挥出的寒芒如锐利无匹,难道还能把阳光斩断吗?

    相比之下,更显得余慈运剑的僵滞笨拙,而习惯性的生死剑路,更因为第一层符印的压力,完全运使不开,只觉得束手束脚,如此糟糕的体验,迫得他几乎要发疯:

    “不是传说东侯性情温润如玉,脾气很好吗?他的影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再温润如玉,影子也是第二层符印的一部分,你既然进来了,就要受到压制……这也就是你本身修为不足,引入的又是第一层符印的力量,冲突不算太大,否则出来的就不是东侯,而是斩龙大人了!”

    现在余慈大概明白,玄黄对所有剑仙以下的人物,都是直呼其名或是外号,而对诸位剑仙,则称呼一声“大人”,他脑中一激,上方蕴化在阳光之中的磅礴剑压立时临头,引入的符印力量几乎要给迫得造反,只觉得体内已是五痨七伤,他不由怒道:

    “再这么下去我死定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玄黄从来就不是好脾气,此时更在心内虚空中跳脚大骂,“笨蛋,笨蛋,大日真剑有什么难应付的,要是我本体在此,一剑就要他老命!”

    说也奇怪,他那边暴躁,余慈反而慢慢冷静下来,问了一声:“还没有感应到你的本体吗?”

    “我的本体一直在核心处镇守,不破开两层符印,想都不用想啊!”

    “所以说……一开始就不该盼望你的!”

    “你什么意思!”

    玄黄闻言大恼,但此时,余慈却再没给他回应。他想窥探余慈心念流动,却愕然发现,之前很容易做到的事,此刻却办不到了。

    余慈的心境正迅速变得澄澈明透,一切杂念尽都给排挤出来,玄黄的窥视在灵台照彻之下,便如一团醒目的污迹,怎么看怎么碍眼,更隐然受到余慈神意的反制。

    低咒一声,但玄黄也知道这种状态有多么难得,当下便老实了。

    心内虚空中,“生死符”翻转更疾,生生死死的变化已经混同在一起,但更让玄黄关注的是,这怪异的符箓正放出极强的引力,感觉中就是他传授给余慈引气秘法,只不过,这一回引去的不是外界的的符印本体,而是周边虚空,那半成形的简化符印拓痕。

    此时此刻,余慈的心念已经明晰无疑:“操纵不住的力量,就不是我的力量,要想与东侯对战,先操纵住符印,再说其他!”

    一念既明,中央“生死符”光芒大亮,在虚空中翻滚转动,光芒所到之处,鱼龙等神通外相尽都虚化,只显出中央那道渐渐扩张的漩涡。至于周边虚空那万千符纹分形,则在无可抗拒的引力之下,化为滚滚光流,投注其中。

第三百零八章 神通

    理论上讲,识海无涯,容纳的信息无穷无尽。可是短时间内,总还有一个限度,尤其是余慈不只是要储存信息,还要将这些信息理解吃透,再加以优化组合,消耗的脑力,更要超出百倍千倍。

    所以,当巨量的符纹分形蜂拥而入的时候,作为形神物象的直接反映,原本飞速运转的生死符猛地一滞,像是一下子承起了万斤重担,

    感觉直接传入余慈的五感六识:“涨涨涨涨……涨啊!”

    “砰”声闷响,因心念转移,余慈更不是东侯影子的对手,遥空而来磅礴剑压险些将他轰成了碎片,多亏第一层符印的力量还有点儿护体之能,才保住性命。

    吸入一口带血的空气,余慈却似着了疯魔,甚至不管几乎要崩溃的肉身,只是全力推动生死符,要让这陷入停滞的符箓重新运转,由始至终,他脑子只存了这一个念头!

    要知如此激烈的状况下,想细心推演符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然而“玄元根本气法”的妙处,便在此刻显现无遗:引气成符,以符驭气——亦即在凝符时,内气发乎天然;导气时,自循符之法度。只要体系建立起来,行气凝符之间几乎没有明显的分际。余慈在重凝心象,“引气入境”有成之后,在玄元根本气法上,可说是登堂入室,体系已成,用在此处,最是恰当不过!

    好像用了很长时间,又或仅是念头一动的刹那。纯粹的念头正符合“惟精惟一”的修行要旨,以至一个念头的力量,便超出常规,竟是在那“生死符”上,成功加了一把力。

    生死符的转速快了一线,这一线之差,就是“天壤之别”。

    某个奇妙的反应被触发了,余慈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也在这时,在生死符深处,有另一对眼睛睁开。

    这是新奇又颇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最初与颜道士争斗,神魂“活”了过来——用“活”描述实在极妙,因为当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神魂的脉动,如心跳从死寂中复苏。

    而如今,依然是神魂之中,他又有了新的感觉,或许用一个“醒”字来形容,最是恰当。

    睁开的“眼睛”,绝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感觉,而是一套原属于他,但他现在尚无法理解的思维模式。奇妙的信息从那“眼睛”中透出来,与之同时,他现在的信息也自发地投到里面去,形成了一次古怪的“交流”。

    这是另一个“我”。

    当此明悟在心头升起之时,余慈已经将今生今世所有的经历,在那对“眼睛”之前流转一遍,他注意到,对其他的事项,“对方”少有反应,但是只要触及到符法层面,反馈的信息就多出许多。

    “对方”对符法感兴趣?

    不只如此,余慈愕然发觉,在“对方”反馈回的信息中,竟尽是一些对符法的参悟,特别是那些他苦苦思索,却一时还未解决的问题,此时却是明明白白流过心头,便是以前自以为了悟的诸般心得,也有许多疏漏之处,如丑人照镜,尽现眼前。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眼前最要紧的符法难题。

    “嗡”地一声响,心内虚空中,生死符重新焕发了活力,上面的万斤重担似乎正在消失,转速由慢到快,到最后已如脱缰的野马,用余慈正常时候也未曾尝试过的速度,在虚空中飞转。

    只有余慈明白,第一层符印带来的压力并未减少,至少,在生死符重新转动之际是这样。所以,在其转动之时,所消耗的力量以百倍、千倍计,他的精力正被抽吸进去,转眼消耗一空,难以控制的虚弱感蔓延。

    但生死符毕竟转了起来,与之同时,一个接一个的符纹分形在那方寸之间重新排列,层层堆叠,堆叠时,总有几十上百个分形窍眼贯穿在一起,结合得天衣无缝,又有一道精纯灵气游走其间,将重新组合的窍眼连成一个整体。

    七大关键分形,六十四窍眼。

    千千万万的分形,最终的组合,便是如此,这就是最终答案!

    心内虚空光芒骤盛,生死符的符纹开始了又一轮的调整,又缀上了一圈新的分形符箓,作为核心符文外围“动力中枢”的辅助分形而存在,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是给圆环缀了一道金边。

    无穷无尽的力量就透过这新生的“金边”符纹,化入余慈体内,庞大但可控。但更重要的是,余慈可以透过它,重新认识和把握第一层符印的奥妙,甚至可以再进一步,探知第二层符印的一些端倪。

    来自东侯影子磅礴剑压又轰在身上,但这回,传至余慈体内的震力,却已微弱至无。

    余慈眯起眼睛,直视空中光焰流转的大日之形,他必须要承认,就算只是东侯的影子,在剑意运用的层次上,仍比他强上许多。即使他没有第一层符印的牵累,也是败多胜少之局。

    但如今,情况又不一样了。

    天地之间,骤然风起云涌。这一刻,仍在第一层符印钳制下,不得其门而入的修士们,忽然发现刚才触发多层符印的天兆再度出现,只是这回,虚空后的“眼睛”却是没了目标,将恐怖剑意四处乱砸,弄得众修士狼奔豕突,躲避不迭。

    有些精通符法的便是咒骂:“哪个混账不要命,又把两层符印搅在一起!”

    作为始作俑者,余慈对别人的咒骂,不清楚、不在乎,他小试牛刀,引动第一层符印的力量,刻意与第二层符印冲突,这种有悖于符印本来规则的结果,正说明他对第一层符印的控制力。

    而更简单的结果是:因为力量的冲突,导致东侯影子的运转机理有些滞涩,剑意运使不开,被余慈抓着机会,抽取绝大力量,一击打灭!

    “胜之不武……也是胜了!”

    余慈嘿嘿发笑,脸色其实不太好看。此时他全身都充盈着力量,可他却觉得疲倦欲死,好像已经十天半月没阖过眼,恨不能倒头就睡,睡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原来你的本命神通就是‘解析’啊,怪不得呢。”玄黄的心念终于透进来,里面有些“虽败犹荣”的轻松感,它终于为“技不如人”找到了理由。

    余慈闻言一怔:“本命神通?哦,原来如此……”

    他霎时明悟:是阴神成就后得到的好处!

    激发潜能是所有进入洗炼阴神阶段的修士都会获得的好处,但一般而言,那只是单纯的“力”的增长,不过是体力、内力,神魂之力,以至于智力……就算所谓的智力,也无外乎脑子更清楚,记忆力更强之类。

    而极少的人,则能够再拔高一些,超出单纯的“力”的层面,获得更高层次的回报,这种回报,玄妙莫测,难用常理形容,又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表现,故称之为“神通”。

    其实说白了,就是修士通过洗炼阴神的功夫,将原本污浊不清的隐识澄洗干净,令隐在重重污浊之后的元神重焕灵光,从其圆满无瑕的先天性灵中,撷取一份儿出来。

    能够运用“本命神通”,便证明修士对更深层的元神奥妙有所体悟,这是很难得的机缘,一般来说,修士要到登上真人境界,阳神成就之后,才会通过历劫等方式,把神通逐一开发成型。

    能在通神境界开发出“本命神通”的,无不是道基坚固,修为醇厚之流,余慈是用速成之法成就阴神的,本没有任何指望,却没想到在已经迈过通神境界顶峰之后,突然鸿运临头。

    想来这机会,也与他重塑心象脱不开关系。

    最妙的是,或许是这段时在符法上用功的缘故,开发出的“本命神通”竟然也和符法息息相关,这真的是事半功倍了。

    “唔,还不错。”

    余慈当然很高兴,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力气庆祝了,他就问玄黄:“有没有个休息的地方?”

    本命神通消耗的是本命元气,这玩意儿的恢复最慢,用得多了,甚至会减损寿元,余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尽快休养。

    “别啊!”

    玄黄叫了起来:“符箓简化完了,此时就该趁热打铁,把你的神识印记打进去啊,不这样你怎么能完全控制第一层符印?”

    “等你说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余慈没好气地回了句。由于运转中枢的变化,第一层符印的运转方式也发生了改变,身为原作者的玄黄,反而不如余慈来得清楚。当然,这也与它当初布置符印时,照抄符书的德性前后相关。

    余慈早已趁着驱动符印力量的机会,把“叠窍合形”的结果,送入虚空深处,现在正在替换原有的运转模式。这过程自然而然,速度算不得快,但每过一息,余慈对秘境的认识都要更深一层。

    慢慢他的神魂感应也随之扩展开去,隐约把握到秘境外围一些具体的情况。他没在这上面费功夫,又往内收缩,触碰到第一层符印的核心。

    那里,余慈“叠窍合形”的成果已化为印记,慢慢地渗进去,这和神意星芒在目标脑宫的寄生模式有点儿像,只因为余慈提供的运转模式虽然更为高效,却不能无中生有,拿出供第一层符印运转的元气,他必须通过当年玄黄留下的控制印记,才能间接调动力量——当然,“通行凭证”也是由玄黄提供。

    也就是说,玄黄这厮终究还是留了一手……

    余慈并不在乎这个,确认优化的符箓运转正常,便要收工休息。便在此时,他忽有所觉,眨了眨眼,突问一声:

    “玄黄大人,您家的闺女,嫁了几回啊?”

    “啊?”

    最近会议太多,临时状况频发,诸位兄弟姐妹请多担待,拜谢。

第三百零九章 缘由

    余慈没有再问,一方面是因为玄黄很难理解这个讽刺,另一方面,他也发现是误会了,如果真的拥有玄黄的许可,那边不会鬼祟到这种地步。

    符印核心稍靠外一些,似乎有另外一人的神识印记渗进来,但和余慈光明正大地嵌入不同,这个印记时刻在跳变,性质每一瞬都有所不同,偏又隐晦不明,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迷惑符印的自我防护,现在已经颇有一些进展——如果余慈横插一手的话。

    余慈的强势介入显然惊到了对方,此时那跳变的印记已经不是往里渗透,而是飞快地退出去,速度快得出奇,且转眼就化入虚空涌动的元气深处,不见了踪影。

    “究竟是什么人?能触及符印核心的,怎么也不是易于之辈。”

    余慈想追踪来着,却因为精力经不住损耗而作罢。倒是后知后觉的玄黄,搞清楚状况之后,大惊小怪起来:“不可能啊,符印核心哪有这么容易被瞒过?”

    “很难么?若是有精于此道的人物……”

    “这不像是符法的手段吧。”

    余慈也觉得不像,但具体如何,刚刚惊鸿一瞥,也辨不出个究竟来。

    “不管怎样,你既然已经控制了符印,对方也就无计可施子。”

    玄黄嘎嘎一笑,迫不及待地道:“现在是第二层,只要能控制这个,你在秘境中就有自保之力,就是那厮也没法拿你怎样,那时再突破第二层,我就可以感应到本体所在,到那时,轰杀那个混蛋,不费吹灰之力!”

    这里面肯定有夸张,就算玄黄根脚再强,对上一个已经修炼了一万多年的长生强者,也不到说杀就杀的地步。

    大概是有些不爽玄黄的大话吧,余慈不轻不重地刺他一记:“别忘了是谁把你困在沉剑窟五千年。”

    “那是中了贼人诈死的奸计。”玄黄的心念一下子激烈起来,这耻辱经历实在不堪回首,当真是一点就炸。

    余慈微微一笑:“你说啥是啥。”

    “……”

    玄黄悲愤莫名,恨不能现在就唤那沉剑窟主人过来,一剑斩了,顺便把余慈捎带进去,以洗冤曲。

    余慈把要暴走的玄黄扔在一边,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再和玄黄纠缠的力气了。控制第二层符印也好,后面斩杀沉剑窟主人也罢,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他只关心,有什么比较安全的地方,能够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

    哦,对了,还有这个……

    余慈眯起眼睛,去看眼前灼目的光球。这是击杀东侯影子之后,留下的战利品,里面也蕴藏着东侯精纯的剑意,拿到外面去,就是无价之宝。尤其是宗门近些年来,一直围绕东侯墓做文章,有此剑意为参考,正可查缺补漏,完善同源而出的剑诀。

    可现在,余慈已没有第二枚性质近似的剑丸了。

    “道歉吧,道了歉,我传给你一门暂时封存剑意的法门。”

    “道什么歉?哦,这个我不答应,你说得稀里糊涂的,我哪儿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

    “哇呀呀……”玄黄小性子发了,偏偏余慈不理会它,它又暂时没能耐讨回“公道”,一来二去,憋得它差点儿发了疯。

    余慈把握时机,轻描淡写地道:“还觉得我冤枉你了?那就不妨讲一讲吧,若听来确实有情可原,道歉又何妨?”

    “你当然要道歉!你当然要道歉!”

    在玄黄愤怒的呼叫声中,当年的画面也一点一滴地清晰起来。

    沉剑窟主人,当年他自然不是这个名字,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名字,他,应该说是“它”,只不过是剑园中,硕果仅存的绝代剑仙曲无劫所观想的一道影子,和秘境中现存的数千留影一样,是曲无劫追思同伴的纪念。

    唯一有点儿不一样的,就是它是曲无劫本人的影子,有活生生的人做参照,更具备同类所未有的灵性。

    本来这也没什么,类似于身外化身的性质,是决不可能背叛主人的。然而凡事总有例外,随着曲无劫“归途”设想的深入……

    “什么是‘归途’?”余慈没听明白。

    “这‘归途’嘛,就是引人归来哈……”

    玄黄还想含糊过去的,可显然不太成功,余慈三言两句便把它逼得溃不成军,只能临时加以解释。

    正如余慈已经知道的那样,和外界所知的不太一样,建立剑园的众多征西归来的剑修,并没有尽数死去,曲无劫作为硕果仅存的那个,活了下来。

    曲无劫,五劫之前,论剑轩之主。其本名不是这个,但因其在当时,被天下剑修公推为“无劫剑祖”,赞他修为已至世间止境,一应天地劫数都难伤其身,故而以“无劫”为名,原来的名字反倒是为人所遗忘。

    八千剑修西征,曲无劫正是发起者之一,不管他当时是怎么一个想法,也不管征途是何等撼天动地,壮烈绝伦,但八千剑修还是败了,数劫以来的剑修菁华,十不存一,且在接下来的百余年前,悉数死去,剑修之道由此衰落。

    他曲无劫,正是始作俑者。

    很难去猜测一位剑仙的心思,但想来,曲无劫应该是悔恨吧。所以,他抱着强烈的信念,从西征后陡然降临的无上魔劫中挣扎出来,孤独地自囚于剑园深处,开启了一个极端的设想。

    玄黄吟哦道:“斩破虚空,直抵永沦之地;引友归来,重开剑道之天!”

    “这是指……”余慈其实是明白了,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当年在初有庵前,十三古佛同归寂灭,打破六道轮回,衍化三千世界,将一十七位剑仙打入永沦之地,从此在无尽虚空深处流浪,受魔劫所苦。然而,以诸位大人的神通,未必就是死了,无劫大人便想用无上神通,以剑园为依托,斩破三千世界,打通一条通电]脑访问*wωo往永沦之地的甬道,接引诸位大人回来。”

    果然……余慈听得悠然神往,实难想象那位大人展开通天彻地的剑光,斩碎虚空时,又是怎样一番模样。然而想到那些能把人扯成粉碎的扭曲虚空,他又只能干笑一声,终于确认第一层符印之下,秘境园林中多处虚空裂隙,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想来,是没有成功吧。”

    “只是推演,就花了近一劫时间,其间无劫大人还要化身千万,到各处斩开的虚空甬道中查探。他虽有无上神通,毕竟走的不是‘神道”这一节便有些困难,消耗甚大,我也在旁帮忙,对秘境内的看顾就有些疏失,忽略了那贼子一点点增厚修为,积存戾气。终于,在万年之前,秘境与外界交换元气的时候,那贼子抓住机会,暗算无劫大人!”

    玄黄虽没有形体,但咬牙切齿的味道丝毫不减。

    余慈哦了一声,顺着它的语气道:“那贼子得手了?无劫大人莫不是……”

    “怎可能!无劫大人哪是那么容易被害的?虽是受了重伤,但反手就把那厮打灭……呃,是几乎打灭。只不知那厮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从无劫大人手中逃得一命,藏在那沉剑窟中,休养生息。倒是无劫大人,因斩破虚空消耗极大,又在关键时候中了暗算,阳神受损巨大,不得不进入长眠。中间只醒了两三回,也都很是短暂。”

    那还是吃亏了啊……

    这话余慈当然不会说出来,否则玄黄怕是要和他翻脸。嗯嗯啊啊了两声,玄黄倒是自揭疮疤,恨恨道:“可恼当时我只以为那厮死了个干净,就此放松警惕,让他过了五千年的好日子,反倒把我给陷了进去!”

    他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后面就说得非常简略,只道自己本体作为运转符印的中枢,不好轻动,平日只能将一点元灵移出神游,一次见沉剑窟中剑鬼聚集有异,进入查探时,被沉剑窟主人有心算无心,切断了与本体的联系,镇压在祭剑台下。

    总算天性与对方相克,勉力维持没给炼化了,期间经历实是不堪回首。到最后,终于是抓住余慈这根救命稻草,以神意星芒为扶手,以演化符印为契机,投入到心内虚空中来。

    见他如此耿耿于怀,余慈不好再笑他,便顺水推舟道了声歉,玄黄也不愿多说,干脆借坡下驴,传了余慈一个短时间内封存剑意的法子,将东侯影子留下的剑意光芒,化为一颗圆珠收起。

    “只能保存十天左右,到时候要找到一个载体才成。”

    余慈嗯了一声,然后就问:“睡觉的地方呢?”

    “现在哪有时间睡觉!”

    玄黄又给气得跳脚,偏偏此时心内虚空中,生死符主控大局,对周边虚空掌握之严密,前所未有,它在其中也难过得很,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乱砍泄愤。

    “那你让我过去送死吗?还是说,你对自己安排的第三层符印没信心?”

    玄黄自然是打死也不愿在余慈面前再度示弱,想了半天,才道:“一、二层符印之间,乃是云生楼阁,原为当年西征归来的几位剑修所居,后来成了影子衍生之地。若你真想睡,就到东侯那边去吧,那里的禁制应该还在,新的影子重新产生,也要在十天之后。”

    “呃,影子还能再生?”

    “废话,这些本就是无劫大人观想之物,只要无劫大人在,这些影子就在……”

    “无劫大人不想让它们在,它们就不在?”

    “正是如此。”

    “那沉剑窟主人又怎么说?”

    玄黄立刻成了哑巴,半晌,才勉强道:“那必然是找到了能够凭依的宝物……”

    “能够抵挡住无劫大人杀意的宝物?”

    未等玄黄回应,这片云气天地猛然动荡。余慈感应甚是敏锐,嘿声道:“他下来了!”

    这两天确实比较囧,只能请大伙多担待了。

第三百一十章 开门

    云层深处,开始闪耀深紫色的雷光,毁灭性的力量辐射周边,偶尔也会有一次极大的跳荡,那是第三层符印的威能打穿空间显化的摸样,其中更掺杂着沉剑窟主人熟悉但混乱的气息。

    转眼间,玄黄口中的“贼人”,已经被硬生生打落。

    这家伙大概是知道再没有可能瞒过符印的压制,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周身气机毫不遮掩,使余慈更真切地感受到,那边强绝的压力。

    余慈毫不迟疑地隐匿气息,并加快了飞掠的速度,周边云气看似虚无,实际上却是半实质化的存在,层层叠障,在其中高速移动并无困难。不过他很难辨别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玄黄的指引。

    二人合作的还算不错,东侯原先所居的云中楼阁离的也并不远,等沉剑窟主人缓过这口气,余慈已经在玄黄的帮助下,破开楼阁禁制,抢入其中。

    才一踏进楼阁小厅,历经万载仍旧纤尘不染的小厅,就让人忍不住想扑在地上,大睡一觉才甘心。余慈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偏偏沉剑窟主人放开的神魂感应,便如同一场风暴,倏乎间已经扫荡到门前。又触发了门上封禁,且这还不是个例,很快整个雾影天就是一阵骚动。几十上百处云气楼阁都与之响应,声势颇大。

    且一波不算,接着又发出三波以上的神意冲击,引来“雾影天”所嵌入符印的强硬反扑。

    “这算不算衣锦还乡?”

    余慈冷嘲一声,随后又有些警惕:“像是肯定这边有人似的。”

    正常情况下,那家伙不是应该认为,所有人都还在第一层符印之下,苦求破解之道吗?

    还好那人也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展开大范围的搜索,让人弄不清楚,究竟是他确有所恃呢,还是只是单纯地发泄?

    “不对……”玄黄通过余慈,也能做出感应,由于出身的根脚不同,它或许,在全面性上逊色一些,但对压力倾向特别敏感,“他在缩小范围,往这边来了!”

    余慈嗯了一声,却没有回应。玄黄正奇怪的时候,却感应到余慈拿出了两样东西。

    “什么玩意儿?”

    “沉剑窟主人造的一件蒲团,能够过滤剑园内的天地元气,利于修行……体贴啊!”

    “肯定有问题,我来看看!”

    玄黄将剑意探出,只在蒲团上一扫,便断言道:“里面做了手脚,有几根关键丝线根本就是由剑气抽丝凝化而成,不但利于他遥空感应,而且若是长时间用这蒲团,说不定还被剑气侵入体内,不知不觉就被他控了生死!扔掉扔掉!”

    “好手段,剑园之中,别的可以没有,这蒲团可是实用的好宝贝……这个呢?”

    余慈将另一样东西在手中抛了抛,那是演天珠。

    “当然有问题,这不就是那贼人祭炼的么?多亏你是全凭己力,将符印简化,否则所有思路,全都要让那贼人拿了去。至于感应标记的作用,倒是末节了……演天珠没有聚成一定规模之前,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扔掉扔掉!”

    “啧,真是大手笔!”

    余慈倒是不急,看沉剑窟主人的使的手段便知道,隔了东侯云生楼阁的一层禁制,两样物品还不至于被立刻锁定,他还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事实证明,沉剑窟主人完全有能力不依靠任何人,就能突破前两层符印……只有第三层比较困难。那么,他费心使力,造出这么多蒲团,又分派演天珠,将百多个擅长符法的修士都控制在手,常理而言,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但这还不能解释,百多名修士的符法水准,远远无法满足需求的现实——余慈或许是个例外,但别说沉剑窟主人,就是余慈自己,在真正开发出本命神通之前,也不敢说有破解三层符印的能耐。就是现在,若没有玄黄帮忙,他也没有半分把握。

    “死马当成活马医……闲居一万年,那厮就想了这种招数?”

    这是个死结,余慈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透。

    暂时抛开“过程”,直接去考虑“结果”,第三层符印之后,亦即秘境核心区域内有什么呢?让沉剑窟主人如此念念不忘。

    想了想,余慈问玄黄:“那贼人是影子出身,要想长生,必须附上实体吗?”

    “附体?它的根脚只是观想的影子,从虚无处来,回虚无处去,与寻常的分魂分身完全不一样,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无劫大人放开了让它附上去,真的虚实相交,完蛋的也一定是它。”

    “这就奇了,为什么它对秘境中的棺椁尸身感兴趣?”

    “棺椁尸身?”玄黄的心念强度瞬间提升了十倍,震得余慈神魂晃荡,“它说它要棺椁尸身?”

    “怎么了?”

    静了片刻,玄黄咬牙切齿的心念才传过来:“秘境核心的‘归墟’,只停着一位一具棺椁,那就是原道大人的!”

    五劫之前,八千剑修西征败北,数百人东归,其后有诸天古佛、菩萨、罗汉等证得果位的大神通佛徒并百亿佛兵,追杀不绝。绝代剑仙原道,持玄黄杀剑,独力断后,佛挡杀佛,辟易八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西方世界的追兵挡下。

    东归不久,原道遭魔劫而亡,葬于剑园。

    玄黄,亦即玄黄杀剑的剑灵,因长年与剑仙感应交通,通灵修持,也有绝大神通,若按照修行界标准,起码也是阳神成就,得证长生,而其杀伐之力,更是远超其修为层次。

    只是如今它玄黄杀剑的本体在秘境核心处,神游而出的剑意元神又被禁制了五千年,虚弱得很,才只能在余慈心内虚空发狠,否则早跳出去,把沉剑窟主人一剑两断!

    “他要原道大人的法体做甚?”

    “必然是绝大阴谋!”

    “……”

    余慈现在知道了,和已经被愤怒烧昏了头的家伙,实在没什么话好讲。但现在他还需要玄黄提供信息,只好再次提醒:“那贼人此行是为了长生!”

    “狗屁长生!它就是要脱离他的出身限制而已……”

    说到这儿,玄黄忽地回过味儿来:“不对,不对,原道大人的法体对它又何尝有作用?它只是个影子,影子!”

    余慈不知道沉剑窟主人所求如何,但其难度也能从玄黄的反应中看出一二。

    他不像玄黄,被太多的预设条件限制住,脑子一转,就有新想法:“他自己做不到,请别人来又如何?

    余慈想到的是他们这些被“强征”的修士,当然,并不是指这一拨,而是数劫以来,千千万万到剑园寻找机缘的修士们。沉剑窟主人说它沉睡多年,未与外界往来,这话余慈是不信的。而若是一个清醒的家伙,一万年过去,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那是连一个宗门的起落兴衰,都能包容进去的漫长时光!

    楼阁内一时陷入了静默,玄黄有玄黄的想法,余慈有余慈的认知,但无论怎样,心中的危机感都猛地拔高了一个层次。

    “要小心了!”

    余慈既是对玄黄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他毫不迟疑,重新连接了第一层符印,在元气奔流中,发力一掷,两样可能暴露他位置的物件直接消失在虚空中,那是他借用符印的力量,连通秘境不同的层面,把两样东西甩到了秘境外围去。

    原本他还想用这玩意儿设计个陷阱之类,仔细想想,还是有些自不量力了。那沉剑窟主人说不定只是占了一个突前的位置,在他身后,还有大片无法探知的阴影存在。连根底都弄不明白,便要给人下套,没的让人笑掉了大牙!

    所以,余慈已经做出决断:一定要从明处转到暗处,正面的战场,他暂时还掺合不起,不管玄黄的要求多么强烈,他也必须从风头上退下来。否则,他就是一个被捻死的命!

    对此,玄黄保持沉默。

    外边,沉剑窟主人的神意冲击猛地一滞,随后便如潮水般退去。显然,他已经感应到两个东西的去向。

    暂时瞒住了自己的位置,余慈的精力也差不到到头,不愿再多走动了,就在厅中找个位子坐下来,瞑目休息。可闭眼没多久,便有一个强烈的念头,甚至可以说是不祥的兆头,时时刻刻,侵扰心境:

    “瞒不久的。”

    余慈霍眼睁眼,在座位上怔了许多,玄黄想说话来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小半刻钟,厅内静寂无声,只有楼阁内早年布置的法阵默默运转,清尘除垢,保持着万年如一的整洁。

    “太干净了,稍微有一点儿灰尘就能看得见,就像这雾影天……除了影子,还有什么?”

    这就是危机所在。面对一个无比熟悉雾隐天的家伙,这样的境况又怎么能瞒得过人?也多亏余慈及时进到云生楼阁之中,凭着禁制之力遮蔽气息,否则刚才就会被逮住无疑!

    其实现在也瞒不了多久。

    这样想着,余慈却是笑起来:“也罢,咱们就来个瞒天过海,浑水摸鱼,也……睡个好觉!”

    瞬间,他的心念透过第一层符印核心,轰传开去。

    相隔极短的时间,成千上万闻讯而来,却被层出不穷的禁制挡在秘境外围的修士,在这一刻愕然抬头。

    大门,开了!

    最近实在不能保证时间,只能说是在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这个区间内了。等月末会好些

第三百一十一章 狂笑

    作为秘境核心禁制的最外层,第一层符印其实有两个功能,一是和其他两个符印一起,限制不告而入者的修为,抹杀外敌;另外就是控制着秘境外围广大区域的禁制机关。

    控制了第一层符印后,除了更核心的区域,剑仙秘境其实就已经向余慈敞开了。而他同样也有权力,使这片区域面向更多的人——再无阻碍。

    对他的行为,玄黄很不爽,却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外围其实没有什么,无劫大人早年斩破虚空时,把那里也毁得差不多了……嘿,你干什么!”

    “雾影天应该更有诱惑力。”

    余慈回答得不紧不慢,但动起手来,却是雷厉风行。第一层符印新的运行模式的转化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在余慈的控制下,这一过程却强行中止了。失去了新的运转中枢,旧有模式还没来得及接上,第一层符印瞬间就乱成一团。

    有秘境核心镇压,第一层符印的混乱注定持续不了太久,但对有准备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二、三……”

    一个接一个的气息冒头,余慈开始还能数一数,但随着气息纷杂,元气混乱,他也数不过来了,只知道至少有二三十号人借此机会突破符印压制,冲入了雾影天,这里面还有许多熟人的样子。

    然后,第一层符印的混乱就止息了,似乎一切都恢复到从前。

    不过,余慈肯定这只是开始,他有意放开对“叠窍合形”后的符印控制,这样新旧运转方式必然发生冲突,此后一段时间,第一符印的运转会非常混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很大的破绽露出来,足以供人出入。

    不久之后,雾影天会很热闹。

    只是这些暂时和余慈没关系了,他径直闭上双眼,在楼阁小厅内休憩,这回他很快睡了过去,浑不知今夕何夕。

    再醒来时,已经是四天之后。

    时间是玄黄告诉他的,同时告知的,还有四天来,雾影天种种变故。

    “这里已经成猎场了……”没有余慈的支持,玄黄要自己发力感知的话,还是有点儿困难的,此时说话,就有点儿有气无力的样子。

    余慈想到自己的经历:“猎取剑意?”

    “哈,八千剑修的影子尽在此地,是谁猎杀谁,还不好说呢……不过一旦得手,收获也很大没错。”

    正是因为如此,雾影天这几日的“游客”数量居高不下,原本没想来的修士,也受到雾影天的剑意传闻,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毕竟,能获得当年剑修遗留的剑意,尤其是获得与本身修为相契合的剑意,比获得那些剑器、剑诀要来得更为直接和实际。他们到剑园来,不就是为了寻求机缘吗,当真正的机缘出现,他们怎么可能错过?

    保守估计,趁着第一层符印的混乱冲上来的修士,起码有三百人,每一个人的实力都在水准以上。而在第一层符印以下,也就是秘境的外围地带,这个数目再乘以十倍都不止。

    整个剑园的重心,一下子就移转到了这里。

    “确实乱掉了……”余慈毫无诚意地说了一句,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局面吗?

    不过最让余慈好笑的是,第一层符印核心处,此时竟也有十多个经过“叠窍合形”简化的符箓,代表着十多种不同水准的运转模式,都是意图代替旧有的核心。这种情况下,最早进驻的余慈作品,反而是显不出来了。

    可惜,没有玄黄的准许,这些简化的符箓再好,真要控制第一层符印,也是事倍功半。

    余慈暂时不想掺合进去,把心念移出,只问道:“那贼人在哪儿?”

    玄黄肯定会喜欢这个称呼,它明显精神一振,道:“除了第一天它露了形迹之外,后面这三天一直不见踪影。不过我倒有一个想法……它很可能做回老本行了!”

    “老本行?”余慈怔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

    确实,没有比混在八千剑修影子中,更具有隐蔽性的了,而且它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众修士的情况,实现既有目标……

    “如果它真的是想得到原道大人的法体,起码要破开三关:两层符印,还有‘归墟’里无劫大人的手段。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以它一人之力,是肯定办不到的。”

    “不用再重复一遍理由。”玄黄早被他说服,也没耐性听余慈推演,此时只想知道最终答案。

    “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

    睡醒一觉后,余慈觉得自己的脑子大为活跃,先前滞涩的思路已是通达无碍:“听我的,不妨这么做……”

    “中了,中了!”

    潘常从云层间一跃而起,举着演天珠放声大笑,整个雾影天都随着他的笑声微微晃动。

    “成功了?”瓮声瓮气的声音很及时地响起来。

    “自然是成功了!”

    潘常傲然回应:“进入显化飞舟的十三个人里,本人修为虽不是最高,但论符法造诣,却是当仁不让!什么千山少教主、打杀王、帝天罗之流,全都不在话下!”

    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但观他周围气场磅礴,掀动云浪滚滚,却是由不得人不信。

    “潘先生果然大才!”马长老藏在重甲之后的脸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语气比前面明显要客气更多。

    潘常没有回应,而是闭上眼睛,仔细体验控制那控制无穷无尽元气的快感。

    就在刚才,他以“叠窍合形”的思路,辛苦简化的符箓,在第一层符印核心处,力排其他各类“同行”,最先抢进中枢,夺得第一层符印的控制权。

    之前担心的沉剑窟主人那不要脸的干扰,最终也没有出现,随着他迅速盘踞了大片元气,形成自动运转的机制,对那干扰,也是不惧了。虽然第一层符印的恐怖力量,驱使起来,还非常滞涩,但前有未有的强大感觉还是让人无比迷醉。自然而然的,一个念头就升起来:

    “辛辛苦苦从那沉剑窟主人手中逃出来,又不得不给这些披甲乌龟帮忙……如今一朝翻身,我何必再忍气吞声?”

    杀机一动,耳畔恰好传入声音:“以潘先生之能,再有此基础,想必后两层符印也是不在话下……”

    即使是在膨胀期,潘常也觉得脸上微红。

    没有比实地接触过符印奥妙的人更明白这里面的难度了。他能够将符印完全简化,其实还有一部分是参考别人的结果,包括重器门那个符法修为也颇为不弱的雷公脸面具女修,也在思路上给与他很大帮助,最后夺得先机,不可否认还有一些运气,真要让他自己上手……

    “哪里,还要托马长老的好口彩!”

    这一刻,潘常做出了决定,杀机没有消失,只是埋得更深。

    先前在秘境之外做出的“舍宝留命”的决断,已经给吹到了九霄云外。“小富即安”的想法要不得,要继续“合作”下去,控制第一层符印还不够,有了这个基础,深藏秘境中的宝藏,他统统都要了!只要把持住符印这个大杀器,以前不好违抗的“请求”,他如今又有何惧?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身后,马长老和人交换了个眼色:

    还不算太笨,不妨再观察看看。

    “现在该做什么?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清出去吗?”潘常的口气大得惊人,事实上只要肯花点儿力气,他倒是真有可能把所有人打落到第一层符印之下。当然,他不认为马长老等人会这么干。

    果不其然,马长老当即拒绝了他的“好意”,只道:“从以前的情况看,这第一层符印似乎难以长久控制,到潘道友里,已经换了至少两位了,我们不要另生枝节,还是抓紧时间突破第二层符印为好。”

    这话不是太好听,但也算是个台阶,潘常嗯了一声,难心可移地答应了。但在破解第二层符印之前,他还有别的事做:

    “等我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清理掉!”

    他指的是那些依旧不死心,盘绕在外围,想争夺符印控制权的简化符箓,还有符箓之后的人们。这里面说不定就有文式非、帝天罗、夏伯阳这样,以前只供他妒嫉仰望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得发抖:“都***给我滚蛋吧!”

    第一层符印蕴含的强大力量轰然爆发,剑仙秘境外围赫然电闪雷鸣,强劲的冲击不只在人们五感层次,而且直抵当事者的精神层面,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一击而呕血遭创,各方暴怒恼恨的恶念,也在此瞬间与他心意冲突,转眼又被他借着符印之力,一举击溃。

    “嘿嘿……”潘常本来还注意着形象,只低笑两声,可到后来,越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此时的境况,他越是得意,得意就要笑,一笑则一发不可收拾,直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恣意癫狂。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瞧他们那丑样儿!”笑声里,他发现这片天地已经向他敞开了,他就是秘境的主宰者,他可以把意识印在其中,操控一切,让这片天地随他的心意存在或毁灭!

    “第二层,第三层……看我的吧!”

    他的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神魂活泼泼地跳动,又澄澈无瑕,心映万物,如掌上观纹,他把手中的演天珠攫紧,神意倾注其中,沿着两层符印之间的交接点,一鼓作气推演下去。

    云生楼阁中,余慈半闭的眼睛骤然睁开:“就是这个!”

第三百一十二章 化魔

    “这家伙着魔了!”

    玄黄紧跟着说出来,它这话可不只是形容而已。余慈嗯了一声,在修行上的见识,他不如玄黄,说不出个道道儿来,不过感应上,还是非常地清晰。

    潘常借符印之威,对秘境中的变化如掌上观纹,但他却不知,同样有人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来得清楚,余慈和玄黄便在其中。这不是说他们把潘常的一举一动都看个明白,而是说通过气机感应,洞悉对象的气血神意运化,纵使遥隔千里,也如眼前一般。

    出现这处情况,正是因为余慈的算计。他敢主动放开对第一层符印的控制,主要是依仗玄黄对秘境的根本控制力。虽然这家伙只余一点儿元灵,难以驱动三层符印的威能,可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钥匙——虽然开锁的法子非常复杂,但有它没它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像是潘常,能够如此轻易地拿取第一层符印的控制权,正是因为玄黄将符印元气的使用权让了一截出来,挑兵挑将选了这个中不溜的家伙。

    潘常靠着这个上位,并且转瞬就迷失这股力量之中,“操控由心”之事,当真是想也不用想,也因为如此,他对第一层符印的操控就有了老大的破绽。余慈和玄黄却是真正地对符印有深入了解,就利用这破绽遥空感应,等于是把潘常拿得死死的。

    世上从来都是“知人易知己难”,余慈和玄黄原本对阴谋都有警惕,但因为压力全在自己身上,只是保命全身都要消耗很大的精力,就很难静心察敌,。现在把潘常推到前台,便等于是观鱼的抛出饵食,观棋的跳出棋盘,取的是一个“旁观者清”的意思,果然见识大有不同,都道“原来如此”。

    潘常失常大笑的时候,在暗处窥伺的二人都看出了门道:

    “这个倒霉蛋满身都是破绽,当真是一攻即破。如今显然是着了道儿,一身潜力力超常激发,十成里已死了七成。”

    “原来打的是是鸠占鹊巢,借鸡生蛋、借尸还魂的手段。”

    “你看到那手段从何处来的?”

    余慈点头道:“从符印核心处来,也从演天珠中来,两下一合,走的又是攻伐神魂的手段,趁着此人狂喜之下,心神失守,一举成功。”

    此时他们就觉得惊奇,演天珠还好说,符印核心处埋下的暗手,才是真叫厉害。尤其是他们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出破绽,而是等到手段落到潘常身上后,由虚转实,才察觉端倪。

    这就是“旁观者清”的意思,有个潘常挡在前面,他们隐在暗处,便有缓手应对的机会。这一步,他们已经占了先机。

    但下手之人真是厉害,虽然没有直接控制核心,却拿符印核心做诱饵,在周围安排陷阱,专门暗算意图控制核心之人,一方面体现出其手段的玄奥阴毒,一方面也说明其对符印的理解相当深入。

    “照我的了解,那贼子可没有这种无声无息就侵蚀人心的手段,便是有,也不会用得这么举重若轻。”事到临头,玄黄也冷静了下来,不再一味地喊打喊杀。

    余慈就问:“玄黄大人知道这手段的出处?”

    “要论侵蚀人心,以为己用,世间自然以神道为尊。那些个神主魔主,一个个都精于此道,当然,任是谁也比不过九天之上,域外天魔一族,那是真正化用人心的老祖宗。当然,域外天魔的大头目,本就是魔门始祖,这也不分里外了。”

    把魔门尊奉的“元始魔主”称之为“大头目”,也只有玄黄这般底蕴十足,又无法无天的家伙才会如此。

    不过,余慈倒是一怔:“魔门?”

    文式非、帝天罗、帝舍等人,都是来自魔门,若说他们中间有个与沉剑窟主人演双簧的,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有一点,刚刚与潘常抢夺第一层符印控制权的几类简化符箓中,就有他们的气息存在,这是做不得假的,而潘常着了道儿,还要在击退他们之后。

    “是那个鬼鬼祟祟的玩意儿。”玄黄指的是余慈在最初控制符印之时,遭遇的那个时刻都在跳变的神识印记,观其来势,对符印的渗透力远超常规。

    现在想来,对方恐怕一开始没对符印下手,而是利用其特殊手段,在外围布置陷阱,只不过一开始就碰上了余慈这等通彻了符印奥妙的人物,又心净神清,无懈可击,便迅速抽身。等后来余慈莫名地失掉了控制权,才混水摸鱼,在暗地里下手。

    当然,就算是有潘常被激了潜力,真想突破第二层符层,十成层里还没有半成机会,十有**是活活被拖死在上面。

    玄黄就想到了别处去:“听说那贼子给出了十颗演天珠?”

    余慈闻音知意,便道:“集合十人之力,又有符印之力为后盾,是能搏一搏,说不定一开始,沉剑窟主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过文式非等人都是人精儿,绝不容易中招,甚至像我一样把珠子丢掉,也不是不可能。”

    说话间,潘常的情形是愈发地不对了。

    随着推演的进行,他手中的演天珠,运转时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可是身上的精气神,却以一种可以目见的速度飞速消耗,这情形远在千里之外的余慈和玄黄都能感应,他近前的马长老等人又怎会不知道?

    “不好!”

    马长老几乎是眼看着潘常的肉身干瘪下去,开始眼中还有些神采,但到后来,一切的光芒都聚集到演天珠上,拳头大小的珠子,竟放出如天上艳阳一般的强光,刺得重器门这几人睁不开眼。

    戴着雷公面具的女修厉啸一声:“锁住珠子!”

    几个人一起出手,已经顾不得中央潘常的肉身。大力内聚,砰地一声响,潘常已瘪成人干的身躯就生生碾碎,那演天珠却是光芒一敛,莫名地从人们眼前消失了!

    与之同时,千里之外的云生楼阁中,余慈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心内虚空中的玄黄则用尖锐的心念警告:“这是炼魂化魔的神通,极歹毒的天魔秘法,马上切断联系!”

    余慈一声不吭,却没有听玄黄的警告,而是保留着那条感应的渠道,冲着那已经魔化的神魂就近扫描一回。

    潘常的气息已经感觉不到了,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股空虚缥缈的味道,余慈一怔,随后便惊觉,在他感应的瞬间,对方的力量已经顺着感应渠道渗透过来,危险的感觉便如同无色无味的剧毒,非要到性命垂危时,才能见得端倪。

    “笨蛋!”

    玄黄怒骂声方起,余慈已猛地提振心神,自从生死符结成后,一直处在辅助地位的神通外相蓦地在虚空在大放光明,旁的也就罢了,那一条蜿蜒浮游的鱼龙,却是轰地涨大,额头“道经师宝”的印痕放出一道白光,其中走的却是“天河祈禳咒”的符意。

    稍迟一线,鱼龙外相猛涨数十倍,依稀倒有何清那条“山孤”的威武之貌,天龙真形之气已经鼓荡奔腾,化为一线大潮,迎着“剧毒”渗透的方向拍击过去。

    天河祈禳咒余慈是真的精熟了,借用道经师宝印仓促而发,也有**成的效力,后面紧跟的而至的天龙真形之气,又是可辟万邪、诛魔魅的刚烈煞气,冲刷之力更是非同小可。

    尤其是还有“生死符”居中调度,对一线机会的把握实在是妙至毫巅,前面天河祈禳咒刚压下“剧毒”的势头,正如风压火势,只余一簇火苗,后面大浪已至,一点儿悬念没有,就将那歹毒的力量抹消干净。

    这还不算完,鱼龙之形上,刚刚“嵌”上去的一对利爪,取的是双钩宫绦的映相,对神魂的杀伤非常惊人,此时紧跟着便撕,无形有质的震波反而沿着感应通道一下子倒灌回去。

    这时候,那虚无缥缈的感觉又来了,余慈只觉得反击之力一下子走空,那边根本就是未曾恋战,只循着符印中元气的流向,在虚空中几次闪没,等余慈再捕捉到对方形迹,已经是在第一层符印的核心。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这魔化的神魂已经渗入进去。

    玄黄蓦地叫一声苦:“疫灾天魔法……这回苦也!”

第三百一十三章 活路

    “一会儿再叫苦吧!”

    余慈毫不耽搁,闷头冲出云生楼阁。刚才与对方遥空对战,是借着第一层符印的元气传输的,轨迹明显。若对方有心,能够很轻易地找到他的位置,所以要及时转移。

    那一声“苦”让玄黄大失面子,此时它就在心内虚空里咆哮:“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否则他们哪有机会把疫灾天魔送进去?”

    强烈的心念回荡不休,而当余慈第二次听到“疫灾天魔”的说法时,第一层符印核心中,那团魔魂无声爆开。若说充沛的元气是江流,符印核心则是源头,江流中有一截遭了污秽,至少上游无事,可若源头被污,整条江便也都不干净了。

    疫灾天魔就是在大江源头炸开的一团污秽剧毒。

    这时候就算把元气的控制权再拿回来,也没有用处了。符印中的元气是时时刻刻在流动的,且速度惊人,数息时间便能绕行一周,就这一个空当,秘境外围的大半区域,都已经沾染上了这种毒素,并立刻扩散开来。

    余慈看得咋舌:“这疫灾天魔,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玄黄冷幽幽地回应:“以一人之执念,为万人之病疫。就是把潘常临死前最大的执念,化为无数疫病种子,种到所有人的心神深处,使之不自觉受到影响,失去本心。而且,随着种子生长,原先落在潘常身上的手段,怕是一个不缺的都要在中招的人身上再过一遍!”

    “那岂不是说,之前那超常激发潜力的……”

    “秘境这些人,怕是十个人里,有九个要中招。那贼子好毒的心肠,一个潘常做不到的,就用十个,十个不成百个,直至千个万个,汇聚起来的心念,若真是万众如一,又有演天珠为运算之宝,确实有突破第三层符印的可能……”

    余慈一下子沉默了。若此时秘境中九成修士,都要落到潘常那等下场,只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沉剑窟主人放出那么大场面,请来那么多人,说到底,都是要造声势,让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到剑仙秘境,为破解符印充做燃料。余慈等十个被授予“演天珠”的修士,其实就是触发之机,代表了十个最有可能化为疫病天魔的可怜虫。

    玄黄恼怒之心未去,还要再说,余慈已经抢先一步堵住了它的嘴:

    “好吧,不应该高兴一会儿?那贼子的阴谋可终于暴露了。”

    玄黄给噎得不轻,好半晌才冷笑道:“这是天魔故伎,不发现也就罢了,等到真发现的时候,其阴谋早就发动,处处占了先机……”

    “总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一些。”

    余慈继续噎它,随后深吸口气:“有没有人抵挡的法子?”

    连着被噎了两回,玄黄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闷闷地道:“只要心神不乱,外邪不侵,就是天魔亲至,也未必能得手。但若心有私欲,这种子便会趁隙而入,种在心底,就此生根发芽,再想根除,难之又难。”

    进来秘境的人,没有私欲?这笑话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你娘的……”

    便在他骂娘的时候,疫病种子已经铺洒到秘境外围的每个角落。一切都是在常人难以感知的情况下发生,那个什么疫灾天魔,其特质当真是缥缈虚无到了极致,若非余慈亲眼看到它的转化过程,又与它碰撞一回,恐怕也很难捕捉到他的踪迹。

    与之相反,第一层符印控制权再度脱手的事实,则是瞒不过人的。

    潘常神魂破灭,他那个已经成为运转中枢的简化符箓,当即崩溃,第一层符印的运转模式又开始“重蹈覆辙”。在绝大部分人看来,虽说不知道为何潘常最后失手,但有前两回几乎成功的例子,这几乎就是一块无主的肥肉,哪有放过的道理?

    一下子,数十枚简化符箓,裹着各自的神识印记,往符印中央汇聚。他们大都是轻车熟路了,相比最初,能够进入核心更深处——也就是此时毒素浓度最高的地方。

    “蠢货!”余慈低咒一声。

    其实,能够以简化符箓嵌入符印核心的,有哪个是简单人物?只怪那疫灾天魔的手段匪夷所思,第一层符印的控制权又是关键中的关键,这些人又怎能逃得过?

    余慈瞬间做出了决定,他吼道:“把元气接过来!”

    玄黄反应也是极快,只一愣,立刻动手,全不问余慈的打算。有元气控制权为后盾,其他人根本毫无抗手之力,一刹那的功夫,余慈便将自家的简化符箓打入核心,重掌第一层符印。斥力排开,那些倒霉鬼再次被远远轰飞,至于多少怨恨,几个吐血,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事了。

    “好小子,有胆!”玄黄怔愣之后,就是一喜,“那贼子能强行突破前两层符印,其他可不成。咱们就死守这一层符印……”

    “开什么玩笑!”

    一位剑仙的影子,便是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吧,也决不是他一个半瓶水的还丹修士能抵挡的,就算他能调动第一层符印的力量,可这里面还是个毒源呢!

    不知道里面的奥妙也就罢了,真的冲进去,那虚无缥缈,又阴毒到极致的疫灾魔种,便如附骨之蛆,卷缠而上,时时刻刻都想渗入余慈的神识印记中,再传导回余慈本体神魂之上。

    余慈以天龙之真形之气打底,辅以天河祈禳咒,一时倒能保得不遭沾染,可压力始终存在。更要命的是,由于重掌符印,树大招风,雾影天深处,那个最要命的家伙已经有了些感应,正用半疑惑、半凶狠的眼光看过来。

    “不是它!”这种紧张时刻,余慈和玄黄同时确认。

    “放出疫灾天魔的另有其人!”

    一句话的功夫,来自沉剑窟主人的强劲冲击已经碾至,余慈顾不得别的,抽取元气,激发出符印中蕴着的绝世剑意,嗡声反击。

    整个雾影天突然一窒,这个云气生成的世界似乎猛地狭窄了许多,第一层符印劫荡、第二层符印动荡,强劲的对撞甚至连第三层符印都有所反应。天地间转眼就阴沉下去,云层中雷光蹿动,似欲择人而噬。

    沉剑窟主人对此颇为忌惮,气息旋即潜隐无踪。余慈嘴角抽*动两下,却已经压不住口腔里外冒的鲜血,干脆糊了把脸,把五官七窍溢出的血迹全都抹开,又拍拍面颊,强迫自己从神魂震荡的晕眩感中回神。

    刚刚要他死守第一层符印的玄黄,半声也不吭了,现实就是,余慈或许有掌控强大力量的运剑水准,却没有一个与之相称的体魄。像这样的冲击反震再来两回,余慈怕是连尸体的渣子都要给碾碎了!

    不过,出乎玄黄的意料,余慈竟然没有见好就收,趁着三层符印动荡的机会,远遁离去,而是按下伤势,全力催动简化符箓,以替代原有的符印运转。

    “你小子不要命了?”

    “在哪?”

    “啊?”

    “我说那个家伙在哪儿?”

    余慈的心念慢慢纯化,给玄黄的信息也就愈发清晰:“控制疫灾天魔的家伙……在哪儿?”

    玄黄总算是听明白了:“对,对!只要不是掌控到那贼子身上,咱们还有机会控制住!”

    “你废话什么呀,帮忙!”

    自相识以来,余慈还从未用这种语气对玄黄吼过,玄黄却是一声不吭,彻底放开元气的闸口,供余慈驱使,运化。雾影天、第一层符印下的限定区域,包括剑仙秘境外围,都在他元气扫描的范围之内。

    也亏得余慈有运用照神铜鉴的经验,没有被蜂拥而来的诸般信息挤炸了脑袋,但他也绝不轻松,只能进一步纯化念头,要洪水般流过的巨量信息中,找出他真正需要的那个。

    “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三层符印的震荡开始消褪,周围的疫灾魔种已经捕捉到他因焦躁而产生的心灵缝隙,每时每刻都想渗透进来,只是被天龙真形之气挡在外围。这时候,危机感重新临头,这一回,沉剑窟主人会用更隐秘的方式接近、出手,可余慈甚至没有分心旁顾的能力。

    生死一线,他的活路在哪儿?

    这一刻,他的念头已经超出了具体的事项,真正纯化为一股力量,轰声开启了通往神魂最深处的那扇大门。

    另一对“眼睛”睁开,刹那间在亿万条无序的信息中扫过一遍……又或者连这个过程都省略了,直接指出深藏在复杂形式之后,最准确的答案所在。

    “那里!”

    沉剑窟主人卷土重来,一直潜匿着气息,直到瞒无可瞒之时,才彻底爆发,要打余慈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冲击扫过,空自引得三层符印动荡,天劫雷光鞭挞大气,余慈的气息已经不见,连带着再度占据第一层符印的简化符箓和神识印记,也崩散无余。

    “哪儿去了?”

    “这是哪儿?”

    余慈闷哼一声,按着周边的岩壁站起身来,五脏六腑造反的**明显,他却没时间去管,而是仔细打量周边的环境。这里是一条甬道的中央,两边都缀着夜明珠,光线清晰,但整体空间显得有些压抑。

    好像是……

    “咦,余师弟?”

    余慈猛回头,然后便有些发呆:“戈师兄?”

第三百一十四章 认祖

    “余师弟也到东侯墓来了。”后面过来的人,皮肤微黑,眉目间颇为精悍,此刻则尽是喜悦之色。

    东侯墓?余慈吃了一惊,只觉得世间荒唐莫过于此,怎么就来到东侯墓了?但此时也不好说别的,怔了怔之后,顺势笑道:

    “真是戈师兄!”

    过来这位,也是熟人,乃是实证部最擅长合击之术的三人之一,名叫戈辉。余慈刚到山门不久,他还请托余慈向梦微师姐说情,放出其搭档来着。

    “戈师兄在此,那聂师兄、董师兄想必也在?”

    “在的……他们不就来了?”

    说着,后面果然就转出两个人来。

    聂师兄即聂宗,董师兄为董集,加上戈辉,三人虽然都只是通神上阶的修为,但合力使出的“三极分光剑阵”,足以与还丹中阶修士相抗衡。在宗门夺牌之前,余慈为董集被禁闭一事,向梦微要了个顺水人情,保住了三人夺牌的机会,故而交情与常人不同。

    能在这种局面上,故旧重逢,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喜事。

    不过余慈的模样又有三人颇是吃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余慈刚和沉剑窟主人遥空对拼一回,五脏六腑震伤不轻,而且脸上七窍流血,又被他抹得乱七八糟,无怪乎三人惊讶。不过,余慈没有立刻回应,只道:“辛苦多日,能见到三位师兄,也让小弟我松一口气。对了,其他同门何在?”

    三人中,聂宗沉默寡言、董集略有些骄傲,对外时都相对沉默,戈辉才是话事的那个,闻言便笑道:“我们都是一进剑园,便和西峰师兄他们分开了的,侥幸三人之间离得还不算远,花了点儿功夫才找到这东侯墓,也刚进来没多久。”

    “呃,是这样啊!”

    余慈眉头皱了起来:“原本以为可以和诸位师兄会合,商议一件要事,唉……”

    “怎么了?”

    “三位师兄窝在这里,可知道外边已经闹翻天了?”

    见三人都是茫然,他摇摇头,将事情从沉剑窟说起,一路说到了疫灾天魔,虽只是三言两句,却还是把主要脉络都介绍到了,只是略去了玄黄和几次三番抢夺第一层符印控制权的事,只拿出旁观者的视角,就是这样,也是惊心动魄。

    看着三人扷舌难下的模样,余慈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魔种扩散速度极快,此时怕是已经到了此处,正是要给诸位师兄提个醒儿。三位师兄来得早,难道就不曾见黎师兄他们吗?”

    戈辉只能摇头:“确实不曾见过。”

    说罢,他想到了什么,眉头也是一皱,便在此时余慈沉声道:“其实魔种本身并不可怕,可怕在它无声无息,渗入心神,难为人知。仔细想想,我有一件东焉,可以暂时抵挡疫灾天魔,乃是朱老先生传授的……”

    闻言戈辉吃了一惊,便将心中之事暂放一边,看着余慈从储物指环中拿出一样东西,却是符盘。

    “朱老先生传授给我的‘诸天飞星’符法内,有诛邪、炼度、祈禳三部,其中‘诛邪’一部,有‘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之法,专门作用于人之神魂、或是邪鬼阴魂一类,中了此符,别的不说,诸般天魔变化便要给破去,由虚转实,那时再应付起来,可要好办得多。”

    说着,余慈已开始运气凝符,符盘中央方寸之地,有星光层叠,如若一团星云,缓缓旋转,煞是好看。

    戈辉与董、聂二人对视一眼,有些奇怪,也实话实说:“这符法虽好,却是攻杀之道,若不能捕捉到疫病种子,这效果……”

    “这里别有奥妙,三位师兄……一试便知!”

    话音未落,星光便起,狭长的甬道内,戈、聂、董三人齐声怒吼,剑光迸射,余慈却是早化轻烟,从剑芒间隙中穿出,而手中符盘则是放射星光,照定三人身形,此光对肉身丝毫无损,却是直抵脑宫,定住神魂。

    戈、聂、董三人再次齐声发啸,整个身体似乎涨大了一圈,此时戈辉则怒叫道:“余慈,你干什么!”

    “咱们实证部,不就是信奉眼见为实么?试验一回而已,三位师兄何必生气?”

    余慈声音不带半分起伏,早开启照魂法眼,借星光穿透之力观之,只在三人脑宫之中,有丝缕黑气缠绕,神魂也被这诡异颜色污了大半,正是遭邪魔附魂之兆。而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正将这些黑气打得千疮百孔,虽然也要伤到本来神魂,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好魔头,敢对我宗门弟子下手,真当我离尘宗好欺么?”

    说着话,余慈又是一道符箓打出,但这回却是天河祈禳咒,辟邪星光照下,扶正袪邪,最适合当前局面

    “言多必失……”戈辉脸上涨起几道黑色的斑纹,自有一番凶绝之力,勉强挡住天河祈禳咒的辟邪星光,话中不无懊恼。

    见他这反应,余慈就知道,这家伙是个聪明人,至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余慈借助第一层符印的力量,来得太快,他们显然是有些准备不足,当头第一句话就错了。如果他们也与同门失散,见到余慈后,按照常理就应该以为他们终于追上了大部队的尾巴,和余慈的交流就应该是另外一种模式。

    正因为最开头无心的失误,后面余慈接连两次试探,他们都没醒悟过来,终于让余慈确认无疑,悍然出手。

    余慈抓住连续两个符箓占据的先手,将九曜龙渊剑符从符盘中抽出来,在三人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剑气纵横,从前三人错落的间隙中一穿而过。

    “戈辉”三人也抵挡来着,可是一来神魂受破魂神光克制,一应变化难使使出,二来控制的肉身也不合他们的意,一步错,步步错,如丝如缕的剑气攻入体内,封经断脉,先一步阻绝了内气通行的路径,当下一个比一个倒得快,全摔在甬道中。

    余慈止步回身,见戈、聂、董三人身上都有些血迹渗出来,他还是头一回运使这化利为钝的“制人”之法,难免有些照顾不周,还好伤势都是日后可以慢慢调养恢复的。

    他抿住嘴角,慢慢地走回去,随后锵声鸣响,虚无灵光凝成的九曜龙渊剑符,真如同一柄实在的神兵利器,直入地面半尺,插在戈、聂、董三人倒卧处的中央,冷凛剑意将三人牢牢锁定:

    “你们既然知道我的去向,必然是曾见过面的,那么,你们是谁?操控疫灾天魔的也该是你们,现在你们必须把它停下来!”

    倒伏地上的三人都是一言不发,只有身体微微发颤,那不是恐惧,而是他们正用足了气力,想摆脱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的钳制,重展变化神通。只可惜他们注定要做无用功,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就连脱窍转生都能锁住,神魂本身的那点儿变化更不在话下。

    余慈等了片刻,没有回音,正要再说,心内虚空中,玄黄一声叫唤:“下面!”

    想也不想,余慈一拍九曜龙渊剑符的长柄,如有实质的剑符倏地虚化,直接穿透厚厚的地层,又化为千百缕剑气,在方圆十多丈范围内猛地一绞!

    “出来!”

    一声刺耳尖啸,从九地之下轰地蹿出,震魂撼魄,余慈已经有了防备,却还是被震得脑际一昏,同时感到周边寒气迸发,凛然间运使半山蜃楼剑意,身形化雾,流泄而出。

    来人的修为却是比之间戈、聂、董三人强出一截,雾化剑意虽妙,还是不能完全避开,余慈不得不接上一道剑气,可就是这么一耽搁,周边就是剑气森然,交织如林,而其中剑意盘转,扭曲空间,甚至是人的思维,都受到影响。

    余慈身形微滞,旋即身剑合一,丹田种子真符嗡声颤动,衍化出无瑕剑圈,与外围压力相接。极刺耳的摩擦声当即贯入脑中,余慈身上剧震,对方剑气没有攻进来,可是那盘转扭曲的剑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抵御,无瑕剑圈化力消力的本事使出来不过两三成,便不得不和强劲的外力对冲一次。

    仿佛是琉璃崩碎的声音,无瑕剑圈硬是给撞得炸开,余慈至少受了五成力,当即引发身上旧创,喉咙里鲜血上顶,但对手也不好过,种子真符剑意本就精粹,而余慈简化第一层符印之际,也对布置符印的玄黄之剑意有所参悟,再有几次三番借力化剑之举,对剑意的理解又有提升。

    虽说无瑕剑圈被破坏,可反制的剑意也是凌厉非常,依稀间甚至有一剑斩杀重器门四还丹修士之时的锋芒。

    刹那间,刚现身的三人胸前溅血,剑气入肉数分,并不致命,但剑意造成的创伤,可不是这么简单。

    有人叫了声好:“好剑法!”

    余慈则呸了一声:“够卑鄙!”

    手上微不可察地甩了一甩,借此稳定几乎也要崩碎的符剑。同时他的视线从刚出现的三人脸上扫过:“早该想到……原来你们就是那贼子的同伙儿!”

    “不是同伙儿!”

    玄黄的心念在心内虚空中铿锵震鸣,已然怒到了极至:“他们用的是‘阴阳盘’,这是无劫大人在战后才悟出的剑阵……全天下知道都不到五指之数,这肯定是那贼子流传出去的!”

    “阴阳盘?”余慈喃喃地将新名词儿复述一遍,不出所料,闻声之后,周围三人脸上都有变化。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余慈随后大笑:“原来如此,布道友,你们是到这儿认祖归宗来了!祖宗是谁?就是无劫大人……的影子叛逆吗?”

    三人面沉如水,却都未否认。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危急

    余慈的视线仍次从三人脸上扫过。布嵯、骁波、晨光,三个胖瘦有别,高低不等,却是一般地阴沉,手持长剑,环绕三面,彼此气机交错,慢慢弥合被余慈剑意划开的剑气屏障。

    要是现在能攻出去自然最好,可惜余慈实在力有未逮,只能在嘴上说说:

    “不是给打出显化飞舟,死无葬身之地了?盘皇三剑,倒是演的一出好戏。”

    一边嘲讽,一边尽量压住自己的伤势。其实余慈是有些奇怪的,盘皇三剑的举动过于“文雅”了,占了上风,哪有不一鼓作气的道理?

    就算他在全盛期,面对三人围攻,胜算也不大。修行界以运使剑阵出名的并不多见,戈辉三人也算,但他们还没有在修行界真正闯出名头。相比之下,盘皇三剑的修为胜过他们,“阴阳盘”剑阵比“三极分光剑阵”也更为玄妙莫测,全数发挥的话,完全有困杀还丹上阶修士的可能。

    这种情况下,还如此谨慎,莫非……

    三方目光夹杀,最终,大胖子布嵯开口说话:“有头无尾,露了行迹,让余道友见笑了。不过余道友原来是离尘宗的,倒是我们料得差了。嘿嘿,放在以前,东侯墓确实是剑园里数一数二的宝地,可如今秘境大开,再返回来,未免有些不值吧。”

    果然有问题!

    胖子不紧不慢的做法,大违常理,余慈很自然就想到,对方应该也有一些难处。

    就像戈辉三人的遭遇,拿着他们当挡箭牌固然是好,但似乎并不是必然的选择。余慈从雾影天撞下来的时候,其实状态糟得很,若盘皇三剑以本体出现,全力攻杀,说不定余慈已经横尸墓中,也没有眼下这番局面了。

    布嵯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入:“据我所知,余道友的同门大都也已进入秘境,大伙儿不妨齐心协力,将三层符印破开,到时剑仙传承,人人有份儿,岂不甚好?”

    余慈微笑回应:“是怎么个齐心协力法?用疫灾天魔?”

    “短时间内,想聚起合力,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布嵯表现得相当光棍。

    顿一顿,他又道:“在雾影天先后两回控制符印的,就是余道友吧。祖师赞道友符法登堂入室,现在看来,还是看得轻了,分明是成就卓然才对。道友不妨考虑一下,以道友之能,以本宗祖师对秘境的熟悉,两下合力,三层符印全不在话下,入得秘境中枢,剑仙遗宝对半中分,岂不甚好?”

    “听来不错。不过既然不在话下,我一个破开三层符印,独揽秘宝,岂不更好?没的还要和人分红,末了不辨贵贱,看着贵祖师拿去了原道大人的法体,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何以愚也?”

    “原道”之名一出,盘皇三剑同时变色。什么合作、分红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森然杀机纵横。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没有主动出手!

    余慈再次移转视线,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布嵯等人莫名地觉得古怪,余慈的眼神有些虚化,内里似乎没有焦点,却有一簇气芒,由隐而显,跳跃不休。

    这是余慈开启了照魂法眼,目中所见,尽是神魂层面的东西。

    他看到,盘皇三剑的“魂源”灼灼发光,分列三方,但放射出的光芒走向却很奇怪,似乎在虚空之中,还有另外一个东西,具备强大的引力,使光芒扭曲到那个方位。

    “那是……”

    余慈猛抬头,这一个动作,终于将盘皇三剑的底线突破!

    那三人齐声厉啸,啸音中有一连串音节起伏,似是咒文的模样。甬道顶部厚实的石顶蓦地扭曲,余慈已非常熟悉的无形毒素霎时间倾倒而下。与之同时,在余慈眼中,映入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色泽是极妖异的乌黑暗沉,而在其周边,还有一圈肉眼难辨的毒火,熊熊燃烧。

    “演天珠!现在又是什么珠?”

    虽说形制大改,余慈还是认出了珠子的来历。然而在此珠当头打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事情变得棘手起来。无形的毒素攻伐神魂,他有天龙真形之气,可以抵御,可当那毒素凝成实质,化为灼人肌体的毒火,余慈便发现,他可做不到把天龙真形之气也实质化的地步。

    珠子上卷下来的毒火,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烧穿了精神和物质之间的壁垒,其诡谲之处,为余慈生平仅见。

    “天魔火,闪开!”玄黄及时提醒。

    往哪儿闪?

    余慈脚边就是戈辉等人,他闪了,三个同门必然无幸。只一个动念的功夫,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干脆什么也不想,九曜龙渊剑符上刺,迫发剑气,与这什么“天魔火”正面交锋。

    “嘿呀!”

    盘皇三剑再次吐气开声,不知是什么力量灌进去,演天珠上的毒火声势再盛三分,瞬间将半截符剑吞没。

    气机感应之下,余慈只觉得全身都被那灼热的火线过了一遍,不由得闷哼一声,心内虚空中天龙真形之气狂涌,虽也是充溢形神,却因无法显化,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盘皇三剑其实也是面皮紫涨,压力极大。要是,要是……

    “三劫之前,盘皇宗祖师盘尚天君在北荒崛起,闯下好大名头,一举开宗立派,世人景仰,都道是数千年来,散修中的大师,宗师里的豪雄。却不想时光荏苒,荡涤虚妄,到头来,原来是这样一个缘故,一世英明,至此休矣!”

    人们耳中突然进来这百来个字,算不得甚长,但在此关键时刻,谁有心情听这些?可这段话就是一溜闪插了进来,语速应该是很快的,可听在耳中,却是字字清晰,连尾音变化、语气转折、抑扬顿挫之处都丝毫无损,听得出是长吁感叹,两下一凑,实是怪异绝伦。

    余慈一怔,他能听出这段言语中,蕴含着一道极小说~就了不起的力量,当其心念随之流动时,体内伤势竟然有转好的趋势。不过,盘皇三剑可不这么认为,布嵯便一声尖啸:

    “羽化天音!”

    啸音未绝,三人便是齐齐吐血。

    仍是刚刚那声音,却是笑了一声:“东侯虽去,然我离尘宗蒙前辈看重,承继道统,早有天地见证。尔等妖魔小丑,在东侯陵墓肆意妄为,真以为我宗无人么?”

    话音方落,甬道尽头,一个身影挡在那里,披一身道袍,却是身材高大,狭长双眸中,电光如剑,威风凛凛。

    背对着甬道的布嵯看不到,可看两位师弟的表情,也知真假,当下又是大叫一声,余慈头顶演天珠的颜色,漆黑得几乎要将虚空都陷进去,三人身形却是骤然扭曲,自三方聚合,顶着珠子,破开顶上石层,倏然不见,也不知用了什么遁术。

    “西峰师兄!”

    余慈大喜招呼,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华西峰本是红润的面孔,先是血色褪尽,又转成了淡金色,双目神光更是黯淡下去。

    一个怔愣间,华西峰已走上前来,伸手挟起董集和聂宗,又对余慈道:“带着戈辉,跟我走!”

    余慈心中凛然,再不多言,和华西峰快步疾行,出了甬道,却是一间圆形石室,四壁密密麻麻地刻着字迹图像,说不定就是一种极高明的剑诀,华西峰却看也不看,走到东南角,念了一句咒文,那里就亮起光芒,随后充斥整个石室。

    刹时间天旋地转,余慈有了在秘境中穿梭的经验,也不算惊讶,跟着华西峰如此这般,再穿行了七八个石室,终于到了目的地。

    余慈眼前一亮,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地面上。这里是一处园林,布置得极见巧思,和他初入秘境时所在的地点,风格有些相近,说不定就是同一人所为。只是小了些,却比那处园子来得完整,稍一扭头,他甚至看到了四通阁。

    “这里是……”

    “东侯墓中心,出了园子,就是东侯羽化之地,叫‘大日正殿’。”

    余慈总算是把实际和了解到的资料对接起来,随后便沉声问道:“西峰师兄,这里出事了?”

    华西峰嘿地一笑,点了点头,却没有正面回应:“我刚才用水镜之术,见你和盘皇宗的交手,也听到了一些言语……”。

    “确是如此,如今局面危急……”

    “我知道。”

    华西峰挟着董、聂二人走入园中一间精舍,余慈随后跟入,入目便是一怔。

    精舍前厅宽敞,然而此时却是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一个个瞑目端坐,看似入定,可面目神情或紧张、或焦躁、或恼怒,竟然没有几个正常的。余慈搭眼一扫,便连李佑和张衍也在其中,其中张衍神色灰败,甚至已经有奄奄之相。

    只有最外围数人,还算正常,也就是黎洪、王九、肖录、赵甫等四位还丹上阶修士而已。

    只听华西峰叹道:“我知道局面危急,事实上,算上戈辉他们,本宗在剑园的共二十九人,如今有二十四个不同程度遭了魔劫。有些师弟甚至已是心神重创,若非我与肖师弟、赵师弟他们联手布下‘天都法坛”时刻以羽化天音,念颂驱魔咒,此时怕已有人不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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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