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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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是诛神刺。
伏龙中招之前,体外护体真煞波荡,外袍也亮起光芒,不是没有防备,可依然抵不过诛神刺“无物不破”的气芒,被异气攻入体内,伤了经脉。
一击得手,褚妍却是非常清醒,知道二人之间还有难以逾越的差距在,当下幽魂般侧移,避过伏龙的反击,且迅速远离,等伏龙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她已经远去一里之外,且距离还有拉开的趋势。
“贱人!”
伏龙脸色铁青,却未追击。周身真煞激荡,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几次变换中已将伤势压下,随即就是怒声巨吼。吼声里,空气中陡生波纹,瞬间漫过这里许空间,追及褚妍身后。
理论上,还丹修士纯凭本身真煞,便可以触及方圆一里内的任何一个角落。这范围随着修士的修为高低和对修行的理解有所增减。伏龙在巅峰时期,真煞可充斥两里方圆,如今修为减损,控制范围也缩了三成,但在还丹初阶修士中,仍属佼佼者。
褚妍却没想到他中了诛神刺后,恢复得如此之快。转眼冲击临体,女修娇躯轻颤,顶门却忽地腾起一条红光,便如同闭合的花蕾,初时不过拳头大小,却迎风便长,刹那间鲜花盛开,晶润光泽的花瓣绽开,牵起七道红光,呈弧形垂落,形成一个护体的光圈,将真煞冲击而成的波纹消融。
“绮魂法莲你就这点儿本事了!”
伏龙嗔目大喝,整个身体都似乎膨胀了一圈儿,铁拳在胸前对撞,发出锵的一声响。褚妍仍未脱出他的真煞笼罩范围,此时便觉得体外真煞在拳头对撞的瞬间,变得锋利如刀,绮魂法莲的护体幽光便在此攻击下急剧磨损,眼见不支。
这便是伏龙一贯的战斗方式,外面看似朴拙简单,其实以真煞的精妙变化攻敌。也只有他这样战斗意识高出本身修为的家伙,方能把真煞控制如臂使指,达成种种妙用。
褚妍面色发白,情绪却还算冷静,她知道一时半会儿难以脱困,便一面催运绮魂法莲抵挡真煞冲击,一边沉声道:“伏龙,教主待你不满,你真要叛教吗!”
伏龙也不急着强攻,诛神刺的影响还是有的,他必须先控制体内伤情,在回气之余,冷笑道:“叛教又如何?只要黄泉秘府到手,你们闻香教算什么东西?一群出来卖的婊子,让人占几回便宜就要人替你们卖命,还真当自己是圣姑法后了?”
褚妍闻言玉容结霜,也不多言,纤手微颤,一幅红纱抖开,如雾般绕体流动。有丝丝气芒从中流出,渗入护体幽光,和褚妍周身元气结合。
伏龙见状,反射性地捂住了小腹,可很快又松开,切齿笑道:“百灵化芒纱这儿就等着你呢!”
下一瞬间,他沉腰坐马,拿个势子,大气中立起狂飙。弥漫其中的真煞似乎找到了另一个中心,就在距褚妍不远处凝合内聚,剧烈摩擦以至滋滋乱响,一个隐约的轮廓转眼成形。
女修看到,那竟是一头斑斓猛虎,纵然轮廓模糊,但颇具神韵,摇头摆尾时激荡大气,竟发出虎啸般的强音,撼人心魄。
“化形十煞功!”
褚妍知道,这才是伏龙压厢底的功夫,当日他与游公权纠缠,因为打的是群攻围杀的主意,伏龙留了这一手,却不想此时用在她的身上。
她心中悸动。虽说直至此刻,她仍未有败相,甚至还占了点儿便宜。可她深知双方修为差距,从头到尾打的都是及早脱身的主意,而化形虎煞一出,这念头再不可遏制!可念头生的好不是时候,虎煞中本就有伏龙心念投注,她避让之心一生,便有感应,当下大气轰然爆鸣,虎煞已然扑击而上。
虎煞一动,周遭便是风云变色,真煞翻涌如潮。如此手段,在真煞运用变化上,已是登堂入室,无谓的损耗几乎降到最低,一个扑击便等于是伏龙全身功力所聚,精气神灌注,自然锁定目标,褚妍除了硬挡,竟是再无别的办法!
褚妍手臂一颤,半披身上的红纱罩落,莹莹光芒闪烁,细看去那分明就是千万气芒密布其上,自成规矩,不受外界真煞激荡的影响。
化形虎煞与红纱一触,隔空操纵的伏龙便是闷哼一声。气机牵引无视距离远近,万千气芒已有诛神刺的雏形,轻易穿透真煞,要将那阴毒之力隔空送来。
他猛地咬牙,化形虎煞陡然大亮,外围有一圈光波几乎凝成实质,急剧扩散。强绝的冲击轰然迸发,几乎与虎煞靠在一起的褚妍惊呼一声,被这股冲击扫了个正着,当下踉跄向后,气血翻腾。也在这冲击下,已经小了不只一圈的化形虎煞在刺耳的激啸声里,再度扑击,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三分!
伏龙和褚妍同时吐血。前者是因为强行催动真煞强攻,被气芒的阴毒之力趁虚而入,再伤经脉;而后者则是被虎煞正面击中,绮魂法莲结成的护体幽光只是稍挡锋锐,便给撕裂,凌厉的真煞凝成模糊虎爪,拍在她胸腹之间,当下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周身元气乱成一团,重重跌落在地后,只能蜷缩身子,在地上抽搐,没有昏去都是幸运的。
因元气纷乱,绮魂法莲又化为一道光芒,没入顶门,一时半会儿绝对运使不出。至于百灵化芒纱更是脱了手,红光黯淡,缓缓飘落。半途,便给一只手抓着。
伏龙走上前来,脸色糟糕,却是露出笑容。他俯视着地面上的女修,伸脚重重踩在女修小腹上,又发力碾动。褚妍发出细细的呻吟,伏龙听来,却觉得煞是动听。
他将红纱举在眼前打量,因女修将此纱贴身放置,此时还沾染着香气,勾人魂魄。伏龙不由深吸两口,颇是享受,嘴里却讥笑道:
“你们闻香教实力平平,宝贝倒真是不少。可惜我早就探出你的底细,你凭这东西狐假虎威,凝成所谓诛神刺,却名过于实,唬人可以,可无视实力差别,妄想越阶制胜,不过是白日做梦吧!”
褚妍早是花容惨淡,只尽力蜷起身子,抓住伏龙的脚腕,可手上全然无力,除了呻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伏龙盯着她,脚下又重重发力,看着女修低哼呻吟,心下大快,连身上的伤势都暂时遗忘掉了。不过他还记得更要紧的事物,当下弯腰,从女修手里夺下那枚来自湖海散人身上的储物指环,举在眼前,放声大笑。
可笑音未绝,他忽地一惊,喝道:“什么人,出来!”
伏龙真煞弥漫周边,一切生灵入此范围,都要留下痕迹,为其所感知。先前是因为他注意力都放在褚妍身上,有所忽略,等到局面缓和,便再瞒不过他。
比他声音还快的,是旁边化形虎煞的扑击。然而虎煞固然威猛,扑击对象的速度却是超出常理,只一闪便在百尺开外,再闪便化为一道黑线,直入云雾虚空。
“什么东西?”
念头才动,伏龙已做出反应,他反手给女修下了禁制,又从袖中飞出一件铁如意,转化乌光,裹着他飞天而起,追击上去。他看出来了,那飞离的生灵虽不是什么修士,可目的性极强,恐怕是有人在后操控。如此他得到玄灵引的消息,便有泄露的风险,他又怎能轻易放过?
伏龙这边飞离,山上便暂时恢复安静,只有两具蜷曲的身体显露在稀薄的云气中。一具已经渐渐凉透,另一具则还在抽搐呻吟。
等余慈驾驭山孤,到此处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小小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暂时将伏龙引开,余慈便趁着这个空隙,来到事发地。走到褚妍旁边,女修仍按着小腹,此时呻吟声已停,却化为细细喘息,带着痛苦的颤音,煞惹人怜。
似乎是有所感觉,女修艰难地抬起脸,此刻她看余慈的面容,明眸中先有惊讶,随后便是希望的闪光。她伸出手,像是之前抓伏龙地样,扣着余慈的脚腕,脸上则有求恳之意:
“仙长救我!”
女修的声音微弱得像猫儿一样。余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眼中光芒闪烁。此时在他心中,有一种极稀罕的躁动之气冲击灵台,却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从某个层面讲,甚至是让他的思维愈发地清晰。
所以,他沉声道:“你若再做戏,我可替伏龙出手一回。”
空气中突地一静,呻吟或者喘息的声音都是消寂,女修苍白的脸上有些失神,接着便以贝齿紧咬唇瓣,片刻犹豫后,轻声回应:“离尘宗修士,也要趁人之危么?”
余慈露出笑容,心口躁动之气却是愈发地翻涌不定:“伏龙马上回来,你的时间不多了。”
褚妍闭上眼睛,旋又睁开:“仙长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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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的日子快过去吧!越是临到结束,越是痛苦!希望没把情绪带到书里来呃,应该没有吧。
第二百章 欲望
褚妍也是从那回抢人之后,才知道余慈的身份,了解不深,摸不清余慈的心性,此时便很是被动,话中有些垂首认命的味儿。
余慈居高临下,平声道:“当日救走湖海散人的就是你吧。我要知道,那诛神刺是怎么回事?百灵化芒纱你又是怎么运用的?”
竟是百灵化芒纱?褚妍颇感意外,余慈提起这百灵化芒纱当然是件了不起的法器,但相较于玄灵引以及由此引出的黄泉秘府,其价值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从问话中她知道,余慈应是一直隐身在侧,将她和伏龙的对话尽收耳中,不存在不明究竟的问题,又怎会辨不明轻重?
怕是“循序渐进”吧。
褚妍也是聪明人,知道此时绝不能迟疑,立时道:
“好叫道长得知,奴家使的诛神刺,便是从百灵化芒纱中得来。纱上有灭杀百种生灵,集其怨气,以轻纱为中介,转化为诛神刺的法门。由前辈高人以秘法织于纱上,用天罡地煞之法祭炼四层之后,便可显现。”
她极是配合,很快便将与之相关的用法诀要都说了一遍,又回答了余慈问出的与之相关的几个问题,以保证其真实性。
她说话时,就见余慈目光灼灼,刺在身上便是滚烫。她见多了类似的目光,不免就想:
“这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心中忽地一松。在褚妍看来,也许余慈手段心计都有可观之处,也能分得出轻重,但这人只要对她的身子感兴趣,便不再是无懈可击。人的贪欲无穷,得寸进尺是人之常情,她的机会便在其中了。
虽说还被禁制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说话时,褚妍却是很巧妙地微侧过脸,让呼吸变得重一些,带起轻微的鼻音,显得神色黯然,似乎是认了命,又对自身的未知命运感到恐惧,颇为符合她如今的境况,显得真实可信,又颇能激起强势男性的**将如此尤物娇娃,操控于股掌之上,生死由心,如此诱惑,几人能挡?
她感觉到,余慈的视线更灼热几分。
可在此时,远方峡谷云雾开裂,伏龙在怒啸声里,驭器归来。
隔着还有数里,那边已经是真煞激荡,化形十煞功全力运转,此次化形的却是一只猛禽,样子依稀是一头大雕,击翅搏云,怒拍雾浪,轰然而来。
伏龙显是怒极,也提着心思,绝不能让玄灵引的消息泄露出去,故而也不管来人是谁,便直接动手,无疑就是要杀人灭口。
观其来势,褚妍凄呼一声:
“余仙长!”
话里满是求恳之意,无外乎是将希望寄托之类。此时不用作态,女修的身体便微微颤抖,她心底默祷:“无生法母在上,务必让这二人战上一场,弟子性命便在其中了!”
或许她信奉的神祗听到了她的祷告之音,在她身边,余慈半步未退,而且紧握手中剑器,凌厉战意迎着咆哮而来的真煞冲击,便如大潮之水,一浪高过一浪。
以通神境界迎战还丹修士,余慈真像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但事实上,他的头脑是冷静的,心中那股子躁动之气,不是抹消他的理智,而是滋养他的**,让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想法,十倍百倍地放大,在鼓动着他,也让他更了解内心的实际:
“诛神刺的性质,对我有大用,无论如何都要习得!那百灵化芒纱被伏龙夺走,眼下正好夺回来。
“玄灵引牵扯的黄泉秘府,似乎是个极要紧的所在,价值不可估量,又岂能放过?
“我这数月以来,辛苦磨炼剑技,不就是为了无视阶差,剑斩强敌?如今不就是个好机会?”
几个想法合在一处,反而没了那些纷杂之意,只有一个纯粹至极的念头主导一切:
“便与这伏龙厮杀一场!”
念动剑应,手中“希光”剑出鞘数分,锵声鸣响。
此剑是他离开绝壁城时,由万灵门送来的,不是什么有名的仙剑神兵,只是暂时拿来代替已经蒸发的纯阳符剑,作为防身之用。他也不用管是什么剑,只要他的手握住剑柄,常年在生死之间磨炼的剑技,便会给他最强烈的信心、最坚强的意志。
伏龙已经逼近两里之内,真煞触及此地,大气中尖啸声刺人耳鼓,那化形凶煞敛翅冲击,只一闪便到眼前,真煞波涌,凌厉如刀,将周边空气斩得支离破碎。
余慈却已不见,再现时,已经是十丈开外。
“土遁?”伏龙在虚空中看得真切,却是冷笑,“小辈不知死活!”
下一刻,山体上真煞冲击猛地提升一个层级,使周边天地元气纷乱到极点。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还丹以上的修为,想要强行土遁,十人里有九人是个死字!
至此犹自不足,他心念再动,化形雕煞一转,长翅挥击,便有狂风大作。而在这混乱的大气中,又有真煞凝聚化形,吼声与风声化为一处,虽是形体模糊,但那巨大虎形依旧撼动人心,威风凛凛。
双煞齐出,大气便发出一声呻吟。余慈也闷哼一声,终于被卷缠的真煞漩流撕裂皮肉,鲜血溅出。
那“化形十煞功”也是一门颇别致的功法,其最高境界乃是“十煞齐出,摩云接日”的大神通,不过那也太过遥远,以伏龙之能,大概一辈子也无法达到那般境界。
在他全盛期,勉可做到四煞齐出,以之结成四象杀阵,在北地闯出不小的名头。但被那大方羽士重创后,他修为受损,此时只能唤出两煞,什么杀阵也不必想了,但对上一个通神修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余慈显然有不同意见:
好机会,确实是好机会!
抵挡伏龙化形凶煞多时,余慈将息光遁法各势变化用到极致,在真煞漩流中接连移位躲闪,点点鲜血飞溅,甚是狼狈,可他却是愈发地肯定这一点。
他可以肯定:就算那诛神刺品质不佳,但被连着击中两回,伏龙状态也是大不如前,且又被玄灵引冲昏头,灵智蒙昧,十成功夫,此时能发挥六成便已不错。
相对应的,他还能肯定:自从他在移山云舟码头周边磨炼剑技以来,颇有成就,天裂谷一行,修为精进,屡有所得,几经积蓄,此时毫无疑问是在巅峰。
两相对照,二人之间,也只有一个境界上的大差距
这才是他剑技的价值!
雕煞俯冲,虎煞扑杀,掀动的真煞冲击如刀刃飞旋,撕裂大气。余慈已经给迫到山体边缘,且在真煞漩流前立身不稳,一声吼啸,竟是拔步跃出,身形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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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明日两更。
第二百零一章 血战
伏龙见余慈跃起半空,脚下便是深渊,不由大笑,区区通神小辈,驭不得器,飞不上天,如此情境不死何待?
“小辈死来!”
笑声中,虚空立起狂飙,要吹卷着余慈远离山体,往无底深渊落下。
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人往这边瞥来一眼,脚下迈出,竟是如履平地,仿佛云雾中有一条大道,由他驰骋自如。
伏龙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稍一怔便醒悟过来:“这是神行符。”
也在此时,他终于认出了余慈的身份:“那小子竟是离尘宗的!”
连续几个意外,让伏龙不可避免地呆了呆。余慈便趁着这个空当,一举破开化形凶煞的围堵,重向山体投去……气机变化让伏龙惊觉,盯着余慈的背影,他呼吸变得粗重,光秃的脑袋上更是青筋暴起,下一刻,他就做出决断:
便是离尘宗的,也一样杀了!黄泉秘府只能是我的,我的!
伏龙发出一声暴吼,两个化形凶煞掉头发起冲击。此时余慈还未能脚踏实地,在空中,无论神行符怎样神妙,比之还丹修士的驭器飞行,都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最重要的是,此符蹈空踏虚的效力是有限的!
“崩崩”两声响,化形凶煞没有击中余慈,而是撞在下方山体上,土石飞溅如雨,每一道都堪比强弓硬弩,更厉害的是这两击正中这半边山体的着力点上,这边崩缺,连带着大片石壁都为之开裂,立时引发山崩……
在余慈这边,看起来几乎就是整座山都倾颓倒下,如此大范围的山崩,根本就无法躲闪,山壁的(阴)影转眼将他埋了进去,随后便是彻底崩解,漫天尘烟把黑夜变得更加混浊。
看着余慈被山崩的乱石砸下,伏龙咧嘴而笑。
这个离尘宗的弟子虽然只是通神境界,可一身功夫非常扎实,奇功秘技也层出不穷,战力极强。若不是他上来便用化形十煞功全力压制,又迫得此人身悬虚空,恐怕还没法这么容易收拾掉。
“这些大宗门的弟子当真可恼,唔,不知道能不能扒出些好处?当然,先要把事情处理周全才好……”
伏龙经验丰富,纵然是下狠手要杀人灭口,也要做得天衣无缝。下手时,他便想到好几个毁尸灭迹,或是误导追查之人的主意,山崩只是第一步……
他终于从高空落下,也不忘朝山上褚妍处扫一眼。黑暗中,女修蜷着身子,正颇是惶惑地望过来。她似乎受了刚刚山崩的波及,此刻口角溢出血丝,双手合握在胸口,看上去状态比之前还要糟糕。
伏龙却是很喜欢女修这模样:“这女人,回头必要好好炮制……”
念头未绝,他心头便是一紧,猛回头,却见翻滚的尘烟中,一个人影在飞溅的碎石中几次借力,电射而上,转眼破开云雾,竟是往他这边冲过来……伏龙当即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说,这家伙竟是借坠落的岩石发力,飞转挪移而上?
疑惑间,两人目光遥对,他只觉得那年轻人的眸子冷澈冰寒,竟是没有半点儿因为死里逃生而应有的情感波动!
此子可怕!
伏龙心生寒意,这余慈既得大宗门根基之精纯厚重,又有千锤百炼的心(性)修为,绝非是那些娇生惯养的(毛)头小子可比。如此人物,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最难缠的那一类,他在修行界(摸)爬滚打两百多年,又如何不知其中的厉害?
“今日便要斩草除根,否则日后便没我的活路了!”
伏龙咬牙,瞬间把余慈提到生死大敌的级数。正要全力发动,但紧接着他的眼珠子已凸了出来:“那是什么?”
曾经还丹上阶的修为,使伏龙至今还保持着一些金丹“虚空悬照,映彻大千”的敏锐感应,这也是他赖以超越同侪的倚仗之一……此时,感应便牵着他的视线,往余慈后面看,入目的却是一道黑芒长线!
黑线贯空,千尺距离一掠而过。那边,余慈突地跳起,落下时恰是黑线经过之时,随后便是全无先兆地加速。
即使伏龙先有所感应,可那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他的反应极限,一眨眼,森寒剑气已经与他的护体真煞正面冲撞,哧哧几声短促浊音,护体真煞剧烈动荡,伏龙**在外的皮肤都是冷森森的,汗(毛)为之倒竖。
直到此刻,伏龙的反应才变为现实……化形凶煞由实转虚,凭空移来,在半空中交错而过,真煞激撞,一道强劲龙卷在他体外轰然生就,随后就是“嘶啦”一声响,声如裂帛,余慈的剑芒终于撕裂护体真煞,化为千丝万缕,如同无数犀利的尖针,透入**。
“哗!”
伏龙狂喷鲜血,剑气所及,脆弱的肺部已被搅得一团糟,之所以没有丧命,却是化形凶煞形成的龙卷狂飙将剑气消损小半,也击伤了那离尘宗的小辈。余慈也吐血飞退,两人同时下落,几乎不分先后,摔在山上灌木乱石之中。
几乎在撞地的刹那,余慈便弹射起来。
真煞轰击,导致他内脏有些移位,可他不能耽搁,刚刚他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
若不是他也是头一回以步虚修士的速度发剑,发力慢了半拍,刚刚那一剑便能将伏龙穿心而过……但现在也不晚,此时此刻,伏龙已经彻底被他拉到了由剑所称量的天平上,一线贯生死,何其公平!
另一边,伏龙也从地上跳起。此时他再无还丹修士的风范,光头上蒙着一层灰土,锦衣也当胸裂开,(露)出沾血的胸(毛)黑(肉)。他双目赤红,却是咧开大嘴,(露)出沾血的牙齿,便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离尘宗的小辈……”
他仰天咆哮,真煞轰然爆发,刹时间云雾乱搅,飞沙走石,一里方圆的大气闷浊得让人无法呼吸……尘烟中,两头化形凶煞再度成形,却又融在飞扬的沙尘中,若隐若现,凶厉之气,则猛增十倍。
金丹悬照的感应下,余慈的气息的便如黑夜的火光那般明显,引得伏龙真煞倾泄而去,那处山体承载不住强大的压力,发出濒临崩溃的**。
如此杀法,完全以势压人,那小辈又该如何应付?
伏龙想笑,但笑到嘴边,却是又一波涌上来的鲜血。
这既是剑创,也是刚刚诛神刺留下的暗伤。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褚妍所发的诛神刺虽是个速成的外道法门,被他嘲讽为“名过其实”,但其(阴)毒的特(性)并未改变。攻入**之后,仍是伤损经脉,且试图脱开他的封堵,直接杀伤还丹定鼎的要害……
若在受伤之初,他能够及时修养,三五天的功夫大概也就差不多养好了。可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小辈走的竟是剑意雾化的路子,剑气精纯不说,(性)质更隐与诛神刺相类,两相攻伐,这伤势竟有复发的趋势。
绝不能再给那小辈一点儿机会!
心念至此,他的脸色却是变了,那离尘宗的小辈,在哪里?
漫天尘烟狂飙中,余慈身形微微前倾,脚下步幅不大,但频率极快,如此奔行数丈,忽地侧移,让过一波呼啸的真煞锋刃,又在地上一滚,接续上几次纵跃,灵动如猴,忽又全无先兆地翻倒,贴地滑退,妖异如鬼魅。
便在此过程中,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几近于无……
在此刻,息光遁法已经被他发挥到极致。他看似在真煞激流中狼狈躲闪,但每一次躲闪,都是按着息光遁法的势子,形成一股对内的压力,在一点点封闭自身气息的同时,也逐分逐毫地积蓄力量。
他的动作轻灵,然而那感觉却是愈发地厚重,厚重到让他的内脏都有些吃不消的地步。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再不及时将这股积蓄的力量挥发出去,他很有可能会给挤得肚破肠流,或者干脆轰地一声,爆成漫天碎(肉)。
手中希光剑透过一层寒气,像是一个引子,勾动那沉凝到极限的巨力,如同蓄势的巨弩。化形凶煞已经失去了对他的感应,前方,伏龙的气息便是他唯一的目标。
便在此刻,伏龙真煞二度爆发!
强劲的冲击不留任何死角,将方圆里许范围洗了一遍!余慈身形受震,方一平整气息,身上却是一烫,猛抬头,前方有人影破开尘烟,周身真煞缭绕,像是裹着一层灼灼火光,冲击而上。
此人不是伏龙,又是谁来?
“去死!”
也不知伏龙是第几次发出类似的吼叫,但没有一次比现在这样,更具备暴虐凶戾的气息。
喝声贯穿耳鼓,余慈身形再震,希光剑却似有了灵(性),迎着伏龙的拳头,正面迎上!只一闪,双方齐齐溅血,伏龙脸颊中剑,余慈则被拳锋撕开了肩上的皮(肉)。
当那血光在眼前闪耀,两人的眼珠瞬间也被涂染上同样的颜色。
得手的喜悦和受创的痛楚同时到来,在心头交汇撞击,如同在心脏上猛击一拳,强劲的冲击挤迫血液,喷出心室,遍及全身。这一刻,血气直贯天灵,灼热的感觉漫过所有神经。
两人齐齐发出厉啸,身形没有退开,反而再次贴近。
剑光拳锋在数尺方圆交错,正是最凶险的近身相搏。然而双方都无任何退缩。
短短数息时间,肩头、胸口、面颊、四肢、小腹……无数伤口在两人身上撕裂,一波又一波的血光绽开,随即被真煞催发,生成一圈稀薄的血雾。
血的味道,竟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甜香!
其实更的有点儿晚,不过只要继续就好,晚上还有一章,兄弟姐妹们用红票砸过来啊!
第二百零二章 眼睛(第二更)
此时此刻,余慈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与流动在五脏六腑的气血混杂交换,以至每一次吞吐都似乎在摩擦生热,最终一呼一吸之间,四肢百骸仿佛要燃烧起来。
血的刺激让人发狂,更似带给人无穷的力量。
激战中的伏龙吼啸如雷,满身筋肉几乎要撑破衣物,举手投足都是真煞涌动,焚燃如火,烧灼空气,杀伤力惊人,冲击一浪高过一浪,余波所及,地面开裂,草木偃伏,整个山体都在颤动。
换了平日,余慈早被这强绝的冲击撕碎,可如今,他以伪先天一气驱动半山蜃楼剑意,森森剑气纵横,竟在这真煞激流中,开辟一方空间。有时一剑刺出,伏龙真煞也难以抵挡,杀伤绝不逊色,而剑意之玄妙,对时机之把握,更在伏龙之上。
余慈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达到这处地步,而且他分明感觉到,他能够做得更好!
他全身气血滚沸,蒸腾每一寸肌肉骨胳,从中抽取力量,再融入气血之中,进一步燃烧,余慈的身体已经变一个熔炉,炉心的温度在急速攀升,力量,暴烈的力量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抽出来,为其所用。
随着温度的提升,力量的增幅也越来越快,战况也更加激烈,周边的血雾则愈发浓厚。蓦地,交战双方同声厉啸,激战猛地再上一个层级,此时的战斗已不是不死不休便能形容,而是双方都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护,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让那无穷尽的力量迸发出来。
余慈胸口中拳,伏龙则被剑气绞碎了半片手掌,又是鲜血飞溅。
胸口重拳的冲力及体,余慈倒飞出去。伏龙则举着只剩半个的右手,呆了一呆,忽地大声咆哮,闷着朝余慈的方向狂冲,随他冲势四野真煞俱动,在被真煞扭曲了的空气中,有凶兽猛禽的形象,时凝时散,每一次显现,都是带起一波让山体颤抖的大动荡。
余慈刚翻身跳起,便觉得胸口难过,几乎无法呼吸,但充斥全身的精力仍没有半分衰减的迹象。他看着伏龙冲过来,正要挺剑迎上,身子忽地一震。
此时此刻,身内的熔炉已经不满足于单纯肉身能量的供给,要把神魂力量也拖进来。这一下便是神魂动荡,别的也就罢了,但一直座落于记忆区间的、由巨量信息形成的“冰山”,也在此震荡中,有了反应。
余慈猛然僵住,其实他还无法理解突然在脑中闪灭的信息,可这是一个思维的起点。使他的某些意识,忽地从先前的状态中跳出来,像是梦醒时分模糊的认知,慢慢变得清晰。
伏龙咆哮着冲至,粗壮的身躯便如一座小山压过来。一息之前,余慈必然会持剑迎上,战个至死方休。可如今,脑子里某个模糊的念头一闪,却与外界某物建立了联系。
黑线闪掠,斜刺里冲来,似要贯穿虚空。那是何清借给他的鱼龙“山孤”。
鱼龙袭至,相距还有五十尺,忽地口吻大张,鲜红的口腔暴露在空气中,周边云雾似是遭遇了强劲的漩涡,扭成一圈旋转的雾流,投入其中。鱼龙杯口粗细的身躯,猛地膨胀十多倍,那一瞬间,真如同一只飞天巨蟒,涨得如水桶一般!
余慈的念头更清晰了些,他身子一扭,贴着地面让开了伏龙冲击的正面。
伏龙反应极快,跟着余慈转身。但在此刻,空气中震荡扫过。
鱼龙算不得什么强大的生灵,不过却有一个“噬魂”的绝招。那冲击是从肉身发端,却作用于神魂,令人防不胜防,当时余慈便险了吃了“小家伙”的亏。如今,吃亏的轮到伏龙,而且,发招的鱼龙也换了品相更高,力量更强的山孤。
神魂受到冲击,伏龙身子一僵,本能地往那边去看。这是个最愚蠢不过的反应,偏偏就出现在经验丰富的伏龙身上。
愚蠢可以致命!
此一瞬间,希光剑剥离了形影,化为一道精芒,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撕裂护体真煞,自伏龙粗壮的脖颈处斜贯而入。
伏龙睁大眼睛,即使半山蜃楼剑气瞬间击穿了他的心脉,毁去他的反应中枢,可两百年精修苦炼的真煞依然具备反击的本能。然而就在此刻,被剑气和诛神刺折磨多时的经脉终于到了极限,远超出他正常水准的澎湃真煞也尽数反噬!
锦衣下的身躯猛一个涨缩,伏龙七窍同时溅血,而致命的颈上伤口更是喷溅血雾,一切生机都随之流散。
希光剑嗡声颤鸣,剖开了伏龙的喉咙,带起一溜血光。
余慈盯着那飞溅的血珠,有些失神,血液的甜香沁入鼻端,他身内熔炉忽又变得火热。一股强劲的力量驱使着他,又是反手一剑,伏龙的光头飞起,血光再度喷溅,此时,其身躯才倒下。
做完这一切,余慈心神略为安定。他晃晃脑袋,有些奇怪,但这不妨碍他做事。
在伏龙残躯上扫了两眼,余慈很自然地将两枚储物指环拿下。一枚是伏龙的,另一枚是湖海散人的。将戒子在手中抛了抛,他这才想起一件事,扭过头,隔着狼籍的山地,那边褚妍仍蜷缩在地上。
余慈走过去,盯着女修看,呼吸颇是粗重。
褚妍半伏在地,勉力抬头,也朝余慈看来,但很快便扭头,似乎承受不住余慈灼热如焚的目光。
这时候,余慈随手抛下希光剑,一手扣着她肩膀,把她往上提,另一只手则往她身上抓来。手法粗暴,外衫半边襟领都给扯坏,露出大片雪腻的胸肌。
手指与肌肤接触,双方都是火热。
褚妍依旧偏着头,将面容藏在发幕之后,只用敏感的肌肤感应对方的动作。
余慈动作忽地一停。褚妍感觉到了这个节奏的变化,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下颔一痛,已被余慈用手捏着,硬抬起来。
面前男子竟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手指便如铁钳一般,扣着她两边面颊,指尖几乎要陷进肉里去。褚妍俏脸不可避免地扭曲,随后她的脸被强扭着正过来,和余慈的眼睛相对。
“他还是个口味重的?”
女修心中不免有些猜测,但下一瞬间,她便知道,先前一切都是错谬可笑。
因为此时,她看到了余慈的眼睛。那里瞳仁似都不见,只有闪闪灭灭的电火烟云,仿佛是万里阴霾移到其中。
被这对眸子盯上,女修呼吸骤停,全身上下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捆缚,转眼间,那眸中的异力便强行撕开了她的防护,猛撼神魂。
褚妍娇躯剧颤,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中异象只持续了瞬间,等褚妍从糟糕的情况中挣扎出来,再看到的便是一对明亮但仍属正常范围的眼睛,里面依然燃烧着火光。
褚妍已经没力气去想别的,刚刚一次冲击,她仿佛是大病一场。
便在此时,余慈使了个手法,力道涌进喉咙,再往上顶,挤迫着她将舌头探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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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情节比想象中难写太多,我要再想想,就先这样吧,勉强算两更。望大伙儿支持。
第二百零三章 转移
余慈的声音像是从幽深的地下透出来,带着闷闷的浊音。
在他的手法下,女修被迫伸出香舌,鲜红的软/肉在微微颤抖,姿态很是不雅,却带着强烈的感官刺激,女修也在挣扎,幅度不大,鼻喉则发出清浊不一的声音,入耳痒痒的,直渗到心头。
余慈的呼吸似乎带着火,不过眼神却是冰冷,他用另一只手,揪住了鲜红的软/肉,这极其粗暴的手段,令褚妍猛地一颤,口腔分沁却是大增,晶亮的水线顺着唇角流下去。
女修涨红了脸,但随后,又是一片苍白。余慈的指尖触到舌尖某个点上,那里是一块小小的伤口,几乎要愈合了。余慈就将指尖压在上面,冷冷而笑:
“我在问你话!”
这种状态下,让褚妍怎么回答?
对此,余慈一点儿都不体谅,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让褚妍回话。他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女修的脸,凑上鼻头,在鲜红软/肉上方轻嗅。这是个要命的姿势,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粗重的呼吸,这种情况,余慈的手不自觉加了力,令褚妍发出一声痛呼。
痛呼却掩盖不住秘密暴露的不安。
余慈松开手,使得褚妍终于能合上嘴,但接下来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将女修打翻在地:
“你用的是什么东西?不要装傻,我问的就是你刚刚用血液挥发出的玩意儿!”
女修看着余慈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妖魔,她想不明白,余慈究竟是怎么看破的?
那眼神让余慈非常舒服,他又微笑起来。其实原因很简单,在他眼中,女修脑宫之中,正闪耀星芒!
原本以褚妍的修为,余慈暂时驻留星芒还成,但很难在其未知觉的情况下,像对湖海散人那样,把神意星芒寄生其中。但刚才,借着一记神魂冲击,女修灵智有一个短暂的混乱,借此机会,他成功将神意星芒殖入。
他原本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可等到神芒在女修脑宫亮起,同时汲取对方神魂中各类信息时,他才发现这里面的妙处。
神意星芒可以撷取寄生对象五感六识的信息,现在余慈能抽取的大概就是视、听两项。不过通过星芒,他却可以更轻易地感知对方注意力集中的位置,其心念趋向,根本就是无所遁形。而且余慈经过南霜湖那一战,对赤阴所使的“一梦归”印象深刻,那褚妍又身属什么“闻香教”,余慈的思维很容易就转移过来。
褚妍的心思就此暴露,
他退开两步,忽地一脚踹在她女修小腹上。这一脚全未留力,女修惨呼一声,身子直飞出丈外,撞在一块山崩留下的碎石上,痛得呻吟连声,俏脸上却透出妖艳的绯红色,
看到这幕情形,余慈心中躁动的火苗呼地涨起来,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刺激。但理智告诉他,如果再这么放纵下去,结果怕是不妙。他也不问女修用了什么香,直接哼道:
“拿解药来!”
“仙长明鉴,焚玉香没有解药”
女修似乎被恐惧压服了,但那答案却让余慈好生着恼。他慢慢走上前,揪起褚妍头发往上提,女修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明眸中已有水光:
“奴不是要害人,奴只是想活下去。焚玉香只是让激发人身潜力,虽伴生邪火,但只要在奴身上消泄,与仙长也是无损。奴家自会奉迎,只求仙长中意,饶奴的性命”
“一派胡言!”
神意星芒也不是万能的,余慈不知道女修话中有几分真假。但这时候,他却感觉到,因为女修火上浇油的言语,他心中的火苗已经要燃起感官的**,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难道真是春药?
他将女修甩在地上,深吸口气,按住人身“熔炉”勃发的热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按照常理,他应该和褚妍继续打交道,不过,脑子里一个更清晰的感觉告诉他,现在应该把女修晾一晾,再接近这个女人,他肯定要做蠢事。
暂时迫不出解药的前提下,他急需转移注意力。
这时候,他看到了湖海散人,眼中忽地一亮。
他慢慢走过去,暂将褚妍抛在一边。
在搜髓百零八手的折磨下,那个可怜散修的身子已经缩成婴孩大小,任是谁看到他这个模样,都会认为这家伙已经死定了,可是余慈还有点儿不同意见,他判断的依据同样是神意星芒。
在他感应里,很久以前殖入湖海散人神魂的神意星芒依然有反应,依然撷取信息并输送回来。
不过,因为湖海散人受到的酷刑严重损害其五感六识,那信息已经不是寻常的视听之类,而是一种别样的情绪感觉中如同黑暗中长鸣的哀嚎,带着无与伦比的仇恨和怨毒。
那感觉最初像是隔在雾里,但随着余慈注意力的偏转,变得愈发清晰。
这可是个新发现,余慈还是第一次利用神意星芒收集到类似的信息。这像是释门的他心通,但不像传说中那么清晰,只是一种印象似的感觉。而且这感觉还在对方完全断绝五感六识,心中仅存怨毒的情况下,展现出来。
余慈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这个倒霉蛋。
入目的情形让他明白,这个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如今他的怨念只是其灵智最后的挣扎,这种情况下,最仁慈的办法,应该是补他一剑,让那因痛苦而躁动的神魂安息。
余慈并无“仁慈”之意。此时此刻,他需要这样一个研究对象。
他心中有些信息,需要借此好好整理一下。
信息来自“冰山”。
余慈发现,因为身上“熔炉”的缘故,刚才他似乎触动了这块存在于记忆区间的大家伙,虽然真正影响的仍是那微乎其微的一角,可是对现在的余慈来说,剥离下来的信息,已经需要他好好消化一番了。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明确的东西,事实上,余慈从来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能够形之于文字、或语言的信息。里面有的只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影像,和与之相应的天地动荡。
那似是一场惊天大战的印记,来自于两个伟大的存在,却不知为何,封存在豁口空间内,那一片妖异的血光火焰中。
余慈现在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而且是和“战场”相隔千里、万里的旁观者,他凑不到核心地带去,因为那里的层次太高了,高到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步。如今他只是感受着外围那一点儿溢散的余波,从中领会一些相对低级的技巧。
如果真是他所设想的这样,那么余慈开始理解“冰山”的价值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一座山一般巨大的宝藏,里面蕴藏的价值,足以令他开采终生,依旧受用无穷。
现在,余慈便从中抓到一点儿有关于神魂方面的信息。那两位“大神通之士”姑且这么说吧,余慈已经大致猜到了她们的身份,但出于对强者的敬意,他便用这样的称呼比较好。
两位“大神通之士”中,应该至少有一位,对精神层面有着无以伦比的掌控力,所以余慈在“外围”体会到的这些信息中,很多都涉及到控制、冲击神魂的技巧。
比如他将阴神转化为难以消损的“震波”、比如那观照神魂层面的“法眼”,又比如刚才出其不意撼动褚妍神魂的手段,都是一脉相承。
如今,面对湖海散人虚弱但暴戾的神魂,余慈想试验另一种新领悟的方法。
他微微动念,通过袖中的照神铜鉴,加强了与那边神意星芒的联系。如果说以前,殖入湖海散人神魂中的神意星芒,只与他有一条无形的连线,只供传递信息之用,那么此刻,在余慈有意灌注神魂力量的情况下,这条连线正在由虚转实,并且在不断地加粗,变得更加强韧。
像是一根钓鱼线,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钓鱼。
感觉着差不多了,余慈微瞑双目,让精神集中,此时,他的阴神变得更加凝练,虽然仍与肉身相合,但却保持了一个随时出窍发力的势头。
如此,双方的连线愈发坚韧,也更利于传导力量。
余慈动了动念头,通过连线传过去,便是一个超乎他想象的大震荡。
湖海散人已经死气沉沉的躯体,竟然突地一颤,连线有些崩紧,那边有一股力量在抗拒,但太微弱了,也没有后劲儿,余慈只是稍稍加重意念,那股力量便无用处,一声只有余慈才能听到的嘶叫声,透过连线传过来。
在余慈眼中,连线拽起了一团微微燃烧的火苗,那是湖海散人的神魂。
经过搜髓百零八手的折磨,湖海散人凝成的阴神已经溃灭,神魂重新回到最原始的状态,现形于外,就是这个模样。
神魂乍一离体,余慈便发现其中的变化。神魂的状态更糟糕了,大概一阵山风便能把它的火焰吹灭掉,此时完全是靠着那道连线输送的力量,维持着最基本的状态。
但与之同时,余慈对这个弱得可怜的神魂,也有了更清晰的感应,里面原本混浊的情绪,变得清澈起来。
余慈的控制还是不太熟练,不小心产生了一种双向的变化余慈感觉到对方的状态,而湖海散人也有了一个相对的感应。
湖海散人不知道正玩弄他神魂的人是谁,但他在这种状态下,却有一股别样的清明。以前许多混沌的念头一下子明白起来,他突然有所明悟,那个不合常理的事情,瞬间通达明晰:
余慈感觉到湖海散人强烈的交流**,他的神魂在尖叫:
“他没有死!我早该明白的,他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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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比较漫长的线索。明天就是命运的转折点,好吧,不要误会,是敝人的。留还是不留,明天大概就有消息看着一个村庄给夷为平地,我越来越讨厌拆迁了。
第二百零四章 快感
余慈阴神稳定,而在连线的另一端,却是一波又一波剧烈的震荡。湖海散人急切地倾述:
“那个混蛋,他骗了我!”
湖海散人认为那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连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褚妍都要靠边站!其实这可怜的家伙现在已经神智全无,那边显现的只是刻骨的怨毒,只不过怨毒的源头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混蛋?
余慈居高临下,注视着这股怨念的激荡冲击。
虽然是一种双向感应,湖海人却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在他眼中,神意连线的另一端,就像是一只癫狂的蚂蚁,在它的层面或许很危险,但对余慈来说,全无意义。
这种心态非常微妙,也非常美妙。
对湖海散人的怨念,他有些不明白,疑惑的意念通过神意连线,清晰地传递到另一端衰弱的神魂之上。
这是一种技巧,但称之为技巧又不太准确,余慈只是很自然地模仿脑海中某位大神通之士一以贯之的态度:就是以此刻居高临下的地位起步,用高高在上,以至无可违逆的意志,作用在那微弱可怜的神魂之火上。
下一刻,湖海散人的神魂之火几乎就要熄灭了!
神魂之火根本无法抵御的威压像是山岳般压下。这里的威压涉及到某个极为玄妙的层次,余慈只是模仿,但对另一端的虚弱神魂来说,已经过份强大。
仿佛是琉璃破碎的声响,那神魂层面,湖海散人最后那点儿出身于原始本能的防护砰声破碎。此时的神魂之火,便如同被暴风掀翻顶棚的破屋子,对它来说,余慈阴神便如同天上高悬的太阳,将光芒投入其中,照亮每一个阴私角落。
湖海散人仅有的本能发出痛苦的嚎叫,
在防护被破开的刹那,湖海散人的神魂便遭受了最致命的打击,尤其是余慈阴神透过来的“光芒”,在照亮一切的同时,也毁灭一切,同时大把攫取只属于他意识最深层的信息。
当然,由于手法的粗暴,大部分信息都毁灭掉了,只有那些和“欺骗”、“秘府”、“玄灵引”等相关的东西部分保留下来。如果余慈愿意,他会立刻了解这方面的信息,但此刻,他的兴趣却转移到湖海散人神魂本体上。
他发现,湖海散人如今痛苦状态很有意思,那是他一手造成的!
源自于他阴神的威压,完全控制了连线另一端的神魂之火,如同在指尖捻动一只小小的爬虫,只要稍稍加力,就能让那边灰飞烟灭。
事实上,另一端的神魂之火早已承受不住,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崩溃过程。纵然湖海散人神智全无,也能感觉到死亡的正式来临。但出奇的是,神魂之火中仅有的那点儿本能,并没有对即将把它彻底抹杀的余慈表现出任何仇恨之类的负面反应,在它根本无可抵御的强大力量面前,它有的只是卑微和服从。
随后,余慈只是心念微动,那虚弱的神魂就如同蒸发的露珠,再无半点儿痕迹,与之相对应,湖海散人也就此湮灭!
余慈微瞑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或许还残留着怨念的空气,感觉很好。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似乎在欢呼雀跃。刚刚因褚妍而起躁动再次喷发出来,不过这一回,它不再乱无头绪,而是紧紧地抓住目标,一刻不放。
要其生便生,要其死便死!那无上的掌控力啊,竟是美妙如斯!
这美妙的感觉蒸腾,慢慢注入心室,掀起了新一波的躁动。
如此感觉,真想再回味一下。
余慈的视线重新盯在褚妍身上。
女修此时显得非常狼狈,她离原来匍匐倒地的位置,差了约十余尺,似乎是试图挣扎着逃开,但那注定是徒劳无功。褚妍是个聪明人,她也明白不可能逃出余慈的掌握,但她仍这么做了,余慈非常清楚她的目的褚妍仍在诱惑他,
褚妍正用弱者绝望的姿态激起他狂暴的**,就像她前面做的那样。
明知如此,余慈却发现他非常享受这一切,他大步走上去,踩住了女修纤细的小腿。褚妍瑟缩一下,丰柔的身躯似若无力般软倒在地。现在,褚妍是他的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用一切手段炮制这个女人,而这个精擅媚术的尤物,会用心迎合他,只为了乞求那一线生机。
然而余慈只是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把她提起来。
女修眼中带着恐惧,余慈则侥有兴味。
对着手中美丽的女人,他忽然发现,满足肉身**实在没什么,他本能够获取远超其上的收获,就像是对着湖海散人的神魂之火那样。
“真美啊”余慈感慨之余,缓缓发力。
褚妍似乎有些明白了。女修开始恐惧,开始奋力挣扎,只是她的挣扎与众不同。她没有寄望于能够脱开余慈铁钳一样的手掌,而是用尽一切媚术,展现她的美丽。那美丽与恐惧混染在一起,在黑夜中最绚烂的烟花。
而绽放的华美之后,就是无边的绝望。
余慈闭上眼睛,并非是他不忍心观看这一过程,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尽情欣赏和攫取神魂层面,女修的“魂源”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她在这最后的时候,将一切光和热都放射出来,只求能够打动余慈的心,让事情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她会卑微地求饶、会哀哀痛哭、会使尽一切解数,给余慈最**蚀骨的记忆,使得这个男人无法再离开她,最终饶过她的性命。
然而,余慈不需要。
**依然在膨胀,余慈随着膨胀的幅度,慢慢加重力道。
他闭着的眼睛之前出现了色彩,那是生死间最最绚烂的颜色,更重要的,是由他一手控制,随着他的心念绽开的颜色。
无尽的快感奔涌咆哮,余慈的身体在发颤,这快感有着无穷的魔力,瞬间贯穿全身,让他整个身子都往外胀,几乎要在那瞬间炸开了!
危险,却是无以伦比的享受!
余慈再也控制不住,仰天长啸。
在他手中,褚妍娇柔的身子软软垂下,生机灵气被迅速吞噬,直至成为一具空洞的尸身,滑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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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有点儿写变态了后面的一定要再仔细考虑,今天就这些了。我知道这两天更新得很不正常,不过正在岔口上,由不得不谨慎。
第二百零五章 带路
啸音震荡云雾虚空,不知惊起了多少谷中生灵。骚动从余慈立身处向外扩散,音波的冲击算不了什么,然而在神魂层面,从余慈“魂源”中迸发的冲击波纹,却扫过了整片虚空。
冲击所及,周围所有生灵的“魂源”都在微微颤动。此时余慈就像是太阳,放射出极强的光和热,虽未造成什么伤害,但这一范围内的所有生灵都觉得不适应,嚎叫尖鸣声不绝于耳。
神魂层面的冲击似乎可以扩张到无限远处,余慈用一种肆无忌惮的态度,“扫视”周边的一切。他以为这种情况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可在此瞬间,他心中忽生寒意。
“危险!”
心中响起尖锐的警报。这一瞬间,无限扩张、无限膨胀的快感中,猛扎下一根冰冷的尖刺那便是生死一线间,他发现危机、避开死亡的本能!
余慈绝对相信他的本能,那是从千百次生与死的挣扎中淬炼出来的。以前无数次救了他的性命,并引导他走向胜利,以前如此,以后也必然如此!
不需任何思考,先前散乱的念头一下子就有了重心,瞬间内聚到“尖刺”之上。
“嘭”地一声响,一个无休止膨胀的“气球”炸开了。
余慈愣住。
啸声中断,所有的膨胀、扩张,在此时戛然而止,强劲的支配力更像是一个幻梦,在那瞬间破灭掉,
因为那仅仅是建立在膨胀的空气中。当“尖刺”扎破了气球,唯一的载具就完蛋了,已被推到九天云外的理智重重回落,砸得他心口发疼。
理智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认知,但未等余慈细细把握,更直截了当的信息从远方传递回来。
那是刚才飞远的“小家伙”。
通过殖入的神意星芒,一个极强的刺激出现在周边虚空中,并且没有任何犹豫地直飞过来。余慈知道,他刚才以啸音迫发的神魂冲击,令那人生出感应。
来势好快!
因为先前的失神,临发现此人已经有些晚了,余慈还未确认来者身份,那人便驾着香风,飘然而至:
“余道友,多日不见,可无恙乎?”
黑夜犹未过去,天裂谷中不见天光,喧嚣过后,还是一片黑暗。那人的到来,却让黑暗中闪亮莹光。
夜风中,余慈先看到了两条长长的飘带,那是来人玉臂上轻缠的披帛。那人正是驭风而来,披帛如同两道流动的烟气,时而分张两翼,时而缭绕身躯,将柔美飘逸的感觉发挥到极致,令她身上披着的大袖宫衫,也洗去繁丽华艳,如云气托举,翩然若仙。
此时,这仙姿动人的女子,正对他微笑。
余慈愣了愣,却也因为这微笑,看清对方唇角那一颗极显风情的小痣,这才确认来人的身份。
“碧潮上师?”
他真的惊讶起来。
这位玄阴教新上任的领袖,其实给了余慈非常深刻的印象。不过大概是衣饰有变,原本的雍容华贵之外,更有仙气缭绕,便如那神仙妃子,令人见而忘餐。如此变化,让人没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来。但既然有了认识,余慈便觉得,这打扮更适合她,非但没有冲淡其一贯的气度,反而更增亮色。
很奇妙的,见到这样绝色的美人儿,余慈刚才乱糟糟的心思一下子沉淀下去,连带着身上的不适感也暂时压制。此时他真的像是从一场睡梦中醒来,清醒而理智。
他似乎忘记了周围尚横尸三具,便像是一场最寻常的邂逅:“好巧,天裂谷广大无边,能在此遇到碧潮上师,也是有缘。”
虚空中,碧潮缓缓降下,秀足接触地面,距离余慈也不过七八尺远。她虽气度雍容,然而身姿娇巧,此时便略仰起头,直视余慈眼睛笑道:
“虽是有缘,却未必巧。余道友,我可是专门来找你呢!”
“哦?”
“敝教有一事,需道友协助。说来话长,我们到车中一叙如何?”
“车?”
余慈稍怔,随即便有所感应,举目望远,恰见一道光,破开黑暗云雾,在这边晕开。随着距离的接近,光束越来越集中,但没有正对他的脸,而是擦身而过,随后就是叮叮轻响。
云雾中,两对步云兽似缓而急,踏雾而来,后面牵引一辆香车,燃烧着青白火焰的灯盏挂在一角,刚刚的光束便是从中射出来。
这辆香车的外型余慈还非常熟悉。正是以前赤阴的座驾。碧潮来后,也是用这辆车,但什么时候,这车竟然能在无凭无依的虚空中行进了?
看着登云踏雾如履平地的步云兽,余慈颇是困惑,更觉得碧潮的手段高深莫测。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发生了转移,因为他看到,车厢前的坐板上,一个漆黑的人影手持缰绳,默默坐着,若不看那不露半点儿皮肤的诡异打扮,这位便整一个车夫模样。
碧潮伸手虚引:“余道友,请!”
事到临头,余慈不再多想,一笑登车。
************
天光已然大亮,余慈盘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整个香车车厢是由一座华美的拔步床改建而成,原本则是赤阴女仙最喜欢的步辇。车厢内从外到内,分有四层,每层均有回廊空间,可容人随侍其中。最内层才是主人歇息的床榻,此时则由余慈和碧潮分享。
余慈坐得端正,旁边碧潮却是乏了,正斜倚床栏,瞌目小憩。
不得不说,女修不管摆出什么姿态,总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便是支颐小憩,也极是好看,可这未免也太不见外。
睁开眼睛,余慈目光灼灼,很大方地打量女修侧倚娇躯而显现出的优美/体态,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
昨夜碧潮的请求让他颇有些意外。
碧潮是请他来带路的,要去的目的地,正是他当日苦战鬼兽的山峰。当然,碧潮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只是请他带着,去鬼兽栖身的巢穴,为此,她开出了一个让余慈难以拒绝的报酬。
这报酬已经收在余慈怀中。
那是一枚“如意玉牌”,旁的用处没有,却能够在随心阁中,兑现出五万如意钱。
这是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款项,也正正击中余慈的要害。在寻觅鱼龙无功、约定日期将近的情况下,他不能放过任何换取那个延命宝物的机会。
当然,姓诸的老头嘴巴漏风,他回去定然要好好计较一番!
微微一笑,余慈依旧在打量身畔女修的身姿体态。
坦白地说,他现在并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不过他更明白,这是一种病态。
一夜过去,“熔炉”般的感觉依然存在,炉心燃着熊熊的火,为他提供永不衰竭、甚至不断提升的强劲动力。
至于燃料,余慈还弄不清楚,却感觉到炽热的“熔炉”与他四肢百骸都紧密联系着,正因为如此,他的“动力”每强劲一分,心中不妥当的感觉就深重一分。
这时余慈便知,那“焚玉香”的药力还没过去,人身“熔炉”,正是这毒香造成的结果。
如果一直持续下去会怎样?
余慈脑中忽地闪过一幅图象:
一团炽烈的火焰在虚空中燃烧。便在其中,他的肉身焚化成灰,他的神魂则在挣扎哀嚎。
是了,“熔炉”的燃料正是他自身。
“熔炉”会先燃烧他体内一切潜力,这个阶段,他会感觉功力大进,自信心随之膨胀,无节制地使用远超出他极限的力量,使得“熔炉”的内压进一步增强,焚烧的速度也持续加快,至此尤不自觉,已是心魔生就。
心魔会让人心**永远边际地膨胀,就像是一个“风箱”,鼓入空气,使“熔炉”更疯狂地燃烧,直至烧干他的潜力、焚化生机元气、直至他所有的一切。
褚妍的心思不可谓不毒,她以血为引,在余慈和伏龙的激战中放出焚玉香,激发二人潜力,不管最后是谁获胜,她都会以媚术相诱,利用阴阳交/媾,进一步催动毒香的效用,非但能致人于死地,甚至还能借“熔炉”鼎沸生机的机会,采补精气,大益修为。
不过此刻,那毒妇已经无边恐惧中,被他活活扼死在云中孤峰之上。只有她留下的这些麻烦,驻留在余慈体内,恋栈不去。
确实是个麻烦,不过经过一夜深思,余慈觉得,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或者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便在此时,车厢外,那个诡秘的黑衣人敲响了车厢外壁。
目的地到了。
**********
明天检查,今天全天赶工,明天早上六点要到三十里外的指挥部我恨官僚!
第二百零六章 控制
余慈不知道碧潮为什么会对脚下这片废墟感兴趣。
说实话,他有些好奇,不过并不准备多嘴询问,这一点,算是他对碧潮的回敬。
之前正是碧潮,面对褚妍等人的尸身,表现出极漠视的态度,好像只是死掉了三只蚂蚁,没有任何疑问,省了不少功夫。这点余慈让十分欣赏,同时也学习这一态度,对碧潮的行为,不做任何表示。
同时,他只是做一笔生意,也要讲求一个做生意的规矩。
此时那座莲花峰余慈如此形容那座已经彻底崩塌的山峰,原址上已经是一片混沌的云雾,山峰的崩坍十分猛烈,余慈怀疑它已经完全消失在无底的深渊里,他是通过相邻几座山峰对照,才确认了眼下的位置。
碧潮已经沉入不见底的云雾深处,去寻找线索。
香车停在相邻的山峰上,那个黑衣人,也就是碧潮称呼的香奴默默守在车外,云雾虚空中再无人声,只有偶尔经过的飞禽走兽的鸣叫,总体来说,还是相当地安静。
车里,余慈在不断进行尝试,意图压制并消除焚玉香的药力。击杀褚妍的同时,余慈就像对待湖海散人那样,借助神意星芒,轰开了褚妍的神魂防护,部分摄取其的记忆。可惜由于手法粗暴,信息与前回一样,残缺不全。
但由此他知道一件事,在褚妍乞饶之时,她总算说了句真话:
焚玉香是没有解药的!
这香料本身,其实更像是一种激发人身潜力的猛药,只是那急剧膨胀的力量和自信,是诱发心魔的最佳引子,加上余慈这段时间状态正有些不妥,内外交煎,一下子便心神失守,而且势头分外猛烈。
在力量、自信、**全方位膨胀之下,余慈毫无节制地透支潜力,燃烧元气,真把自己当成了高悬天上的太阳,若非是他在生死一线时的警觉本能,使他理智回返,压下心魔,同时有碧潮飞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此时他大概已经化为一团灰烬,消散于天地之间。
说险是极险,不过从另一角度看,这又是一个极大的机缘。
要知修行之事,最难便在“自知”。修士们总要通过艰难的修行,才能做到对“自我”最准确的把握,以此打下坚实的根基。
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余慈的修为突飞猛进,从一个明窍境界,甚至称不上修士的小辈,接连跨越多个关口,成就通神上阶,进步的幅度,堪称一个奇迹。不过如此狂飙突进,几乎一日一个变化,余慈根本没有时间沉淀自省,故而在“自知”这项功课上,是欠缺许多的。
偏偏在《玄元根本气法》中,最根本的“物象心象”之辨,就是最看重“自知”的理论,没有自知之明,又怎么在物象的基础上,描绘心象?可荒唐的是,余慈接连进阶,凝成心象,靠的却从来不是“自知”,而是结构衍化、鱼龙替身这样近乎投机取巧的办法,如此手段,作为他的授业师长,解良颇为不满,也提出过警告。
这段时日,余慈心魔蠢蠢欲动,便与此事关联极大。终至闻香失控,只差一线,就要开启不可逆转的心魔之火,把自己烧成灰烬。
但也正是这“只差一线”,对习惯于在生死线上打转的余慈来说,既然不死,这等经历所产生的收益,无以伦比!
借此机会,余慈终于“自知”一回随着那失控的膨胀,他看清了自己的生命极限所在!
他在生与死之间,划出了醒目的边界。在一切“自知之明”中,有什么能比对本人“生命极限”的了解更为重要、更为关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是贴近大道的认知和觉悟。
而这又恰是余慈最擅长的,在这个方面,他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丰富经验,这帮助他迅速找到了将此认知付诸实用的办法。
那就是是控制。
就算穷尽潜力,燃烧元气都没有关系,但一定要把握好生死之间这个“度”,就像是他使剑那样,少一分是懦弱,多一线是狂妄,只有始终踏在生和死的界限上,才能保证最高的效率,才能与“大道”相接,而更重要的,这是余慈的自我追求。
思路明晰,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
“熔炉”仍在燃烧,涌出似乎永无穷尽的动力。余慈已经知道,这是建立在虚妄的幻觉之上,自然不会为其所惑,他准备开辟一个引流渠道,将力量归拢,以实现对其的控制。
如今他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持续强化修为,使之愈发地浑厚,大大缩短积累的过程。按照“熔炉”激发潜力的强度,看起来,结丹离他并不遥远。
这个选择,对任何通神修士都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然而余慈几乎没有考虑,只将那念头在心中一闪,便忽略了过去。根基不稳的亏,他是吃够了。好不容易明确了自身的生命极限,将桩基筑牢,他又何必去冒着透支生命的风险,继续重复前面的错误呢?
第二个选择,则是余慈早早定下来的思路。亦即暂时做足水磨功夫,一点点积累,而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精研《玄元根本气法》上,尝试内外虚空的沟通,以及这沟通对心象产生的影响。
对此,余慈没有任何犹豫。心内虚空铺开,内里鱼龙心象的形态变得有些模糊,似乎有一层墨汁泼了上去,随后就是几笔勾勒。
这“几笔”正是《玄元根本气法》中的精妙心法,每一笔都使鱼龙心象产生某些微调,与之相应的,就是肉身神魂的细微变动。通过这一手,余慈给“熔炉”激发出的强大力量找到循环消化的渠道,也只有修炼《玄元根本气法》之人,才能这般从整体着眼,随时调整身体结构,气脉运转,而不至于走火入魔。
车厢外,自碧潮离去后,几乎未有稍移的香奴,忽地扭过头,斗篷遮掩下,看不清根底的眼睛闪烁。只隔着一层木板,车厢的变化瞒不过人。里面细密的元气变化,还有骨胳肌肉轻声挫动的低响,均为香奴所知。
隐在黑绸手套中的双手按在膝上,她细细倾听感应,眼中光芒时闪时灭,身子则在自觉不自觉中,微微前倾。
此时,碧潮飞了上来。临到车前,女修亦有所感。扫了香奴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车外,静静等待。
半刻钟后,车厢内的异响终于停止,元气流动变化也趋于正常,碧潮便似刚刚回来一般,伸手轻敲车厢外层,笑道招呼道:
“余道友,这边又有事请教。”
余慈闻声从车厢中走出来,先是笑问一句“上师可有收获”,也不等回应,又道:“何事?”
“昨晚上,记得余道友说起过那些跨界而来的妖魔。我想到它的巢穴看一看”
这个倒容易。虽然余慈并不清楚确切地址,但带着碧潮往那个激战过的山峰上瞧瞧便成,从当日局势看,十有八有,妖魔便栖身在那里,此时说不定还有几只漏网之鱼。
果然不出所料。香车到处,真有一两只“阿猫阿狗”跳出来,碧潮也不下杀手,只驱赶着这两头幸存的妖魔狂奔,不一刻功夫,便找到了巢穴所在,过程顺得很。
妖魔巢穴是依着原来一个岩洞改建而成,看起来开辟了几个新洞口并一批甬道,内里结构也算复杂。依旧是碧潮进去察探,余慈在车养神,同时慢慢适应身体的变化。
不过这回,碧潮进去却是时间甚长,而且声息全无。
看看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又要擦黑,仍不见碧潮出来,余慈不免有些疑惑,他在车上也坐闷了,便下了车,在洞口观望。
等了会儿,碧潮仍无消息,此时天色已晚,余慈在旁边新开辟的洞口往里看,却看到里面一个角落之后,有道浅淡的光芒微微闪烁,莫名地,他觉得这光有些眼熟。
扭头去看,后边香奴全无反应。余慈想了想,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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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让我们六点去,你十一点来,坑爹吧你?服了!呼,发泄一下,抱歉
第二百零七章 星屑
妖魔栖身的山洞很符合他那些怪物的印象,
曲折、阴暗、腐臭等等词汇似乎就是专门为这种地方造出来的一样。
余慈只是站在距离山洞入口最近的拐角处,往里边扫了几眼,便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免很佩服那位碧潮上师,深入其中,实在需要不小的勇气。
在他所立之处不远,就是光源所在。
余慈目光投过去,先看到的却是一头妖魔。在光源的照射下,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身高不过四尺,看上去十分瘦小,不过看到它漆黑的皮肤和尖锐狭长的前肢,余慈便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十分善于在黑暗中给出致命一击的阴险家伙。
不过此时,这头妖魔已经尸横就地。一眼看去,浑身上下见不到一点儿伤痕。余慈用脚尖将这家伙挑翻过来,露出一张扭曲的丑脸,那脸上还残余着一点儿诡异的兴奋表情。
妖魔死了没多久,余慈判断,这妖魔大概是藏身洞内,见碧潮入洞想出手偷袭,却被女修瞬间斩杀。余慈在洞口外车上,可说近在咫尺,却一点儿没有发觉,女修出手的干脆利落,和余慈所追求的目标颇有几分相似,说实在的,他颇有点些羡慕。
余慈终于把视线移到吸引他前来的光源上面。
光源核心的形状就像是一块路边的石子,比指甲盖儿还要小一点儿,发出的光芒虽然熟悉,却是很难形容。余慈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比较确切的表述:
那就像是夜空中星辰的闪光。
仔细看这个“石子”,余慈觉得这更像是一个碎片,或者说是碎屑更准确些。余慈在上面看到了一圈不规则的裂口,似乎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将某个完整的物件打碎,由此崩溅出来的残余。
看了这么久,他愈发觉得这玩意儿眼熟了。
将碎屑拈起来,余慈想了想,反将神识投入自己的储物指环中。他想到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储物指环里,有一个给他同样感觉的东西。那也是一块碎屑,散发的光芒与拈在手中这颗并无差别。
余慈记得,指环中的碎屑,正是他在那个崩坍山峰的“豁口”中发现的。当时,这颗“石子”也在发光,那光芒与满洞窟燃烧的血焰迥然不同,而那也正是余慈拾起它的理由。
把两颗碎屑放在手心,看着它们星辰般的闪光,余慈有些失神。这闪光似乎有着妖异的魔力,一方面吸引着他的眼球,另一方面,则是勾动了某个奇妙的机关。余慈分明感觉到,一股极微弱的力量从他毛孔中透出来,从碎屑上抹过。
这种感觉已经不陌生了。
余慈肯定自己身上必然吸取了那两位大神通之士的一点儿气息残余。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除了“冰山”信息的涌入,还有他同化天龙真形之气的缘故。
这种气息残余,便如同一把钥匙,对开发出那两位遗留物件的价值,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上回驱动钩索丝绦是这样,这回依然如此。余慈甚至能够判断出,这碎屑应是属于和钩索丝绦的前主人相对的那一位。
掌心里,碎屑的光芒变得黯淡许多,不过在它们之间,却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就像两块磁铁那样,挨得极近,可相对的两边磁极来回转换,相吸又相斥。
更重要的是,这种联系并不只限于他的掌心,而是延伸出去,触及洞穴更深入的目标。
只是稍一思索,余慈就顺着这联系的指引,朝洞穴深处行去。现在他暂时控制住了内心的躁动,不过**总比以前来得强烈一些,况且,前面的物件,与一位站在此界最顶端的大神通之士密切相关,就算在他最冷静的时候,怕也很难对此无动于衷。
洞穴里非常安静,里面没有活的妖魔,露面的都是死透了的,也不见碧潮的影子,因而余慈一路畅通无阻,而且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那是在一个单独辟出的石室中,和洞穴其他地方有些不同,这里有过刻意的布置,里面甚至还有一把石头雕成的椅子,上面铺着厚厚兽皮,看似粗糙却很舒适,这里应该是妖魔首领之一居住的地方,只是随着主人在月前被杀,这里就闲置下来。
视线在室内一扫,余慈能够肯定,在他来之前,碧潮应该已经光顾过这里,还有过一番搜索,还好,他的目标没有引起女修的注意。
余慈在石室四面墙壁上发现了它们。这些会发光的碎屑被当成了夜明珠来使用。此时就嵌在石壁上,发出的光照亮整个石室。
很难理解妖魔是怎么收集到这些碎屑的,不过余慈可以肯定,没有残余的气息作引子,这些妖魔并没有发现碎屑的奇妙之处,他是准备将这些统统笑纳了。
花了点儿时间将它们取出来,这样,余慈手里就有了七颗这样的碎屑。
七颗“星屑”这是余慈认为的最适合的名称,放在他手心里,形状不一,大小不同,但最大的也不过相当于一颗玉米粒。它们挨得极近,但细看去,彼此之间又有一道缝隙存在。
余慈曾试图将它们拼接起来,但还是失败了。它们终究只是碎屑而已,也许数十年前,它们曾经是某件惊天动地的法宝的组成部分,但如今,想要恢复原貌,对余慈来说,实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余慈微微晃动手掌,让七颗星屑在掌心滚动,又永远隔着一点儿距离,心中一时没有个章程。
便在此时,石室外脚步声响起。在此之前,余慈和来人都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碧潮上师,可有收获么?”
“算是有一些。”碧潮笑着飘入室内,似是脚不沾地一般,颜色素淡的披帛如清气缭绕,不染微尘,一点儿都看不出之前击杀多个妖魔的凌厉手段。
进来石室,女修便朝余慈掌心看去。也不怪她如此,只因七颗星屑光辉交映,实是最醒目不过,若是她视若不见,才真叫虚伪。女修笑容里带着些好奇的成份:
“这是”
“在这里发现的一点儿小玩意儿,看着卖相不俗,却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呢。”
除了隐瞒一点儿不可为外人道的要素外,余慈相当坦白。对碧潮乃至她后面的玄阴教、罗刹教,余慈仍报有极重的戒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女修个人的评价。
前面一段时间,碧潮从容大气的行事风格,让余慈很有启发,有些时候,信任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
碧潮果然没有什么贪欲,只在仔细打量之后,道:“这像是辰光石一类的材质,里面还掺着别的东西,并非天然生成,或许是哪件器物的碎片吧。”
两人对星屑的来历判断倒是颇为相似,而且碧潮的知识远比余慈丰富得多,说话间她拈起一颗星屑,在指尖搓磨两下,点头道:“看它们如此细碎,想恢复原貌已不可能了,但处置好的话,可以作为符阵运转的关键节点化入法器之中,大大提升法器的品质,有很大的机会成为上品。”
余慈点点头,算是了解。
法器品质有上下之分,虽然世所公认,其关键的因素在于祭炼的层次高低。不过法器的先天品质,某种意义上说,却是决定性的。
一件粗制滥造的作品,和一件精心打造的杰作相比,便是祭炼得再用心,仍旧很难跨越等阶的差距,更不用提祭炼所虚耗的光阴,那绝不是人们能轻易消费起的。
有这七颗星屑,余慈几乎就等于握住一件上品法器的归属,这样的价值,不可谓不珍贵。而这一切,和这些星屑本身的来历相比,似乎还显得有些逊色。
这回余慈算是赚到了。他也一笑,将星屑收起,称谢道:“多谢上师指点。”
碧潮在洞穴的事情已经做完,二人便说笑着往外走。余慈又询问了些辰光石的信息,对星屑又多了些了解。一路上又见到那几具妖魔尸身,他便顺口问一句,玩笑的意思居多:
“后面还要带路么?”
“要的。”
碧潮轻掠鬓发,唇角小痣在微笑中愈发生动起来:“一些小丑在做蠢事,虽然已被余道友打乱了计划,但看起来已经有些痕迹留下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痕迹抹掉。”
“是吗?”
余慈有些好奇,但没有多问,只笑道:“那现在要去哪里?”
“刚才抓了个活口,问出一个位置,说是在这座山上。什么围攻之地”
“哦,了解。”
要说围攻之地,不正是那些妖魔围堵甘诗真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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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待解脱日的到来,下星期,下星期
第二百零八章 甬道
说话间已到了洞外,香奴仍在车上静静等待。
不过接下来这点儿路程,也没有再上车的必要,碧潮和余慈一起漫步而行,香奴则将几匹能够腾云驾雾的步云兽拿捏得服服贴贴,以更小于前面两人的步幅,慢慢跟着。
一路无话,绕着山峰转了半圈儿,便是当日的战场。
走了这一路,余慈忽然发现他之前误会了一件事:“我本以为,碧潮上师是对鬼兽感兴趣,原来是针对这些妖魔。贵教真是消息灵通”
余慈至今都不清楚那些妖魔的来历,更不说那些家伙的目的。但看起来,碧潮已是胸有成竹,可要知道她在昨日之前,连这群妖魔在哪儿,都要让余慈带路,真是古怪。
“鬼兽已是神主弃宠,再做什么,都与本教无关。至于消息之类,吾等教门,总有一些特殊的渠道。”
“教门的渠道?是贵教神主的神谕吗?”
余慈把他一知半解的认知拿出来,惹得碧潮发笑:“余道友终究不是我教门中人,对我等教众与神主的关系,怕是有些误会了。其实只要举个例子,便可知晓:道友虽未真个出家入道,也算是玄门中人,不知可曾听过道尊的训谕?是否听说过身边的师长朋友有类似的经历?”
“这个”
碧潮向着天空拱手,虽还是笑着,但态度却是认真而端庄:
“四面八方,古往今来,那几位真正开宗立教的神主,与我等凡俗,早已是天人之别。便如佛祖道尊,先天地而生,独立不改,超脱万劫,说句冒犯的话,已是超越一切具象之物,对大数人而言,只是符号而已。以凡俗之心臆想其神通,有何意义?意图与之沟通,又是何其荒唐?”
是这样吗?
余慈觉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与他先前接触到的信息还有些出入。至少他知道,罗刹教所供奉的神主,并不是一个抽象的符号,而是确确实实曾现身于世间,甚至在那血狱鬼府中,有另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身份。
罗刹鬼王,这个血狱鬼府最具力量的王者之一,绝不只是传说而已。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心思,碧潮补充道:
“当然,神主之间亦有差别。不排除有某位大人对人世进行比较频繁的影响,甚至对人世的某一个体,生出超乎寻常的兴趣,甚至是宠爱。教门中,有将此称为天眷神恩的。
余慈咧嘴笑道:“便是福星一类?”
碧潮微微摇头:“那未必是福也许,那不过是一只宠物而已”
余慈一愣回眸,在此之前,碧潮如同一位满腹珠玑的饱学之士,将有关神主的知识和传说娓娓道来,让他大涨见识。可这一瞬间,那两瓣润泽的朱唇间,流出来的却是明显的讥嘲字句。
那就像是一根鞭子,对着某个目标狠抽一记。余慈只能确认,那“目标”并不是他,当然,也不会是女修所敬奉的神主。
因为女修言语中,无关道德,只是在陈述某件事实。
气氛变得很古怪,余慈嘿地笑了一声:“就像鬼兽那样?”
碧潮微笑颔首,并不多言,但这无异于默认。
余慈更确信了,那位罗刹教的无上神主,其神通广大或许只能让人们仰望,可一个评价大概也要始终与之相伴:
那位肯定是邪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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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车,终于踏足当日的战场。
这里山石崩摧,地面上处处可见巨大的裂纹,还有当日留下的妖魔残躯,只是如今已被附近活跃的野兽啃咬得只剩一些散碎的骨头。
碧潮先前所说的逼问妖魔之事,当非虚语,自从进入这片地界后,女修只是稍微观察一下地形,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向。
这时余慈忽然发现,他之前的问题,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女修引开了。他是听到了不少关于神主的知识,但他还是没搞清楚,女修那灵通的消息渠道究竟来自何方。
摇摇头,将这个问题放过去,余慈将面目全非的战场和自己的记忆相比对,确认那边应该是甘诗真被困十日期间,所处之地的附近。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妖魔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了,原来女修恰恰占了它们的“工地”。
像是一场餐后的漫步,碧潮与余慈并肩在走一片狼籍的荒地上。这里原本也是草木丰茂的地域,不过连续的战斗灭绝了周边几乎所有的生机,大片泥土岩石裸露,看上去刺眼得很。
碧潮停了下来,前面就是这片相对平坦地面的尽头。因为月前那场战斗,陡立的崖壁崩缺了小半,从这边还能看到一具零落的妖魔残躯。
稍微打量四周,也不见作势,她一侧的崖壁就崩开了,余慈距她近在咫尺,却根本没看到她是怎么发力的。山壁崩塌,深藏其中的目标也显露真容。
“就是这里了。”
“这是什么?”
余慈颇为困惑。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影像,有些超出常识。那是一片黝暗的环形虚空,乍看像一团悬浮的黑雾,大概只有人的脑袋大小,不过黑雾中央,却有中空的感觉。余慈就在想,如果把手伸进去,这团“黑雾”大概能够毫不费力地吞掉整条手臂。
女修轻声道:“一条单向甬道,未完成的那种。”
“甬道?通向血狱鬼府?”
余慈敏捷的思维让碧潮很是赞赏,她点头笑道:“不错,如果消息正确,这条甬道应该是通往血狱鬼府中,大梵妖王的黑魔法坛之上。只是还欠缺一个环节,使甬道并未真正打通。”
听到那个前所未闻的“大梵妖王”的名号,余慈有些好奇,但他不愿再更深地涉足到这个领域,虽然碧潮看起来并不在意。
此时他忽然想到,其实他见过类似的东西,甚至比这个还要来得巨大。那便是造成天裂谷动乱的两界甬道,眼前这黑洞洞的虚空区域,确实有点儿那味道,但还是逊色太多。
他眨眨眼,道:“然后呢?”
“毁掉,不过,在毁掉之前,总要有所警示。”
说话间,女修伸出一只手,长袖滑落,露出如同美玉雕刻的手臂。纤纤五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简单的符纹,有一股力量在其中蓄积。
余慈不自觉眯起眼睛,他记忆区间还横着一座信息“冰山”,其中有一半都来自于眼前女修所敬奉的那位。正因为如此,女修以其教中特有的法门调运元气,描画符纹的时候,余慈心中颇有触动,
所以,接下来碧潮将手臂伸入黑雾,激发符纹的时候,余慈便有感应。
他的心念似乎顺着甬道,向无限远处延伸。他不知道实际的距离是怎样的,但反馈回来的感觉,却像是走进一条复杂的迷宫中,进行全无意义的绕圈儿,永远达到终点的可能!
还好,很快,难以想象的澎湃力量将“迷宫”强行轰开,余慈的心念被包裹在激涌的狂流中,一下子便冲开了阻碍,触碰到一个无比广阔的天地。
但这感觉也只是一闪而逝。冲击造成的乱流打破了甬道的暂时平衡状态,正如碧潮所说的那样,甬道在开启的瞬间,便给毁掉了!不过这瞬间的时机,还是足够让碧潮扔下什么东西。
好像动静不小感觉到此为止。唯一能确认的是,单向甬道彻底完蛋!
碧潮则从容抽回手,冲余慈一笑:
“大功告成,多谢余道友相助。”
“哪里。”
余慈淡淡回应。说到底,二人也只是做一个交易,没什么谢不谢的。真正让余慈感到异样的是,之前心念触及那打开随即毁灭甬道的冲击时,那里面蕴含的力量,似乎远远超出他对女修的估计
便在这时,碧潮向他辞行,干脆利落之余,微笑始终相伴。临去前,她问了一声:
“余道友,四月初五的天翼楼夜宴,您确实不参与么?”
余慈早改了主意,摇头道:“有碧潮上师相邀,又有易宝宴盛况,不去太可惜了。”
碧潮微讶,然很快就笑道:“何不同行?”
余慈摇头回应:“这边仍有要紧事”
碧潮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要想捕获具备“贯鳞顶角”品相的鱼龙,又谈何容易。她想了想,轻声道:“恕我交浅言深,以道友目前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再奔波劳累”
“尽人事而已。”
余慈轻描淡写,但话音坚定,难以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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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开宴
四月的断界山,已是草长莺飞,绿意盎然。自遥远的东南吹来的和暖气流越不过绵延的山体,层层盘积上升,最终遇冷成雨,绵延多日,未曾停歇。
绝壁城位于山麓位置,降雨相对少一些,但淅淅沥沥也有两三个日夜了,整个山城都笼罩在一层浓浓的水烟里,居高俯瞰,城中鳞次栉比的屋院大都隐没不见,只有那些特别醒目的建筑,才露出大概的轮廓。
目光在水烟中徜徉,游公权仿佛又回到了那云雾漫空的天裂谷中。只不过里没有嗜血的凶兽妖魔,有的只是数以十万计的平民百姓,还有相对数目少得可怜的修士群体。
这样想着,他自然而然地远眺,弥漫的水烟后,黑沉沉的影子就是丹崖。那是山城最核心的所在,山城中最了不起的那几位,都住在那里,一举一动都会对这个城市产生巨大的影响。
不过这几日,城中人们的视线已经转到了这一边。
大概是阴雨连绵的缘故,城区街道上行人不多,可是在游公权周围,却是人声鼎沸,人流攘攘。
他现在是在天翼楼上,更准确的位置是天翼楼左翼的封闭廊桥上。在他身边,游人如织。修士和平民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像他这样的还丹修士,身边挨着的,便是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商。
游公权有点儿后悔,不应该为打发时间,到这廊桥上来,绝壁城的居民显然有着非常旺盛的好奇心和胆量。
据说这天翼楼上,曾发生一场几乎轰塌整个楼体的战斗,由此扩散为波及全城的大战,修士、平民死伤不计其数。却不想仅过数月,这些人便好了伤疤忘了痛,因为几乎同样的理由,再次蜂涌而上,又或者,这算是山城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激发出来的活力?
摇摇头,他进去主楼。里面的人流一下子少了许多,毕竟这里只有通神修士才有资格进来,
“绝壁城虽是中西部有数的大城,但和北地三湖的繁荣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提南方修士群聚之地,唔,也许北荒都比这儿热闹嘿,这就是一宗独大的结果了!”
作为一个散修,游公权也经常将讥刺离尘宗之类的大宗门,当成娱人娱已的好办法,这是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想必是一辈子改不掉了。
此时楼中还在为宴会做最后的布置,游公权慢悠悠地登上二楼,正准备沿着楼梯再向上走,斜刺里撞出一个人来,向他当头拜下:
“见过游仙长。”
“范佬?”
来人游公权是认得的。正是当初他集合的猎团中人,虽然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由于麻成那档子事的催化,会集了五湖四海二十余位通神以上修士的猎团,已经解散了。游公权现在正是独身一人,见到以前的老部下,心情颇是复杂,但见其礼数周到,倒是心情颇佳,笑应道:
“范佬你生意做得可还顺畅?”
“托您的福,小赚不赔。”
范佬当初在猎团中,便是干着小贩的营生,此时脱了团,依然是干老本行。他有些局促地站着,微躬着腰,未老先衰的面孔有些诚惶诚恐的意思。游公权是老江湖了,见此便笑:
“有事?”
见他并无不耐之色,范佬又攒了点儿勇气,低声道:“小的想请游仙长携一程,到三楼上去。”
今晚的天翼楼,算是由玄阴教包场请客,但却是按照随心阁的要求布置,整个主楼都是易宝场子,供修士互通有无。且按着安排,主楼四层还分了阶次:
一、二两层是范佬这类低层修士所在,在这两层,随心阁只推出一些相对普通的日用材料,除了种类齐全,做工精致外,便没什么特殊之处,便是有修行器具,也只是匠器的水准;第三层则是精品层,这一层开始出现法器,还有一些少见的材料资源,价格不菲,能上去的修士,至少也要通神中阶以上,还要是绝壁城内外的头面人物。
至于第四层,就是只有还丹修士才能踏足之地了。前日游公权也收到了帖子,此时正是要上去赴宴。
范佬便是抓着这个机会按着惯例,还丹修士的随从,是可以在第三层候着的。
对这个小贩,游公权也知些底细。知道他散修中少见的娶妻生子的一类,日子过得拮据,当着小贩,为人却还算厚道,给人不错的印象,携他上三楼也没什么。正要点头,却发现范佬视线越过他肩膀,有些愣神,接着后面就响起一个声音:
“借光。”
游公权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楼梯口,唔了一声,让开道路,接着便有个高瘦的人影从他身畔经过,登上三楼。
高瘦人影光头披衲,竟是个和尚,与其擦肩而过时,游公权感觉到此人身上气息诡秘阴森,说话也很怪,似乎有舌头刻意搅动空气,发出丝丝的怪响,听着客气,却透着诡异。
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也见怪不怪。游公权扫去一眼,便转脸对范佬道:
“你跟我来吧。”
范佬愣了愣,旋即狂喜,连谢不迭。游公权摇摇头,也不理他,背着手走上去。范佬跟在他后面,楼口的侍卫果然全不留难。
相比下面,三楼又清净许多,布置得也比下面来得来得雅致。此时宴会未开始,随心阁的展品也未摆上,倒是有一些修士,将自家要换出去的法器、丹药之类先拿出来,放在特别安排的靠墙矮几上,为之后的交换做准备。
一眼望去,游公权甚至发现了两个原猎团的成员,几人照面,感觉煞是古怪。
目光移转,继续打量,却见前面登楼的瘦高和尚,正和一位外表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的年青人说话,奇怪的是,年青人身边还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感受到游公权的视线,那年青人微偏过头,眼中一怔又一亮:
“咦,前面可是游兄?”
“胡丹老弟?”
游公权也只一怔,便将那人认出来。年青人已经大笑着上前,与他把臂问好:“五链湖一别,已有十载,兄长别来无恙?”
“游荡飘忽,四海为家,惟身体尚算康健而已。”
游公权不想在此见到故人,颇是喜悦。当年他与胡丹结识,二人同行在北地游历修行,交情颇深。年青人的岁数当不止外表所见,但确实比游公权年轻了一半还多,当年分别之际,便已是还丹中阶修为,论天赋,游公权实在瞠乎其后。
想想自己侥幸结丹后,修行之路一直蹉跎不前,游公权又哪能没有感慨,旋又觉得失态,便笑道:“胡老弟这是游历到此呃?”
看到年青人牵着的女孩儿,游公权便知自己想岔了。果然胡丹大笑道:
“兄长是到小弟家里来了,这绝壁城倒有小半是敝宗产业,可惜今日不是东道,否则必要与兄长一醉方休。来来来,且上楼去,我为兄长引见我万灵门掌门师兄,还有几位朋友对了,这是我掌门师兄的孙女,名叫史心,但我们都叫她小九的。小九,这是你游伯伯,剑道造诣极是高妙,以后还要多多请益。”
一直跟在胡丹身边的小姑娘眨眨眼,也不认生,笑眯眯叫了声“游伯伯”,显得精灵古怪。
游公权正在想拿了什么见面礼出来,不显得寒酸,胡丹又为他引见刚刚那个瘦高和尚:“这一位证严和尚,师从净水坛伊辛大师,乃是我绝壁城难得的后起之秀,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游公权才仔细打量这和尚,见此人双目狭长,薄唇细鼻,面如淡金,神情颇是阴森,长相实在不怎么讨喜。不过双目开阖间,金芒电闪,气机内聚不露,似乎已经是通神上阶的修为,且火候精深,距离定鼎枢机、结成还丹,也就是一一步之遥吧。
“果然气度非凡。”
游公权赞了一声,心里却是奇怪。虽说十年未见,可他和胡丹结识已久,对其性情颇为了解,便觉得刚才那话有点儿口不对心,暗道或许万灵门和净水坛有些仇怨,可看胡丹刚刚与证严交谈,又不太像。
此事终究与他无关,他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和胡丹一同上楼,天翼楼顶层,便是今晚最热闹的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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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气,天色暗得特别快。天翼楼主楼及两侧廊桥,都已燃起灯火,在雨中倒似给楼体披了一层微黄的光晕。
天翼楼顶层,此时正是还丹修士齐聚,头面人物济济一堂,随便拉出来一个,其修为都不比游公权逊色。还丹修士的身份,也只能是一个入座的资格而已。
游公权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了,事实上,从胡丹将他介绍给楼上诸人,几句寒喧之后,他便再没开过口。一方面是因为除了胡丹以外,他与楼上其他人都不熟,另一方面,却是他感觉到,这层楼里,气氛好生古怪。
按着他的理解,这场宴会应该是玄阴教的碧潮上师,为其前任的某些不恰当言行,赔礼道歉,并试图重新搭建万灵门、净水坛、无生剑门等绝壁城各宗关系的一次努力。
看起来,各宗门对此并非没有意向,可却因为某个缘故,迟迟不愿表态。
不只是绝壁城各宗,便是地位在他们之上的那几位,态度也很是微妙。
看看那位离尘宗派来的宝德道长的表情吧,屡次欲言又止,倒似有难言之隐,视线更是多次往主宾席上,那位地位最尊的女修脸上瞥去,可惜,他无法从那张严肃冷淡的脸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那感觉,游公权都替他难受。
主位上,碧潮上师,已经说完了具备很多象征意义的祝酒辞,正举杯向各位示意,各宗大佬也都举杯相应,但那些真正有价值的话,却是全封在嘴巴里,半点儿不流出来。
游公权也举起杯子,正要喝下,忽听到那位雍容贵气的碧潮上师,慨然一叹:
“一人未至,这杯酒饮来总少几分滋味”
一言既出,席上倒有一大半的人,神色微动。
便在此时,有人笑道:“哦?碧潮上师所说的,却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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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沈婉
游公权转眼过去,说话的那人,坐在碧潮右边,也是一位极具风姿的美人儿。
从他这边看,那美人儿乌黑油亮的秀发盘结成髻,其上斜插三根长簪,簪子通体翠碧无瑕,其间错开角度,形成一个扇面,看上去颇是雅致。
与头饰相对,女修衣着也甚是考究,着一件月白裙衫,并无其他纹饰,只在领边有一圈淡金绣纹,一条朱红丝绦轻束在腰上。又披一件外袍,通体藏青,上绣精致鸟兽花纹,想必出于巧匠之手,衣饰、色彩搭配得极是相谐。
柔美裙衫显出她无限美好的曲线,而披着的华美外袍又有显贵之气,再加上她虽是跪坐在席上,腰背却挺得笔直,一对乌沉沉的眸子少有闪动,便是笑着,也是浅浅淡淡,自有一番端方气度,令人不敢轻侮。
游公权知道,这便是席宴上另一位关键人物,随心阁派来举办易宝宴的商队首领,芳名沈婉,据说是当代阁主非常看重的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气派是极大的。
在宴会开始前,他便听参加过上回易宝宴的胡丹开玩笑说:“这一位,比上回八面玲珑的周管事,可要生硬多了。”
这边碧潮明眸流转,如水波潋滟,笑容里,在沈婉及席上几个重要人物脸上一扫,未及回应,那沈婉便摇头道:
“看来,这次天翼楼夜宴,还算不得齐聚一堂。上师那边不说,我这里也有预想中的人物,未曾见到离尘宗的谢严仙长、余慈仙长,是不来参与此宴了么?”
“离尘宗”三字一出,在座修士,不管知不知根底,齐齐把目光移转,挪到了主宾席上。
说来也是巧了,今日席上,最显赫的几位,竟然都是女修。前面碧潮和沈婉不必说,如今众人视线聚集之处,也是两位女修端坐。
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长案后,那位看来温柔纤弱的女修垂眸不语,但她身边,眼下绝壁城地位最尊的那位,只是同样将目光扫过,席上众人的视线便退避不迭,天翼楼顶层一下子安静许多。
“好厉害!”
游公权觉得眼睛如浸冰水,刺得头皮都是发冷,当下便缩了头。席上那二位,身份之尊贵,修为之高深,令席上人等只能仰望。尤其是那位何清仙长,素来不苟言笑,她能参加此次宴会,不免让人觉得意外。
何清并非倨傲之人,目透威仪之余,也淡淡解释两句:
“谢师兄肯定是无法分身,至于余慈,来或不来,只看他的意思。”
沈婉对何清仍表现出尊重,在席上略一欠身,表示知道了。而此时宴席上,却响起嗡嗡的议论。
游公权很是惊讶,他没想到那位与他同行两日的年青修士,在绝壁城中竟能有如此影响。他有一种感觉,碧潮上师将说未说的那人,也当是余慈无疑。
此时,那边长案后,两位女修也在低声交流:“清姨,他到现在都没过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事?”
“有山孤在,便是有事,他也可乘龙远走,全身而退。”
何清语气平淡:“若他真是迫切想要那件东西,今晚必然要来的。若是来不到,那便是天意,也怨不得别人。”
此时相邻席上,碧潮上师终于举杯祝酒,一饮而尽,大见豪气。何清的注意力都偏过去些许,对此人安定从容的姿态暗暗点头:大宗熏陶,确实不同凡响!
接下来她注意到,身边甘诗真侧过脸去,看着碧潮,有些走神。
她本以为这位族侄女还在想余慈的事,一转念又觉得不对。
“怎么了?”
“这位碧潮上师,似乎有些面善”
甘诗真轻声回应。以她们的步虚修为,无需刻意发力,体外元气便在一定范围内,形成相对独立的界域,不虑音波发散。然而或许是注视太久,碧潮略有感应,恰于此时回眸,俏脸上笑盈盈的,很有礼貌地颔首示意。
也在此时,宴席的主导权已交给了沈婉。
这位随心阁的管事,在几句客套话之后,正式拉开了易宝宴的序幕。在此之前,楼下三层,已经响起时断时续的彩声,气氛慢慢变得热烈。至于游公权,早打定了“陪太子读书”的想法,不管下面彩声如何,都无动于衷。
便在此时,案几中央围成的空地上,一缕烟气冒出来。
“平地起烟树,旁枝接宝光。”
游公权游历天下时,见过不少类似的手法,已是见怪不怪。但烟气的曲折变化,还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烟气渐渐成形,却是一株矮矮的小树。轮廓完成后又开枝散叶,生成几根烟气缭绕的枝桠。这些枝桠在“树干”上旋转游动,彼此交错变化,一时看不清数目。上面烟气堆积,生成承物的托盘,缭绕的烟气半遮半掩,将上面的宝贝盖住。
游公权知道,一般而言,这烟树上有多少根枝桠,便有多少个宝贝待售。此刻看来,随心阁这回,颇下功夫。
微笑间,沈婉目光扫过全场:“数月前,敝号也曾在此地,举行过一次易宝宴席,可惜当时遭逢意外,颇是遗憾。如今,敝号重回此地,接续上回未竟之事,务必与诸位同道,互通有无,以至圆满。”
“这位倒真有些不服气呢”胡丹在席上轻笑,旁边史嵩嗯了一声,神色不动。
沈婉轻拍手掌,宝树上烟气破开,显出一件叠放整齐的衣物。观其形制,或许是一件女性用的披肩。
“披霞短衣,如意钱七千。”
一时满席哄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抵得上祭炼四十五六层的法器了。
沈婉坐得极稳,并不解释,只看席上诸人的眼光如何。
主位上,碧潮眸光一闪,便笑道:“难得贵阁费心,这件披肩,是用织霞针法制作的吧。如此针法,辅以四十以上的祭炼层数,透注真煞,漫天霞光,可惑敌耳目,可隐匿身形,亦可借上面的飞霞纵光之术远遁,虽是少有杀伤,却是一护身的好宝贝尤其对我们这些喜用幻法之人,最是适用不过。”
她环目一扫,点头笑道:“若是诸位不介意,这件霞衣便由我取了吧。以此物换取可好?”
说着,她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沈婉接过来,稍一摩挲,才打开瓶盖,轻轻一嗅,旋又合上,便满意地道:
“东海毒龙香,也只有贵教或是飞魂海城,才有这般上品。”
她这般只是稍启瓶盖,天翼楼顶层便是满室生香,更有一团红光在人们眼前乱闪,奇妙之处,令人咋舌。
这桩买卖就算成了。不过在座诸人都知道,这次象征意义更多一些,毕竟这次随心阁来此重开易宝宴,乃是碧潮使的力,自然也要先行捧场,鼓动气氛。
沈婉随手将封着毒龙香的玉瓶放在案上,这也是易宝宴的规矩。主家换取的任何宝贝都可以再行换出,直至宴席终结。接着又是击掌声,第二层云气开启。
诸修士睁大眼睛,要看清宝物模样。但下一瞬间,寒芒骤起,众人眼中都是一凉,只见一道匹练绕室而飞,嗡嗡颤鸣,飞掠激起的气流掠过脸颊,虽破不开护体罡煞,可汗毛亦为之倒竖。
一时满室凛然。
沈婉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侧旁窗格在轰响中开了一个洞,一条长影便从中蹿进来,游动不休。偌大的厅堂,突然塞进这么一个大家伙,也显得狭小不少。
甘诗真讶道:“山孤?”
那破窗而入的,正是何清的本命灵物,鱼龙“山孤”。诸修士看到这天地间少有的灵物,正发愣的时候,又有人朗声说话:
“我来迟了么?”
伴着话音,一个人影不从正门过,而是穿过云竹园,从观景平台上大步走出。
来人大概是多日不曾梳洗,衣衫褴缕,面上胡茬多生。然而笑语间疏朗明快,气度非凡。
一时满席哄然,有好事的便叫:“是余仙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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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剑丸
“来得迟了,一会儿当自罚三杯。”
余慈大步走来,先给何清、甘诗真两人见礼,又招呼宝德师兄,最后向四面团团一揖,算是见过。
绝壁城诸宗修士自史嵩以下,都是起身招呼,列席的外来修士,凡是知道余慈身份的,也都起来见礼。这么一堆人起来,那些弄不清情况的,也纷纷起立,宴席上一下子喧嚷许多,带起了好大的场面。
“咦……”甘诗真没想到余慈这么受欢迎,一时间颇是惊讶。
何清神色不动,伸手轻抚山孤头顶,让大家伙先出厅去,然后才轻声道:“你这师侄,修为不怎地,借势用力的手段甚是了得,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本事,瞧,在座的倒有六七成被他唬住了。”
听族姨如此言语,甘诗真垂眸低笑。但心内颇不以为然,敢以通神修为,直面鬼兽以及百多妖魔的年青人,又能以“狐假虎威”论之?
余慈招呼一圈,这才把视线投向主位上的碧潮。那位身姿娇小却雍容大量的女修正执壶斟酒,汩汩响声里,轻笑道:“余仙长虽迟来,却带来三分滋味,酒便不罚了,只请仙长补上这杯。”
女修亲执酒爵,笑吟吟地端起来,离席走到余慈身边。席上忽地一静,余慈心中微动,目光极快地自史嵩、董剡乃至伊辛和尚三个宗主脸上扫过。这些人当然知道,碧潮端来这一杯酒意味着什么,不过看起来,他们对此都有所准备。
这女人来了才几天,竟然将城中几个有切身利益人物的关节都打通了。
“比手腕,那赤阴真能羞愧至死吧……”
余慈思至此处,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满席哄然叫好。
此后碧潮又行主人之责,为余慈和沈婉引见。两边都有些意外,余慈是奇怪来人竟不是预想中的周有德,沈婉则是没想到,初见周有德所说的“余仙长”,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两边都在调整心思,嘴上只是客套性地寒喧两句,便各自归座。余慈坐在了宝德下首,和另一边的沈婉斜斜相对。
坐定之后,余慈便笑:“本以为这回周管事要重返绝壁城,不想是沈管事当面……周管事一向可好?”
沈婉看他一眼,道:“周管事已于月前离世。”
一言既出,席上只要知道周有德是何许人的,都为之愕然。
余慈正要举杯向沈婉致意,闻言举起的杯子停在半空,惊道:“怎的?”
沈婉语气平静:“周管事自贵地去后,一行人至中部跃马湖附近,遭盗匪袭击,商队上下三十五人,无一生还。”
余慈一时无言。
半晌,他放下杯子,想到当初周有德一行临到绝壁城之前,也是碰上了打劫的盗匪,弄得十分狼狈。照理说,吃了那样一个亏,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谨慎一些,怎么回头便是这般结果?
他定了定神,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是做惯了这行的老手,下手狠绝,未留痕迹。本阁也是在事发后多日,才得知此消息,至今没有寻到线索。”
沈婉神色如常,只是眸光冰冷。她说到此处,席上诸修士才有些明白,为何这位沈管事之前态度颇为冷硬。因惨事而迁怒之举,虽没什么道理,但合乎人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余慈又是沉默。
那沈婉却忽地展颜一笑:“货物贵贱,人命存亡,总是相对相生。我们这些行商,或有福旺运来,赚得盆丰盂满的时候,也有不走运,赔上钱财性命的时候。我们也是习惯了,此事不用再提。”
她说得倒是洒脱,可与前面的态度相比对,谁也不信她是真的看开了。沈婉也不给人们细思的空当,接下来便笑道:“余仙长既然到了,不妨看看本阁携来的这些宝物如何?”
余慈与她目光一对,见她眸光湛然,自有一股傲气,摆明了不会接受那些虚礼,便点点头,不再多言。但此时,另一件要紧事便摆在他眼前:
管事换了,前面那些约定,又该如何?
心思一动,他身上疲累感觉一下子涌上……其实他从天裂谷一路赶来,路上虽有鱼龙代步,却因为一件事,始终没有闲着,此刻面上不显,实则已是疲累欲死,坐在位上,几乎站不起身,受心事一冲,感觉愈发强烈。
正想着,剑吟声再度鸣响,冷彻楼台广室。刚刚那一道匹练绕空而走,在各席围成的空地上连兜了几个圈子,寒意森森,随之扩散开来。
在座的除余慈外,起码都是还丹修士。那匹练绕空虽快,也被诸人看个清楚。当下便有人叫道:
叫出声来的,是无生剑门首领董剡。此人不论在何种场合,都是一副睡不足的模样,向来阴沉少语,这回却是失了态。
先收了剑丸,沈婉往董剡处看了一眼,颔首道:“董门主法眼无差,这正是剑丸,且是由一柄绝世利剑烧化祭炼的。可惜第一任主人未竟全功便已辞世,剑丸火候未纯,没到意态圆融的地步。”
说着,她摊开手掌,白玉似的手心里,搁着一件长仅一寸左右的小剑。此剑虽小,形制却全,便似一件精致的微雕。此时这小剑上正吞吐寒芒,丝丝有声,而且只几句话的功夫,沈婉手心里,竟是结了一层白霜。
看到这异象,席上诸修士都是惊异。董剡早坐直了身子,一对眯眯眼瞪大,声音不自觉都高出一阶:“可否拿来一观?”
沈婉微微一笑:“诸位传看无妨。”
说着便将剑丸交给下首的史嵩,由此挨个细看。这才是真正交易宝物的模样,像刚才刚亮出披霞锦衣,便让碧潮换走,只是象征性地走个过场,论认真仔细,差得太远。
史嵩和胡丹都没看得太久,很快便将剑丸传到董剡手里。在他那儿停留的时间最长,不过后面又快了许多,绕一圈过来,到余慈这里,也不过一刻钟。
这期间,席上修士议论的都是有关剑丸的话题。即使余慈之前对什么剑丸、剑圆缺乏认识,凭着耳朵,再加上询问旁边的宝德师兄,也能大概了解一些。
剑丸乃是此界一类非常奇妙的宝贝,性质介于剑器和法器之间,品相亦有高下之别。一般来说,打造剑丸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打造成丸,以驭剑之法驱动,可化生剑芒,无坚不摧;二是寻一把上好剑器,以特殊法门烧化祭炼,将三尺长从小到大,化为龙眼大小一颗剑丸,所谓“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当如是也。
无论哪种方法,都要花大力气祭炼,大概是专修剑道的修士才有精力打造。但一旦练成,威力也极是可观,传说步虚级数的剑修里,有五六成都是用的剑丸,尤其是那些走“雾化”路子的,其间比例还要更高。
此时在余慈手中的“剑丸”,其实是名不符实,倒像是一件精巧的饰物。余慈打量了两眼,随即便转给了上首的宝德,由宝德而至甘诗真手上。至此一圈儿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旁人看他像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可余慈自己知道,此刻他眼角微微抽动,心中绝不平静:
“这玩意儿,怎么与我那件,倒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余慈想到的,正是他从颜道士手中得来的那柄小剑。也是寸许长短,形制俱全,只不过要比刚经手这把显得锋利些,而没有那触手生霜的异象。
此时他听到甘诗真与何清说话,两位女修乃是席上修为最高之人,她们的意见,无疑是最重要的。其中甘诗真精修剑道,更有发言权:
“此剑丸还差些许手尾,大约要再祭炼三五年功夫,方竟全功。不过最珍贵的是,剑丸中似乎封着祭炼此剑的前辈高人所遗留的一丝剑意,且是少有的附以五行元力的类型,冰气霜结,颇是可观。若能仔细参悟,所获当还在剑丸本身之上。”
余慈只觉得颇长见识,又有一事不明,便先向宝德敬一杯酒,又问道:“如何知道剑丸中蕴着剑意?”
宝德修行多年,论知识底子比余慈强出甚多,闻言举杯笑道:“通常是以神识内观,有一种鉴宝法门,专门致力于此。不过若是自身剑意有成,倒是容易了,以自家剑意渗入即可。剑丸内若没有旁的东西,自然是石沉大海,若是有了,又分两种情况:质性相符的,剑丸潜震,殷殷鸣啸;质性不符的,便要剑意碰撞,如金铁交鸣……”
长案之下,陡发金铁之声,宝德刚入口的一口美酒全喷出去,案上菜肴尽都遭殃。
众修士目光齐刷刷望来。
余慈也是愣了,但他反应极快,想到后面那件要紧之事,立下决断。也不遮掩,将手中那枚刚辩认出来的剑丸拍在案上,笑道:“若非沈管事提醒,我还不知,早先得来这玩意儿,竟然也是一件宝贝……”
说罢,他转向沈婉,哈哈笑道:“此剑丸与我剑意不合,今日怕也要出手。所得当分予沈管事一成,以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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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玄苍
余慈开口便预支给沈婉一成所得,事实上以沈婉在随心阁的地位,也不会稀罕这点儿好处,可这却是一种姿态,算是余慈对随心阁的尊重。否则沈婉那边出售剑丸,他这边就拿出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来,未免有拆台的嫌疑。
果然,沈婉闻言看他一眼,旋即微笑道:“余仙长说得哪里话来,易宝宴上,正该各方宝物互通有无,争奇斗艳,才算得好看。这般以宝引宝,乃是意外之喜,我可没面皮吃扣,坏了这段佳话。”
她这么说,显然是余慈放出的姿态有了效用。之前略显倨傲的身姿有所收敛,口角生风,显出商人和气生财的本色。
二人在这边客气,却有人忍不住了。
“余仙长手上也有剑丸?确有出手之意?”
董剡无疑是在座修士中,反应最快的那个。此时他脸上五官几乎要给撑开一圈,尤其是听到余慈有出手的意向之后,更是要放出光来。
余慈冲他点点头,又看了眼沈婉,笑道:“这剑丸来得意外,还是先不要多说了吧,且看沈管事那颗剑丸出价几何?”
此时,沈婉从碧潮手中接回剑丸,依旧放置在手心,却往甘诗真那边投注目光:
“甘仙子眼光独到。据本阁明大师品鉴,此剑丸中封有一缕霜极秘剑的剑意。这霜极秘剑本是一劫之前,北地大宗冰川神宫的镇派绝学之一,只因宗派恶了元始魔宗,被连根拔起,诸般玄阴秘技尽成绝响,只有这剑丸上的霜极秘剑,或可见得当年几分风采霜极剑丸,半成品,如意钱一万三千。”
诸修士吐了口气,这价钱虽然惊人,但还算得上公道。
炼制一颗剑丸,不管是直接成丸,又或是烧化祭炼,一般凡铁是肯定承受不住的,故而能成剑丸,其材质起码也是中品法器的水准,价值已是不菲,更不必说祭炼时所耗的心血。一万三千如意钱,大约相当于祭炼层次四十九层左右,恰是比上一件披霞短衣高了一格。
这还是剑丸祭炼未成的价格,若是功行圆满,价格再涨一倍,也不奇怪。
价格公道,最终的结果,也在众人预料之中。
无生剑门的董剡以一件祭炼四十八层的“紫金摩天杖”并三千如意钱将剑丸换来。中间也有一位散修想出手,但看到那紫金摩天杖,便黯然收手。
随着剑丸出手,沈婉身前长案前,又倚着一根通体发紫、环绕金线的竹杖。此杖放开来,可长及八尺,通体皆是符箓铭文,一口真煞喷上去,便能腾起数寸高的光焰,以秘法祭出攻敌,重逾山岳,又生潜劲,可震脱敌人浑身关节,十分神异。
董剡精修剑道,少有借重外物,此物在其手中算是明珠暗投,拿出来换一颗剑丸,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得了一颗剑丸,董剡分明还有些不知足,一对小眼精芒闪动,直往余慈这边窥看,若不是余慈有言在先,他此时早死缠上去,不达目的,暂不罢休了。
剑丸的出现,乃是一个小**,调动起在座诸修士的心思,此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沈婉随后又拿出五件宝物,均是祭炼超过四十八层的法器,而五件都被换走,诸般宝物走马灯般轮换,让人看得目不瑕接。
要知在修行界中,以天罡地煞之术祭炼法器,每六层是一个阶段,上下共计十八重天。每一重天,每一层次,都是无穷心血,故而每提升一重天,价值就要翻上一番。
沈婉拿出来的这些七八重天的法器,已可说是还丹修士阶段的主流配备,自然颇受欢迎,再向上九重天、十重天的法器,便是稀罕许多,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换取的了。
至于过了六十层,十重天往上的那些,便是步虚修士手中,也未必能攒得几件,且不说价值如何,真到了手里,又有几个人愿意拿出来换?
不管怎么说,这次易宝宴与上回比起来,实在要顺利太多。余慈摸着唇上生出的短髭,方一笑,心中又想起周有德的死讯,眉头便皱起来。
便在此时,楼下那层忽地哄然。之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但这回明显不一样,修士们嘈杂的呼声一波连着一波,震得楼层都晃荡起来。
旁边宝德便笑:“必然是下面出了好宝贝。”
此时已有人匆匆上楼,应该是沈婉的下属,到她身边说了几句话,沈婉秀眉一扬,中止了进行中的交易,环顾席上诸修士,笑道:“此次易宝宴,倒是意外之喜不断。有人拿出一件异宝,规格甚高,下面无人出得起价,按着规矩,就要拿到楼上来,由诸位定夺不过这一回,本阁也是能出价的呢。”
众人都笑,在座除宝德、余慈之外,起码都是还丹境界的人物,一层楼板的间隔,还瞒不过他们。
余慈刚刚分神思索,没注意楼下的变故,此时便有些迷糊。环顾四周,只见在座诸修士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移目再看,上首席上,一直瞑目不语的何清,此时也睁开眼,眸中精芒如金蛇流灿,只一闪便又消寂。
这一位也感兴趣?
正奇怪的时候,楼梯上脚步声起,有两个人走了上来。余慈转眼一看,心下不由大奇,两个人他竟然都认得。这也就罢了,可是谁来告诉他:
“这两个人是怎么凑一块儿去的?”
此时不只是余慈,席上诸修士都把目光汇于二人身上。这十多位还丹修士的眼神又哪是容易消受的,等二人来到席间空地上,当前那人的身体已经如抖筛子一般,眼看着就要跪到地上去。
见这人如此不堪,众人都觉得没趣,各自收敛气息,如此来人才缓了口气,战战兢兢地说话:“小的范佬,拜见诸位仙长。”
来人不过四十余岁年纪,却是未老先衰,一副小老头的模样,正是游公权那个猎团中的小贩范佬,余慈曾和他打过交道。此人想换取余慈驯养的载人大鸟,被余慈婉拒。却不想他在易宝宴上,造成这般轰动。
与范佬的怯弱相比,与他一起上来的那位,就要从容太多,面对这些绝壁城内外的头面人物,只合什道:“净水坛证严拜见。”
余慈唔了一声,证严和尚他要更熟悉,当初在天裂谷着实打了几回交道。而且当日证严和尚昏迷在谷中,还是他给背上了上去,救其一命。当时,余慈是想从中探知净水坛背后的阴私勾当,却不想自那日后,证严和尚便再无音讯,直至今日,才又相见。
与证严打了个对眼,两人都是点头一笑。与前段时日相比,证严和尚别的没有变化,只有皮肤呈淡金色,看上去质感十足,似乎是修炼了某种秘法,一呼一吸之间,元气吞吐,修为极见深厚,比先前高出不少。
这段时间,这厮是闭关去了?
余慈正想着,那边证严和尚已经代范佬描述事情的缘由。
事实其实很简单,范佬借游公权之力登上三层,其实就是想找个好主顾,交换一件他想到的宝物。至于他本人拿出来的,自然就是那枚空间甚大的储物指环。
若只是如此,不管交易成不成,都无所谓。偏偏有人看出来了,范佬手中那枚指环,来历非凡,便想投机取巧,用低价购入,范佬不知究里,傻乎乎要换的时候,旁边证严和尚也看出端倪,毒蛇一般的舌头发挥作用,将想贪便宜的那人刺得几乎暴走,那指环的来历,自然也就遮掩不住。
“玄苍戒?”
席上诸人都在思索这玄苍戒的来历。余慈铁定没听过类似的名头,只能又问宝德,可宝德也不是万事通,只好将问题又转到上面去。
“玄苍戒,应该是一件不入品的异宝吧。”
甘诗真是听过此宝来历的,轻声为二人解答:“玄苍戒也是储物指环的一种,可却有一桩异处,便是内里芥子空间极其稳定,轻易不会损毁,偏又涉及虚空中极微妙的特质,对一些精通神意念力之道的修士来说,可以用它作为一个凭依之处,在那无尽虚空中寻觅诸般小千世界。
“若能在其中寻到特别有价值的,便能标识记号,通过指环内的空间,建立向导座标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会找到前人遗留在诸多小千世界中的秘府洞天,也未可知。”
这个解释,余慈听得似明非明,不过那秘府洞天,他却是听明白了,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其实秘府洞天究竟有怎样的价值,他并不清楚,但只要想想,一个黄泉秘府,便让湖海散人、伏龙、褚妍等苦苦追索,且似乎在远方闹起了好大风波,其价值可见一斑。
“也就是说,若这个指环里,有那个什么标识,便顺藤摸瓜,找到秘府洞天?”
甘诗真微微颔首,又补充道:“便是没有标识,有此戒在手,只要有一位精通佛门小转轮无相念法,或者玄门大罗天虚空神念之术等念力法门的人物,亦可大增搜寻到秘府洞天的机会。故而此物虽没有什么攻防之能,也无法祭炼,依然可称为是一件异宝,价值不在那些祭炼四五十层的法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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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推让
天罡地煞祭炼法的四五十层……
余慈轻按额头,看着宴席中央,战战兢兢的范佬,恰巧和另一边的游公权的视线对上。两人均点头示意,随后脸上同时露出苦笑。
不得不说,他和游公权都错过了好时运哪!
余慈对这些外物本来不感兴趣,可这段时间纠结于替代鱼龙的宝物,他不免对宝物之类留几分心思。
一件祭炼四五十层的法器,或许还比不过延命之宝的价值,但无论如何都是个很好的资本。刚刚他也看到了,这易宝宴上是可以用两到三件价值略低的物件,换取更高层次的法器的。
“若有此物,今日必然更有把握。”
一点儿悔意忽地就此滋生,摇动心神,意识深处,某个念头蠢蠢欲动。余慈嘿了一声,神意在胸口转绕,激发还真紫烟暖玉的异力,将念头引发的心魔瞬间抹消。
余毒未靖,真是个麻烦。正烦恼着,旁边宝德疑道:“若是里面已经有某个秘府洞天的标识……”
甘诗真没有再说,何清却瞥来一眼,道:“那便是无价之宝!”
宝德这样稳重的人,也不免呲牙咧嘴。余慈反倒能沉住气了,只有些不明白:“这秘府洞天,又算是什么?”
这种问题,宝德便能回答:“所谓秘府洞天,要么是天地之间,因某种契机自然生成的宝地;要么就是地仙一流,以神通法力,在无尽虚空中另辟出的净土。虽在这大千世界之中,又超乎你我感知之外。但无论是哪样,传说中都是人间仙境,无边乐土,在其中修行,一年可抵十年、百年,更有那些仙家珍藏,法宝神丹,不一而足……”
正说着,宝德忽有些讪讪,却是他见到甘诗真别过脸去,抿唇而笑,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夸张。不过,对他们这些外室弟子而言,那些秘府洞天,也实在太过遥远,说起来便不免有些臆测之辞,未免贻笑大方。
何清虽是严厉,也不会计较这个。此时,范佬已经将玄苍戒交出来,由随心阁中鉴宝师傅确认了,又在席上轮流过手一圈,算是检验。余慈知道自己没有鉴定的能力,沾了沾手,便交了出去。此时他忽生感应,一抬头,便见那范佬正扭头看过来,满脸惊讶。
余慈微微一笑,算是回应,暗道你这回算是心愿得偿,而且加了笔头彩。
最终鉴定结果出炉,让席上修士又是喜悦,又是遗憾。
这枚储物指环,确实是玄苍戒没错,可惜里面并没有秘府洞天的标识。如此就把这件异宝的价值定格在甘诗真所说的祭炼四五十层的法器水准上,由随心阁标了价:
一万五千如意钱。
就是放在前面那些交易过的宝物中,这也算是一个比较高的价格了。
余慈往甘诗真那边竖起了大拇指,赞她判断准确。纤弱女修脸蛋儿微红了下,仍是抿唇一笑。恰逢何清瞥来一眼,余慈忙缩回手,有些尴尬。他和甘诗真在前段时间里已经处得很熟了,女修又是那种特别好说话的人,他不免有些随意,天知道看在何清眼里,会是怎么个想法。
此刻,却见陆婉轻笑道:“这个价钱倒是正好,没有标识也能落得心静。岂不见北方因为一个黄泉秘府,便闹得鸡犬不宁,数月来已有近千人死伤,却连秘府的影子都不见,怕是那秘府本就是莫须有的事,还不如持这枚玄苍戒,遨游天下,游山玩水间,或有所得。”
在座修士倒有大半听出来,陆婉话里是别有深意的。
玄苍戒本身还无所谓,但若是联系上某个秘府洞天,立时便成了麻烦的源头。黄泉秘府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便是无上宝地,占地的实力不足,也是飞来横祸,无福消受。
如此陆婉的意思就很明白:玄苍戒是好东西,但若没有相应的实力,又弄得尽人皆知,只一个莫须有的消息,便可能是宝失人亡,连本带利,赔个精光。
而席上能称之为实力强大的,何清等人代表的离尘宗是一个,陆婉所在的随心阁是一个,此外碧潮背后的罗刹教,也有这个资格。像是万灵门之流,还要依附于离尘宗,便是购得此宝,上仙说要借用,难道还能拒绝么?
所以,真要角逐此宝,几乎就是在这三家之中了。当然,并不排除其他人以一点儿侥幸之心,参与其中。
一番话后,便是易宝环节。
可未等众人出价,宴席中央,一直哆哆嗦嗦,说不出个囫囵话儿的范佬,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颤声道:
“小的可否说句话?”
众人微愕,但还是由主持宴会的碧潮颔首同意。
像这种有多方看中的宝物,各方出价高低是一回事儿,但按着规矩,最终还是要由范佬自己挑选中意的那件。故而范佬虽是这里最弱小的一个,可在玄苍戒归属的问题上,却又是最具有发言权的那人。
得了允可,范佬又聚起了点勇气,说话虽还是小心翼翼,但已平顺许多:
“各位仙长、仙姑明鉴,小的拿出这枚储物指环,原先也没想着换太贵重的宝贝……”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小的也知道,祭炼四五十层的法器,有多么珍贵,可这样的宝贝,便是换来了,有生之年,怕是也用不着,还要时时小心,生怕宝物露白,遭来横祸。”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大奇,不想此人脑子竟然如此清晰。
只听范佬又道:“小的家在南方,已是有了道侣,还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前年侥天之幸,蒙天法灵宗收入门墙,修仙问道,前途肯定要比他爹来得光明。如今小的也不求自家有什么出息,只将一门心思,放在儿子上面,前来天裂谷,也是为儿子打算,所以,所以……”
说到这儿,范佬忽然发现他说了一通,却还没把重要的问题讲明白,便有些愣怔。不过在座的许多人都是走南闯北,阅历丰富之辈,从“天法灵宗”一处,已经想到了许多。
那天法灵宗是南方几个比较有实力的中型门派之一,以驯养通灵禽兽闻名。看起来和万灵门差不多,但前者在生灵培育上面,要更加权威。在这样的门派内修行,除了自身修为,其所拥有的灵物水准,非常重要。
果然,范佬憋了半天,总算说出自家的意向:“小的想要一只灵禽,可以由俺儿子伴生修行的那种,就像,就像余慈仙长那只大鸟一样的……”
余慈一愣抬头,只见众人视线瞬间都聚集在他身上。
范佬也眼巴巴地看他,未老先衰的脸上,几乎要皱成一团。
余慈没想到,事隔多日,范佬还是惦念着“混球”。不免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范佬,我和你说过,那鸟我不卖的……”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脸上一热,感应中应是何清刺他一眼。他皱皱眉头,却仍没想着改口,只是更委婉了些:
“我那只鸟,远比不上你这玄苍戒,价格本不对等,如何换法?可若再加些东西配上……对不住,我现在手里的物件都盯着沈管事那边的一样东西,无论如何都抽调不开。”
他顺口又做了回试探,果然沈婉眼睛瞥来,却没有别的表示。
旁边席上,何清皱起眉头,对余慈的回应相当不满。
范佬脸上苦相更重,但在这席上,也不好再纠缠,一时无措,愣在了那里。
在座诸修士则是给这两人的对答弄得瞠目,这世道或是变了,怎么两边儿都把到手的便宜往外推?也有人暗中好奇,想知道余慈舍弃玄苍戒也要盯着的东西,又是什么宝贝。
更多人还是暗笑这范佬没见识,他又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上?以随心阁的财力、罗刹教的威势,真要寻一只灵禽,又有何难?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陆婉还是碧潮,都没有任何表示。
此时,却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那只灵禽,再加上两颗‘天启丹’,如何?”
诸修士之间,有嗡嗡议论声起。那天启丹是此界很有名的一种筑基丹药,无论是人或禽兽,吃了都可大开灵智,在修行上亦能事半功倍。这可说是为范佬的儿子订做的好买卖!
余慈愕然,扭头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邻席上的甘诗真。
见余慈看来,女修微垂下脸,手上却是微不可察地往旁边何清那边一指。
其实不用再看,余慈也知道,此时何清必然没有好脸色,甘诗真这是在为他解围呢。
余慈便笑,虽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何清对此物甚是看重,可他就是有一点儿倔脾气:若何清真因为这种身外物,对他逼迫过甚,那大家便一块儿在人前僵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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