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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生死同参 内外互见(上)

    余慈的根底早被罗刹鬼王扒了个底掉,事实证明,后圣就是个笑话,不过就是得了朱太乙诸天飞星传承,又得了羽清玄赏识的离尘宗弃徒,走到这一步,固然是惊才绝艳,也得了众多助力,

    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任何一个老牌的玄门强者,难道是八景宫悄然藏了一个地仙大能进去?

    不,八景宫的地仙,怎么可能执掌四御尊位?

    而且,按照最正常的思路,不应该是趁人病,要人命吗?

    后续的动作在哪儿?

    那个决绝施展“上善印”的强者,难道只有这一击之力?

    疑惑依然未解,躁意却是渐消。

    震动一界的咆哮声,终究是个发泄,此时渐渐散去,极祖手抚心口,揉了一揉,待放下的时候,脸上已经消去了一切表情。

    他终究是魔门最顶尖的人物,因道基受损,心神动荡,但这种负面状态不可能永远伴随着他,更因为意外地得到了缓冲时间,心情渐渐的已经平复下来。

    暴怒无助于事态解决,他是吃了大亏,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生存下来的胜利者才有舔伤口的机会。

    是的,因为受伤,他进一步把自己从相对超然的地位拿下。

    他已经沉陷漩涡里去了,那么现在,就要把长远的目标先抛下,完成“胜利”这个短期的要求。

    偏在此时,他心中微动,俯瞰下方洗玉湖。

    依然悬在浮丘城上空,意欲“恭送”他离开的邵天尊,直接就被他无视了,他关注的唯有湖底。

    那边正有一点明光升起,一路上来。

    那是……

    在他关注的同时,便在明光处,也有同样打算的气机探接而至,两边瞬间对撞,合为一处,彼此感应之下,都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位置、意图……

    不,极祖完全不明白那位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他骤然间活跃起来的心思:

    渊虚天君!

    一直缩在湖底的渊虚天君,这一刻,竟然是主动升上来。

    是了,太霄神庭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手段,彻底收了。

    他也是得到了解放。

    能够将这上清宗十数劫以来的心血,彻底纳入自辟天地,便是极祖,也要道一声佩服。

    尚不知道,吞掉了太霄神庭的渊虚天君,实力会有怎样的增长,不过,那一轮特殊的明月高悬,等于是向真界的每一个人,昭示其修为境界。

    即使各种模糊,但极祖可以肯定,渊虚天君距离他,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可这时候,他又分明感觉到,渊虚天君在明确了他的身份之后,没有半点儿切断气机、就此躲避的意思,而是就么一路上行,迅速穿透千里水域,冲击上来。

    越接近湖面,那圈明光就越是内敛,可渊虚天君的气势也愈发地飙扬。

    “轰!”

    人影破开水面,速度再次激增。

    三元秘阵对这一位,已经是不设防的,被他轻松穿过,直上云霄。

    两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黑暗的天空中,极祖冷冷俯瞰,两边气机随着距离的接近,激烈地纠缠、跳变,影响了多个层面,包括法则体系结构、情绪意识、真实之域等等。

    而无论是哪个层面,不管势头好坏,渊虚天君的意志都是近乎决绝地强硬。

    多方的因素和合一处,也让极祖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其实不用动脑子的,他心头上、道基上那浅浅的,却是痛入骨髓的“水痕”,此时疼痛的烈度,又上了一个层级。

    那是渊虚天君的恶念压迫之故。

    那是渊虚天君的杀意穿刺之故!

    此时此刻,一上一下,两边视线交击,虚空生明,寒意凛冽。

    那昂扬的意志,就是最直白的宣告:

    承接上清因果,今日便做了断!

    极祖唇边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容,而随着渊虚天君的接近,最终扩散开去,化为不可自抑的狂笑:

    “滑天下之大稽!”

    人心的膨胀,有时候真的很可笑。

    极祖从来都不否认,渊虚天君是他生平仅见的几个超卓天才之一,更是一身都闪耀着奇迹色彩,短短数十年时间,已经成为了能够引导天下走势,变动天地格局的大人物。

    他都要承认,在当前的大局势之下,这一位发挥的影响力,绝不逊色于他。

    可是……

    “大人物”也分种类,也有高低,也有擅长与不擅长之层面。

    如果渊虚天君隐身幕后,只在真实之域,通过四御真意,与他隔空神意对冲,比较神通变化,以他那莫测虚实的底牌,极祖还真要有所忌惮。

    然而现在这局面,是要来一场面对面的血战吗?

    凭他还在渡劫,在地仙和大劫法境界来回波动的境界?

    凭他还没有经过千劫百难淬炼,刚刚从真人层面跃升上来的形神法体?

    恣意的狂笑声中,极祖眯起来的眼神深处一片寒透。

    当然,当然……

    他没有忘记,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女剑仙。

    虽然之前已经感应到,那位可能是往中天战场去了——也对,海人异族的大仇,以那人的性子,不可能放过,甚至北荒那边,都比这里更重要。

    不过,料敌不明、自以为是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他不会当真以为,渊虚天君好端端地一人过来送死。

    就算是再膨胀,也会有个底线。

    如此一来,他倒不妨给那位添点儿堵……

    一念即明,极祖便从特殊的渠道,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另一位当事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昊典,还记得吗?”

    他移目中天世界,看那边似乎更加游走于外围的罗刹鬼王的素白身形,眼神愈发冷冽,然而形之于外的狂笑声,也愈发地恣意狂狷。

    便在笑声里,冻寂魔国铺开,以他为中心,精准的一千里半径,就像是一个划定的斗场。

    “来!”

    铺开的冻寂魔国,正好将渊虚天君彻底地包围进去,便在这一刻,那位速度骤然减慢。

    虚空冻透,魔意不息,便如寒冰地狱,而他就是这一片天地里独一无二的主宰。

    魔国之中,极祖的心念无所不在,变化由心,任何一丝最微的念头,也能在瞬间抵至最强的极限。

    所以,在将渊虚天君包围进来的一刹那,他已经下了死手,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先一步给予渊虚天君重创,最好是让很可能隐身在侧的昊典为救人而暴露。

    当然,如果能一击致命,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然而此刻,本是被寒意锁固的渊虚天君身上,明光亮起,从胸口一直扩散到全身。

    是太霄神庭?

    极祖意念微动,却是早已经做了准备,拿出了针对性的手段。

    没有见过渊虚天君这样吞一处体系、一处近似于洞天的虚空世界“进肚”的。

    但一些拥有虚空法器、法宝的强者,他杀了也不是一个两个。

    个别也会有比较接近的情况,对付这种人,就要将形、神、器彻底的切分开来,动静法则的深层震动,是最好的手段之一,

    震动的频率已经划好,真形法体是一种,阳神是一种,法器法宝则是另一种……

    “咦?”

    已经极其周全的手段,却是落到了空处。

    因为这一刻,渊虚天君的速度骤增,完全没有之前受冻寂魔国压制,举步维艰的模样,整个人在明光之中,仿佛是虚化了。

    冻寂魔国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却无法加以限制。

    明明是如臂使指的部分法则,却像是左手打右手,缠在一起,窒涩难通。

    极祖猛然明白过来:

    是了,渊虚天君的月光,可以照彻诸天世界,恐怕一应虚空屏障对他来讲,都没有太大意义。

    而且,月光洒遍冻寂魔国,很多与真实法则相关的法则结构,都受到干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本来与魔国浑化在一起的,他的真身所在,竟然也暴露出来。

    这就是层次境界,是神通手段!无疑也是渊虚天君最强的一部分。

    此等神通,倒像天底所有“自辟天地”神通的克星一般,若渊虚天君本人不具备“自辟天地”的基础,焉能有这份所得?

    极祖再次赞叹,杀意却愈发炽烈:

    可惜你选错了方式!

    真身也不再搞什么迷惑人心的把戏,就那么迈步上前,重拳轰击。

    余慈看着极祖的拳锋抵至,深透骨髓的寒意,还没有彻底消散。

    虽然已经从杨朱等人身上,见识过冻寂魔国的威能,可真正将形神置于其间,才能理解其中的恐怖。

    “映照诸天”的神通,能够帮助他自由进出冻寂魔国,保留了一定的主动权。

    可是修为境界的差距就在那里。

    这处“冻寂魔国”,浑染了极祖强绝意志、浩瀚魔意、法则衍化种种元素,完美无瑕,浑然一体,且彼此催化,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平衡状态上,实现了各自的极致。

    所以,这份寒意,也就化入其中一切元素,像是混染的剧毒,层层渗透,入而难消。

    拳劲轰至,余慈立掌当胸,接下了这一拳,其实此刻两人相距至少还有三百里之遥,但余慈已经通体剧震,因为连渡天劫,不是那么稳定的形神结构,都有离散之危。

    可是,余慈没有避开的意思,更不会退缩。

    他为什么要找上极祖?

    不是被上清宗的血仇迷了心志;

    不是让“上善印”的成功冲昏了头脑;

    当然更不是太霄神庭化入之后,膨胀的自信。

    他的原因很简单:

    他要渡劫,渡心魔大劫!

    由于萧圣人的点醒,余慈明确了心魔的法理根本,可问题在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思严谨的人物,用心、用脑子去分辨你我、内外之别,对他这个“杂货铺子”来讲,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那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也许能够立竿见影的办法:

    用身体去体会好了。

    用他已经习惯的、也是余慈唯一能够确认的、彻彻底底属于他的那份本能。

    用一场真正的战斗让自己清醒!

    他也不想碰极祖,这会让他看起来很蠢,可是,不挑极祖,他还能挑谁?

    参罗利那?罗刹鬼王?无量虚空神主?

    还是正在湖底磨剑玩的造化剑仙?

    反正都差不多,那就是你了吧!

    至少这一拳,总比不过陆沉吧……

    如果只是他一人在此,面对极祖这一记重拳,以及后续的打击,说不定真要被一路压着,直轰到形神俱灭。

    可这一刻,有上清体系,有太霄神庭,甚至还有平等天上诸般加持,最后整合,凝化为一轮明月,出于心中,照透冻寂魔国,遍布于天地虚空,终是将这份冲击,尽都接下、化消。

    然后,轮到他了!

    “来!”

    和极祖同样的语气,字句,不用猜,他就是故意的!

    便在这一刻,天外剑光飞落,明月接引,跨过虚空,剑意纯化,鸣透心神。

    极祖一惊:“昊典!”

    已经做足的准备,当下就施展开来,可做了半截,忽觉得不对。

    同样是纯化剑意,这一击却是绝不见昊典杀透诸天,诛神斩魔屠妖无双,却丝毫不沾血腥戾气,近乎极致的纯粹通透。

    而是相对中正平和,却又有着极厚重底蕴的感觉。

    换了人?

    欲待仰头上看时,渊虚天君已在月色下,将一道剑光摄在手中,隔空剑气杀来。

    极祖也终于辨识出那边的根底:

    “玄黄杀剑……嘿!”

    这么一来,极祖等于是被骗了一招,心里微有波动:

    若这一层变化落在昊典眼中,下次恐怕就很难有最好的效果了。

    说到底,那个不知何往的昊典,才是现实层面的最大威胁。

    此时,由于明月悬照,冻寂魔国的许多虚空禁锢都失去了意义,余慈也没有展开上清体系之类,便与剑光合一,像是当年纵横天下的剑仙一般,正面冲上。

    两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极限。

    近身格杀!

    “可惜,徒有其形!”

    极祖先挡下余慈第一波隔空剑气,随即拳锋横起,猛轰在玄黄杀剑的剑脊之上,丝毫不惧那世间第一等的锋芒。

    玄黄杀剑发出殷殷震鸣,在余慈手心跳动,几乎脱手……不,是已经脱手了。

    极祖是一个将所有层面的力量,都推到极至的强者,包括近身战。

    驻世数万载,时时磨砺,其老辣圆融,就算余慈锐气无双,也难以相提并论。

    不过,玄黄杀剑是有灵性的,由于余慈非是纯粹剑修,两边合力,很难每次都达到“相得益彰”的效果。

    换个角度讲,就是分开了,也不会降低威胁。

    玄黄杀剑便借着极祖拳力震荡,连消带打,顷刻间剑鸣十一转,对于“十二玉楼天外音”的运使技巧,已经到了化境,寒意直透心神。

    极祖本是要顺势一拳,轰爆余慈的脑袋,此时又不得分神抵御。

    余慈则面无表情,手臂横架,对着几乎到他眉心的重拳,做了个格挡。

    这一刻,两人一剑,都是震颤。

    玄黄杀剑绝对是有伤到极祖的能耐的,而极祖的法力神通,对余慈、玄黄,更是有绝大的致命威胁。

    余慈不知道玄黄那边怎样,他再次与极祖正面交锋,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了法则层面的对撞、比拼。

    正是从根本法则起,一路衍化下去,天人九法各部,乃至于接下去各个衍化的层面,都要展开较量。

    这一点,在造化、阴阳等方面有明显短板的余慈,真的和极祖没法比,一轮对冲下来,就是溃不成军。

    然而,让极祖也头痛的是,但凡这些致命的冲击攻入余慈内外明光之中,便尽都消融。

    龟壳啊……他为什么没有?

    “这下真麻烦了。”

    两人的思维,在这一刻,倒煞是同步。

    余慈盯着极祖冷酷的脸庞。

    必须要说,这家伙是近乎完美的,每一类法则、每一个层面,都被他推上了极致。

    除了稍逊的灵昧修持……而这对余慈没有什么意义。

    哦,还有那已经刻在其道基上的“上善印”。

    极祖隐约知道渊虚天君的想法。

    事实上,渊虚天君就是这么做的。

    他中了上善印,道基缺损,虽然不是特别严重,却是如鲠在喉。

    渊虚天君正面硬上,屡次硬碰硬,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想激化其伤情。

    必须说,渊虚天君与玄黄合力,勉强已经有了这份资格。

    况且,还有一个不知何在的昊典。

    极祖可以抽身退走,可是太霄神庭近在咫尺,你让他怎么甘心?

    他很明白,上善印带给他的伤势未除,就算现在夺下太霄神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恐怕也无助于他的超拔出离,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这已经成了魔障。

    当然,这点儿魔障,他不在乎,到他这个境界,又如何不知,那种万魔不侵的理想状态,只是无知之人心中的臆想罢了,谁不是与魔共存,消长起落。

    此时的渊虚天君,亦是如此。

    想到这儿,极祖忽地心头明亮:

    毫无疑问,必然是有了类似的认知,心魔大劫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法理上的窒碍,只看最后的角力结果罢了。

    偏在此时,他主动找上门来,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把老子当磨刀石?

    正冷笑之际,虚空中却有另一个意念传来:

    “要我来帮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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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生死同参 内外互见(下)

    “无光魔主?”

    极祖对参罗利那主动和他联系,倒也不是特别的意外。

    从中天战场的局势看,参罗利那一直收着力,发挥的力量、对整个局势的影响,都远远低于它应有的水平。

    现在看来,这位外域霸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它已选择了目标。

    目标正是渊虚天君。

    要说“合作”,如果是罗刹鬼王,极祖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不过参罗利那……

    还是没必要。

    当然,他不会直接拒绝,只是回了一个比较含糊的说辞:

    “中天大势至此,无光魔主何不速发?”

    极祖的意思是,八景宫那边都打成这样了,参罗利那你要么加入进去,要么埋头经营外道体系,到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但说完这个,他倒是明白过来:

    哦……本源之力。

    当初渊虚天君将这个消息轰传天下,极祖自然也听到了。

    如此看来,参罗利那还真是非凑这个热闹不可——若极祖得了手,不但缴获太霄神庭,连它的本源之力都一并到手,对参罗利那而言,反而是更加麻烦。

    其实,哪有这么容易得手啊……

    涉及到本源之力,极祖就可以理解,参罗利那在“客套”的背后,是何等坚定的决心。

    他立刻修正了态度。

    挡是挡不住的,否则,参罗利那立刻就要与他翻脸。

    不过,联手的方式,肯定要有讲究。

    到他们这个层次,要联手很容易,也非常困难,现在就是很困难的那种情况。

    他和渊虚天君近身战打起来,气机绞缠得一塌糊涂,参罗利那远在亿万里外,直接介入,如此距离的定位,再大的本事,也可能会失误。

    更别说,渊虚天君的“明月”神通,对虚空神通的干扰,着实得力。

    极祖可不想正到关键时候,被“无光七劫”砍在自家后背上。

    到是连是不是故意的,都分不清楚。

    他就接着前面的应付之语,不动声色换了套说辞:

    “此子看准了无量神主对付八景宫一脉,一时照顾不到,才中天悬月,强渡心魔大劫。就目前来看,那明月当是内景之显化,有上清存神之妙,更与根基相关,若无光魔主能破他悬天月轮,那是最好不过。”

    “在中天用力?”

    这显然不是参罗利那希望得到的理想结果,不过就现实而言,这又是最合理的分配。沉默了下,那边方道:

    “不若极渊你助我魔染他如何?”

    极祖也没有立刻回应,就是与参罗利那交流的时候,他与渊虚天君的激战,依然在进行,也是刚刚接下余慈一拳,将其震退,后者却浑然无事,反而顺势接过玄黄杀剑,又冲击上来,

    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多了,也是很让人烦躁的。

    交战迄今,极祖已经不止一次尝试了“分离形神器”的秘法,可是,没有一次收到效果。

    渊虚天君把内外资源的整合,已经做到了极致。

    虽是借用了太霄神庭、上清体系的力量,可这力量并非是简单粗暴地运使,直接使力化力之类,而是经过了非常玄妙的转化过程,统合为“明月”之象,再内外贯通,实质已经成为一体。

    除非破掉这个法门,否则几乎不可能凭借“技巧”加以分离。

    至于说“破解”,今日之前,极祖还从未见世间有此等手段,临时抱佛脚,可能性实在太低,他也确实没有找到法理上的头绪。

    而要正面对抗的话,理论上就只能发出彻底压过太霄神庭的力量,一举击垮。

    可这种力量,想也知道非人力所能及。

    全盛时期的陆沉,或许可凭灭元锤尝试一下,可就算成功了,得到的也是一片废墟,反震之力,也足够他消受。

    参罗利那的无光七劫,纯以直接破坏力论,还要逊色一筹,就更不用说了。

    极祖也尝试过,加深法则衍化的层次,利用渊虚天君天人九法修持上的缺陷,促使其内部崩解,可对面的回应,竟然也是水涨船高,几乎是每一次对撼,其法则衍化的深度、广度,还有结构层次上的完整度,都有提升。

    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倒把“磨刀石”的作用,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这样确实不行。

    极祖也是过来人,知道渊虚天君连渡数重天劫,眼下又把心魔大劫放开,内劫当成外劫过,别的不说,在意识层面,很可能已经进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玄妙境界,正是对天地宇宙的认知增长最为迅速之时。

    不能再这么资敌了……

    客观地讲,其实魔染真是个好办法。

    渊虚天君把心魔大劫“放出来”,固然是气魄了得,但要由外而内动手脚的话,此时正是大好机会。

    参罗利那确实也有这个能耐,虽然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无量虚空神主才对……

    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一旦实施,重心就将归于中天战场,也就代表着,把主动权双手奉还给参罗利那……

    太霄神庭什么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被成了眷属的渊虚天君双手奉上。

    他可不认为,参罗利那会转交给他。

    无光魔主再大方,也是有限度的。

    想来,参罗利那看他,也是这么个思路。

    两边都是投鼠忌器,可事情总要解决。还好两边都是气魄过人之辈,各自沉默片刻,便由极祖首先打破了全局:

    “如此,本源之力归还……”

    “太霄神庭当为极渊你所有。”

    “渊虚天君是魔主你的眷属。”

    “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都给你便是。”

    “如此甚好。”

    两人之间终于是达成了协议,交流中,极祖倒是察觉到,参罗利那似乎要走“长线”,并不急着在短时间内见分晓,对一位寿元无穷的强者而言,这不能为错,可是,以现在真界的状态,你参罗利那的自信从哪儿来?

    暂时按下心中疑惑,这时候,极祖又和渊虚天君七八个回合过去,确认了这位确实是打不动的龟壳,他的心思也淡了,意念更多地移向了中天战场。

    如今,无量虚空神主已经当仁不让地接过了主攻权,黑潮层涌,弥天盖地,亿万天魔、魔修,甚至还有裹胁而来的此界生灵惶惑、绝望的巨量负面情绪,大有淹没云中山,冲开三十六天的势头。

    参罗利那、罗刹鬼王虽然都未尽全力,可是在外围的压迫感也是十足。

    可是,在萧圣人的主导下,八景宫也当真是擎天一柱。

    任他黑潮此去彼来,云中山、三十六天、云外清虚之天都是浑然一体,云气垂流,祥光化现。

    近十位地仙大能聚力,气机相通,法门互鉴,再通过“三十六天”迫发出来,最后由萧圣人修正、分流,就算黑潮借着旧有法则体系的“地利之便”,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涉入玄门体系中来,却始终难有更进一步的进展。

    正是在这种环境下,当空依然明月高悬。

    只是,在明月之畔,勾陈帝御法相被极祖破坏,明月周围,没有了防护,交战的余波,已经可以对其形成杀伤。

    更重要的是,外围明月照影,也就是渊虚天君的心魔大劫,已经被无量虚空神主黑潮覆盖,虽然那位还没有分心攻伐,可自然就有混乱的元素渗进去,化入劫数之中,渊虚天君背负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参罗利那若能找准切入点,确实有一击成功的可能。

    话又说回来,他这里其实也有机会的……

    一念甫动,极祖关注的焦点就发生了偏移,不再纠结于如何攻破那层“明光龟壳”,也再不关心法则层面渊虚天君的进步和变化,而是以魔门心法,搜检对方情绪意志层面。

    他也可以在心魔大劫上做文章的。

    在灵昧修持上,极祖受限于体系,算是短板,但那也要看和谁比。

    渊虚天君现在心魔大劫未过,两边还真不是一个层次。

    渊虚天君既然要拿他当“磨刀石”,就是有所欲求,一有“欲求”,就是把柄。

    极祖隐约有所感。

    不过,是他的错觉吗,当他的意识进入情绪意志层面之后,照过来的“明月”光芒,倒是越发地冷澈了。

    极祖终究是真界最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一念既生,就知有异。

    视线移转,恰和渊虚天君同样冷澈的目光相对。

    大概是情绪意志层面对接的缘故,极祖可以极其清晰地感觉到,渊虚天君此时的意念:

    “塘心你好。”

    “……”

    余慈确实在盘算,只不过,不是盘算什么“磨刀石”,而是在盘算一处“水潭”,一片“镜子”。

    极祖的反应开始变得平淡了,也许他本人不觉得,或掩饰得很好,不过,当下两人气机在法则、意识、情绪等多个层面绞缠在一起,余慈总能有那么一点儿判断。

    也许是准备了什么后手……但这不重要。

    余慈现在只是关注,在“塘心”,不,在极祖的眼中,他是什么模样呢?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至少在玄门体系中是如此。

    每一个人的先天秉赋,后天经历都不相同,最终形成的整体的“印记”也是各具特质。

    但这份特殊的“印记”,其实不是那么好把握的。

    毕竟,在茫茫天地间,在混浊尘世里,没有一个能够观照这份形而上的“印记”的镜子,人们只能自己摸索、感悟、判断。

    所以,自觉、自察永远都是修行中最难的一部分。

    此时的余慈,在自我的认知里,自然就是那“中天之月”,悬照天地。

    这没有什么疑问——明月象征的,就是他的根性本质。

    如果连这个都不明确,不如现在就抹脖子算了。

    可是,人终究不能只靠“根性”活着。

    羽清玄不是说过么:人之初心也会变的。

    “根性”只是一个基础,只要生长在天地宇宙中,就必然在天人九法的作用下,形成复杂多面,光影纠缠的独特结构。

    这才是驻世的根本。

    也是一切内外劫数借以侵蚀、破坏的介质。

    余慈要做的,就是将这此“介质”,打造成一个攻不破的堡垒,一个没有任何瑕疵的完美结构。

    这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地仙成就,才是天人相搏的起点,这个“独特结构”,就是天人角力的主战场。

    余慈不会有一步到位的想法,却有着精益求精的心思。

    所以,他找上极祖,用这一场战斗,让自己的根性、本能活跃起来,由内而外,照穿照透。

    同样的,他也把极祖视为“水塘”、视为“镜子”,从极祖身上得来结果,加以参照。

    如此,从各个角度、各个层面,内外互见。

    而如今,他倒是发现,只一个极祖,似乎还不够。

    中天战场,参罗利那的意志隐藏在外围黑潮之中,

    对明月之中,那个隐身不见的大能,参罗利那有着自己的判断,这份判断,其实和极祖不谋而合。

    真正的强者,堂堂正正出来就是了,藏头露尾,不是修为有限,就是别有牵制、忌惮。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别人就是猜到了,恐怕也是顾忌重重,可参罗利那有足够的底气,应付一切变化。

    反正,那边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上善印”出来了。

    此时,八景宫与无量虚空神主战得如火如荼,本来对付渊虚天君的大好局面,也几乎错失。

    还好,它来了。

    杀劫便在黑潮中孕育,无量虚空神主压根儿不理它。

    任它吞噬百万、千万计的天魔,甚至是魔门修士的灵性,化为杀劫的威能。

    在黑雾深处,“屠灵魔眼”缓缓睁开。

    血光漫染黑雾,最终透雾而出,尽情吞噬月光的领域。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得萧圣人都扭头去看,只见月光渐沉,仿佛有混浊的血水,倾倒下来,要注入到明月中去。

    刹那间,当空明月,整个都像缩了一圈,且颜色受污,眼看变成一轮“血月”。

    萧圣人手指将击叩心钟,但又停下。

    便在此刻,已经昏蒙的月光摇而中分,如月门,如卷帘,人影从中踱出,面目恍惚迷离。

    细看去,又似有一朵青莲在脑后盘转,顶上清光如水烟,袅袅而动。

    对上对方眼眸,似空洞无物,又似内蕴着洞天世界,道境仙宫。

    一则为死,一则为生,往复变化。

    参罗利那微怔:没有见过这种状态的……可又觉得好生眼熟。

    邪门儿!

    但此时此刻,已经不可能再收手,一念落下,“屠灵魔眼”彻底显化在中天世界,魔焰滔天。

    道人悠悠叹息,一听便知,这就是那“拜尔所赐”之言的源头。

    但这回,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随着叹息消逝,模糊的面目,渐转清晰。

    ***********

    早上先更这么多,现在主要是给大伙道歉。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以目前的进度,想践行月初的完本承诺,根本是不可能了。我之前一直不愿多想,可在写到鱼刺与极祖的交战时,就明白,彻底没指望了。

    想想也是无奈,从三月到五月,放了多少次要“完本”的话,却没有一次能够实现。

    当然,也可以的……烂尾就成了,可是这个念头没有在我心里存在哪怕一秒钟。

    算上构思、大纲、底稿,《问镜》我写了五年还多,里面或许有反复,有周折,可我想写一部的心思,从来没变过。

    现在临近结束,铺垫已经结束,**正在到来,书友们都在期待,烂尾……不可能!

    在烂尾和毁诺之间,我唯有选择后者,用最认真的态度给《问镜》一个圆满的结局。也感谢纵横,能够给我厚颜继续下去的机会……

    在此,希望大伙能够理解。真的,我也很尴尬,五月份的成绩这么好,大伙儿这么拼命,幻想中的完美结局、完美成绩、完美party,近在咫尺,就这样被我自己给搅了。之前我甚至都想好了在晚上撂开嗓子高唱《取经归来》,感叹我这五载春秋,八十一难。

    可现在……感觉不舒坦的书友们,以后请叫我“食言而肥”,谢谢。

    我真的非常享受这一个月,大伙儿带起来的完美的氛围,更感激五年来,大伙不懈的支持。所以我要说,就算是现在改笔名,我也一定要把最完美的结局拿出来,给大家一个真正应有的交待。

    今晚更新会迟一些,我会拼出一个万字章节,和大家一起渡过五月的最后一秒,渡过这个梦一般的时节。

    希望我永远都不要从梦里醒来。

    减肥专家顿首。

第二百零三章 钉头七箭 星火长河

    也许此时全天下的修士都在瞪大眼睛,想看看这位神秘的道人,究竟是哪个,但这里面,肯定不包括参罗利那。

    因为就在道人的面目变化之时,其脑后青莲之上,清光入空,袅若水烟,荡涤浊流,顷刻间便将“月轮”周边污血颜色扫除一空。

    很显然,这是第一等的降魔神通,对参罗利那的血污魔气,直有立竿见影之功。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参罗利那虽然不屑于道人藏头露尾的行径,可有了极祖前车之鉴,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一手降魔神通还不放在他的眼中。

    然而,正是在水烟入空之时,它直视了道人的双眸,以它不毁不坏的心志修为,竟也莫名恍惚,那恢宏的道境仙宫,也仿佛在眼前扩展开来,将它包围进去。

    云浮鹤飞,道韵悠悠。

    参罗利那立时就想到了,渊虚天君最强大的无上神通之一:

    万古云霄!

    但,这是假的,类似于幻术。

    参罗利那无比肯定,然而感觉之真实,让它有些莫名其妙。

    到它这个境界,只要明确了幻术,什么幻境神通都毫无意义,识真破幻,等闲事耳。可是,这次感觉不一样,虽然“感应”很微小,却仿佛就发生在身上一般,真实不虚。

    怎么回事……

    参罗利那被这感觉弄得有点迷,然而很快,它在其中,看到了另一个“参罗利那”。

    它骤然明白过来:

    本源之力,这是它本源之力传递过来的感觉!

    也许是渊虚天君封锁得严密,也许当下虚空环境过于恶劣,很多早已生成的信息,曲折变化,此时才传递到心中,让它逐一明白过来:

    这并不是当前发生的事,而是一段时间之前,自家“本源之力”的经历。

    当年在太霄神庭的那具本命分身,定是被渊虚天君和这道人打入道境之中

    此间整个世界,都对它那本源之力,有着满满的恶意,天然就是势不两立,一旦栽入道境,本源之力就是烧蚀破败,仿佛被扔进了强酸池中。还有那诸天仙真,道法雷霆如雨洒下,直把本源之力轰得湮灭无存。

    只是那时的本源之力,表现出了绝不合时宜的强韧姿态,不管受到怎样的伤害,最后都能恢复过来,也就遭来进一步的轰击打压。

    毫无疑问,让参罗利那看到这种情形,就是折辱。

    而现在问题是,目前这情形继续推衍开来,要比折辱的后果严重百倍。

    一念既生,参罗利那便心叫一声“不好”,此时是万万犹豫不得,天裂谷这边魔意冲霄,漫天红透,已经是不顾一切加力,隔着亿万里,要将道人打灭,以绝其后手。

    可是,终究还是迟了。

    它已经不可能阻挡道人的秘术。

    事实上,道人让它看,就是因为,秘术早已经准备好了!

    参罗利那的心神似乎受了某种牵引,在道境中游荡,不多时,它就看到,道境之中,某处宽敞地方,已设一坛,坛上以秘术抽丝,制成一幡。

    幡上就有它形痕印记,都是在道境中崩灭、复生时所留。

    坛下七位仙真呈天罡北斗站位,齐颂咒文,道境天地中,玄符秘文齐齐加持,随仙真咒成,化为凌厉之真意。

    “夺!”

    如弩矢出匣,作为秘术支撑点的七位所谓“仙真”,真意化箭,连续七击重击在灵幡之上。

    灵幡摇动,随后竟是融解,化为阴柔渊沉之气,破开道境,望空而来。

    一旦出离,正好与盘空而转的清光水烟相合,非但不相干扰,反而更加明透。

    见到这幕情形,参罗利那再也忍不住咆哮起来:

    “钉头七箭书!”

    所谓“钉头七箭书”,在真界也可算是凶名昭著。

    本是玄门变化巫门咒法而来,是一门极高深的禁劾诅咒之法,而且修为境界越高,威力越大,其实有伤天和,多有承负。

    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这确实是一个要人心惧神丧的致命手段。

    参罗利那担心本源之力落入大敌之手,不就是担心此类变故吗?

    “可恨哪!”

    不管参罗利那如何震怒,也都是迟了。

    清光水烟刷下,全不着力,轻描淡写地扫过中天之上,刚刚显化未久的血眼。

    这血眼是参罗利那“屠灵魔眼”所化,最是污浊凶暴,可是面对这仿佛随时都会蒸发掉的水光,却是木愣愣的全无反应。

    参罗利那不是不想躲,而是这种咒杀之术,在发动之间,已经锁死了气机联系,更有咒法之秘奥,躲了也没有意义!

    当其时也,不管参罗利那再怎么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水光切过“屠灵魔眼”,内蕴的咒杀之力,汇聚道境真文道韵之力,掺入此界混乱天域环境的杂气,对它而言,就是能烧透灵魂的剧毒。

    “屠灵魔眼”连半息时间都没能坚持,直接就被洞穿,咒力顺势掩杀过去,亿万里的尺度,对咒杀之法来讲,真的不算什么。

    天裂谷中,参罗利那厉啸长啸,震波所及,覆盖一界的虚空黑潮都在抖荡,天裂谷东西两岸,又是轰然坍塌了数千里长的一段。

    可也在这一刻,参罗利那凶陋血红的复眼闭紧,血流如河,倾泄到谷中去。

    参罗利那十七长足,发出烦躁的“卡卡”异响,肉身上的伤损,很快就能恢复,然而“屠灵魔眼”这一个修持了数十劫,几乎无往而不利的杀伐神通,就这样给破掉了。

    道人这一手运用得也极是狠辣,没有用本源之力的本体,而只用了留在道境中的痕迹。

    因为以参罗利那牢固的根基,就是想用本源之力咒杀,也要花费极漫长的时间,当前肯定是缓不济急,而且,以参罗利那的强横,也可能拼着受到更严重的创伤,趁气机相接时,强行夺回。

    事实上,参罗利那确实是想这么干的。

    如果那一刻,显然在道境中的,确实是本源之力本体,拼着重伤,它也要撕裂虚空,强冲过去。

    可是,道人看似一记缓手,却是绝了它的盘算,而且,非常“谨慎”地避过直接伤害参罗利那本体,而是选择了破除“屠灵魔眼”这等神通法门。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神通被破,参罗利那再怎么强横,牵连之下,伤势也要触及根基。

    这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过气来的伤情了。

    如果仅此而已,也还罢了,可问题在于,如今它大有“祸不单行”的架势。

    这边重伤的双眼还在修复,天域骤起雷音,强横的气机,瓢泼大雨般飞落,缠在它身上。

    参罗利那现在虽是目不视物,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强绝的灵压。

    那种天厌地弃的感觉,类似于天劫,可这时候,还有个屁的天劫,能推出这种变化的,只有一个:

    萧圣人!

    这位八景宫之主,几乎就是紧追着道人的咒杀,强行撇开了无量虚空神主的压迫,以“金科玉律”无上神通,循着刚刚的伤势破绽,强攻而下。

    这是八景三十六天的天劫,同样是含蕴着不可名状的道韵之力,化为九天雷霆,轰然飞落。

    没有迸溅的火花,只有幽蓝电光,一道接一道,穿刺下来。

    每一道都全无散溢,就是盯着参罗利那的眼部伤势,还有因为屠灵魔眼被破,损伤的根基,由此尽数压入它的巨躯里去。

    “可恨哪!”

    这已经是参罗利那第二次类似的咆哮了,一时间,为了不使根基上的伤情扩大,参罗利那也不好硬顶着反击,只能是硬生生受着,全力化解。

    但出于心中的一份不甘,此时他还是强行睁开已经微瘪的双眼,只睁一线,要看那造成这一切的道人,究竟是哪个。

    它应该算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一批了,但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它又是极少数,能够说一声“认识”的“故旧”。

    ……是他?

    雷霆之下,只睁了一线的血眼,硬是再睁大半,连雷光电液渗进伤口,都顾不得了。

    是的,多劫以前,它曾经亲眼见过、战过。

    时光长河的冲刷,并没有抹消这份记忆,反而随着中天那位道人眉目气度,益渐丰满起来。

    杨和子!

    此时此刻,能够一眼认出中天战场中,那位道人身份的,真是少之又少。

    可是,能一击破掉参罗利那“屠灵魔眼”,这种神通法力,从古到今,真界之中也没有几个人具备。

    嗯,能在渊虚天君的“明月”里住着,怎么也要和上清宗有些关系吧……

    顺着这个思路,倒是有一部分人明白过来,且越是高门大户,大宗门阀,反应越是迅捷。

    上清各代地仙大能,这等神通法力,这等风标气度,就是临时拿资料……甚至不用大肆翻阅,就在当头几幅祖师画像、留影里面,找到答案。

    “……杨和子?”

    这一刻,诸天失声。

    无数对眼睛,盯着中天世界,在显露法相的萧圣人一畔,其实并不怎么清晰、甚至还很微缈的身影,思路怎么都对接不上。

    足足过了数息,才陆陆续续地有了议论:

    “杨和子……上清开派的杨祖师!”

    “有传言他合道而去了,原来又回了真界?”

    “想来是感应到上清大劫,从域外赶回来。”

    “等等,如此一提,难不成,这才是上清后圣……”

    “啪!”

    这一刻,真界四面不知有多少人击掌:“有道理!”

    “怪不得,怪不得!都被罗刹鬼王扒个底掉,还能再扳过来,渊虚天君把自家祖师藏得太严了……”

    此时此刻,不少人都把眼神移到了罗刹鬼王处,杨祖一现身,岂不就等于是一个巴掌,扇到这位脸上?

    缥缈如白烟的罗刹鬼王,才不会理会俗人的纷纷扰扰,只把意识切入特殊层面,笑吟吟地问道:

    “道心虽在,我心不存,行尸走肉,说不定就是渊虚天君从哪儿找来的遗蜕……对他也能输,无光,你可真大意啊。”

    参罗利那的情绪像是厚重冰层之下,躁动的火山,现在封得严实,却随时可能喷发出来。

    对罗刹鬼王的评价,它其实是持保留态度。

    杨和子……怪不得,之前和渊虚天君对战时,节奏总是被压制,各种不顺,原来是这个老对手。

    你说他“我心不存”,我又算什么?

    这种话,参罗利那是不会明讲的,沉默片刻,才森森然回了句:

    “……你去试试?”

    罗刹鬼王但笑不语。

    就算这位“杨祖”,现在是一具行尸走肉,可渊虚天君也是能耐,接通了万古云霄,或许还有什么真灵支撑,虽然肯定不耐久战,可明显还有一击之力,甚至更多,她倒底有多傻,才会在这时候凑上去?

    参罗利那也不再说话,恐怖的怒气继续在积蓄。

    此时,真界各宗各派,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可是全都指望着玄门体系能够压过魔劫,重洗乾坤,不管是上清、八景,都可以。

    如此杨祖现身,和萧圣人联手,连破极祖、参罗利那两大魔头,这是占了上风啊,形势似乎有扭转的势头。

    至少也能安定人心不是?

    显然……不是的。

    中天战场之上,萧圣人神色平静,但心里清楚明白。

    杨祖的状态,并非只有罗刹鬼王一个人看出来。

    上善印、钉头七箭书,连续两击,神妙无端,确实是给局势带来了正面影响。

    尤其是极祖,硬是给了伤到了根本。

    可参罗利那不是,屠灵魔眼被破,还远远没有到永久伤损其根基的地步。

    说到底,杨祖的两击,只是在争取时间,让萧圣人得以在最优的情况下,去对付最具威胁的大敌:

    无量虚空神主。

    萧圣人很清楚,无量虚空神主在魔染一界之后,一直沉在黑潮之中,做斩伐根基的活计。

    到目前为止,八景三十六天也好,上清三十六天这好,这两个体系核心,都是稳固的,可它们所依存的玄门体系不成,为了尽可能地护住真界法则体系,不至于彻底崩溃,不得不主动与无量虚空神主的魔染对接。

    如今魔意四面渗透,不但有天魔、魔修助战,也搅得一界人心乱离,持续下去,一旦失控,一界尽成魔国,无量虚空神主就是魔国之主。

    放在以前,巫神法则烙印在时,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可眼下束缚将破,体系将毁,真界崩溃在即之时,正是一次刮地三尺的劫掠良机。

    恐怕正是因为这个,无量虚空神主几无顾忌。

    能拿出这个计划的,定是疯子魔头无疑……无量虚空神主这是怎么了?

    萧圣人不知,他的判断,与他人英雄所见略同。

    也因为这个判断,现在他的目标就是无量虚空神主,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决战求胜。

    可那位,在大势汹涌,却尚未定论之时,狡猾得很,任魔意共鸣,只居中央之位,似是同化其中,自有魔潮翻涌,直取中天,四面来攻,让人搜检不得。

    萧圣人已经用了最决绝之法,化外魔为内魔,自渡魔劫。

    这是毫无疑问的险棋,但也只有深入体系之中,才有争夺控制权的资格。

    可就是这样,依然无法彻底锁定无量虚空神主的踪迹,只能感觉到,他的魔意愈发纯粹,持续长进。

    现在的局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萧圣人看上去威风八面,其实,玄门体系时时刻刻都被蚕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真界离散,天崩地裂,人心大势趋乱,正是魔焰高炽之际。

    逆势而为,难上加难。

    最后若被无量虚空神主顺势破攻,八景宫成了历史,无量虚空神主也没有掌控修补法则体系能耐,真界也要随之而亡。

    有看清局势的,此时都是惧怒并起,更恨人心不堪用。

    这是在给自己脖子上套绞索啊!

    可又有什么办法?

    人心大势,道德之法,别管个体是多么主观的,聚沙成塔,百川归海,到这个层面上,也已是客观不移,不会因为任何旁的力量所左右了。

    杨祖的现身,多少扭转了一下局面,却非是治本之策。

    “真的彻底乱了。”

    暗红而灼热的光芒下,幻荣夫人在感慨。

    无量虚空神主的魔经感召,她也是感应到了,只是,且不说她现在已经在圣典上除名,不算魔门中人,就是依旧身在其中,魔门西支也是最不屑无量虚空神主的一支,这和她完全没关系。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着这只猫钻来钻去啊?”

    虽然这不是一只寻常的猫……

    “幻术啊喵!”

    听前面的黑猫口吐人言,幻荣夫人也是哑然失笑,她名号中有一个幻字,在幻术自然是颇有一番造诣的。

    不过,除非是罗刹鬼王那种程度的真幻妙法,你确认头顶上正怒火万丈的域外霸主,不会发现吗?

    “我们又不在天裂谷,我们是在血狱鬼府啊呜。而且,是已经砸得稀巴烂的那边。”

    黑猫从一处完全坍塌,成了碎石堆的山崖上跳下,大大咧咧,满不在乎。

    幻荣夫人只能跟着,没办法,这位自称“三娘子”的湛三宫主,依靠着和渊虚天君的关系,大咧咧以半个主人自居……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在溜猫才对。

    此时的血狱鬼府,明确地说,是无天焦狱和八苦阴狱,已经差不多没了形状。

    特别是无天焦狱,三十六层的世界,足足被恐怖的大日坠落冲击波,砸烂了十七层。

    参罗利那显然是要在真界有一番作为,所以击坠大日之时,除了“切割”东西修行界的那部分力量之外,其余的绝大部分冲击,都由血狱鬼府消受,无天焦狱就是“九地”之中,最倒霉的那个。

    八苦阴狱这回反倒有了缓冲,已经失陷的六层地域不说,再度损失的只有三层,可是,顶不住上面的大梵妖王,红着眼杀进八苦阴狱之中,背水……不,背日一战,硬是将前面十二层打穿,赤火妖炎和八苦寒潮对冲,两边是乱成一团。

    当其时也,不管是无天焦狱,还是八苦阴狱,抬眼就能看到,当头暗红的“太阳”,占了半个“天空”,像是一只巨大的妖魔之眼,嘲弄地盯着这片混乱的世界。

    因为其太过巨大,就算已在达成了相对平衡状态,还是给人以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感觉。

    唯一让人觉得庆幸的是,“太阳”上,温度出奇地内敛,最外一层虽是气态的,却几乎要凝成了薄薄的外壳,其上有无数的裂痕,里面偶尔探出一根长长的枝条,甩出火瘟、刀蚁等等外道魔头,在这片世界中捕猎,扩张领域。

    幻荣夫和湛水澄两人,不,一魔一猫,便在废墟上徜徉。

    幻荣夫人看湛水澄偶尔扒扒土,有时又钻进地鏠深处,看得多了,就有些明白过来。

    “你想布阵?做什么用?”

    话才问出口,她忽地醒悟,一时哑然,末了无奈道:“三娘子,你这不太现实。”

    “试试看喽,看你这态度,什么都不指望,那更好,成败反正都无所谓,来,帮忙了啊呜!”

    暗日之下的动作,勉强算是小心翼翼的。

    而中天明月之下,每位绝世强者的一举一动,都在万众瞩目之下,无论是坐镇中天,迎战四方的萧圣人,还是出手一击之后,便静静在明月之畔旁观的杨祖,都是如此。

    这个局面其实有些诡异,已经被混乱崩坏的局面,弄得焦头烂额的各宗高层,此时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杨祖不出手?”

    “其实可以替萧圣人分担罗刹鬼王的压力啊。”

    “这时候还存着门户之见?”

    “不至于吧,杨祖当年,记得与八景宫也颇有渊源来着。”

    “我倒觉得,是为了给渊虚天君护法。你看,现在正是心魔大劫,两次出手,都是因为这个……

    世人纷纷议论之声,只要是想听,罗刹鬼王还是能听到的。

    就着这股劲儿,她正饶有兴味儿地打量杨祖。

    其实都是“老朋友”了,当年她初入真界,两边也没少打过交道。

    正因为如此,她仍坚持自己的判断:

    这位的状态,肯定是不正常的。

    就像现在,其眼中道境仙宫已经渐渐退去,空茫之意初现,但很快就有明月映于双眸,重又充盈灵光。

    不过,那是他本人的?

    话又说回来,这明月之意,也是很有趣……

    正想着,杨祖转过视线,与她目光相对,片刻之后,才又移开。

    啧……越来越有趣了。要不要出一下手,探探底?

    罗刹鬼王有些跃跃欲试,但想想极祖,再想想参罗利那,还有接下来的关键动作,还是算了……

    她往云中山的方向瞥了眼,不再理会杨祖,再次移位。

    “原来是杨和子!”

    极祖一直和渊虚天君没什么话好讲,不过这时候,自信满满过去的参罗利那,直接被戳了双眼,又被九天雷霆压得抬不起头。

    刚刚结盟的“盟友”,落得这般模样,极祖心情也是复杂。

    再想想自家道基上,那抹之不去的“水痕”,便有一股躁郁之气,自心底而生,虽说很快又被他打灭,可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仔细探一探渊虚天君的底牌了。

    可这时候,渊虚天君那边,倒是成了闷口葫芦,且极祖能够感觉到,对方攻击的频次明显加快了。而且,多了一些变化,似在尝试什么。

    余慈确实是在变化,但绝不是尝试。

    极祖是个好“塘心”……好参照,特别是在法则层面,天人九法,每一类都修炼到了极致,近乎完美。虽然灵昧根基不同,可从他那边,还是能找到极佳的范例,知己有无,返照虚实。

    可是,单纯的法则层面还不够,单纯一个极祖,不是完整的“范本”。

    情绪意志层面,真实之域层面,涉及到诸多的变数,更是人人都有不同,单从极祖身上,怎么都见不出“普遍性“的东西。

    简言之,余慈自认为,他现在的认知,还不够深刻,不够详实。

    可是,随着杨祖在中天出手,既而在月畔“护法”,眼神所指,其实都是明月真意所向。

    月光切入八景宫与无量虚空神主的战线层面,也照在罗刹鬼王身上,同时兼顾参罗利那,还有上清、八景体系中所有的生灵。

    等于是余慈又开启了一个视角,而且,由于杨祖的特殊性,这个视角无疑是最深邃,最通透的。

    此时,他的感觉又不同了。

    余慈自从强渡心魔大劫起,一直在照映天地万物,他由此知晓:

    月光照水,可以知清浊;

    水映月光,可以知圆缺。

    但山石草木等无法反光之物,才是世间主流。

    月光照映下去,不过生出乱影罢了,得不到明确的反馈。

    当然,其实是有的,就是那些影子。只不过扭曲很大,需要无数个同或不同的事物合在一起,在一个较大的区域广度上,才能得到相对正确的结果。

    正如人在世间,孤独一人、有小圈子、大圈子、世人知或不知,映照出来的形象是不同的,但相对来讲,接触的面儿越广,对自我的认识,会越来越清晰。

    这是道德之法的妙处,当年的剑修,便是以此为参照,认清自身。

    这里其中,也蕴含了“天人作用”的道理

    但现在,余慈要把“观照内外,区别你我”这个大目标先放一放了。

    杨祖自中天明月中出来,就证明,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也正是杨祖的视角,使他在渡劫之时,发生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

    好像,这时候,又有一门新的神通生成。

    小劫小神通,大劫大神通。

    大概是余慈人间界、星辰天、平等天、万魔池这么一级级渡劫的缘故,前后相通,神通的生成,也是水到渠成,没有特别明显的征兆,可是,中天明月所发,照透诸界的月光中,就多了一点儿什么。

    余慈心神微动,已大概知道其特质,心神与月光同化,当空悬照,直指极祖,照出了影子。

    见其实,知其影,一也;

    见其形,知其神,二也;

    见其相,知其真,三也。

    当然,以极祖之修为境界,不可能让余慈照透的,他所见的,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莫以名状。

    可这样,已经足够了。

    影子之中,蕴含着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这门神通,可曰“观影”。

    那就来吧!

    余慈依旧是闷声不哼,对着极祖,再次冲击。

    极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乍看去,余慈还是顶着“明光龟壳”,无所顾忌地出拳劈剑,结果也与之前差不多,对撞之下,总是不敌,被极祖无有瑕疵的法则衍化,以及雄浑无匹的巨力,一次次打发。

    可是,伤不到人又有什么用?

    这段时间,极祖在余慈身上起码试验了上百种重手法,也尝试着在情绪层面切入,但收效都是甚微。

    而且,最近这几次对冲,渊虚天君似乎有意地控制着神通法力的性质,其实也就等于是影响着法则走向。

    拳力对撞,法则衍化之时,已经有两回,不得不“经过”道基“水痕”之所在了。

    “竖子!”

    受“水痕”影响,对撞之时,相关法则衍化肯定会有窒碍,但以余慈目前的修为,还不到能撼动的地步。

    可是每一次衍化,都经过这一部分,至少也是接近,不管把渊虚天君击退多少回,都是转瞬冲上。

    这无关乎勇气,只关乎精确的判断和算计。

    相较于前者,显然还是这个,最让极祖忌惮。

    即使现在还算稳固,可接下来,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化。

    唔……怎么自己突然间束手束脚起来?

    极祖灵觉敏锐,愈发觉得不得劲,正要做一番自检调整,突然听到之前只当哑巴的渊虚天君,猛地一声吼:

    “昊典!”

    极祖心神剧震,偏在此时,渊虚天君又一记重拳轰击过来。

    心念电转,极祖还是选择了做好针对昊典的防护,虽然他并没有感觉。

    至于余慈的重拳,就算冻寂魔国攻伐之力受限,防御什么的,也是足够了。

    他首次没有格挡余慈的拳锋,即使这次的拳力,是前所未有地重!

    冻寂魔国发出“喀喇喇”的怪响,极祖蓦地惊觉,渊虚天君这次,根本是拿上清体系来撞的!

    这等于是两个体系的碰撞,而极祖修为再强,在冻寂魔国之上的造诣再深厚,和如今已经覆盖一界的上清体系相比,也已经被拉开了差距!

    而且,那有那悬照的明月,莫名就是照透虚空,在两个体系扭曲碰撞的刹那,给渊虚天君“指引”出一条崎岖的小径。

    几个因素作用在一起,渊虚天君竟是瞬间贴身。

    而此时,从他口里又吐出两个字:

    “不在……”

    昊典……不在!

    极祖心口骤然一闷,但更让他警觉的是,自家的心神不是已经镇定下来,怎么会上这么拙劣的恶当?

    也是在这当口,余慈的重拳,已经轰上了他的胸口。

    拳力入体,瞬间就被极祖的护体罡力化消了七七八八,可就是这么两三成的份量,已经可以抵得过之前的全力一击。

    只是这样也无所谓,两边碰撞,顺势又是法则衍化,比较圆满程度,法则层面,就像是两个高速旋转的铁轮,炸开点点火星。

    在这个层面上,渊虚天君肯定不敌,但他这一击把握得又是极度精准,使得法则衍化第一时间就经过了“水痕”所在。

    虽没有二度受伤,却是在伤口上,被洒了把盐。

    极祖眼神寒透,便要借着法则层面的胜势,再度发力,便是打不破这层龟壳,也要让渊虚天君灰头土脸。

    然而……

    就是一轮法则衍化的比拼,从根本法则层面的太虚而至动静、造化、阴阳、窜入生死、真幻、超拔,归于灵昧,除了道德之法无以比较之外,彻底衍化一轮,渊虚天君竟然撑了下来。

    然后开始第二轮,下一层次的衍化,而“水痕”所在,又经了一次冲击。

    极祖开始觉得有些变化了。

    从根本法则往下层法则衍化,复杂程度超出何止百倍,但同样的法则环节,勾连的节点,同样多了百倍。

    冲击一旦生发,就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如水击轮叶,如珠走玉盘,一旦连起,再没有休止之意。

    “水痕”似乎在变化……

    也在此刻,极祖对上了余慈的眼睛。

    里面没有半分骗得人上当的戏谑之意,也没有一拳得手的喜悦,只是明透发亮,然后,又一声喝:

    “上清!”

    什么?

    “不灭!”

    “……”

    “英灵,永存!”

    上清不灭,英灵永存!

    极祖发现,他的视线几乎陷进了余慈的眼睛里。

    他不明白,几乎已经是嘶哑了嗓子的咆哮,热血冲头的情绪,可是那眼睛,为何又是如此冷澈明透?

    也在此时,高空刮起了风。

    这风来得好怪,极祖莫名觉得不好,但他也给余慈的作为激起了魔性,已经被明月神通搅和得不起作用的冰寂魔国,就是收纳入怀,气息却是飙扬,冲开罡风云气,厉喝道:

    “存灭由不得你!”

    属于最顶级强者的浑然气魄爆发,余慈闷哼声中,硬是被轰出百里开外。

    极祖双手盘抱,瞬间生出一道咆哮的冰龙风卷,连贯水天之间,对着余慈噬压而去。

    可是,便在这龙卷喧嚣之时,有钟声响起。

    那音色,不像是叩心钟……

    是华阳钟。

    是上清宗、华阳山、金顶之上的华阳钟。

    这个信息,明明白白地烙在极祖心头,他心神一激,却听那钟声苍凉悲壮,而在这洗玉湖上,点点火光,便随钟声飘浮起来。

    近处只有三五点,可是远方、更远方,似乎在整个北地三湖的范围内,都燃起了这样的火光,星火漫天,远近贯通,汇成激流。

    星火长河流转,迷离若梦。

    便在其中,有华阳山。

    在山下、山上,上清弟子一个个倒下,上清神明一个个崩灭,伏尸处处,血染木石,在钟声之中。

    激流继续涌动,那些上清弟子们,却又笑语欢声,意气昂扬,吐纳修行,勃勃朝气,在钟声之下。

    激流湍急,恍惚换了人物,艰苦开拓,筚路蓝缕,斩妖除魔,锐气无匹,在钟声之前。

    随着激流翻涌,浑茫之意愈重,却是坚定地逆流而上,前溯、前溯……

    仍是那悠悠钟声,华阳金顶,三位神仙中人。

    一人鸣钟;

    一人作啸;

    一人微笑着洒下种子:

    “一点灵光种华阳,会向天阶论短长。”

    钟声悠扬,渺然入空,渐至于无。

    星火湍流盘折,那是壮美的时光长河,由北而南,由地而天,思接千古,万载奔流。

    中天战场,明月之畔,杨祖就此消失

    下一刻,他就这样从时光长河中走出来,也是从华阳金顶之上,那嗡然作鸣的华阳钟畔走出来,迎上在星火湍流中神思莫定的极祖,伸出手,就像是敲击巨钟,锤击!

    极祖本能抵御,然而这一击过来,他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嗡嗡作响的铜钟。

    法则衍化层层推进,转瞬就是七八轮过去,浅浅“水痕”,刹那间被连续撞击了成百上千次,不可抑止地,裂纹出现、扩大……持续地更快地扩大。

    便在此是,悠然道韵响起,不是从外面,而是从内部。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有道经文字互相缠绕,化现水相,最后一片空茫。

    大音希声,大象希形。

    无声无形的空茫中,极祖心头却仿佛被硬生生扳下了一块,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他终于明白过来:

    怪不得,这是道染……破灭魔门根性的道染!

    不,我还能冷静,我还有余力!

    他纵声厉啸,冻寂魔国重新扩张,千里虚空动荡,如此不顾损耗地发力,就是要将杨祖限制住,给他脱身的空间。

    可是,这一刻除了杨祖,虚空又变。

    有环屏壁立的山峰;

    有深邃无尽的星空;

    有苍然沥血的高台。

    隐约熟悉的景色扑入眼帘,同时蹿入耳中的,则是碧水府尊的惨叫。

    天龙长吟,血光冲天。

    困龙桩、断龙石、斩龙台!

    刚刚斩了碧水府尊祭旗,血厉之气已经如沸如燃,层层困锁,要将极祖锁死在台上。

    “滚开!”

    极祖一拳,有横断山脉,击垮星空之势,而且已经不顾别的,更要接引周边天地中,无量虚空神主魔意,两相结合,再图后计。

    可这时候,当头明月凝注,莫名就是遍体生寒。

    前方,渊虚天君现身,此时他身外没有上清明光,却是面无表情,同样一拳轰上。

    重拳对撞,余慈纹丝不动,却“哗”地一声喷出漫天鲜血,骨肉脏腑几要离散,脚下封神台都在摇晃——为了尽可能发动太霄神庭的威能,他暂时保持了其独立性,以至于防护明光暂时消散。

    眼下,他已经利用上清体系尽可能地卸力了,可是面对极祖这样的拳头,终究还是落尽下风。

    可是,也在此刻,他听到了一声开裂之音。

    是极祖的。

    拳锋对撞,本是法则衍化之时,却莫名中断,以至他那股已经弱不可言的拳力,倒渗了进去。

    极祖愣了愣,此刻心中,却是迭生异象,有水光波动,明月升腾,与当空月轮相对,内外相融,返归心底,照透道基。

    蓦然间,他发现,这里已经是满目疮痍。

    虽然还有一战之力,可明白无遗的信息显化:

    前进之路,完了;

    超拔之途,断了;

    出离之想,灭了。

    “道染”于焉终结。

    怎么可能呢……

    恍惚之间,极祖忽地纵声咆哮,整个太霄神庭核心之地都在震荡,可是斩龙台上的血厉之气,却丝毫不为所动,血光挂空,双龙并剪,自仰天咆哮的极祖身后斩落、交汇。

    一击断头,血光喷溅,余气未尽,寒光遍洒千里,冰雪纷洒。

    余慈看着极祖无头之躯,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在其身前,仰天长啸,震荡四野。

    虚空之上,剑吟低回,含而未发,昊典摇摇头,径直转身。

    此刻,冰霜化尽,浩气贯空。

    ************

    明天一并感谢各位,现在,让我们迈步走向辉煌!

第二百零四章 神通整合 因果转嫁(上)

    啸音渐息。

    从封神台吹刮过来的劲风,将极祖余气所化的冰霜,尽化为濛濛小雨,洗净山峦,便是此前连斩两位地仙大能的斩龙台上,此时也是血气低伏。

    此时的太霄神庭核心区域,倒有些静谧安然之意。

    昊典正要往外去,却停下身形,犀利明透的眼神侧移。

    侧前方,影鬼随即现身。

    他也在附近,可以说将此事从头看到尾。原本不想和昊典打照面的,不过人家既然专门等他,他自不敢怠慢,还不忘关心一下:

    “辛苦。”

    昊典扫他两眼,微笑:“比划两下而已,你去看着吧,别让他得意忘了形。”

    “那是。”

    影鬼很关注余慈现在的情况,点点头就要离开,却又被昊典叫住:

    “喂,要不要帮忙?”

    “啊?”

    昊典没有明确指出,但森然剑意却是指向了影鬼的心口,含而未发:

    “我剑很利的,总有几成把握。”

    “……”

    影鬼咧咧嘴,忙摇头道:“这个还是等等,要么等太初无形剑还回来再说吧……其实那玩意儿我还真有用。”

    “你也要当杂货铺子吗?”

    昊典嗤笑一声,径直离开。

    影鬼有些无奈,又在她身后嚷:“你也要小心啊。”

    昊典头也不回,摆摆手,就此消失不见。

    影鬼回过来看余慈,也有点儿挠头:难得这么爽利一回,可别吃撑了吧。

    此时的余慈,长啸已毕,气息却是起伏波荡,比与极祖对拼拳锋时还要混乱。

    正是到了另一个关口上。

    影鬼旁观者清,依次算一算余慈斩杀极祖的手段,以及各手段起到的作用。

    毫无疑问,“上善印”道化之功居首。

    据说这也是杨祖专门为极祖准备,针对这害了上清宗的罪魁祸首,预留的手段。

    但排第二的,影鬼以为,既不是杨祖跨出时光长河,与上清英灵共鸣,重创极祖的那一击,也不是斩龙台最后的一锤定音。而是余慈在与极祖交战之时,在情绪意志层面,无声无息的渗透。

    极祖有一个弯始终没有绕过来。

    余慈正渡心魔大劫,而且是“由内转外”,把内劫当成外劫渡,这种时候,正是内外魔劫模糊难明之时。

    极祖乃是魔门巨擘,与余慈打交道时,杀意恶念灌注,且被余慈的“明光龟壳”弄得无奈,逼得从魔染上动手脚,岂不就是与魔劫同列?

    如此一来,从余慈的角度看,极祖可以是外魔,也可以是心魔,如何应对,选择的余地就多出许多。而层次上、角度上的特殊性,也让极祖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

    从一开始,余慈就没把极祖当成“磨刀石”,而是当劫数来渡的。

    这就使得他和极祖的气机、心神等多层面的联系,远比正常情况下密切得多,也深入得多。

    更容易找出极祖的心神破绽,并加以利用。

    当然,最早使极祖原本圆满通透的心神,出现缝隙的,还是昊典。

    其纯粹到极至的剑意,已经成了极祖的心头阴影。

    后面更是在暗中,以纯化飘渺到极致的剑意,隔空压制。

    只是她和余慈的手段结合得太紧密,又有玄黄打掩护,一直不为极祖所察知,也进一步促使了极祖怀疑自我,意志动摇。

    最终配合道化,伐去了极祖的根基。

    如此多方面原因作用,极祖死在这里,也不枉了。

    可是,也正是因为余慈“渡过”了极祖这个劫数,天人作用之下,情况变得更复杂。

    要知余慈以明月真意合于“道化”,形成了气机、心念互锁,很类似于当初羽清玄在拦海山外海渡劫、大战参罗利那时的情况,顺理成章也受了极祖的一份“大礼”,颇有可能将极祖残余力量消化,一步登天……可惜是带了毒的。

    羽清玄当时,是放弃了夺取太阿魔含毕生修为的机会。

    余慈今日,也是差不多的打算。

    不如此,又如何能明辨内外、你我?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他想甩掉,也不是那么容易。

    中天世界,被明月悬照,划在四方的黑潮阴影翻涌扭曲,似乎要捏合出一个具体的形象,但在林林总总的限制之下,始终不能如愿,只有凶横暴戾的煞气,冲透魔潮,遥指明月,也是将一直主攻萧圣人、八景宫的“黑潮”,分了一股出来,专门针对余慈。

    这正是极祖死不瞑目的怨戾之气所化。

    要知道,极祖这个“劫数”渡过去,心魔大劫可还没完呢。

    在陷入全面被动之时,极祖接引了无量虚空神主的魔意,如今两边顺势合在一处,直欲魔染太霄神庭。由于内外劫数并发,此等魔染,是余慈心神层面上的事,太霄神庭还真的隔绝不了,也等于是遭了无妄之灾。

    心魔大劫就是这么磨人。

    面对这个关口,却是很难再有人能帮上余慈的忙了。

    幸而余慈也是法度不失,中天明月悬照,任黑潮扑击,上清**神光层层刷落,黑潮范围虽广,也是连绵不绝,却很难具备之前参罗利那式的爆发力,一时近前不得。

    新得的“照影”神通也发挥作用,照亮黑潮翻涌的轨迹脉络。又不简单独列,而是与“映照诸天”神通,更准确地讲,与明月心象整合,并逐步合入上清**神光,后面甚至连一直作为控制元始魔主信息的解析神通,也合入其中。

    这一个重新梳理的过程。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不知什么时候起,不论敌我,似乎都乐意叫余慈一声“杂货铺子”。

    往好了说,这是赞美余慈涉猎广泛、机变百出,应敌手段层出不穷;

    往坏了说,毫无疑问就是指他博而不精,拿不出一个完整的、属于他本人的、又具有高度概括性的神通手段。

    从修行之时起,余慈就是剑符双修,在离尘宗时,正式归入玄门,后又涉及魔门、剑宗,又有情绪神通等,只是无上神通级别的,就能超出一手之数,

    可现实就是,他没有极祖的“冻寂魔国”、参罗利那的“无光七劫”或者陆沉的“三元锤”那样,直指根本大道,又威力无穷的独门神通。

    万古云霄当然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随着他修为境界的提升,“合道”的危险也是激增。像“四御”神通、飞仙剑经等的各门神通,要么缺乏高度的概括性和代表性,要么不合余慈的修行根本,更不必提。

    思来想去,最接近要求的,其实就是心内虚空。

    这等神通,即关乎根本,又深具潜力,作为法理骨架最为合适,做得好了,做到“冻寂魔国”那样的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心内虚空兼容并包的特质,也是余慈变成“杂货铺子”的重要原因之一。想想诸天分层的思路,想想平等天的平衡结构,这些都是法理上各自独立,各具格局之故。

    而在眼下,这种情况,则随着高度概括性的明月心象形成,外化、嵌入贯通天地虚空,还有有“映照诸天”、“观影”等神通成形,悄然出现了改变。

    余慈无疑寻到了一个绝佳契机。

    他不准备在太霄神庭里呆太久,给这里添麻烦。

    神通雏形已形,局势稳定,他就要重新将太霄神庭收取。

    而在此之前……他目光转向杨祖。

    自那踏出时光长河后的一击,重创了极祖之后,杨祖其实已经寂然不动。

    余慈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向杨祖恭敬跪拜,行了大礼,杨祖则并无回应。

    之前的手段,特别是上善印,是杨祖早早留下的后手,而余慈能使出来,是通过万古云霄发动,还以太霄神庭刚刚化生的意识为引导,拟化出杨祖生前的灵性。

    可就算如此,三击之力已经是极限。

    之后,就会像两位地仙遗骸,化去一切根性特质,镇压在玉皇帝御之位。

    悠悠叹息声里,光影错乱,虚实变化。等一切平静下来,余慈已只身立于洗玉湖上空,明月悬照,湖波生光。

    刚刚太霄神庭化现之时,数万里方圆,天地元气抽吸一空,幸好后土帝御法理合度,及时以地脉反哺,此间生灵,才不至于窒息而死。但这种场面,已经把所有人都惊动。

    此时,看巍然山脉、坚城凭空化现,又是消失,一干修士都是呆怔,

    也在此时,中天世界,魔潮愈发激荡,然而月光照透魔潮,有些直接在上清**神光的扫荡下,化烟消逝,还存在的,也给挡在外围,扑不上来。

    不少魔头意欲趁机而来,都给灭杀,倒是魔门修士特别安静,理解其中信息的,已经给惊呆了。

    极祖死得太快、太突然,一个纵横天下数劫之久,可与胁侍魔主齐名的绝代强者,便在渊虚天君这里,横死暴毙,这里面代表什么,让人不寒而栗,又想不通透。

    无量虚空神主没有动作,可各方大能,一时都是哑然。

    便在这种特殊“待遇”下,余慈现身在水天之间。

    远方,邵天尊倒是对他这边点头示意,应该是想和他聊聊。

    正好,余慈需要与八景宫形成更深层的默契,中天战场那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议事之所,能和邵天尊商议,也不错。

    可就在余慈微笑飞过去的时候,中天战场,骤然间再起变故。

    这一变故,还和余慈脱不了干系。

    正是余慈渐渐显化出神通异象的月光,悬照四方,除了对魔潮的压制以外,也波及中天战场。

    萧圣人当然不在乎,上清、八景三十六天虽是架构不同,但在没有进行实质性的融合前,同属玄门一脉,真意互通,反倒有加持之效。

    但意外的是,随着神通月光洒播范围扩大,无意间扫到了游移在战场边缘的罗刹鬼王。

    二者之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其微妙程度,连余慈这个当事人都给忽略过去,然而,受月光加持,心意相通的萧圣人,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妥,叩心钟嗡声震鸣,扫荡扫过。

    罗刹鬼王鬼王的身影,竟是就此虚化,如泡沫般破裂,消失无踪。

    跑了?

    若真如此,萧圣人恐怕要额手称庆,事实上,问题要严重千百倍!

    轻烟缥缈,像是山间飘过的云岚,漫过木石山径,待到了天极峰,便是聚合成形,正是罗刹鬼王。

    成也余慈,败也余慈。

    正是余慈的明月神通,使她形迹提早败露;可是,若非这神通里,照透虚空世界的奇妙之处,还有上清、八景两个体系不可避免存在的差异,她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寻找到真幻变化的缝隙,切入进来?

    天极峰顶本身范围不大,方圆不过数十亩,有“紫极黄图”存焉,再有放射出来的紫金光芒,已经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罗刹鬼王还有闲对一边,在此护法的连山微笑,再一步跨出,已在紫金光雾之内。

    连山也是从未想过,自家宗门另成一界式的防御,竟然被罗刹鬼王悄然潜入而不知自知。

    叫一声不好,欲发神通阻截,可是罗刹鬼王已经没入光雾之中,气机更是缥缈莫测,存亡难明,根本无法锁定,更何况,有紫极黄图在,连山还真的担心,一旦出手,会损伤了这件奇物。

    他只有冲进光雾里去。

    罗刹鬼王根本不理会后面急剧接近的连山,此时,紫极黄图的真实面目,便在她眼中呈现。

    对其他任何无素,她都没有兴趣,罗刹鬼王的眼睛,只是盯住了紫极之上,那一个已经模糊看不清楚,却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的名号:

    罗刹鬼王!

    紫极黄图之下,还有一个人影端坐,却是辛乙。

    更准确地讲,是余慈以炼制法器的方式,给自己造出的真形法体。

    此时他双眸骤睁,便待起身迎敌,可罗刹鬼王已经如鬼魅般移来,一击印在他顶门,攻势之迅捷,不可思议

    “辛乙”眼中明灭不停,最终还是一跤跌倒,罗刹鬼王的发力,直接摧毁了很多法体上的结构部件,一时想修复都难。

    连山天尊冲进了光雾中,也顾不得别的,对着罗刹鬼王就是一击直印背心。

    而此时,罗刹鬼王纤长的手指,已经接触到“紫极”细腻的纹理。

    ********

    状态低迷,精力不济,且让我调整两日。

第二百零四章 神通整合 因果转嫁(中)

    罗刹鬼王面前,辛乙并非是全无还手之力,紫极黄图之下,只是他的形骸而已,他一身修为之所聚,还是在不灭阳神之上。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合于八景三十六天,一应神通,由此而发,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虚空神通。

    刹那间,罗刹鬼王的手指虽是贴上来,却有一层缥缈虚空重又将指尖与紫极黄图隔开。

    紫极黄图虽在眼前,却又在云外缥缈的三十六层天域之上。

    当然,辛乙也知道,从罗刹鬼王刚刚切入的情况看,虚空神通,未必就能挡得住她,可只要挡住那么一丝丝就好,后方,连山天尊已扑至,手上持一柄玉斧,乃是祭炼双轮的攻伐之宝,直劈罗刹鬼王后心。

    这一击,为的倒不是击杀,而是逼迫罗刹鬼王让开,保全紫极黄图。

    然而,出乎两人的意料,面对足以破伐根基的一斧,罗刹鬼王竟然是不闪不避,任由玉斧直直切入后心,唇边微笑依笑,手指再往前探,那缥缈虚空,真的变成了缥缈之物,一戳便透。

    虚空剧震,刚刚搭建起来的结构瞬间崩裂,罗刹鬼王的指尖,也就正戳在紫极黄图、她本人的神名之上。

    刹那间,所触之处,一切符纹痕迹抹消,也正有一个深深孔洞,出现在本是平滑的紫色石面之上,而孔洞周围,亦开始显现令人让人心悸的裂纹。

    作为巫神法则的重要象征,紫极黄图直接反应着真界法则体系的深层变化。

    就在一日前,萧圣人手指弹击紫极,都给震得指尖出血。罗刹鬼王却是轻轻松松达到这种效果,自然不是因为她的修为远远胜过萧圣人,而是被七祭五柱、无量虚空神主连番折腾的真界法则体系,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巫神遭遇魔染殒亡,更是致命的伤害。

    连山目睹此景,神情严峻,眼神寒彻,手中玉斧却是顺着惯性,自罗刹鬼王切入,再斜挂、震动,尽可能地撕裂伤口,破伐根基。

    只是,斧刃的触感非常古怪,似乎是触到了实体,也有切分骨胳血肉的感觉,可是只要斧刃切过,肌体就是重新生长起来,即使他将罗刹鬼王半边身子都切断掉,可实际上,带起的血痕,连斧刃都没涂满。

    这……

    连山终于是想起来,罗刹鬼王本身,其实是血狱鬼府的生灵,外形、构造虽近于人,但身体特质却是截然不同。

    这些本是常识,只是,自罗刹鬼王进入真界十二劫以来,谁能有近身战的机会,且能在战斗中伤到她?

    长此以往,这个问题也就被人所忽略。

    更何况,还有罗刹鬼王不可思议的真幻神通,其卸力转移之法,亦是一绝,玉斧上的杀伐之力,几如石沉大海,见不到多少作用。

    既然如此,罗刹鬼王也就提不上什么“躲避”之类,径直化指为掌,再往前按,轻若无物地贴上已经开始崩裂的紫石,再度发力。

    整个天极峰都是微微一颤,在上面的连山天尊,几乎就以为,整个真界天地都在发抖。

    根本不给人挽救的机会,孔洞周围放射式的细密裂纹,瞬间蔓延到整个紫极。

    紫极之上,佛祖、道尊、元始魔主的神名依旧清晰,只是已经渐渐脱离了紫石的承载,同时有奔流的元气喷涌,至三个神名之下,随即承托、缭绕,仿佛是层层雾气合聚。

    等雾气散去,三个神名已经是无影无踪。

    不过,连山天尊能够感觉到,三个神名,依然存在于天地之间,散聚由心,只是等待着下一个机缘而已。

    巫神之名,早在无量虚空神主魔染成功之时,已经抹消,无量虚空神主却没有代之而起的意思,剩下的,就是无数道神纹脉络,光丝盘转。

    本来还有法度,呈现出三个若隐若现,若聚若散,甚至还在不断变更的模糊印记——在罗刹鬼王击破紫极黄图之前,“紫极争鸣”其实一直在进行之中。

    但现在,都再无意义。

    裂纹覆盖了整个紫石,又再往下延伸,很快漫过“紫极”和“黄图”的边界,细密的裂纹迅速推进,转眼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此时,从上面传出来的不只是金石的破碎声响,还有隐隐约约的惨叫、嘶嚎以及诅咒之声。

    见了这番情形,连山当即厉啸出声,他最担心的那件事,还是发生了。

    他终究是地仙大能,持斧的手甚至比先前更加稳定、决绝,斧刃横收再砍,而这回,罗刹鬼王却是飘然而进,直接从崩溃的金石碎片中穿过去,笑声不绝。

    紫极黄图崩溃,也代表着巫神体系仅存的一个根基支点破碎。

    紫极之上,成形、未成形的神主,也还罢了,他们要么视此动荡如无物,要么早有承载的根基,可是,因黄图封召的一千七百余位神道之士,以及他们涉及的至少百亿各路生灵,却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

    这一刻,无疑就是神道中人的灾劫。

    可就是短短一日之前,萧圣人以“金科玉律”的无上神通,出口成宪,亲承“神道大兴”,更许下在大劫之中,但凡有神道中人,护得一方一域安宁,便可“神道绵延,万载不易”。

    那现在,又算什么……食言而肥?

    不,这是反噬,无上神通的反噬。

    更不必说,还有真界法则体系崩溃,给整个玄门体系带来的冲击。

    连续的“巨浪”,拍天而起,分别从法则层面、神通所关联的意识层面、甚至还有因果承负的层面,冲击过去。

    连山没有再追击罗刹鬼王,他停下身形,看向天空。

    中天之上,萧圣人的雄伟法相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可是,外围汹涌的魔潮,却是猛然间“上涨”,几息的时间里,就是漫过了原本一直无法突破的外围区域,连续进逼,直指中天中央之域。

    悬照的明月,其实威能在持续增强,对付魔潮,愈发地得心应手。

    可是这一刻,却有应接不暇之感。

    明月照过,魔潮深处,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些怨戾冤愤的虚影,这些虚影之上,无一例外,都是信力缠身,虽在魔潮之中,却是体放光明,而正是这“光”,反而成了域外天魔大为享受的美食。

    几乎每一个虚影,都有大量的魔头寄生,发出或愤怒怆然,或凄惨绝望的哀鸣。

    余慈心神透过中天明月,也是将前后的变化,看了个大概,只是插不上手。由此知道,这些“虚影”,正是在刚刚那一拨体系崩溃中殃及的真界神道之士。

    他们因为萧圣人的“金科玉律”,一举获得体系加持。

    却也在此关联之下,被真界法则体系绑得更紧,之前真界体系遭遇魔染之时,就有不少倒霉的,而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见得此景,余慈心里也是突了突:

    好像……不妙!

    此时,紫极黄图毁灭引起的体系崩溃,也已经触及到了上清三十六天。

    叩心钟清声又起,萧圣人法相眸光直指极天峰上的罗刹鬼王。

    余慈也是一样。

    狂飙骤起,天地轰鸣,整个真界都在摇晃。

    这是真是的天怒!

    如果仅从因果承负之讲,作为罪魁祸首的罗刹鬼王,绝不应该是被略过的对象。

    事实上,也不可能略过!

    作用力永远都是相互的,只有高效低效之分。

    所以在此刻,上清、八景三十六天齐齐反噬,真界旧有体系更是“倾注全力”,即使被无量虚空神主魔染,但基本结构还在,就像是崩塌的楼宇,要将给它最后一脚的破坏者,压死在“废墟”中。

    这是反噬,也是因果,玄门则曰承负,是承载了亿兆生灵,衍生千百劫的虚空世界,最终的反击。

    可是,罗刹鬼王竟是畅然长笑,刹那间,天地倒颠,阴阳错乱。

    她就在紫极黄图崩溃的碎片之间,然而:

    是实,是伪?

    是真,是幻?

    沉重的因果、承负压下去,目标却变得虚缈不实。

    无数的因果线条,纷纷扣在了空处。

    欺天瞒地,正在此时!

    笑声中,罗刹无影无踪。

    可是,她造成的影响,不只是中天战场,就是亿万里开外,一场几乎被人遗漏的战斗,也受到了波及……

    或者说,极其严重的影响。

    碧落天阙,羽清玄与地狱道中的佛陀,正隔空交战,偏在此时,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能过虚空各个层面,轰然而至。

    就透过了后殿之中,太玄魔母的身躯,以动静之法催化,瞬间压过了佛门的禁锢措施,弥散开来

    羽清玄心神剧震,扭头去看,地狱道中的佛陀也未趁机发难。

    事实上,他比羽清玄还要惊愕。

    在他看来,实是亿万条因果连线,由“七祭五柱”体系,通过太玄魔母,强横地切入六道轮回。像是铺开的蜘蛛网,转眼间,就“粘住”了整个轮回体系。

    余力不衰,甚至“顺道”直取西方佛国而去。

    似乎有人笑语:

    真界破灭,佛国焉可独善其身?

    *************

    今天就这些了,我出去办事,明天可能还要缓一缓,但会尽快恢复五千字以上的更新的。诸位海涵。

第二百零四章 神通整合 因果转嫁(下)

    这就是和罗刹鬼王打交道的代价吗?

    如今地狱道中的六尊佛陀,顾不得再想之后更深层的问题,面对因果之力,他们身陷轮回,受缚其间,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因为真界法则体系破灭而产生的负面力量,流向西方佛国。

    “哞!”

    轮回震动,这是六位佛陀同发狮子吼,以警醒彼岸佛国。

    他们是要佛国立下决断,立刻切断与六道轮回的关系。

    只要这样,才能保持西方净土,不受因果所污。

    西方佛国那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慢了,终究慢了。

    五劫之前的十三古佛,是有大决心之人;五劫之后的六位佛陀,同样深具决绝之心,是佛国之中的佼佼者。

    可是当他们都涅槃、轮回,西方佛国也是陷入到一个最虚弱的时段,这不只体现在硬实力上,也体现在“决断力”上。

    变生不测,第一时间的判断,哪能轻易做下?

    若六道轮回真这么容易舍弃,六尊佛陀又岂会舍身而入?

    随随便便抛弃,岂是真正人心?

    只是几次犹豫的时间,因果洪流滚滚而过,打破了六道轮回体系的独立性,如潮魔染也随之而来。

    仍是那个比喻,楼宇垮塌,要将人掩埋,可这时候,罗刹鬼王却以不可思议的动作闪开来,而且,下边还早早准备好了承重的东西。

    所有的重压都给接下,同样的,废墟瓦砾之下,有价值的东西也都留下,

    七祭五柱是第一层,六道轮回是第二层。

    这时候又像淘金,七祭五柱是筛子,先是淘洗一遍,留下的是金子,甩出去的是沙砾。

    正因为如此,七祭五柱承载重压,却是接收了巫神体系的部分遗产,更进一步与无量虚空神主魔染体系发生联系,别人进去要担心魔染,黄泉夫人又怕哪个?

    真正倒了大霉的,就是六道轮回,不但承受了难承之重,接下了要命的因果,无量虚空神主的触角,也随之而来,一直探进西方佛国里去。

    这一刻,诸方的关系彻底缠绕在一起,非当事人不足道也。

    不过,面对魔染,六尊佛陀终于可以出手,击杀魔头,暂时护住动荡阶段,最易遭遇魔染之时的佛国“门户”。

    除此以外,他们也再无能为力。

    羽清玄却是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趁佛陀自顾不暇,抢入后殿。

    然而,距离自家师尊,当真是近在咫尺。

    可是此时的情形,绝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太玄魔母的状态,可谓是糟糕透顶。

    她面目依稀如旧,气息平顺,可是作为七祭五柱与六道轮回联系的唯一通道,也是调节冲击的唯一枢纽,她不可避免承载了几乎所有的冲击,当然,还不算因果承负之力。

    现实就是,如今的太玄魔母,如果保持现在的状态,或者是在七祭五柱的体系之中,尚有一线生机,而若强行切割开来,恐怕立成当前恐怖因果、承负集火的对象。

    事实上,六道轮回中的六位佛陀,已经明确了这一点,也意图全力切割,只是因果线条困缚,一时难为罢了。

    目睹此情此景,羽清玄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变化出万般思路,却是找不到任何能够有效遏制当前事态的办法。

    事有难易,不足为惧;唯有可为与否,方是可怖。

    当最后一个思路断去,羽清玄只觉得心头如坠寒渊,呆站在太玄魔母身前,一时竟是恍惚。

    不知呆立了多久,被六道轮回中悲怆的佛号所惊醒,因果之变,似已下了定论。她却不再关心,不自觉地仰头,看当空映照如常的明月。

    清辉洒落,微凉的感觉,从头面渗入心神,却又如泉水满溢,汩汩而出。

    “师姐!”

    余慈正透过明月心象,观测碧落天阙那边的变化,恰是见了羽清玄茫然若失的眸子,映入月色,水光沁出。

    这一刻,这一幕,像一片锋利的刀刃,切过之前多年,他和羽清玄二人轨迹,共同穿梭织就的、仿佛花色图纹都已经固定下来的织锦,使之变成了极其荒唐古怪的模样,但从一道道的“缝隙”里,又可直见某种奇特的光色,还有一直内敛的温度。

    余慈长吸一口气,竟不管已经近在咫尺的邵天尊,冲霄飞起,欲待虚空挪移之时,某个意念忽尔传入:

    “渊虚天君。”

    余慈一怔,明月悬照,指向依旧坐镇中天战场,却在黑潮巨浪中,显得风雨飘摇的萧圣人。

    “圣人?”

    “天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余慈微怔,一时不语。

    在心魔大劫之初,是萧圣人和辛乙,主动为他挡下魔潮;此后,更受萧圣人点醒,明确内外、你我之别,受了人情,自然要还。

    遑论现在,正是灭世大劫之时,上清、八景都与玄门体系相合,一条线上的蚂蚱,互助也是理所应当。

    透过明月,往羽清玄那里再瞥去一眼,余慈按下心中躁动,礼貌回应:

    “圣人将欲何为?”

    他心中也在想:是要帮助抵御魔劫,还是在体系层面……

    此时,魔劫剧盛,反噬更急,张牙舞爪的魔影,有的已经要触及萧圣人法相边缘,可对面的意念依旧迂徐平淡,有条不紊。

    “魔劫大炽之时,无量虚空神主或将发难,天君明月神通,可否映得此獠?”

    “这……”

    余慈其实也不只一次,或者说从没有放弃过对无量虚空神主的“搜索”,可问题在于,无量虚空神主的耐性,简直是无双无对,不管局势如何变幻,都是稳坐钓鱼台,莫知其所向。

    难不成是元始魔主的共鸣加持,已经让他满足了?

    念动之时,余慈已经又做了一次尝试,依旧毫无所获。

    “惭愧。”

    “是吗?如此或是天意,一步之差了。”

    萧圣人竟还有心情感慨,只是余慈听不太懂。

    还好,萧圣人紧接又道:“天君以为,你我两家联手,三清四御之位,道意如何化之?”

    余慈闻之哑然,这算什么问题?

    忽又大觉不妥,将明未明之时,萧圣人微微笑道:

    “既然暂无定论,八景宫就先行一步。”

    余慈一怔之时,忽见碧落天域之上,云外清虚之天云气垂落,色分青、黄、白三色,竟是玄元始气降下,一直接入已经混乱到极致的天极峰上。

    整个虚空又是剧震,可也在此刻,已经层层崩灭的旧有法则体系的“废墟”上,竟是冒起了无数“幼芽”,就以那些法则碎片为“养份”,快速成长,且又是经过非常有规律的分布,以至短短时间之内,便是如藤如萝。

    也是此刻,中天战场,本就冲霄而上的青白之气,倏化为一柄“天罗之伞”,边沿不断外扩,覆盖了更多更广的区域。

    其扩散的速度,甚至只比因紫极黄图破碎,旧有法则体系层层崩溃的波及速度,略慢一丝。

    不过数息时间,以云中山脉为中心,北抵北荒,南跨沧江,西至断界山,东抵洗玉盟,偌大的区域,便蒙上了这郁郁葱葱的“绿意生机”。

    已经重新陷入天摇地动的真界天地,陡然为之一定。

    中流砥柱,不外如是。

    峰顶,在紫极黄图碎片之前,连山呆呆看着,忽地闭上眼睛,长长吐气,然而是吁、是叹,焉能分清?

    “这……”

    余慈忽想起一件全不相干的事来:

    现在八景宫共有几位地仙?

    就现有的情报来看,纸面上有二十多,不过现在大都还在茫茫宇宙中跋涉,现在拥有的应该不到十位。

    其中邵天尊在东、乔天尊在西,目前在八景宫驻守的,算上萧圣人,六七位应该还是有的,这里面,又有五六位在云外清虚之天,其余像允星这样的精英弟子,或者原本堪为宗门骨干的大劫法宗师,似乎都是列布诸峰,主持阵势。

    只有一人,即连山天尊,在天极峰。

    哦,还有辛乙。

    就是这样的形势之下,偌大的八景宫,被罗刹鬼王以欺天幻术,破开防御,直取中宫。

    细究来,似是先期布置不严,出奇不意之下,被毁了根本。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说?

    只是,又听得萧圣人悠然钟声,道韵相随:

    “吾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听得悠悠道韵,余慈忽地平静下来,心思正如明月,悬照大千,一应所见,尽都明透。

    不敢为天下先……

    八景三十六天,已经立起,更随八景宫加持,覆盖一界,如今比上清体系,还要强上一截,也要深刻许多。

    其实,已经有变革、重塑天地之能,至少,也能撑起部分格局。

    只不过,巫神体系终究还支着架子,玄门体系化用其法,修补则根基不固,重塑则因果加身,正是两难境地。

    可这时,“恰好”就冒出了一位罗刹鬼王!

    善因善果,恶因恶果。

    有的因果承负是过、是罪;便如罗刹鬼王。

    虽然她终究甩脱、转嫁,那是她欺天瞒地之功,终究有人殃及;

    八景宫同样改天换地,却是合于天地人心,顺势而为,力挽狂澜,是无量之功。

    罪者在下,沉枷落锁,难出离也;

    功者在上,成而弗居,超拔意也!

    但在更微妙的层面,岂不就是另一种的“因果转嫁”?

    这样,真的好吗?

    ***********

    今天这一章,借了心心的书评。其实原来是用“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的,和“承负说”一脉相承,不过还是“不敢为天下先”更腹黑点儿……

    明天开始恢复五千字。

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竞速 天地杀局(上)

    对八景宫的做法,余慈也没法多说什么。

    真界局势已经至此,要挽救真界亿兆生灵,说来轻巧,又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八景宫的算计,无疑有转嫁责任的嫌疑;可是在不可挽回的乱局中,苛责也太过矫情。

    只是,再想想羽清玄,想想太玄魔母,还有那千百神道之士,一股郁气,如尘翳,如阴云,覆盖心头,久久不开。

    对他的情绪,萧圣人应该是能猜到一些,不过其眸光沉静,并不多做解释,径直将话题引入了现实的层面:

    “天君,现在要紧的,还是你我两家联手,重塑体系之事。”

    这是大实话。

    目前这情势,让重新塑造的玄门体系,迅速覆盖真界,替代旧有的巫神体系,维持住真界的基本结构,无疑是第一优先。

    稍微慢一步,体系破损的冲击加速蔓延开来,就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而从更深的一层来考虑,此时天下各宗各派、各路修士,已经被覆盖一界的魔劫,搞得近乎崩溃,真有机会脱离苦海,自然求之不得。

    是的,这又避开了一重因果,又是一轮不世之功。

    现在萧圣人把它拿出来,与余慈分享,就是请他出手相助的报酬。

    如此报酬,可谓丰厚。

    当然,更实际的情况是,别看八景宫“先行一步”,只要明白八景三十六天的架构性质,便能确认,单以八景宫一宗之力,是不可能彻底稳住真界这个烂摊子的。

    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当旧有法则体系的破坏冲击,冲出了八景宫的传统范围,向更远方向扩散的时候,八景三十六天体系的扩张,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明显有些“追之不及”。

    毕竟,该体系还没有真正周覆一界,只在洗玉湖等几个重点部位,才有节点。

    特别是“垂直结构”的性质,使八景宫三十六天的扩张,必须是“层层推进”、“逐步覆盖”式的。

    在自家传统势力范围,一切水到渠成,而等到开辟新环境之时,全面、无差别式的推进方法,就太耗时耗力了。

    所以,萧圣人“求”到了余慈这边。

    八景宫要重塑玄门法则体系,全盘替代旧式的巫神体系,就必须要有上清三十六天的配合。

    反过来也一样。

    就目前来看,上清、八景二者结合,就东方修行界而言,差不多覆盖了八成以上,但从“深刻”层面讲,仍不太够,至少余慈的上清体系,还只是“浅浅一层”,担不起重塑法则的重任。

    另一方面,“四方八天”宽松的对接、组合模式,就是“垂直结构”所不如之处,可以是“外道神明”,自然也可以是“外道诸天”。如此确实是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的妙法。

    这种联合,或曰“妥协下的产物”,也无疑就是当前急迫环境中,最为高效的方式。

    不过,只是这样,松散的本质不会变。

    要聚合各方之力,如臂使指,目前为止,也确实只有余慈一人,凭借心内虚空,借物象、心象的转化,才能做到。

    萧圣人的“联手之议”,就是余慈凭着自家的神通法力,挣过来的。

    不过,想想碧落天阙中,羽清玄从未有过的无助,余慈也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不冷不热地道:

    “无量虚空神主那边,又当如何?”

    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障碍,就算那边打定主意,不亲自出手,魔染也将如影随行。

    余慈、萧圣人都是深谙魔染本质之人,自知光影难分,不可能彻底切割。

    可是两人现在都过魔劫,一个弄不好,就是个中央开花,弄巧成拙。

    说白了,余慈对目前萧圣人的状态,颇存疑虑。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萧圣人并没有因为重塑玄门体的“功德”,一洗颓势,四面魔潮依旧肆虐,而且大有进逼之势。

    这又是为什么?

    当前形势下,有了问题,一定要问个明白。

    “是天数,是变数。”

    萧圣人开口玄虚,但后面并不粉饰什么:“不瞒天君,眼下情况确实不好。一来,本以为罗刹鬼王便是突入,也要趁我与无量正面交锋,两败俱伤之时。可如今,她早行一步,后续就全然不同……”

    他的意思是,若正与无量虚空神主交战中,后者由暗转明,自然有大把办法限制,而如今,无量虚空神主始终藏剑入鞘,引而不发,这就很难办了。

    余慈就觉得,当下的局面,依稀与他和极祖大战时,昊典压阵的情形仿佛。

    不愧是创出“入鞘法”那位啊……

    一念至此,也有有些恍惚。

    又听萧圣人续道:“二来,便是反噬之故。”

    “是那些神道之士……”

    “非也。”

    萧圣人此时莫名地击响叩心钟,道韵悠悠:

    “佛门因果,虽恪于本心;玄门承负,却化于自然。只是,早年蒙道德之法馈赠多矣,仍过不得这一关。如今唯愿一身当之,消此魔劫,不至于有误后人。”

    这分明又使了“金科玉律”的手段吧!

    余慈琢磨了半晌,亏得他现在见识渐广,才大概想明白,萧圣人是什么意思,当下奇道:

    “以圣人所言,莫非此中算计,贵宗竟然无人知晓?”

    萧圣人微微一笑,已是默认。随即又道:“先人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一念之恶,自涉因果;八景先人万世之功,解我之厄;然则自我而起,功罪再论,若不消解,实难心安。”

    萧圣人的意思大约就是,如果按照玄门法理而言,不管心中起的是什么恶念,用了什么手段,只要客观上取得了好的效果,就是不世之功,恩泽后人;更何况还有八景宫万世遗泽,可助他洗脱罪厄。

    可按照因果算法,一切都要“由心而发”,虽是善果,却是恶因,也是确实害了千百神道之士,还有动乱中无辜殃及之人,以至于魔劫当头。这些是避不过去的,恐怕还要殃及八景宫的后人。

    这就使得萧圣人,必须要有所作为,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里头就包含着道德之法的反噬。

    所谓的“名门正派”,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功德善果,人心所向,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修行精进,相应的,如果违逆了此中法理,也会有一定的反噬。

    如果正值魔劫,其恶果更会成百上千倍地扩大。

    倒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就是罗刹鬼王,别看是玩弄人心的大行家,却从来不在乎这个,也没指望过从道德之法上获益,做起事来,也就愈发地肆无忌惮。

    对此,萧圣人是用坦然的态度面对。

    可是,有些麻烦,也不是态度就能解决的。

    余慈就估计,按照现在萧圣人的状态,之前若是有五成把握闯过魔劫,现在恐怕两成也没有。

    事态危急,远过从前。

    如此,余慈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就开始吧。”

    就在二人短暂交流的这段时间里,八景三十六天的扩张速度,已经愈发地“力不从心”了。和体系破损的冲击“锋面”,隔了已经有数千里的距离,且还在持续拉大之中。

    紫极黄图粉碎,法则体系崩溃,其作用方式,是从根本法则,一路“降下”。

    不断拓展、层层扩大,最终抵至衍化的末端法则,也就是一个个聚合而成的实物。

    包括真界亿兆生灵。

    现在可以庆幸的是,根本法则“降下”,总还需要一个过程。

    这期间,其实是境界高、修为深的最先受到冲击,那些全无自保之力的黎民百姓,则还有一点点的缓冲时间。可只要沾上了,就不可能再有侥幸可言。

    现在,八景、上清体系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弥合这个“致命空隙”,最好是“跑”到体系破损的冲击前面,先一步立下法度规矩。

    这就像是两个人赛跑,谁先扩散到真界全境,就等于是跑到了终点,赢得胜利。

    除了西方佛国,仅在法则层面,那里的准备只多不少、只早不晩,用不着他们操心。

    萧圣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依旧屹立中天,抵御魔劫。

    云外清虚之天上,五六位镇守的地仙,有足够的神通法力,推动八景三十六天,行那改天换地之举——虽然只是局部。

    余慈确认了具体情况后,果断出手。

    这一刻,八景三十六天依旧由中央向外围扩散,上清体系则连缀四方已经形成的节点,暂时稳住局面,也给还没有到来了的八景三十六天,创造出一个较适宜的“环境”。

    此时的上清体系,就像是蓬布边上连缀的长索,四面拉伸,“拽”着八景三十六天持续加速,更快地覆盖周边地域。

    一则以深,一则以广,两个体系一旦重合,就此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在重塑法则体系这件事上,“深度”似乎要比“广度”更具有现实意义。

    毕竟一个是“扎根”,一个只是单纯扩大范围而已。

    但情况又不是那么简单。

    八景宫看似占据主导,可为了与上清体系合作,本身的体系也要放开,对此类严谨架构来讲,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一路下来,控制力其实是在不断减弱的。

    相反,上清体系完全不需要开放核心之地,外围的开放性却是早有定论,更不用说,余慈明月心象的整合力、穿透力,都是八景三十六天所不具备的,这么来回牵扯、往复重叠,得益着实不小。

    不过,其间余慈倒是又发现了一件事:

    好像两个体系的“穿透性”联系,之前就已经建立起来,且在双方均无自觉的情况下,形成一定的“模糊”区域,最关键的是,罗刹鬼王貌似就是通过这个区域“进出”来着……

    也不知萧圣人知不知道这一点,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有点儿尴尬,更多还是沉吟。

    因为在这里,罗刹鬼王留下了痕迹——微不可察,但通过平等天,余慈还真的略有所得。

    不过很快,余慈就没有了琢磨其他事的空闲。

    一方面,那一场“竞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算起来,整个路程还只“跑”了千分之一不到,可是,由于各处连缀节点的分布密度问题,玄门体系扩张的速度,也是忽快忽慢,比之如雪崩一般、甚至还在不断加速的破坏性冲击,距离又拉大了些。

    现在,玄门体系追赶的目标,已经换成了“法则衍化”的边际线。

    也就是说,务必要在破损的法则波及到底层具体生灵之前,将体系覆盖到位。

    这是涉及生死存灭的速度比拼。

    那些正在夜色中、月光下挣扎、祈祷、或者瑟瑟发抖的黎民百姓并不知道,在他们头顶吹过去的呜呜风声,也许只要再下挫半分,他们以及他们的邻里、宗族乃至于这辈子所接触的一切同类,都将瞬化飞灰,留不下半点儿痕迹。

    事态不可能总是完美。

    余慈透过月光,也不只一次地看到了,只因为小小的“缝隙”,其间千百计的生灵,包括屋舍、山川、草木等等,刹那崩灭。

    这些情景,他不想看,却绕不开。

    心弦颤动之时,魔潮的威胁也愈发地贴近了。

    这就是余慈面临的第二个问题,他现在,等于是与覆盖一界的魔门体系正面对撼。

    因为无量虚空神主侵占了巫神体系,在此基础上,感通元始魔主圣道,举界共鸣,将魔门修士、外域天魔联系在一起,形成了浩瀚无边的魔潮,也是魔门体系的显化。

    巫神体系同样是他们的依托,可是,随着共鸣程度的加深,魔门体系也是具备了“半独立性”,就像眼前的“外相”——混浊的黑雾。

    虽不可能它单独构建一个完整的,可供一切生灵繁衍生息的体系,可当玄门体系一路扩张的时候,又“依附”上来,像是贪婪的鬣狗,想要从上面,再撕几块肉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鸣,魔潮中各路魔门修士的数目在持续增长,天魔数量也是激增,整体性却是上了很大的台阶。

    余慈连缀各方节点时,理所当然受到了阻碍。

    魔潮的法度,精神让余慈必须全神应对。明月在魔潮中起伏,由于天星秘法的映射,每一个区域看到的“月相”都有微妙的不同,但真意如一。

    各方修士、宗门不但要适应在明月加持下,与魔潮优点,还要学会如何与明月真意共鸣,才能在乱局起到应有的作用。

    只因为,现在魔潮攻伐之术,个体的攻击只是零零落落,真正占据主流的,反而是共鸣衍化而成的种种神通,

    在神通之后,甚至还有某种更具灵性的法则结构孕育。

    很熟悉……

    便在余慈以明月光芒,集束照透了一片黑潮,抹杀其中魔头之后,分明是看到了,战斗之初遮蔽月光,险些让他吃个暗亏的神通,是如何衍化、崩散的。

    具体的过程不提,那刚刚消散的丑陋痴肥、令人作呕的肉脂山丘……

    这不正是秽渊魔主?

    当年在九宫魔域,秽渊看似宝相庄严,实则丑怖污秽的形象,给了他太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虽是惊鸿一瞥,但可以认定真实不虚。

    真的麻烦了。

    神通对神通,道境对魔域,未必全部对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整体性面前,单个节点,单打独斗,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余慈现在做的也是整合的活计,只是还是那句话:

    人心大势,一者顺,一者逆。

    一者如山崩浊流,由高就下;一者如向阳花木,节节攀高。

    且不说性质怎样,何者更为迅速,更为猛烈,一望可知。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魔门体系的整体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玄门这边,只能依靠余慈明月心象,整合纷乱人心、复杂资源,泥沙俱下,难辨益害。

    魔潮控制不善,一个弄不好,就是给魔劫送菜来了,进来一个,魔染一个。

    遑论化现神通、道境?

    萧圣人真是给他找了一个好活计……

    可回头看看萧圣人处,由于那位道德反噬,心魔大炽,又是第一等的自在种子,引得各路魔物蜂涌而上,神通法术更是玄奇,可萧圣人坐镇中天,还是至少截留了七成以上的魔潮正锋。

    这让他也没什么好讲,瞅个空子,隔空传讯,将自己的发现告知。

    也让萧圣人帮忙判断。按照九宫魔域方位搜索,会不会靠谱些?

    他又想到幻荣夫人,当年这位也是化入了秽渊之力,才成就欲染魔主的,不知会有什么见解?

    可是,联系的结果让他愣在当场:

    湛猫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余慈早就到了分心多用,仍有条不紊的水准,可这时候还是觉得头皮发涨。

    不过,他一直挂心羽清玄的状态,正好借着湛猫儿这事儿,与碧落天阙那边联系上:

    不管怎样,都要提醒一句,现在魔潮涌动,心神万不能有失!

    可当心念移转,余慈却是看到,碧落天阙,分明已经与魔潮勾连在一起。

    羽清玄已被包围在魔潮之中,眉头紧锁,似乎又遇到了难事。

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竞速 天地杀局(下)

    作为无量虚空神主……是“前”无量虚空神主一手打造的秘府洞天,又是以“天魔殿”的法度搭建,也许还施以“自信”之术加以封闭,碧落天阙在隐秘性上,绝对是第一流的。

    可再怎么隐秘的地方,在连番大战的冲击下,也很难再保持封闭性,再面对遍及真界的魔染、元始圣道的“感召”,终究不免露了本相。

    构成碧落天阙的神通法力、还有聚集在主殿中的“信力”先后有了反应。

    如此内外相通,很快魔潮涌来,将碧落天阙硬生生从原有的虚空层面“冲刷”出来,化为魔潮之上,一艘载浮载沉的“巨舟”。

    原本在这里冲突对抗的六道轮回、七祭五柱等等,也都给刷落进去。

    六道轮回本就遭受了魔染,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七祭五柱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

    羽清玄却不免是给陷在其中,特别是她一直心虑于太玄魔母,不免给魔头可趁之机,一时心神忧乱,气机翻覆。

    羽清玄终究是第一等的人物,一觉得心中不对,就收摄心神,以玄门秘传心法,杀灭心魔,割裂外劫。

    只是任她反应再快,也料不到碧落天阙现在的变化。

    感觉中,碧落天阙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窍眼”,吞吐魔潮,与外界多方沟通,顺着这些往来变化,不多时便形成了一定的法度。

    可以看到,周边虚空中,一道道魔纹结成阵禁,变化出种种诡谲形象,同时也改易虚空性质,使之内坚外固。

    羽清玄尝试了虚空挪移之法,却被某种特殊的力量消融,连余慈一直不绝的加持,都是若断若续。

    危机临头,她反倒是洗去心中一切杂念,慢慢贴近依旧沉睡的师尊身边,视线透过残破的殿门,指向前殿。

    能够感觉到,那里,分明是有一个很不起的东西在孕育。

    伴此而生,有恢宏之音,赞颂膜拜,辨其意,总是“无量”、“无量”,形成澎湃魔意冲击,四面八方推挤而来。

    当赞颂之声推至最高处,什么大殿、天阙,忽地都化为虚无,只有深邃无尽的星空,在视野中无线拓展开来。细观其中,又有无数虚空结构,重叠变化,从无定性。

    在此层层虚空之中,羽清玄的大挪移神通,可说是碰到了天然的克星。

    可她并没有因此变得束手束脚,相反,她是主动出击,趁着魔纹结构还没有彻底成型,心神观想,照映星空。

    太玄一脉,但凡是涉及“星相”者,莫不是利用真实法则,牵引星辰投影,再行衍化。如此不但受限最小,也兼有参照对应、识真破幻之能。

    当下,在那深邃星空之中,本是空无之域,有数点星辰亮起,助她一举修正了虚空方位。

    那些直攻人心的魔意,被屏蔽在外,眼前,破损的后殿轮廓开始恢复,但只是清晰了片刻,就重新变得模糊起来。

    这次不再是魔意幻相的干扰,而是真正“化”去了。

    碧落天阙本身,都是天魔一脉的神通法力凝结,在魔潮冲刷下,虚实转换特别利落。

    而在外围,因为羽清玄与天外星力呼应,魔潮也是立生反应,喧嚣躁动,没有即时扑上,但前殿之中,却有沉沉的压力,倾注而至。

    这让羽清玄明白,之前还在“孕育”的那位,已经“苏醒”过来。

    她回眸看了眼仍在沉睡中的恩师,神色平静,心志愈坚。

    便在此时,魔潮翻涌的幽暗星空中,忽有一轮明月照彻,清辉洒落,之前若断若续的加持,重又稳定下来。

    这是余慈心神移转,明月心象重新切入此间,和羽清玄气机互通,也探视了太玄魔母的情况。

    不过,这一切都是仓促而为,便在这一刻,前殿的那位,已驭使魔意袭来,无论是余慈还是羽清玄,都受到影响。

    尤其是余慈,真正接触到这魔潮法度,一望之下,就是惊愕。

    极其熟悉、且与之前所见一脉相承的星空法相,说起来,这还真是原汁原味呢……

    “无量虚空神主。”

    余慈和羽清玄交流了信息,而这里面的内涵很复杂,不得不做进一步解释:

    “八帝魔主中的无量虚空神主。”

    这时就能见出语言的贫乏无力,还好,羽清玄已经明白过来:“九宫魔域?”

    “正是。”

    九宫魔域中,有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无量、夜摩、他化八位魔主尊位,无量虚空神主便在其中,占了九宫中的“天庭”之位。

    此“无量虚空神主”,不是指现在正与诸天魔意共鸣的那位,而是九宫魔域中,化生而出的神通法相。

    看眼下这情况,老天爷倒是开了个极有嘲讽意味儿的玩笑,让一个真正的“无量虚空神主”,至少也是曾经的那位,与九宫魔域法度呼应,进入其间,坐镇“原位”。

    某种意义上,没有比它更合适的选择了。

    正统意义上的九宫魔域,除了泥丸宫虚供元始魔主真身之外,需要有八位魔门修士镇压,不过目前这形势下,一界魔意共鸣,自有无上神通化生,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倒是“无量虚空神主”聚合的信力,正符合其中神通性质,颇有增益之效。

    当年被人夺舍打灭,如今连剩下这点儿资源,也给奉送出去,何苦来由?

    余慈心中冷笑,确认了羽清玄无恙,他就先松口气下来。

    此时,玄门体系的扩张、衔接,仍然是任重道远,其中很重的一项负担,就是这吸附上来的魔潮。

    这还是绝大部分压力,都被萧圣人引走的结果。

    余慈也在琢磨,能否再针对性地削弱部分?

    比如,现在拿这位“无量虚空神主”,和他之前惊鸿一瞥的秽渊魔主法相参照的话,是否就能大概确证九宫魔域的方位布局呢?

    余慈还真的用心算了算:

    如果要周覆一界,这个九宫魔域的比例似乎有些变形,

    不过,按照这个判断,以中天明月有意映照一番,余慈还真的又发现了两处魔主法相,

    都有所偏差,但真意纯正……

    咦,走了!

    便在余慈想再接再厉,多找出几个魔主法相的时候,身下的碧落天阙,忽地剧烈震荡,顷刻间就是四分五裂。而前殿的“无量虚空神主”,只是在无尽星空深处,投来冷冷一瞥,便化入魔潮之中,不见了踪影。

    它在移动,就代表九宫魔域中的“天庭宫”也在移动。

    余慈就明白过来,眼下的九宫魔域中,各魔主法相的方位,其实也在不断变化。

    因九宫魔域的法度,是仿脑宫结构而来,明确“九宫”之位,其实就能画一个大概的头颅轮廓,

    而现在,这个悬在真界上空的“头颅”,其实是在不断旋转、移动的,几不受任何限制,只是维持住了大的格局。汹涌魔潮随之而动,轻重强弱变化莫测,已经完全超脱了“格式”的局限,魔意所至,法度随之。

    真该让那个鸦老过来看看,同样是九宫魔域,他的气魄,和无量虚空神主相比,究竟差在哪儿?

    或许,这才是九宫魔域的真面目?

    “确实如此。”

    萧圣人的意念插进来,其实也是余慈主动与他联系,商议这个新发现。

    萧圣人对魔门典籍的了解程度,还要在绝大部分魔门修士之上。略微解释几句,就让余慈有恍然大悟之感。

    九宫魔域是真界魔门修士解析《太元天魔根本经》,以及太古、中古时代的魔门典籍,以此阐发出来的魔域阵禁。

    某种意义上,其“八帝魔主”共尊的思路,是对近十数劫来,一枝独秀的无量虚空神主的“反动”,其间引起的教义、教派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无量虚空神主对此一直采取比较暧昧的态度,可是,就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却是没有一点儿磕绊,径直将九宫魔域布设开来,而且场面之大,气魄之强,远胜过其阵禁创立者最完美的构想。

    萧圣人就是感叹:“前面还是把他看轻了。”

    常态下的九宫魔域,只是一种“天魔场”,是营造出域外天魔生存的环境,招而取之,使之变成“武器”,更进一步就是变成“燃料”,与天地元气混合,化为八帝大魔王,化就无上神通法力。

    可无量虚空神主现在使出来的,绝不是一个“天魔场”、一处“魔域”就能解释,观其魔意共鸣,神通显化,简直是要由虚化实,将神通法相,一一呈现。

    再往前推一步,那就是生生不息,从“魔域”转为“魔国”。

    如此一来,八帝魔主常在,镇压一界,分明就是魔门的上清、八景体系。

    不管这环境中,适不适合常人生存,可终究也是一处独门的虚空世界。

    之前余慈还在奇怪,一众域外天魔也就罢了,那些魔门修士一兜子劲儿,魔意共鸣,破坏真界体系,有没有想过怎么收场?

    可如今才知,恐怕人家早有准备,至少内部共鸣之时,已经统一了认识。

    也因为如此,才有越来越多的魔门强者加入进来,要在当前的局面下,分一杯羹。

    “无量虚空神主是筹备很久了吗?”

    如此娴熟、稳定,简直就像使出千百回一般,

    “曾听闻,元始魔宗还未分裂时,多劫以来,都在其掌控的域外虚空世界中,做各种神通试验,灭杀一界生灵,犯下滔天杀孽,或许便应在此处?”

    对萧圣人的回答,余慈只能摇头,现在他需要关注的,是另一层面:

    随着九宫魔域的搭建,“现在的”这位无量虚空神主,依旧没有现身,倒是“曾经的”无量虚空神主的信力响应,如此一来,倒是替他坐镇了九宫魔域中的位置,“现在的”这位则超拨于其上。

    唔,等等,也不算是超拔……

    在九宫魔域的法理层面,是不可能超脱于八帝大魔王,以及更核心位置的“元始魔主”的。

    也就是说,就算无量虚空神主超脱原来的“职位”之所限,他的上限,也不会出高于元始魔主。

    当然,这里的“元始魔主”是指中央泥丸宫所在,虚供的那位。

    也就是说……

    萧圣人几乎与他同步,反应过来:

    “无量虚空神主当在泥丸宫内,天君可否找它出?”

    在九宫魔域的体系法理中,这样不严谨的说法,是会出乱子的。

    余慈暗地里给自己纠正:是曲……无量在泥丸宫!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话好讲,当下月光悬照,破云透雾,愈发圆融的神通灵光,就此洒播四方,激起黑潮层涌,魔头嘶啸。

    由于“九宫魔域”不断移位、旋转,就算发现两三位魔主法相所在,要据此定位,也不是一两次尝试就能办到的。

    即便如此,谁都知道,一旦寻找到无量虚空神主的真身,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到来。

    完全可以讲,这一战关系着真界的存亡。

    大战在即,气氛自然变得紧张压抑,便连照落的月光,都冷沉沉的,像是流动的水银,一层层剥开魔潮,显现出其下的“真实”。

    偏在此时,萧圣人主动找,和余慈说话:

    “如今天下之乱,乱源三分。无量虚空神主只占其一,吾等任重道远,还是轻装上阵,比较合适。”

    这算是在安抚人心了。

    虽然余慈并不认为,他的情绪已经紧张到要让人来安抚的程度,不过对萧圣人这位前辈宗主,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圣人说的是……不过这乱源,又是怎么分的?”

    “第一份在魔门。无量虚空神主已得根本加持,无所疑虑,无所顾忌,循天魔之法行事,成九宫魔域,而如今真界正在破立之时,也如渡魔劫,过得去,可延寿纪;过不去,便沦魔国。”

    “确实……”

    “第二份在罗刹鬼王,奇谋算计,无所不备,可谓乱之源也。然而得此出离之机,必然远走高飞,不再沾染因果,暂可不论。”

    余慈嘿了一声,没有多言。

    萧圣人续道:“第三份在参罗利那,此獠在域外数十劫,暴戾、耐心都是不缺,可以动若雷霆,也可以隐忍不发,杨祖之前破他屠灵魔眼,不过,恐怕也不能再出手了,终究还要由我们发力相抗……

    “至于佛国轮回,反倒不足为虑,百劫以来,道论法争从未停息,不在乎一时之消长。天君以为如何?”

    听萧圣人提到杨祖,余慈心神便是微痛,不过听这“乱源三分”的分析,他却有些不同意见:

    “我倒觉得,圣人漏了一处。”

    “哦?愿闻其详”

    我怎么觉得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余慈腹诽一句,但还是道:“我所说的,就是七祭五柱,虽然至今也不知道,罗刹鬼王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将因果承负尽都转嫁过去,但这种因果,若不计罪孽劫数,反而是更牢固的联系。

    “这个体系,藏于暗影之中,就算此界过得大劫,也不会改变,甚至会更加纠缠不清。一个不慎,光影掉转,也不是不可能……特别是黄泉夫人,圣人是否知道,此人便在七祭五柱之中?”

    余慈不知道萧圣人对黄泉夫人认识多少,但就他本人而言,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正如他所言,黄泉夫人主导下的“七祭五柱”,已经成为目前真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往好了说,是影子;

    往坏了讲,是疫病。

    而结合黄泉夫人的特质,无疑,需要有一个局限控制的法门。

    萧圣人沉默片刻,却是笑道:

    “我倒有一法,若此番胜了,自来实施;若是不胜,天君还能力挽狂澜,就去寻辛乙;再不成的话……也就不用费这个心思了。”

    说着,他纵声长笑,自法相显化在中天以来,第一次表现出这等豪迈之意,没有一点儿悲观郁气。

    因为正是在此刻,余慈的明月心象“不负所托”,在数轮侦测之下,终于是寻找到了目标。

    九宫魔域,泥丸宫!

    对于时刻都在移动的九宫魔域而言,没有什么确切的位置好讲,不过,当余慈参照八帝魔主法相,判断出大概区域,月华凝注,初步整合成功的神通,还是穿云破雾,在漫漫虚空中,找到了一处极其微妙玄通的节点。

    周边仍是一片空无,唯有那个“节点”之上,才触碰到了实质。

    刹那间,真界天地之间,有八尊或狰狞丑隔、或宝相庄严,或抽象虚无的法相,齐齐显化,一现又隐,却是真真切切地将“九宫魔域”的法度呈现出来,拱卫中央区域。

    如此法度,层层渲染,以灵觉察之,依稀就化为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头颅轮廓。

    也正是这个“头颅”,在法度推动下,张开了大口,无声作啸。

    余慈心神剧震,明月心象一层层光晕扩散,以至于都有些扭曲,仿佛随时都要撕裂一般。

    若非他现在与玄门体系贴合紧密,多有分担,那结果还真不好讲。

    九宫魔域这分明是要顺势撼动、魔染玄门体系,发动总攻的架势!

    也在此刻,中天战场,萧圣人忽地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便在四方修士惊愕的目光下,竟就这么信手一甩,抛落了自交战之初,便持在手中的叩心钟,将其送到云中山顶。

    当叩心钟厚重的长鸣声传回之际,萧圣人慨然长嘘,嘘罢又歌: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歌声中,亿万气机流变,随即根根断裂。

第二百零六章 身与道合 心照魔渊(上)

    此时此刻,整个玄门体系都为之一飘。

    这种“失重感”来自于八景三十六天,就像是一架高速狂奔的马车,其驭者突然跳下,虽然马车仍然靠着惯性,急速向前,可是烈马失去了驭者,也就失去了某种“协调”和“韵律”,敏感的人都能察觉到,在高速奔行中,突然袭来的颠簸。

    目前这种感觉还很微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想见将越来越剧烈。

    只是,不管是在玄门体系之内,还是之外,这个瞬间,只要能感受到其间微妙变化的强者,没有哪个会在玄门体系本身投入太多尽力,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中天世界,长嘘而歌的萧圣人,

    而就是对此微妙层面一无所知的旁人,也能看到,萧圣人足以呵云拿月的雄伟法相,层层缩小,最终一如常人,只化为明月之前,一点微小的尘影。

    这是萧圣人不再利用玄门体内几无穷尽的元气,支撑法相的缘故。

    断去的这份联系,只是最显眼的那部分。

    事实上,这一刻的萧圣人,全身上下再没有任何一条气机,与近在咫尺的玄门体系,有任何的牵连。

    甚至是体系的加持都给屏蔽在外。

    他与玄门体系彻底切割,从上到下,由内到外。

    可是,已经化入他本人魔劫中的“黑潮”,却没有减弱的迹象。

    事实上,因为萧圣人的“切割”做得实在是干脆利落,本来就是要以他为中转,将魔染扩散到整个玄门体系的魔潮,根本就没有转换的机会,顷刻间,一界魔染之力,几乎大半都锁在了他一人身上。

    恰逢此时九宫魔域化现,此消彼长之下,萧圣人简直就像是随时被碾得粉碎的泡沫。

    这是人们最直观的感受。

    直观往往就是错谬。

    至少在这一刻,萧圣人在法则层面、真实之域层面的“存在感”,绝不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间段逊色,而其层次境界分明还在急剧提升。

    真的就像是一位脱出樊笼,尽情舒放肢体心情的巨人,顶天立地,不但是玄门体系,就是真界天地,似乎也难以再束缚他。

    尤其是,随着余慈寻找到无量虚空神主的踪迹,萧圣人的神意即时接入、锁定,建立起了仿佛最坚韧锁链一般的联系,无量虚空神主再也休想置身于冲突之外。

    萧圣人根本就不管其余八帝魔主法相,会以什么神通围杀他,就是盯紧了无量虚空神主,舒卷自如的神意力量,无声无息地漫过去,与中央泥丸宫的深沉魔意对撞。

    也许不像其他神意对冲,动辙百万、千万重,飓风过境一般,可是整个九宫魔域的运转,都在此刻为之一窒。

    真界上空,那个无形的“头颅”轮廓再次发出无声的吼啸,即使已经脱离直接联系的余慈,也觉得心头发闷,杂念丛生,虚实难辨,

    不可想象,此时的萧圣人,究竟在面临着怎样的压力。

    充分整合的九宫魔域,汇集了亿万天魔、百万魔修的力量,又用八帝魔主的神通有效催化,而冲突的正锋,则是在最神秘莫测,深不见底的“泥丸宫”主位。

    就算余慈从来都没有探明白萧圣人的根底,可在此刻,用最简单的对比,也能知道:

    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力量!

    大概,就像他完全不借助太霄神庭,硬接极祖的拳头一个模样?

    事实上,当九宫魔域的力量运化到极致,并不是外放的,而是像吞噬一切的深渊,以其独有的韵律和波动,化消一切异质的存在,使之在魔门体系**舞。

    中天世界之上,愈发汹涌的魔潮就像是一张裂开的巨嘴,要将萧圣人一口吞下。

    可就在此时,某个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萧圣人处,传递过来。

    余慈心里头一抽,几乎是本能地切断了对萧圣人的气机感应,即便如此,心神还是一阵恍惚,心内虚空抖荡,云楼树上枝叶摇动,道韵如风吟,漫过耳畔。

    而在余慈与太霄神庭共同形成的“梦中道境”,万古云霄无上神通,险些就是无意识地激发出来。

    这是……

    再看中天萧圣人,身形就那么化入天地虚空。

    不是挪移、不是隐没,就是那么“化”了进去。

    余慈已经断去了所有的气机感应,但就算是以目视之,那种玄妙至极的“状态”,也是引导着他的心神,几乎同步切入,也与不久之前,某个不知是“幸”或“不幸”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合道!

    空茫的感觉覆盖下来,由于经历了一回,有点儿“熟极而流”的味道,此时还在洗玉湖上的余慈,不得不咬了下舌尖,才让心神归位。

    刚刚的恍惚,让他几乎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因为就在同一时刻,真界上空,九宫魔域的运转,明显也是一窒。

    没有谁会想到,萧圣人竟然会在决定玄门、真界生死存亡的时候,来这么一手。

    瞬间的变故,其实已经超脱了时间本身的局限,只有境界层次上的起落,只有物性法理上的变化。

    萧圣人确确实实是“合道”,可他却是带着一界魔染的重负,带着九宫魔域的“吞噬”巨力,强行合道的,怎么可能会成功?

    他凭着自己超卓的修为境界,踏过去半步,又因为魔染,被硬生生“拽出来”。

    就是这一“拽”,使得事态的发展,彻底纳入了萧圣人的算计。

    “妙啊!”

    余慈忍不住击掌赞叹。

    如此算计,简直是胆大包天,又妙至毫巅!

    如果魔门一方早有预防,不用别的,只要八帝魔主中的寂妙魔主,稍使点儿力,顺水推舟,就把萧圣人给“推”走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出?

    谁都知道,对于玄门修士而言,“合道”是多么凶险的一件事。

    任你惊才绝艳,一旦合入天道,形神俱化,合入就难“合出”,与死无异。

    可越是这样,萧圣人甘冒绝险使出的这招,获得的收益就越是巨大,

    那一霎那,九宫魔域不是与萧圣人斗法,而是与茫茫天道角力!

    反噬立至!

    “天道”是个很玄虚的概念,很多时候,绝大部分具备相当层次境界的修士,也就是将其理解为“天地法则体系”的法理规矩。

    如此理解,也没什么错。

    不过在当前环境下,对于“天地法则体系”的范畴,若还是局限于真界一域,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余慈明月重新观照,感受最深。

    自萧圣人被九宫魔域,从“合道”的边缘硬“拽”回来之后,其吐纳接引的元气,衍化的法则,凭依已不再是真界之中,而是来自域外,来自已经强势渗透的真实法则。

    巫神法则体系全盘崩溃,以“大日坠落”为起始,以“无量魔染”为中盘,便是在大日坠落,五星晦暗之时,域外真实法则已经全面突破了巫神体系的屏障,渗透进来。

    余慈连渡域外星火劫、离乱虚空劫,便是受此影响。

    所以,此刻九宫魔域承受的,就是域外真实法则体系的反噬!

    就算只是冰山一角,就算只是刹那光阴,可只想要去想想域外宇宙无有穷尽的范畴,想想那不可思议的尺度,就知这瞬间反噬的份量!

    九宫魔域动荡,法度乱离,甚至影响到了共鸣。

    法理所化的“头颅”为之扭曲、破灭,余力所及,不知有多少天魔湮灭,多少魔门修士变成白痴。

    至于萧圣人,其身形则重新化现,而此时,他已经跨越千万里,被魔潮直接“拽”到了九宫魔域的核心区上空,身下就是虚供元始魔主的“泥丸宫”深渊。

    谁也不知道,萧圣人是否在“合道”失败后受了冲击,但就目前来看,这位分明已经接引了域外真实法则,身外自成道域,森罗万象,不可胜数。

    如果去问,广袤的宇宙中,以何种法则体系最为稳定,则非“真实”莫属。

    在最宏观的尺度之下,唯有真实法则,才能够以最自然的姿态,渗透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正因为其稳定、广泛、无所不在,也是最具可塑性的。

    宇宙中或许有千百个巫神这样的大神通者,以他们强大的修为、独有的思路,像捏泥一般,随意揉弄、变异真实法则,搭建他们希望构建的虚空世界。

    不过将时光的尺度放到最大,其最终的结局,往往也就是像现在的真界一般,随着平衡性的打破,“临时的瘤结”被切掉,“短暂的浪花”被抚平。

    如此往复。

    现在没有必要去考虑“宏观尺度”下的问题,倒是萧圣人接引真实法则,却是让人猛醒,其实“金科玉律”无上神通的最佳作用对象,就应该是真实法则才对!

    神意与道韵浑化,强行破坏“泥丸宫”深渊处,独特的天魔体系震动。

    这就是另一种形神的神意攻伐,几近于“道化”之力,是真正的趁你病,要你命!

    事先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萧圣人与九宫魔域的对冲,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不过,作为魔染一界的核心人物,无量虚空神主也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在九宫魔域法度混乱,整个真界魔潮翻覆打旋儿之时,深渊之中,滔天魔意横空,与道韵神意相激。

    这是无量虚空神主发动,不但是正面迎击了萧圣人,且是以其强横的魔意,重新划定了节奏和尺度,使一片混乱的魔潮中,共鸣再续。

    此次无量虚空神主由“天然”到“主动”的变化,微妙之处,很难立刻得出结论。

    不过,两位最顶尖大能的对撞冲击,其直接后果已经显现。

    天摇地动,霹雳横飞。

    冲击力太强了。

    无论是引入真实法则,依旧可以出口成宪的萧圣人;还是与魔潮共鸣,操控九宫魔域的无量虚空神主。

    二者主要是神意对冲,真实之域上偶露峥嵘,因为都是自带体系,也不想竖靶子被人针对,就像不见首尾的神龙,除了他们彼此之外,其他修士再难捕捉到其存在,但又是无所不在。

    所谓的“深渊上空”,只是一个相对位置,从来都没有固定在一个点上。

    而如此层级、如此局面的神意对冲,任是谁也别想充分维持本人的法度规矩,一切有效的约束都是笑话。

    萧圣人不会让无量虚空神主重新梳理九宫魔域,实现一界魔意共鸣;

    无量虚空神主也不可能让萧圣人任意排布法则,化为无上道域,倾压干涉。

    那就彼此破坏吧!

    只有肆意倾泄、喷溅的破坏性力量,才能代表这趋向“绝对无序”的对冲碰撞。

    如此冲击之下,即便中天明月悬照,神通遍及诸天,余慈也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轨迹——只是大概而已。

    想了想,他不再将注意力放到交战本身,而是放在更单纯的层面。

    比如:九宫魔域的法度完整性,或者是威能的消长。

    这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可以看出战局的起落变化。

    从目前的形势看,九宫魔域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合道”一击中缓过劲儿来,萧圣人雷霆之势,很大程度上杀灭了魔门修士的锐气,倒是天魔,成了这一段时间的主力。

    只是缺少了魔修的灵昧共鸣,神通法相的变化,就有凝滞,

    萧圣人确实是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了九宫魔域的变化,也就阻遏了魔潮的吸附和干扰,余慈和八景宫,得以将玄门体系扩张速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一界不是只有余慈和萧圣人,不是只有上清和八景宫,洗玉盟、南国,都有相当数量的强者,只是更多的还是各自为战,玄门体系到处,就是要将这些力量统合起来。

    越来越多的宗门、强者加入,反过来也助涨了推进的速度,

    势头是向好的。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绝不安稳。

    即使在新的结构之下,可以说,此界每一个修士,都在对冲的震波的包围之下。那瞬时扫荡,几乎回回超过数千万重的神意冲击,让所有关注战事的修士,都要躲避不迭,同时也免不了要担心:

    刚刚才铺开的法则体系结构,总不会立刻就崩溃掉吧?

    一界人心起伏不定。

    对于这些人的担心,萧圣人和无量虚空神主,不会给予任何解释。

    其实,真正把控这一切的,应该是余慈,还有刚刚掌控八景三十六天全盘的辛乙。

    当两位大能破坏性的冲击四面扩散的时候,余慈和辛乙已经就法则体系的结构,达成了一致。

    现在,就是逐步呈现的时候了。

    恰是萧圣人接引域外真实法则之时,域内玄门体系、域外真实法则,环环嵌套,磁力动荡,深层的变化,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展开。

    比如此刻,萧圣人与无量虚空神主大战产生的冲击力,急剧扩散。

    玄门法则体系承载,不可避免地有所震荡,可是,当冲击超出某个范围之后,力道却是突然降低一截,像是经过了一次大的缓冲。

    如此,正是体系建构的奇妙之处。

    此时的玄门体系,由上清、八景三十六天融汇而成。

    说是一体,其实“似合实分”。

    这个“分”,不是上清、八景之分,而是本身的各个组成结构之分。

    特别是在外围区域,是“四方八天”虚空世界之分。

    也就是说,四方八天,每一“天”,都可以算是一处虚空世界;每八处天域合成一“方”,再统合在玄门体系之下,至少在法则层面上是如此。

    这其中,“四”和“八”还都是约数,就是表明这么一个诸天分合,其意如一的总体结构模式。

    在这种模式下,巨大的冲击在对撞的核心区域,还是会形成巨大的破坏,可当这个冲击力穿透诸天屏障,进入另一个虚空世界时,就会削减部分,以此类推。

    以前足以扫荡寰宇的冲击,这下子至少要经过七八处虚空屏障,破坏力大大降低。

    简单地讲,现在的真界,看似一体,实际上已经在法则体系的“规划”中,分割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虚空世界”,每一个“虚空世界”之间,都有性质微妙玄奇的“屏障”,通过这些屏障,还有复杂的结构本身,来抵消破坏性的冲击,提升承载的极限。

    当然,模式虽好,仍不稳定,

    各个虚空结构本身,如何有效传导力量,而不至于被集中地、彻底地毁灭;如何平衡玄门体系与域外真实法则层层嵌套的结构,彼此妥协,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就是各个“虚空世界”之间,彼此都还在适应、碰撞、吞噬,至少“实物”与“法则体系”不协调的情况,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会逐渐同步。

    但就现实而言,法则体系上的“独立性”,已经可以在法则层面,逐步切割魔潮;而经由余慈之手的整体性,又可以单方面地形成合力。

    余慈连渡天域星火劫、离乱虚空劫带来的好处,正通过玄门体系,给整个真界分享。

    “真有趣啊!”

    天裂谷中,血红色的光芒重新亮起,参罗利那长足对切,“嚓嚓”连响,蠢蠢欲动,却又是按捺下来,饶有兴味地观察着真界发生的一切。

第二百零六章 身与道合 心照魔渊(下)

    对参罗利那来讲,真界的法则体系变化,固然是预料之外;无量虚空神主的想法,则让他更感兴趣,对其状态,也愈发地好奇。

    对这位曾经狠坑过他一记的前盟友和仇人,它的感觉还是很复杂的。

    但必须要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参考。

    此界绝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九宫魔域的无上威能,参罗利那却是以身代入,考虑无量虚空神主在这种环境下,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他觉得,如此运用九宫魔域,不计较教义毁誉,极具气量,但应该是另有所求吧。

    九宫魔域确实是最好的统合手段之一,尤其是这种“脱袍让位”,抢占中宫的布置,暂时将他从原有的“职位”上解脱出来,移入限制最少,地位最尊的元始魔主之位,享受八方供奉,分明就是奔着“超拔”去的。

    元始魔主不会在意,但魔门体系的严酷规矩,却要求无量虚空神主,必须承载相应的义务。

    就目前而言,所谓的“义务”,就是合于元始圣道。

    元始之法,乃是“无灵”之法,天然就要消融灵昧,抹去“生而为灵”的印痕。

    就常理而言,无量虚空神主应该是可以在“体系法度”和“灵昧修持”之间取得平衡的,可如今这么极端的情况,他真的能维持得住?

    好吧……现在来看,维持得不错,

    参罗利那也是天魔体系,能够以一个更贴近的角度观察。

    泥丸宫之位,魔意就像是幽暗的黑洞,不见一丝光亮,但那边又确确实实有一颗核心,沉浮翻滚。

    那就是无量虚空神主。

    参罗利那有些明白了:

    原来,你是想用这种法子。

    覆盖真界魔潮的每一次起伏,九宫魔域神通威能的每一次变化,都有某种共鸣,经过这个核心,又像是某种推举,将其推向本不应该存在的层次。

    可是,举得太高,根基要断!

    那时,只会重新沦为元始魔主的某个承载对象,“脱袍让位”的巧思,也将被挥霍殆尽。

    利用体系之内的力量,超脱体系,“握发自举”之事,能做到这一步,也是极限了吧。

    不,也不是这么简单。

    因为天魔体系中,其实是有那么一环,是缺失……更准确地讲,是放开的。

    那就是一直在强调的“灵昧”。

    魔门修士,包括十三外道中的部分,比如参罗利那自己,都具备这个连元始魔主都不具备的奇妙“玩意儿”。

    这个“玩意儿”,最原初的天魔体系只有外化之术,而无内修之法。

    参罗利那是在数十劫的漫长生命中,一点点儿琢磨出来的。

    而真界魔门更是在上百劫的传承中,慢慢补充、修正、阐释而成。

    就“体系法度”而言,这已经是一种超越。

    所以,在如今的九宫魔域中,天魔一族是“体系法度”的共鸣,最终只能充当原料。

    一众魔门修士,却是在法度共鸣之外,部分实现了灵昧的碰撞,也就成了运转八帝魔主神通法相的核心,也是进一步“超拔”的凭依。

    无量虚空神主通过九宫魔域,已经将天魔体系法度推至了极限,而如今,他正从无穷无尽的魔潮中,寻找那些沉浮闪烁的“明珠”。

    共鸣?参照?

    本来无量虚空神主的做法比较隐晦,具体的需要进一步琢磨。

    只是,似乎注定了此事波折不断,无量虚空神主敢架起九宫魔域,魔染一界,为自己铺路,萧圣人也有胆量借“合道”之力,几乎一举冲垮了之前的关键共鸣。

    为了重回正轨,无量虚空神主不得不主动出去,重新带起共鸣的节奏。

    这就给了参罗利那勘破其奥妙的机会。

    正因为其主动,参罗利那有那么一点儿感应:

    无量虚空神主的心神,就像是微弱不可察的光,映照过来。

    原来如此!

    刚刚复原的血红复眼,看向天空的明月——两边倒是殊途同归。

    可是,看看现在“光芒”的对比吧:

    不是说余慈的灵昧修持,比无量虚空神主强上千百倍,而是无量虚空神主必须先跨过元始圣道的屏障,才能将灵昧的光芒透出来。

    把渊虚天君放在那个位置,恐怕还不如他呢。

    被看低一层的余慈,此时却是没有闲情理去分析无量虚空神主的状态。他的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玄门体系的扩展上,剩下的一部分,则还在碧落天阙。

    此时的碧落天阙,已经真正给破伐根基,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崩溃局面,偏偏七祭五柱、六道轮回在此间角力,太玄魔母夹在中间,身不由己,更受因果之力侵蚀,几乎回天乏术。

    这就把羽清玄也困在这儿,以她的性子,不将师尊救出,是不可能离开的。

    余慈一直在观察太玄魔母的状态,他对因果之力,也算有所了解,毕竟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愿,相当一部分,走的就是类似的渠道。

    有了参照,更觉得之前,罗刹鬼王转移因果,真真是梦幻般的手段。

    若他有此法,岂不早将誓愿的枷锁转嫁出去?

    十方慈光佛的誓愿,还能说是正面的力量居多,可像眼前这个,就完全是罪孽滔天了。

    亏得她“轻描淡写”地做成了,只是苦了太玄魔母这样的无辜之人。

    若非现在天心混乱,太玄魔母这边,早已大劫加身。

    饶是如此,其形神结构,也已经多处受损,更何况,还有被强行催发动静之力,撬动一界的反噬。

    如今的太玄魔母,确确实实到了崩溃的边缘。

    只是因为七祭五柱和六道轮回交错冲突,才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外界动荡,这个平衡随时都会打破,以羽清玄在“动静之法”的造诣,都不敢轻易下手维护,其脆弱可见一斑。

    常规的救治之法,确实不可能了。

    余慈来此之前,就有个大概的腹稿,此时虽是感觉机会也很渺茫,但还是道:

    “师姐有没有想过,助她老人家转世重修呢?我这里……”

    羽清玄缓缓摇头,她知道太玄魔母本源之力在余慈手中,可以作为“移转灵枢”的凭依。在她看来,这本是最坏的打算之一,可绝没有想到,现在的情况,竟然比预想中的还要惨痛十倍。

    有本源之力为依托,移转灵枢确实可行,然而因果之力裹胁,一旦动手,就要承担因果。作为连接七祭五柱和六道轮回的枢纽,这份因果的“份量”,不是余慈能吃得下的。

    事实上,单凭余慈和她的力量,也根本无法将太玄魔母从两个体系的夹缝中“取”出来。

    “如今你重塑体系,正在紧要时候,不应再分神在此了,便先去吧,我在这儿再陪师傅一会儿……这便去寻你会合。”

    听羽清玄的话音,已经是彻底绝望,甚至有帮助太玄魔母解脱之念。

    余慈生怕她做傻事,干脆投影过来:“师姐,我们总要尝试一下……辛师叔?”

    此时,扩张的玄门体系,已经接入这片区域,本来已经濒临崩溃的碧落天阙,受了法则替换、加固,倒是重新稳定下来。只不过,已经与“天魔殿”的本来面目相去甚远,成了一处相对独立的微小天地,也是“四方八天”结构的某个基础部分。

    因为萧圣人的算计,玄门体系没有沾上旧体系破灭的因果,却是免不了与七祭五柱、六道轮回打交道——除非是完全隔绝开来。

    六道轮回也就罢了,七祭五柱有黄泉夫人多方渗透,却是根本不可能,迟早免不了这一遭,早做早好!

    此时余慈已经和辛乙达成了协议,现在是和其他两方“商量”的时候了。

    不用客气,不必婉转,余慈投影径直发话:

    “六道轮回出来一个管事的,七祭五柱这边……黄泉,你出来。”

    他的言语立生回应,只不过,他明明是叫黄泉夫人,哪知太玄魔母身畔光芒抽枝,绽叶开花,却是刚刚才投身于“七祭五柱”体系的白莲现身,向余慈盈盈拜礼:

    “罪女白莲,见过天君。”

    对这位曾与她结过善缘,又曾一手将他推入绝对被动的女子,余慈倒是平心静气:

    “黄泉呢?”

    “夫人此时并无寄托之躯,故令我出面代替,其实都是一样的。决策者,只有夫人一个。”

    余慈冷笑了下,未待说话,另一侧,火光显化,刚刚和羽清玄交战的地狱道佛陀足踏红莲,现身出来。

    几乎与之同时,余慈身畔,辛乙矮胖身形显现,虽然事态还在严峻之时,却不改他一贯轻松从容的姿态。

    见了那位佛陀,便是笑道:“原来是红炎宝相如来,有礼,有礼!”

    红炎宝相佛静静合什,算是回应。

    至此,所有意图在真界扎根的体系代表,都现身出来。

    碧落天阙,也就成了三方体系的交汇点。

    最中心,就是太玄魔母。

    余慈环视一周,慢慢走近太玄魔母沉睡之处,沉声道:

    “现在,停下。”

    言语简洁,但意思明白,白莲和红炎宝相佛对视一眼,太玄魔母身上剧烈的气机震荡和法则衍化进程,渐渐平息。

    这种透支式的“动静法则”催化,终于停止。

    由于是双方一起用力,仍旧维持着相对的平衡,显然双方都很明白,余慈的目的是什么。如此这般,也使得因果之力的转嫁,相对而言,缓和了一些。

    余慈对两边的态度还算满意,不过神情依旧冷淡,语气也毫无起伏

    “对你们而言,因果承负,是枷锁,也是基础,在因果了结之前,谁也没法从此界清掉你们,但这不意味着,会允许你们肆意发展。”

    先定下基调,余慈将视线移向红炎宝相佛。

    他没有听过这位佛陀的大名,不过敢于直坠地狱道,修为、决断必然都是上上之选。

    对这样的人物,更没必要绕弯子:

    “佛国打得好算盘,和罗刹鬼王合谋,分裂东西,实行操作中,却只专注于六道轮回,坑杀了大黑天佛母菩萨,也是有着因果转嫁的意思吧。却不想罗刹鬼王技高一筹,反手就打了回来……”

    红炎宝相佛法身之内,似乎永远都流动着火光,层层叠叠,光明殊胜,看不出被业火浸染的情况。其面色平静如常,看起来已经接受了当前的现实。

    当前萧圣人与无量虚空神主战得如火如荼,余慈却把有关各方拉过来“开会”,绝不是单纯搏美人儿一笑,而是确有一整套计划。

    他现在就需要红炎宝相佛这样的聪明人,以便于交流。

    “如今佛国正逐步远离,真界一分为二,但受因果束缚,超然于此界之上,是万万不能了;就是想真正脱离,可能性也不大。为此,玄门三十六天、佛国十法界,需要定一个章程,免得两边互相干扰,再碰一下也不是玩的。”

    “理应如此。”

    红炎宝相佛淡淡答应,他也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

    余慈向辛乙颔首示意,后者笑呵呵开口:

    “我方可以给出一个‘天域’,为‘六道轮回’寄身之所;但相应的,落日谷那边,向来为我玄门宗派,同样要有‘天域’架起,不至于失了联络。如此你我两界,也可以互通有无。”

    红炎宝相佛沉默片刻,道:“便以原有界限划分即可。”

    这种时候,余慈和辛乙就替落日谷做主,至于两界开裂之后,具有很大一片资源的天裂谷彻底毁掉,对落日谷造成的损失,他们只有自己受着了。

    这次换了余慈讲话:“巫神体系崩溃,九天外域再非屏障,亿兆天魔、眷属、外道,在未来百年、千年、万年中,无疑都是最主要的威胁,你我两界,在此事上,定要守望相助。”

    红炎宝相佛犹豫了下,余慈的说法,意图真是昭然若揭。

    东方修行界现在面临的九宫魔域,参罗利那两个大敌,都是天魔一方,若是答应了,当真是转眼便要充为前军,与这些魔头殊死搏杀。

    可若不答应,以现在玄门三十六天的架构,真的切分虚空,隔绝内外,在因果承负的作用之下,六位舍身轮回的佛陀,磨销根基的速度大大加快。如此一来,用不了几劫的时间,六道轮回被压垮不说,还要连累佛国的四圣界体系,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对佛国而言,于今之计,只能是争取更多的时间,逐步了结因果,这一点,西方佛国是有专长的。

    他们所缺的,只有时间。

    而且,真要为此界祛除魔染,也是了结因果的好办法——从另一个角度看,东方修行界真的化为魔国,六道轮回的结局只会更糟。

    不说别的,就是此刻,无量虚空神主在魔染东方修行界时,也不忘利用因果承负造成的混乱,将魔意渗透到四圣界中,弄得佛国一片混乱。

    天魔一脉与佛门的矛盾,其实要比东方修行界这边尖锐得多。

    此处除魔,对佛国本土,好处也是不小。

    红炎宝相佛确实是有决断的,再次答应,不过很快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今可限于一处天域,但未来不应仅拘于此。”

    “佛道消长,道论法争,由得你们;只要能扩得开,也由得你们,不过不得跨界扩张。”

    这也是玄门一贯的态度。

    也就是说,佛国只能在现在六道轮回寄存的北荒之地,未来的独立天域,慢慢向周围扩张,不能派出僧侣,跳到南国、东海,侵占其他不相邻的“天域”。

    此等待遇已经是很优厚了,红炎宝相佛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他明知道,此刻越是优厚,用到他们的地方就越多、越沉重。

    同时,他也清楚,以上都是应有之义,更关键的问题,还没有点出来。

    红炎宝相佛很有自觉,主动提出:

    “七祭五柱,如今还在转嫁因果,也应该给出个交待。”

    这是帮助余慈将矛头指向黄泉夫人。

    果然,余慈顺势将视线转向白莲。

    后者则平静答道:“因果承负,于我方并无什么干碍,哪有转嫁一说?若非佛国扣着太玄魔母,借她动静之法,催化六道轮回扩张,也不会有此事发生。一饮一啄,必由前定,罗刹鬼王能移转因果罪孽,也要先有连线才成!”

    这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便是西方佛陀都以能言善辩著称,对此也没什么好讲,只有合什叹息而已。

    不过,余慈却不是听他们分辨对错的,他的目的很明确:

    “玄门体系之下,佛国的态度已明确,你们又如何?”

    白莲依旧态度平淡:“七祭五柱,本就是负载一界之用,无论在天在地,供奉打压,都没什么差别……”

    “有的,那是你家夫人,能看多少、看多远、怎么看的差别。”

    “……”

    白莲明显怔了下,垂眸思忖片刻,方开口道:

    “天君如果是想解决太玄魔母之事……”

    “前置条件没必要拿出来谈。”

    余慈直接打断白莲的言语,盯着她清澈近乎透明的瞳孔,其专注程度,倒像是可以从中看穿“七祭五柱”所有的秘密一般:

    “七祭五柱有它的作用,黄泉夫人有她的角色,一切都要在玄门体系覆盖之下——你们必须要找准自己的位置,然后做该做的事!”

第二百零七章 动静太玄 破神无光(上)

    对黄泉夫人没必要讲究什么语气,那根本没意义,只要把意思表述清楚就好。

    之前余慈只是划定了大概范围,现在就涉及更具体的东西。

    在这上面,需要花费更多心思,因为正如白莲所言,以黄泉夫人为核心的七祭五柱体系,很有点儿滚刀肉的意思。

    黄泉夫人赋予了它难以摧毁的特性;

    罗刹鬼王又用因果转嫁,使之与真界紧紧绑定在一起。

    两个条件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一旦合璧,还在辛辛苦苦魔染真界的魔门体系,就显得格外荒唐。

    对这样的存在,不用指望会有什么主动性,像西方佛国那样,委曲求全的可能性都不会有,想催她干活,全看你的手段。

    一切的一切,首先要明白黄泉夫人究竟是什么盘算。

    以黄泉夫人这种古里古怪的状态,没有力量,没有神通,甚至连记忆都懒得保存,只有烙在人心的痕迹,像谁?

    无疑是元始魔主。

    这是余慈已经得出来的结论。

    由此衍生,和元始魔主比对,二者的行为模式,也就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其实余慈是觉得,在最基本的层面,他们也只有这种模式而已。

    万丈高楼平地起,就算黄泉夫人未来会是元始魔主,在当前形势下,别看她有七祭五柱的体系,余慈了不认为她能完全驱动起来。

    就目前而言,七祭五柱体系只是一个帮助她扩大内涵外延的平台,聚沙成塔,百川归流,然后才是力量和神通,才谈得上掌控力。

    余慈与太霄神庭的关系,可以确证这一点。

    如此一来,“数量”和“范围”就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了。

    元始魔主为什么这么神通广大?

    就是因为但凡有生灵处,便有心魔,便有元始魔主存焉。

    黄泉夫人播洒下的种子也许很多了,和元始魔主仍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现在限制她,还有可行性。

    当然,这并不容易。

    如果没有得到完整的平等珠,如果不是解悟了缘觉法界的玄奥,当然,更本质的是,如果没有平等天,且没有渡过天劫,解悟“平等”真意,余慈只能说,勉强有个威胁的主意,却没有处理的办法,现在,则可以做一番尝试。

    正好这儿是北荒……

    余慈心念微动,月光悬照,切入一处极熟悉的所在,也只是在边缘照影而已,已经足够。

    北荒虚空微微动荡,幅度极小,但实际上,在余慈的心内虚空,震荡非常剧烈,只不过,随着一层灰沉沉的“颜色”渗出,这边也平缓下来。

    真界、承启天、永沦之地,三方虚空元气,于焉交汇。

    由于真界法则体系急剧变化,需要重新调整,余慈已经很久没有动用三方元气了。

    这玩意偶尔使出来还好,近身时,困人、防御都很有出奇不意的效果,但因为其封闭性,一旦用起来,隔绝内外,等于是自缚手脚,无法与其他资源统合,再加上永沦之地的影响,说不定就要招引什么劫数,对余慈而言,可用性越来越小。

    但现在,拿来唬人还是很不错的。

    碧落天阙之上,所有人都看到,西北方向,大约是以前的无拓城附的天空,有一道暗灰颜色的浊流,从天而降,像是将要凝固的水银,流转堆积,整片虚空都为之发沉。

    不用余慈多说,红炎宝相佛已有惊讶之色:

    “永沦之地?”

    当年陆沉与无量虚空神主、大梵妖王在北荒大战,竟使得永沦之地破界而入,至今都与北荒相连,但由于其特殊性,二三十年间,其影响局限于北荒一地,并没有在真界整体结构上,形成太多变化。

    无论是天地大劫前后,都是如此。

    再加上什么“上清遗藏”的流言淡去,很多人因此都要因此而遗忘掉。

    不过,对这个可谓是拯救了佛国一脉的特殊虚空世界,红炎宝相佛他们还是相当关注的。

    将六道轮回设在北荒之前,也做过一番评估。

    当时得出的结论就是,永沦之地的“活性”太低,与真界的互相影响,也在呈逐年减弱的态势,最后甚至可能会自己“脱钩”,不会给六道轮回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可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从永沦之地那边,流下来了什么东西……

    疑惑中,听得余慈道:

    “当年运气不好,永沦之地破界而来时,我正与人交战,躲避不及,被封在里面十多年,才脱困出来。勉强是因祸得福,能牵引出来一些,另为他用……”

    这话其实还是瞎编的居多,余慈可从来没有进入过永沦之地,也不可能把里面的“元气”,或者说类似于“元气”的东西,真的牵引出来,其性质之特殊,不可能脱离了那个环境独立存在。

    余慈现在放出来的,只是真界、永沦之地、承启天交汇的三方元气罢了。

    是他利用虚空神通,以及对三方元气的掌控力,做出来的假象。

    但谁也无法否认,里面确实掺着永沦之地的性质,而且份量十足,事实在那儿摆着,就算里面有些变异,别人也很难说些什么。

    三方元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真界,而玄门体系也同步反应,迅速在那片区域,形成了一层“天域”,供这种特殊性质的元气,持续沉积。

    由于虚空屏障的存在,还在三方元气本身的扭曲性与封闭性,除了余慈以外,谁都不可能窥得其中虚实,也就任由余慈捏造:

    “如今,还有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将是非常困难。虽然我们不愿相信罗刹鬼王的说法,可是,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会变成现实。

    “域外天魔、诸方世界,内忧外患,难以穷尽。当此非常时期,玄门以前的一些散漫做法,必需要改正了……要向佛国借鉴。”

    他向红炎宝相佛点点头:

    “佛国有缘觉法界,总揽一切外道。玄门不用这么来,但也可以模仿,比如现在这永沦之气所覆天域,当能以此地,镇压负罪之人。正好,这里还缺了一个守狱者,黄泉夫人可愿屈就?”

    后面两句,寒意深透。

    如果是罗刹鬼王击碎紫极黄图之前,余慈所说所做的这些,其实没有半点儿作用,因为谁也不可能彻底将已经融入巫神法则体系的“七祭五柱”彻底抽离,特别是面对的还是黄泉夫人这样一个怪物。

    可是,在紫极黄图粉碎之后,旧的法则体系逐级崩溃,而在萧圣人的谋划之下,玄门体系斩断因果承负,顺势而起,这就做了一个最完美的区分。

    七祭五柱体系在“废墟”之中,正遭遇魔染,玄门体系则是全新无垢。

    余慈不知道,以黄泉夫人的谋算,是否已经早早地在玄门体系中插下内线。

    可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对黄泉夫人,不要指望能够彻底打灭,要做的仅仅就是限制,持续推后她最终成功的时间点。

    那么,将七祭五柱体系所渗透的区域,用有力的手段,一股脑儿地“禁锢”在有限的范围内,将是非常可行的手段。

    至少,要把这个认知,给黄泉夫人传递过去。

    白莲沉默了。

    也在此时,余慈分明感觉到,从她那个方向,有极其微妙的意念透出,投往远方那一道正倾泄而下的天外浊流。

    但可想而知,不会有任何效果。

    是黄泉夫人?

    唔,不像,那么,就是造化剑仙了?

    余慈当然没有忘记这个“七祭五柱”体系最大的支持者,只不过在向影鬼问计的时候,那边也是语焉不详,只说由他和昊典负责。

    对影鬼,余慈现在是绝对信任;而昊典,更是让人凭空便生信心的绝代强者,也便暂时放过。

    哪想到,现在这位却是主动冒出来,

    也是啊,那边是永沦之地,是十七剑仙受困、乃至殒落之所,但凡是论剑轩的修士,不管立场如何,对那里的感觉都应该比较复杂。

    不过这几十年里,造化剑仙都还没看够吗?

    造化剑仙终究没有和余慈交流,更像是满足了好奇心,意念退回,

    而此刻,白莲则低声道:“我明白天君的意思了。”

    她的情绪非常稳定,不知这一刻开口的是白莲,还是黄泉?

    “担一界之因果,载一界之承负,总要有相应的范围,锢于一域,非是吾等所愿。”

    “那就拿出相应的态度来。”

    “玄门体系虽好,也只是局限于真界一域,难道天君对水世界、血狱鬼府、九天外域不感兴趣?我们可以做一些交换……”

    “不要谈条件,这会让大伙儿置疑你们的态度。”

    余慈冷冷回应,他知道,这是黄泉夫人在亮底牌。

    确实,由于罗刹鬼王和黄泉夫人的大气魄,七祭五柱体系,绝不只是在真界范围内,还包括了以上那三处独立的虚空世界,甚至还有持续扩张的可能。

    这确实是非常雄厚的资本。

    可是,作为玄门体系的掌控者,余慈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将玄门体系的范围,持续拓展到九天外域,就像巫神所做的那样。

    相关的障碍,罗刹鬼王也已经“帮忙”给扫平了大半。

    至于水世界、血狱鬼府,当玄门体系稳定之后,将会有更合适的办法。

    倒是黄泉夫人,真界的根基,是她体系的基础,除非她现在就把五柱神明,尽都移转到那几处虚空世界去,否则只要禁锢了一两个,整个体系的运转就要瘫痪掉了。

    除非和造化剑仙一起,和魔门一起围攻上来,然后坐等参罗利那这样的强者坐收渔翁之利。

    又或壮士断腕……

    可到那个时候,黄泉夫人又到哪儿去找罗刹鬼王这样强大的盟友,实现体系的修补和重塑呢?

    白莲又是沉默片刻,方道:

    “那么,天君为我们安排了怎样的角色呢?”

    听得白莲此言,余慈远在亿万里开外的心脏,“咚”地猛跳一记,直接震开了某个“箍套”,轻松的感觉蔓延开来。

    终于是松口了。

    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这种威胁的实质有多么可笑。

    三方元气再有禁锢之能,也不是真正的永沦之地,而是需要再加上他和真界三方共同作用,才能实现。如果对面真的硬顶下去,禁锢什么的不是不成,但那时候的“守狱人”就不是黄泉夫人,而是他自己了。

    而且,还未必能守得住。

    他都能突破三方虚空的钳制,没道理黄泉夫人做不到。

    这位显然是被“永沦之地”的名头唬住了,又或者更希望和余慈一方达成合作——这也是黄泉夫人一贯的行为模式。

    余慈现在就有底了,事实上,他真正的手段,要在这时候才展开:

    “角色很简单,现在,就做你们能做的事就好。”

    余慈意有所指,却没有任何明示。

    白莲沉吟片刻,方道:“若是太玄魔母,不瞒天君,如此因果加身,定然拆分不开;就算冒险转世,受因果承负所拘,恐怕也是劫难多有,难再得道。此中难处,羽宫主应该也知晓才是。”

    “所以你们就一直锁住她的魂魄,不使苏醒,这么糊里糊涂地死过去?”

    “……若只是要她醒来,倒是可以。”

    说着,白莲就准备动手,不过,余慈又是叫停:

    “且慢,她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灵智复苏,形神变化,难免失衡,你们怎么确保万无一失?”

    白莲一时哑然,不是被余慈问倒,而是没法解释。

    这种法则体系的微妙变化,只是瞬间之事,可真要细细说来,一个时辰都未必够用,再说了,“万无一失”这种词,渊虚天君这等行家里手,也有脸问得出口?

    但话又说回来,看羽清玄凝注的眼神,便知这种事情完全没有道理好讲。

    她只能勉强答道:“为保万全,还需要红炎如来维护一番。”

    如今城下之盟都签了,能早早将太玄魔母这个麻烦源头摘去,红炎宝相佛自然百般乐意,可是,这仍无法说服余慈。

    他想了想,扭头对羽清玄道:“师姐,我有一事……”

    接下来,他便揽着羽清玄的腰身,转身行了几步,以秘语传音商议。

    白莲和红炎宝相佛都对这亲呢的姿态视而不见,也刻意不去探听,免得旁生枝节。

    余慈二人也没有商量太久,很快,余慈就又走过来,冷冷道:

    “为万全计,我自来护法……另外,你要将此物原封不动地送回。”

    说着,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伸出来,食中两指拈着一颗似宝石,又似虚无光芒的奇物。乍一靠近沉睡中的太玄魔母,这颗“宝石”就自发地燃烧起来,“火光”都蔓过了余慈第一指节。

    本源之力……好像还是太玄魔母本人的!

    一时红炎宝相佛和白莲都是明悟。

    怪不得呢,这么苛刻!若有此物,谁不想做得完美无缺?

    可惜,因果束缚,怕是还要污损过去。

    “愣着做什么!”

    余慈沉喝一声,让事态进入正轨。

    白莲和红炎宝相佛都是调整两边的体系法则衍化幅度,亦是缓和气机。

    同时,白莲这边,也是开启了太玄魔母这边的禁制。

    一切尽可能做得平缓。

    他们这边慢下来,余慈所拈的那颗本源之力,却是气机绵密,层层而降。

    不过,在余慈的控制下,这点“本源之力”并没有与现在太玄魔母形神结构的“烂摊子”纠缠在一起,而是直接切入情绪意志层面,另起炉灶,摄引太玄魔母渐渐复苏的意识,有多少摄过来多少。

    这种做法,不可帮助太玄魔母摆脱“七祭五柱”体系的束缚,隔绝因果;甚至不可能真正独立于现在脆弱的形神结构,但至少给了太玄魔母的本我意识一个相对清静的平台,使之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形成基本的思维模式,由此进行更有效的引导。

    在难以祛除的因果承负之力毒蛇般缠绕而上之前,这位一直沉睡,却又牵动着几乎整个真界运转的绝代强者,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个与她对视的,正是余慈。

    此时此刻,刚刚被玄门体系加持、稳固下来的碧落天阙,嗡然颤动,这种感觉,好像就是火山喷发式的冲击力,瞬间被强行约束,以一个“微幅”的震荡方式传播开来。

    这里除了羽清玄以外,都是投影、分身之类,一时人人身形扭曲,感知混乱,片刻后才渐渐止歇。

    “师傅!”

    羽清玄无疑是失态了,她抢上前去,担心太玄魔母灵智复苏后不了解情况,破坏了形神结构上,脆弱的平衡,以至回天乏术。

    不过,太玄魔母做得非常完美,完美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正是通过这细密的震波,她形神结构上的种种伤情,或凝定而止损,或激发以修补,转眼往复数遍。

    再加上还有余慈通过玄门体系,输送来太霄神庭精粹至极的元气,就是这短短一息时间,本来都快“碎掉”的形神结构,竟是又有了基本的强度,当然,更深层的伤势,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羽清玄扑到榻前,却不敢轻动,直到看见恩师肌体,仿佛泛起了玉瓷之光泽,心下就是一松,唇畔微微抬起,可眼角莫名就是温凉变化。

    这是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按理说,她应该控制的,可看到正静静注视过来的恩师,唇边同样微微翘起的弧度,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泪水也是肆意流淌而下。

    有那么一滴,就落在太玄魔母面颊上。

第二百零七章 动静太玄 破神无光(中)

    余慈悄然退回,给白莲等人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清楚:

    让她们师徒交流,无关人等出去,继续商议吧。

    他当前迈步而出,谁也看不到的内心深层,长出口气:

    大事定矣。

    余慈不知道,黄泉夫人是怎么看待刚刚他一番姿态的,可是当他连唬带吓,将本源之力送入,帮助太玄魔母恢复清醒意识,这次谋划最关键的部分就等于是做成了。

    心情放松,面上当然不会显露,相反,他还要冷着脸,待出了殿门,离开一段距离,方道:

    “太玄前辈是掌握天道教化,有成道之资的强者,如今身染因果,受困一域,难再超拔……嘿,罗刹鬼王做得好事,你们两边也难辞其咎。”

    白莲和红炎宝相佛都是沉默不语,对余慈的说法,全无辩驳之意。

    可问题是,就算不计入太玄魔母,两边舍在里面的地仙级别大能,也已经是两位数,这又算什么?

    辛乙这时候就出来唱白脸:“总算天君妙手回春,护得太玄的道基在,日后消去因果,还有成道之机。”

    “成道之机?十劫还是百劫?也就是黄泉夫人等得起。五柱神明职司,日夜都要承载万民香火、信力,难得纯粹,长此以外,焉有超拔之日?”

    他是在这儿抱怨,可是白莲和红炎宝相佛都是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后者也还罢了,白莲却是移目看来:

    “天君的意思,是七祭五柱这边,可在真界传教?范围如何?”

    余慈这才翻了张牌面上来:“既然有太玄前辈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七祭五柱的体系,都要存在。

    “我与辛天君商议,如今真界虽然重塑了体系,但整整一界,万事万物,都以巫神法则为基,物性的变化调整,宜缓不宜急,和玄门体系、域外真实法则调整融合还要经过一段漫长时日,这期间,七祭五柱要发挥出作用,及时配合。”

    这是很现实的东西,是持重之言,愈发让人觉得上清、八景是非常郑重地考虑,玄门体系替换巫神体系之后,后续的发展问题。

    对此“任命”,白莲自然不会拒绝。

    可是,余慈也早在这儿等着她:“七祭五柱体系中,你是做不了主的;黄泉夫人我信不过;其他五柱神明,都是浑浑噩噩,泥雕木塑,如何能沟通得起来?也只有太玄前辈例外。

    “所以,往后的日子,一切需要你们配合的事宜,都由太玄前辈主持,你们若有异议,也要通过太玄前辈沟通,若有擅专……想来太玄前辈并不介意代做几年守狱人,照样消除因果,脱却樊笼!”

    如此“鸠占鹊巢”之事,换了谁都要翻脸,可是余慈就是看准了黄泉夫人搭建这个体系,最根本的目的。

    体系只是她用来扩展内涵外延的平台,在最本质的层面,也不可能有人能替换她的位置,这种情况,谁来主导,其实都无所谓。

    造化剑仙那什么“灵变之法”,不也是说搞就搞了?

    正因为如此,余慈借着永沦之地的威胁,直接砍在底线之前,也并不在乎可能的讨价还价,他已经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了。

    白莲却是很认真地讨论:“以天君之意,七祭五柱之内的资源调配,又当如何?”

    “我们的要求,就是由太玄前辈负责‘配合’的相关事宜,你们内部,不是自具机理么?只要不出格,我们也懒得过问。”

    余慈也信心,黄泉夫人不会拒绝,甚至会主动给予太玄魔母更大的权利。

    因为很关键的一点是,有太玄魔母主持,黄泉夫人现阶段最大的短板,也就是修为、神通,将得到弥补,无力掌控体系的缺限,也将成为历史。

    特别是当前,巫神体系崩溃,空有一个完整的体系结构,却无法阻挡旧体系破坏的冲击,也无力修补完善。而太玄魔母介入,代为掌控的话,至少也能起到阻滞的作用。

    玄门体系辛辛苦苦追赶的情况,也将极大地缓和。

    这很有些与虎谋皮的味道,对两边都是。

    事实上,余慈这么“大方”,也是要帮助太玄魔母与黄泉夫人拉开距离。

    以黄泉夫人的特殊性,相处久了,就算预设了防护,也不安全,他本人就是前车之鉴。

    还是有一个相对“超然”的位子比较好。

    任由白莲思索,余慈又转向红炎宝相佛:“一时半会儿,你们之间还不能脱钩。那么,六道轮回也要照此办理,相关事务,也由太玄前辈处置,不过无需进入轮回之中,一切往来沟通,都经过这里……”

    他跺了跺脚,指定了碧落天阙。

    “这就是三方体系交汇的中心,除了你们各自的天域出入口以外,想要进出、交流,只能通过此处。当然,也要有太玄前辈把关……”

    话音未落,余慈忽然停了口。

    有一层冰冷之意,莫名浇下,浸透全身。

    循着感应,月光洒落中南区域。

    参罗利那冷冷瞥了眼当空明月,巨大的身躯首次前移。

    随他本体动作,天裂谷下,已经有了“葬星”七八成模样的“原真界大日”之中,长枝如龙,纷纷探出,半途却是彼此扭缠,化为更为狰狞的粗藤形状,共是缠了两条,仿佛是一对交颈游走的魔龙,时分时合,直撞进天裂谷边缘的崖壁之中,穿透岩层土石,一路延伸。

    如果从更广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原真界大日”长出了两条畸形的粗壮长臂,正凭着这两条长臂,在真界的大地上“攀援”。

    是的,就是这么个感觉。

    因为此刻,魔龙也好,长臂也罢,它们所拉拽的,都不仅仅是一颗葬星,还包括了天裂谷之下,与之密切联系的血狱鬼府、还有真界的相关部分。

    如此一来,葬星更像是某个“巨人”的头颅——随着整体区域轮廓逐渐清晰,再加上血精源木枝桠的多头并出,这个感觉越来越明晰。

    这个“巨人”,就是参罗利那的外道魔国。

    天裂谷往东,因为连场大战的冲击,早已是满目疮痍,离尘宗事先已经做了紧急疏散,有大片的无人区,而玄门体系还没有扩张到边界区域。

    由此在无意间,形成了一个缓冲地带。

    可是当外道魔国拔起后,短短数息之间,这个缓冲地带就给吞没了大半。

    其实,这就是另一个法则体系,强行挤迫进来。

    参罗利那还是出手了,虽然还是强横霸道,但本质上,已经调整了因本源之力落入人手,而过分激进的做法,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的策略。

    这也也是一种自信:

    自信本源之力的负面影响,可以抗过去;也自信世上没有什么力量能抵挡住它的推进步伐,刚刚重塑的玄门体系也不成!

    当然,它的目标是寄生而非夺取,真界有一个可供承载稳定的结构,才是它心中所愿。

    之前,罗刹鬼王信誓旦旦,说是七祭五柱可以实现他的要求,可事实证明,那纯粹就是唬弄人的玩意儿。

    粗藤魔龙的“血气”正在地底深处层层渗透,也是触及到法则层面,等于是它前探的眼睛。

    这里还是旧体系的地盘,有巫神的元素,也有七祭五柱的元素,前者已经逐级崩溃,不可挽回,后者纯粹是寄生藤,完全没有维持修补的能力,可惜了那份完整架构。

    似乎是黄泉夫人的问题?

    参罗利那对黄泉夫人闻名久矣,可不等它仔细研究一番,天空虹光化现。

    邵天尊出现在前探的粗藤魔龙的前方。

    刚刚将方回等人送归离尘宗,他就马不停蹄,赶回此地,正好碰上参罗利那的碾压式推进,

    对“外道魔国”的主体区域,他实在没有办法阻挡,不过略一思忖,他身外界域铺开,对着地层深处,搅得土石如浆的两条粗藤魔龙,用出了“指地成钢”神通。

    刹那间,百里地层坚固如钢铁,死死卡住其前端。

    那粗藤魔龙,自突进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可碰到邵天尊的“指地成钢”神通,连震数震,都未能突破,挤得后边长躯,也都盘绕撑起,血光如流,往来贯穿。

    这魔龙其实就是已成气候的血精源木所化。虽然是以植物的形态出现,可究其本质,却是实实在在的外道魔物,凶横戾气绝对不缺。

    一连几次挣脱不成,直接就发了狂性。

    邵天尊之前,有百里长度,忽地烟尘并起,土石飞溅,粗壮的长藤仿佛是弓起的龙躯,其中段硬生生从地层深处撞出来,一个蓄力,再往上猛拔。

    仿佛当空打个霹雳,相反的却是千百里地层膨胀、崩碎,继而沉陷。

    也是这一刻,两条粗藤魔龙前端,竟是“挂”着直径过百里、质性已经大半转为金属的巨大土石块,强行冲出地层深处,迎空摇摆。就像是一个已经急旋开来的流星锤——天知道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巨大而恐怖的武器!

    邵天尊瞳孔凝缩,相对而言,显得无比渺小的身形,却是半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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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招标,实在没空动笔,只有三千字,本周我会抽空补上。

第二百零七章 动静太玄 破神无光(下)

    乔天尊自家施展的神通,自然可以消除。

    一念动处,“流星锤”的巨大“锤体”,质性便又逆转,这时候的结构强度,根本抵不住粗藤魔龙的折腾,再旋半圈,便是轰然崩碎,烟尘四起。

    未出手的“武器”碎掉,粗藤魔龙反倒是没了束缚,当下两边一分,真似有着天龙般的凶横和灵性,齐噬而至。

    这还不止,半空血光透染,连缀成幕,一直暗中寄生在其间的火瘟嗡然而动,得了魔国加持,疫毒催化,绝灭生机。

    在渊虚天君的月光神通之下,火瘟这等个体较弱的存在,很难存活,所以它们一开始就是以“燃烧”的方式,催化为疫毒,要渗入乔天尊界域之中,污秽灵光,迟滞气机。

    乔天尊依旧不动,然而身侧汩汩水响,又化为清光妙气,转眼将疫毒隔绝、净化。

    至此,他才微微一笑:“谢过尤道友。”

    在暗处出手的,乃是清妙宗地仙,尤云真。

    这位老牌地仙大能一向低调,虽是镇守宗门,却是百十年都不见得出一次头。

    比较亲近的人才知,其实是修行出了岔子,“天人相搏”有失,长年积病,闭关以消解。当年王人野杀得清妙宗丢人现眼,这位都没有出面,最后还是让八景宫出头了结,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久病成良医,其人医道,在修行界乃是首屈一指,对付疫病、毒素,正合其用,也可以助人疗伤回气,八景宫专门请他出来,便是为此,而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火瘟疫毒失效,但此时粗藤魔龙一左一右,上下齐攻,有强横的血气加持,便如开山巨斧,什么界域,也是一斩便破。

    其上所缀的根须式的“细枝”,则更具灵性,利用界域被斩破后的空当,吞吐穿刺,交织成漫天罗网,将乔天尊罩在其中。

    乔天尊此时展现出了极其强硬的一面,即使界域被粗藤魔龙斩破,却是凭着专门修行、强化的不坏法体,硬生生挡着“细枝”足以洞穿金石的穿刺、劈斩,不退反进。

    他的身躯与粗藤魔龙相比,几若蝼蚁,然而争得也是一线之机。几乎以毫厘之差,与其中一条粗藤魔龙先期接触,以拔山之力,强行扭转了其轨迹,使之砸向另一条“同类”。

    粗藤魔龙的体积毕竟还是太大了,再怎么深具灵性,在面对乔天尊时,也是各种不便,两条“粗藤魔龙”当即便给砸在一起,“细枝”互绞,铮铮之声响成一团。

    乔天尊还重施“指地成钢”的神通,这次直接就落在两条“粗藤魔龙”身上,强行改易物性,虽然大半都被旺盛的血气屏障,终究还是起了点儿效果。

    其柔韧的身躯变得僵硬,直接就砸出了千百裂纹,缠绕在一起的枝条,有的直接断裂,一时血气弥漫。

    可是,还没等乔天尊喘一口气,在粗藤魔龙后段,一段区域突然鼓胀、撑开,撕裂的枝条之间,一个通体光赤的丈二巨汉,缓缓走出来。

    此人通体都是乌金颜色,呵气成雾,其中仿佛有千百鬼面,层层叠叠,看不清面目,只有寒意透骨的双眸,穿云破雾,钉死在乔天尊身上。

    金刚魔俑,而且是已经有天魔寄生,已经实现了相对完美控制的金刚魔俑。

    由此可见,外道魔国已经是多么的完备。

    乔天尊咧嘴苦笑了下,目光越过眼前的强敌,极目远眺,看向参罗利那。

    那位域外霸主,除了最初往这里瞥了一眼之外,对他的阻截,近于无视。

    显然,已经不是刚入界的那会儿了,葬星将成,外道魔国已经成了气候,有了相应的机制。

    现在,不是他们如何对付参罗利那,而是如何处理有参罗利那坐镇的外道魔国体系。

    其实就算是对付参罗利,没人指望能击杀它。

    虽然有陆沉的成功案例在前,可谁都知道,那是多方因素造成的意外,更何况,身为域外霸主的参罗利那,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只看它登陆真界,也要外道魔国先行,就知道其行事风格。

    此时,八景、上清早绝去一切侥幸之心,对付体系,只有体系。

    不是空洞的法则结构,而是一个拥有层次齐备的生灵、可以自我繁衍生息的完整体系。

    就像现在的外道魔国一般。

    现在参罗利那营造的是一种生态,从噬原虫、火瘟,到千毒龙、刀蚁,还有皮魔、金刚魔俑等等,各有各的生存环境、层次。同时,还有大量的天魔受到吸引,暂时与无量虚空神主的共鸣分离,进入了这个体系。

    魔国生生不息的气象已经呈现。

    对付这样的强敌,如果玄门戮力同心、准备充分、心无旁骛,不计损失,应该是有一战之力,有成功的机会。

    可是这四条,现在一条也做不到。

    八景宫,还有上清宗,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带个头,起一个号召、突前的效果。

    乔天尊自认为就是体系的一部分,他面对金刚魔俑,也不会逞个人的勇力,陷入无休止的缠战,当下便向后退。

    天空中,乌云密布,转眼间就有雷光轰落,密密麻麻,形成了电光织就的诡谲“森林”,殷殷的雷鸣,也是碾压而至。

    金刚魔俑无惧雷霆,可寄生在它体内的天魔,却必须要有所忌惮,当下止住了前移的步伐,伸手护住头面。

    而此刻,在地面上弹动的粗藤魔龙,终于用血气冲开了“指地成钢”神通的压制,后半截盘起,给了金刚魔俑护持,前端则呜呜沉啸,顶着雷霆冲上半空,竟要以其庞大的身躯,强行挥散云层。

    不只如此,因为乌云暂时遮住了月光,构成“粗藤魔龙”的血精源木,还趁机发挥了“输送甬道”的作用,一波又一波火瘟冲起,刀蚁也沿着其上粗大的脉络,嚓嚓而来。

    这就是体系冲突时的消长变化,从来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彼此针对,彼此破坏,谁能先一步抢占先机,后续的消长中,就可能逐步占据主动。

    说白了,这也是一次强者碰撞时,法则衍化、逐层对抗的过程。

    对抗不是特别直接,但涉及的层面更现实,冲突的结果也就更惨烈!

    现在玄门体系最为被动之处在于,参罗利那掌握了“真界大日”这样一个短时间内,可以源源不断提供能源的根基,十三外道独特的生态养成,在这种环境下,几乎没有任何的成本可言。

    更不用说那些无穷尽的天魔。

    相比之下,修士的数目总是有限的,培养、成就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惨烈的冲突中,天然就处于下风。

    为此,多劫以来,不管是玄门、佛门、巫门等,都拿出了道兵、傀儡等替代品,尽可能地利用体系之中的庞大资源,更迅速、更直接地生成实质性力量,上清宗的“诸天神明”,其实就是这种想法的终极体现。

    此次与外道魔国对抗,“四御”体系也不知整合得怎么样了。

    一念至此,乔天尊也忍不住抬头,望向漫天阴云之后,暂时掩盖光芒的明月所在。

    与之同时,参罗利那再一次抬头,血眼穿透云层,准确锁定中天明月的位置。

    用相对超然的视角观察了一周,它可以再度确认,此时真界一界体系运转的枢纽,就在那里。

    当体系建立,参罗利那的视角就从中拔出来,指向更宏观的层面。

    埋白讲,搭建起来的玄门体系结构,多少有些出乎它的意料。

    不是八景三十六天,不是上清三六十天,而是二者的某种融合,就像是沸腾的热汤中,汩汩生成的气泡,每一个气泡,都是一处相对独立的虚空世界。

    看到这个,参罗利那本来不太舒坦的心情,开始转好。

    此界那些碌碌这之人,真要以为它会把真界变成葬星,又或是十三外道的猎场?

    它需要的,只是一个稳定的、有拓展性的、但绝不强势的寄生环境而已。

    很早以前,它就想利用“转世”之法,脱离元始魔主体系的禁锢,只是在真界,面临了一场失败。这里面也有着对巫神法则烙印的忌惮心理,再加上选择寻常“星球”上的生灵,种种优劣之处,让它举棋不定,不那么果断。

    在沉寂了一段时间,或者说,做了许多目标模糊的尝试之后,罗刹鬼王找上了它,给出的计划,为它之前的“旧思路”,开了一条新路径。

    罗刹鬼王的说法是:以一个虚空世界为根基,不断地接触更多的体系,彼此参照、影响、交汇,借此“模糊”、并且“消融”独立的烙印,拟化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法则体系”,却又具备强势基础的新世界。

    如果在这个“新世界”里转生,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理论上,罗刹鬼王的“画饼”是最符合要求的,如果一切都按照她所吹嘘的“七祭五柱”体系、“大日坠落”的流程来走,真界在宇宙中的飘流,就是注定的。

    可问题是,“七祭五柱”体系已经被“卖”了,便在它以为万事皆空的时候,现在的玄门体系,又成了个“惊喜”。

    换一个人,看到的只是“四方八天”的特殊结构,是本来完整合一的真界,被特殊的法则体系切割得“支离破碎”。

    但参罗利那却看到,建立在这个法则体系之上的,充分的“延伸”、“拓展”的前景。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可以从它屁股底下的“原真界大日”来看,注定了真界不可能长久维持现状——真界中人必须去寻觅一个“照明”并供万物生灵繁衍生息的“太阳”,并且要双管齐下,“打破虚空”和“宇宙飘流”并举,才能在此界生灵绝灭之前,有点儿一点儿的希望。

    这就逼着真界必须用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在茫茫宇宙中寻觅、开拓。

    在未来的“飘流”过程中,必将有相当数量的星、界,被此特殊的法界体系吸纳进来,紧密接驳,化为一处“天域”,或成为某处“天域”的一部分。

    其实,这个过程已经开始了。

    目前真界之中,连接“死星”、“平都玄阳界”等等虚空世界的固化甬道,已经有近百个,多数都在门阀大宗的控制之下,绝大多数也已经开发完毕,为各宗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源。

    而随着巫神法则体系的彻底破灭,那些固化的甬道结构,不可避免出现松动,为了保住这些资产,相关的各个宗门,都在拼命重新对接、加固。

    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在这个全新的玄门体系中,各虚空世界与真界的联系,注定要发生极大的变化,形成更密切的联系。

    必须再次强调,对参罗利那来讲,这真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不只是对他,对他的外道魔国也是如此。

    现在,外道魔国所缺失的,不是什么低层基础、高层战力,而是食物,大量而稳定的食物,

    当能源不虑缺乏,培育十三外道,就是最容易的。可是,要维持一个庞大的规模,却是宇宙中最困难的事情之一。

    一个合格的十三外道掌控者,要处理的最重要的事项永远不是繁衍,而是控制数量。

    就算是在广袤的星空之中,参罗利那也要控制“十三外道”的总量,否则“饥饿”之下,互相残杀,就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天魔也好、外道也罢,对血食的兴趣都不是太大,需要的是具备一定层次的情绪、意志这样更玄虚的东西。

    真界的平民虽多,却因为层次不够,无法提供类似的食粮。

    故而它们的食谱里,修士才是主流。

    目前是可以的,但很快又要出缺口,而通过虚空世界的对接,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它似乎可以坐享其成了。

    “放养”这种事,它很熟的。

    很重要的一点是,“放养”的对象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现在就已经有点儿超标,所以要控制一下……

    “修正”过程中,绝望、耻辱、奋进、拼搏,等等正面、负面的情绪意志,无疑就是“培育果实”的沃土。

    现在插手的时机正好。

    玄门体系基本稳定,外围还比较混乱,正适合从体系之外,进入体系之内。

    鸠占鹊巢倒不必了,种下烙印、“深耕细作”却是应有之义。

    整合了血狱鬼府乃至于部分域外虚空的“巨人”,在粗藤魔龙的牵引下推进,就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要更加直接,可以迅速地新的法则、体系烙印打入,就像现在,萧圣人、无量虚空神主正进行的那样。

    两位大能的交锋,固然是以神意对冲为主,可真实之域上,仍然有无数法则碎片飞落,遍布一界。

    没有了相对严密的巫神体系,这些就是很难祛除的痕迹,就像是保留了猛兽气息的猎场。特别是未来的胜者,当其居于中天,八荒**,无不响应,那些就是万物生灵都要受到影响和浸染的威严所在。

    可惜了,这样一场战事,它无法参与进去。

    参罗利那不愿意再和所谓的“元始圣道”纠缠,而现在的玄门体系一方,也没有哪个强者,值得它进行这么一场战斗。

    看现在顶在最前面的乔天尊,坚韧硬气,可惜终究是大门大户养出来的,境界无拘束,心中有规矩,只是“体系中人”,而非是一个跳出、开创的真正强者。

    刚刚泛了点儿热量的血液,重又凉下去。

    “巨人”继续前移,参罗利那却有些感慨。

    这一刻,它想到了陆沉;当然,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依旧在眼眶里遗留的灼热痛感……杨和子。

    而如今,嘿嘿,世无英雄!

    嘲弄又无聊,还有某种莫以名的孤独和苍凉——在天人相搏的路上,就是这样的心情,才是恒久不变的。

    相对而言,它都还算得幸运。至少在它面前,还有一个翻不过去的、只能暂时绕过的大山,很多时候,它都给压得喘不过气,但更多时候,却像是重锤,猛轰在心头,激起它的兴奋和战意。

    当这份情绪瞬间蔓延全身,参罗利那蓦地纵声尖啸。

    尖锐的音波瞬间催化成纯粹的冲击力,推至百倍、千倍的速度,横扫**。

    然而,在它所踞的境界之上,偌大的天地间,空荡荡,无有回响。

    倒是在更现实的层面,一界震荡,万物生灵为之颤栗俯首。

    之前还在阻挡金刚魔俑的雷云为之四散,“电光森林”扭曲破灭。

    而中部天域,明月又是动荡,层层光晕扩散,扩到外围,却是与漫天黑潮阴霾混杂在一起,渐渐分不清边际。

    视线只在那边一扫,参罗利那嘿然冷笑,直视前方。

    此刻,在不断后移的乔天尊之后,连天接地的气浪呼啸而来,所过之处,万物崩毁,一片狼籍。

    这就是巫神体系破损带来的冲击。

    再往后一小段距离,清光层染,便如同一朵绽开的千瓣莲花,玄妙奇绝,气象不凡。

    玄门体系也覆盖到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一人天下 并立雄才(上)

    当参罗利那直面体系鼎革的正锋之时,洗玉湖处,余慈也正消受着参罗利那的尖啸所带来的冲击。

    此时正在他全力整合一界资源的过程中,心魔大劫也还没有完全过去,参罗利那的啸音——其实是绝高境界的威煞扫荡真界。

    这一刻,真界当真是万马齐喑,海量的负面情绪,通过魔潮反馈,齐齐回圈。

    余慈眼前一暗,形神莫名沉滞,整个人都似被恐惧、慌张、迷茫等负面情绪的巨浪淹没掉。

    现实层面,明月在上,参罗利那在下;可是在情绪意志层面,却是被整个地压下去。

    可以说,这是受了外在因素的牵连,可事实就是,现在天底下找不出一个能与参罗利那正面对撼的强者。陆沉已经殒落;萧圣人正与无量虚空神主放对;其余盖压一界的强者,像造化剑仙,也没有出手的意愿。

    由此,交锋的形式已经确定了:就是体系对体系,整合各方资源,汇聚各方力量,才有胜算可言。

    既然要聚集,就要有一界的承负,没什么好讲。

    有这份认识,余慈心中便有份灵光不灭,艰难地缓过口气,中天之上,刚刚险些被黑潮吞没的明月重又绽放光芒,破云透雾,只是边缘越发地模糊。

    他暂时不去理会炽燃的心魔,只将神意与月光合为一处,倾向亿万里外。

    此时的“体系对撞”,正是在一触即发之时。

    顶在最前面的乔天尊,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强行切入新旧体系的空白地带,这里法则损毁,万物崩灭,也只有地仙大能才彻底抗住冲击。

    他过得有惊无险,很快又撞入玄门体系覆盖区域,缓过口气。

    在他身后,十三外道的金刚魔俑、粗藤魔龙倒也无所谓哪个体系覆盖,紧追而至,“空白地带”对它们有所损伤,却又在外道魔国的支持下,快速痊愈。

    倒是借着雷云覆盖之时洒播出来的火瘟、刀蚁又遭了殃,虽然及时气机相聚,合力冲锋,也是两边对撞,瞬间越过,但冲过“空白地带”时,还是给扫灭了相当一部分。

    如此,两个体系之间“空白地带”,继续推移,很快到参罗利那本体之前。

    只要是在真界地盘上、旧体系的范围内,这一个劫数,总难避过。

    参罗利那也看出来,两个体系之间的“空隙”,在进入到断界山西段,由离尘宗造出的无人区后,明显扩大了许多。

    玄门体系收力了,似乎想利用法则崩毁的“空白地带”,尽可能地给外道魔国以杀伤。

    对这种心眼儿,参罗利那根本懒得理会

    “空白地带”推过来,转眼将它吞没。

    体系破损、湮灭的冲击,风暴般扫过。

    参罗利那的身下,目前作为“葬星”的“原真界大日”,虽然温度开始内敛,但依旧远超常规,所过之处,火焰遍空,但这时候,也是瞬间压灭,只在内部燃烧。

    威势确实不凡。

    可是说白了,这就相当于一次“大千颠倒风”过境,对真人修士极有杀伤力,对劫法宗师也有一些威胁,但对自成一域的地仙强者,真的无所谓。

    参罗利那连眼睛都没眨,血色的复眼远眺,更关注玄门体系内部的法则结构变化。

    可也在此刻,它看到:即便收了力,也一直在扩张的玄门体系,忽然停下。

    更准确地讲,应该说是两翼分张,绕过了参罗利那这片区域,把它单独“空”出来。

    这是之前任何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的变化,也是从未表现出来的掌控力。

    这么一个变化,对参罗利那的影响极小,可是,目前体积远超过参罗利那的外道魔国,由此而前后脱节了。

    此时的外道魔国,后端在旧体系中,前端在玄门体系里,中段全由参罗利那的领域控制。

    以原本“空白地带”的推进速度,这只会是短暂的不谐,可由于“空白地带”的突然固定,部分因压制而收缩,部分因对抗而膨胀,法则衍化,不可避免地出现异常。

    紧接着,中天月光照下,直接照透“原真界大日”暗红的外壳,外层区域像是变得透明,内部血管般密密麻麻的血精源木,关键的葵阴魔巢位置,都是隐约可见。

    渊虚天君的明月神通,又有精进。

    参罗利那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听得中天之上,叩心钟响起。

    “嚓嚓”声里,它的十七长足微幅地调换了下位置。

    钟声听着悠然悦耳,其实是云外清虚之天,五位以上的地仙大能聚力而为,以“叩心钟”这个世间已知的唯一一件成道法宝为介质,将穿透性的灵压打入。

    其压力抵至,远在钟声之前。

    钟声真正的目标,也并不在参罗利那,而在于外道魔国。

    灵压袭至,参罗利那定住本身领域不同,然而外道魔国却护不周全,其内部结构扭曲,特别是“葬星”之内,已有部分粗大的血精源木脉络在震波中断开,血色涂染。

    只一波冲击,至少将“葬星”内部的结构破坏了一成以上。

    参罗利那眼神冰冷,自顾自居于茫茫的法则空白区域,任血色蔓延到了整个外道魔国,没有动弹。

    第二波钟声响起,沉闷许多,里面有些嗡嗡轰鸣。

    这是两边体系相激变化,外显的表征。

    很明显,叩心钟的灵压,已经不像第一次的时候,那么具有穿透性。

    “葬星”就像个活物,应该说,它本身就是个活物,是十三外道体系初步搭建成功后,各类魔头意识汇聚的产物。

    在第一波受创之后,就开始调整“葵阴魔巢”的分布,强化血清源木的结构,也开始将早就储备好“产出”翻上来。

    这一次,不再是脆弱的噬原虫、火瘟、玄阴血影之类,而像是绽开了一朵妖艳的大花。

    十三外道中,除葵阴魔巢外,再没有类似于“花朵”的种属。

    这一刻的“大花”,每片“花瓣”,其实都是无数细长坚韧的藤条拼接而成,而每个藤条之上,都满悬着颤巍巍的尖刺,其质明透,映着“葬星”暗红的光彩,刹那间仿佛是真界大日重新放射出万丈强芒。

    事实上,“强芒”是真的发射出去了。

    灰沉沉的天空,瞬间被千万道光矢布满,像是外道魔国之中,甩出了半圈光环,而这光环,无疑是最为致命的武器!

    百箭藤!

    等到“光环”先打穿了两个法则体系的屏障,还有中间的空白地带,变得暗淡、稀疏了一些,真界之中,才听到那尖锐刺耳的鸣啸之音。

    一击放出,根本不看效果,本是如绽开大花的结构,撑开了许多,百箭藤之间,彼此的距离也放开,光矢芒刺重新凝就,嗡声震鸣声里,第二波再出,弥漫天际。

    接下来,结构再次撑开,此时的百箭藤,已经化为了一张覆盖千里地域的巨网,网眼看着极大,可是每一根藤条上,光矢的方向都可以自由调整。

    和前两波只是大概确定方向,本质还是漫天洒开的散射不同,这一次,是攒射!

    此时的真界之中,准确地讲,是玄门体系覆盖区域内,固然因为诸天域相对独立的结构,使得气势如虹的千万光矢穿透性,受到了极大限制,中部、东部受损不大,可是挡在箭锋之前的中西部区域,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正往南国飞行的离尘宗山门,就是最好的例子。

    整个山门,包括环绕外围的“天河九曲”,都被百箭藤光矢打了无数次对穿,若不是当时正好进入另一处天域,消融了部分穿透力,整体结构都可能被打崩掉。

    这些光矢的轨迹,只有直线一种,但其穿透力,还有能量将逝之际的崩灭之力,却是直抵法则层面,除非是真人境界以上,连抵挡的可能都不会有。

    连续两波冲击过去,就算有玄门体系加持,宗门弟子也是死伤惨重,便是在摘星楼附近的护楼法圣,由于身躯巨大,也是重创。

    顷刻之间,离尘宗的实力,就去了两成有多。

    方回站在摘星楼顶,冷冷看着这一切,末了,又看向天空。

    两波光矢散射,逼得玄门体系瞬间由攻转守,一连刷落数千层清光壁障,更有叩心钟响彻诸天,在诸地仙加持之下,神意冲击瞬间飙上亿万重,干扰光矢穿透。

    阴沉天空,彻底被两边冲击爆散的光芒照透,一时亮如白日,什么云层,俱都流散、湮灭。

    中部、东部的真界生灵,仿佛是看到一片刺眼的光墙,平平地从远方压过来,偶尔有穿透光墙的“劲矢”,就像是逆向的流星,在天空中留下久久不散的轨迹。

    而此时,第三波的攒射的光矢,已经撕裂虚空,擦过当空明月边缘,正正命中云中山之上,云外清虚之天。

    途中,万千清光屏障一发洞穿,清气缨络垂下,也被斩落,最终还是云外清虚之天前,撕裂一道虚空裂隙,将光束纳入、消融。

    连续三波百箭藤扫射,让此时作为主战力的八景宫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不会有,如果不再次转守为攻,第四波、第五波光矢发动,玄门体系就再也不用喘气了。

    这就是无光魔主的算计:

    外道魔国看起来各种魔头都有培育,其实却是将最具有大范围杀伤力的百箭藤,压在最底层,连余慈的明月神通也没有发现,等到最合适的时候才翻上来,逼得真界这边完全乱掉节奏。

    一些本来还要留存的底牌,都要打出去。

    “罢了,动手!”

    陡然间天地凝滞,就卡在第四波光矢将出未出之际。

    这一记来得太准,正要发射的光矢,本身力量正在激发,却是被强行中止,两股力量对冲之下,至少有三成光矢爆碎,百箭藤大网连续给撕扯出了几个巨大的缺口,等于是报废了大半。

    虽也在“葬星”的意志驱动下,强行发射,却再也没有了前面三波的气象。

    而在外道魔国后方,旧体系所在区域,有清浊之气并行,交缠,显化为一道转轮,迷蒙不清,却是将已被压迫真界边缘的巫神法则体系残余力量,一鼓作气,提振起来,甚至还包括了血狱鬼府、九天外域的部分。

    转轮旋转,搅动虚空。

    外道魔国本就是临时拼合在一起的虚空结构,被这么一带,发生了比之前被“裁为三截”之时,还要严重的扭曲。除了“葬星”所在,还相对稳定以外,其余各处区域,都崩开了裂纹,气脉输送,为之紊乱。

    更重要的是,这次扭曲直接影响到了作用在“葬星”之上的压力——而这本是“原真界大日”重新点火的关键。

    这是釜底抽薪之举。

    可惜,玄门那边,明眼人都看出来,因为百箭藤的变数,使这次的时机,没有卡在最合理的区间,至少,给了参罗利那反应的机会。

    参罗利那半转过庞大的身躯,看已经嵌入外道魔国的半截转轮,并不奇怪。

    能够形成这么一个稳定的法则空白区域,将外道魔国一分三截,渊虚天君那边肯定已经实现了对旧体系的部分控制,现在看来,他们合纵连横的手段相当出色,直接与“七祭五柱”体系相接。

    玄门体系、七祭五柱,两个体系结构的合围,完全占据了真界的主场之利,还没有完全深植其中的外道魔国,胜算并不大。

    这很有趣。

    参罗利那对“七祭五柱”体系中的黄泉夫人,也一向很好奇。

    能把陆沉害死的女人,究竟有多么厉害?

    为此,它还专门喊了喊话:

    “黄泉夫人,和渊虚天君联手,怎若你我两方合力?”

    话是这么说,对已经站了立场的对手,参罗利那的任何言辞,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话音未落,腹下长足抬起,反斩过去,血光裂空,直指转轮。

    血光如刀,抵至半途,却有无量光芒化现,层层消融。

    这一刻的轮转之上,仿佛是显化了六处虚空世界,每一处虚空,都有佛陀居中,或立或坐,宝相庄严。生灵则绕其而居,繁衍化生,轮回不息。

    弹指生灭,百岁如流,无有竟时。

    西方佛国,六道轮回!

    “了不起!”

    参罗利那的再次开口,不是指这一次仿佛天衣无缝的联手,而是对渊虚天君和八景宫,可谓“上乘”的纵横之术的赞赏。

    五柱神明、六位佛陀,单纯以地仙数量的堆积,也是远远超过了对面的玄门体系,就算里面一半神智不存,一半受困轮回,不可能展现全力。

    可当这份力量,作用于天地虚空之上,依然是风云变色,法则层面的压力灌入,外道魔国几有全面崩溃的迹象。

    先破坏平台、剪除羽翼,再行围杀?

    这些年来,真界这边,从来都是换汤不换药。

    参罗利那再一声尖啸,巨躯化入魔国,与血色浑染在一起,竟不理会前面的玄门体系,而是收回了“粗藤魔龙”,借着那股“甩劲儿”,向后强硬地撞过去。

    如果真是十一位地仙大能,心无旁骛,有七祭五柱、六道轮回两种体系加持,再用渊虚天君那种神通,完美聚力,其力量强度,绝对是要压过参罗利那一头。

    只是,这种理想化的状态,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参罗利那的这一撞,当真是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它冷酷的意念,让对面明白:

    既然要出手,就要做好矛盾的焦点转移到你们头上的准备。

    本应是作为辅助的“后方”,变成主战场?

    七祭五柱那边也还罢了,诸位佛陀,怎么可能用刚刚才有一点儿气象的六道轮回,去承担参罗利那和外道魔国的致命冲击呢?

    依旧是无量光海,层层消融,不见锐气、战意,只完美地行使辅助职能。

    七祭五柱体系,也不可能违逆这个意向,否则两边思路偏差,后果要更糟糕。

    当一方缺乏硬度,就算再怎么庞大,也不过就是一团棉花罢了。

    参罗利那没有冲破无量光海,七祭五柱和六道轮回也没有对外道魔国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当然,对玄门这边来讲,也不能指望那边临时拉过来的盟友做得更多。

    不说几个佛陀,就是目前掌控七祭五柱体系的太玄魔母,身体状态也不适合硬度太强的战斗。

    现在,玄门体系已经缓过劲儿来,吟声入空。

    真实之域上,在萧圣人和无量虚空神主的战区边缘,神台呈现,以此为根基,如水墨泼染,层层法则从无到有,由虚化实,显化出恢宏仙境,巍峨天宫。

    天宫之外,诸星环绕,更有层层天域,与之相通。

    四道灵光冲起,四御法相,各归其位。

    参罗利那回头瞥了眼:

    上清三十六天!

    也在此刻,真实之域的法则图景,分明就是映在了当空明月之上,若隐若现,气象已成。

    果然还是渊虚天君啊。

    参罗利那身形复现,已经视后方无量光海如无物,仰观明月,长肢“嚓嚓”连响。

第二百零八章 一人天下 并立雄才(中)

    参罗利当然知道,面前这套玄门体系的结构,储藏着惊人的能量,似分而合,似散而聚,而做成这一切的,不是、至少暂时不是体系本身,而是渊虚天君的奇妙神通。

    所以,无论如何,渊虚天君都必然要出头。

    不过,里面的这番道理……还有更深层的东西,某人到底懂还是不懂?

    碧落天阙,余慈的投影无声消失,洗玉湖上,其本体都化为一道光芒,直入中天。已经铺设开来的玄门体系中,余慈已经等于是半个造物主,再有虚空大挪移的手段,亿万里距离,等若无物。

    然而中天之上,他往何处去?

    事实上,余慈进入到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中。

    他所触及的一切,包括他本人的形神结构、开辟出的心内虚空、超拔于其上的心象,还有玄门体系之中不可计数的广大元素,恍惚间都没了所谓的依属和层次感,整个地都化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一轮当空明月,所有的视角都整合归一,以明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而在另一个角度,这一轮明月,又投放在许许多多生灵的心中,映照周边一切。

    一种类似于神主的玄妙状态,却不限于生灵的层面。

    也因此,汇聚的资源,几如汪洋大海,无边无际。

    他从未如此强大过。仿佛自己的呼吸,都化为一界的韵律,使得元气跌宕,风云变色。

    当然,不是说一界的力量都为他所用,如此混杂的资源,不会有任何意义,真正的力量,在于明月心象悬照,自然将“汪洋大海”中的精华提炼,由四御体系运化,由他心念所役。

    这种提炼的力量,是怎样的层次,怎样的强度,余慈还把握不太清楚,但没关系,试试就知道了。

    恰好参罗利那血红的复眼直视过来,他心意一动,刹那间神意冲击千万重,倾压而下。

    对地仙、神主这一层次的强者而言,千万重级别的神意冲击只算常态,造不成什么威胁。但重要的是,随着神意力量扩散,真实之域上,属于余慈的的法则区域一层层铺开。

    茫茫道境、恢宏天宫,初时还像笔锋之下的山水画作,可随着一层层法则涂染,愈发地气韵生动,虚实莫辨。

    这是完全由他支配的世界。

    当此法则区域在真实之域上铺开,对现实层面的影响,更是深透。

    以至于正在激战中的萧圣人,都送来一瞥;还有无量虚空神主,似乎也以某种特殊的方式,观照过来。

    至于参罗利那,则是在冷笑声里,第一次在真实之域铺开了它的法则领域,但让人意外的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异象,有的只是它自个的投影,或者,是更真实的无光魔主?

    在真实之域看到这个十七长足的大蜘蛛,给人的感觉,还是比较微妙的。

    在这具“真实投影”之外,才是由血色灵光撑开的法则区域,吞吐不定,似乎有着无限的张力。

    余慈认真观察,与之相呼应的,就是明月悬照,不但在现实层面——道境天宫之上,同样有一轮明月升起,普照真实之域,二者结合得天衣无缝。

    真实之域上的根底,没那么容易看清楚。

    可在现实层面,参罗利那的本体处,月光照下之时,外道魔国真的是给照得透了。

    月光下之下,外道魔国中,浓厚的血气像是被稀释掉了,又徐徐澄清,直至将内部的情况彻底暴露出来。

    从血精源木的结构,到葵阴魔巢的分布,还有更深层所有已经孕育出来的外道种属的类别、区域,何者将发、何者潜藏,都是纤毫毕现。

    如此的好机会,没有人会错过。

    外道魔国后方,六道转轮之上,佛陀齐声颂经,梵音阵阵;中天之上,光华隐没的叩心钟同样发动,两边不约而同地选取了灵压穿透之法,且因为明月神通的加持,对外道魔国里里外外都是明晰,针对性更强,造成的杀伤,也倍于从前。

    这回,参罗利那已经无法再回援了,渊虚天君的神意冲击锁定了它,同样的,月光凝注,其不假外求的界域,竟然也给照透,厚重的外壳隐隐变得透明,气血如何运转,都显露端倪。

    这是渊虚天君的神通手段,也是玄门体系在统合之后的优势。

    然而,看破不等于压倒。

    参罗利那一点儿重新掩饰的意图也没有,就拖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外道魔国,向玄门体系方向推进,真实之域、现实层面,凶意飙场。

    这一刻,真实之域的参罗利那,和现实层面的无光魔主,就像在镜子两边的镜像,虽是明月悬照,却依旧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明月神通映照得越是清晰,就越难分辨,因为两边根本就是毫无区别。

    无论是法则结构、神意质性、气脉运转,都是如此。

    只有滔天凶气,横贯天地。

    余慈试探性的千万重神意冲击,只不过是双方对冲的神意大潮中,第一波微不足道的浪花。

    参罗利那的尖啸声起,音杀激起的狂飙巨浪,和同步推至亿万重的神意冲击进一步模糊了真实之域和现实层面的区隔。让人感觉着,此时的参罗利那,就是这片天地的中心,不管是什么层次、什么领域,都围绕着它转动,被它强横的力量扭曲。

    正因为是这样的变故,余慈这边,真实之域的道境天宫,现实层面的玄门体系,也是给绞缠在了一起——两边的法则结构,也着实非常相似。

    这算是被参罗利那“带到沟里去”呢?还是又学了一手?

    此时的余慈,甚至也分不清真实之域层面、现实层面究竟有哪一部分,才真正地属于自己,参罗利那的超绝境界所带来的压力,瞬间就把对战推向了他所能理解的最高层次。

    道境天宫燃起了大火,焚灭结构,飞灰漫天,参罗利那就踏着道境天宫的废墟,缓缓而来。

    只是“烈火”过后,转瞬又是琼楼玉宇,铺设阵列,更有仙真显化,穿梭其间,布设阵势,衍化出种种降魔神通,便如天罗地网,将参罗利那罩在其中。

    参罗利那通体血光明灭,也受了伤,但绝对没有触及根本,一明一暗之间,无数法则更替,将冲击造成的破坏消解,始终生生不息。

    在这样奇特的战斗中,参罗利那依旧保持了它惯常的方式,已经修炼到圆满无瑕境界的魔躯,就是它的最强武器。

    它一对复眼,盯着道境天宫的核心地带。

    之前,它用自己的强横和决断,打乱了上清、八景两边夹杀的计划节奏。

    可是,七祭五柱、六道轮回的力量加入,也让它稳步推进、促使外道魔国在玄门体系中逐渐融合寄生的盘算,付诸东流。

    终究还是免不过要狠做一场……掺合进已经混乱不堪的漩涡里去。

    既然如此,来啊,来个有意思的手段瞧瞧?

    一念至此,战意更是炽燃,生成实质般的火焰,

    此时,参罗利那已经带着外道魔国,强行压过了新旧体系刻意形成的空白地带。

    这边的玄门体系,对外道魔国有极大的排斥力,可所有的排斥力量到了参罗利那这一侧,都是崩解,被火焰烧成飞灰。

    另一个层面,叩心钟和佛国梵音始终不绝,以“穿透式的灵压”,对外道魔国造成持续伤害,这一点,参罗利那也没有抵御的办法。

    可是,每当外道魔国中的结构、魔头崩解,化为血光,转瞬就是化为浑浊烟气,渗入它巨躯之内,吞吐变化,似乎又形成了一个循环不绝的体系。

    此时的参罗利那,当真是硬生生拖着外道魔国,一路碾压进来。

    不论上清、八景拿出什么手段,都无法触及它的根基层面。

    余慈终于明白,对参罗利那,任何单纯法则层面的手段,都不会有太大作用。

    不愧是域外霸主,它的修行太完美了,千锤百炼,没有任何瑕疵,原本出现在天魔体系中各个生灵、包括极祖那等强者身上的稍弱的灵昧一环,在参罗利那这里也不算短板。

    或许,面对陆沉时,就是这种感受?

    “拳头还是太弱。”

    参罗利那用一句话总结之前发生的一切。

    而接下来的意念,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就目前来看,渊虚天君倒是比其他人更懂得一些道理,只因境界、眼光所限,他做得还不够!

    远远不够!

    不以一人奉天下,而以天下奉一人。

    当年,巫神心太大,终至反噬;陆沉不屑为之,却遭围杀;它则是过于谨慎,拿外道魔国小打小闹。

    如今再看一个新的“同类”,参罗利那心中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深沉凛冽的杀意,指向道境天宫的核心。

    解决他……在玄门体系中,现在的渊虚天君,无疑是最强点,可一旦破开,其神通再也无法整合诸天,对玄门体系来说,就将完全换一副面目。

    对参罗利那而言,那也是最理想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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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事多,本章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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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