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上)
幽灿和诸阳同被造化剑仙气机锁定,但和这阴影相比,又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
分明有一张无形的网,强行梳理了这里混乱的法则体系,代之而起,也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幽灿忍不住回头,却见烛龙王头顶,造化剑仙屹立不动,微昂着头,静静看着扑面而来的幽暗湍流。
下一刻,湍流无声中分,分成两股,竟是分向幽灿、诸阳所在方位而来。
一路汇聚其他混乱的水流,到最后已经如蛟如龙,狰狞可怖。
就在这诡异的表相之下,一个迥异于常规的体系化现,把他们罩在其中。
无论是身为地仙的幽灿,还是早具地仙战力的诸阳,都是通晓天人九法奥秘者,身处其间,很快就有确切的感应。
果然如罗刹鬼王所说的那样,当造化剑仙的“灵变之法”铺开,天人相交、阴阳妙化的层次弱化了,天与人之间,距离在“缩短”。
在神意感应层面,差别还不明显;可当意念真正作用于外界,情况却是迥然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更有力度,更有深度。
念力强度,相较于人的其他层面的力量,换算起来,差不多永远是最弱的,也因此,如果能够通过锤炼,使之快速增长,形成优势,也差不多就是“压倒性”的。
楚原湘、武元辰之类精通神意攻伐的强者,同级别下,往往得到高人一头的评价,原因就在于此。
这里所谓的“力度增长”,并不是说本来连头发丝都动不了的念力,现在就可以隔空移物之类。而是对于物性的影响力,明显要更直接。
意念动处,就可以直接切入,作用在物性之上——“念”与“物”之间,像是有一层“磁性”,可以彼此作用。
在此之前,意念与物质之间,与物质构成的天地之间,要通过元气、通过法则,消长之间,才有相互作用的机会。
这种传导之法,前人总结其规律,称之为“阴阳”。
现在,这一切都给打破,“念”与“物”的关系,直白得让人心惊。
这是剑修希望的世界吗——或者是造化剑仙这样的“剑修”所希望的?
幽灿和诸阳都是灵昧修持到了一定阶段的强者,根本也不在阴阳之上。
特别是幽灿形神分离、诸阳更算至少十分之七个剑修,都是很快适应过来。
两人都是很轻松地打灭了追袭而至的“水龙”,理所当然地也提供了相关的信息,让造化剑仙知晓。
实话实说,他们倒觉得这个体系不像估计的那般难以适应,比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只不过,这是对他们这些修行有成的强者,对寻常人又怎样呢?
这种现象拓展开来,又会对整个法则体系、对生灵群体产生什么后续影响?
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是最从最简单的情况看:作用永远是相互的。
无所不在的物质世界的压力,没有了元气、法则的缓冲,直接作用在意念上,那种“磁性”的力量,会导致人的心念常有流散、同化之厄。
需要不停地锻造心念,确保稳固纯粹,也就是需要灵昧修持之术。
这确实是一个适合“剑修”的体系。
只不过,如此一来,世间那些“运化元气”、“运转阴阳”的技巧,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只从这一项看,造化剑仙的设想,绝不可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其他更具体的东西,现在已经没那些心思去想了。
幽灿和诸阳都很无奈,造化剑仙明显是把他们当成试验品,层层加码,早晚要折腾死。怎么才能逃得掉?
水世界与真界屏障的崩溃,还影响到了一个地方。
四方八天的龙变梵度天,已经彻底枯死的菩提树下,已经无人去管的妙相,便在此刻醒来,睁开眼睛。
龙变梵度天的金红光芒,透过扭曲干枯的树枝,在她光赤无遮,又肚腹鼓涨的躯体上,烙下妖异古怪的阴影痕迹。
妙相眨眨眼,便在此刻,已经足月的腹部,以可以目见的速度平复,完全成形,已经可谓“瓜熟蒂落”的巫胎重化为精血,充实全身,使得她的肢体都泛出微微的光华。
巫胎是最优的选择,不过母体却是最便捷的选择。
现在的局势下,选一个有相当根底的母体,自然比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更有用处。
为了孕育巫胎,尽可能断绝外界影响,妙相的修为一直被压制在步虚上阶,如今却是轻轻巧巧破限,连天劫都没一个,就已经成就。
其实也不是没有,上清故地,四方八天,还是相关的机制的。
只是相关的权柄,都在太霄神庭中枢之地,现在里面明显没有这个闲情。
妙相光赤着身子,缓缓坐起,又伸出一只手,仔细观察。
手臂慢慢变得透明,肌骨血脉都清晰可辨,若刚刚在湖底妖国的任何一人在此,都能看出,眼下这情形,和烛龙王身上显化的体征高度一致。
不过,她终究也没有做什么,又抬头,看遥远天际涌动的黑潮——那是无量虚空神主神通法力的体现。
各方信息聚合,她依旧默默无语。
片刻之后,她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座恢宏垂立的天门,悬于空中,虚实莫辨,其上神明异兽,有序排列。
不久之前,白莲就是在那里,投影虚无越衡天,将“后圣”的传说击碎。
门上这些雕刻,原本虽也算是栩栩如生,可终究是死物,只能从雕工上,看出其凛凛之势。
然而现在,这些雕刻,仿佛是真正活了过来,细看去,甚至能看到上面微妙的表情动作。
感受到她的注目,天门之上,一众守卫神明,竟也是投射视线,冷冷盯视着她。
这让人不得不去想,天门之后,那处封闭已久的秘地,和之前确确实实不同了。
默注半晌,妙相就这么起身,向着与天门相反的方向,缓步离开。
三元秘阵覆盖下的洗玉湖,正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西方大日坠落的余烬,还照映着一线血红霞光,中天八景宫祭起的“叩心钟”,青光透空,在这里也能清晰看到。
如果扭头向东看,星辰列布,固然璀璨,对比之下,天空的背.景却是愈发地沉暗。
所有的一切,又和三元秘阵本身闪烁的灵光交汇在一起,虽是已经“入夜”,但修行有成的人,在“光线”这一条上,并没有受太多影响。
便在这焕彩交织的光雾中,白衣手挽赤阴,莫名长叹口气:
“好了,走吧。”
说着,她就要携着赤阴离船。
“不准走!”
没有了牙尖嘴利的小九,旁边玄黄又是个闷葫芦,说不得只能由小五开口,可惜奶声奶气的,着实没有任何威势可言。
白衣就笑起来:“你问问极寒,要是我离开,他是不是松一口气来着?要不,问问你那位师兄也成……怎么到你这儿,就倒过来了?”
旁边极祖也不多言,冷眼看着。
小五总算没被白衣绕晕,还保持着清醒:“你走可以,赤阴要留下。”
“嗯……好啊。”
白衣果断的回应,让小五一下就愣在那儿。
下一刻,她就看到,白衣全身光化,实质的感觉已然不见,就像是一个发光的幽灵。
小五和玄黄都是戒备,可他们看到的,却是那“幽灵”的延伸变化。
个头长了许多,身姿比例依旧完美,然而那眉目轮廓,已经与“白衣”全然不同。
没等小五分辨出具体的差异,那边就笑了起来:
“她就给你们留下了。”
说话间,虚影手臂回环,竟是穿透赤阴小腹,在里面一搅,随即拿出。
赤阴呆呆看着这一幕,衣物、肌体其实都没有什么伤损,可全身的力气却是转瞬失去,软倒在地。
“白衣”,现在说是“罗刹鬼王”或许更合适些,施施然道:
“现在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一步迈出,竟然就是从小五和玄黄中间穿越。
两个小家伙反应也不算慢了,小五先收了赤阴,玄黄则反手剑指,往罗刹鬼王背心戳去。
只是他剑指所向,却是一层发幕。
长发披散下来,又在湖面吹拂的夜风中飞舞,像是伸展开来的鸦翼,其上又分明流动着一层幽暗的血光。
剑指剑意透出,却在血光中无声消融。
随即千万重神意冲击倾覆下来,如九天飞瀑,与深潭相激,水烟激荡,人处其中,难辨方向。
“小弟弟,不要迷路了!”
罗刹鬼王同时发力两边,对她来说,真不算难,却让玄黄的判断出现了混乱。
纯化剑意圈斩一周,将神意攻伐所涉及的法则尽都斩断,可此时,罗刹鬼王的虚影,已经直上天穹,还对着他挥挥手。
玄黄剑气再斩,甚至是切开了三元秘阵,直透于外,但对于罗刹鬼王,没起到任何作用。
此时,玄黄还听到罗刹鬼王与极祖的对话:
“先前的条件依旧有效,一个羽清玄,换一个太霄神庭,好便宜的!”
极祖则是冷笑:“走好不送!”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中)
对罗刹鬼王的所谓“条件”,极祖当真是嗤之以鼻的。
细思一路的变局,他可以确认,刚刚已经在不经意间,逃过一劫。
罗刹鬼王撺掇他对上羽清玄,一旦动手,不免就要关联法则,两人最擅长的,都是动静之法,真战得如火如荼之际,大日坠落,天地法则体系动荡,简直就是和贼老天扳手腕,两人顾忌彼此,不敢及时抽身,怕不是当场就要齐齐重创?
由此可见,罗刹鬼王当真是其心可诛,不经意间,就给他挖了个陷阱。
此时也只有傻子才会再凑上去。
极祖一边看玄黄、小五徒劳地追击,一边在船上沉吟。
这种混乱局面下,绝不可轻动,动就要雷霆万钧,一举功成。
只是他暂时还是分身在此,份量不足,还好谢康令之事后,他本体已经动身南来,到时亲身驾临,才有胜算。
在此期间,他当然希望无量虚空神主持续压制太霄神庭,渊虚天君继续装死狗,但又维持均势。
可惜,这个可能性着实不大。
水世界与真界虚空屏障的崩溃,已经使局面不可避免地向动荡的一方滑去。
正想着,湖下冲出一个人影,却是邵天尊。
此人仍顶着八景宫的加持,眼尾也没扫向这边,袍袖一展,径直往浮丘城去了。
极祖完全可以猜到,邵天尊及其身后八景宫的盘算。
如今洗玉湖下成了矛盾的核心区,要想及时、有效、更加主动地施加影响,毫无疑问,掌控三元秘阵,就成了最优先考量的问题。
正常状态下,洗玉盟肯定不会让“三元秘阵”的控制权旁落。
可问题是,现在的“洗玉盟”,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正常呢?
巫门在天地变革中,第一个做了牺牲品;清虚道德宗则被坑了记狠的,三天门等于是塌了半边。再加上“刘太衡”之事仍在发酵,各大宗派人人自危——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极祖很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此时的“洗玉盟”,正值群龙无首之时,八景宫趁天地动乱的冲击、又挟“举界加持”之威,确实有很大可能成功,由此聚拢起相当的力量……
所以,当前的混乱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个整合派系、形成合力的最好机会。
二十多位地仙大能啊,这等浑厚的实力,守在天元之位,若再能勾住洗玉盟这处边角之地,甚至还有横扫四方的机会。
极祖往东边看,青白光柱冲霄,叩心钟摇荡,无声震波传送一界。
这种直接作用于整个真界,至少是整个玄门体系的加持秘术,确实是让人羡慕。
这也是八景宫五劫以来,连续主持勘天定元,为自己积累的资本。
其实,类似的加持体系,魔门也有。
只是作为最关键人物的无量虚空神主,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思,还捉摸不透……
唔?
无量虚空神主的“黑潮”之内,神意波荡,转眼间竟是给蚀开了个口儿。
现在水世界与真界屏障已碎,魔染巫神的步骤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无量虚空神主大部分精力应该都移转过去,渊虚天君那边终于是也憋不住了。
不过现在内忧外患,轻动之下真的好么?
冲出来的又是谁呢……哦,羽清玄!
这位许久不曾现踪的蕊珠宫主突破无量虚空神主封锁后,直上云霄,一等离开三元秘阵范围,就是凭空消失,闪没不见。
显然已经用上了虚空大挪移的神通。
极祖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愿。
他倒是注意到,羽清玄离去之时,那个小五顺势就往无量虚空神主的破口中穿了进去,应该是与渊虚天君会合。
倒是玄黄追击罗刹鬼王,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渊虚天君那边是怎么安排的,汇合不是汇合、分兵不是分兵,只能看出,那边确实是有些想法,意欲“有所作为”。
极祖不强猜别人的心思,但对他来说,此刻又是个绝好的机会。
已经离去的羽清玄,要做的事情很多:
渊虚天君的“多情种子”、自家生死未卜的恩师、风雨飘摇的蕊珠宫……
就算是有虚空大挪移神通,往来便利,可相应的危险性也是极高,是要用命来搏的。
想再照顾太霄神庭,力不能及。
要不要趁机去转一圈儿呢……
极祖回头看,碧水府尊和伯阳天尊的交战,前者其实是落在下风的,不过伯阳天尊也是顾忌重重。
作为清虚道德宗目前仅能拿出的两位地仙战力之一,说伯阳天尊一身关乎宗门兴亡,绝不过分。如今世事激变,混乱不堪,他不可能在此突发事件中全力施为,就是受伤也是很要命的。
所以,现在的场面其实是攻防滞涩,很是难看。
关键是要给伯阳天尊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在洗玉盟混了这些年,这种事,极祖懂。
他微微一笑,径直没入水中,掩去气机,湖上只剩下那艘空船。
紧接着,碧水府尊拼着挨了伯阳天尊一击,硬是被砸下湖去,也学极祖,一入湖就遮掩气机。
碧水府尊修炼的法门,最亲水脉,在此混乱局面下还真不好找。
伯阳天尊失了目标,在湖上逗留片刻,连三元秘阵都没调动,也往浮丘城飞去。
湖下,极祖冷笑一声,唤过碧水府尊,花了点儿时间到湖底,一起趋近四方八天。
由于还没有触及“黑潮”,无量虚空神主并没有反应。
多劫以来,极祖和这位其实打了很多次交道,对种种沟通技巧,心中也是有数的,只看平日里愿不愿做罢了。
此时,他就严格按照当年元始魔宗的敬神礼仪,牵引来本体一缕精气,虚空画出魔纹,又恭恭敬敬,向黑潮中躬身施礼:
“冰雪魔宫掌教极渊,意欲魔染上清体系,感悟终极,今借道入内,必将为魔主挡下此方干扰。事后若碧水府尊尚存,也将奉为祭礼,供魔主享用……还请放行。”
极渊才是极祖的本名,所谓“极寒”,不过罗刹鬼王随口叫出的外号罢了。
在魔门礼仪的牵系之下,两边气机、意念瞬间交错。
似有某个冰冷的视线在极祖身上切过,对此极祖微笑以对,气机潜渊,少有动作。
而下一刻,“黑潮”外围,破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黑黝黝不见丝毫光亮,但极祖确定,通向太霄神庭的路径,确实是放开了。
罗刹鬼王自以为得计,借着无量虚空神主的封锁,逼着他和羽清玄对撼。
可惜她对无量虚空神主与魔门的关系还是不了解,又或许是漏算了一着。
纯论境界,无量虚空神主其实与极祖差不多,然而地位远在其上,受人供奉,这是“胁侍魔主”身份带来的好处,但同样也样担负着相当的义务
极祖是冰雪魔宫的领袖,是天魔体系承认的一脉之主,在没有明显的背叛元始魔主行为的前提下,当他按照魔门正统的祭礼法门去做事、祈愿,给出的祭品、誓约又足够份量,就算无量虚空神主本人和他有生死大仇,都要将其“祈愿”视为优先。
这是魔门体系的法理决定的。
元始魔主不会去约束这些,但长年累月之下,天魔、外道、魔门修士约定俗成的规矩反馈到他那里,也会有所反应。
说到底,这是天魔体系中的各类存在给自己下的套。
也是一种彼此制约,是道德之法的表现形式,而后果就是整个天魔体系的反噬。
北地魔门就是在这种形式下,虽然分裂,还维持着大的格局。
当然也要承认,无量虚空神主答应是答应,但不代表不会在里面使绊子。
这种契约没有那么严密,也要冒着一定的风险。
可对极祖而言,这具分身丢了也就丢了。
就算碧水府尊这类地仙眷属虽是难得,可相较于大局,也不是不能舍弃。
说到底,他不认为自己现在就能够攻下太霄神庭,眼下只是打一个前站,探探具体情况、细节而已。
极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碧水府尊紧随其后。
这一刻,通过各种方式监控湖底的修士们,不知有多少被惊爆了眼球,但谁也没有勇气跟着去尝试。
倒是邵天尊到浮丘城后,迅速与洗玉盟各宗联系上,通报当前形势,也是明确提出,要尽快接出还在四方八天里的洗玉盟修士、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天地大劫,八景宫的加持将必不可少。
言下之意就是,将八景宫的加持导入三元秘阵,已是必然。
八景宫显然是铁了心,要将洗玉湖这处核心之地,经营成铜墙铁壁,控制住无量虚空神主、造化剑仙、渊虚天君等重要人物。
能怎么样不好说,先别让这些人来添乱了……
如此一来,极祖倒是得了清净,一路行来,四方八天范围内,各方修士了无影踪,空荡荡一片。
只不过,和之前了解的情况相比,这里还是有所变化。
是水世界冲击的缘故呢,还是别的原因,极祖能感觉到,在这片虚空中,颇有一些灵脉贯穿其间,若断若续。
仔细勘验的话,还隐约有规律可循,将本来已经快成了荒地的四方八天,逐一串联起来。
这就不简单了……是渊虚天君的动作吗?
再走一段距离,极祖又停下来,抬头上看。
只见在这处水域的上层,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痕贯空,也是若断若续,看着不起眼,其实是某种强绝力量与周边虚空作用的痕迹——是强行撕裂后的结果。
如果猜得不错,这是参罗利那留下的痕迹。
循这个断续留痕,或许可以直抵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也就包括太霄神庭。
极祖却不急着过去,相反,他留在这儿,通过勘探虚空裂痕撕裂、弥合的变化过程,继续体会上清体系的变化。
也在琢磨本体到来后,怎么才能花费最小的代价,获得最理想的结果。
谢康令已经没了,渊虚天君又先一步占据了中枢,仅凭他一方之力,或可败之、毁之,可想要占据,万不可能。
他之前是想借罗刹鬼王的力量,事实证明,不过是与虎谋皮。
那么,参罗利那?
那位声誉倒还不错,确实有一代霸主之气量……可这些又是远远不够的。
在虚空裂痕之下转了几圈,极祖忽生感应,停下身形,眯眼细看裂隙所在,静静等着,直至某个古怪的声音响起。
此音如蚕噬桑叶,细碎低弱,若断若续,若不是特意关注,必将隐没在周边水流动荡的背.景音下。
极祖眼睛眯得更细,很快他就看到,有一群细微几近无形之异虫,快要弥合的循着裂痕渗透进来。其中靠前的部分甚至是承受不住这边的水压,过来就给碾碎。
但后面的异虫无穷无尽,就近吞噬同伴的“尸骸”,获得更强的抵抗力,一**挤过来,终于有那么几个,适应了深水强压,没入水流,一晃就不见了踪迹。
至此,扑入湖底的“异虫”就源源不断了。
裂痕持续缩小,可对于这些微之又微的“异虫”而言,已经是通天大路。
参罗利那……还真出手了啊!
作为击坠大日的“罪魁祸首”,参罗利那的一举一动,都是各方大能关注的对象。其在天裂谷的表态,说是要“亲自招待”破关渡劫的余慈,自然也是让很多人都深切关注的。
它亲口所说的消息,可以有两方面的理解:
一来是字面上的意思:参罗利那这位真界外域星空当之无愧的霸主,要亲自做渊虚天君的魔劫;
二来就是渊虚天君确实是在关键时候临阵突破,修为境界正在提升。
而从其中又可以衍生出别的一些信息:两人一定有前仇旧怨,同时,渊虚天君的份量已经足够参罗利那正眼相看了……
极祖不关心幕后的故事,更在意实际的东西。
比如,现在天裂谷那边,大日坠落,参罗利那正在风口浪尖上,还有没有那个机会,践行自己的承诺呢?
还有,参罗利那其实是隔空发力,对渊虚天君出过手的,只是貌似无功而返。
现在它又会怎么调整?用什么手段?
事实证明,参罗利那真的出手了,也确实换了手段。
这种沿着虚空裂隙渗透进来的小东西,就是噬原虫。
这种十三外道中最弱小的存在,竟然是“破神蛊”的前身,已是一奇;
而在破神蛊成就之后,反过被被统驭的噬原虫所发挥的力量,又是另一个让人惊惧的因素。
如此微小之物,对于同样精通虚空神通的破神蛊而言,传送到神意覆盖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位置都毫不费力,又因为是同源而出,每一个成活的噬原虫都相当于一具分身。
也许不具备破神蛊的威能,可它们却可以作为承载心念之物。
谁敢说与破神蛊交战之时,一点伤也不受?
只要受伤,噬原虫就能循气机潜入,也就等于是将破神蛊的心念打入对方体内。
通过极其玄妙的转换,噬原虫将溶解为人身结构的一部分,刺激形神交界之地,“外魔”就这样成了“心魔”……
如此手段,可谓粗暴,或许不比天魔染化那么诡异莫测,效果却是极佳。
一个弄不好,就是内外魔劫并举,身心俱遭煎熬。
破关渡劫之时,遭遇这种情况,和死了大半,也没什么区别。
看到噬原虫过来,就可以证明,参罗利那的攻击即将到来。
来则如狂风暴雨,根本不会给人以喘息的机会。
但要说还和之前一样,隔着亿万里发动,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太浪费精力,效果是有限。
如果极祖是参罗利那,就会打“远压近透”的手段,在天裂谷那边、压迫摧折余慈延伸过去的上清体系,动摇其心神,洗玉湖这边,趁机将噬原虫的功效发挥到最大,最后找准机会,行雷霆一击。
如今渊虚天君为了占据太霄神庭,将自辟天地的虚实边界打开,无疑是给了噬原虫最好的机会,染化可期……
唔,险些让它给骗了!
极祖盯着那些源源不断渗过来的小东西,突然明悟:
参罗利那这是瞒天过海啊,巧立个名目,看似和余慈不共戴天,实是将其圈占为猎物,回头魔染成功,太霄神庭岂不就成了它的私产?
虽然极祖不太清楚参罗利那的盘算,可他相信,在他们这个层次,某些思路一定是共通的……
那么极有可能,参罗利的根本目的,还是奔着上清体系来的。
好么……越是这样,极祖越不能急着过去了,把握时机将非常重要,否则很有可能是给参罗利那开路。
正想着,极祖眉头又是皱起,好像又有变化。
只不过,不是在四方八天、太霄神庭,而是在外间,在刚刚羽清玄飞遁的方向。
打起来了?
茫茫夜空之中,罗刹鬼王虚影静默而立,看天穹周覆,星辰列布。
天地虽大,此时已经没有她真正意义上的立身之地了。
为了斩去因果牵系,天妄城她给了碧潮,也已经将离幻天府作为七祭五柱的根基之一,断去了所有联系。
当然,她这儿一日,离幻天也好,天妄城也好,都要凛然听命。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习惯了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如今突然独立虚空、孤寒冷寂、茫然无从,这份差别,就像……
就是一份冰镇的葡萄美酒,观之血色凄厉,饮之冰爽宜人!
非此中人,焉解其味。
只可惜,现在她未能尽享其妙,终究还有牵累。
罗刹鬼王举起右手,两指拈着一物,啧啧两声。
这是一颗明珠似的物件,径不过半分,然而圆润光泽,几无瑕疵,正是余慈那小子的本源之力。
其实这等根本之物,并不是真像明珠一般,而是以某种难以言述的奇妙状态,寄存于精血元气之中。
罗刹鬼王手中这颗,是以秘法显形后的结果,能够这般光润无瑕,证明渊虚天君的根基打得极其扎实。
细看去,其中却有无数奇景流变,道境仙宫,血池地狱,交错出现,还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影子,有的还极其熟悉。
罗刹鬼王不免有些疑惑,随即展颜一笑:
要么说是个杂货铺子呢
本源之力中许多元素都非常隐晦,渊虚天君的道基似乎又别有一番奇处,解析起来并不容易,不过她自有办法。
袍袖一拂,曾经给白莲展示过的真界模具,便又呈现出来。
原本无色透明、包裹在真界之外的“外域气泡”,还有色如墨汁的“血狱鬼府”,和玉白色的真界原型,此时都不复从前,而像是将所有的色彩都混在一起,形成了某种灰蒙蒙的色调。
不过此时,“七祭五柱”的根基已经夯下,便有显得特别鲜艳的七色线条,纵横交错。
最鲜亮处,仍拘于一域,不过罗刹鬼王并不在意,她就将余慈的本源之力,随意放置在模具上的一处。
刹那间,七色线条颤鸣,仿佛有磁力牵引,各自分离出一股,探向本源之力所在。
七色线条竟是一根未落,只是粗细不同罢了。
这些线条代表了除太虚、道德以外的所有根本法则,而余慈又是以“虚空神通”起家的……
这么说来,他走的也是陆沉的路子吗?
那位可不像是特别追求完美的偏执性子……
心念再转,罗刹鬼王看“线条”与“明珠”接触后,衍化出的具体形象。
最初七线不动,明珠之外,自有虚空涨落衍化,波及整个模具,是太虚之法,蕴而不显,只在此时才有表现。
也证明了,余慈现在的虚空神通,已经可以影响到此界的每个角落。
这又不只是“虚空神通”上的造诣,还包括真实之域层面的认知境界。
随后,有一根线条亮起,本源之力的明珠上,有龟蛇法相呈现,吞吐变化。
这应该是动静之法,确实合于玄门法度,而且内蕴寒意,或许是受太玄法门的影响。
此后,又一根线条微亮,相比之前,差得太远,这是造化法则,不过尔尔,显然是没精修过,却因其他法门附带而成。
之后显化的,是一颗活泼圆明的丹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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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下)
“丹丸”光华内敛,有返璞归真之相,就嵌在本源之力中央,虽是极小,感受起来却极有“份量”,一应气机,都受其约束,自然成为中心之核,生发湮灭,无有始终。
显然这就是余慈的根本道基所在,生死依托之本。
而换个角度看,此亦是灵昧所据,因为基础打得牢固,异相反而不显,也轻易观之不透,和前面的造化法则不是一码事。
道德之法于“七祭五柱”架构中不显,本源之力顺势就转到阴阳之法上,明确天人之辨。
此时造化剑仙已经强行扭转了“烛龙王”的本质,改易“阴阳”为“灵变”之法,但范围仍然控制在一个较狭小的区域内,目前在体系结构中的,依旧是“阴阳之法”。
从分析的结果看,余慈这一条,算是颇有根基,但并不具备特别鲜明的气象,应该是颇有涉猎,却没有视为根本,倒是里面见出薛平治的一些痕迹,罗刹鬼王还是比较熟悉的。
啧啧两声,评价了一句“奸夫淫妇”。
接着再看超拔……毫无疑问,对这一条,罗刹鬼王特别关注。
在分析之前,她已经感觉到了与玄门迥异的法度。
尤其那上至道境仙宫,下抵血池地狱的气象,在本源之力中,不可能是随意描画,而应是真真切切有所依据才对。
“七祭五柱”体系中,与之牵系的“线条”呈墨紫色,也是大黑天佛母菩萨亲祭的三个根本法则之一,对应的根基也最是浑厚。
可在模具中演化之时,莫名就是特别艰涩。
本源之力外具象演化的奇景,有浑蒙之态,又沉重如山,像是浓稠的血汁翻滚沸腾,含蕴的东西太多也太复杂,竟然抽离不出一个有代表性的形象。
其实到这一步,罗刹鬼王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可是,如果能再深入一层,却因为种种因素半途而废的话,就未免太可笑了。
她想了一想,要触动某个机关,却又停下,再沉吟片刻,方是微微笑道:
“黄泉啊,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
从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决裂的那一刻起,后者就不再是“七祭五柱”的核心,代之而起的,正是黄泉夫人。
也只有将这一位“唤醒”,才能代表“七祭五柱”体系的巅峰成就。
出于某种原因,罗刹鬼王其实不太愿意和这位打交道。
可要刻意回避的话,又太荒唐,最终,还是心神联系。
这一刻,“七祭五柱”体系之中、还有罗刹鬼王心底,分明有一对无形的眼睛睁开。
黄泉夫人很清楚罗刹鬼王的意图,直接切入“墨紫”线条中,模具的解析能力,瞬间推高到了极致。
然后,本源之力的明珠外围,就是无尽星空铺展开来,耳畔似乎响起了远在天外的赞颂之声:
“高妙无上统天大化元始天魔王……”
就是以罗刹鬼王的心志强度,在此仿佛亿兆生灵呼号,彻底模糊了痛苦与快乐、卑微与尊严、希望与绝望等边际的情绪、情感洪流,也是微微失神片刻。
不是动摇,而是一种参照。
好得很……当真好得很!
一个理所当然站在天地宇宙最顶端的元始魔主;
一个“内蕴吸收”了元始魔主神通奥妙的上清未来宗主;
一个能够清晰映现其中脉络的法则体系核心,
三方凑在一起,搭台唱戏,显化出这等奇妙至于荒谬的景象,使得罗刹鬼王哑然失笑,也不否认,一时心绪层生。
笑容里,敬奉元始魔主的赞颂之音渐消,虽是高高在上,却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关注也没有意义;
渊虚天君的神奇“杂货铺子”,暂时也搁在一边,因为仔细去想的话,那位确实有很多次机会,能够与元始魔主“搭上线”,对这根“搅屎棍”的种种奇妙之处,视之为理所当然也就是;
惟有最后那个……
模具中的“眼睛”已经消去,可是心中的“无形之眼”,反而愈发地清晰起来,渐渐活化。
仿佛真有一人,静静凝注。
罗刹鬼王想到了,与黄泉夫人仅有的几次见面,形貌总不相同,惟有那神韵奇绝的眸底光彩,总能让她一眼辨识出来。
那是一种与自己类似,却比她更极端的觉悟。
这也是一种“胜过”。
至少,能够清晰映现出元始魔主的气象,甚至形成“诸天赞颂”的异景,罗刹鬼王自忖,凭着她最擅长的真幻之术,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完美。
一念至此,罗刹鬼王唇边微有弧度,愈发深刻,也愈发寒意凛冽。
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余慈本源之力的解析,还有最后一条,也就是真幻之法。
虽然心中对黄泉百般忌惮,可她不会因噎废食,续道:
“一事不烦二主,黄泉你再帮个忙……”
意念才放出去,她就是“哟”了一声。
此刻,外围虚空震荡,一个有些出乎她预料的身形,在黑暗天幕中出现。
来人青衫飒飒,风仪楚楚,又有天然沉静安然之态,隔空与她对视,纵然仇怨深重,也不显任何情绪波动。
羽清玄!
两边相距,其实还有数百里距离,需要神意感应辅助,才能辨清楚。
罗刹鬼王纵然只是一具分身在此,身外仍自成一域,羽清玄追击之时,能够屏蔽干扰,把握到这个精度,已经是不可思议。
“还追上来了……”
罗刹鬼王哑然失笑,隔着百里虚空,闲谈似地说话:
“清玄你来得好快,想来是极寒装‘不倒翁’装久了,把那份圆滑都学到了骨子里吧!
“不过,既然破围而出,怎么不赶紧抓住机会,去救你师傅?难道真是有了相好,就忘了恩情——有闲情为他擦屁股,倒把太玄丢在一边?
“还是说,你忌惮那几个大和尚?哦,说起来你应该还不知道,此时你师傅那边,让西方佛国给占了,六道轮回铺开,有如天堑一般,还真要花费许多心思……”
罗刹鬼王调侃也好,乱人心神也罢,言语都是犀利,然而羽清玄根本不说话,在外面变幻两次方位,寻找到一个较合适的切入点,径直冲击而上。
相较于出神入化的封禁手段,羽清玄的近身战法并不是特别突出,可如今拉开架势就是这般冲来,显然是为了罗刹鬼王手中的本源之力。
罗刹鬼王摇头:“何其不智!”
话是这么说,她没有一点儿轻视的意思。此时,她这具分身光华外烁,仿佛将实质的东西,都化光洒出,身体几乎透明,然而以光华为牵引,神意冲击瞬间堆至千万重,密布虚空每个角落。
同时,每个层次都被充斥。
说到底,这具分身只是个中转,还是靠修为境界欺负人。
真实之域上,也化现出无量光海,乍看去还以为十方慈光佛魔灵的手段。
对罗刹鬼王来说,任何异象,都可以拟化出来,只看当时具体情况变化。
然而这次,羽清玄也换了思路。
心神虽也拔升至真实之域,却不再与罗刹鬼王在神意层面对撼,身边寒气层层渲染,直接封禁神意传导的法则层面,天人九法等根本法则、更下层的衍生法则,只要是罗刹鬼王神意跳变所经的层面,统统封绝禁锢。
这种手段,便如剑修斩断法则,是“我不用,你也不要用”的意思。
只是剑修具备见法破法,见人斩人的雷霆手段,羽清玄却未必擅长,在局限罗刹鬼王威能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加了负担。
而且,以罗刹鬼王的造诣,神意力量稍微偏斜,不用特别发力,就是无边幻境,攻防一体。
她就笑道:“如今天地变革,‘封禁’不如‘求进’,太玄封禁再好,你看师傅今日作用,才是正途……哦!”
话才说半,罗刹鬼王就看到,在羽清玄脑后,有一轮明月升起。
清光朗照,月华如水,周围她顺势布下的连绵幻术神通,大半都是破除,剩下的一些,也都显露端倪,显然是一门极厉害的“识真破幻”的神通。
月光之下,反倒是羽清玄的气机,变得隐晦不明,一现一隐之间,又让羽清玄抢了一些主动权过去。
“上清加持……你们还真是妇唱夫随哪。”
罗刹鬼王信口而言,才不管事实怎样。
此时她看出了上清体系的脉络,却一时没分辨出是什么具体的手段。
按照情理,应该是“太虚宝鉴”,那正是天垣本命金符九大符法神通之一,专以“识真破幻”为能事,可细究来,又有些似是而非。
但见羽清玄面色沉静,脑后月轮,光映千里,月光照处,便如平湖水面,迎空照影,将罗刹鬼王传递到分身之上的种种气机脉络,都一一呈现出来。
如此化虚为实,直指真实层面的手段,可不是寻常符法神通能做出来的事。
罗刹鬼王一念甫动,明月之中,忽又有光晕绽开,如涟漪泛起,在其中,竟是一口铜钟悬荡,嗡然作鸣!
若按常理,这种距离上,见光见影,才会听到钟声,可如今,那“嗡”的一声响,甚至走在念头之前,潜劲袭来。
罗刹鬼王分身虚影摇动不稳,布设在周边虚空的神意浪潮,也是支离破碎,已经是落在下风。
“八景宫的加持你也要?”
罗刹鬼王这下是真的意外了。
八景宫与渊虚天君复杂的关系也不必提了,两边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还是羽清玄自作主张?
当然,此事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太玄魔母一脉,根基还在玄门,八景宫的加持,羽清玄完全享用得起,而能够加持羽清玄,八景宫想必也是乐意之至。
由此可见,羽清玄此番追击过来,应该是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
只是,罗刹鬼王可从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分身,解决掉羽清玄这样一位大敌。
对她而言,逗弄两回,见事不可为,怎么可能再继续纠缠呢?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将渊虚天君的“本源之力”,带到她的本体处,到那时,如何泡制,就由她说了算!
“八景、上清,同是三十六天,终究还有差异。清玄你要好好沟通、适应一番,我就不奉陪了。”
笑语间,分身虚空愈发模糊,神意冲击却是飙扬近倍,连续跳变之下,硬生生冲开了部分法则封锁,本体、分身牵引,就要借机遁去。
只是此刻,已经欺近到百里之内的羽清玄双手结印,额头略现星芒,与中天星辰相应。
随她手印,星辰之间,似有线条勾连,仿佛是勾勒符形,转眼成就。
也使头顶一片星空,分外“鲜明”,随着羽清玄一声咒音,凸压而至,仿佛是神明的拳头,硬砸下来。
刹那间,百里天域冰封,范围相较于动辙百里千里的神通法术,可以算小的,然而封绝法则层次的深度、广度,以及封禁的力度,却是前所未有。
“太玄镇星印!”
与太玄截星锁一样,都是封禁之法的超卓神通,只不过,太玄截星锁是对个体,太玄镇星印,是对一方虚空。
刹那间虚空凝冻,范围内的天地法则体系也没有任何活性可言。
一应变化不生,时光都似凝固。
罗刹鬼王原本已经展开的飞遁变化,也给冻结在里面。
这种“无差别”封禁的手段,是不计损耗的行为,要封住罗刹鬼王这个级别的对手——就算只是分身,其消耗之大,也是难以估量。
固然可以制造出绝佳的机会,可也要有能够利用起来的能力才成……
是了!
罗刹鬼王已然明悟,外围尚未被封绝的神意一次大的抖荡,给自己争取了些许空间,眸射奇光,照向更远距离之外。
那里,是已经蓄势待发的玄黄。
真以为她发现不了?
毫无疑问,刚刚塑灵成功不久,又失去了以前记忆的玄黄,对付罗刹鬼王这种级别的对手,还是有些嫩了。
吃她眸光一照,气机感应就是偏转,雷霆万钧的剑意破空,却是偏了一个极微小的角度。
在他这儿是“小”,可隔去千里,至罗刹鬼王那里,误差就极大了。
一声低沉的颤吟,玄黄全力击发的剑气,斩绝法则,连着羽清玄“太玄镇星印”制造的封禁空间都给斩破。
原本是要顺势斩灭罗刹鬼王分身,可这下偏了至少有三尺远,不但没有伤到罗刹鬼王分毫,反而是替她解了套。
太玄镇星印裂开了一道缝隙。
罗刹鬼王笑吟吟地旋身,与本体的联系重新恢复,神意冲击的震荡幅度更是激增,就此彻底挣脱。
“玄黄小弟弟,多谢了!”
送出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意念,罗刹鬼王不再耽搁,真要遁走。
可是,也是这一刻,她看到羽清玄平静得让人心寒的眸子,蓦地心生警兆。
但由于羽清玄那边,受上清加持,气机隐晦,一时判断不明,竟不知危机来自何处!
还好冲开了“太玄镇星印”之后,本体、分身已经联系无碍,神意冲击爆发,其瞬间烈度已拔升至两千万重。
可是,羽清玄借着“太玄镇星印”破而未散的架子,全力以赴,专注于封禁,硬是将这一波海啸般的冲击拦下,使之毫无建树。
羽清玄过分偏执的动作,让罗刹鬼王有些明悟,当下分身尽力移位,要避开这个危险的区域。
可此时无论她怎么移动,都是在如水的月光之中。
光芒如虚似幻,杀意已经贴身。
难辨虚实的剑刃切入,起手就斩断了本体、分身勾连的气机脉络——原本都掩护得很好,却在月轮照耀下,清晰映现,当了活靶子。
直至此时,一侧才有极其熟悉的清瘦身形呈现出来,眸光冷彻,太初无形剑的虚幻剑刃继继切入,抹过分身,一剑两断!
这一剑又狠又准,直接斩断了分身存在的凭依,也切断了她再战的可能。
叶缤!
罗刹鬼王讶然失笑:
“两个地仙战力都派出来,你们还真放心啊……”
显然,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截杀,余慈身边最强的战力等于是全部派出,又同时承接上清、八景的加持,就是为了掩护叶缤这个最熟悉她真幻法度、又精擅纯化剑意的剑仙,行致命一击。
过程精密,结果完美……
不过,与其说她是败在了这精密的策划之中,不如说是败在了渊虚天君完全出乎意料的决绝态度之下。
最强的战力都派出来,面对各路强敌的虎视眈眈,太霄神庭还能守住吗?
也许无量虚空神主并不会真正倾注力量,可是极祖,还有参罗利那,可不是能轻易打发的对象。
罗刹鬼王分身知道再无活路,似讽似叹地一笑,随即屈指弹击,本源之力的明珠便给打入虚空,想看看能否突破封禁,给本体接手的机会。
可惜,羽清玄做得滴水不留,直接截留下来,纳入手中。
罗刹鬼王分身虚影已经淡得看不见,知道再不可为,可还是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只对立身月光之下的两位女修微笑:
“你们相好的麻烦可是刚刚开始,要小心了……其实,我也很想帮忙的。”
一言既出,分身便如梦幻泡影,彻底湮灭。
如水月光之下,周边虚空还是一片沉静。
就是罗刹鬼王不提,这边三人,也心中有数。
羽清玄拈着本源之力的明珠,丝毫没有战胜强敌后的轻松;旁边,一击建功的叶缤,同样如此;远方,玄黄则已化虹而来。
三人气机互通,布置森严,引而不发,严阵以待。
正是如此严谨的布置,终于使得某位存在暂时消去了突然袭击的打算。
光照虚空的月华边缘,有一层血色沁入,冰冷的意念还要更早渗透进来。
其中并没有什么交流的意图,只是在昭示实力,还有态度。
虚空颤吟,仍被羽清玄封绝的虚空环境,竟然硬是被一只血红光芒凝就的“节肢”打穿,锋利的前端,直直指向羽清玄的右手,那是握持着余慈本源之力的所在。
无光魔主,参罗利那!
剑意切入,玄黄和叶缤剑意并举,一则以攻,直趋月华边缘,血色沁透地带;一则以防,重击在“节肢”侧面,硬生生打得偏移,擦着羽清玄臂肘过去,只差一线,就要命中。
血红“节肢”一击不中,立刻反切回去,要进行二次攻击,只是这次羽清玄一指点出,刹那冰封十尺,直接封绝了参罗利那运化法力神通的节点。
而此时玄黄剑意也已斩到它跨空攻伐的法则根基,“节肢”微颤,终于缩回,半途就消没在虚空中。
参罗利那一击不中,似乎没了下文,可事实上,月华边缘,血色渗透得越发浓重。
证明这位域外霸主的意念,依旧在外围盘旋,出没不定。
虚空中一片静默,参罗利那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愿。
可实际上,它的策略却已经是昭然若揭。
只要是渊虚天君的上清体系,都要毫不留情地打击!
羽清玄、叶缤这边,确实是实力坚强,在此隔空攻伐的情况下,参罗利那也不可能轻易得手。
但除了她们,还有别人。
谁用渊虚天君的加持,就追袭过去,用恐怖神通压迫,彻底打翻信心,让人不敢再用。
以此截断信力的源流,也砍掉对上清体系还抱有愿景的潜在修士资源,来一个釜底抽薪。
这是最霸道的做法,最欺负人的做法。
要的就是把余慈的里子面子全拆掉,而当余慈心浮气躁之际,就是参罗利那全力攻伐之时。
对此,羽清玄也好,叶缤也好,包括玄黄都是静默无言。
不过,羽清玄接着已有动作。
叶缤、玄黄两翼相护,确保参罗利那一时冲不进来,羽清玄便松开手,将那一颗刚刚到手的本源之力放置在虚空中。
与之同时,脑后明月圆光凝注,与本源之力渐起共鸣,
本源之力的明珠,以可以目见的速度融化,化入了明月光华之内,似有烟气缭绕,异象迭生,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唯有本在羽清玄脑后的月轮,移转出来,缓缓抬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死身何难 风暴之前
“真冷啊!”
一众离尘弟子自有记忆以来,还从没有见识过这么早的夜晚。
虽不能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可法则的混乱使得运化元气的效率骤降,直接影响了感官,对心神也有干扰,这才有“冷”的感觉。
此时,解良等一批离尘修士,已经与下游同伴会合,堵截妖王浮尸。
由于秽灵浊海断流,一干浮尸的威胁也是大减,至少很难再顺流而下,威胁人类聚居地,当然,代之而起的,很可能是更无法抗拒的外道魔头,这使得一众离尘弟子,虽是颇有战果,但并不怎么兴奋。
从未遭遇、也想象不到的激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的。
宝光为一众同门加持的兴奋劲儿过去,情绪的起伏更大,此时闷着头在李佑身边打下手,几头妖王级别的浮尸,都被几位师长引到更远处处理,他们这些人面对的,都是一些“残次品”。
他们现在,每一人都是上清、八景双重加持,都是玄门体系,分辨不出太多差别,实战中确实是大为受益,且是气机互通,对付这些最高只到真人境界的浮尸,还是比较轻松的。
宝光很久搭不上手,做着做着,就有些走神。
“想什么呢!”
李佑一剑削断已经扑到宝光眼前的浮尸,抬腿踢他一脚:“死在这时候,你可要把你师兄的脸丢尽了。”
此言一语双关,宝光当然明白,他咧嘴笑笑,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可看李佑一时也闲下来,终究还是低声道:
“我就在想,咱们现在还能做这些,再过段时间,又能做什么呢?”
“嗯,你的意思是?”
宝光指了指天裂谷的方向:“现在是妖尸,那边还不知道冒出什么东西呢……”
旁边就有人听到他们对话,也叹气附和:“再这么下去,类似的场面都见不到了,完全没有咱们插手的余地啊……就是死了,也就像是土灰一般。难道后半辈子,都要缩在山门里吗?”
李佑给他们一人一剑鞘,拍在脑门儿上:“闲的,都是闲的!去,往前面去,脑子放空,真正和妖尸战上几百回合再说……”
其实李佑心里,思绪之复杂、方向之迷茫,不比两位师弟少多少,只不过当此关头,万万不能给师弟们做坏榜样,便用最简单粗暴的做法,领着他们往前去。
然而,刚上前不过几步,前面忽然响起“嚓嚓”的怪响,随即就是数人的低呼,还有惨叫声。
“路师兄!”
李佑心头一震,横剑护住宝光等人,却见前面本来严密的阵线,在这一刻就像是被洪峰冲击的土堤,转眼就有摇摇欲坠之势。
至少有两个同门倒了下去,其中一个甚至被拦腰斩成两半,因气血旺盛之故,一时未死,正发出惨叫声——那是一位已经修成真形法体,又受到上清、八景加持的步虚修士啊!
与秽灵浊海周旋这么久,虽也有死伤,但众离尘弟子,却还没有见到如此凄厉的场景,一时心里都是发堵。
而阵线露出的空隙未及填补,前面便有乌黑的暗影冲起来,尖锐凄厉的破空声连响,又有着奇异的韵律和节奏,仿佛是呜呜转动的铁轮,对着阵线切过来。
这下子,众修士终于看出来,罪魁祸首是哪个:
数十头足有牛犊大小的凶物,结成战阵,轰然冲上。
其色漆黑,其形则像是巨大的蚂蚁,身分三段,无论头身,都有厚实的甲壳护持,有一对触角和三对长足,那触角便是两道柔韧锋利的刀刃,咻咻摆动,刀气破空。
“刀蚁!”
华西峰浑厚的嗓音响起,大声示警:“结阵,离尘弟子在我处结阵!”
因为秽灵浊海的妖尸并无灵智,麻烦的几个又被师长引走,围堵清剿比较轻松,离尘弟子的阵线其实有些松散。面对纪律严明,最擅群战的刀蚁,完全就是送死的节奏。
华西峰知道不妙,便要众同门迅速集结。
他的思路是对的,处断也及时,可问题是,眼前的刀蚁,与他在域外碰到的那类,水准可是完全不同。
刀蚁冲阵,身上都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那是外道魔头震魂击魄之力,百十头刀蚁汇聚,数目已经比汇聚起来的离尘弟子多了一倍,而且黑火飞腾,刀光闪耀,形成的凶横霸道的刀意,论瞬间的冲击力,几乎等于三五位真人级别的强者联手冲锋。
离尘弟子刚有个雏形的战阵,吃刀光席卷,险些又是崩溃。
若非上清、八景两方加持,攻防都有大幅提升,气机又是紧密联系,死伤必定惨重。
饶是如此,又有三五人被击倒,也有肚破肠流的,便是不死,也失去了战力。
偏在此时,众人耳畔,都响低沉的笑声。
声音并不熟悉,可是莫名都有一个鲜明的魔影投射在心中。
那一头狰狞凶陋,有着复杂长足结构的“蜘蛛”,妖异的复眼仿佛能穿透一切,直抵心头,甚至还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要怨,就怨渊虚天君吧。
“要受渊虚天君的加持,就要有被吾族吞噬的觉悟。”
便是当头的华西峰,心头也是如受重击:
参罗利那!
这是参罗利那的意念压迫。
和远方对待羽清玄等人不同,对付这些小辈,粗暴直接的手段更适合。
参罗利那平日才不会做这种掉身份的无聊事情,可既然要“招待”渊虚天君,化身魔劫,每一个细节它都会认认真真地做好。
人心的变化,就是在这些细节之中。
这种“对话”没有持续太久,乔天尊和方回都还在天裂谷呢,他们察觉到参罗利那的神意走向,也注意到凭空出现的那一队刀蚁——无疑这是参罗利那隔空传送过来,绕过了他们的防线。
意外于参罗利那毫无底线的举动之时,两人都是生怒,合力将参罗利那前突的意念截下,同时他们也想清除刀蚁,却又被参罗利那缠着,三方当即在一起。
乔天尊和方回都没有接受上清体系加持,不过八景宫的加持,却也可观。
中天星空,叩心钟投影而来,攻防兼备,又有抵御魔念侵蚀之效,一时倒也与未尽全力的参罗利那战平。
但种子已经洒下,刀蚁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参罗利那明明白白的威胁一出,离尘宗这边不免就是人心动荡。
就算不知道那是域外霸主参罗利那,可刚刚那个在太阳里跳舞的大蜘蛛,自然谁都见过的。
他们也知道,这魔头言语中,大有不尽不实之处,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余慈的感情,比较深厚,至少非常复杂。
可是容不得他们多想,刀蚁已经扑上来,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弄影儿,生死关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镇定以对的,不少人的视线,就投向了宝光。
之前正是他做出的一系列加持,就是要撤去,也不免要经他的手。
也许,可以试试?
感受周围或明或暗的视线,宝光刚刚的迷茫和恐惧,都被冲上脑门的热血扫净,对着不知何处来、又往何处去的参罗利那,就是破口大骂。
骂人不是他所长,说来说去就是“卑鄙无耻”之类,也有些扣不到点子上。
至少旁边某些个同门心里听了,都颇不是滋味儿。
其实,离尘弟子的心防还不至于一攻即破。
可现实层面的防线,却是经不过复杂人心乱流的干扰,刀蚁杀阵之前,哪容得你胡思乱想?
如华西峰这般的优秀弟子,已经看出症结所在,可如今王九、祝千秋这等精英弟子,几乎已经都站在前线,自顾不瑕,再想鼓起士气,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指望另一边几位师长及时回援……可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正焦虑之时,忽有一静澈嗓音响起,气息便如平日一般无二,冷静从容,
“戒律部执事入最前阵列,与我看齐!”
话音方起,有一女冠,越众而出,视前方刀蚁旋风般的刀阵如无物,仗剑直行。
刀蚁锋利无匹的刀芒切过,近于身前,却被一层无形剑气弹开,
刹那生死分际,女冠全然不顾刀蚁流转的阵形,全神贯注,只盯牢了正前方,抓住这一线之机,持剑斩下。
如此惟精惟一之念,正合了修行要旨,
上清、八景双重加持,与她心神相合,内洗外炼,使身心内外灵光如水,一丝杂质也无。
叩心钟悠悠而鸣,更有灵气冲顶,上接星辰,煞气自生。
剑锋所向,竟将正前那头刀蚁一剑两半,硬生生斩杀。
但同时,流转不息的刀蚁杀阵,也是将至少十余道刀芒聚合,任女冠修为如何精纯,上清、八景加持如何得力,防御之法也奥妙非凡,在此压倒性的力量前,却也抵御不住。
无形剑气弹开四五道,后面拼命冲来的华西峰、王九为她挡下四五道,但还有数道,连环切入。
刹那间剑气防御破裂,肩头溅血,更有凌厉刀芒,直接贯背而出,血雾喷溅。
后面宝光看得目眦欲裂:
“梦微师姐!”
他双手急动,也不管重不重复,有没有用,加持灵光一发地全套过去。
只是作为此地戒律部的主事,梦微却头也不回,只沉声道:
“生死见根性,灾劫知道心。
“离尘弟子,丧志则耻,死节可乎?
“吾辈中人,死天下难,死身可乎?”
说话间,无有情感,只通杀戮的刀蚁合阵而来,刀气呼啸,压不过女冠铿锵之语,却要将她一举斩杀在此。
一众离尘弟子,都是红了眼,除了华西峰、王九、祝千伙、李佑等戮力上前,七八位戒律部的精锐弟子,也是当真依梦微所言,不吭声,不发狠,就那么带着阵列,和梦微站在一条线上。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刹那间各自就有三五个倒跌出去。
姑且不论这种方式“合算”与否,但在心理层面,短时间内,足以扫灭绝大部分修士心中的惶惑迷云。
当此前所未有之大变局下,寻常修士,要仗剑柱身,逆反大势,实不可为;然而为心中节义而战,死则死矣,又有何难?
照样慷慨壮烈,不坠青云之志!
同样是动荡的情绪,却是让心神坚定,无所畏惧。
直至此刻,对大多数人而言,上清、八景的加持才真正发挥了作用,一些隐性的手段也显现出来。
这边离尘弟子的气机都是彼此相通,念头趋同之时,原来生机元气也能在一定限度内流转共享,最前面战线上,包括梦微在内,几个重伤的修士,境况一时也有好转。
宝光咬了咬牙,忽地闷头冲上去,一指点在那位已经身分两段的同门师兄额头,“波”地一声响,那位师兄顶门开裂,半成阳神化光而出,被宝光摄着,暂纳入袖中。
刀蚁杀伐魔意贯体,本来是断绝生机,攻伐神魂。
然而加持其实是有效果的,护住了根本的神魂,虽然日后只能转世,或者做个鬼修,却比形神俱灭的结果,要好了太多。
见到事情有这等变化,一时众离尘弟子心神更是安定,阵线虽然还是歪歪扭扭,却也渐渐稳定下来,形成了替补流转的机制,以阵对阵,控住局面。
虽然很快又给杀得节节败退,但这反而是一干人等气力加长、更具韧性的表现。
而在此时,天外又有剑光扫落,凛冽透骨,却是谢严冷着脸杀回来,从刀蚁杀阵侧后方切入,连斩两头刀蚁,硬是将杀阵冲得一乱。
而另一边,解良则是落在众弟子阵前,雷霆如雨,扯开一道雷光幕墙,施以缓冲,也招呼众弟子层层后撤,重新调整阵形。
刀蚁固然是悍不畏死,可解良日日以贯气法作用的五雷之术,在其步入长生境界之后,却也远胜寻常雷法神通。
尤其是受了“心内虚空”的加持,那一枚“五雷符”,更有奇妙变化,轰击而下时,仿佛有灵性化育,批亢捣虚,直攻刀蚁最薄弱之处。
就算刀蚁顶着重伤之躯强行冲过来,也在华西峰等断后弟子的合击之下,立斩当场。
这下子,情况才真正安定下来。
不少弟子都长出口气,可是解良也好,谢严也罢,包括华西峰等精英弟子,脸色都是严峻。
刀蚁怎么过来的,已经没必要深究。可深想一层,还是不免让人心头颤栗:
葵阴魔巢已经发展到孕育刀蚁的阶段了?
前面噬原虫、火瘟、玄阴血影,岂不是全成了气候?
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更现实的威胁,已经到来。
天裂谷那边,方回和乔天尊并排而立,头顶叩心钟灵光沟通气机,还有“燃髓血河”、“连天铁障”等互相加持,守御可谓风雨不透。
特别是乔天尊,在守御之道上,已臻化境,随时都能与地脉相连,几与周边山脉合而为一,任参罗利那如何试探、冲击,都巍然不动。
只是此刻,深渊底部,熊熊火光之中,又探出枝桠,长不知多少里,攀在谷口绝壁上,直接打垮一片。
乔天尊和方回脸上都是微动。
和真接虚空传送的噬原虫、刀蚁不同,这个就是大麻烦了。
枝条绝不是一根,也不是三五根、几十根,而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就像是攻城大战时搭建起来的云梯,刀蚁就是前锋,顶着岩浆烈焰,一批批地冲出来。
漆黑壳甲最初都给烧得通红,扭曲变形,后来冷却凝固,还原本色。
那也是它们适应这处天地的过程。
方回看得心里发颤:
刚生出来,到成长完毕,何其迅速,消耗的能量又是何其惊人!可是坠落的大日,就是有这份资源。
决不能让他们登陆,刀蚁成千,对真界中南区域就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更何况后面还有千毒龙、火瘟这样的绝毒疫病之危!
方回待去阻拦,一直起到中流砥柱作用的乔天尊一把扯住他,往后便退:
“快走,不可力敌!”
乔天尊在域外多年,又曾花相当的时间,去研究十三外道的习性,一看就知不妙。
这不是普通的出击,无论是刀蚁、千毒龙、火瘟身上,都有如血色般的灵光。
这同样可以认为是一种加持,是“葬星”主人通过“血精源木”,向最初诞生的十三外道的“赠礼”。
放在眼下,可以说每个外道魔物身上,都含蕴着参罗利那的魔性,等于是它的亿万分身。
事实上,当这些外道捕猎到修士,将有很大可能将其魔染,变成破神蛊或末法主的眷属,同时也会将相当一部分精气输回去,汇聚起来。
刀蚁中的蚁后、还在葵阴魔巢里的金刚魔俑等比较特殊的种类,都可能受益,突破壁障,生成足够的灵性,成就巅峰强者,同时也化为“葬星”之主的左膀右臂,最忠实的助手。
这种机缘本是可遇不可求的。
“猎物”的有无,品质的多寡,已经是很重的限制,突破极限的机缘,更要靠运气垂顾。
可是,这些参罗利那都不需要。
因为它种下的,是一个已经完美发育过一遍,又重新化为“种液”的外道体系,参罗利那也为它准备了“真界大日”这种顶级的重生资源。
说到底,只是将过程重走一遍罢了。
想想那几位光芒虽然淹没在参罗利那威名之下,却个个都是当之无愧强者的外道魔头,方回脸色铁青:
“乔天尊,大劫至此,八景宫就指望离尘宗一家死守西门吗?”
乔天尊非常冷静:“无光魔主登陆,天裂谷东岸,注定沦落,贵宗不也一直做迁移的准备吗?八景宫当一路护持,助贵宗迁到断界山以东,离罗江以南的区域,如何?那里与清妙宗隔江相望,地处南国,灵脉资源比贵宗如今所在,还要丰富齐备……”
话说半截,两人同时加速,避过一根粗逾数十围,长过百里的恐怖枝条。
其固然庞大,柔韧处却像是一根灵活的鞭子,显示血精源木的状态,出奇地好。
也说明,想要阻止“葬星”的生成,已经成了一个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方回一时也没了心气,被乔天尊扯着,一路飞遁,要去和离尘弟子会合。
如今留在天裂谷周边,当真是没了任何意义。
可是,参罗利那的意念,还是如影随形:“且住!你们难道不愿看一出好戏?”
意念方起,乔、方二人所在的虚空就变得粘稠起来,二人遁光速度骤降。
而在他们身后,刀蚁、火瘟、千毒龙身上燃烧飞腾的魔火气焰,却是与混沌的元气合为一处,形成了连天接地的风暴,呼啸着先一越过二人所在之处,向数千里外,一路碾去。
半边天空,彻底失去了颜色。
方回当然知道参罗利那想干什么,他纵声厉啸,一则以示警,一则以宣泄:
“参罗利那,我与你不共戴天!”
然而这咆哮声很快淹没在无情的风暴中。
乔天尊面色严峻,手上变化符印,引动中天叩心钟,嗡然连响,也是将风暴阻了一阻,可是随着后方亿万火瘟“轰”声而起,无穷疫毒洒播开来,他心中也是一声长叹。
亿万火瘟合力,就是一位绝不逊色于方回的顶尖大劫法宗师,而在参罗利那如此近距离的加持下,又与地仙有什么区别?
更不用说已经超过千数的刀蚁,未知其虚实的千毒龙,这么一波外道魔头合力,足以屠灭绝大多数的大型宗门。
也不怪方回失态,就算离尘宗山门已经做好迁移准备,可这么一批精锐弟子、也是未来的希望失陷在此,就是迁走了,又有什么意义?
身侧方回又是低吼,这次不是徒劳的发泄,而是瞬间将燃髓血河神通,推上了极致,整个人都似是燃烧起来。
乔天尊想劝阻,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正一个迟疑,身外却是微寒,分明是剑气切过,随即周边风暴凭空撕裂,现出一线夜空,还有那垂落下来的盈盈月光。
其时也,风暴依旧绕体呼啸,强势碾压,可在那高绝的天空之上,却有一轮明月悬照,光色如水,清澈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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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象如月 姹女舞天
不管是把握不住局面走向的乔天尊,还是已经有决死之心的方回,在月光的照耀下,都有些发怔。
方回的反应倒是更快一些,刚刚斩破风暴的剑气,分明就是刑天所为,那这一轮月色背后的人物,便也呼之欲出。
然而,此月轮嵌在虚空何处?
真界的月亮,应该是再没有升起的机会。
细看去,这轮明月,视觉上也比原来的月亮小了一圈儿。
可问题是,从常理来看,再小的月亮,能够嵌入真界天空,又为四方生灵所见,其体积也小不到哪里去。
而且,真界大日已经坠落,域外法则体系同样崩溃,没有日月之间的玄妙联系,寻常天体,又如何发出光来?
方回稍稍冷静,和乔天尊对视一眼,后者迁移心神,冒险进入真实之域,避开参罗利那的压迫,略加感应,一时也是愕然。
这轮明月,分明在亿万里之外,照于此间。
而其体积,虽然把握不太准,可相对于广袤的真界,几至于无!
这般情况下,月映中天,一界可见,这是……
“这是‘天星秘咒’的表现吧。”
所谓“天星秘咒”说穿了也没什么,是对法则体系的应用到了一定程度,使一个相对小型的实体,利用法则映现在真界四方的特殊法门。
最早是巫神用来加持在日月五星之上,如若不然,日月遍照一界,可要麻烦得多。
而各大门阀、各大宗派,其实都有类似的手段,否则,叩心钟、佛国禅唱、天魔心鼓这门阀的标志,又怎么屡屡昭示天下?总不能哪一次都要映现出几万、几十万里直径的投影吧?
不过,乔天尊还是能够感觉到,此类“天星秘术”,和自家宗门的不太一样,若非视觉上明显小了一圈,几乎真把它当成原来的月亮。
也就证明了,与原体系的衔接,做得非常到位。
方回观察的角度就和乔天尊不同,他不么天星秘术、天辰秘术,只关心离尘弟子的安危存亡。
也亏得刑天斩出来的风暴裂隙,角度很好,让他感应顺势延伸出去。
可与他同时,甚至还要更早一步的,是参罗利那。
方回本能地想要拦截,可才与那恢宏无边的神意浪潮接触,便是心神震荡,几乎迷失其中,燃髓血河的“火焰”几乎都给拍灭掉。
对参罗利那来讲,方回的所谓“拦阻”,毫无意义。
它的心神集聚在天空“明月”之上,其感觉则是另一回事儿。
为了阻截破坏渊虚天君的上清加持体系,它的心神分化在真界各处,包括那一轮明月升起的天域。
自然也就明白,此轮“明月”,确确实实是从亿万里外、羽清玄等人截杀罗刹鬼王分身之处腾起,仅以目见,其大小不过尺余,然而悬照天下。
乔天尊理解为“天星秘术”,有些近似,但本质上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至于究竟是怎么样的,此时的参罗利那也弄不明白,但已感觉到极玄妙的内在,以及仿佛潮汐般扩开的张力。
虽说立于修行的巅峰,理论上真界内外全无敌手,但它可不会故意让渊虚天君完全展现其手段威能——那不是什么高手风范,而是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
交战之时,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能有“击其中流”的机会,又怎能错过?
魔焰风暴未至,其所经过的半边天空,仿佛已经倾压下来。
那是参罗利那神意攻伐,带动魔焰,以及更深层的外道体系之故。
真界裂隙这片区域,已然成就魔国。
魔国所立之处,和离尘宗弟子所在的距离,大约在万里左右,对参罗利那来说,等于是近在咫尺。
不管那悬空明月再怎么玄妙,都改变不了“亿万里外加持”的事实,如今它专攻一点,铁了心的要扫灭这些不听他“规劝”的小虫子,你渊虚天君又能怎样?
肆无忌惮地放射出它的恶意,神意杀伐就此抵至,
倾颓的天空下,大部分离尘弟子都是面色严峻看着远方的风暴,浑不知更致命的威胁已经临头——参罗利那的神意运化层次,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感应的极限,也就是领头的两三位长生中人,才霍然惊觉,可为时已晚!
只打灭他们的灵智,不损其肉身,使之变成承载上清加持的痴呆蠢货,再传示天下……
这个法子应该不错。
虚空中已经亮起了血光,那是参罗利那有“屠灵”之称的复眼,随神意攻伐,映射此间。
除了那几个修为还算不错的长生中人,其余修士,根本不用特意发力,只要与其复眼对视,自然灵性泯灭,再起不能!
有些出乎意料的,当头的那个木讷男子,猛然抬头,头顶悬起雷珠,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撑开了“自辟天地”级别的无上神通,试图用已相对完整的内部体系,过滤神意的攻伐冲击。
如果此人再提升一个境界,或许真能彻底挡下,可在此刻,面对当前的神意冲击强度,以及“屠灵魔眼”的杀伐神通,又能坚持多久?
参罗利那意念触及“实物”,随即爆发!
可就在这一刻,“实”的感觉就像是泡沫般消去,代之而起的,是无形之海浪掀起、飞卷,将这可以明见之虚实,淹没在层涌的法度玄妙中。
真像是来到了一片茫茫大海之前。
离尘弟子近在咫尺,然而参罗利那神意所及,触碰到的是另一层面。
深渊底部的参罗利那,微微眯起了眼睛,“屠灵魔眼”的神通,也在那一刻失去了目标猎物。
他的神意攻伐,就算带着点儿试探意图,也是轻松超过两千万重,方回半途截击,都被扫得险些心神迷丧,就是解良张开自辟天地,它也有短时间内打穿的能耐。
可是,便在这荒山野外,忽有法度如海,奔涌中不失谨严,层层布防牵引。
以至于参罗利那都有些恍惚,仿佛是被带入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世界,越过茫茫海面,抵达某处仙宫道境之中。
几千万重的神意冲击,莫名就是消融殆尽。
心神微动,参罗利那将仅有的部分神意回收,“轻嗅”其上特殊的“气味”:
“万古云霄?”
渊虚天君已经能够将这玄门无上神通,投放到真界各处?
想想也不可能,就是葛祖复生,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可是,那种“牵引”,却是实现了几乎同等的效果。
参罗利那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它多个视角齐齐作用,离尘宗处、羽清玄处、洗玉湖底处……结果出奇地协调一致!
这是不可思议现象,所有的地域,不同的环境,混乱的法则布局,可在它此刻的感应中,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奇妙、完美的整体。
此时此刻,余慈的心念通过加持体系,触及到真界的各个角落,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又将各处的元素汇聚在一起,如江海之广阔,又如要塞之森严,而于其上,有明月升焉。
参罗利那突然明白,此时悬照一界的明月,其实不过是一个幻影。
更准确地讲,是一层膜,是一个刚刚搭起的架子,此时则是四方响应,正有无数新的东西填充进去,
来自于这方水土,来自于这些离尘弟子,又不只是如此。
更关键的,还是来自于渊虚天君本人的觉悟。
参罗利那就看到,明月之中,隐现树影脉络,正是它曾透空斩击,却未能斩破的云楼树,此时也加持到明月之上。
有形无形的枝条打入虚空,仿佛要充当四方虚空的骨胳筋络。
如此虚实交错,其意偏偏纯正精粹,一如既往。
各方元素何其混杂,包括物性、法则、人心等等,层次不一,良莠不齐。
渊虚天君是如何将这些复杂混乱的东西,提炼出完全可以驾驭的真意,升举云霄,返照无碍的?
参罗利那一时也琢磨不透。
殊不知,在它眼前这片“法度之海”的掩映下,挡在离尘弟子阵列前的解良,正抬起头来,仰观明月,一时讶然:
心象?
作为相关基础法门的创立者,整个真界,都不可能再有人,能比解良看得更清楚。
这一轮明月不是别的,正是由玄元根本气法所心内虚空中,从芸芸物象提炼出来的心象之属。
只是已经打破了虚实真幻的界限,由内转外,以一人之心,一域之象,照映大千。
以解良目前的层次境界,一旦理顺了根本脉络,很多事情就是茅塞顿开,水到渠成。
对于此时的余慈来讲,上清体系、外道神明以及与之相关的种种元素,都是物象。
明月则充当了心象,是余慈用他这一门特殊的心法,有选择性地,将这苍茫天地间共性的东西提炼出来。
解良不知道这一轮“明月”中,究竟含蕴了什么,但从“心内虚空”的角度来看,心象一成,形意内外就是浑然一体,虚实转换,无有滞碍。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大气磅礴,又天才绝伦的“整合”。
以上清加持体系为介质,真界天地、人心万象,都成为物象的基础。
上清体系还远没有到覆盖一界的地步,洗玉三湖区域最多,然后就是天裂谷这边,北地、南国都是了了,可本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零敲碎打式的加持体系,却在心象、物象的转换之中,“轻而易举”地嵌入了天地人心。
往大了说,这是从一个体系,向多个体系的渗透和跨越。
但凡有明月处,便是余慈心意所向。
化繁为简,化曲为直,在至简至明的形象中,内蕴了妙至毫巅的至理,更有着绝大的张力。
真意如月,悠然升举。
“内景外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过渡到“天地如一”。
心法境界的跃升,和修为境界几乎同步,也是触及到了天人关系的最微妙层面,刹那间,刚刚还清澈明透的月色中,便沁入了根根血丝,那是天劫到来!
能看懂心象、物象之辨的修士,满打满算,此界暂时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但有一桩事实,却已经勾画得非常明晰:
渊虚天君要渡天劫了!
其实,都这种局面了,还能有天劫出现,让人也挺意外的。
在各方“有识之士”看来,真界连续受到冲击,特别是大日坠落,域内域外法则体系乱成一团,巫神所立的规矩,已经临近崩溃,这种追求“天人平衡”的劫数,起码要等到无尽星空的“真实法则”降临,才会重新开张。
可事实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片混乱的真界天地法则意志,竟然还能集聚起一定的威能。
面对天裂谷深处,各方虚空交错的复杂环境,以及参罗利那滔天魔意制造的混沌之地,它无能为力。
可当此时明月升举,渊虚天君真意盘空,跃升境界之时,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集火的目标。
此时的天地法则意志,就像是一头绝望的野兽,对这“唯一”的目标,发起了冲锋。
当前,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之中,法则零落,元气散乱,已经凝聚不起至大至刚的雷劫,唯有从别处着力。
那在如水月光中,游动的血丝,就是集聚的混乱元素,孕育成形。
那是一个极致曼妙,又妖媚诡谲的女子虚影,似在笑语舞蹈,盈盈而来。
这是……姹女阴魔?
天地法则意志也很不容易,姹女阴魔不算是天劫中特别强势的一种,却是当前整个真界罕有的还算齐整的部分……
虽然保持这份齐整的原因有些微妙,但天地法则意志是不会权衡这些的,它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处“齐整”的力量只是稍微跳动一下,便进入了最优先的选择序列。
于是,姹女成形。
月光映照的天空中,她便像一条游动在水中的美人鱼,迎上自己的情人。
纤纤素手探处,从合适的角度看,倒如轻抚般在明月之上摩挲。
这是一界修士看到的影像,也是证明掀动的天劫,还是卓有成效的,至少是把姹女阴魔的力量,打入了渊虚天君的“领域”之中。
大致了解渊虚天君性情的修士,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果然,天心最是明透,知道渊虚天君的弱点在哪儿。这下子,也算是“投其所好”……呃,是“有的放矢”了。
遭遇姹女阴魔之劫的,普天之下,历代以来,千个万个总是有的,但却从来没有像渊虚天君这样,照映天下,一世皆见。
姹女阴魔的妩媚魔性,也是就此深刻亿万人人心之中,不知多少血气方刚的男子,都目瞪口呆,某些个念头蠢蠢欲动。
北荒之处,一些蠹修直接就走火入魔,心火烧透玄关,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刻,夜空都似变得浑浊起来。
参罗利那没有在天空异样情境中投注太多心思,它的想法要直白得多。
虽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渊虚天君是用什么法子,突然整合了体系、跃升了境界,心象、物象的奇妙状态,也使得本来破绽处处的上清体系,浑然一体,颇不好下手。
但没关系,你既然敢渡劫,这边就要打压,至不济,正面对撼就是了。
此时,魔焰风暴已经抵近离尘弟子所在,只见半空魔气冲霄,半边天空都给遮蔽,乌云掩月,一看就是参罗利那直接撼动渊虚天君气象虽盛、却刚架设起来的新体系。
这是真意的对撼,更是实质的冲击。
神意攻伐会因特殊性被导引开去,可是以亿万计的火瘟、千毒龙、刀蚁,你渊虚天君有种,也给摄到万古云霄里去?
被风暴赶着跑的方回一声不哼,速度再增。乔天尊也知道事态危急,幸好前面刑天法剑已经给他们斩出一条路来,便跟在方回后面,往离尘弟子处抢去。
这回,参罗利那没有阻截。
乔天尊大概能猜到参罗利那的心思,大势所向,他和方回救得几个人又怎样?
而且,看到前面没有明显征兆,却是将离尘弟子与刀蚁隔开的“无形屏障”,乔天尊还想到了更深一层的谋算:
方回也还罢了,他这一位七劫地仙,在“天人相搏”的路上走得足够远了,打入刚刚渊虚天君刚刚成形的体系之中,只会是凭添变数,渊虚天君恐怕还真不好处理。
一念至此,虽然已经闪身可入,他还煞住身形,重压如山,硬是将之前没有解决掉的几十头刀蚁压在山石深处,又施展指地成钢的神通,将其禁锢灭杀。
趁这一个缓冲,他又是想到,他已经是如此:
如今真界天地间这些地仙大能,渊虚天君又是怎么处理的?
一念未绝,便有意念主动接触:
“乔天尊安好。”
“……渊虚天君?”
“乔天尊,大敌当前,帮个忙呗。”
“……”
乔天尊一时反应断线,但思路总算是接续下去,原来,是这个法子?
他知道余慈需要外道神明,作为提振上清加持体系的力量,也通过八景宫的特殊渠道,了解到羽清玄已经先一步承接八景加持,算是表明了态度,开了个好头。
可骤然面对渊虚天君这种态度,还是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乔天尊又看方回。
对这位和渊虚天君之间的事情,他也知道一点儿,若是这位丢不开颜面,排斥渊虚天君体系,说不得又要旁生枝节,从这个角度看,他竟是个必须的缓冲……
此时,魔焰风暴已经倾压而至,
没有什么可多想的了,乔天尊微微苦笑,颔首答应。
刹那间气机牵系,引他进入外道神明体系。
对他这种地仙大能而言,所谓的上清加持,具体效果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最多能借此窥得上清雷法、存神秘术的一些玄奥。
而另一方面,渊虚天君也未必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毕竟他多年来的修持,使内外隔绝,自成一域,气机上就算贯通,真正交融、利用也是阻碍重重……
别的离尘弟子可不知道这种事,见自家祖师,还有八景宫的地仙大能都赶来汇合,且一举打灭了凶横无比的刀蚁杀阵,就算直面前方连天接地的风暴,也是有人低声欢呼,士气可用。
方回当然不会让他们再去送死,当下安排迅速撤离。
这时候,乔天尊仗以遨游域外的天域梭,就起了大作用,收拢弟子,最是方便不过。
刚把一干人等全都摄入,风暴来袭,天颓地裂,也是轻而易举就碾过了刚刚的“边界线”。
渊虚天君搭起的体系架子,也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说白了,两边还是法则体系、真意层次的碰撞、对冲。
渊虚天君怎么可能占到上风呢?
由于暂时成为了上清体系的“外道神明”,乔天尊的感觉更是清晰。
渊虚天君境界高远,又有万古云霄加持,一时不惧参罗利那的神意冲击;
但在局部强度上,在具体力量的应用上,还是天差地别。
就像组合成风暴的刀蚁、火瘟、千毒龙,所过之地,剧毒疫病污秽元气,阻塞法则,直接破坏了体系扎根的基础,渊虚天君又凭什么来抵御呢?
更何况,还有姹女阴魔之劫。
渊虚天君似乎并不着急,便在全天下人都在考虑,他要怎么渡劫的时候,天空中,飘然舞动的姹女阴魔妩媚一笑,身形虚化,就此没入明月之中。
一入其间,便懒散地坐在云楼树的一处枝头上,长裙摇曳,随意晃荡,仿佛荡秋千似的。
“……”
这一刻,整个真界都似晃荡一记狠的,也许是千千万万人下巴砸地,当然,更多还是天地法则意志混乱,相应体系全部走偏的结果。
便在以千万计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后续而来的天劫伟力,推挤过来的法则组合,彻底丧失了准头,深陷泥淖……
是的,就是这样。
开什么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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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象巍峨 真元恢漠
在一界人近乎晕眩的混沌认知里,总算还有些特别出挑的明白人。
等他们消化完了姹女天劫突然反水的冲击,再看天地法则体系的现状,开始明白过来。
渊虚天君渡劫之时,并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全力维护自己的方寸灵明,开辟出界域,抵御抗拒天地法则意志的打压和侵蚀,然后再谋求一个平衡或妥协。
相反,他是来者不拒,将包括姹女阴魔在内的天劫伟力,以及相应的法则变化,都吸纳到他的体系之中。
这不是你死我活的对冲,而是分不清彼此的吞噬。
或许,这就是“自辟天地”无上神通的妙用了。
掌控了这种神通法力,与天地法则意志的“沟通”,已经到了更高的层面。在此基础上,再寻求一个“妥协”,应付起来就轻松得多。
这就是渊虚天君的根基和底气。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不过,这也让很多有心人暗松口气。
渊虚天君固然心很大,也是奇思妙想,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次他求稳了。也或许是有什么限制,以至于他追求的层次,并不是巅峰水准。
如果是地仙大劫,“天人相搏”之下,绝不会有这种撕扯不清的情况出现。
这么走下来,天人相合相离,再怎么折腾,最多就是大劫法宗师。
当日叶缤一剑分隔天人,成就剑仙的壮举,应该再没有重复一次的可能。
有心人的想法很微妙,也很复杂。
比如乔天尊就在想:这种渡劫手段,表现出了渊虚天君体系的完整性,以及与原体系的融合度,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当真是往“神主”这个方向去的,也奠定了神主的根基!
现在,虽说宫中的辛乙,愿意承载紫极黄图的神主体系,维持八景宫的固有领域,可若余慈真乐意在真界做一位玄门神主的话,对八景宫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三清四御”之体系,早有明示,玄门从来都不是只尊一神,任何神明,包括“道尊”在内,都只是“道”之万千衍化,“共存”或者说“制衡”是理所应当。
可以这位的性情,眼下乐意时还好,焉知后世“不乐意”时,会不会又是又一位罗刹鬼王?
很快他就自嘲想得有些多了,此时此刻,参罗利那这一关,他还没过去呢!
可在此时,再看月轮之上,姹女阴魔依旧闲逸地摇摆小腿,风流放逸。
只是一个剪影儿似的,却比之前还要扣人心弦,又莫名让人心境安定。
乔天尊都多看了两眼,对渊虚天君的手段,不免又是一番赞叹。
此时,他通过八景宫的情报渠道得知,渊虚天君本人,其实也像这月中姹女一般,意念飘逸得紧。
刚刚直白邀请他成为外道神明还不算完,如今更是已经联系了洗玉湖上的邵天尊,也联系了洗玉盟三天九地各个宗派。
据说都是一样的态度,直接询问是否临时加入外道神明体系。
如此坦白的态度,在日坠星沉,唯有明月悬空的情势之下;还有八景宫先一步合作的“示范感召”下,效果竟然还不错。
有疑虑、要考虑的人当然不少,可当即拒绝的,倒占了少数。
其实,“成果”还在其次,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才真正让人另眼相看。
此时,在天域梭上,俞南径直走过来,行了一礼,低声道:
“天尊,弟子有事相询。”
“请讲。”
“敢问天尊,在贵宗看来,天裂谷这边将如何?真界又当如何?”
乔天尊又看了俞南一眼,在天域梭上,他的感知可谓无所不在,自然知道刚才俞南通过妖府灵旗投影,与外界某人做了番交流,应该就是他的师尊谷梁老祖。
这么看来,他的问询,其实就代表了谷梁老祖的态度。
同时,恐怕也是以谷梁老祖为代表的,此界相当一部分散修强者的态度。
乔天尊想了想,终究还是实实在在地回应:
“本宗不会坐看真界沦为葬星之属,但天裂谷所在,诸界冲击、法则乱离,几成混沌之地,当是参罗利那专门为他的外道体系预备的巢穴。
“本界之人,守御外围尚可,短时间内要反攻回去,除非本宗在域外的地仙战力尽都回返……其实也是艰难。或许无劫剑仙复生,领袖剑修一脉的全盛之时,把握还大一些……”
乔天尊并不掩饰八景宫在此事上的无力感。
以他的见识,可以肯定,古往今来,真界内外,还从没有说是哪个宗门不知死活,去冲击有破神蛊坐镇的“葬星”绝地。
就算现在葬星还没有最终成就,可参罗利那就在那里,凭借着威能无边的外道魔国,还有几无穷尽的“坠落大日”为资源,只要按部就班,使血精源木、葵阴魔巢正常生长,除非是此界地仙大能齐心协力,不计伤亡损失,强行一波推平,否则,注定是无可奈何。
俞南摇摇头,透过天域梭透明的舷窗,指了指天上明月:
“对这位,贵宗的态度是……”
“渊虚天君此法极致精妙,如何协助,还要云中山上掌教圣人做一番决断。”
乔天尊言下之意是,虽然大家现在立场一致,但想让八景宫不计得失地完全支持渊虚天君,也很困难。
俞南没有再说话,再施一礼,告辞离开。
乔天尊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比较失望吧。
八景宫在这种形势下,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方针,比之渊虚天君不论实力高下,不管胜败生死,都明明白白亮架起势的作为,自然不太好看。
可有些事情,说透了其实也很尴尬。
八景宫确实有镇压一界的实力,二十二位地仙大能,甚至都勉强抵得过其余三大门阀的总数,可是,宫中的反应,相对于罗刹鬼王的布置,真的是慢了不止一拍。
到目前为止,赶回来的地仙,也是十位不到,或许已经是冠盖一界,可在如今的形势下,还真的不够。
浑厚的实力得不到充分的发挥,在节奏不如人、布置不如人的情况下,强行提速,跟随别人的步调,是绝没有好结果的。
八景宫只能将错就错,把“后发制人”的手段贯彻到底。
更现实点儿说,当前八景宫能做到的,只能是确保真界、或者说玄门的传统势力范围不至于彻底崩溃,法则体系不至于完全改易。
在此前提下,优先保证的,不是其他各宗各派、或者此界生灵如何,而是确保仍在外域的各位地仙大能,安然回归。
当年的上清宗覆灭过程,这数百年里,被八景宫翻来覆去地研究,有关“围点打援”的致命问题,虽未亲见,也能猜出大概,自然决不能重演在自己身上。
可是,要想在“底线”和“优先”之间,寻找到平衡,真的不容易。
罗刹鬼王的设计,参罗利那的切入,实在是凌厉如刀。
更何况还有极祖,还有造化剑仙……
如今根本就是四方四隅,齐攻中央,随便挑一个出来,也是纵横天地间,难尝败绩的顶尖大能,又岂是能够轻易解决的?
或许,这是一场持续千百年、甚至绵延数劫、数十劫的灾难,八景宫是按照“长线”来考虑的,也必须按照“长线”考虑。
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渊虚天君那般,在短时间内,轰然爆发。
他们考虑的,不只是现在,还包括几千、几万年之后的事。
同时,他们也相信,除了一手制造了这个烂摊子,且完全不可测度的罗刹鬼王以外,参罗利那也好、极祖也好,也都不可能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难道乔天尊不知道,自己的言论会让谷梁老祖及相当数目的散修失望吗?
他当然知道。
可从另一个角度看,谷梁老祖这些人,此时投向八景宫,打的很可能就是“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的主意。
而八景宫的“冷漠”,却可以逼得他们必须用更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这场劫数。
就是投向渊虚天君,也没什么。
一方面,这些散修改变不了双方实力的对比;而另一方面,多了这些人、这些力量,对此时的渊虚天君来讲,却是相当的助力,或许,能让他多一些与参罗利那抗衡的资本?
现在的八景宫,真的需要渊虚天君这么一位盟友来冲锋陷阵。
所以,对渊虚天君的做法,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
乔天尊隐约觉得有些古怪,是他久不在真界,短了见识?
他对渊虚天君这种渡天劫的方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此时的天域梭之后,风暴化为模糊魔影,又崔嵬如山,仅从视觉上看,倒似马上要将月色吞没的样子。
参罗利那还在发力。
刚刚,这位外道魔主还想切入天劫,顺势给余慈一记狠的,但姹女阴魔那档子事儿一出,它倒是给猛闪了一记,遭受天心反噬——虽然对此它也不放在眼里,可终归还是不那么舒坦。
因此,魔焰风暴吹卷得更激烈了,所在半边天域,甚至已经没有了天与地的差别,像是乌黑绝壁,闪耀着鬼火,倾压过来。其间火瘟、刀蚁、千毒龙各自显化,魔意汇聚,化为沉沉乌云,先一步席卷出去,直欲蔽空掩月。
如此威煞,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绝大部分天劫的强度,地仙以下,哪个能承受得住?
同时,参罗利那的意识,也在真实之域和现实层面往来切换,持续压迫渊虚天君的明月真意。
可就在这时候,它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渊虚天君显化的真意,是不是太稳定了些?
就算天劫过得再儿戏,境界的提升,总要有些反应才对,这是一个“变强”的过程,但也是一个波动较大的过程。
参罗利那本来是想着趁机发力,看能否一举摧毁其还不稳定的境界。
可事实就是——无懈可击。
这完全违逆了宇宙的法理。
面对这种情况,就不该去考虑“奇迹”之类的东西,而是整个地推翻前面的判断……
然而不等参罗利那彻底转变过来,便在连天接地的魔焰风暴之前,也是在中天明月之侧,一具身影,悄然化现。
其披袍佩冠,装束齐整,像是一位即将登坛做法的高功,然而浑沌无面目,眼耳鼻口七窍均无,正是在重创柳观之后,已经消失很久的无面法相。
无面法相本是余慈神意的载体,但这时候自有运行法度。
它立在风暴之前,个头完全不成比例,眼看就要被乌云魔意吞没之时,袖中忽然飞出长卷,就此舒展开来。
漆黑的底色,就像当前的夜空,而其上星图,又与夜空星辰遥相呼应。
一颗颗星辰在长卷上亮起,一道道神明虚影就此显现。
如此神异之景,参罗利那却是漠然以对。
在他外道魔国之前,如果上清三十六天神明尽复,道兵齐备,或许还有抗衡之力,如今这法相不过是得了些召劾神明的神通,全无实质根基,便是把诸天星君召一个遍,又能怎样?
魔焰风暴席卷而来。
亿万火瘟,身受加持,可以与地仙媲美;
上千刀蚁结阵,同样是地仙战力;
千毒龙的毒性运使到极处,腐蚀法则,归入外道。
如此威能,倾压而来时,三五个地仙都要头痛,而这还只是参罗利那外道魔国威胁的一小部分。
一界修士,都能看到,夜空斩分两半,乌黯秽浊的一边,是极度强势的姿态,持续浸染月光所照的清明一侧。
无面法相身上道袍贴身,长袖向后狂卷,乌云贴面,似乎马上就要给淹灭掉。
至于那些神明法相,正如参罗利那所想的那样,终究由元气凭空凝就,比不得十三外道化育之妙,在魔焰风暴的重压下,如风吹烛火,转瞬欲熄。
这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力量。
然而便在此时,虚空之上,忽有巍然门户,高逾万丈,切入明月与无面法相之间。门户之上,神明异兽,各有所表,循天道法理阵列排布,月光隐透,使这云端天门仿佛镂刻透明,却不减煌煌之威。
魔焰风暴吹到“天门”之上,硬是给挡了个严严实实,任“呜呜”风啸,也不得寸进。
而紧接着,门户打开。
只开启了一个“小缝”,却分明是沟通了奇妙未知的虚空。
虚空裂隙的幽暗,只维持了最短的一刹那,随即便被光芒充斥。
那光芒不是别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精粹元气。
因其纯粹,故而如光如水,通过门户轰然而来,与无面法相贯通,也随即充斥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神明法相之上。
并没有出现什么“迎风暴涨”的神异场面,也不至于立刻就成了铜浇铁铸一般。
当那精纯有如实质的元气注入之后,一众神明法相,就像是法殿上的长明灯,受着莫以名状的加持,不管魔焰风暴如何肆虐,形影如何摇曳,都没有熄灭之虞,都是根本不失。
造就了这种奇妙景象,无面法相却是理所当然地没有表情,只是将手中黑底长卷再次翻卷。
一层层光影化现,转瞬凝如实质。竟都是高逾丈寻,身贯重甲,体外化芒的玄门力士之属。
每层光影洒出,就是成百上千,乌压压一片,又暗有法度,分列于各神明法相周边,错落有致,自成军阵。
既已列阵,随其中一位神明法相拔剑前指,万千力士齐喝一声“领法旨”,齐齐挺戈执剑,对着前面汹涌而来的外道魔头,轰然冲阵。
力士!道兵!哪来的道兵?
刚被之前天门元气堵得几乎忘了呼吸的各方修士,一时都是面面相觑。
渊虚天君怎么都不按常理来的?
道兵之类,不是他上清宗独有,各玄门大宗,都有培育。其中包括存神、符召,点灵等等方式,但要在高层次的战斗中起到作用,最起码也要有一定的载体,否则也是空有真意,其实还是虚无。
神明法相如此,境界上还有保证,还能对付一些寻常的敌人。
道兵则要等而下之,也就是唬唬人罢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事实就是,渊虚天君真的拿出来了成千上万的道兵阵列——不是随意捏合元气形成的应急之物,而是各有法度气象,不管根基如何,起码必有物性凭依。
或许是太霄神庭里还有些存货吧……
可问题来了,这些道兵在神明法相统御之下,与魔焰风暴中的外道魔头厮杀,不知为什么,对疫毒之类,抗性极强。也就是纯粹杀伐的刀蚁,还能左冲右突,像是火瘟、千毒龙之类,不管如何喷射、挥洒疫毒,都无法对道兵造成致命的伤害。
这又是所据何物?
此时参罗利那也发现了,渊虚天君通过那轮明月,似乎可以将整个体系覆盖下的资源,都利用起来,心役神使,高效便捷。
那些星君之类,除了元气支持,分明就是汲取了各“外道神明”的部分特质,虽是虚无,却各有所本,细算来,竟是一次梳理整合的过程。
与之同时,明月之上,各方元素正在进一步汇聚、提炼。
参罗利那必须调整视角。
眼下这番争战,绝不能视为和无面法相的对抗,事实上,无面法相只是在明处的幌子,真正的敌人,是那一整套还在不断整合、提炼的上清体系。
这就让它再次浮起了那个疑惑:
真的是渊虚天君本人在渡劫吗?
不对!这不像是修士渡劫的感觉,就算渊虚天君要走神主之路,可这漫天撒网,寻找外道神明的方式,简直就是笑话了。
没有信力为本,亿万个外道神明,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没有哪个蠢材会异想天开,用这种根基成就!
除非,渡劫的根本不是渊虚天君!
可不是渊虚天君,又是哪个?
那明月之相,分明是其真意所化,里面还掺了他的本源之力,这是参罗利那亲眼所见!
便在这位域外霸主困惑之时,洗玉湖上,有另一支离尘宗弟子,正和此界大多数人一样,仰头观月。
如果只看明月悬照的部分夜空,光华如水,净无纤尘,几乎不像是大能的战场,确实可谓美景,可是再看另半边,就是神魔混战,血气冲霄,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偏又背脊生寒。
本次跟随玉虚上人一起东来的黎洪,是四代弟子中的头儿,今晚本是过来与师长议事。此时就看着千宝道人,对着月亮嘿嘿发笑,状极得意,而且,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旁边的同门都忍不住频频注目。
黎洪忍不住好奇,尝试开口相询:“师叔,您这是……”
“我就在想,解良那呆子不是说我的千宝池、三合神光是邪门歪道?现在他又是个啥表情啊?哈,哈,哈!”
“……”
黎洪胖脸皱起,再看同在院中的玉虚上人,对此不管不问,也是拈须沉吟,看起来意绪复杂。
现在他就觉得,自己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事实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千宝道人、解良那般看透原委的,至少,参罗利那还没有看明白。
但没关系,有人会提醒它!
明月之上,本是自顾自坐在枝头,轻盈随意的宝蕴,此刻便晃动着纤长的腿儿,莫名启唇而歌:
“至心皈命礼……”
听到这句,很多人便知道,这不是寻常歌句,而是歌咏道章。
世间玄门,入道者多是熟悉,晨诵晚课时,不免有此步骤,却少人见过这样奇妙景象。
诸神明法相,力士道兵,不管是否在征战杀伐,都随宝蕴歌声,齐颂宝诰:
“紫微宸极,勾陈天宫。九光宝苑之中,五炁玄都之上。体元皇而佐司玄化,总两极而共理三才……”
声如雷鸣,隆隆碾过,气冲斗牛,天地之间,人人皆闻。
这是……
亿万里之外,已经滞留多时的某个移山云舟之上,无羽仰头看明月之畔,杀伐之景,耳闻道韵,便微阖双目,静静跪伏在甲板上。
以她为首,一众思定院弟子,都望月而拜,如张妙林这般浑人,都不自觉眼泪洒下,亦随之喃喃念颂:
“主持兵革之权衡,广推大德;统御星辰之缠次,毋失常经……”
那道章词句,在口中、在耳畔、在心内,久久低回,最终化为恢宏赞颂之音:
“上象巍峨,真元恢漠。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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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庭为基 天志不移
无数劫来,真界内外值得称道的神通法门,参罗利那不敢说见识了十成十,也有九成九。
刚刚就觉得那黑底长卷莫名眼熟,如今宝诰入耳,哪还有不明白的?
勾陈帝御!
万神图!
正如宝诰中所言,无面法相所展现的威能,属于“四御”之一的勾阵上宫天皇大帝。其统御万神,主持兵革杀伐,但凡上清对外征战,必由其挂帅,执万神图,明正纲纪,但凡星君神明,无不凛然从命。
可说是代表了上清征伐之道的最高层次。
此时随宝诰赞颂之音,正与外道魔头绞杀在一起的星君神明,力士道兵,有兵煞之气,上冲星空,三垣四象,都似摇动不休。
如此天威,其实倒在其次。
三清四御宝诰,自上古以来,便有雏形,此后历次修正、完备,直至上清葛祖以“万古云霄”,力辟玄门“虚无”之风,正本清源之后,便最终定型,此后十数劫时光,再无更易。
其内蕴法理教义,展现修持、神通之法,玄妙非凡,在玄门之中,历代相传,深入人心。
故而此界修行中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片断,玄门中人,更是能够倒背如流,
此时日沉星坠,天地如夜,魔国降世,秩序乱离,正人心动荡之际,如此恢宏正大的宝诰道章入耳,更有中天明月,神魔万象,对那些惶惑不安的人们,感觉岂同寻常?
故而,就此和音,共颂宝诰的,绝不只是渊虚天君一方,不只是思定院、此界各个角落的上清遗脉,而是以千计、以万计、以亿万记的玄门弟子,也有一些见神就拜的泛信之人。
也许他们的境界层次不高,有的甚至只是普通的凡俗,可在“信力”这个层面,深度可遇而不可求,广度才是衡量的最现实标准。
短时间内,真界四方,汇聚起来的信力,便如汪洋大海,无边无际,亦都混化进入杳冥莫测的之层次,为上清神明体系所用。
宝诰余音未散,整个体系的架构,便已经真正扩散到了真界的每一个地域,但凡有明月照处,就是上清体系覆盖之所。
当然,玄门神明,不是上清宗一家的神明,更不会集于渊虚天君一身。
此时此刻,云中山、天极峰上,萧圣人、连山、允星都仰望明月,
只有辛乙,倚坐在紫极黄图之下,一直都没有醒来。
“师尊?”
允星看向萧圣人,想弄明白自家掌教的态度。
渊虚天君展现勾陈帝御的无上法门,对于真界玄门而言,其实是有益无害的。
玄门是一个开放的体系,渊虚天君也好,上清架构也好,都只是体系中的一部分,而所谓神明,都只是“道”之衍化,是一种独特的转化形式,不可能独得所有信力。
便在此刻,但凡是体系之中,敬奉“三清四御”的宗门,都能得到香火信力的分润,就算不能直接利用,增益修为,也都有特殊的转化之法,至少能给宗门弟子更多加持。
对别的宗门来讲,这简直就是天降横财,便是当下情势危急,也聊可自.慰。
可是,对于八景宫来讲,刚刚立起了八景三十六天,加持一界,又合纵连横,统御玄门,将有作为之时,渊虚天君这一手,实是有抢班夺权之势。
玄门体系虽大,终究只有一个,又该体现哪一家的意志呢?
别忘了,上清、八景三十六天的架构,可是大有不同!
萧圣人仰观明月,没有即刻回应,倒是此时,天外钟声悠悠,连山侧耳分辨,片刻奇道:
“钟师兄说,渊虚天君是给他的法宝渡劫?”
允星移转视线:“法宝?”
祭炼双轮的法宝,生成灵性之后,确实有劫数可渡,就是传说中的塑灵、成道两重天劫。
成道之地劫太远,自有天罡地煞祭炼之法以来,真正渡过的,似乎只有八景宫的叩心钟——也就是刚刚与连山他们交流的那位,亦算一个地仙战力。
而塑灵天劫出现的频次要多一些,但一劫能有一个成功就算不错,故而真界之中的塑灵法宝,那都是屈指算来,就能一一点名的,包准一个萝卜一个坑,几没有错漏之理。
有心人都知道,渊虚天君身边那批人里,似乎就有两个是塑灵法宝所化,都是战力强绝,只比地仙弱上一线而已。
而现在,这位还要再来?
连山倒是没有怀疑叩心钟的判断,那位已经是法宝修炼的巅峰成就,对于同为造化所出的“同类”,感应颇为准确,特别是强渡天劫,气机外放之际,怎么都能猜个大概。
可是,又是什么样的法宝呢?
对这个问题,“钟师兄”语焉不详,因为它也看不明白。
连山与它探讨:“渊虚天君所化明月真意极度精纯,相关元素又太过复杂,似乎不应是单纯的法宝渡劫之相。”
允星也加入进来:“弟子觉得,仅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得益最大的,应该还是上清体系。而上清体系的载体,就是太霄神庭,如果是太霄神庭渡劫的话……”
连山被允星这个说法给惊了一记,不过很快就是苦笑:
“若真如此,云外清虚之天,也早该成就了。这边虽是统一于完整体系之中,但包罗万有,反而不好……唔?”
连山突然发现,他所描述的情况,和余慈现在表现出来的法门,是何其相似!
“有关此事……”
萧圣人突然开口,这下每个人都静下来,细听他的看法。
对此,萧圣人莞尔一笑:“以我之见,你们说的都不为错,可能是法宝渡劫,可能是太霄神庭渡劫,也能还有更多的东西。既然元素已经足够多了,多累积几层也没关系。”
“这……”连山和允星都是沉吟
“渊虚天君无疑是非常擅于整合纷繁芜杂的事物,这一道真意,便是明证。还有,刚刚乔师伯祖传回的有关离尘宗解良的消息,或可做一番参照。但不管怎样,他能做到,对本宗,对本界,都是有益无害,何需过多纠缠呢?”
听到“解良”之名,连山和允星都是若有所悟,也依言不再纠结于此事。
此时,允星又接着前面的话题,问道:“师尊,这神明之事……”
萧圣人简短道:“神明之事,全凭辛师兄作主。”
闻言,连山、允星都往紫极黄图之下看过去,只是那边剩下的,只是辛乙自制的躯壳,其不灭阳神,已经化入八景三十六天的体系中,很久没有回应。
但听萧圣人的意思,辛乙是要和渊虚天君商议吗……还是已经开始了?
这个时候,参罗利那也从上清体系的变化中,得出了结论。
它的答案没那么纠结,只从最现实的结果逆推回去:
上清体系……在渡劫?太霄神庭在渡劫!
不,更准确地讲,应该已经渡过了劫数。
天上天下,域内域外,全给这混帐给骗了!
这必然是在渊虚天君已经完全控制太霄神庭的前提下,方能如此。
参罗利那不免就想到一件事,当初它为了夺取上清体系菁华,趁上清魔劫之时,派下一具本命分身,统合诸方魔主,诱杀上清宗在外修行的地仙,却因太霄神庭封禁,至今没有消息传回,一应感觉都是断绝。
如果是被毁了还好,可若是别的……
它注目夜空,无面法相那边根本没有表情可言,悬空的明月,也不会给它任何提示,颇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儿。
此时上清体系持续扩张,勾陈帝御威能水涨船高,在其统御之下,星君神明、力量道兵与外道魔头的厮杀,竟是有抢占上风的势头。
参罗利那很清楚,上清体系的四御之位,体现的是运转法理,提供的是相应境界,岂不见一个大劫法宗师坐上那个位置,也能有无上威能?
在境界平等的情况下,自然是掌控的资源越多,潜在的力量越大,发挥的威能就越是强劲。
如今上清体系借着勾陈帝御的威能,截流各方信力,成长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么下去,可是要大费周折了……
正想着,震天鼓声响起。
汇聚了八方信力的上清体系,又将勾陈帝御的威能向上推动。
此刻的夜空,感觉中像是涨了起来。
仿佛变成一个半透明的罩子,里面影影绰绰,却又真力弥满,煞气充盈,似乎有内蕴的某种力量,要打碎虚空,将破不破。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虚空深层的影像渐渐清晰。
那是信力经由上清体系、勾陈帝御法门转化,形成的异象。
乃是无数世界、漫长时光中,争战杀伐的场景,有俗世攻城掠地,也有修士、魔头、妖物之间的争伐。
当然,这些注定只是背.景。
因为勾陈帝御理应超乎具象的战争杀伐之上,是更形而上的“法理”的化身。
金鼓之音响至极处,一切反倒静寂下去,争战杀伐的刚烈之气、血腥之气也不再充斥,只有无数劫来,无数世界,流转不息的鼎革之理,含蕴其中,最终却是形成超乎其上,万世不移的苍茫气象。
真实之域上,九光分列,五气成台,和合浑茫,无有边际,勾陈帝御居于其中,面目显化,却是无可形容,唯有淡漠寂寥的眼眸垂注。
参罗利那暗咒一声“见鬼”,实是上清体系的成长,在信力供养下,速度远超出他的预料。
煞气垂落,如九天飞瀑,又似大雨滂沱,其中杀意内蕴,凌厉如刀。
“暴雨”转瞬浇过魔焰风暴,滔天魔意竟给压制、斩开,每一个外道魔头个体,都遭煞气刷动,个体最为弱小的火瘟,当即通体僵硬,坠落如雨,十成里面死了起码六七成,聚合而成的境界,为之骤降。
其余刀蚁、千毒龙等亦不好过,更明显的是连天接地的风暴,已被硬生生斩开、分散,当空明月自然穿透烟云,跨过万里虚空,照亮了已经沦为魔国的天裂谷。
此界中人,直至此刻,才大概看到了天裂谷的情况。
怎一个“面目全非”了得?
当然,具体的情形,依旧只有参罗利那等少数几人才全盘掌控。
坠落的大日,在参罗利那的精心规划下,接连砸透真界和血狱鬼府,把无天焦狱、八苦阴狱几乎拦腰砸断,狂暴肆虐的冲击力,沿着虚空裂隙向两翼传导。
如果此时有人在真界背面,传说中的“天渊”细看,必然能见到那已经撕裂真界南北,并在不断扩大的裂痕。
本来与真界天地不在同一个“层面”上的血狱鬼府,也是被这个冲击硬生生地轰现了形,就像是硬嵌进裂纹里的铁钎,两边摆动,就使得裂隙再没有“愈合”的可能。
至此、在物性层面,真界以天裂谷为界,已经分裂成东西两半,血狱鬼府则嵌在中央,像是一条巨蟒,勾住东方修行界这边。
而在最中央,“血精源木”也已经完全融进入坠落的大日之中,确定了未来葬星的核心。
物性的格局如此,法则体系则要混乱得多。
此时复杂的虚空环境,就是始作俑者的参罗利那,一时也分辨不清。
但它不需要搞那么复杂,随着血精源木寄生成功,外道体系顺势铺设开来,自然充斥了扩散的极限范围内,镇压一切混乱的虚空环境。
如此格局,是外道魔国的骨架,自然不容人轻易看出虚实。
参罗利那心念微动,便血红光芒亮起,屠灵魔眼,映照一域。
一切试图以秘术窥探的宗门、势力、个人,都是吃了记狠的,此刻爆碎了不知多少个水镜宝物。
参罗利那的独门的杀伐神通,煞气比之勾陈帝御,绝不逊色,甚至具备更纯粹的毁灭之力。
轰碎了一切窥探之眼后,非但余力不减,反而势头再涨,直面勾陈帝御“观人世鼎革”的无上法眼,二者在真实之域和实质层面同时交锋。
此时的夜空,就像是神话里天庭与魔国的争战,星君神明,魔头外道,军阵杀阵,绞杀在一处。
更可怕的还是真实之域的碰撞。
双方的法则领域对冲,刹那间的碰撞,便是炸开了漫天的法则碎片,像是飞坠的流星,散落到真界的每一个角落。
天裂谷附近,更是发生了地形的剧烈变动,飞溅的法则碎片,就如倾盆大雨,绞碎了万里地域,地脉损毁,生机全失,尽化焦土。
同时还有一点,开裂的真界在此动荡中“旋”开了。
分裂的真界,可不是“平平分开”就算完,也许西方佛国的大和尚最希望这样,可是剧烈的元气震荡,体系的迅速崩溃,还有参罗利那、渊虚天君的“适逢其会”,使体积对比中,完全不成比例的两位,施加了足够的影响。
算是“四两拨千斤”吧……
由于是“旋开”的缘故,分离中有碰撞,碰撞中又有分离,整个真界都在颤动,当然,还有夹缝里的血狱鬼府,以及外道魔国。
参罗利那意念沉沉,一边与渊虚天君交战,一边有条不紊地计算。
这次的撞击,是它刻意为之。
一方面,它的外道魔国需要这么一次撞击,进一步布置。
另一方面,它也必须要弄白,渊虚天君真正的虚实。
渊虚天君是利用了他与太霄神庭的奇妙状态,利用这场劫数,与真界天地法则体系的纠缠,触及天地万物,夺取真界玄门体系的控制权。不管他最终能不能成功,至少在此刻,渊虚天君的根基,已经夯实到了一个让他必须要正视的地步。
形容中所谓“如山如海”,比之渊虚君的大抱负,似也不怎么够看。
而激烈的冲撞对撼,气机交感,无疑就是侦察底细最好办法。
参罗利那在算计,勾陈帝御漠然以对。
其实他这边,也不是风平浪静。
双方对撼之时,天域星辰显影,有些迷离错乱,好像重影一般——就像是两张拓印的薄纸片,没有对齐的模样。
不过,星空还是渐渐化一,但“同又不同”的星辰之间,有星辉如线,交错纵横,彼此牵引,由于太过密集,整体上看,就如火焚之状,一时漫天光焰,闪灭不定。
“天域星火劫?”
有见识广的就看出来,这是外域劫数的一种,是因为真界法则与外域星空真实法则的冲突,所造成的结果,也算是一次“由假还真”的洗炼。
然而,传统中渡这种劫数,对真界修士实是有害无益。
只因在真界法则体系完善之时,排外性还是比较强的,对于宇宙真实法则,同样也有一个“洗炼”的过程。修士在外域渡劫,回到真界,格格不入,麻烦就大了。很可能遭遇双重劫数,且是没完没了……
至于到了地仙境界,自成一域,变与不变,也就没有大碍。
可如今,一些有识之士就想到,真界天地法则体系崩坏,外域真实法则必须覆盖此地,所有未成就地仙的修士,破关渡劫之时,恐怕都免不了这一遭。
渊虚天君这是在给人探路吗?
也是在此刻,才有很多人后知后觉:
怎么还要渡劫?
莫不是前面渡劫渡得太轻松,域外星空法则意志也看不过眼了吗?
实际上,天域星火劫还真没有对渊虚天君造成太多威胁,过程看上去非常平稳。
由此可以看出渊虚天君的先见之明,根基夯实,渡劫自然容易。
这让参罗利那有些摇头。
通过先前的对撼,它也了解一些渊虚天君的根底,大约有些明白,貌似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是分层的……
太霄神庭合于一层,其余的好像又分了几层。
刚刚太霄神庭先一步渡过,此时渡劫的是另一层?
当然,天劫才不会管你一层还是十层,但只要余慈控制力足够,确实有可能实现这种“循序渐进”的效果,最后再作一整合即可。
对于参罗利那而言,渊虚天君怎么渡劫无所谓,可问题在于,那位利用上清体系,还有某种极玄妙的方法,在覆盖的广度上、调运资源的效率上,隐约压过了它,而且仗恃的境界不俗,圆满完备或有不如,但驾驭起来也足够了。
就是最不匹配的修为,有了无穷无尽的元气支持,有上清体系的高效转化,也不能再称为短板。
它现在做一番评估,此时的渊虚天君,大约算是一个有境界、有修为、有神通、有天地体系支撑的地仙大能。非要找一个人做参照的话……
八景宫的萧圣人?
“……”
参罗利那一时也是无语。
若论它最不愿招惹的对手,萧圣人定是其中之一。有玄门体系加持,又有金科玉律无上神通,在真界地盘上,不像玄门领袖,倒和当年的巫神挺像,近乎不可战胜。
如今真界法则体系崩坏,本以为要省心不少,又跳出一个渊虚天君,且普适范围有增无减。
轰不破渊虚天君的上清体系,它的外道魔国只能在外围弄影,又如何锚定真界,利用它寻觅、捕捉转世脱劫的虚空世界呢?
想到这儿,参罗利那又是冷笑。
罗刹鬼王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辛辛苦苦造就就一个“七祭五柱”体系,却是错过了最佳的争抢信力资源的良机,难道就是为人作嫁衣的?
唯一还算好消息的是,由于余慈正在渡劫,变数极大,不像萧圣人那般稳定。
那么,还是要从天劫下手,域内不成,就走域外。
天劫的变数很大,特别是余慈这种根基复杂,神通百变之人,更无法预测,有的就是预测成功了也插不上手。
比如这天域星火劫……
所以说,单纯的“等待”不是个好办法,它还是要主动出击,制造机会。
正好,此界之中,有一个和他想法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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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月映千界 火炼星河
此刻的洗玉湖底,就像是一锅煮沸的热汤。
三元秘阵元气动荡、水世界元气动荡,甚至于周边地脉、水脉都是摇动不休。
湖底地形隆起、凹陷,没有一刻停歇。
这些都是巨量元气流向被强行改变,汇聚衍化的结果。
参罗利那扔进来的那些噬原虫,本就脆弱,在此风暴下,已是死伤殆尽。
在湖底漫步的极祖皱起眉头,此时他和参罗利那的合作意向已经初步达成,他要做的,就是破坏渊虚天君几无穷尽的元气支持。
按照他和参罗利那的讨论结果,如今渊虚天君的元气支撑主要来自两个方向。
第一个就是云楼树,此时就在当空明月之中映现。其实是以其特质,直接打入虚空深处,抽取至精至纯的玄真之英。
在量上,相较于当前的消耗,占的比例并不高,但随时受其上真文道韵的力量加持,保证了其层次,也给其他力量的转化,做一个很好的先导。
第二个就是现在太霄神庭所立之处。占据了洗玉湖、水世界等元气充沛的地脉、水脉之所在,将大批量的元气,源源不断地吸收、转化,以神通的形式投送到亿万里之外,也是供养现在渊虚天君无上神通的最大支撑。
云楼树和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合而为一,想要破坏,并不容易。
参罗利那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湖底这边。若能截流几处地脉、水脉,造成混乱,效果想来会立竿见影。
可问题是,参罗利那显然没有想过,这边不用他们动手,声势已经如此激烈……和混乱了。
极祖在四方八天已经逗留了一段时间,对其中的变化,几乎是从头看到尾。
不久之前还若隐若现的地脉、水脉、气脉,此时就像是游动的巨蟒,贯穿四方八天,向太霄神庭所在方向聚集。
渊虚天君正是用这种方式,强行把多方区域、虚空的元气夺过来。
对此,无量虚空神主竟是完全不理会。
极祖很奇怪,不只是对无量虚空神主的态度,更因为按照参罗利那给出的消息,还有他的情报渠道了解的情况,渊虚天君通过上清体系调运、转化元气,非常高效,简直视亿万里距离如无物,整个真界的资源,都被他信手拈来,运使得天花乱坠。
但这里却狂暴得有些过分,难道说,太霄神庭里面,还有未曾显化的问题吗?
如果是,那倒是个好消息了。
极祖让碧水府尊开路,加快了速度,以地仙大能的手段,做了几次短距离的虚空挪移,很快穿越四方八天,到了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与外界区域的交界处。
来此之前,极祖其实是通过多种方式,做过一些探测的,但不论心里怎么准备,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一时也是哑然。
眼前是一处突兀立起的山脉,高耸直插水波上层,大有顶穿洗玉湖之势。
当然,那不可能,但耸立的山峰之上,云雾缭绕,又有元气激荡,偏偏和湖底水波“和谐共存”,仿佛是湖水中映照的投影,可那巍峨之势,又沉凝真切,矛盾无比。
正是这矛盾的景象,让极祖判断出,这就是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与其包容的太霄神庭!
然而,在其中,他已经找不“自辟天地”与“太霄神庭”的分际,二者完全合而为一。
作为一个对太霄神庭颇为想法的人,极祖现在的心情颇为复杂。
或许真如参罗利那所言,通过刚刚诡异到极点的天劫,余慈帮太霄神庭渡了劫,也把它当成法宝给炼化了……
暂时撇开无意义的情绪,极祖再次确认地脉、水脉的走向。
毫无疑问,巨量的元气,正是往这个方向汇聚过来,由于这个过程太过激烈,以至于在感觉中,四方八天都在收缩。
无量虚空神主倒似乐得清净,不管不问,或许,他现在魔染巫神的步骤也到了紧要关头?
极祖沉吟片刻,终于是领着碧水府尊迈入其中。
在迈入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了较为强劲的阻力,他故意延长了进入的过程,能够比较清晰地感觉到,这种阻力,正在以一个相当惊人的速度在增长。
由此可以确证,渊虚天君和太霄神庭确实是在迅速地“合为一体”,以至于“自辟天地”已经不需要放开与外面的边界,只以本身的虚空环境,就可以容纳。
一旦完全成功,虚实转化如意,要想谋取太霄神庭,只能去剖开渊虚天君的肚子了……
如今之所以还可以内外互通,恐怕更是因为四方八天的问题。
极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那种程度。
随着他踏上那片山岭绝壁,明显感觉到虚空微震,气机收束、绷紧,以至于山色光线明暗不定,仿佛是千千万万对眼睛亮起来,盯着他,丝毫不掩杀意。
自辟天地也好,太霄神庭也罢,肯定有针对外敌入侵的防御手段。
极祖既然下了决心,就是夷然不惧。
身侧,碧水府尊牵引水流,形成界域,他修炼的《封海通真十二图诀》,倒是显出用处,由于和上清法门同出一脉,用在这里,颇有气机牵引之效,解析环境、感应危机也更容易。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虽然周边危机四伏,尤其是头顶绝壁之上,森严血厉之气,含而未发,张力十足,却一直没有真正激发,让他和碧水府尊一步步行至半山腰,说是蓄力吧,又不太像。
正沉吟之时,前上方气机动荡,一道虚影凭空现身。
“不速之客止步!”
来人声音并不严厉,平平淡淡,似乎还有些疲劳,带着点儿懒散的意味儿。
然而周围含而不发的封禁,此时都挂在来人身上,随其气机吞吐不定,似山岚吹卷,又似潮汐往来,每当觉得可以捕摸到的时候,总是差那么一丝,极其玄妙。
这是一个对于气机控制已臻化境的对手。
虽说渊虚天君没有“后圣”当后盾,但手底下确实是人才济济,随便拿出一个,都相当有水平。
极祖心中有些感叹,也不再用脚步丈量山壁,领着碧水府尊飘浮起来,和那人平齐,打个照面。
比较意外的是,此人并不是个正常生灵,其身躯仿佛是烟气聚合而起,像鬼修,又像是一个投影,面目也模糊不清,看不分明。
只是,与其格外幽深的眼神一对,极祖便察觉到了深蕴在迷离表象之外的犀利剑意,寒意直透人心。
这样特殊的人物,他还真有点儿印象。
极祖略一思索,哑然笑道:“是影鬼吧,盘皇剑宗的太上宗主……我记得你。”
“哦,冰雪魔宫的眼线消息,倒比我想象得灵通许多。”
“是你这些年在北地风光无限才真。多年来合纵连横,区区一个盘皇剑宗,被你经营得好生兴旺,应该也是颇有想法之人。怎么,原来也是在渊虚天君手底下做事?若真如此,我倒要对那位另眼相看了。”
“哎,不用客气,直说‘鹰犬’就可以。其实比鹰犬都不如,倒是和极渊你有点儿相像。”
按理说,盘皇剑宗与冰雪魔宫比较,简直就是巨龙身边的蚂蚁,完全不对等,可影鬼才不在乎这些,直呼极祖本名,且言语辛辣得很:
“在天魔体系之中,就算做到了头,你的主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给你的上限就那么多,想要真正有所成就,只能往外跳……跳也会给绊着,摔得难看也未可知。辛苦啊。”
极祖皱了皱眉,冰雪妖眸又在影鬼身上转了一圈儿。
他没有生气,到这儿来,也不是与人逞口舌之利的,不过影鬼所言,实在太过明白,三方两句就给占中要害,非要是对那个层面非常了解,才有可能。
这种人物,岂会屈居于“盘皇剑宗”那么个小池塘里?
影鬼讽刺了极祖,随后又是自嘲:
“不过呢,总算比我要好一点。我这边不但要被牵着,还要被扯后腿,多年经营,让那个小王八蛋都毁得差不多了,哈,这件事儿上,咱们一定有很多话说。”
“……影鬼先生太谦虚了,前段时间,‘割手牌’在北地三湖大起风波,应该就是事先的造势吧。若非天地剧变,定有一番作为。”
极祖倒是大有宠辱不惊的宗师气度,说话倒是愈发客气,同时,利眼在影鬼身上扫了数遍,又道:
“观先生气机不稳,似乎刚渡过劫数?”
“是啊,刚刚那一轮莫名其妙的劫数,总算给我分润了些好处。”
极祖已经看出来,这影鬼应该是刚刚提升境界,现在是劫法宗师的层次,但因为突破未久,起伏极大,分不出是大劫法还是小劫法。
按理说,这境界摆在那里,不管是对碧水府尊而言,还是他这具分身而言,都不足为虑,
但想想这位犀利明透的见识,极祖还是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影鬼先生境界突破,着实可喜可贺。正好我这边新收了一位眷属,就是这碧水府尊,不如就此送上,为先生试剑。”
“早年恨无深交……极寒你真是爽快人哪!”
影鬼哈哈笑声里,反手在崖壁上一抹,竟就此抽出一柄剑来。
极祖看得分明,此剑符纹密织,灵光如水,往复流动,但本体锋刃如雪,寒气内蕴,乃是一柄由上乘剑器改造而成的符剑,比其它剑器更多了几分玄妙。
他在太霄神庭这里下的功夫最多,略一沉吟,便道:
“这应该是上清宗珍藏的‘冰魄神剑’。”
“冰魄也好,火魂也罢,都无所谓。”
影鬼摇摇头,却是叹息一声:“可惜,如今我这一身,纯粹难有,真动起手来,还有差距,那小王八蛋又是在紧要关头,容不得疏失,算起来,只能用最没格调的方式招待……惭愧得紧。”
极祖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而下一刻,剑气层涌,雪漫半山,封云冻潮,整个视野所及,都化为了冰雪世界,寒气透骨,剑意透心。
极祖身处其间,讶然失笑:
这是要演示班门弄斧的奥义吗?
而且这路数,倒是现在论剑轩占据主流的……
一念未绝,忽然惊觉不对,分身附近本来熟极而流的法则运转,突然间就变得艰涩起来,熟悉的冰雪世界,倏乎间化为一个绝然陌生的天地。
天光明暗转换,每一次转换,都有如潮水般的无形剑气,撕裂周边法则,随意拼接,颠倒错乱,偏偏又是浑若天成,并无半分斧凿之痕。
这就使得周边虚空的常识彻底颠倒,前面前纵然风雪交加,却有洪炉之炽热。
这熔金销铁的热力,更是直接透进他分身核心,焰光蒸腾,隔绝内外。
分身灵昧投影的感应越来越模糊,仿佛是迷失在宏大的世界深处,丧失了一切控制权。
那是灵昧力量被挫销的表征。
千万里之外,九天外域之中,正在天域梭中的极祖本体微震,还接收着分身断断续续传过来的信息。
但见碧水府尊头顶,有血光如环,凌空嵌套,他的反应却是明显慢了一拍。
应该是作为控制枢纽的分身突然被灭,碧水府尊染化未久,地仙的本能就有应激反应。
矛盾的情况,导致反应变慢,当即被血光套个正着,然后血厉之气就是连环刷落,使其动弹不得。
那影鬼灭了分身,一应风雪异象顿消,却是凌厉至极的一剑冲起,竟是强行撕裂了碧水府尊身外界域,强大的冲力,硬顶着全身僵硬的碧水府尊,直往峰顶而去。
临到峰头时,碧水府尊其实已经要挣扎出来,然而峰谷之间,龙吟激荡,恐怖的血光戾气自峰头上冲起,转眼将碧水府尊淹没。
随即,消息断绝。
斩龙台、困龙桩……
从分身传回的信息上,极祖终于明白,自己是撞到了什么方向上去。
那分明就是太霄神庭核心之地的封神台啊。
传说中能够禁锢、斩杀地仙大能的至宝,果然名不虚传!
但最让他在意的,却是灭杀其分身灵识的剑术神通。
如果他眼睛还不瞎: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虽然尚不如造化剑仙“浑若天成”的手段,然而犀利之处,已经足够。
那影鬼……却是何人?
影鬼站在封神台上,居高临下,俯瞰云雾潮汐,身后碧水府尊还在斩龙台上挣扎,以其地仙之力,就算现在上清体系搭建完成,威能大增,之前那厮又被一剑伤了灵昧根本,但没有一个执刑之人镇压,怎么都要再折腾一段时间。
只要跑不掉,他已经是懒得管了,也管不动。
他扔下已经灵光黯淡,锋芒尽失的“冰魄神剑”,这把从上清宝库中临时取出的神兵利器,在所谓“造化之法”的作用下,已经成了废品。
至于他自己,强行施展心性、质性都不合拍的两类剑道无上神通,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刚提升的境界,险些又给打落。
不过,身处这太霄神庭之中,有一点好处就是,无穷无尽的元气供给,着实是疗伤圣地。
这些伤势,很快就能缓解。
自心象明月升起之后,但凡有上清体系之处,资源调配,都是轻松便捷了几十上百倍,影鬼其实已经是本体在此,正是通过体系移转过来的。
他本质还是个器灵,正好也赶上了余慈大手笔渡劫的盛宴,顺势突破了境界,如今已经算是个大劫法宗师了,成长速度之快,足以羞煞此界九成九的修士。
可影鬼并不满意,也不舒坦。
一方面,是有余慈珠玉在前。
此时,天域星火劫已经是结束了,这次渡劫是是“星辰天”,也是上清心法所造就的核心道基之显化。
这是涉及根本的重地,一旦渡过,好处也是极大。
他就能感觉到,余慈的修为境界在稳步推进,乍看长势不快,却不像他这么上下起伏,而是一层层涨起来,随即稳固不移。
实是认知、神通等层面积累雄厚,反馈到境界上的缘故。
另一方面,影鬼也真切地感受到,随着他的境界高深,纯化剑仙的手段,也越难应用——之前他也有一些感觉,但以为自己能克服,可事实显然不像他自我感觉的那么圆满。
为什么越来越远了呢?
他看着自己渐渐凝实的双手,发了会儿呆,忽有所感,抬起头,封神台之外的“天穹”之上,正悬着一个月亮。
虽然这里其实是数千里深的水底,但月光悬照,与此时真界当空那轮,一般无二。
如果按着这个月亮的“轨迹”,遥加感应,可以确认,水世界中,也悬着一个同样的月亮。
湖底妖国,亦如是。
影鬼怔怔看着,在这一刻,某种莫以名之的悸动,从心底最深处腾起来,直冲顶门。
下一刻,他猛地折身,飞下封神台,往太霄神庭更深处冲去。
此时的参罗利那也盯着天空的明月,它的心情也不太好。
极祖那边不可思议的脆败,让心量宽宏如它也忍不住怀疑,那位是不是在给它暗使绊子。
但深想一层,以极祖之地位,还不至于拿自家的声誉开玩笑。
余慈底蕴之厚,不得不让人郑重以对。
再看自己这边,月光看上去总觉得刺眼。
不只是天裂谷上空,就是已经与真界贯通的血狱鬼府,还有域外星空,也许还要加上那些本来只是锚定,随着真界天地法则体系崩坏,也在不断渗透进来的其他虚空世界,此时都应该被这轮明月照耀吧。
星火劫结束,后劫将起,渊虚天君那边,却是一轮明月,照透诸天。
这在层次上、境界上,毫无疑问是一个绝大的进步,也是上清体系一次肆无忌惮的扩张。
境界上的提升,绝对要反映到实质层面,又是哪个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中天月光洒落,便是在天裂谷上被削落、遮挡,也是化为轻烟一般的光雾,渗透进来。
这不是寻常的月光,而是一道极至精纯的玄门神光!
上清**神光!
这等神通等同于道基外化,类似于景星、庆云之属。一旦修炼有成,精气神、天地人,和合如一,直转入先天本命神通,消耗极小,威力绝大,更能展现出渊虚天君全新的修为境界。
天上地下,都瞪眼看着,意欲得出虚实。
但在明月真意的浑化之下,能有确切结论者几稀。
只能确认,到现在为止,渊虚天君的道基没问题,纯粹明透得让人心妒。
面对这等神光,一应外道魔头算是倒了大霉,单凭个体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只能汇聚魔意,但勾陈帝御神通法力的穿透性,也不是玩的。
两相结合,等于是噬原虫、火瘟,甚至于刀蚁、玄阴血影这些个体较弱的种类,都给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缩在血清源木、葵阴魔巢之中,冲击力、威慑力大为受损,参罗利那还要调整葵阴魔巢的生长次序……
真是活见鬼了!
从开战至今,它几乎是处处受制,没有一刻打得舒坦。
渊虚天君老辣的手段,倒像是与它战过多场似的,而且也击中它暂时的软肋。
大日坠落,脱离体系,固然给了它侵入的机会,可巫神“点燃的火”就有熄灭的迹象,一段时间之内,它必须镇压在那里,利用真界和血狱鬼府的份量,施加足够的压力,重新形成一个“点火”的结构。
刚刚使东西修行界“旋开”,激烈碰撞,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眼下它本体不出,实力就发挥不到极致,原本想通过血精源木快速成长,实现平衡,也被干扰,硬是给缚住手足……现在更给人杀上门来!
就算上清**神光对它本体无损,那感觉又怎么能舒坦得了?
正调整心态之时,渊虚天君那边其实也不好过,刚喘两口气,下一轮劫数也是到了。
看虚空重叠,扭曲变幻之象,参罗利那便有了结论:
离乱虚空劫?
这种劫数,一般是一定区域内多人同时成道渡劫,才会引发。
想想倒是还算准确,毕竟渊虚天君刚刚集聚了太多外道神明之力。
可是接下来……这又是什么鬼?
便在此界亿万人眼中,本来悬照中天的明月,就像是被人正面轰了一拳,整个都跳了起来,剧烈震荡,一圈圈光华扩散,染得夜空大片明透。
像是内部出了问题?
不等人判断出个究竟,包括天裂谷这片,忽有多处反应。
扩散的月华如水波,天地虚空就是“沙滩”。
浪淘沙,始见金。
就在这一刻,天上、地下、水中、还有难以直见的隐秘之地,点点光芒亮起。
从高处看,仿佛就是绕天环地的星河,可顷刻之间,这一条星河就变成了更灿烂的金黄色。
那是金黄的火焰,从每一颗“星辰”之上燃烧起来。
一时间周天火起,映花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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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越是周末,杂事越多,现在除了每天的更新量,俺真是啥也保证不了啊。
跪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平等之秘 解析本源
拦海山外海,胜慧从海底浮上来,指间拈着一颗细若微尘的碎片,对着正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片刻,才出口长气,将其放在玉盒中,贴身存放。
这里是无量虚空神主以绝大神通,贯穿真界、外域之地。
现在域内域外体系都乱成一团糟,此处的法则结构可想而知。
还有,魔门东支虽然已经另辟虚空,难以寻觅,但祭礼仪式一直在进行,透空影响真界,从未中断。
因此,这里的虚空环境非常不稳定。
从天裂谷方向传抵到整个真界的剧烈动荡,更是加剧了这种情况。
胜慧没有用储物法器,就是出于谨慎考虑。
即使这样会比较麻烦,可相较于他的收获,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自从不久前,他发下的收集缘觉法界碎片的宏愿,因为莫名的缘故,因果联系明透,这短短一日时间里,他的收获简直丰厚到不可思议,
十多个法界碎片,纵然最大的也只有细沙粒般大小,可比他十多年里一无所获的情况,已经是强出太多。
拦海山周边本是法则结构低洼之地,是聚集缘觉法界碎片的重要地点。
然而这里曾经有过一次“汇聚”,感觉中,其总体数目相较于其类似地域,要少了许多。
胜慧准备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将附近碎片搜集齐全后,转战它地。
他抬起头,遥望西方,仔细观察的话,黑暗的地平线尽头,有一片略淡些的阴影轮廓,正升起、降下,像是摇摆的旗幡,却是巨大得不可思议。
投影覆盖了大半个天空,只因为勾陈帝御和参罗利那投影在天空的神魔大战,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这才少为人所感。
那是正在碰撞中远离的西方佛国。
便是胜慧心境修持已足以勘破“八苦”,也不免有孤独之意,悄然滋生,只是很快又化为纯然的坚定。
他视线稍微偏转角度,这次肉眼无法看到,心眼却能与北荒天域,暗暗铺设开来的六道轮回遥相呼应,随即微微垂首。
师尊的气息愈发微弱……其肩上的使命,自然而然就移转过来。
低颂一声佛号,正平复心绪之时,忽然心悸,猛地回头,却见夜空中莫名多了几颗“星辰”,都与他因果牵系,灼灼其光,肉眼可见。
缘觉法界碎片……
胜慧一点儿都没有感到高兴,他扭头四顾,却见海天之间,固然是寥寥几颗,但在更远处的天域,密密“星辰”却是化为一条长长星河,连贯天地,随即就是漫天金色火焰,熊熊燃起。
他一手抓紧玉盒,想隔绝内外联系,但已经迟了。
玉盒本身无碍,却在微微颤动,胜慧定定神,打开盒盖,内部金黄色的火苗却刺伤了他的眼。
眼睁睁看着碎片燃烧殆尽,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心脏整个被挖出来,那是宏愿咒誓的反噬,更深远的影响,会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步体现出来。
再看天空,环天绕地的“星火长河”渐渐熄灭,却是有一份大因果,从杳冥莫测的虚无中来,投往洗玉湖方向。
这一刻,胜慧想起了在拦海山时,和渊虚天君的几次交流……
他闭上眼睛,微微苦笑,盘膝坐在海面上,久久不语。
便在胜慧坐在海面上发怔的时候,亿万里之外,洗玉湖深层,太霄神庭核心之地,“大因果”之所向,余慈也在沉吟。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此诚精到之语也。
当一个人的能力到了一定层次,当然,还要有相对的机缘,一些事情,突然间就是水到渠成。
余慈必须要说,十方慈光佛还是比较厚道的。
他的宏誓大愿中,最关键的三个环节,所对应的法则束缚,都是随解随开。
每有一份进度,就有一份所得。
余慈这才能在送归“六道轮回”的消息之后,立刻解开了一层法则禁锢,得以突破境界。
而境界的突破,加上对太霄神庭的独门应用,也使得原本还如天上星辰的缘觉法界碎片,倏乎之间,就变得唾手可得。
真的不难。
余慈所做的,就是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操控平等珠,往佛骨熔炉上硬砸过去。
正如他之前估计的那样,佛骨熔炉中蕴含着十方慈光佛的誓愿心念、法度,其生成了心炼法火,平等珠就是源自于此。
以珠相击,在法理上,就是一个不可解决的矛盾。
从十方慈光佛的立场看,论优先级,肯定是宏誓大愿高于一切。
余慈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反噬,平等珠的力量反激回来,重重轰在他灵昧核心之上。
此时的余慈,在上清体系的帮助下,以心内虚空独特的物象、心象之法,将自身拥有的几乎所有资源,都化入明月心象中去,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整合,
又随着他境界的提升,以“内景外成”和“天地如一”的手段,使明月心象悬照中天,自然将相应法则体系烙印,以光的形式,投射到一切都能照耀到的地方,辉映诸界,几无遗漏,并继续整合。
前所未有的覆盖范围,已经将整个真界覆盖。
深度或许还有欠缺,但用在感应上,已经足够。
也因此,灵昧核心、明月心象被平等珠轰得跳动,整个体系都受到震荡,平等珠的特殊法力,也就延着体系结构,瞬间传导至真界,甚至于周边部分虚空世界之中。
如此广度,不可能再有遗漏。
果不其然,当同出一源的力量传导过去,更有着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愿之力吸引,深藏在真界各个角落的缘觉法界碎片,就再也藏身不住,同生感应。
虽然这些碎片,有的沉入河底之中,有深埋在九地之下,有的甚至已经在真界动荡的影响下,飘向域外,或洒向血狱鬼府。
但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粒,也没有脱出感应范围,余慈也就顺势将其一一锁定。
感应到了缘觉法界碎片,十方慈光佛的誓愿意念也当即风平浪静,平等珠重又回归余慈的掌握,心念动处,心炼法火同时在各“星辰”之上烧起,按照既定的模式,使之转换为平等珠的一部分。
这就成了!
不断汲取新“养份”的平等珠,反而失去了金属珠子的外表,变得虚幻起来。
像是一层层包裹起来的云气,似乎一捏就要散掉。
细看去又是深邃无尽,层层云气中,仿佛蕴着一处大千世界。
随着余慈意念再动,云气珠子就此散开,在平等天上扩散,化为这片天域独有之元气,作为构架平等天的重要部分,又随时又可以凝聚起来。
至此,余慈承接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愿,就已经完美地达成。
但在他眼前,佛骨熔炉之上,显出了无数细密的裂纹,并在迅速扩大,直至崩毁。
也许是平等珠的逆冲造成了伤害,也是誓愿达成,再无存在的必要。
不过,十方慈光佛所承诺的心炼法火,却是升上了平等天,作为他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化为一盏心灯,长明不灭。
也在此刻,十方慈光佛宏誓大愿所积蓄的力量,实际上也是转化缘觉法界而成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倾注进来。
有平等珠镇压,有明月心象整合,当然,还有上清体系这么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蓄水池,余慈的吸收可谓是方便快捷,扎实的根基也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一层层夯实,推着境界一路攀升。
所谓的离乱虚空劫,就这么给挡下。
至此,余慈已经渡劫了三个劫数。
真界天劫,是给太霄神庭、影鬼等渡的,他主要是做“策反”工作,个人的好处并不大。
天域星火劫,是星辰天牵引渡过,得到的神通,就是“映照诸天”——对一处虚空世界,只要它是建立在真实法则的根基上,就可以穿透进去。就算像巫神这样进行了较大变异,也降低虚空屏障的影响。
如此神通,使跨界大挪移成为可能,类似于灵巫。
但是,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帮助余慈扩散上清体系的覆盖范围,意义重大。
至于离乱虚空劫,渡劫的是平等天。
但又不是纯粹的平等天。
平等天这里,有罗刹鬼王、太玄魔母、无量虚空神主的本源之力,也有《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的真意烙印,现在又加上了十方慈光佛的心炼法火。
在平等天设立之初,主要是从辛乙三十六天神通得来的灵感,求的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平衡,只是部分参照了平等珠、缘觉法界的法理。
当时就是“简单平衡”,余慈也很难做到,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太玄封禁,弥补各种力量之间的失衡问题。
但随着他境界、见识一层层提升,对于“平衡”、“平等”的理解,已远非昔日可比,这些认知潜移默化,逐步改变平等天的结构,使之日渐稳固。
平等天渐渐成了真正的“平等天”。
不论是本源之力也好,真意烙印也罢,哪个蕴含的力量多一些,少一些,都没有问题,因为是从“平等”中找到的平衡。
何谓平等?
有人说,天道最公,但对于修行人而言,天地法则的运转再超然,也没有意义。
差异性从灵性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始终存在。
先天资质不平等,后天环境不平等,机缘不平等,最终导致境界有高下,认知有不同。
可是,谁也无法否认,当他们踏上修行之途起,天人作用的那份机理,却是平等无差异的。
人心灵昧如何修持,天心法则就如何反应。
玄门也好,佛门也罢;天人合一也好,天人相搏也罢,总归要依循这份机理、这个规律,以之为核心线索,任道路衍化万千,都是盘旋而上,不离左右。
这天然就是一个大平衡。
只要稳住这一条线索,别说平等天现在承载着五种不同元素,就是五十个、五百个,也能确保平衡稳定。
这也就是余慈从广泛、复杂、庞大的资源中,抽离出来明月心象的本质。
明月升举,内景外成,遍照诸天,正是天人关系的一种象征。
也因为有这种领悟,余慈干脆就把“外道神明”体系与这里挂了钩。
在平等天的架构之下,各“外道神明”对他的反馈,都通过平等天,做一番调整和重构,再化入心象明月之中。
这样一来,余慈就等于是领着成千上万个“外道神明”一起渡劫。
如今劫数过去,余慈的好处固然很大,各位外道神明得益也是不小。
最起码,能够间接感受一场域外天劫,必然有所感悟。
这份感悟没有余慈插足,非常纯粹,不像巫神那样,留有自己的烙印,这就很了不起了。
余慈暂时没闲情去理会“外道神明”是怎样的反应。
对他来说,平等天渡劫,还远远不是结束。
如今,人间界、星辰天、平等天都已渡劫,其中:
人间界就是太霄神庭,是仗恃的根基;
星辰天是上清根本法门,也是驾驭的基础;
平等天是各外道神明,也象征着体系的组合根基;
然后就是万魔池了,承启天都还要在它之后。
而万魔池这边,情况非常复杂。
万魔池的前身是屠灵狱,最初是为了容纳转化屠灵魔光,才搭建起来,后来将一些心魔杂质沉淀进去,又有地狱道碎片和业火,再然后是血煞雷池、狄郎君的魔化之力,当然,真正的大头还是元始魔主灌注进来的庞大信息。。
从以上可以看出,万魔池里真正属于余慈本人的东西,比例非常小,或者说,这里其实是他无法控制、无法理解、无法吸收的所有因素的集合。
他只是提供了一个约束的地点而已。
余慈在化出明月心象时,其实是把这里给绕过去的,因为根本无法解析。
一直以来,万魔池都是“客居”在他心内虚空之中,甚至比平等天上的罗刹、无量本源等还要独立,余慈大多时候是利用照神铜鉴、无量本源等为介质,才能加以利用。
拿这样的所在去渡劫,天知道会扯来个什么劫数!
可是,万魔池又无疑是一个宝库,不说别的,只是来自于元始魔主的信息,论层次、论价值,就是无法估量,这些年来,余慈也是一直在解析,也有成效。
每解析出一份新的成果,都会对他的修为,产生积极的影响。
另一方面,如今勾陈帝御麾下,几乎无穷无尽的道兵,其实就是出于此间,是那些愿意皈依、服从余慈的魔头,“转世”到人间界,也就是现在的太霄神庭之后,按照上清体系的法理所化。
它们本就有着天魔体系的特质,又在污浊的血海中折腾这么久,对疫毒魔意的抗性较高,也是理所当然。
从以上角度看,万魔池简直起到了是“基石”的作用。
就像“不倒翁”,沉稳的下盘,让余慈怎么都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样可观的资源,且不说放弃是否可惜……又哪是想放弃就能放弃得了的?
这是可是余慈镇压心魔的最关键所在,如果现在做了切割,可想而知,必然会有一次心魔之劫的爆发。
在与参罗利那交战的此刻,与太阿倒持,又有什么区别?
余慈也没有忘记,万魔池里面,还埋着两个极其要命的因素。
参罗利那,黄泉夫人!
这两位的本源,可是都搁置在万魔池中,尤其是黄泉夫人,干脆就是“灵枢”在此。
一旦引来劫数,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将其放置、切割,造成的负面影响,比之未明的天劫,一点儿都不逊色。
余慈并非是在权衡——渡劫的决心早已定下,不会再有更改。
他现在所思、所想、所做的,都是在给万魔池的渡劫,做更万全的准备。
正因为如此,余慈在平等天渡劫之时,就已经在考虑后续的动作。
离乱虚空劫一结束,余慈将他在天劫中的所得,应用到万魔池上。
特别是应用到参罗利那和黄泉夫人的本源之力上。
“天人作用”是“平等”的核心线索。
而用另一种方式来讲,天是一端,人是一端,其中连线的方式固然有千万种,长短粗细各不同,但追溯到源头,“线”的本质不会变,人们所做的就是“拨动”它,变化出种种不同的图景。
天人作用的关系,当然不是“一根线”这么简单,图景也会更复杂。
而所有的图景拼接起来,形成的有序的结构,就是一个修士的成就,就是是认知、境界、法力、神通等所有元素的的集合。
好吧,这就是“本源之力”。
以余慈现在的眼光来看,参罗利那的本源之力结构,已经近乎完美。
正因为其完美,排外性非常强,且是生生不息,自具灵性。
余慈曾想过将其摄入平等天,却因为灵性的存在,不得不作罢。
这一点,就是罗刹鬼王、无量虚空神主都没有体现。
至于黄泉夫人……
余慈必须要再一次强调,每一次观察黄泉夫人灵枢本源,他都看不到任何的瑕疵,灵性也是不缺,只不过不像参罗利那戾气十足罢了。
怪不得罗刹鬼王选择她而非大黑天佛母菩萨充做七祭五柱的核心,两边的差距太大了,这种差距是认知层次上的,几乎看不到追赶的可能。
以这种法理的完备性,不管什么体系,就是八柱六柱,九祭一柱,都能做得。
但黄泉夫人本身的力量极弱,弱得不正常,倒似是刻意剥离一般。如果要将她摄入平等天,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余慈竟然找不到一个真正准确的“表述”,也就无法将其纳入平衡体系中去——因为那样的话,很可能就是一个说不清后果的“体系覆盖”,也会造成不可测的干扰。
想想当初,他竟然还自以为是地给黄泉夫人“移转灵枢”,如果不是最终冻住进程,到了最后阶段,恐怕会闹出大纰漏的。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复现黄泉夫人的本质。
到那时,是他“描述”黄泉夫人呢,还是黄泉夫人反过来“影响”他?
唔?
余慈如梦方醒,背脊上,冷汗刷地一下就流出来!
他很久没有这样失态了,可是狂跳的心脏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这就是黄泉夫人的谋算?
是的,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一个致命的矛盾就呈现出来:
既然他无法“描述”黄泉夫人的本质,又是怎么将黄泉夫人以“移转灵枢”的方式,摄入到心内虚空中来的呢?
毫无疑问,要解释这一点,只能认为:
在他“移转灵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中招了。
黄泉夫人利用他的“算计”,反过来“算计”了他、影响了他。
从一个不相干的位置,深入到了他最核心的地带。
好吧,从现实的角度看,黄泉夫人的力量实在太弱了,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一时还看不出什么危害,可是这就像是钻到你肚子去的虫子,怎么都不得劲儿。
而且,这种情况有些像巫神给此界修士种下的法则烙印,在没有接触真实法则之前,首先接触到的就是这些,日后改正与否且不说,给人心灵留下的既定印象,才是最可怕的。
在余慈看来,黄泉夫人的法则体系,更近于真实法则,这样更不得了。
因为根本就无法去对照分辨——这样的话,岂不是永远都要让她存留在形神深处,无法根除?
从这个角度看,这位难不成是就古往今来第一号的寄生虫?
余慈忽又想起一事。
如此近乎完美的体系结构,罗刹鬼王比之又如何?
如果罗刹鬼王认知层次在她之上,也还罢了,可从二者的本源之力结构比较上看,似乎并没有……
那么,岂不是说,罗刹鬼王心中,也有黄泉夫人的烙印?
那位又该怎么对付?
好吧,更现实的问题是,余慈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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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游万仞 无光七劫
万魔池上,血浪翻涌,魔物哀嚎。
特别是在悬空明月之下,升天光柱周围,千千万万鬼影魔头殊死拼杀,为的就是要争抢那一个“超脱”的机会。
便在这混乱之域,却有一片难得清净之地,一干魔头,都是远远避开。
正是此处,有层层灵光叠合,其中有个模糊人影,依稀就是黄泉夫人的形貌。
这就是黄泉夫人的灵枢,也就是“性灵枢机”之意,是余慈以玄元根本气法的手段,心意成笔,描化出来的心象之属。
当然,现在已经可以确认,这次的“描画”,就是彻头彻尾的套索和陷阱,是黄泉夫人给他设的一场骗局,让他“颇为自得”地将这要命的寄生虫,接入自家的核心重地,且很难再摆脱掉。
黄泉夫人的本源之力,就这灵枢之内。
可她所拥有的完整体系烙印,应该在“心象成形”的同时,已经进入余慈的认知层面。
就像巫神给真界生灵的烙印一样。
巫神的法则烙印,虽已经摇摇欲坠,但至今还刻在每一个真界生灵心底。
所谓的烙印,就是他理解的根本法则,以及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来的真界法则体系,给予真界生灵无所不在的影响,特别是在认知层面。
余慈也是到了真人境界、见识渐广之后,才知道域外星空的真实法则,和真界的法则颇有差异——至少在域外星空的自然环境下,永远也不可能存在“真界”这样横跨亿万里星空,其形如碟,让太阳绕着转的虚空世界。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巫神其实也是很厚道的。
至少他改易的法则,只要修士到了一定层次境界、见识丰富之后,就比较容易分辨出来——能不能改正,那是另一回事儿。
可黄泉夫人这边,余慈可以确认,其堪称完美的法则体系,肯定是建立在宇宙真实法则的基础上。
这就很要命。
余慈现在对法则的认知,也是趋向于真实法则,而在完整性上,比之黄泉夫人又远远不如,整个就给“盖”了。
正因为如此,他很难分辨清楚,现在自己对宇宙真实法则的理解,掺进了多少黄泉夫人的痕迹。
此外,巫神法则的现实基础是真界,眼前罗刹鬼王就用破坏真界根基的决绝方式,彻底动摇了当年曲无劫都没能斩破,或者说斩不下去的枷锁。
必须承认,这是最有效的根除方式。
可是,将这个方法移植到黄泉夫人身上——难道让他去毁掉整个宇宙吗?
一念至此,余慈突然又有所悟。
他发现,把黄泉夫人和巫神对比,其实不太准确。
要说和黄泉夫人情况最相似的,分明就是……
元始魔主!
……这鬼东西!
余慈不能再从这个思路想下去了,否则得到的恐怕只有绝望而已。
换个思路,也许可以学陆沉?
像东华真君那样,修炼到极致巅峰,贯通天人九法,圆满无碍,大概就像参罗利那的本源之力一般,有着极致的排外性,或可将黄泉夫人的“寄生”状态破坏掉。
可真界五劫以来,只出了一个陆沉;域外数十劫以来,才有一个参罗利那。
余慈虽说是对自家的未来颇有信心,目前修炼的方向也比较接近,可是缓不济急,在此关键时刻,让黄泉夫人留在自家核心之地,谁能忍?
那么,更现实一点儿的主意……
从目前的资源来看,他最大的依仗,也就是太霄神庭反而是万万不行的。
对于黄泉夫人来讲,一个开放、且又不是那么完美的法则体系,简直就是珍馐佳肴,又像是不设防的院落,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留下难以清除的印记。
余慈已经开始担心,他受黄泉夫人“寄生”的这段时间,是否已经将相关印记传染了过去。
若上清三十六天,变成七祭五柱体系那般,让黄泉夫人窃居主位,他就真是百死莫赎了。
暂时压下这份担心,余慈再次变化思路。
那么……平等天?
如果不理会黄泉夫人本源之力,极有可能破坏平衡的后果,强行将她请上承启天,也是可能的。
血狱鬼府毕竟是一个“不可理解”之地,芜杂的元素掺合在一起,让余慈根本没办法梳理与黄泉夫人相关的信息。
如果将她“请”上平等天,在一个特定的范围里进行观察,也许会发现更多有益的线索,或者,更有效地进行区分,也是有可能……
唔,等等!
似乎,还真的可以。
在平等珠化入之后,他的平等天,既有法则体系上的平衡性和兼容性,又借鉴了西方佛国缘觉法界的特质,此时余慈想到的就是缘觉法界。
余慈将“平等”视为“天人作用”的公正;而西方佛国“一切唯心”的理论基础,则将其视为“佛性”的平等。
这个理论内涵外延太复杂了,余慈仅从平等珠上体会,大概理解为人之先天真种子,无有差异,都可以取得圆满正觉。
在这个基础上,缘觉法界的存在,其实就是不承认“先天真种子”的差异性,至少,是不承认“外道”之间的差异性。
平等珠一出,人的灵昧特质就给模糊掉了。
所以,才能破法夺宝,无往不利。
这么推论下来,在缘觉法界之中,所有“外道”的修行,不管是百人、千人、万人,都是从那唯一的一个点出发,以这个点为圆心画圆。
不管这个圆画得有多大,都是在一个封闭的体系里。
就算这个体系包容了整个宇宙,三千世界,穷尽了所有的可能,达到了无上圆满,体系内的存在,也不可能从这里面跳出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涅槃。
也就是进入佛国的根本体系之中。
这一点,与余慈的认知是有很大差异的,不过,二者并非不能结合。
余慈的“平等”,可以给予黄泉夫人法则充分的空间,足够的内涵外延。
缘觉法界的“平等”,却是划了一个更形而上的圈子,任你在里面折腾就是了,不至于和体系外的混淆。
这真是绝妙,而又让人心悸的手段。
缘觉法界并没有法则上限定什么,却是从“心”里扣上枷锁。
怪不得当年剑仙要西征,这简直就是对剑仙等主修灵昧之人最大的禁锢!
可这时候,余慈却要庆幸世上有这样一种独特的手段,且能够为他所用。
也许这样,还无法将黄泉夫人从体内心中清除,却能够把她尽可能地“隔绝”开来。
思路敞开了……
余慈一时灵光迭出。
还有,像罗刹鬼王、无量虚空神主、甚至是参罗利那的本源之力,都可以塞到这个体系里去嘛!
看看他们会与黄泉夫人怎么个反应法,这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现在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后面的天劫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余慈想到就做——反正不会更糟糕了。
此刻,余慈再不理会可能造成的动荡,一念升举。
嗯,黄泉夫人的特质,该怎么描述呢?
沉吟片刻,余慈冷涩一笑,对着万魔池中的灵光人影拱拱手:
“心游万仞,洋洋大观何足似;神寄一枝,郁郁寒林涧底开。请升座!”
刹那间,万魔池血海之上,冻结的灵枢化光成虹,穿透天域,直趋而上。
虹彩中,人影若隐若现,似乎对余慈莞尔一笑。
余慈冷眼以对,看着黄泉夫人的气机渗入平等天。
已经重新聚合化形的平等珠早在那里等着,灯火似的十方慈光佛烙印,就在珠身下方燃烧。
黄泉夫人本源之力一到,便给摄入平等珠的核心,也是瞬间激发出缘觉法界的特质,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体系环境。
平等天上,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光膜,从平等珠蔓延出来,转瞬周覆天域。
余慈心神随之而动,罗刹鬼王、无量虚空神主管他去死,但本能就极是反感这一变化的《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真意烙印,还有万万不能有失的太玄魔母本源之力,都要给摄出来。
等这一切做完,余慈却是发现,平等天竟然还“容”得下。
有十方慈光佛的烙印在,心炼法火不熄,平等珠质性不改,完整的缘觉法界不可能再现世间,这就有了一个外在的约束力量。
在体系环境覆盖了整个平等天之后,又开始迅速回缩,最终还原成那一颗拳头大小的云气珠子,此后就涨缩不定,可不管再怎么膨胀,也没有再超过平等天一半以上的区域。
《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真意烙印,还有太玄魔母本源之力,又有了存身之处。
虽然从“份量”上讲,依托于平等珠,还有十方慈光佛烙印,把罗刹鬼王、无量虚空神主的本源之力吞掉后,黄泉夫人这边占据了平等天三分之二以上的元素,绝对是不平衡的。
但平等天依旧稳固——和余慈设想的最好情况完全一致。
由此看出来,这样的平等天,本质上还以他的认知为本,关涉天人之妙,显化灵昧的特质、体系的包容。
可以把每一个本源之力,都算是一个独立的体系。
缘觉法界,是将多个体系整合成一个。
而余慈的平等天,却是多个体系的联合结构,可能相互作用,也可以互不干扰。
这么说的话,在法理上,此时的平等天,就和它在余慈心内虚空的位置一样,无限趋近于大罗天,或者,更近于天地宇宙的真实状态……
一念至此,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余慈脑中忽地一片恍惚。
隐隐约约,有道韵鸣响,悠然悦耳;又有许多图景如流水般冲刷而过,连绵不断。
如此奇妙状态也不知维持多久,突然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中间某处有了“断裂”,使余慈猛然警醒,睁开眼睛。
此时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已经盘膝坐地,手结印诀,整个人仿佛是从一个完全虚化的状态中,刚刚复原过来,等了足有一息时间,才感受到自家的重量。
念头微动,之前的状态信息,就如潮水般层涌过来。
余慈刹那间又出了一身冷汗。
只因为他刚发现,就是那瞬息之间,他莫名是就触碰到了“合道”的边缘。
应该是平等天的法理结构趋近大罗,映照真实之故,使他的心神蓦地与天地宇宙同化。
如果不是他对真实法则的理解还有欠缺,导致出离了状态,再往前“跨一步”,恐怕就要当场追寻葛祖而去了。
玄门之法,取象先天,到了一定层次境界,“合道”的威胁确实在不断加大。
像他这种掌握“万古云霄”无上神通的,更是高危人群。
余慈之前境界还低,形神境界与认知并不配套,没有达到触发的条件。
可如今他连过天劫,更消化了十方慈光佛宏誓大愿的伟力,境界层层提升,对这种事,已经不能等闲视之了。
当然,“合道”的状态,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只要最后能出离,获得的好处,将是不可估量。
余慈刚刚好像在“合道”状态中呆了很久,其实恐怕连一眨眼的功夫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找到了一处在真实法则理解上的谬误,并以真文道韵洗炼形神,真正夯实了迅速提升的境界,而且还有更多隐性的好处,等着他去挖掘。
余慈的思路变得愈发清晰,由此也确认,到目前为止,他对黄泉夫人、对平等天的安排是正确的,这帮助他进一步下定了决心。
他的感应也愈发敏锐,他已经感觉到,万魔池的“劫数”近了,那必定会是一场巨大的冲击。
其实怎么让万魔池渡劫,余慈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思路。
原因很简单,天魔有劫数吗?
显然没有。
有灵昧才有劫数,之前是余慈的心象投影于太霄神庭、照神铜鉴等物之上,统驭气机,化生灵明,才使得天劫降下。
可在万魔池中,心象进去可以,但要强行统驭气机,什么都能给腐蚀了。
这一情况,就注定了万魔池的劫数,必须是“与众不同”。
如果他的感觉没错,那个粗略的计划也还靠谱的话,在太霄神庭核心之地渡劫,已经不适合了。
他要有一个更超然的环境。
还有,此时太霄神庭的元气流转有些古怪,不再像最初那般充沛稳定。
余慈担心后力不继,也要去处理一番。
他走出勾陈帝御真身所在宫殿,念动处,也出了太霄神庭核心区域的这一片星空。
太霄神庭核心区本身的范围并不大,只在几个关键区域,有虚空神通加持,另辟天地,正常来看,更像是群山包围之下的深谷,似乎取“虚怀若谷”之意。
余慈没去后圣帝御处查看,有地仙遗蜕坐镇,几乎没有出问题的可能。
事实上,直到现在,精粹的天地元气仍在源源不断地注入,只是像在中间分流开岔了。
余慈对太霄神庭核心区的掌控,自然是到位的,只要愿意,毫微之事,也能见得。
不过天劫轮战,余慈最初以心象映入上清体系之中,等于是手把手带着太霄神庭渡劫,巨大体系能否生出“灵昧”,倒在其次,主要还是与真界法则体系相通,使上清体系的覆盖范围进一步扩大。
但或许是上清列祖列宗护佑,结果还真是出乎意外地好。
天劫过后,太霄神庭还真有了那么一点浑浑沌沌的意识,只可惜,相对于庞大的体系结构,未免太过脆弱,也不是那么完整。
为此,担心对太霄神庭的初生意识造成不必要的冲击,也为了加以锻炼,余慈刻意保持距离,除非必要,不再主动发号施令,而是以观察、指导,并接受反馈为主。
当然,余慈还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此时也正在稳步推进之中。
种种因素作用之下,他的掌控范围,就只限于“四御”等关键区域、环节,对外围的感应比较模糊,还是亲眼看看比较保险。
出了核心之地,在谷中宫舍亭园中没走几步,迎面就碰见匆匆而行的小五。
小姑娘是奉命在这里守护的,也凭借“五岳真形图”的神通,帮助梳理地脉,调整心内虚空和太霄神庭的元气联系。
问她倒是正对口。
不过,余慈还是先问起随小五一起,进来心内虚空的小九、役灵老祖等人的情况,尤其是精神状态方面,本来也没指望小五能说得太清楚,却没想到,小姑娘倒是愈发地有心了,口齿清晰地说了一圈,从役灵老祖、小九到董剡、吴景等人,竟是无有遗漏。
余慈大是赞叹,揉揉她的小脑袋以示鼓励。
小五笑眯眯地,也有些得意,哪知余慈随后问就起元气走向之事,笑脸就是一滞,分明带着点儿心虚。
“那个……是点点啦。”
“啊?”
“我梳理地脉的时候,发现这里好像更适合她,影鬼师兄就让我搬出来。可现在……我在控制,不过很难啊,所以想给师兄你提个醒儿。”
余慈再看小五,果然是元灵所化,其本体应还在那边调控、镇压。
是昊典啊。
他明白小五为难在哪儿了。
毫无疑问,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儿。
这位从永沦之地脱身出来的女剑仙,一直受制于剑意修持和境界不协调,发挥不出全部战力,就算偶有爆发,事后就是多年沉睡。
今日她对太霄神庭的精纯元气有反应,并强势吸收,正是开始迅速恢复的表征。
而且,太霄神庭绝对是有供给能力的。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机,挑得不太好……
那位所需的元气的份量实在太恐怖了,从目前来看,她转化的效率虽高,但纯化的要求更高,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是三位地仙大能的供给量。
就算后土帝御之位,有地仙遗蜕调理,吞吐真界、水世界元气,也是惊人,但还要支应在外作战的勾陈帝御法相,还有给余慈渡劫施以支持,几面一分,就只是勉强保平而已。
万一再有个变数,还真叫麻烦。
由此也可以看出,影鬼刚刚自告奋勇,去拦截极祖和碧水府尊,当真是立了大功啊。
唔,这莫非就是将功折罪?
正想着,天空虚影闪过,正是影鬼高速飞来。
余慈虽然很想讽刺一句,不过想想他短时间内,就打发了一个地仙大能,还有极祖那等巅峰强者的投影,不得不赞一声:
“干得漂亮!”
余慈正竖大拇指,却看影鬼神情很是微妙,眼睛更是直勾勾看过来。
“你……你也不错。”
“咦?”
影鬼的失态也就是那一瞬间,很快就皱起眉头;“你不好好渡劫,干什么去?”
旁边小五则是举手,将眼下情况说了。
昊典那边,还是影鬼让小五转移过来的,却没想到变化如剧烈。
事态一旦冲突,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影鬼想说什么,又忍下,点头道:“你不用管,继续专心渡劫吧,这事儿我处理,外面有什么变化,我也给你挡着。”
“……”
余慈愣了愣神儿,然后恍然大悟:
对了,今儿是太阳半途掉下去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他也不再说什么,多看了影鬼好几眼,这才离开。
他已经习惯信任影鬼了。对影鬼的态度,也没有多想,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被渡劫的事情填满了。
见余慈身形化为虚无,跃空而去,影鬼却是纠结了半晌,才下定决心:
“小五。”
“啊?”
“昊典那边先停着,还是放回你自辟天地里去。现在渡劫的事儿大过天,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影鬼就是小五的主心骨,对他的指令,小五自然是服从的。、
不过,这件事儿还真不能鲁莽去做:
“怎么停?”
现在是昊典元气转化的关键时段,强行中止的话,昊典可能会受到损伤,动手的人也可能会被反激的剑意重创。
正是骑虎难下。
“等等,我找个节点。”
面对这种情形,也只有影鬼这样的行家里手,才能寻到转换的关键时机而不至于伤到人。
领着小五到昊典目前所在的位置,这里正是一处地脉流转的节点,也是小五千挑万选,才定下的地方。本来是希望把影响降到最低,却不曾想,吴典的状态竟是这么好……
影鬼到了节点之前,又迟疑了下,只能他才明白,现在昊典的状态是多么难得,这要是成功了,转眼就是一个绝顶战力。而错失了这个机会,日后可能要花十倍的时间,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可是……
他抬起头,看山谷之上,同样悬照生明的月轮,转瞬就下了决心。
现在余慈那小王八蛋优先!
他上前一步,准备仔细察看昊典的状态。
然而第一眼看过去,心里就发了毛!
昊典的身体……分明在长大。
此时她身着的小巧衣装已经撑不下来,更因为些许的阻碍之力,直接被剑气绞成碎片,顷刻间,已是通体无遮。
这也还罢了,真正的问题是:
昊典的眼睛,分明是睁着的,此时正映着中天明月,清亮有神。
下一刻,或许是感应到影鬼的注目,她偏转视线。
影鬼先是大喜,却忽地醒悟一事,猛地转身,就要遁走。
而就在此刻,昊典周身元气的汲取速度,骤然间猛增了十倍,有那么万分之一息的时间,甚至已经逾过了太霄神庭的供应极限。
以至于亿万里外,勾陈帝御的法相,都刹那转虚,近乎透明。
神魔交战的阵线,也是猛地后挫,之前因上清**神光等因素取得的胜势,转眼就给抹平。
不管此界中人会因这刹那间的变故,做何反应。
此刻,闷头遁离的影鬼分明感觉到,有冷彻的寒意透过来,那是昊典的视线。
“等等。”
或许是声音太平淡了吧,影鬼只当没听到,速度还不降反增,身形已经虚化,眼看要到安全地带。
然而下一刻,肩膀微沉,竟是被人按着,前冲的势头一下子抹消干净,动弹不得。
“挺邪性的呀。”
一语方落,纤长而又细白如玉的手掌,就从他前胸透出来……
然后缩回去,又透出来……
小五在捂嘴抽凉气,影鬼则是跑不动,只能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纯粹就是拿他的烟气法体摆弄着玩儿,伤是伤不到,可总觉得别扭不是?
如此反复插胸三五遍,大概是后面那位觉得腻了,终于换了个方向:
“找件衣物给我。”
“衣服?女人就是麻烦。”
影鬼知道跑不掉,也就放开了,这些年来已经习惯成自然的别扭脾气,顺势就爆出来,讽刺一句后,就命令小五:
“给她拿件预备的……”
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现在的昊典,哪还穿得下女童时候的衣服?
“衣服、衣服……啊,等等。”
却不曾想,小五这回办事挺麻利,还真的很快找出一件,颠颠地送过来:
“这是师兄存在我这儿的,挺好看呢。”
影鬼听后面差不多了,这才回头。
入目的,确实是那明丽秀雅,却总在唇角带着骄傲笑容的面孔。
这位便长大了,也是身姿玲珑,比影鬼矮了一头都多,外袍披在身上,很是宽大,可她却是不紧不慢地卷起大袖,扎束得当,从容自在。
倒是影鬼,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招呼。
最终开口的,还是昊典:“你!”
“怎么着?”
“这月亮……”
果然,昊典这女人,看着极情于剑,对其他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可只要想知道的,总能一下击中核心,而且,她又是当事人,应该更知其中的重要意义。
“这事儿你肯定比我清楚……”
“再清楚也没那家伙清楚。唔,他去哪儿了?”
眼下余慈的气机缥缈,若有若无,难定方向。
影鬼还真担心昊典性子起来,忙道:“别打扰他,现在是关键时候,能不能更进一步……你干什么去?”
“散心。”
昊典干脆得很,知道现在不便打扰余慈,就穿着那极不合身的道袍,往外行去。
影鬼没有再阻拦,看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而那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明眸投注在影鬼脸上,又伸手指指他,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灿然一笑,倏乎虚化,消失无踪。
虚空中似有剑吟流散,余音袅袅。
余慈还真没关注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步跨出,已经出了太霄神庭,回到承启天,都没有和这里的赵相山等人多说两句,想了想,还觉得不合适,再次移转,又到了万古云霄所化道境之中。
这是由他和太霄神庭的气机混化而成的梦幻天地,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多方牵系,又不是真正挂靠于何处,正合他心中所想。
此时天地元气的注入,出现了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就正常下来,并恢复了全盛状态。
暗赞一声影鬼办事得力,余慈也暂时不去想昊典的情况。
在道境中徜徉片刻,没有去仙真往来的道境殿堂,而来到一处高入云端的山峰之上,静静盘坐下来,在心中整理渡劫的步骤。
不管怎么渡劫,第一条都要洗炼。
万魔池中污浊的杂质太多,不可解的信息太多,真正核心的东西反而淹没掉,这样强渡天劫,后果只会是一地鸡毛。
以余慈现在的境界,解析、提炼已经不算特别困难,其实也是在一直进行中。
道兵的产出,各种信息的梳理,对万魔池的利用,比当年在东华山时,强出何止百倍?
星辰天、平等天渡劫之后,这个速度又有急剧增长。
当然,现在他肯定没有仔细体会的时间,只是要一个“水落石出”罢了。
血海之上,渐渐生成漩涡……哦,对了,还有参罗利那!
对此时万魔池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余慈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把它送上平等天。
由于其强烈的排它性,请是请不上去的,那就……扔上去好了!
黄泉夫人那边,正好接着。
此时的真界,千千万万的修士都注意到,本是悬照中天的明月之外,忽有阴影蔓生,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开来,几乎就是眨眨眼的功夫,仿佛就是阴天了,漫天星辰消失不见。
随后,天空就渐转为暗红颜色,映得月光都透着妖异的红晕。
又渡劫?这又是什么劫数?
对渊虚天君没完没了的劫数,人们也是无言以对。而此时,也没有人能深入感应,就是有强者按捺不住好奇心,以意念切入,也不免心神动摇,魔念暗生。
毫无疑问,这是魔劫,难道是参罗利那?
又或者是哪个天魔大能,也同时看上了渊虚天君这个可口的猎物?
天裂谷方向,参罗利那先是困惑,然后就是悚然。
这一刻,它生出感应。
劫数的到来,打开了某个一直密封的“门户”,使得参罗利那的感应得以形成共鸣。
那是它已经失联数百年之久的本源之力,是它用在本命分身之上的核心。
作为域外的霸主级人物,参罗利那还是有决断的,当它确认了本源之力的方向,实是来自于那一轮明月之后,也就是渊虚天君的“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发念,要那边的本源之力自毁。
可是,被动感应好说,主动激发,又哪有这么容易?
终究还是隔了数层,本源之力处,根本没有反应。
不过这时候,恰逢压力越过了临界点……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在这关键时候,真界大日的结构调整已经完成,参罗利那本体终于解放。
天裂谷中,血光冲霄。
参罗利那拔起身来,十七长足同时伸缩,发出“卡卡”的怪响,直接响在人们心底,慑人魂魄。
为何破神蛊有十七只长足?
最准确的解释是:这是九的倍数减一,对应的是就是天人九法。
十七长足,各有“分工”,一则以污,一则以毁,破坏一切法则、
唯一有缺限的是,是毁不了“太虚”之法——谁也毁不了,元始魔主也一样。
故而丝毫不损其威。
当参罗利那真身显形,天地都要让出一头地。
没有任何宣告,当参罗利那庞大丑陋的身躯,驾着血光,从天裂谷中升起的时候,血光如刀,遥空斩落。
本来化入月光的上清**神光,也为之所污,法力顿失。
而月光映照下的上清体系,也是被血光一斩而开。
任何一个体系,其特质都是其系统性、完整性,而非其坚固性,从没当盾牌用的。
血光势如破竹,目标不是明月,不是余慈,不是勾陈帝御法相,而是已经远去万里开外的天域梭。
血光刀芒半途就已经斩破虚空,直接跨越万里长途,追斩天域梭之尾。
梭中,乔天尊早生感应,当即出手拦截。
他现在也算是渊虚天君的外道神明,在体系覆盖下,自有加持,而此时这份加持也不再是可有可无。
便见地脉如龙,轰然拔起。
这不是形容,而是雄浑地气,确实是多角突峰,辗转化形,化为一条长有百丈的戊土之龙,张牙舞爪,迎着血光刀芒而去。
然而,刀芒过处,龙爪分离,龙头掉落,浓郁地气刹那被污,化为灰黑沉雾,洒落下去。
血光突进,去势微挫,却依旧凌厉。
乔天尊手结符印,再拔地气,布下守御神通,连天黄尘迷障架起,与血光刀芒碰撞、绞缠。
嘶声尖啸声里,在层层烟尘宝气中,血光终于挫消。
而天域中的乔天尊却是全身微颤,脸上颜色莫名发暗,又转明亮,如此连变十余回,才算消停,整个人像是老了数十岁,随后元气倾注,祛死返生,才又回到平常状态。
一击之威,已至于此。
方回嘴里发苦:
“无光七劫!”
这是堪与陆沉自创的“三元锤”相媲美的绝顶杀伐神通,且更重视生灵灭杀,也就是乔天尊道基深厚无比,换了方回去接,这一下就要伐去千载寿元,动摇道基,劫火自生。
一击不中,参罗利那的复眼眨都没眨一下,又是血光击发,刀芒贯空。
方回都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然而,这次血光却是擦过了天域梭,跨空而去。
看那方向,方回脸色剧变。
此时,上清体系终于做出了更积极的反应。引导着上清**神光,层层压制,使血光刀芒再也无法轻易跨越虚空,斩击万里开外。
然而,大部分刀芒虽遭到限制,还是有极微的一线血光,速度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快,瞬间突破真界速度之极限,用另一种方式,强行撕裂虚空,嗡然作声,隔空斩落,
数万里开外,通天九曲,云气天河,蜿蜒而上,接入离尘山门。
程徽已经是第三次沿河而上,测试法阵结构。
他忽地感应到什么,扭头去看,只见天外一道细若发丝的血光,就此飞落,就切入他刚刚走过不久的落雪瀑。
这一刻,天地间似乎顿了一下,以千计的符阵结构,同时发出崩溃的声响。
随即又淹没在滞后片刻而来的恐怖呼啸之中。
九曲天河,倏然断流!
方回脸色铁青,事实上,天域梭内离尘宗弟子,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
就算没有目睹血光斩落在何处,可从那个方向,直线延伸出去,无疑就是离尘宗山门所在!
不等他们再有反应,耳畔忽地灌入沉沉之声,只是目标并不是他们:
“听说渊虚天君重情重义,今日便让本座见识一下如何?你我做个交易吧……”
话声里带着蝉鸣似的尾音,非常陌生,可这一刻,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不会认错:
参罗利那!
不知道它要和渊虚天君做什么交易,但如此态度,显然是非常紧要之物。
片刻之后,天地间也有一个声音回响,对这个,很多离尘弟子就相当熟悉了。
那就是渊虚天君本人。
“无光魔主所指,是你的本源之力吗?”
声音轰传天下,然而没等绝大多数人回过神来,凌厉血光再起,依旧是前面那强横霸道、斩破虚空的手段,依旧擦着天域梭飞过去,也是又一击斩在“通天九曲”之上。
虚空天堑,只若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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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更新万字大章?节奏没把握好,更得太迟,请诸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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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金科玉律 幻梦唯心
对于渊虚天君的决绝态度,参罗利那用行动表明了它的不满。
无光七劫,最重杀伐,它是想着斩几个离尘宗的修士来警告,不过这次上清体系的干扰屏障,比头一回要沉重得多。
血光虽余劲不绝,冲波逆折,打穿通天九曲,直接冲破了离尘宗的山门防御,更将凶毒绝灭之真意,泼洒进去。
可受第一击警示,离尘宗已经全员警戒,山门上下,如临大敌,都利用法阵遮蔽,再有上清、八景体系加持,层层净化,伤亡倒还有限。
饶是如此,连续两击轰在“通天九曲”这护山大阵的门户之上,里里外外纷纷爆裂的符阵结构,等于是把程徽等学理部修士这些时日以来的心血,彻底击碎,连带着把宗门的历年的阵禁积累布局,也毁掉小半。
最大的问题是,爆碎的阵禁,使得让离尘宗山门本来意欲浮空迁移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多年来一直撑山门符阵、机关的关键部位在冲击中受损,事实上,本是悬在碧落天域之下的离尘山门,已经开始慢慢下挫。
早晚离尘宗都要变成无法移动的死靶子。
对参罗利那而言,这个结果倒也可以接受了,回头它自然会慢慢泡制。
离尘宗那边的信息,不可能即时传回,然而护山法阵的状态,却能通过特殊的气机联系渠道,传至方回这里。
方回的情绪倒是平静下来,没有对任何弟子说起山门现状,默默无言。
只是看了眼乔天尊,又移转视线,切过阴影中光芒微黯的月亮,
此时渊虚天君没有再刺激参罗利那,也没有再迅速回应,应该也在沉吟。
其实,像方回这样老于世故的人物,都很明白,渊虚天君上一次直白的回应,也不是单纯想刺激谁,而是向所有的有心人,提供一个关键信息,让他们注意:
看,参罗利那的本源之力在我这里!有兴趣的可以谈……
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现在连番冲关渡劫的渊虚天君,面对战力全开的参罗利那,真的是有些吃不消了,他是提醒那些还在观望的人们,现在就赶紧上吧!
然而,面对广袤的周边星域,当之无愧的霸主级强者,整个真界敢与之放对、愿与之放对的,数来数去,都不会超过十个人。
拥有胜算、哪怕只是部分胜算的,还要再砍掉一大半。
最荒唐的是,现在这些人里,倒有一半以上,都是站在渊虚天君的对立面上。
而且,还都是“积极用事”的态度。
离尘宗并没有处在这些人角力的核心地带,可就是边缘,也有着几难挽回的覆亡之危。
方回眼神冷澈,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乔天尊因为是全神防备参罗利那追击的缘故,对周边一切因素都十分敏锐,见方回反应异常,知道这位离尘宗的领袖,耐心和底气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边缘。
此时此刻,他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虽然做出来恐怕也于事无补。
当下伸手按住方回,低声道:“等等!八景宫虽谋于全局,事到临头,也非怕事之辈……”
话音未落,中部天域,云中山之上,叩心钟鸣响。
之前渊虚天君气势鼎盛之时,那通天光柱、宝钟,曾让位于中天明月,收敛光芒,只是默默加持一界。
而如今月色黯沉,这件镇压真界的成道至宝,终于又大放光彩。
更重要的是,便在钟声鸣动,响彻真界之时,有一道巍然法相,便从贯通天地的光柱走出,也与渊虚天君自发而成的“天星秘术”一般,其形影自然映诸四方,一界可见。
之所以称之为“巍然”,是因为他一步跨到叩心钟前,那般神物,与其法相对比,就像是寻常提手中的小小铜钟一般,被那位信手摘下。
法相遥对天裂谷方向,微微一笑,不知是对谁而发,随即,这位以指叩钟,使之嗡然鸣响,却是清越动人,袅袅之音中,他悠然唱起古老的道词:
“大象虽云寥,我把九天户。披云泛八景,倏忽适下土。大帝唱扶宫,何悟风尘苦。”
道歌声中,听得道词中“八景”等句,又见得法相神韵气度,一界中人,虽是真正认识得不多,然而但凡脑子灵活点儿的,都猜出了这是哪位。
萧圣人。
八景宫掌教动了!
萧圣人一出,天地间都变得不同,便在他身后,层层云气错落,其中掩映仙宫云阙,万千门户,灿霞金碧,相辉参错,一时万里云天,映如白昼,恍惚就是天庭道境,气象万千。
云外清虚之天!
未等一界中人从这煌煌奇象中醒过神来,那萧圣人又是以指叩钟,似吟似唱,悠然道:
“於焉开三径,扶摇玩九霄。”
此言一出,此界到了一定修为境界的强者,莫不心神晃动,脸上都现出凝重之情,或赞叹之色。
真正理解这道词意境、作用的,千万个人里,未必有一个。
而能够准确把握其走向的,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离尘宗山门之内,千百离尘弟子,却是亲身体验。
他们看到,天光明亮,清辉洒落,身上玄门加持忽然再上一个层次,更重要的是,原本还一直往下沉降的离尘宗山门,莫名就是一股汩汩然,却有无有极限的力量撑起。
乍觉如浮水波,又觉如凭清风。
偌大的山门,竟不再往下沉,而是往上升起,浑若无物。
数息之间,甚至是超出了之前山门所处的高度,直趋碧落天域,又受某种力量牵引,破云裂空,往西南而去。
天裂谷之上,参罗利那魔眼中血光流转,将数万里外,离尘宗山门的情形,尽收眼底,当下就是一声冷笑,先是瞥了愈发黯淡的月轮一眼,随即目光移转,直指天穹之上,庞然巨躯开始缓缓抬升,血光漫卷,半空浸透。
有不知厉害的,往这片血光处多看两眼,就觉得头晕欲呕,有的甚至就是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中天之上,萧圣人也将眸光移过来,对屠灵魔眼的威能,他是很重视的。
虽然对他本人没有任何效用,可真像这般映照天空,持续半日,此界怕是死伤亿万。
故而他神情庄重,口发雷音:
“剔起乾坤骨髓,劈开太一真阳;匣中雷声震动,万里鬼神休藏!”
锵声鸣响,云外清虚之天上,忽有一道刺眼金光,自宫殿群中腾起,仿佛是天神愤掷长剑,嗡然作啸,穿透亿万里虚空,瞬间切入天裂谷上厚重血光之后。
连天血幕刹那崩裂,转瞬又是“铮”声剧震,乃是参罗利那举起一根前肢,将这天外一剑硬生生挡下。
剑刃入体数尺,血光迸溅,当空仿佛是下了一场血雨。
然而相较于其身躯,显得细长的前肢,其实也是粗逾数人合抱,终究没有折断,它再一发力,硬是将剑光砸落深谷之下,劈裂千里山岩,便无影踪。
参罗利那晃动长肢,血光如潮,将剑光所携道韵余音隔绝在外,可是屠灵魔眼一时也不敢再用。
玄门降魔秘剑,硬受一击,它是绝不好受。
更让它厌憎的,还是此剑之后,那门手段:
金科玉律无上神通!
为什么它把萧圣人列为大敌?
就是这道人在真界之中,掌控玄门体系,正如刚才的渊虚天君一般,但凡是体系铺设之地,亿万里虚空天堑,只在掌顾之间,而且是水到渠成。
不像它,还要强裂撕裂虚空,才有同样效果。
消长之间,主动权尽失,若没有特殊手段,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
现在么……
凶陋复眼隔空盯着萧圣人,森然而笑:
“再来!”
萧圣人一出,威仪神通盖压四方,不知有多少人目瞪口呆,先前渊虚天君所展现的“勾陈帝御”神通,也要失色不少。
天域梭上,乔天尊轻吁口气,感受到这边离尘弟子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他就笑道:
“总算不负所托。参罗利那便由掌教圣人牵制,如今贵宗山门已在体系牵引下,往西南而去,速度倒是快不起来的,大概要花个几月时间,我们是先去西南,预设的迁移之地呢,还是去山门会合?”
当务之急,还是把已经无法插手局中,又很可能成为累赘的离尘宗弟子迁走。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直趋南国,可离尘弟子显然都是想回山门的。
虽然有八景掌教无上神通牵引,可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太长,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数,现在山门那边,还是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当然,这种事,还是要由方回决断,人们就将视线集聚过去,然而他们意外发现,自家祖师神思怔然,盯着舷窗之外的天域,眼神都发了直。
众修士齐齐扭转目光。
此时此刻,就在中天之上,萧圣人正长吟道词,化显神通,压制天裂谷上的参罗利那,一时占尽上风。
然而他巍然法相之旁,却有一道白衣人影,无声无息贴了上去,速度也不是甚快,却形若鬼魅,就像是从虚无中走出来,又像是天空逸散的云气,就此聚合成形。
就是长生真人,全力发动之时,也有界域隔绝内外,以为防护,更不用说八景宫萧圣人。
人家堂堂地仙大能,压得参罗利那都一时抬不头来的绝代强者,早已是内外皆真,自成一域,更有玄门体系为外延,天视地听,无有不至。
可是,那白衣人影就是这样显化、贴身,距离之近,简直不可思议。
见得此景,乔天尊也是保持不住风仪,失声道:
“罗刹鬼王!”
而且,这显然就是天地劫起以来,都一直不知何往的本体!
他这边的声音,肯定传不到亿万里外,可亿万里的情境,就像是一场避不开的噩梦,直透心底。
此时的罗刹鬼王,就像是从噩梦里走出来,或者就是噩梦本身。
遮面薄纱之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每一个仰望中天的修士,却分明都“看”到了,她唇边仿佛恶作剧式的诡秘笑容。
然后,人们就看着她伸手,轻若无物地印在萧圣人背心之上。
叩心钟鸣响,嗡然之声,仿佛是一场狂风,席卷了云外清虚之天,也是给予了萧圣人最顶级的加持。
罗刹鬼王掌心已近贴实,萧圣人法相却是缥缈无端,似乎瞬间切入了另一处虚空。
然而,他身后的罗刹鬼王,却也如梦如幻,如影随形。
这一刻,她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从生灵的幻想神思里切分出来。
有所思,则必在!
萧圣人能湮灭自我的意识吗?能完全切合天道自然吗?
显然不能!若真如此,就是“合道”的下场。
那么,他就不可能摆脱得了罗刹鬼王!
掌心印中背心,一触即收。
这一刻,整个云外清虚之天都颤动一记,萧圣人法相由虚转实,再由实转虚,往来变幻七八次,终于还是禁不住元气流散,金光飞溅,那是他一身修为精华所聚,显然已是被罗刹鬼王蓄谋已久的一击,伤到了本源。
叩心钟再响,音波聚合,迸发降魔之音;云外清虚之天无上威能,也化为玄门神光,一并刷落。
如此近距离之下,罗刹鬼王根本不可能躲开,身形也是轻震,应该是受了伤,但她转瞬就是再度化入玄妙的天人真幻夹层里,低笑宛转,似未远离:
“手感也还成啊!话说当年若是能重击巫神,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不过份量可是轻了点……与你的身份不符!”
萧圣人已经不理会亿万里之外,冷笑旁观的参罗利那。他转过身来,持叩心钟,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微微笑道:
“鬼王当年,被巫神压迫于东海一域,想来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只是玄巫有别,滋味还是不一样的。”
两边说起来,就好像罗刹鬼王就是当年受了巫神的打压,现在拿萧圣人出气似的。
里面的回路,怕是有九成九的人听不懂。
不过此时能够关注、听清两人对话的,都是云中山上最顶尖的大能,被萧圣人这么一提醒,就都明白过来。
罗刹鬼王还确实是“针对巫神”,分明是借萧圣人展开“金科玉律”无上神通,必须统驭玄门法则体系的机会,破坏真界法则体系的最后基础。
众所周知,八景宫九劫以来,尤其是最近五劫以来打造的玄门法则体系,就是建立在巫神所立法则体系的基础之上。巫神沉眠之后,三万多年下来,历次勘天定元,八景宫都是主持者,哪边的元素更占优势,也是见仁见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萧圣人施展“金科玉律”无上神通,掌控玄门法则体系之时,无疑就是真界法则体系的关键节点,甚至可说是最后的基石。
罗刹鬼王选择的目标、出手的机会都是绝妙,若真能一举攻破,说不定真要让她毁去巫神法则烙印的最后一点儿残留,当然,整个真界恐怕也要陪葬了!
只是,现实的情况是,罗刹鬼王虽然得手,却也是让萧圣人“算计”了一回。
只因为,便在八景三十六天立起之前,萧圣人已经将体系的控制权,包括“紫极黄图”这等根本之物,全权交给了辛天君。
施展“金科玉律”无上神通时,也只是借用而已,罗刹鬼王意图通过重创萧圣人,破坏法则体系,便等于是擦着目标边缘,挥了个空。
而且,萧圣人还有更釜底抽薪的做法。
由于上清三十六天立起,此时的玄门体系,虽然对真界保持着影响,其实已经逐步与巫神刻印的法则体系拆分出来。
毕竟,在这种天地动乱,大劫横生之际,谁也不想给巫神陪葬不是?
“鬼王是否有些失望呢?”
“啧……还真有点儿!”
余音犹在,萧圣人已然敲击叩心钟,悠然道:
“人事执迷妖幻惑,世情搬弄鬼精神。”
此非显化神通法力,却是喝破鬼幻,打通迷障,用得正是时候,
便见虚幻乱影之中,罗刹鬼王其实已经匿形而走,却不是远遁,反倒是借着天下无双的幻术,往云中山、天极峰上去了。
是了,她这是击毁紫极黄图!
如此胆大包天,真当云中山上只剩下萧圣人一位了?
而且那天极峰,正是八景三十六天的核心,罗刹鬼王此举,简直就是以一身之力,硬冲全盛时期的太霄神庭!
而上清太霄神庭自建成以后,也从来没有近十位地仙大能镇守的情况出现。
云中山上,气机如海,统驭在三十六天框架下,轰然而起,瞬间封锁虚空**,并将几乎所有法则层面统统灌满、禁锢。
意思也很明白: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对此,罗刹鬼王则是低低而笑,袍袖飞卷,一块灰白颜色,形状如碟的奇物,就此被她投掷出去,如此环境之下,几乎是刚刚出手,便给绞成了碎片。
正在与万魔池的较劲的余慈,莫名心中一动,平等天上,云珠微颤,分明是黄泉夫人的本源之力有了反应。
此时再看云中山上的变化,以及罗刹鬼王的诡秘之举,他当下叫一声不好,可再想提醒,已经迟了!
别人不知道罗刹鬼王扔出去的是什么,可余慈刚刚给了羽清玄等人加持,几乎是将斩杀罗刹鬼王分身的过程,从头看到尾,自然知道,那玩意儿,九成九便是“七祭五柱”体系的模具。
罗刹鬼王分身还利用此物,来分析他的本源之力。
既然与“七祭五柱”体系相关,毫无疑问,必然是有“黄泉夫人”的烙印在里面,此时罗刹鬼王的作为,其目的不正是昭然若揭?
余慈也是骤然醒悟,黄泉夫人,那个天字第一号寄生虫,也许就从来就有想过独当一面,七祭五柱什么的,只是噱头,或者就是像之前余慈的生死法则平台一般,是子体系,或影体系,本来目的就是渗入到更成熟的体系之中。
而且,还不是一个,两边、多边都要占!
余慈不知道那边的黄泉夫人烙印,又会用什么方式渗透进去。
可想想也知道,八景三十六天这处核心所在,虽仿于佛门,严密性上也许还好,可外围的玄门体系,暂时还是搭建在真界天地法则体系的基础上,拆分还没成功。
对于黄泉夫人来讲,可以说是处处漏洞,完全不设防,说不定就更能够通过哪条法则脉络,渗透到三十六天里去。
如此一来,等于是与八景、上清这两个真界目前最强势、广泛的体系,都挂上了勾,日后岂不是大有作为?
而且,余慈看这局势演化,还有更现实的一点……
这个粉碎的模具,可不是当初罗刹鬼王分身随手凝就的虚幻之物,而是规规矩矩炼制的法器,在“七祭五柱”体系中,应该是有相当的分量。
八景宫对罗刹鬼王的反制,形成的怒潮般的冲击力,也因此顺势就贯入了“七祭五柱”的体系中。
这就是两个体系的碰撞,在纯粹法理的层面,和真界与血狱鬼府的碰撞,完全同级,没有差别!
其冲击力可想而知。
但这又是一个完全不对等的碰撞。
八景宫三十六天早已成熟,家大业大,气象雄浑,自然不惧,可是“七祭五柱”这边,就不可能这么稳定了。
事实上,这个成型不久的体系,因为这一轮冲击,差点儿就此崩溃掉,且是剧烈震荡,无休无止。
麻烦了……
这下不但是余慈,就是萧圣人等,也是明白了罗刹鬼王的盘算。
现在最需要、正拿这个体系做文章的是谁?
不是满不在乎的罗刹鬼王,更不是渗透多方的黄泉夫人,而是正拿七祭五柱体系中的烛龙王一脉,做“灵变之法”试验的造化剑仙!
八景三十六天的澎湃伟力,碾过虚空,影响了体系中封召的五位所谓“神明”,自然也要攻向烛龙王。
无庸讳言,刚刚移质换性,还在适应“灵变之法”的烛龙王,也是五尊“神明”中,最弱的一环。
这样的冲击骤然而至,后果简直就是灾难性的。
湖底妖国之中,烛龙王的身躯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这一瞬间,其千丈长躯就像是被硬塞进了巨量的空气,整个地膨胀起来,似乎一刻就要给充爆掉。
此时,造化剑仙正在烛龙王头顶,沉吟“灵变”细节,反应最是迅速,先是意图抵御,但这种体系上的冲击,发端无由,难寻路径,就是抵挡,效果也是极差。
两面夹击之下,烛龙王再是上古异种血脉,也抵挡不住。
因为瞬间的对冲,其妖躯尾部的一节脊柱甚至就此断裂、崩开,结构上已经出现了严重损伤。
见不对路,造化仙剑的第二反应依旧迅捷,他在烛龙王头上重重一跺,千丈蛇躯背脊之上,也就是刚刚脊柱断裂之处,忽然开裂了一个伤口,血液如箭,在高压之下喷般射出,一直穿透数十里水层,才迸散开来。
造化剑仙是用这种方式,给烛龙王减压。
而另一边,幽灿和诸阳却都是看到了脱身的绝佳良机。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真是被造化剑仙折腾得死去活来,堂堂地仙大能,或者一派宗主的尊严已是扫地,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受,而此时造化剑仙要应对体系动荡的冲击,应是难以分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二人就此齐齐发力,又是分成相反方向,不管不顾地遁走。
可就在他们刚刚迈步之际,湖底锵声剑鸣。
哪来的剑?
幽灿心底骤生警兆,回头看时,却见是烛龙王开裂的背脊上,一根大约有三尺长,大约是常人脊柱长度的一块碎骨被体系冲击的力量炸出来——在造化剑仙的催驭下,岂不就是一柄杀人的剑?
这一刻,幽灿是真真正正感觉到了造化剑仙的杀意,
他想拼命反击,可前面那段时间的折磨,已经将他的绝大多数力量都消耗一空,仅剩的一些元气,又用在驱动巫毒傀儡逃命上,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他甚至后悔,不应该回头的。
并不锋利的死白脊骨碎片,直直插入巫毒傀儡眼眶,透后脑而出,造化剑仙加持在上面的剑意,顺势就绞散灵明。
幽灿的傀儡之躯,被巨力带得打了个转。
因他旋身,把脊骨碎片也带“偏”了方向,这个“偏”,明显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就那么打着旋儿,飞向了意欲匿形遁离,却被灵变法则所限的诸阳处。
一剑双击,杀意凛冽。
当此生死交关之时,诸阳终于显现出他的决断,厉啸一声,天遁杀剑剑意勃发,与断骨相撞。
可惜,他修为境界比幽灿还差了一级,也是早已到了极限,而且,断骨上含蕴的力量,也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上限!
剑器崩开,三尺断骨直接撞进了他的体内,余劲这才轰然爆发。
诸阳连再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仿佛是被人在肚子里塞了几十上百个爆雷,整个人都彻底粉碎,形神俱灭。
断骨倒是意外地坚固,且是余势未消,就那么飞入湖底深处,不见了踪影。
远方隐然传来爆震声,或许断骨击中哪个位置,又引起了动荡。
如此恐怖的冲击力,显然是不正常的。
事实上,造化剑仙就是借此手段,消卸烛龙王受到的冲击,暂时稳住了局面。
可这样明显还是不够的……
造化剑仙虽是在湖底妖国,一心调整“灵变之法”的应用,但通过特定情报渠道,对此时云中山的情况很清楚。
他明白,罗刹鬼王有祸水东引的嫌疑,不,根本就是!
但在这种时候,他本人也好,罗刹鬼王也罢,都没有别的选择了!
刚刚将幽灿两人清理掉,水世界那边,虹彩飞射,正往这边来,那正是李伯才领着的论剑轩精锐,一行人依旧是结成剑阵,除李伯才以外,其他人看得出都非常疲惫、虚弱。
“祖师!”
李伯才躬身行礼:“伯才不辱使命。”
造化剑仙微微颔首,并不多言,简单道:“那就架桥吧。”
李伯才看了眼还在挣扎扭动的烛龙王,略有些迟疑,但最终没说什么,又领着万腾山等人往上层水域而去。
造化剑仙盯着剑阵的去向,脚下忽地用力。
本是在挣扎扭动的烛龙王,硬生生给束缚当场,内部更加激烈的冲突,使得刚刚开裂的伤口中,血箭喷射,又在造化剑仙的手法下,追着剑阵而去,其势便如强弓硬弩一般。
对此,以李伯才为首的论剑轩修士都很淡定,事实上,这道血箭也确实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影响,相反倒是极轻易地在剑阵之外催化,化为一道虹光,被剑阵牵引而去。
不多时,李伯才一行人就到了湖底妖国范围内,那处造化剑仙曾经长期驻留的水底秘府之前。
他们没有进去,但一直与剑阵浑化的血色虹光,就此投落其中。
嗡嗡震鸣声起。
东南天域,灵纲山上,忽有长虹飞架,横亘半空,便是在夜色中,也是色彩绚丽,不似自然天象。
那是聚仙桥。
此时的聚仙桥上,三千剑修,都是论剑轩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而主持者也不再是四方接引,而是论剑轩中,除造化剑仙之外的其他四位剑仙。
便在亿万开外的湖底秘府中,气机震荡之际,三千剑修齐齐拔剑出鞘,剑气激发,刹那间虹光入空,一边在灵纲山,另一边,却是跨过这亿万里地域,和湖底秘府预设的机关、后面导入的血色虹光,殷殷共鸣。
便在共鸣生发之际,灵纲山上,法则体系的结构,陡然间变得不同了。
细密的变化,从根本法则起,一层层衍化、扩张,很快就漫过了灵纲山,向着更辽阔的区域,急剧蔓延。
短短百息时间之内,以灵纲山为中心,半径七八万里的广袤区域,已经周覆了新的法则体系,与更外围的旧有体系分庭抗礼,成割据之势。
湖底妖国、灵纲山同时变化之际,没有人注意到,就是湖底妖国外围,四方八天区域内,有一个身姿娇小玲珑的女修,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道袍,静静看着这一切,没有干扰,没有帮忙,没有任何介入的举动。
她就是昊典。
末了,这位刚刚苏醒没多久的女剑仙,也只是低声嘟哝一句:
“现在天底下讨厌的家伙,实在太多了。”
说话间,女修转过脸,眸光凝注黑暗中刚刚走出来的两个人影,笑了一笑:
“你们说,对不对?”
昊典所指的两人,一位素衣如雪;另一位……肌肤如雪!
后者竟是全身光赤无遮,头上也是光洁无发,仿佛是一位脱了缁衣的尼姑。
此时,“尼姑”就微微而笑:“失礼了。这位道友,不知有没有多余的衣裳呢?”
昊典上下打量她几眼,摇头道:“我也就这一件而已,总不能脱了给你吧?况且,也没有必要让人占便宜不是?”
她在后半句言语中,指不是指妙相和白莲,而是另一位。
“尼姑”视线随之转移,既而哑然一笑:“是呢。”
水底,幽灿残缺的些许灵识,正依附在水中某种浮游生灵身上,顺水飘过来。
因为巫毒傀儡的特殊功效,幽灿受了那样绝命一击,竟还保存了一丝生机,并由此瞒过了造化剑仙,悄然遁离,但现在,也快到了极限。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寄生体,汲取灵气,再谋后路。
也在这时,他灵识猛地一激,感应到了某个极特殊的对象。好像是……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尼姑”当真双手合什,念颂佛号,同时潜劲暗发,捻死小虫般,将那浮游生灵及上的些微灵识抹个干净。
“现在就可以了。”
昊典哑然失笑:“你还真想要啊,这是道袍,你个尼姑穿上,真的好吗……嗯,我看你穿倒挺合适。”
她指的是另一位素衣女修。
随后便问:“两位如何称呼?”
“道友可称为我黄泉夫人,这位是白莲。”
白莲平静行礼,然后就对黄泉夫人讲:
“夫人,此袍已非我必得之物。”
尼姑模样的黄泉夫人便道:“哦?近在咫尺,你却不要了,确实下定了决心?”
“白莲慕求大道,然而或难为师,或师不得,屡失机缘,今愿在夫人左右,体会新法之妙,或可以此出离。”
黄泉夫人还没有回应,旁边昊典就失笑道:
“看你说得怪可怜的,这衣服给你也无所谓。只是咒誓好立,覆水难收,你可要好自为之。”
白莲讶然移目过来,昊典又评点道:“我看你道心虽坚,修行却像是在荡秋千,没个攀援的长性和狠性,看着一时能摆到高度,终究还是要下来的。是遇人不淑,不得真传呢,还是自个儿的问题,不妨想一想。
“其实就我看来,如果你总是遇人不淑,别的不说,自己的眼光肯定有问题。比如现在……你跟的这一位主子,未必就能帮上你的忙。”
昊典眼神转利,盯在黄泉夫人脸上:“我一直觉得,造化那家伙,就是个不要全胜,就要全败的疯子;至于罗刹鬼王,更不用提。能同时和他们配合起来的,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黄泉夫人是吧,吾名昊典,初次见面,可为我试剑否?”
昊典是第一等的干脆和爽利,一言既出,已经骈指为剑,就此斩下!
乍一出手,便感觉到黄泉夫人周围,有一层密织如网的法则结构,牵涉极广。
然而她的手段岂是寻常可比?指尖划下,剑意透出,视法则结构如无物,直指灵昧核心。
这是诛神刺!
不管诛神刺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在昊典的手段,这个真界第一流的杀伐手段,已经远远超出了其应有的层次,被她催化到人莫能及的巅峰。
指剑一触即收。
法则网络丝毫没有触动,然而黄泉夫人寄生在妙相体内的灵昧核心,却是就此湮灭。
妙相软倒,了无知觉。
一击得手,昊典却是皱了皱眉。
只是湮灭了一个点,意义似乎不大。
应该是名为“七祭五柱”的法则体系结构,没有崩溃的迹象,依然有序运转。
而其中,一个新的核心化现,依旧是黄泉夫人,只不过,和刚刚湮灭的,还有微妙的不同。
对方送来微笑的意念,转瞬不见。
麻烦的家伙!
昊典由此知道,“七祭五柱”的体系中,也许还包括体系中所有神明、生灵,都可认为是黄泉夫人的载体,而黄泉夫人本身,却是分割成了一个个相对独立的点,化身亿万,甚至没有核心可言。
就算以极致精纯的剑意斩灭,只要剩下一个,理论上就可以重新长成。
这还是人吗?
已经和正常的修行路径完全不同了,倒有点儿……嗯,元始魔主的味道。
极端的状态,恐怕要用更极端的方式去解决。
昊典摇摇头,不再多想,在她心中,黄泉夫人还没有让她绞尽脑汁去想解决办法的资格。
她看向白莲。见这位应该是器灵的存在,脸色木然,本来应有的一份灵慧,已经挫消得差不多了。便摇摇头,也懒得再理会,自顾自解开衣服,扔下,就这么赤着身子离开。
道袍离体,便在湖水中浮起,宝光隐透。
白莲怔怔看着,忽尔一笑,身形化光,投向太虚青莲法炮,刹那间,整件袍子像是有了灵性,就此收束,翻折,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摄起湖底一块石头,将自个儿稳稳压住。
做完这一切,白莲又化灵光遁出,轻吁口气,就这么化为点点碧光,随波而流,化入湖水深处。
几乎就在同时,一处幽暗世界,一座泉池,碧光散而复聚,投入此间,化为一池莲花,随风摇曳。
至此,白莲便是“七祭五柱”体系中,除核心黄泉夫人以外,第一个身具灵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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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太元应化 明月照影(上)
正是白莲这种特殊的地位,使得她部分切入了黄泉夫人的视角,看到与“七祭五柱”法则体系相关涉的各方局势。
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
而且,感觉与她本人观照的,有很大不同。
近的比如眼前,便在她安置自身本体法袍不远,妙相昏迷之处,虚空翻动,只一卷,就将妙相摄走。
如果是以前,白莲最多就能感应到大致的神通发动脉络,
然而此时,却是清晰地辨明了其来源、走向,知道这是太霄神庭发力。
显然,渊虚天君那边是一直对这里施以关注,也证明太霄神庭的影响范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覆盖到这处四方八天的边缘地带,幽灿“铺开”四方八天的影响,已经逐步消除。
不过那边没有去碰压在石头下的太虚青莲法袍,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尊重?
将些许感慨放下,白莲的视角,开始向更远处延伸。
烛龙王那边,“灵变之法”,贯通灵纲山,覆盖地域直径达十万里以上,一跃成为“七祭五柱”体系真正作用的最广阔地区,并因此而影响十方魔灵的“造化之法”,大有反客为主之势。
这是造化剑仙的强势。
还有一处,就是“动静之法”那边,也就是碧落天阙之上。
白莲最早随侍大黑天佛母菩萨身边之时,其实就是化为天阙泉池中的一朵莲花,对那边说不上陌生。
不过此时的碧落天阙早已面目全非,之前大黑天佛母菩萨等人在这里的冲突,还有接下来,西方佛国的种种做为,使这里很多结构已经崩坏,在虚无中湮灭,只余下部分主体结构。
其中相对完整的,就是前无量虚空神主集聚信力的正殿,除此以外,太玄魔母所在的后殿也已经小半无存。
迄今为止,早早就被设置为“五柱”之一的太玄魔母,还没有完全融入体系中,这是因为“七祭五柱”体系需要她来激化整个真界法则体系的衍变速度,同时,也是作为联系内外体系的枢纽。
特别是在灵变之法,变异了阴阳、干扰造化之后,“七祭五柱”与外部体系的自然隔绝开来,更需要这么一个互通的窗口。
进入了七祭五柱的体系,白莲对黄泉夫人的特质,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黄泉夫人操控下的七祭五柱体系,对待其他体系,从来就不是夺取、侵蚀、毁灭,而是无休止的渗透,连刚刚搭建起来的六道轮回也不例外。
也许,就在罗刹鬼王与西方佛国达成协议之时,就有了类似的谋算吧。
此刻,那群大和尚应该也发现了问题,围绕在沉睡的太玄魔母身边,梵呗之声悠悠不绝,太玄魔母虽是动荡法则,但也只能如此,其他一切的“元素”都不能播洒出去,就是偶尔漏出去一点儿,也不得其门而入。
佛门在体系封闭这一点上,当真是天下无双,此时又正值六古佛舍身入轮回,威势最盛之时,圆满无碍,便是黄泉夫人之能,也不能得手。
不过,罗刹鬼王也好,黄泉夫人也罢,其所谋算的计划,往往都是一环扣一环,一计不成,接下来定会再生变数。
白莲就感觉到,变数来了。
果不其然,本是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碧落天阙,结构再次动荡,这回就不是内部形成的问题,而是由外而内。
正殿之中,一个浑色墨色的人影,缓缓抬头,视线投向还算完整的正殿之顶,身上妖异的红焰燃起,映明了他的脸庞,依稀就是已经骨肉消融的法慧和尚。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就是一个陷在孤独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解脱的地狱众。
在业火无穷尽的炙烤之下,他宿世的灵慧已经消融了相当一部分,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可是将他永世牵系在此的强大执念,却带给了他敏锐的本能。
对他而方,比业火炙烤更加痛苦的、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下一刻,正殿之顶轰然破碎,青衣人影便在背后照映的昏昏月光指引下,从天而降。
两人视线对接,昏暗的殿堂没有因为月光的洒下而变得明亮,反而交织着更密的阴影。
彤红的业火与月光交映,直接就触发了两个体系的碰撞。
还存有部分“法慧意识”的地狱众,现在姑且还叫它法慧吧,发出了愤怒和痛苦夹杂的吼啸,也是卷起火焰,对着青衣人影扑击上去。
“地狱众?”
从天而降的羽清玄,可是没有想到,在大殿中等着她的,竟然是如此诡异的存在。
她在斩灭了罗刹鬼王分身之后,又按照计划,将叶缤与玄黄投放到了预定位置,自己就全力施展虚空大挪移,往北荒、也是往碧落天阙而来。
放在以前,如此频繁地施展虚空大挪移神通,不但消耗极大,精度也不能保证,在真界的巨大尺度下,错谬个千里、万里也是寻常事。
可是,随着余慈心象明月升举入空,但凡月光所照之处,都是余慈心念所及,上清体系在整个真界铺开,利用上清体系定位,等于是手中抓了一根直指目标的牵引长索,几乎无往而不利。
而在余慈“星辰天”渡劫之后,获得的“映照诸天”神通,更是神妙无端,便是别处虚空世界、世间洞天、秘府之类,只要余慈有那么一份气机感应,心象明月便可跨界悬照。
自然地,虚空大挪移也会获得那一界的坐标,投送而去时,精准度也是大有保证。
某种意义上,碧落天阙也算是另一处虚空世界,可羽清玄以大挪移跨空而来时,目标只是从后殿变成了前殿而已,误差没有超过百丈,而且其中部分也是担心后殿的虚空结构不足以承担大挪移的神通压力,才有所调整。
不管怎样,她现已经来到了碧落天阙,恩师距她不百丈,成败在此一举!
面对蔓延过来的业火,她竟是不闪不避,施展太玄封禁,冻结虚空,跳跃的火苗转眼便给封在里面,她手上也凝了一层隔绝内外的冰层,强行打穿业火屏障,正中法慧顶门,硬生生给轰下去,全身冻结。
必须要说,这个地狱众太依仗业火了。
一个照面制敌,羽清玄往正殿祭台上,那盘转不定的六道轮回法器扫了一眼,没有节外生枝的打算,便往后殿去。
可是,她不想多生事端,对方却没那么好打发。
冰层开裂之声响起,身后火光剧盛,扭头看时,就见到那地狱众在业火中化为灰烬,随即重新化生,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可这时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特别是那对原来那对深凹下去的眼眶里,正有煌煌金光透出,恢宏正大,其中偏又缠绕业力,透过这光,仿佛能看到一尊端坐在业火中的佛陀,宝相庄严,隔空凝视。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位舍身入轮回的佛陀,寄心念于地狱众之上。
目标也很明确,要阻羽清玄救人。
难道他们不知,这是罗刹鬼王或者是黄泉夫人阴谋?
当然明白,如果有可能,佛国大和尚也想让羽清玄把太玄魔母带走,一方两便。
然而,现在的六道轮回,要想天地大变革中,尽可能迅速地占据一席之地,太玄魔母这根“鞭子”,却是少不得的。某种意义上,太玄魔母就是整个真界剧变的动力源头,明知提供动力的时候,随时会炸开,还是不能放弃。
当然,也是对佛门的封闭体系,有着绝对的信心。
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事态的变化速度,原本被无量虚空神主牢牢封在洗玉湖底的羽清玄,先破罗刹鬼王分身,又到这里来,渊虚天君对上清体系的掌控,结合羽清玄的虚空大挪移神通,使之成为可能。
也就是当年中古时代,巫神还比较活跃之时,才有这种手段。
一旦让羽清玄得手,以此时真界玄门体系扩张的速度和范围,六道轮回很可能还没有站稳脚根,就被驱逐出去,到那时,法慧和六位佛陀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只能留下太玄魔母,而这种利用,又是以损耗太玄魔母的根基元气为前提的。
两边的矛盾不可调和,
那么,唯有一战!
地狱道中,佛陀垂目颂道:
“四门四道罪人入,门开业火出来迎;铁汁焱焱流没膝,触处烟炎同时起!”
地狱众“法慧”无所变化,然而地狱道中,佛陀身下,却是铁汁如汤,业火流转,焚烧金身。
佛陀面不改色,一念起处,法慧头顶,明晃晃一颗舍利升起,当空照下,地狱道中诸般苦处,化为神意千万重,又似弱水天河,淹没过来,要与羽清玄共分享。
羽清玄同样神色不变,迈步上前,寒意层层染透虚空,两边气机对冲,碧落天阙又是摇荡不休。
“北边……也乱了啊。”
由于碧落天阙的特殊性,摇动中,北地相当一部人心境翻澜,意绪恍惚,微妙的波动,便向四面八方扩散。此时正被中天连番大战引去目光的几位魔门强者,也有所感。
无量地火魔宫所在,鸦老面目冷肃,居于高台之上,遥观天外,心思却不是太集中。
自罗刹鬼王图穷匕现,拿出“七祭五柱”的构想,搅动一界,特别是造化剑仙切入其间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舒坦。
鸦老本以为,陆沉打落元始魔主玄德,魔门心思乱离,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故而积极用事,合纵连横,聚起魔门多宗力量,和论剑轩联手,击杀陆沉,促使真界大变,意图借机出离。
却不曾想,随着局势急剧变化,此界的矛盾点一变再变,直至罗刹鬼王横空出世,扫荡寰宇,他却被彻底排除在外,当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不,现在连棋子的资格都没了!
没有人想身陷漩涡之中,可如果是被干脆利落踢出局,那肯定是另一回事儿。
参罗利那、极祖还能凭借自家的神通法力,强行入局,他已经有些带不动了。
九玄魔宗、东阳正教、魔门西支,哪个是省油的灯?
还有魔门东支,鬼铃子看着不声不响,其实就是一条毒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在洗玉湖底的献祭之事暴露出来之后,这些临时的盟友,一个个都模糊了态度,难有共识。以至于,他现在竟然要期待一个刚刚步入六欲天魔境界的小女娃……
“帝天罗,在下面呆了有一个月了吧,还没有出来吗?”
手下小心翼翼回应:“根本加持,个个不同,也许……”
这不是鸦老乐意听的话,他需要帝天罗,需要她表现出的根本加持。
这是一种“大义名份”,虽然在魔门之内,讲究这个颇是可笑的样子,然而只需换一个词儿,比如“法理规矩”,就很贴切了。
虽然他都承认,自己是一门心思想往外跳的,可越是这样,越合适拿着这玩意去折腾人。
魔门东支和无量虚空神主走得太近了,虽然他所在的无量地火魔宫,日月星三魔君所在的东阳正教,都是算是这一派系的,可即便是专门为无量虚空神主立教的东阳正教,在献祭这件事上,手笔、态度、立场,似都要远远不如。
鬼铃子真舍得下血本,也真敢选边站队!
无量虚空神主颇有“野心”,在魔门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虽说是这两三劫来,规矩了很多,可鸦老相信,狗改不了吃屎,藏得再严实,也有露出本性的那一天。
这次献祭,很可能就是了。
所以,相较于中天战况,东北方其实更招他的关注。
也因此,北地人心动荡的奇妙变化,很自然地就让他联想到那边。
这是天魔殿式的虚空神通,手法老辣,他亦有所不及,必然是精于虚空神通,而且何时埋在人心之中,亦不可知。
显然,无量虚空神主……
洗玉湖那边莫不是出结果了?
忽地又生感应,但不是来自于南方洗玉湖,不是东北的魔门东支,也不是刚刚的人心微澜,而是就在他脚下,在地心深渊这真界魔门的根本重地之内。
鸦老霍然起身,便往下去,很快到了往地心深渊去的入口,里面又有人赶出来报讯:
“老祖宗,下面……”
“是帝天罗?”
“不,不是,是《圣典》!”
鸦老一时愕然,也在此刻,潮水般的压力,从深渊内部涌出,内蕴无上威仪。通向下方的甬道中,一应修士,没骨头似地软倒下去,跪了一片。
鸦老心神悸动,一时竟不敢再往下去。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这份压力,果然是来自于《圣典》之上,类似于根本加持,是与元始魔主“圣道”和合共鸣的表征。
若此时他凑过去,万一被测出个什么,就算没有实质性的损失,面子上也不好看。
脑子飞转,想从历史上找出类似的情况,以做参考。
可是脑中刚有一点儿头绪,又是震动传来,源头已不再是地心深渊,而是整个真界大范围的震荡。
之前,参罗利那、渊虚天君、萧圣人等交战之时,偶尔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但这一回,震动不同以往,仿佛是一头深藏在地底的巨兽,在有规律地一呼一吸,竟然有了韵律感,
也是这一刻,快要支离破碎的真界法则体系,变得分外鲜明,却是用最不稳定的状态换来的。
这下就没错了。
魔门东支的献祭已经接近尾声,无量虚空神主必然是得了绝大好处,在《圣典》上显化。
几番念头转过,他忽又一怔:
在《圣典》上……似乎是哪里不对?
鸦老再也忍耐不住,咬牙进了地宫,一进入其中,《圣典》深沉恢宏的力量,时刻围绕左右,就像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封绝五感六识,只能通过与元始魔主,或者说,是通过与魔门体系的一点儿共鸣,来确认方向。
鸦老这时候就该庆幸,自己数劫以来,已经将地宫深处各层,都一一踏遍了,否则以他此时的心态,形成若即若离的感应,说不定真要丢人现眼。
他还应该庆幸,元始魔主的垂顾始终都是有限的,地心深渊九层平台,当他下到三层的时候,《圣典》的力量已经开始减弱,让后面的路程轻松不少。
当鸦老到第九层,看到始终站在最前沿,行若无事的帝天罗之时,又不免有些羡慕。
得了根本加持的人,就是有这桩好处。
不管修为境界怎样,都可以站在距离元始魔主“最近”的位置,亲聆“教益”,事实上,也就是拥有亲眼观睹《太元天魔根本经》的资格。
而这原本是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才拥有的特权。
想当年,他就是机缘巧合,从这样的观睹中,意外悟出了元始魔主当时所在,得了一次亲往元始魔主座下听讲的机会,回来之后,眼界开阔,倒是生出反意,这里面曲折之处,倒是难为外人道了。
莫名发了一些感慨,意识也有些恍惚,无疑是受到了元始魔主威能影响。
鸦老收慑心神,向一旁执礼甚恭的帝天罗点点头,定睛往《圣典》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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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两天更新时间太乱、太晚,给很多书友造成困扰,故而决定将大章分开来更,现在5000字,明早八点5000字,坚持到本书结束,朋友们定时观看就好。
还有三天,再次呼唤,明月照我!无上神通加持,
第二百章 太元应化 明月照影(下)
本章七千字,所以有些迟了,大伙儿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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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深渊之中的《圣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经》,与无尽星空深处的元始魔主始终气机相通,鸦老直视圣典,固然说明他修为高深,也不免受到一些压制,双目微痛。
此时他看到,《圣典》之上,高踞首位的无量虚空神主之名,承接宝光,化生魔纹,矫然飞动,愈发地气象万千,压得旁边大梵应愿天魔王光芒黯淡,甚至都有些摇动。
“这……”
无量虚空神主一旦魔染巫神成功,修为大涨,是预料中事。
可是,《圣典》之上的这种情况,还是超出了鸦老的意料。
那与无量虚空神主真名混化,深邃幽暗,又如血脉流淌一般的烙印力量……
他生怕自己理解错误,目光再转,在圣典之上亿万名字中,寻到了帝天罗真名所在,与之比对:
那份真意感应,竟然是一模一样!
元始魔主……根本加持!
鸦老木立当场,脑中竟是有些眩晕,莫名有极其荒谬的情绪冲上来,让他忍不住想笑:
无量虚空神主……根本加持?
如果那家伙也能得到根本加持,他是不是要去元始魔主身边谋份亲卫差事干干?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杂音,可总算还是忍住了,知道自己在元始魔主无上威能之前,万万不能再有这些放纵心神的情绪。
可就在此时,帝天罗平静的声音响起:
“鸦老,你看这边……”
“嗯?”
鸦老将视线移转过去。
恰在此时,圣典之上,一个原本排位要在十名开外的名号,突然放出光华,无形波动自中而生,像一记重锤轰在《圣典》之上。
这“一击”来得好生突然,又是好生沉重,更因为特殊的击发点,就在鸦老眼前,激起了一场蔓延到整个魔门体系的震动。
一层层涟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
霎那间,真界之中亿万魔门修士,域外广袤星空不可计数的天魔、外道,莫不心生感应,遑论近在咫尺的鸦老。
在骤然爆发的威能之前,他竟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再看那名号,却不再是单纯的魔文之形,透过那幽暗的颜色,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虚空屏障,甚至是追溯时光,切入到一个奇异的场景中去。
这一刻,鸦老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影,有些瘦小,其貌不扬,然而始终都是安定沉静。
“此时”,他正在司祭的引领下,为祭台上的无量虚空神主神像,依序敬上祭品,最后依礼跪拜。
无量虚空神主神像之上,一层层光晕显化,神异莫测,映得四面参加祭礼的修士都是失色。
唯那个瘦小的男子,其举手投足之间,若合节拍,与无量虚空神主神像之上的气机彼此参照、共鸣,从无疏失悖离。
偏偏让人觉得,不管他怎样恭敬谦卑,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心中亦有一番尺度。
虽是一者为神,一者为祭,两边却没有上下之分。
鬼铃子!
场景至此有些虚化,有层层魔纹嵌套上去,显示出玄奥莫测的法则衍化,并有巨量信息,逐一呈现。
鸦老作为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自然能够加以解悟。
这些法则衍化,大概就相当于一篇对此前场景的“法理解释”,也是昭示魔门的檄文告示。
一切的核心,就是鬼铃子。
他的谋划、他的作为,他所凭依的法理,就这样一一罗列,没有丝毫隐瞒。
从这里,人们可以知道,鬼铃子早早就与论剑轩达成协议,在东华山补完了《自在天魔摄魂经》之后,立刻联手,在域外设局,魔染苏双鹤,由此切入洗玉湖、触及水世界。
此后层层推进,多方举措,终于是借罗刹鬼王的布局,将巫神摆上了祭台,献祭给无量虚空神主。
在此期间,鬼铃子每一步,都合入了元始魔主“圣道”。
其实就是以符合天魔大道的方式形式,摒除门户之见,没有域内域外之分,一切为我所用,紧扣着“他化”这一个根本法门,也毫不掩饰对“自在”之想,攀于“超拔”之路,可谓煌煌天魔无上法。
正因为如此,当布局收尾,一切圆满,极大喜乐,自然而然与元始魔主所衍生的天魔体系共鸣,受元始魔主根本加持……
而这还不算完。
从另一个角度看,无量虚空神主是元始魔主的胁侍,他“消化”了巫神,且是光明正大,合乎“规矩”,呼应“圣道”,就代表着这份所得,也是为元始魔主所享用。
作为一切的策划者,鬼铃子一则“得道”,二则“显功”,其境界、功勋齐齐飙扬,在魔门体系的地位,也是一跃升至最巅峰的那一个层次,产生了质的改变。
奇异的场景粉碎,又显现出《圣典》的真实之相。
此刻,鸦老就看到,在无量虚空神主、大梵应愿天魔王这两个名号之旁,又显出了新的字迹,灼灼如火:
太元应化天魔王!
“嗵!”
一直供奉在无量地火魔宫正殿的“天魔心鼓”不击而自响,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宫中修士,一阵鸡飞狗跳,都按照祭礼要求,汇聚在正殿广场之上。
然后,这些修士便有幸目睹了,十数劫以来,再未有过的奇景!
正殿之中,元始魔主牌位一侧,就是无量虚空神主神像,对于另一位大梵应愿天魔王,则因为是“血狱部”之故,并未列入。
可是就在此刻,元始魔主左侧空荡荡的区域,却是一尊的新的神像形成。
其形貌,很多人都是相当熟悉的。
“……鬼铃子!”
“魔主在上!”
天魔心鼓再响,通过这震动一界,直指人心的鼓声,将简单又震撼的消息,轰传天下。
魔门东支宗主鬼铃子,献祭巫神,魔染一界,超拔自在,成就魔主尊位!
其尊号中有“太元”二字,正可谓“尊崇”。
当然,也可延续他之前的道号,称为“鬼铃魔主”。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天魔心鼓连响,一界皆闻,也将这不可思议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自无量虚空神主之后,数十劫来,真界又有新的胁侍魔主诞生。
毫无疑问,魔门格局大变、真界大变之际,又添变数。
至于魔门内部,不管心情多么复杂,地火魔宫、冰雪魔宫、九玄魔宗、魔门西支等等宗派,都要祭礼祷告。
短短数十息时间,北地魔气冲霄,殷殷作鸣,也与天魔心鼓交相辉映。
地心深渊之下,鸦老将捏紧的拳头缩在袖子里,也强行咽下了那一口行将喷出去的热血。
天魔心鼓震动的瞬间,仍隐身于拦海山外海的鬼铃子、还在洗玉湖的无量虚空神主,当然还有《圣典》、《太元天魔根本经》,甚至包括身边的帝天罗,都是与之气机共鸣。
唯独撇开了鸦老,其意不言而自明。
刹那间,鸦老便遭受反噬——或许这就是元始魔主的训诫,它不会主动去惩罚某个人,可已经形成了完备运转机理的天魔体系,自然有反制之力。
就如此刻,因为无量虚空神主、极祖、鸦老这些年来蠢蠢欲动,真界魔门体系的约束力,已经到了一个很低的水平。
可有人愿意跳出去,就有人想要跳进来,鬼铃子怎么想的,现在已不得而知,但他却是以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切入,最大限度地利用并催化了体系的反制力,一步登天!
这一刻,无量虚空神主也是跳回笼子里去,而意欲出离的极祖、鸦老,则都成为了鬼铃子、魔门东支腾飞的踏脚石。
极祖还好,他早就已经踏进终极领域,就是现在,他也比刚刚踏入魔主领域的鬼铃子,强出不止一筹,自有破局之力,也不惧反噬。
鸦老却是在瞬间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知道,这一辈子,他再也没有跳出去的资格!
亿万里外,天裂谷战区略往南的地方,刚刚“听”到天魔心鼓传递的信息,只剩下一条胳膊的柳观放声大笑。
之前被刑天法剑一剑斩断手臂,重伤根本,是参罗利那助他复原。
但损及根基的伤势,哪有这么容易恢复,参罗利那给出的,其实是虎狼之药,让他趁早滚蛋逃命用的。
可柳观一点儿也不恼,这不,真正的好处来了!
他当然知道鬼铃子的谋算,也参与了其中,出了死力。
如今布局收尾,鬼铃子非但一举成就自在天魔,而成为了与无量虚空神主平起平坐的肋侍魔主,所获之大,事先也绝没有想到!
而现在,就是获取收益的时候了。
他的狂笑声,分明也与天魔心鼓的震荡频率同步,进入了某个奇妙的共鸣状态,冥冥之中,无穷尽的黑暗笼罩了他,这也是无穷尽的力量。
这是老朋友的馈赠,更是元始魔主的垂顾。
他张开双臂,散去了形体,真正化为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而他的境界层次,却是一路飙扬,转眼间就突破了本就薄如纸片的境界屏障。
按理说,现在就该降下天劫,可是,此时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鬼铃子因他的布局和计划,成就“太元应化天魔王”,作为关键环节的无量虚空神主,在魔门体系之中,也自然与元始圣道共鸣,待遇加厚。
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真界所有人都为之惊怖的是,在享用了巫神这个祭品后,滔天魔意顺势切入已经残破不全,又被罗刹鬼王撕裂了根本诸法的体系。
直到此刻,各方修士才完全从“太元应化天魔王”这个消息本身的震憾中惊醒过来,猛然记起:
在鬼铃子的“功劳薄”上,分明有“魔染一界”的说法,岂不正是与之相呼应?
其实以魔门一脉之能,在真界法则体系中,一直是有一席之地的,真界法则一般也不会对其使绊子,只是对外域天魔看防严密而已。
可现在这情况,就彻底不同了,无量虚空神主乃是真界地位最高的胁侍魔主,又天然具有向各魔门修士“加持”的职责。
一旦他的魔意浸染,遍及真界根本法则及一切衍生法则,虽然法则本身变异的可能不大,却如毒素暗藏。一切由真界法则构合之生灵,魔染的危机都将由外而内,直指根本。
到那时,任何一个魔门修士,也许只需要付出一个小小的“祭品”,就能够引发一个强敌的心魔。
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事实上,已经成功了,
无量虚空神主既然“吞”掉了巫神的,顺势就接管了整个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魔意“黑潮”肆意蔓延,就算是残破的体系,也是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
想想从这一刻,一切“外魔”都随时可以变成“心魔”,这可怎么得了!
一时间,真界各宗各派,包括亿万散修,都是震怖。
“乱套了,乱套了……”
“夫人,我们该怎么是好?”
“飞魂城,没了啊!”
在浮丘城,通过三元秘阵中的传讯法阵,夏夫人得以与飞魂城中人心浮动的一干人等联系上,通过水镜投影可以看到,由于真界法则体系崩坏,依托相关法则建立的飞魂城防御法阵、重要设施等,已经开始崩塌。
更重要的是,由于巫神已经被无量虚空神主魔染——更准确地讲,应该是被吞噬了“真种子”,巫门中人的修行根基已经被魔意侵蚀,不管修为高低,一个个六神无主。
一干人等站在没有被崩塌建筑影响的广场上,人人带伤,神色萎靡,茫然不知所措。,
巫神完了!失去了真种子,再也没有复苏的可能性。
真界法则体系,也成了无量虚空神主的囚牢。
他们这些巫门中人,就像是被遗弃的流浪儿,又或者“天生的囚徒”,被一种称之为“魔染”的枷锁控制,找不到解脱的希望。
夏夫人和幽蕊、慕容轻烟也在其中。
不过,这其中,幽蕊的状况肯定是最好的,虽然也因为巫神魔染之事,受了伤损,却暂没有魔染之厄,究其根底,不外乎就是渊虚天君加持之故。
两相对比,夏夫人忽然觉得好生疲惫,本来准备好的一些说辞,都不愿再提,只道:
“让幽蕊给你们讲……”
说罢,再不理会那些人,也不管幽蕊怎么给渊虚天君卖力鼓吹,离开传讯法阵覆盖范围,到了外间。
慕容轻烟正盘膝坐地,刚刚用手帕将唇角血迹拭去。
此时,这位有“洗玉飞烟”之名的绝色佳人,满头青丝,都变得灰白,显然是生命力临近枯竭之相。
夏夫人一直在防备她,却又不能不表示一下对“义女”的关心:
“轻烟,不若你也学阿蕊,投了渊虚天君吧,若能‘移转灵枢’,当不再受巫灵寿元所限……灵巫,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我这个混血的外人成为灵巫的,又是谁呢?”
夏夫人一时哑然,两人之间仅存的那点儿温情脉脉的“面纱”,就这么被一把撕下。
慕容轻烟脸上,是一种古怪的微笑:
“干娘您明鉴,其实因为混血,女儿在灵巫上的资质其实很糟糕。之所以能让您满意,实是因缘巧合之下,受黄泉夫人点化之故……她的点化,嗯,渊虚天君肯定是最忌讳的,现在恐怕都在头痛,所以,女儿也就不做此想了。”
夏夫人心口发堵,而此时的慕容轻烟,又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好的发泄怒气的对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慕容轻烟似乎要把几十年敛藏的锋芒,都在此刻显露,她淡淡道:
“与其在这里哀叹,干娘不如好好想一想,眼前的难关怎么过?有些事情,不是对人顶礼膜拜,就能解决的。”
夏夫人立时警觉:“你什么意思?”
“巫神驻世也好,沉眠也罢,都是真界的不二屏障。如今灵昧已丧,体系被无量虚空神主接手。那位虽也是第一等的大能,却不可能替代巫神的职责,所以……”
“所以?”
夏夫人渐渐明白过来,本就疲惫苍白的脸上,更是再无半点儿颜色。
也是在一刻,雷鸣般的声响扫荡寰宇,只是那声音,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她脚下的湖水、地层中传出来。
传讯法阵依存的屋舍骤然崩塌,幽蕊从里面冲出来,也是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只是,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出门就叫道:“飞魂城那边……”
话音骤然断绝,她就和夏夫人、慕容轻烟一起,怔怔看着洗玉湖最核心枢纽之一的浮丘城,被数十道深幽宽阔地缝,纵横斩裂,以万计的建筑就此崩塌,无数修士飞腾起来,避让落石瓦砾。
然而在此刻,可不只是单纯的的“地震”,而是天摇地动!
至少有九成的修士,刚飞起不久,便被完全错乱的地磁之力带到,整个身形像是沉重了百倍,当下就是如下饺子般摔下来,一个个七荤八素,有的还当场吐血重伤。
一时间,浮丘城里一片哀嚎。
慕容轻烟柔声道:“巫神不存,域外真实法则,自然就会全盘覆盖。在真实法则之下,东西长度超五亿里,南北超三亿里的的偌大虚空世界,自然宇宙之中,又何曾有过?”
幽蕊呆呆地看她,看她在天摇地动之时,莞尔一笑:
“当真实法则覆盖,真界的结构,根本就承载不住本身的重量,天崩地裂,就在眼前。渊虚天君也好,八景宫也罢,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我说,阿蕊,你刚刚是白费唇舌,等到这时候,整个真界的人,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话音方落,
浮丘城上,青光周覆,一应天摇地动的异象,都是渐渐止歇。
天空中,邵天尊一手接引来自中天的八景宫加持,一手勾连三元秘阵,
在他身边,是神色复杂的洗玉盟高层,
这种时候,浮丘城千百万修士才不管里面有多么“复杂”,都是纵声欢呼,充满了脱得大劫的欢悦。
可是,思路清晰如幽蕊,却是猛然醒悟:
“要保住此界生灵的立身之地,就必须尽快代替原本的真界法则体系。可是,上清、八景所依托的玄门体系,和之前的……”
“同出一源。”
慕容轻烟微微而笑:“所以,无量虚空神主怕是等了好久了。”
在天灾**之下,此界修士,肯定没有慕容轻烟的闲情。
这一刻,各宗派中但凡是稍微有点儿头脑见识的,都知道该怎么办:
真界法则体系要崩了,这里没法呆了,要想活命,只能是请求相对完整的玄门体系庇护,不管是八景还是上清,都成!
此界还有大量见识不及的普通人,但他们早被中天异象所慑,剧变之下,大多倒是虔诚祷告,倒也能引来玄门体系加持、覆盖。
灵纲山附近就没的选了,只能是“七祭五柱”的体系,事实上,这里由于早早“割据”,眼下倒是相对来说,最平静的一处区域。
骤然的动乱之后,此界似乎有恢复稳定的趋势。
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此时的八景宫、渊虚天君,正面临着一个致命的抉择。
正如慕容轻烟所说,刚刚魔染了巫神,接管了真界法则体系的无量虚空神主,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要整合吗,要不要我来帮忙?”
“……”
玄门体系与真界法则体系的高度重合性,就注定了,这一刻谁都能绕过去,却绕不过无量虚空神主。
除非让上清、八景三十六天这种相对独立的体系结构,完全与“外界”的玄门体系脱勾,就保住现在体系覆盖的云中山周边,洗玉湖附近……
这又怎么可能?
从这一点上看,八景宫其实是有先见之明的,他们已经在尝试,将玄门体系与真界体系切分开来,可是“先”得还不够,就像是一个正破茧而出的飞蛾,破到半截,再也没了力气。
这一刻,中天之上,本来如火如荼的战局,陡然间静寂下来。
萧圣人持钟沉吟。
罗刹鬼王也好,参罗利那也好,都停了手,看萧圣人怎么抉择。
可是,没让他们等太久,虚空中就传来一个嘶哑随性的嗓子,漫声而歌:
“笑语稽首才道罢,又撞个魔头来说话,低头无语思量我,大限来时怎解脱……”
歌声之中,萧圣人先是怅然,既而哑然失笑,扣钟应和:
“蜂为花忙,蛾因灯逝,只恁迷前忘后忧。嗟身事,庄周蝶梦,蝶梦庄周。”
便在歌声应和之时,玄门体系就此混化,主动与原先体系重新对接,两相交融,滔天魔意轰然而来,立成大劫!
这是针对作为玄门体系枢纽的萧圣人的魔劫,当然,还有辛乙。
叩心钟鸣,八景三十六天全力加持,宫中地仙各居其位,云外清虚之天居中镇压,一轮轮逼退滔天魔意,然而此罗刹鬼王嘻笑再来,亿万里外,参罗利那也是轮转刀光,全力攻上。
萧圣人作为运使体系最为高效者,面不改色,无上神通使开,独战三大强者,即而作歌曰:
“湛湛澄澄,先天先地,一炁寥寥混杳冥。希夷理,这一轮皎月,无缺无盈。”
听得“皎月”二字,本来在万魔池前,不知如何下手的余慈,忽然心头微动。
他一直在把握局势走向,鬼铃子、无量虚空神主的算计,合于元始圣道,其实也是和万魔池中某些元素隐隐共鸣,使对他化魔意理解得更为深刻。
也因此,他发现这两位,与极祖、参罗利那、罗刹鬼王的不同。
各路大能的追求和目标,根本就是极致之上的超拔,玄之又玄的灵昧变化。
可在鬼铃子、无量虚空神主这两位身上,或者说,是元始魔主的根本法理上,灵昧始终是镜花水月。
一者为实,一者为影。
“影”者,撩动心弦,动摇水面,有的还找回本源,重新拼回来,有的却迷失在其中。显然是忘了何者为真,何者为影。
故而需从“实”处寻。
余慈就此恍然,无怪乎万魔池久久不动。
他要渡的,就是心劫……更准确地说,万魔池就是他的心魔大劫。
以前贪方便的,扔进万魔池的,现在就要正视它们的存在。
现在所遭遇的,注定要来的,也不可回避推卸。
正像萧圣人、辛乙所做的那般。
你不去照影,如何知面目?
既然照影,就一定要分个真伪虚实出来。
现在,哪个属于他,哪个不属于他?
顷刻之间,中天明月之畔,阴影退散,月光悬照。
光芒所在,便是纯粹;光下影处,就有魔意。
二者相互依存,都绝不可能摆脱掉。
因为元始魔主在一开始,就潜藏在人的心中,就是心魔的源头、
或者说,心魔的投影,形成了元始魔主。
人人都达到了道尊的境界,元始魔主才会真正消亡;
又或是人人都被魔念断绝了上进之路,元始魔主才会形成无有灵性的寂灭世界,在此极端环境下,探得前路。
余慈就算是有太霄神庭之助,有心象之法,有最纯正的玄门无上神通,也不可能杀灭元始魔主这一脉的存在。
同理的,还有萧圣人。
所以,萧圣人坦然迎接魔劫,就是一种态度。
他,以及以前所有成道者,所能做到的就是:
月还月,影还影,
尔且塘心随波动,我自中天分外明!
第二百零一章 上善之印 月中之城(上)
月悬中天,沉重混浊的阴霾四方退去,又在山间化影,在水面生明。
光影交错,清浊分合,没有特别明显的界限。
旁人看不出,自己一定要看分明。
余慈心神安定,到目前为止,他还拥有着优势。
他的心象和物象,有着不可思议的联系:
物象的变化会反映到心象上;反过来,心象的改变,也会立刻呈现在物象之中。
也就是说,他可以从客观、主观两方面同时用力,彼此参照,一点点剔除那些不该属于他的元素,也把那些理应由他承载、处置的东西接过来,判断更为清晰。
万魔池中,之前粗暴的“清理”工作造成的漩涡,正逐步平息。
已经明悟了“光影虚实他我”之辨,余慈自然不会再拿“有用无用”这个功利性标准来处置。
而随着月光照影,混浊污秽的万魔池里,血色应该变淡了一些。
但在月光照映的边缘,阴影却是愈发地浓重了,在水波上倒映的光影,也是愈发地惑人。
那是不属于他的部分元素被移转出去,从“心魔”变成了“外魔”,这无疑是一种进境。
不过,余慈也明白,这个“转化机理”本身,也是可以转化的。
也就是说,他可以将“心魔”变“外魔”,而有心人,自然也以通过这个渠道,使“外魔”变心魔。
便如此刻,中天外围,无量虚空神主神意所化的的黑潮,也已经掩上来。
不但在法则体系层面压迫萧圣人及八景宫体系,其真身,似乎也已经到了。
黑潮与阴影相触,立刻就有微妙的变化。
洗玉湖底,随着此界重心的转移,无量虚空神主的黑潮退去,证明那位已经不拘于一域,而要在整个真界上用力,留下残破不堪的湖底妖国,还有灵性尽失的水世界,一片狼籍。
一直在湖底的造化剑仙,目睹了这一切,默然半晌,忽地从烛龙王头顶,沿着背脊路线滑下,走过千丈脊柱,在之前破口断骨的地方停下来。
想了想,又倒回去,重新选了一个地方,出手划开厚实的皮肉,在烛龙王已经有气无力的挣扎下,硬生生扳断一根四尺长的脊柱碎片。
寒意刷过,骨头已经粗略有了形状,正是一柄长剑模样。
他又走回去,盘膝坐在烛龙王头顶,以手指为锉刀,一点点锉出更确切的形状。
中间,偶尔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太霄神庭正在“往后退”。
事实上,是四方八天在收缩,仿佛一朵逆向生长的莲花,叶瓣徐徐合拢。
之前,在浮丘城那边,邵天尊还在和洗玉盟修士商议,如何将陷在四方八天里的那些修士“救”出来,现在省了他们的心思了。
无量虚空神主退走,渊虚天君送客,有一个算一个,活的、死的,统统被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清出来。
这些人本是在四方八面之中,全力搜索上清遗宝、秘籍等物,此时稀里糊涂出来,大都还在茫然之中,转眼看到四方八天如此变化,骤然清醒,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回到最原初的状态?
事实就是如此,
四方八天就像是三十二片叶瓣,每缩一寸,就代表太霄神庭的力量凝聚一分;每合拢一片,就代表这一处天域,重新归于上清体系的掌控之内。
到了一定程度,似乎是合了什么法度,有一道清光上冲,一路冲开深层湖水、破开湖面,也透过了三元秘阵。
只是接下来,没有像云中山上那道接天连地的光柱一般,直升九霄。
而是瞬间漫开,别无变化,只有世间明月光芒,又明亮一分。
而在当空明月之上,云楼树影之外,也渐渐勾勒出模糊的影子。
依稀是一处山峰环绕,浑若坚城的奇妙天地。
这一刻,月光之下的所有人,心头都莫名一沉,然而身形又是轻举如云。
上清体系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湖下修士感受更加直接。
他们就看到,有一团明光,就像是坠在湖底的月亮,洗去了泥沙混水,光芒承露,明光从正收拢的太霄神庭中央,向外扩张。
转瞬到了十里左右,却是停了下来,就像是半合花苞中的一颗明珠。
映得湖底纤毫毕现,映得太霄神庭虚实莫定。
“啊,太霄神庭?”
众修士猛然间醒觉过来,见太霄神庭一半在明光中化虚,一半在湖底处为实,可这个趋势,分明是要完全融入明光之中,且进度越来越快。
这是哪个大能,要收了太霄神庭!
闷在四方八天太久了,很多人已经和外界的形势脱勾,他们还保留着几天前的思维:
这么收走了,还怎么得了?
有鲁莽的甚至要冲上前去,然而便在此刻,突有寒意由心底而发,顶得人人窒息,随即弥漫在外。
有绝顶强者驾临!
高空中,极域从天域梭中降下,还在洗玉湖千里云层之上,“冰寂魔国”的威能,已经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
已经开始与八景三十六天相联系的三元秘阵,论坚固程度,比早先还要强了一层,可是架不住“刘太衡”五劫以来的深远影响,许多隐秘的破绽就此暴露,将本是铁板一块的符阵结构分割开来。
三元秘阵发出不甘的呻吟,可最终还是被压垮了脊梁,从正中央洞穿,极彻寒意肆虐。
顷刻间,万里冰封,湖上湖下,竟是要冻成一块巨大的冰坨。
特别是在湖底,太霄神庭附近,冻寂魔国威能直接显化。
一众修士里面,也有楚原湘这样的顶尖高手,在极祖发力之前,已有感应,迅速虚空挪移,意欲脱身。
然而他无往而不利的手段,在“冻寂魔国”强势周覆之下,硬是撞了墙。
虚空禁锢,法则凝结,楚原湘才跃出百十里,就在闷哼声中,从虚空夹缝里弹出来,全身上下,被虚空裂缝割了几十个深可见骨、甚至透入肺腑的伤口,当即重伤。
这就是全力以赴的极祖之威!
事实上,极祖根本懒得理会其他人。
高空中,他的身形持续下降,冻寂魔国随之扩张推进,几成一独立世界,而其目标,只有太霄神庭!
他要把太霄神庭覆盖进去,从那明光之中,硬拔出来!
然而,寒极冰霜世界推进到距离太霄神庭只余数里之际,前面却是现出一个人来。
来人分明是个女修,身姿娇小玲珑,身上随意披着一件不甚合体的男式外衫,袖子都没套进去,水波中,衣衫摆动,显露出玉瓷光质的肌肤,还有……
纯粹明透到极至的灵压。
此时,灵压虽强,并无锋芒,只是寻觅到极祖的方位,相隔还有数千里之遥,两人神意已经隔空对接。
极祖冷酷沉凝的面孔上,先是迷惑,即而就是罕间地露出惊容:
这人……怎么可能!
任他心境修持已经到了至境,可在面对一种完全不合理、不现实,偏偏又呈现在眼前,给了他实实在在威胁的“意外”时,一时也有些愣怔。
本能的一个念头就是:
骗人的吧?
对面女修,才不管他是怎么个心情,眼神瞥过,摇摇头:
“不配对,不凑手……滚!”
虚空中分明响起锵声剑鸣,仿佛有一柄绝世神锋,自鞘中拔出。
单纯一线的剑意直指,相对于万里寒域,简直微如毫末。
可是,极祖持续降下的身形,却是猛地停下。
这一刻,他明白,只要再往前推进半步,这森然剑意,就要钉进他修持最弱的灵昧根基之中。
那位被“冻寂魔国”正面轰击,后果是什么,极祖尚不清楚;但他受了这一击,便是不死,一劫以内,再也休提超拔出离之事!
猛然一窒的当口,已经合拢了大半的“花蕾”,将绽未绽的形状,完全没入明光之内,随即十里明光也开始收拢,层层退回。
这一切,极祖都通过神意感应,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心动作,可是,仍抵前眼前的,简直已经穷尽了灵昧微妙之极致的剑意,就是一个最清晰明白的告示:
有吾在此,此路不通!
他心神微冷,但念头还算活泼灵敏,妖异雪眼观照,却是肯定:
应该……还有机会!
但他刚刚这一手,不得不说,是做错了。
是了,他这次有些失了平常心——釜底抽薪固然是好,可这种已经关乎一界存亡,天上地下,无人能脱身的大漩涡,哪里还有他捡便宜的机会?
就算没有眼前这位,八景宫难道就会坐视?
扭头瞥了一眼,后方一片狼籍的浮丘城上,邵天尊又升举入空,气机锁定。
至于下方三元秘阵,被他出奇不意强势攻破,但此时又重新聚合,且控阵枢纽,已在邵天尊手中。
洗玉盟那些蠢货,在生死关头,总算是硬被人敲醒了。
几条挂链子的狗,也是能咬人的!
只是,有魔门东支如芒在背,你们还能分出多少力气?
数次权衡,极祖终于是有了决断,当下身形不降反升,也不再说什么场面话,长笑声里,冻寂魔国轰然拔起,在三元秘阵彻底合拢之前脱离。
此时他分化出的心神注意到,那刚刚抵着他的脖子让他滚蛋的女修,化为虚缈剑气,隐入湖底明光之中,不知去向。
可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位应该和他一样,神意所指,都趋向了亿万里之外,
中天战场!
那里,明月当空,阴影退避,可是很快,无穷尽的黑潮就和阴影化在一处,群涌而上。
真正将眼光放到全局来看,极祖的感触更为清晰。
阴影是渊虚天君的心魔大劫;
黑潮是无量虚空神主的无上威能。
渊虚天君好胆色,敢把内劫当成外劫渡;
无量虚空神主更是好气魄,直接浑化诸劫,扭成一股。
萧圣人、辛乙、渊虚天君;上清、八景、玄门体系都是内外贯通。
以前释、玄、魔等宗派的相对平衡,已经彻底打破,这一战过后,胜者全胜,败者全败,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刚刚天崩地裂,又是紧盯太霄神庭,还没有注意,随着巫神消亡,困扰真界生灵多年的法则烙印,正在稳步销融,这是一个比较缓慢的过程,只有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的人物,才能有资格享用。
忽然间,极祖感觉着,他已经看明白了无量虚空神主的意图:
真界已经要完蛋了,无量虚空神主这是要攫取最丰盛的一顿大餐之后,出离此界,另辟天地啊!
心神又是微动,渊虚天君投下的阴影中,似乎有很了不起的东西啊。
也在此刻,虚空中传来颂经之音,是《太元天魔根本经》上的字句,是以最古奥的魔文写就、读音诡谲,此界能完全听懂的,都不会超过百个。
然而所有魔门修士心中,却是全无理解的窒碍,就此明悟:
无量虚空神主是说,天魔盛宴,各凭机缘!
受魔经感召,此界真有相当一批魔门修士,神意腾空,与无量虚空神主的神意黑潮混化,而且,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地增加之中。
这还没完。
已经崩溃掉大半的碧落天域之上,阴影覆盖。
那是不可计数的域外天魔蜂拥而来,就算周边星域内,九成九的魔头不可能即刻赶至,可就是长年在真界之外徘徊的天魔族群,倾压下来,也是遮天蔽日。
对它们构成吸引力的,不只是对萧圣人、渊虚天君这等人物的魔染,还有无量虚空神主所展示出来的,直通元始魔主圣道的奇妙讯息。
域外天魔比一众魔门修士更爽利,顷刻间,就有亿万之数,化入黑潮之中,使“潮水”层涌,愈发波澜壮阔。
极祖已经看得要鼓掌了。
黑潮在扩大,膨胀,然后彻底从无量虚空神主手中脱离,群魔乱舞。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至少在真界,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控制如此巨大的力量。
但是,这并不是说黑潮失控。
因为,它还保持着其独有的频率,亿万天魔、修士的意念就合于其中,殷殷共鸣。
那是天魔体系的共鸣,或许,是一场更大的献祭。
“疯子……”
极祖从嘴里挤出这个评价。
此时,魔经经义的召唤,也到了他这边,他当然可以拒绝。
不过,那又何必?
就像无量虚空神主,肯定有他自己的计划盘算,但这位,一切都按照天魔体系的法度,偏偏寻到了一个看起来,依稀有可能超越极限的路径……
黑潮中央,与四面八方的力量共鸣的,就是无量虚空神主自己。
现在只是体系的共鸣,法度的共鸣,不是灵昧根本的提升,然而无数的变数孕育其中。
只要求变,都可以参与进来。
若不要求变……就彻底排除在外!
这就是大势。
要从这大势之中,夺来欲得之物,才是确证了他有拥有的资格。
极祖微微一笑,神意飙扬亿万里,不但进入黑潮,而且冲在了最前方。
这种盛事,当仁不让。
而且,现在无量虚空神主也好、参罗利那和罗刹鬼王也罢,似集火在萧圣人和八景宫那边。
这怎么成?
还是他出手做个示范才好!
黑雾轰然震荡,有一巨灵之掌,弥天盖地,冻彻云天,欲揽明月。
在极祖看来,这轮明月,无疑就是渊虚天君操控上清体系的法理基础,隔绝其法理运化,又当如何?
真实之域,神台之上,勾陈帝御垂眸看来,万神图招展,无上神威降下。
对此,极祖哑然失笑:
“泥雕木塑,结运灵光又怎样?给我开!”
这一瞬间,刚刚化入神意黑潮的天魔之中,至少有百万之数,都给抽入了冻寂魔国之中,齐齐蒸发。
魔国由极静而至极动,强烈的转换、高速的震荡,是对一切存在的终极考验。
勾陈帝御真意或许高高在上,可终究还是由虚无的元气凝就。
和真正的地仙威能,拿什么比?
也就是参罗利那一直给压着节奏,才让这鬼把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
万神图铺开,黑底长幅之上,诸天神明自然结阵,与巨灵之掌正面撞击。
由始至终,真意挺拔,然而一应神通外相,却是在无穷尽的动静转化中,层层湮灭。
而没有了基础的支撑,什么真意,顶个鸟用!
极祖一击得手,巨灵之掌顺势横扫,半边天空都似给轰得倾颓。
虚空四面聚力,然而余慈真意正在统合之中,效率比最初时都还不如,明月当即摇动,天上天下,魅影横生。
极祖纵声长笑:“上清无人,神棍当道,”
声传一界,人人皆闻。
如此恶毒言语,是要动摇上清信力基础,也是要给余慈心魔大劫,再添一把火。
可是,便在他笑声未尽之时,悠悠叹息,切入进来:
“拜尔所赐!”
便在这一刻,明月之中,同样有巨灵之手透出,一指前戳。
指尖先是透出不见半点儿污色的清光,随即略微转暗,凝成一颗水珠,又变得混浊不分明,再往前去,就是沁出了碧血之色。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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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上善之印 月中之城(下)
在目睹奇妙清光,由清转浊,又由浊化血的一幕,极祖记忆深处,某些相关的场景自然就跳出来,与之相联系的种种信息,也层层显化,这下当真是形神剧震,亿万里外,还在洗玉湖上的本体,都脱口叫道:
“上善印!”
不只是他,在中天战场,瞥见这变化的萧圣人、罗刹鬼王等,都是讶然。
上善印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玄门神通,其根基是玄门一种非常常见的“上善八法”的气法,中正平和,但修持起来需要耗费大量时光,往往是以数劫计。
一般只是作为辅修之术,待修到尽头,可得一门“不争真意”的法门。
顾名思义,这法门不是用于争战杀伐的,护身保命,或者加持他人,才是正途。
可是物极必反,一旦修持成“不争真意”的修士,遭遇不可抗拒之力,却可以彻底废掉法门为代价,结下“上善印”这种特殊的神通,将不争之意,尽化为无上杀伐之力,以弱胜强,诛邪破魔!
这种法门,是冷门中的冷门,极祖也算见多识广之人,可辈子也只见过一回而已,虽不是当事人,却记忆犹新。
他知道不好,即使那一滴碧血,看上去稍微使一点儿力,就能蒸发殆尽,可这玩意儿,却是万万碰不得的。
已挥出的巨灵之掌,无论如何也收不得了,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切断一切气机联系。
到极祖这等境界,“收发由心”已经是呼吸般自然,不顾一切地断开气机,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失控的巨灵之掌,挟着倾颓天穹的伟力,径直砸落,一应变化都断去之后,声势反而更强了一层。
明月中探出的巨灵之掌,先是弹出血滴,随即反手上迎。
两边接触,巨灵之掌同时崩灭,中天之上,瞬间刮起了一场大千颠倒风,破碎的法则碎片形成了扫荡寰宇的龙卷,擦着明月过去,在中天好一阵肆虐。
当其时也,萧圣人、罗刹鬼王都要让开。
层涌上来的黑潮中,天魔倒是又给杀了一批,还有刚刚在魔经感召下,探过魔识的一些魔门修士,也绝不好受。
最后失控的飓风还是扫向了中天战场最大的目标,也就是云外清虚之天。
这处洞天之外,根根云气垂如缨络,形成坚韧防护,将其屏蔽在外,最终消解,但偌大的洞天,也是可以目见地微微晃动。
毫无疑问,这就是最顶级的地仙大能对战的情景。
一旦交手,真力撞击,在法则层面,便是从根本法则起,一路演化下去,哪个环节撑不住,就要全盘崩溃。
可若是天人九法修持圆满,几无瑕疵之时,尤其双方都是真力雄浑,当真是没有任何花巧可言。
就看谁的修持更圆满,谁的根基更雄厚。
相比较而言,之前的中天战场,萧圣人金科玉律的神通压制,罗刹鬼王避实击虚,参罗利那又未出全力,就显得不温不火。
但这种局面,也因为这一波大千颠倒风的到来,骤然紧张。
中天的混乱,极祖完全不关注,也分不出心思来。
对面弹出的那一滴碧血,着实没那么容易打发。
他分明断开了气机,神意也是全面收缩,意图以无量虚空神主的神意黑潮为盾牌,可是血滴上的神通异力,依旧渗透过来。
莫名地,极祖想起那一声“拜尔所赐”,其中简直就有无穷尽的沉郁愤憎之气,而这些都化在碧血之中。
极祖眼前却是有些恍惚,似乎有一些片断的场景闪过,都是当年上清宗破灭时的惨景,当诸般场景演化到极处,却是凝定在一个极特殊的人脸上,或者说,是一个头颅。
其面目扭曲,已经有些变形,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不过,极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种得意之作,岂能忘记?
这一刻,他多少有些意外:
杨端明?
上任紫微帝御?
是他?
不,若他真有修炼成“不争真意”这种水磨功夫的耐性,怎么可能被自己设计,入了魔境?
一个疑惑方起,就知麻烦,
“糟透了……”
这分明是代入了因果之牵系,固然玄门不比佛门,无法使之具备无上神通威能,可这天然就是最高层级的气机锁定。
对面显然是有着通盘算计,针对的必是他无疑!
此时再谈后悔什么的,毫无意义,
碧血锁定,此时,在洗玉湖上空,他本体处,莫名就是有一道极微的光芒照下来,这是印光透体。
被这几乎可以忽略的光芒一照,极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眼神微冷,一道咒文自心头掠过,刚刚激发,碧血透空而至,洞穿虚空万物,冻寂魔国的防御,都好似某没半点儿作用。
而此刻,碧血再度清浊变化,血色洗褪,渐转清亮,但在清浊之间不断摇摆,还是留在了混浊不明的状态。
天书文字,妙悦清音,一时化现。
这是真文道韵,承载道经: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极祖闷哼一声,真文道韵无上神通,对魔门杀伤犹重。
不过他却是不怒反笑,神意不再收拢,而是弥散开来,散入了此刻真界天地几乎无所不在的无量虚空神主神意黑潮之中。
刚刚激发的咒文,就此发挥作用,来自于混浊水珠之内的无上破魔杀伐之力,便似灌入了引水渠,尽都导引出去。
极祖没想着给无量虚空神主添麻烦,现在也添不起,不过,黑潮之中,刚刚聚拢起来的万千修士神意,却是最好的下家。
在他妙至毫巅的操控下,至少是上千修士,人人有份儿,每一人都分润了些过去。
如此可谓天降横祸,真界四方,起码有上千魔门修士,承受了“上善印”的杀伐之力,不管修为高低,稀里糊涂就送了性命。
但由于比较分散,倒是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只有无量虚空神主,往他这里送来“一瞥”。
极祖嘿然冷笑,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这份带着因果的杀伐之力,纯以威能论,甚至还要胜过之前那个见了鬼了的女剑仙的纯化剑意,能不沾就不沾。
今天,他分明是被特意针对了。
如此的话,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一念未止,他心头警兆又起,再看时,他的“冻寂魔国”之内,莫名地水汽汇聚,竟是又凝成了一滴混浊的水珠,依旧含蕴道韵,大有生生不息之势。
极祖的妖异雪眼已要被寒光冻结,但他的反应依旧是一等一的。
他可以肯定,刚刚“上善印”中的杀伐之力,已经尽数导引出去,此时“水珠”的穿透力已经损耗殆尽,那么,冻寂魔国完全应该能够控制得住。
事实也确是如此。
这一颗刚刚凝成的水珠,在冷彻寒意之中,几乎有冻结之势。
极祖眼神冷厉,此时他大有反客为主之势,森然魔意顺着水珠气机倒溯而上,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可是乍一接触,某个很熟悉的感觉,在他眼前心中铺开。
真实之域,神台之上,刚刚被他打灭神通法相,唯留真意的勾陈帝御,真意显化,垂眸看来。
眸中依然是观睹天地鼎革的漠然,可是在此刻,似乎总多了点什么。
正琢磨之时,下方洗玉湖底深处,地脉汇聚的核心,同样有一对眸子睁开,那是一对厚重慈悲的法眼,可样也有一点儿异样的元素,若存若亡。
此时,极祖追溯气机的尝试,已经卓有成效。
魔意追溯源头,不出所料,虽是发于当空明月之中,其实还是在洗玉湖底,刚刚他不得不暂时放弃的太霄神庭之内。
又一次,无数场景铺开,这次要模糊得多,以极祖的神意修为,都辨识不清,只知在其中,总有一个道人,占据最核心之位,降妖伏魔,畅游天地,立世而万劫辟易,逍遥自在。
而这一切,最终都凝定在某个广阔宏伟,却是冷寂幽寒的星殿之中。
星殿主位之上,依稀有个人影,模糊不清,唯有真意挺拔。
如此三方真意相合,漫觉虚空浑茫,无有边际,而且其中又有一道真意,却是光亮明透,照彻浑茫,如开天辟地,阴阳两分,衍化万物。
最后一道真意的源头要明确得多,其在真实之域显化,中天紫微天域便有星相呼应,似持天轴,万星流转。
紫微帝御,渊虚天君!
这一刻,极祖终于是恍然大悟:
这是四御之位……四御真意!
随着余慈真意归位,其余两位尚未登上真实之域的,亦是随行,并居神台,当下诸天响应。
当空明月,骤然间光芒大放,月轮之中,那本来模糊的如屏山水,便是清晰纹理显化,可越是显化,其所占的比例越小,越往月轮中间“缩”去。
同样如此的,还有云楼树,以及树上轻轻哼唱的美人儿剪影。
而在其外围,有更多模糊的脉络一一呈现,每清晰一部分,就是往内聚合,如此层层叠叠,如莲花瓣叶,逐片合拢。
直到某一个节点,内聚的力量到了极致,轰然外烁,却是在四御真意的统驭之下,尽都凝注,直往极祖这边来!
明月灿烂,流光溢彩。
此时,极祖追溯源流的气机,其实还在探知的星殿之中。
主位之上,那道人投目过来,看似空洞的眼眸中,分明透着讥意:
“真意何用?便是此用!”
极祖闷哼一声,四御真意反制,更多还是意识层面的冲击。可是与刚刚“投影”上去的太霄神庭体系之力合为一处,就算极祖“冻寂魔国”一直冻绝虚空,就他心境修为,到了极致,也要受到震荡。
任何人的修持,说是万劫不毁可以,万劫不伤……谁能做到?
极祖无疑是受了影响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一个呼吸就能痊愈,可终究是留了痕迹。
而就是这一点儿可说是微不足道的“痕迹”,却是致命的。
他心神莫名悸动,就在此时,早已经化去的真文道韵,竟然再次显化,第二段道经就此展开: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道意不绝!
如此真文道韵,不是后来哪个人重新加持——在冰寂魔国的控制下,就是陆沉复生,也没这个能耐。
这就是原本留在“上善印”中,连续不断的变化。
无疑,这是算计,但更是无上神通!
水珠在冻寂魔国中蒸发,而那一点儿“上善至柔”的真意,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对着极祖心头“滴落”。
一滴水痕,浅浅的,几近于无。
可正是这浅浅“痕迹”,烙在心中,透入道基,无论如何抹拭不去。
极祖愕然以对,就像在发一场幻梦。
就是这一点“痕迹”,在接下来千年、万年之中,便将水滴石穿,一点点磨损他的道基,使之永难圆满。
这还是他不受外力的情况下,如果受伤,顺势渗透,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终于,极祖醒悟过来,无可抑止的暴怒情绪,像是焚毁一切的岩浆,喷涌而出。
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天域之上,正往无量虚空神主黑潮中融去的百万天魔,直接蒸发,下方三元秘阵也在颤抖,刚刚才被天摇地动毁了个遍的三仙城,便在这一波震荡中,彻底化为了废墟。
不可接受!
极祖的修为其实没有折损太多,依然是纵横无敌的冰雪魔宫之主。
然而,就是这淡淡的一个印记,等于是毁掉了他超拔出离的道途。
什么上清三十天,什么太霄神庭,都成了笑话、笑话!
他仍像是在发梦,他希望从梦里跳出来,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而在这前所未有的混乱情绪中,有一个始终没有解开的疑惑,像是啃噬着心脏的毒蛇,钻进去,透出来:
是谁?
你是谁!
极祖一怒,天地震怖。
那震荡传至中天,便是傻子也知,极祖这等大能,就在刚刚的“上善印”之下,吃了大亏。
因为这个,各方都不免心惊,以至于激烈的战事都停顿了刹那,才又开始对冲。
只是无论哪人,都要对中天明月之上,分出点儿心念,
疑惑就像阴云,覆盖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谁呢?
***********
今天要去班上一趟,先更四千。
感谢名单晚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