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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缚地之困 巫神之核(下)

    暂时还没有感悟受束缚的余慈,不理解百舸争流的深层情绪,但这不妨碍他领悟事情的症结所在。

    正如赵相山所说,不管是哪一方,必须要通过巫神!

    所以,罗刹鬼王也好,魔门也罢,但凡是想要在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上动脑筋的,都会把重心移到这上面来。

    以夏夫人为代表的巫门修士,自然也不会任人宰割。

    几方角力,局面复杂,可知道了他们的图谋,余慈就有了最基本的思路。

    他抓住了最核心的问题:

    “巫神何在?”

    赵相山回答得好生果断:“洗玉湖底。”

    如此态度,让余慈怔了下,才道:“竟不在飞魂城地界吗?”

    “中古时代,巫门兴盛,千宗百派,飞魂城还算不上第一流的,只算是偏居一域。至于洗玉湖,则是巫门祭神之所,巫神在此才算合理。只是后来剑修当道、洗玉盟崛起,又有剑巫大战,清剿了巫门势力,洗玉湖矿产逐渐得以开发,成了各宗公有之地。”

    原来如此。

    余慈又长了番见识,但他还有些不明白:“湖底的话,你是说深层水域?传说中,那是另一方虚空世界……”

    “确切地讲,是巫神牵引来的另一方世界,本是作为搭建真界的材料之一,免了凭空造物的损耗,而在其遭遇重创之后,那边就成为了天然的屏障。

    “在巫门典籍中有记载,说是巫神将自身化为灵水,融入其间,一方面是修复灵性,另一方面也是让人无从下手。”

    赵相山口中的秘辛似乎永远都没个尽头:“这些年,无极阁守在洗玉湖,也是一直试探,寻找确切的证据,颇有些收获。不过收获的那些,也是洗玉盟高层半公开的秘密了。”

    确实,巫神这一手,不在于有多么隐秘,而是让人明知道如此,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手段……唔,巫门内部的又如何?

    余慈就问:“苏双鹤是怎么个打算?”

    “与其说苏双鹤如何,不如说翟雀儿是什么打算……”

    赵相山依旧坦白直接,似乎也有昭示自家价值的意图。

    余慈心里不由冒出“这家伙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念头,但也不能尽让他如愿,顺口便接道:“他遭魔染之事,你也知道?那你帮着收集、禁锢剑修,究竟是帮谁呢?”

    “原来天君早知其中奥妙。”

    赵相山这一句有拍马屁的嫌疑,看起来是提前进入角色了:

    “苏双鹤,或曰翟雀儿所本者,不外乎传说中巫神沉眠之前的诅咒,说是‘污我血者,以血报之’。后来巫门存着怨毒之心,敷衍成一种仪式,要以三十六个长生剑修合天罡之数、七十二个步虚剑修合地煞之数,再合一百零八个还丹剑修为祭品,唤醒巫神。

    “毕竟是有些玄虚之事,能不能唤醒不好说,但以巫门历代强人的手段,至少也能使得巫神灵智稍有活性,那时此界必然动荡,洗玉湖则首当其冲。”

    赵相山说话也到此为止,一方面是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再细说下去也没意义了,穷究枝节,不是现在该干的事。

    余慈沉吟。

    诸方围绕巫神,各展手段,明争暗斗,各自也都心知肚明,分别只在各家手段。

    对他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可以让人专注,不至于有分身乏术之憾。

    现在的关键就是尽可能迅速地弄清楚,各方具体施为之法,补全信息情报上的漏洞,看有没有能够插手、利用的地方。

    第一个,就从参罗利那开始吧

    赵相山自告奋勇,说他有办法抽取星芒虫储存的信息,这时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内化之术?”

    余慈从赵相山处得来了一路心法,琢磨片刻,便笑道:“这不是魔染他化的路数吗?”

    “天魔手段,都是如此。此法专用于那些神魂不全,或暂时不适合种魔的对象,以我心入他心,自内而外,代入视角,还是比较便利的。”

    “哦,就是说,不只是可以用在星芒虫之上。”

    赵相山情绪僵了一下,有点儿苦笑的意思:“鄙人如今虚弱不堪,似乎……”

    余慈哈哈一笑,先看星芒虫。

    星芒虫有两个,余慈选择了幻境珠里面的那个,因为前期准备做得好,内外信息封绝得很到位,这个对自家处境依旧懵然不觉,不用担心抗拒。

    刚刚从匡言启处捉到这只,就有些麻烦。

    因此,如果是同源而出,先得到较准确情报,会更容易处理。

    赵相山所传说的这路心法,说白了,就是种魔之术的变种,也是情绪外生自化之法。

    余慈现在碰上任何心法秘术,总爱从天人九法的角度来思考。

    这路心法,或可归入“灵昧”之中。

    若将天人九法分类,三三排列,成九宫之格,灵昧居于正中。

    万法源头或出于太虚,运化或合于阴阳,但怎么也绕不过灵昧。

    幻荣夫人曾讲过,大意是:灵昧既生,人心便是一核心,与天地宇宙核心相悖,自成一体。

    神主也好,魔主也罢,对待信众,最厉害的手段,不是操控生死,而是这外生内化的手段,使信众的“自我”,为神主的“自我”所替代。

    所差别的,一则以清,一则以浊,所承担的因果“重量”不同罢了。

    但稍有不慎,由清转浊很寻常;由浊转清,就比较困难了。

    道经有云:“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其中或有此意。

    余慈绝大多数时间,用的还是“浊”法,因果非只一端,自然沉重,像是罗刹鬼王、参罗利那等等大敌,或许也算是因果的体现。

    但就目前而言,他还能承受得住。

    余慈静心感受。

    现在,他就是星芒虫,一只无声无息穿进心内虚空的魔虫。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微弱模糊的记忆。实是最初对他下手的那位尚在虚弱期,分神他顾比较吃力,自然拓印了一部心绪记忆,以为支撑的缘故

    记忆开始于一片混沌,但渐渐明晰,是在黄泉秘府的大殿内。

    无归羽客的尸身,仿佛静止的万载时光,还有……

    玉盒!

    随着陆素华和魔门修士的陆续闯入,玉盒终于摆脱了仿佛寂不动的窘境,在无拓城周边连续地流转,最终落入黑袍手中,中间发现了余慈的异处,切入心内虚空。

    但与之同时,还有主体处的种种思虑,隐有联系。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三方虚空对冲之后,忌惮于黑袍法力而归于静寂的那一刻。

    记忆信息并不太多,然而内容充实到让人发愣。

    一个已经进入真界的魔灵……还在黑袍身上。

    想想匡言启吧,余慈便觉得,当年黑袍从“熔核焦狱功”到“焚心真意”,实现质的突破,一举成就劫法宗师,里面很可能就有魔灵的影子在其中。

    这里的链条非常合理、清晰。

    当然,目前最现实的收获,还是对星芒虫的来历,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其根底虽还是个谜,但有了赵相山的帮肋,就不再是问题。

    问起此事,赵相山沉吟片刻,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北荒中,碧落黄泉两处秘地,本就是参罗利那和无量他们搭建模具、实验心法的所在,只不过以无量为主导,还传下了黄泉秘府一脉。只是三劫之前招惹了陆沉,又遭魔劫,才最终绝灭。嘿嘿,他们建府之时,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的布阵法诀,还是我寻来的呢。”

    随随便便又抛出一桩隐秘,他这才道:“至于存储魔灵的玉盒……那不是什么玉盒,而是叫‘混元匣’,专门用来收集参罗利那多劫以来的转生灵性,加以镇压,以防自生灵智,与本体作乱。”

    说到这里,赵相也有些疑惑了;“已生灵智?照理说,是没有可能啊!”

    余慈追溯魔灵的回忆,道:“生出灵智是在九百至一千二百年前这个时段。”

    赵相山有些无奈:“那是上一劫末,上清魔劫将起未起之时,我一直在洗玉湖附近看风色,北荒已经多时未去了。唔,等等!”

    “怎么?”

    “倒是有一个人,正是那段时间前往,随后搅出了好大事来。”

    余慈念头一闪,脱出而出:“黄泉夫人!”

    是的,黄泉夫人!

    记忆中,妙相提起过,黄泉夫人曾为魔门东支主持黄泉秘府开启事宜;而陆青也说过,那段时间,黄泉夫人到过黄泉秘府!

    也就是说,上一劫末,除了黄泉夫人,再没有人出入有五岳真形图和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保护的黄泉秘府。

    只有她!

    黄泉夫人出入秘府,可以分文不取,但若要说她不做点儿事情,鬼都不信。

    魔灵生就灵智,若是她的手段,并不奇怪。

    但她如此做法,是不是知道玉盒中的是什么?她又凭什么知道?且想用魔灵做什么……

    哦,这一点余慈倒是已经知道了:

    寻找碧落天阙,寻找无量虚空神主。

    那时候,正牌的无量虚空神主,已经被曲无劫夺舍替代,还是碧落天阙最有意义。

    **************

    汗,自动更新出问题了,幸好是在周末。

第一百零七章 当年观照 似非我辈(上)

    从魔灵苏醒后的记忆可以看出,它对无量虚空神主的熟悉、执念,包括对碧落天阙的推论都很有道理,尤其是碧落天阙未必就是实有其物,而是从天魔殿演化而来,更和余慈的某些推测暗合。

    但这无法解释,黄泉夫人的用意。

    埋下一颗种子,让它在一千两百年后发芽?

    说不通啊!

    不过,要想知道……眼下就有个最好的机会。

    “你这招,可以用在黄泉夫人身上吧。”

    “如果主上在魔染他化上的造诣足够……呃,定是可以的。”

    只看万魔池,赵相山就知道自己说了废话。

    余慈跃跃欲试,不过,他暂时忍下来,决定事情还是按部就班地做。

    他去看第二条魔虫。

    这条寄生在匡言启身上的“星芒虫”,非但将一个较当年余慈都有所不如的修士,强推上六欲天魔的水准,还能使之运使无量虚空神主的法力,通达无碍,若真是同源,那魔灵的进步,也是到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通过“星芒虫”,余慈感觉到,其上已经有了生灵独有的情绪,大约是忌惮、恐惧之类,还略显简单,却也绝非是魔灵刚出世时,纯粹的理性思虑。

    这就非常可怕了。

    受情绪的影响,余慈的“内化”也受到了抵抗,星芒虫也有自毁的手段。还好余慈有了从前面一条星芒虫身上得来的信息,先期便先应用了幻术和情绪神通,在魔虫决绝自毁之前,总算是得到了还算足量的信息,将整个脉络都给捋顺下来。

    两条星芒虫,确实是同源而出。

    时至今日——至少是在寄生在匡言启身上之前,魔灵尚在黑袍身边。

    更准确地说,现在的黑袍,已经成为了它的傀儡和寄生的对象,余慈甚至从模糊的信息中,看到了自己——那还是在东华虚空的时候,以黑袍的视角收集到的。

    而且,在近年来,趁着天地大劫肆虐,魔灵影响范围有扩大的趋势。

    像是匡言启,就是受害者之一。

    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匡言启寄身的魔门东支竟然仍蒙在鼓里……

    不过,这也是因为柳观的名声太恶,从不按常出牌之故。匡言启这样的非常情况,也没引起疑心,大概都以为是柳观使了“黑手”。

    事实上,余慈觉得,柳观确实是下了黑手,起码是在魔灵下黑手的时候,视若无睹,且在事后有所遮掩,给魔灵行了方便。否则不能解释,匡言启的这番变化,如何能瞒得过魔门东支上下。

    这一点,魔灵也有察觉,双方有一层默契,却肯定不是合作。

    近些年,魔灵飘忽不定,也有躲着柳观的意思。

    柳观则使唤匡言启不遗余力,什么地方危险,就扔到哪儿去。还真让他办成了几件事,在魔门东支的地位颇是见长。

    这次又把他派来,与魔潮中的兵灾魔王联手,可终究还是把他葬送。

    柳观这么个态度,不像他惯常的做法——好吧,余慈也不知道惯常的柳观会使出什么手段。

    但这味道不对。

    结合前面的猜测,余慈就想,是针对黄泉夫人吗?柳观在其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余慈不是柳观肚子里面的蛔虫,但他还有别的渠道。

    挥手将魔虫仅存的一点儿余气挥散,他灼灼的视线转向沐浴在灵光中的黄泉夫人。

    目前,灵光中还只是个大概的轮廓,真想生死转换,还需要一段时间,过几道关口。可灵枢在此,一应的记忆应该都在,凭借“内化”法门,大可先睹为快!

    要说移转灵枢之后,一切都尽在掌握,黄泉夫人的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

    但一来余慈的耐性总有个度;二来,他现在的感觉非常微妙,有种心血来潮式的征兆。

    任何一个修行有成的人,都绝不会忽略掉这种感觉。

    那么……就顺着感觉来好了!

    余慈调整了下心绪,意念投注到黄泉夫人灵枢之上。

    灵枢者,中央之枢要也。

    具体来讲,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法理,还有“某人”之所以为“某人”的一整套习惯法度。

    这套法理和法度,虽然玄虚,却是以具体的人为根本,衍生出来。尤其当人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在天地间留下形神的烙印,化为了确切的“实物”,不管这份烙印有多么微小、虚弱,总是给了人操作的空间。

    某种意义上,它属于突破了“物”与“理”界限的层次;化为具体手法,就是真文道韵级别的无上神通。

    但余慈执掌生死法则,又身具“自辟天地”的能耐,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就能将这件事的难度,降到最低。

    当然,不管难度怎么降,事关生死,都是要慎之又慎。

    虚生也好,血府老祖也罢,之前的两个成功例子,其实还有一层非常关键的因素:

    信力!

    虚生和血府老祖都是寿元将尽,前路已绝,又受余慈神通所摄,自然敬畏且依仗,由此生出信力,主动将余慈的神通“内化”,占据核心主位,故而如水到渠成,顺畅得很。

    相比之下,黄泉夫人是生生被余慈掐死的……

    一则以内,一则以外,由不得余慈不谨慎处置。

    此时施展“内化”之术,他也是小心翼翼,浅尝辄止,绝不会干扰灵枢的运化过程。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余慈渐有所得。

    目前的黄泉夫人没有神智可言,这样的好处在于,只要是找准层次、位置,她的记忆就仿佛是已经大开门户的库房,任由余慈进出。

    余慈才一“进来”,就有些发愣。

    黄泉夫人是个细致人,但余慈可没想过,连着她的记忆,也同样如此。

    感应所及,一切信息都分门别类,次序齐整,像是百宝格,又就像是朱老先生当年坐镇的,万千法门、秘籍,一部部,一卷卷,以类相从,排布有序,搭眼一看,心里就大致有了数。

    只是,是不是缺了点儿什么?

    余慈再次检视,大略看过去,从黄泉夫人幼时,一直到现在,都很齐全的样子……

    一时想不起来,他心念微动,不再观其大略,而是搜检有关黄泉秘府的信息,准备仔细看一看黄泉夫人在北荒的作为。

    在清晰的分类之下,真的非常好找,可才看了小半段,余慈便觉得怪异绝伦

    好像,全是别人……

    他的意思是,看黄泉夫人的记忆,就像看一出大戏,你能够清楚地知道,当时的情境是怎样、戏中人干了什么、有怎样的喜怒哀乐。

    可是,这份理解是“余慈”的,而不是“黄泉夫人”的。

    黄泉夫人是怎么想的?

    就现两人同时看戏,戏台上唱作俱佳,而在你身边看戏的人面无表情,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不止,应该说,身边根本就是一片空无。

    余慈能透过黄泉夫人的视角,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唯独不知道作为一切的核心,黄泉夫人的所思、所想、所感。

    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映照出大千世界,本身却无思无感。

    这怎么可能呢?

    余慈想起扼死黄泉夫人之前,那一份独特的情绪感受;又想起赵相山刚刚所说的一句话:

    无别有情之心,世间唯她一人而已。

    现在非但无情,连“思维”也没了,又算什么?

    明明是在自家心内虚空之中,余慈却觉得心头隐隐生寒。

    他再顾不得其他,心神切入黄泉夫人灵枢运转的深处,要看个分明。

    便在这里,熟悉的,至少可以称为“生命”的感觉重新显现。

    所有的情绪,或曰灵性,都融在生机之中,除此以外,再无牵涉旁移。

    这一刻,如果黄泉夫人冥冥之中还有意识,那么:

    除了生死,再无他物。

    察觉到这层面,余慈也有所悟:

    也许黄泉夫人的记忆中,本来是有情绪、思维存在的,可是在移转灵枢之时,自然就“内聚收缩”,完全投注到当前的核心问题上去。

    这是怎样的控制力、又是怎样的本能啊!

    而且,这还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世人所谓“情景交融”,可以这么理解:

    无当时之环境,自然没有当时之情感思虑。

    三十年前的余慈和现在的余慈,面对同一件事,其思维方式、生发的情感,与现在相比,肯定有大大小小的差别,正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就是这些差别,才有人之所以为人的情感思维的变化、起落,才能获得种种不同的体验和经历。

    可在黄泉夫人这里,“情”、“景”,还有“思”,好像完全是分开的。

    情绪是情绪,思维是思维,当时环境,也仅仅是个环境。

    恍惚中,余慈便有这么一份感觉:

    黄泉夫人就像是现在的他,进入了“别人的视角”,完全抽离于世间之外,持一份特有的情思,进行观照。

    所不同之处在于,余慈的情思只存在于“现在”;

    而对黄泉夫人来说,情绪思维便在那里,无论时间怎样流逝,均独立不改。

    千年之前是这样,千年之后亦应如此。

    余慈想到了件宝物,是当年薛平治给他的那件忘情宝扇。此时应该已经丢在了少阳剑窟内,不知给谁捡了去。

    宝扇之上有言: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余慈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黄泉夫人划在“我辈”之列。

    然而,她究竟是更接近“不及情”的最下之辈呢?

    还是“忘情”的“太上”?

第一百零七章 当年观照 似非我辈(下)

    余慈心中莫名沉重,可清晰排列的记忆排在眼前,他还是要看的。

    他看到当年的魔门修士,在黄泉夫人的支使下,没有通过玄灵引,而是纯凭计算——至少当时的魔门修士是这么说的,悄无声息地锁定黄泉秘府,没有传出任何风声。

    相比之下,早在数年前就天下皆知的二次开启,简直就没法看了。

    余慈也看到黄泉夫人在秘府开启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将手下抛开,瞒过五岳元灵,穿过玄符锢灵神通禁域,进入黄泉秘府的最深层。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摆放着无归羽客尸骸的那处大殿——上一次见到,还是刚刚在星芒虫的记忆里。

    如果倒换一下角度,两边的记忆看起来大差不差。

    然而,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从黄泉夫人的视角来看,她是在关注无归羽客的尸身……上那件玉盒。

    这便是差异所在。

    据魔灵的记忆,从它灵智生发,到被人发现,一直是在大殿的某个墙角位置,很不起眼。

    可如今,玉盒却是在无归羽客手上,更重要的是,玉盒的盖子还打开了,显露出盒内血浆似的特殊元质。

    看到这幕情形,余慈也是心中一动。

    据赵相山的说法,这就是参罗利那转生灵性所化。为进一步压制参罗利那的转生灵性,“混元匣”里的元质,更给炼成了某种液态法器,平时封闭在盒中,祭炼并积蓄力量,用时才瞬间开启。

    如果赵相山所言属实,混元匣最大的功用还是为了控制参罗利那转生灵制,寻常不可能打开。

    无归羽客身遭魔劫,临死之前,开启此盒……

    或许是自救吧。

    借参罗利那转世灵性所化元质,消解魔劫,这种元质,无限趋同于本源之力,又给磨消灵性,绝对是大补之物,且具备参罗利那的某些特质,若能成功摄取,对付魔劫,多少会起点儿作用。

    可惜,无归羽客失败了。

    也使得原本压制转世灵性的混元匣,有等于无。

    算一算黄泉夫人进入秘府时间,距离无归羽客死于魔劫之下,都有了快三劫、上万年的时光,如果一直这么暴露在外,还真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化。

    况且……通过黄泉夫人细腻得过分的观察视角,余慈确信:

    在本应纯粹的元质之中,存在着一丝绝不应有的杂质。

    也许,那是无归羽客。

    以余慈如今的见识,几乎可以还原当时的情形:

    重伤垂死的无归羽客开启玉盒,面对特殊的元质,欲以神意牵引吸收,然而遭遇魔劫侵蚀的神魂,触及元质之后,反而激发了某种异变,被倒吸进去,就此神魂绝灭,仅存的那一点儿灵明,也淹没在元质之中。

    余慈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

    实是黄泉夫人的观察方式,实在是太过独特细腻。

    其法仿佛可以映照大千,没有任何细节能逃过她的观察,而且每一个细节都有特殊标识,细致敏锐得让人心头发堵。

    如此周密细致,寻常修士,洗炼阴神之后,集中精力,也能做到。

    而在还丹上阶,紫府元神显化之后,更是容易。

    但这般不论大小、粗细,都要弄个清楚明白,也实在很麻烦。就算人的记忆潜力无穷无尽,可垃圾信息太多的话,会使得神魂负担沉重,遮蔽真正的灵光。

    玄门向来提倡“专气致柔,少思寡欲”,极端点讲甚至是“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便由此而来。

    魔门不讲究这个,但役形劳神,总为不美,必须花费相当多的时间重新洗炼清理。

    有些时候,遗忘是最好的方法,至不济也要刻意埋藏起来,待长久闭关之时,再专门抽出时间,静心梳理,自警自醒,如此方是修行的正道。

    可黄泉夫人不然,余慈发现,就算是无归羽客尸骸所在的大殿中一块寻常的砖石,在她眼中,也是纤毫毕现,不是特别用意,却自然映照,存入记忆之中,实际呈现。

    而对玉盒中看似一色的血红元质,她便能察觉出极细微的差异来。

    神乎其神。

    但不管怎样,这种做法,已经悖逆了为人的常理,换个人过来,大概没几天就要疯了吧……

    回到黄泉夫人的记忆中。

    当时黄泉夫人既然察觉到有问题,自然近前,意欲拿起玉盒察看。

    可祭炼为法器,又吸收了无归羽客神魂的元质,在这时已经形成了某种特殊机制。

    刹那间,十七道血光暴涨切割,仿佛是一只狰狞的昆虫,舒展节肢

    按照赵相山的说法,这十七道血光,是模仿参罗利那十七道长足,自具玄妙。

    而当年的黄泉夫人确实了得,这样突然的变故,仍然被她躲过,但玉盒也被远远打飞出去,落在墙角,重新闭合,内外封绝。

    两边的记忆终于重合了。

    若换了旁人,现在都可以来个“法器认主”,但黄泉此后什么也没做。

    可是,余慈却在记忆的结合部,寻找到了更细致的交叉点。

    那是一直浑浑噩噩的转世灵性,灵智萌生之源。

    余慈结合刚才从“星芒虫”处得来的最早时期的混沌记忆,忽地明悟:

    魔灵或许是受到了冲击和刺激,莫名有了反应。好像是在……模仿?

    吸收了无归羽客的神魂,再加上黄泉夫人独有的方式观照,激起了参罗利那转世灵性的反应……这就是本来绝无可能生就独立灵智的魔灵,突破桎梏的原因?

    她这是给参罗利那添堵啊!

    余慈从魔灵记忆中了解到,这个诡异的存在,竟懂得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显然是无归羽客的意念残留。

    无归羽客造成的变化,黄泉夫人进一步催化……

    余慈完全不理解黄泉夫人做此事的目的,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目的。

    毕竟缺乏了关键的情绪和相关思虑,黄泉夫人后续如何处理,余慈不得而知。

    他只能是“跟随”着黄泉夫人的视角,离开这处大殿,在黄泉秘府中倘佯。

    出了无归羽客的葬身之地,五岳真形图和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五岳真形图的各个方位,她去过;

    存放着黄泉秘府历代修士的黑石殿堂,她去过,

    埋藏着巨量法器、宝物的七座山峰,她也去过。

    没有重点,没有目标,仿佛就是在这处秘府中散步。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最后,黄泉夫人只是选了一块空地,盘膝坐下,进入长考。

    所思所想,不得而知,时间似乎再次停止流动。

    余慈耐着心思往下看,也不由“拨快”了一些时间流速,总要有三两天的功夫,那边再起变化。

    黄泉夫人神意扩张,似乎是阳神出窍,向上升举,又分明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牵引。

    顷刻间,虚空景象已大大不同。

    仰头去看,云端九门华文焕彩,字形奇妙,其后又有重楼天宫,绵延未尽,气象恢宏。

    正是碧落天阙!

    余慈也是发怔。

    人比人,气死人。他当年手持玄灵引,还要经过几番周折,才能见得此中玄妙,黄泉夫人只是在黄泉秘府中绕了一圈儿,沉思数日,就能做到,到底差距在哪儿呢?

    更不可思议的在后面。

    余慈心念,只在九间十柱的牌坊之前而止,重楼天宫看着宏伟壮观,难以亲身体验。

    可是黄泉夫人,只是在牌坊之前停驻片刻,便是明光大放,径直穿透了层层禁制,迈步入内。

    碧落天阙内的景象,向她、也向余慈展开。

    乱花迷眼,玄妙无穷。

    黄泉夫人依旧是那般记忆法,余慈复读都有点儿吃力,但也再次确认了,当年在东华虚空的那处天宫,确实是黄泉夫人本着碧落天阙而做。许多结构布局,几乎就是照搬。

    源头竟是出在这里。

    然而行不多时,前方路中,突然有一个和尚转出来,肤色微黑,神情严肃,挡住前路。

    “佛法无边,不渡无缘之人。”

    乍见此景,余慈心里就是一抽,这个和尚、这副模样,他太熟了:

    十方慈光佛……魔灵!

    虽说上来就拿出“佛法”,虽说当年的黄泉夫人,已经是妙辨无碍。

    然而,这头魔灵乃是十方慈光佛斩去的心中魔念汇聚而成,具备佛陀之法力,更具备一切卑劣凶横之恶意,哪有可能真正与人辩难?

    没说两句,两边就已动手。

    而这场斗法,完全就是一边倒。

    十方慈光佛魔灵神通广大,据余慈观察,最最起码也是大劫法宗师的级数,黄泉夫人虽也是六欲天魔的实力,还是远远不及,过两个照面,出窍阳神便受了重创,几乎要被擒拿,危急时刻,竟是施展分神之法,将阳神切出部分,挡下一击,主体借此遁离。

    也因此,从那一刻起,黄泉夫人的视角分成两个。

    一个回到黄泉秘府,一个还在碧落天阙,但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黄泉夫人确实是吃了大亏,阳神主体虽然回返,然而十方慈光佛强横神通,有枯荣轮回之力,随灭随生,破损根基,连肉身都受了牵连。

    而碧落天阙之上,十方慈光佛魔灵本欲将其分神灭杀,可这时候,有人下令。

    十方慈光佛魔灵合什行礼:

    “遵佛母法旨。”

    随即摄了这一缕分神而去,这个视角也至此中断。

第一百零八章 追溯万载 教派雏形(上)

    大黑天佛母菩萨?

    余慈这辈子也只听过这么一个类似的法号,可思绪转过去,却是有点儿乱……

    他一直都认为,十方慈光佛魔灵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之间,有某种极密切的联系,今日所见,看似验证了他的想法,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讲,又将前面的想法给否定了。

    十方慈光佛魔灵恭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那位“佛母”大摇大摆地占据了碧落天阙真的没问题?

    还是说,这位“佛母”本就是碧落天阙中的关键人物呢?

    余慈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暂时压住疑惑,顺着黄泉夫人的记忆继续往下看。

    他相信,以黄泉夫人的智慧,肯定会有些见解的。然而这位的一切情绪思维,都不会在记忆中留下半点痕迹。

    余慈想从黄泉夫人后续动作中做些判断,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黄泉夫人压下伤势之后,便果断离开秘府,没事儿人一般与同门汇合。

    此后显示的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余慈找不到黄泉夫人任何特殊的举动,倒是发疯前的柳观见了几回,然后就是陆沉!

    黄泉夫人结识陆沉,像是一个偶然,至少余慈看不出有什么刻意为之的痕迹,倒是陆沉在黄泉夫人眼中的形象,让他很惊讶。

    不管什么时候,从黄泉夫人的视角看,陆沉身外永远都蒙着一层扭曲的光芒,看不真切。

    似乎她的观察方式,终于遇到了克制之人。

    因为这古怪的记忆场景,余慈不免就怀着些许恶意去想:

    到陆沉辞世为止,黄泉夫人知不知道她夫君长什么样呢?

    虽然记忆古怪,却不妨碍两人走到一起,随后就是全天下人耳熟能详的戏码了:

    黄泉夫人破教而出,当时还没有彻底分裂的元始魔宗,为之震动。

    也这一串记忆里,余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当年的黄泉夫人,竟然是魔门祭祀重器之一、也是余慈熟悉的那一件宝贝——照神铜鉴的主祭!

    每次魔门大典,黄泉夫人都会持镜登台,领衔祭礼参拜等事。

    完整的照神铜鉴在祭礼之时,当真是神通广大,镜光穿透碧落天域,直入星空深处,与元始魔主浑茫无边的真意相通,若能接引一丝回来,直可助人感悟终极。

    或许正是这样的特殊身份,特殊作用,她的叛门而出,才更让魔门不可接受。

    当时,元始魔主玄德尚在,不会理会,但诸天魔众、真界内外魔主都为之震怒。

    可如何处置,中间横亘着陆沉,却引发了争论。

    毫无疑问,黄泉夫人的做法破坏了平衡,本来已经在分裂边缘的魔门各宗,在此事冲击下,矛盾爆发,分裂之势,由此激化。

    从这一点看,不知有多少人恨她恨得刻骨铭心。

    魔门最终表现的态度自然是很极端的,可就算他们已经拼尽全力,战事绵延了数百年,就是与上清宗全面开战后,也没有停止——可有五劫以来第一人的陆沉在,许多事情做来就没了意义。

    到最后,惹得陆沉烦了,干脆趁魔门内乱,杀上门去,直捣地火魔宫,将照神铜鉴从祭台上轰落,也在摇摇欲坠的元始魔宗门槛上,踹了最后一脚。

    为何要轰落照神铜鉴?

    据黄泉夫人与陆沉交流时的说法是:常年主祭,气机勾连,自有魔意存焉,不毁其根基,便难以摆脱魔门钳制。

    这一动作,是与随后黄泉夫人“移神换血”一脉相承的。

    黄泉夫人的记忆详细得过分,同样的一眼过去,收集的信息就是常人的几十、上百倍,若仔细观睹,再分析琢磨,给神魂的压力颇大,很快地方余慈只能模糊过去,或者寻找重要节点,但就算这样,看到到这儿也已经有些头痛,只好暂歇。

    顺便,他也想问赵相山一些仍不明白的事儿。

    “你去过碧落天阙没有?”

    “去过一回。”

    “哦?”

    余慈本也是随口一问,起个头儿,不想赵相山真给出确定的答案。

    他当即追问:“天阙中除了无量,还有谁?”

    “那里只是调整结构法度之所在,少见旁人。”

    “就没个叫佛母的?”

    赵相山的意念明显也是一怔,才答道:“西天佛国中,以为‘佛从法生,法是佛母’,除部分教派以外,少有特指之人……”

    这不是余慈想要的答案,他继续追问:“无量身边,应有佛国来人。”

    “是,当年魔染十方慈光佛,也是无量得意之作。唔,若这么说来,天君所言之‘佛母’,或许是另一物。”

    “哪个?”

    “刚刚说到‘佛从法生’,何谓法?法从何出?是从太虚中来。但对你们真界生灵而言,真界便是法,一切法门,由此而出。故而到了极致,法也是界,东有三十六天,西有十法界,可能无量的碧落天阙也想走这个路子……若说佛母,不若说佛界。”

    余慈心头一激:“十法界……不,六道轮回!”

    他又惊又奇:“十方慈光佛重塑六道轮回之事,你也知道?”

    “知道,十方慈光佛一门心思修复六道轮回,花了一劫时光,以缘觉法界重塑饿鬼、地狱两道后,让无量以其余四道本源印记为饵,将他魔染……”

    “那四道本源印记在无量那边?”

    赵相山的意念中有讥嘲的情绪:“剑修西征的大战,无量从头看到尾,更借着大战时的混乱,以照神铜鉴观照一界,体察世界结构变化,当时发生了什么,瞒得过谁,也瞒不过他。

    “西方佛国自有重立轮回之法,只是花的时间长一些,也不会和他争抢。要收集起来,只是多费些心思罢了。

    “我甚至怀疑,十方慈光佛如此决绝,叛出佛国,可能是心魔早种,怕是无量使的手段,借此参照六道轮回、乃至于十法界的玄妙。”

    余慈一时沉吟,他回想十方慈光佛的记忆,尤其是那端正而决绝的态度,还有恢宏的誓愿,不是太认同。

    可赵相山所言,也不能完全否定。

    毕竟,执念、魔念也不过是一线之隔,像无量虚空神主这样的大能,最擅长的就是模糊其界限,以遂其愿。全在若有若无之间,微妙得很。

    别说外人,就是当事者,难道就得说得清吗?

    “那四道本源印记何在?”

    “常置于碧落天阙之中,供无量参悟借鉴,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还与参罗利那商量过,化入碧落天阙,但惧其业力深重,而且那时候,两边已经在决裂的边缘,没有做成。

    “他也想过让十方慈光佛继续补全下去,却又不想让这位佛陀全了愿誓,才搁置在那里。”

    余慈听得点头,这是十方慈光佛遭遇魔染最深重时发生的事儿,故而记忆中缺失了这一项,如今终于补全。

    可是,天、人、阿修罗、畜牲四道一直没有修补完成,地狱、饿鬼两道又长留黄泉秘府,何以称界?何以称母?

    说到底,这仍无法确证“佛母”的来历,也不能解释十方慈光佛魔灵与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关系。

    倒是赵相山主动提及:

    “天君问起佛母,是否是想到正窝居西南的那位?”

    显然,他指的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萨……

    “这你也知道?”

    “有所研究。”

    赵相山倒是轻描淡写:“黑天教虽是这一劫来刚刚冒头,不过究其根源,完全可以提至三、四劫之前,而且,和北荒颇有些渊源。当时正是无量反水后,追杀我最激烈的阶段,所以我特别注意了些。”

    余慈“哦”了一声,却是旁枝侧出,多问了一句:

    “无量为何反水?”

    赵相山知无不言:“据我所知,应该是改造真界的思路出现了分歧。参罗利那曾想借剑修之力,斩破真界束缚,故而帮助无量魔染原道,以图大计,然而无量只是借原道再上层楼,其主要思路还是在碧落天阙上,

    “后面参罗利那发现确实不太可能,双方也各有妥协,可问题是,像他们那样的存在,都自成一脉,起始一旦有分歧,后续思路上的裂痕,也难弥合。”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

    据赵相山所说,无量翻脸不认人,先下手为强,在真界他又是地头蛇,把参罗利那坑得很惨,连带着赵相山也跟着倒霉。

    按照当时的情形,便是有沈梦得的身份做掩护,在无量虚空神主的神通之下,也难以遁形,可恰逢其时,无量莫名其妙与陆沉杠上了。

    这一点,余慈也知道,十方慈光佛的记忆中有这一段。

    两边杀得昏天暗地,给了赵相山喘息之机,这算意外之喜,却很没有道理,赵相山就留了心,细察其中的奥妙。

    别的没察出来,他倒先察觉到,无量与陆沉大战之后,北荒高端势力的真空期内,有教派在北荒活动。

    “北荒教派众多,还丹修士故弄玄虚,偕越成神的,欺骗愚夫愚妇的,也不是没有,但那教派与别的不同,立了三尊神……彼此不相通,教义也没有圆满的解释,十分蹩脚,上不得台面,可表现出的神通却很是不小。

    “这个教派昙花一现,只留了个底子,就是今日的三家坊。”

    余慈愕然:“三家坊?”

第一百零八章 追溯万载 教派雏形(下)

    “不错,就是三家坊。天君有所不知,三家坊今日的主事贺家,祖辈曾是此教派首批信众之一,坊中所谓‘百川’、‘无尘’、‘真华’三市,最初实是代指三尊神名。”

    听赵相山讲古,余慈也是大感兴趣:“怎么讲?”

    “那教派名曰‘三尊教’,立了三位圣尊神明,最初甚至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名称。还是信众为了区分,渐渐约定俗成。其教义大概也是讲末世大劫那一套,若想安然渡过,需要依次在三位神明座下修持,

    “百川即海纳百川、有教无类,为最初接引之意,是初入教修士所在;

    “无尘为空、可指虚空,亦可指纯净,是说创立或净化一界,是资深教众所在;

    “真华或可做‘极乐’解,也能有‘彼岸’的意思,这就更明白了,只有核心教众才有资格。

    “乍听上去还是通顺的,能够扯出一条线,可细节上经不住仔细推巧,也没有一个成熟的修行次第,甚至连信力根基都没做好。现实中往往是按照修为高下,粗暴分类,故而除了部分核心教众以外,凝聚力很差,很快就败落了。

    “贺家祖辈,一直在核心层,坚持到最后,也得了教派中大部分财货,支起了三家坊的架子。”

    余慈再度沉吟:

    虚空,只要扯上无量虚空神主,就绕不开这个概念;

    极乐、超渡,是西方佛国专有之义;

    只这两条,就非常符合碧落天阙上的“积累”了。

    “你认为,这是黑天教的前身?”

    “我有七八成把握,因为这里有一个还算清晰的嬗变过程。虽然隔了快两劫时间,但黑天教在西南,一开始也是这个路数,只不过不再分三神,而是一神三化;后来完全以佛门旁支为掩护,倡过去、现在、未来三际,再以秘法为诱饵,吸引妖魔信众……

    “两边脉络上很相似,更不用说,某些基本教义和修行法门高度趋同。只是经过两劫时间的沉淀,那时候黑天教的模式已经很成熟了,远非昔日‘三尊教’可比。

    “越是成熟,越难看出本来面目。如果天君想弄明白那位所谓‘佛母’的要义,还是要从‘三尊教’入手。”

    意念交流这么长时间,赵相山已经有点儿累了,余慈给它渡了点儿元气,让它的精神稍微振作一些,以继续讲下去。

    毫无疑问,这就是最直白的认可了。

    不管赵相山究竟是怎么个盘算,眼下也是分外卖力:

    “从‘三尊教’起始教义来看,三尊神明名义上脉络相通,然而具体到修行上,次第不分,义理不明,何也?实是生搬硬造之故。

    “据我的观察,三尊神明,三类法门,倒是各有玄妙,神通可观,然而其间的连接有等于无,各自为政,至少教派的信众是没有哪个能真正修持成功的。就算是修为长进,也是各自的套路……这等于是欺骗了,或许那位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做一番长久事业?”

    余慈没见过“三尊教”,对赵相山所描述的情形缺乏具体感知,但意思是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某个自具神通手段的家伙,模仿借鉴无量和佛门的路数,在北荒搞试验?”

    这种做法,听来怎么这般耳熟……

    好吧,余慈承认,这和自己倒有点像,尤其是“借鉴”这一出,平等天上那几位,可都“看”着呢。

    不提这微窘的想法,余慈对赵相山的判断说辞越来越感兴趣了。

    大黑天佛母菩萨还有这段往事?

    想想自己也曾在编排教义时无从下手,他倒真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意思。

    但赵相山还是没有说明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根底。

    余慈直接就问:“你可有确切人选?”

    赵相山仍没有正面回应,只道:“三尊教昙花一现,维持时间都没超过二百年,留的只有三家坊一点儿根底,我曾调查过贺家,有一件事让人比较在意。”

    “哦?”

    “贺家如今把三家坊做得风生水起,背靠的是魔门东支,当年也是如此,当然,那是还是元始魔宗——在三尊教败落后,贺家继承大部分教产,转而投向魔门,他一个小小家族,手握重金,没有任何特别的关系,投向那时世间最顶级的门阀,还得以收用,并得以外放,守住自家一亩三分地,何至于此?”

    余慈大概理解了他的分析:“你是说,他背后的三尊教,与魔门关系匪浅,就是败落了,也不受影响。”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而这里面还有个问题——天君可曾想过,魔门四分五裂之后,三家坊位于北荒,紧临着地火魔宫,临着东阳正教,甚至距离西支、冰雪魔宫都要更近,为什么偏要挑远在北海的东支?”

    “大约是魔门未分裂前依附之人的缘故吧。”

    “天君明鉴。”

    赵相山又一个马屁及时送到:“据我的调查,魔门未分裂之前,执掌北荒及周边区域的,正在旁边……”

    余慈微愕,视线侧瞥,在触及那一圈灵光后,便明白过来:“黄泉夫人?”

    “也不只是她。黄泉夫人之前,魔门在当地也一直有主事之人。她上一任是太阴妃,再上一任是冯魔女,再往上则是梅魔君,也就是接纳贺家之人……”

    余慈皱眉:“这又怎样……唔,四人都是女修?”

    “是,她们都是元始魔宗的女杰之流,曾横行一时;除此之外,她们接手北荒的时间都不太长,在黄泉夫人之前,那三人一共才执掌北荒两劫多一点的时间,便先后殒身于劫雷之下。”

    既曰“女杰”,便应是一时之选,两劫死了三人,确实是有点儿可惜了。但天地大劫素来是不讲理的,也不能说明什么。

    “再者,她们都是照神铜鉴的主祭。”

    ……照神铜鉴?

    突然跳出这么个熟悉的名物,余慈心头一惊。

    赵相山的意念依旧传递信息:“照神铜鉴乃是魔门第一等重器,更是无量的招牌,所以,最初我以为是无量本人在作怪。可问题是,无量虽没有彻底倒向神主之途,但对里面的门道,最清楚不过,做起教派,绝不会像这一位,生涩僵硬,完全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那么,是什么人物,和照神铜鉴有密切关联,又如此熟悉无量和佛门神通,在那段时间驻留北荒,又有着魔门的根底,可以支使梅魔君收留贺家,并给予可观权力,数劫不易呢?”

    “坦白讲,无量身边、魔门之中、当年时段,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它就像是无量的影子,看似分明,却是抓不住,摸不着。

    “我有时甚至在想,就算是无量,是否真的就知道这个人呢?

    “他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呢?”

    接收到赵相山的意念,余慈不禁为之悚然,某种让人脊椎生寒的征兆,莫名而发。

    “不要故弄玄虚!”

    最终余慈还是喝斥一声:“说到底,你也不能确认这人是谁?”

    “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然而……有一件事,却是非常有趣。其实根据我的情报,此事可能还与天君有点儿渊源。”

    “哦?”

    “天君当年似乎是以‘卢遁’之名,与魔门东支修士共入黄泉秘府?”

    “没错。”

    “入府之前,似乎是从东支那里得了一件宝贝?”

    “唔……太虚青莲袍。”

    这件袍子此时对他虽没有大用,但本身材质上佳,就是心内虚空历经几次动荡,都完好无损,此时就在承启天的角落里。

    余慈心念一动,便将此物摄来,微微一抖,依旧宝光隐隐。

    此袍是以百层鲛绡薄纱重叠织就,繁复精致,巧夺天工。制袍之人选择这种结构,就是为了能够加入更多的炼器手段,发挥叠加变化的体系效果。

    可惜,因为一场莫名的变故,让法袍中的器灵走脱,使原本祭炼圆满的十八重天法器,变成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天成秘宝。而且当年余慈用它抵挡业火,又有所损伤,现在也就是给步虚以下的修士使用,才称得上宝物了。

    余慈气机透入,当下法袍之上便腾起六朵碗大青莲,清气缭绕,气象甚佳。

    可惜,不免有些金玉败絮之叹。

    “就是此物。此袍原本就是三尊教的教产,被贺家孝敬给了魔门东支。而更前一任主人,便是三劫之前,清妙宗一位长生中人,叫周颐的。此人本没什么了不起,但就是持有青莲法袍期间,出了一件笑话,名留青史。

    “周颐此人,在游荡北荒期间,曾和三尊教结下梁子。他是长生真人,三尊教本身是个不入流的教派,教中弟子都是不敌,最后据说是请下了三尊神明之一的‘真华’,与周颐谈玄论道,以定胜负。

    “据传,那‘真华’神明论道之时,口吐莲花,天花乱坠,周颐多不能对,后来输不起,想翻脸的时候,其身上太虚青莲法袍的器灵却是解悟玄理,离器而出,投往‘真华’座下,强换了主人。”

    至此,赵相山稍顿,问起余慈:

    “听闻此事,天君可有所得?”

第一百零九章 灵枢种子 不灭之根(上)

    余慈琢磨着赵相山的话,问起:

    “刚刚你说,太虚青莲法袍是三尊教的教产,后来转给了魔门东支,当时周颐没有带走?”

    赵相山应道;“堂堂大宗修士,也是要有些脸面的。”

    “可是器灵也没有再归位。”

    “是,这殊为可怪。”

    “确实很怪。”余慈嘿然一笑,“器灵慕道而去,连自家根本都不要了,是认为不需要吗?”

    “至少当时的信息是如此。”

    余慈不再追问赵相山,而是仰起头,看高悬血海之上的明月。

    照神铜鉴与他相伴数十年,几乎没有一刻稍离,多年祭炼下来,每一道纹理都深印在心。

    他可以肯定,里面没有任何灵性存在的痕迹。

    摇摇头,最具吸引力,不是什么玄理佛法,而是真真切切的实例。

    更明白地讲,能让一个器灵抛弃根本,又有哪个会比“同类的成功”更具备说服力呢?

    必须承认,赵相山选择的事例非常到位。

    大黑天佛母菩萨……照神铜鉴!

    如果说前面的猜测还只有六七成的把握,现在至少要再加两成。

    剩下的部分,就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来填补了。

    余慈回神,直接去复查黄泉夫人的记忆。

    这次,他不看后面,而是从一开始,即从黄泉夫人降生之时看起。

    换了常人,幼年的记忆,恐怕尽是一片混沌;就是修行有成,洗炼阴神,挖掘一切记忆,却还要受婴幼儿感官局限,记忆往往都限定在较狭小的范围内,听、嗅、看等等信息,都与成人有一定差别。

    在观照范围上,这回黄泉夫人总算没有超纲。

    说到底,就算是名闻天下的智者,初生之时,也与其他婴孩无二。

    可是很快,余慈便又发现了熟悉的“风格”。

    刚出世的婴孩儿谈不上什么思维,但基本的情绪四本色,即喜、怒、哀、惧还是应该有的,至少要与生理反应相匹配。

    可是……没有!

    余慈也是洗炼过阴神的,对照自身情况,他的那份记忆怎么说也是具备着几种简单的“色调”,那是基本情绪对外界形成的反应,慢慢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这也是一个自我学习、成长的过程。

    可在黄泉夫人的记忆里,从头到尾,观照依然只是纯粹的观照,范围固然随着生理上的成长而扩张,细节愈发清晰,却始终是那唯一一个色调。

    难道黄泉夫人自出生以来,便能具备“无别有情”之心吗?

    余慈一时为之悚然。

    可是查阅了数年记忆之后,他发觉不对。

    这是黄泉夫人的记忆没错,但比之正常人,似乎要“薄”很多。

    记忆的脉络看着很连贯,但里面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却让人用近乎完美的手法裁去了,剩下的只有不涉情绪、思维的纯粹场景,不影响主干,又与后面的“风格”一脉相承,只有仔细品味琢磨,才能发现。

    尤其是余慈已经看过了她北荒时期的记忆,相比之下,婴幼年、乃至于早年的修行时光,都显得特别短,也比较粗糙。

    至于转变的契机,是在黄泉夫人成为照神铜鉴主祭之后,确实地讲,是第一次行祭礼之后。

    正是从那一刻起,黄泉夫人观照世界的方式,明显发生了改变,益渐丰富、全面,“裁剪”的部分越来越少,证明黄泉夫人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到最后已经臻至完美,不会有任何情绪思维漏出来。

    这说明什么?

    余慈沉吟,有了两个结论:

    首先,黄泉夫人“无别有情”之心,非是先天,而是后天形成的。

    其次,为了做到“一以贯之”,黄泉夫人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对其记忆做了修剪。

    这种修剪,如果是被动的,什么都不必说;

    如果是主动的,即使黄泉夫人没有任何情绪表露,但这就像是一出哑剧,又好比是文字中的“留白”,让人看到了她记忆中一个无形的“目标对象”,让人拼凑出二者“交流”造成的影响。

    当然,还有这一连串变化中,黄泉夫人收拢干净,却依旧可见端倪的戒慎、决绝……或曰恐惧!

    具体如何,没有黄泉夫人的情绪思维,余慈只能将自己代入,体味,也算是胡思乱想。

    过了片刻,他终于醒悟过来,思维移向了正轨:

    黄泉夫人的记忆中,固然有新发现,却仍没有直接的证据。

    难道,非要等黄泉夫人移转灵枢成功,在心内虚空复生之后,才能从其口中问出答案吗?

    移转灵枢要过三关。

    第一关,对象的“灵枢”,心内虚空能描画得出来,且要准确,这是基础。

    这点,余慈用两个多月的时间,逼迫黄泉夫人在生死线上挣扎,最终完全击破其体内陆沉拳意锁固的平衡,终将其生机特质描画进来,算是做成了。

    第二关,对象所涉的法则应尽可能地在心内虚空得以匹配。

    对象越是修为高深、法门特殊、在天地法则体系中占位较高的,越难做到。

    当年虚生老道修为也就是还丹境界,又以鬼修形象示人,故而容易;后来的血相老祖则是纯粹移转灵枢,为转世做准备,也不计较太多。

    黄泉夫人就不好办,失了陆沉压制,她的修为境界便是六欲天魔的级数,而且是劫法宗师那一级别,层次、要求都比较高。

    还好,托影鬼当年打下的“大罗天”之根基,余慈内外虚空交流还算通达,形骸存在所涉一切法则,枝干细节都无有缺损,造出完整的躯体,不是难事。

    只是,躯壳本身,也只是细枝末节。

    真正关键的,是灵枢中灵性所在,其关涉“灵昧”之法,余慈只是用心内虚空做了回搬运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况且,黄泉夫人的灵枢运转模式,是情绪思维与生机浑融,独立不改,极其特殊,有什么需求很难想象,只能看余慈心内虚空相关法则的全面性和适应性究竟如何。

    余慈所认为的难关也主要在此,最后别弄出一个美丽空壳便好。

    第三关,就是生死法则要勾得住、运化得出。

    余慈相信他对生死法则的掌控力,然而,当他大致明白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来历,也明白其与黄泉夫人的复杂纠缠之后,这份信念就没那么坚定了。

    之前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为什么对他如此在意?

    不就是因为同样掌握生死玄机,生怕在关键时候,两边冲突或干脆使坏,酿成惨剧吗?

    在他们这个层次境界,法则可以很宽,也可以很窄。

    余慈要特别谨慎了。

    对大黑天佛母菩萨,既不能一厢情愿,失了防备;却也不能草木皆兵,反而露出破绽。

    里面的火候需要认真把握。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花费大量时间探测了黄泉夫人外围记忆之后,余慈还是决定,深入其正在运化的灵枢之中,探一探底。

    这种做法很危险,一个不慎,他费心收纳进来的这位谋主,变成个白痴都有可能。

    然而大黑天佛母菩萨的阴影,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掺在一起,让他的感觉说不出的古怪,不做心中不安。

    余慈发力之前,却是看向幽蕊。

    作为灵巫,有一个“灵”字,也是在各路神道中人之间沟通往来,不知她对“灵昧”之法,有什么看法,也好做个参考。

    幽蕊其实还触及不到“天人九法”的层次,但术业有专攻,对“灵昧”之法理解起来,并无难度。见余慈动问,她有些意外,细思片刻,方道:

    “灵巫之‘灵’,应为‘通灵’,便是通配之意,对特殊的灵枢,可以沟通,却是很浅层的,不能解悟。然而奴婢记得,剑修,尤其是纯粹的剑修,最精擅此类灵昧之法,要的就是将核心灵性寄托于剑胎之上,任他千万劫来,均独立不改。

    “黄泉夫人此时所做,非常类似,但更极端。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黄泉夫人这一颗灵枢种子,是否也是如此?”

    余慈听得连连点头,幽蕊的角度切入得极好,这是他之前忽略了:

    “剑胎剑种?有点儿那个意思……确实也不可不防。”

    若真如此,他之前想用的“直接切入”的法子,就太鲁莽了。

    但余慈欠缺的只是思路,一旦理顺,法子绝对不缺。

    不能强入,那么,就用诱导之法。刚刚对“星芒虫”的幻境,便很合适。

    目前,黄泉夫人的灵枢正与外界感应交通,寻觅匹配法则,只是层次不同,轻易不会让万魔池中事态变化影响到而已。

    可是,余慈大可主动“迎”上去,在法则层次上做一个跳变就成。

    虽然眼下黄泉夫人最需要的就是“安静”,但余慈也顾不得了。

    他向幽蕊道:“你也来帮忙。”

    “通灵”是幽蕊的本职,做起类似的事来或许更加敏锐,也能给他另一个角度的感悟和思考。

    幽蕊答应一声,款款上前,屈膝半跪在余慈面前。

    余慈会意,伸手按住她的顶门,心神借此延伸开来。

第一百零九章 灵枢种子 不灭之根(下)

    不管黄泉夫人此时的状态是多么古怪,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心内虚空是“姓余”的。

    这里的一切,都随着余慈的心意而变化改动。尤其是当余慈从域外归来,在“天之三法”的造诣上,大大向前迈步之时,对原本“大罗周覆,内外贯通”所形成的法则规矩,更是眼明心亮,不复懵懂之状。

    也就是说,心内虚空中一切法则排布,都要按他的心意来,没有任何难度。

    黄泉夫人正为她的“灵枢”匹配法则,自然状态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可当余慈意念渗透进来,心内虚空中的所有既定法则,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心内虚空还是心内虚空,可是所有与黄泉夫人直接接触的法则,都变得似是而非。

    其实就是在黄泉夫人身外,张开了一层密封的薄膜,划出一片小天地,有如界中之界。

    这也就等于是当初余慈安置星芒虫的幻境珠,只是尺寸规模大了千百倍。而且针对黄泉夫人勾勒出的“幻境”,不单单是以真幻法则的手段,而是扩及到天人九法的整体结构。

    余慈是用近乎于“另辟一界”的手段,布置了一个足堪以假乱真的幻境。

    如果非要找一个相似的类比对象,罗刹教秘传的“离幻世界”最是相合。

    因为二者都是针对神魂层面,“虚构”了一个法理自洽的天地。

    和真正的“自辟天地”相比,也只是欠缺“内外贯通”这一步,没有实现“法理”向“实物”的转化罢了。

    恰也是因为如此,余慈架构幻境时,受的掣肘更少,手段更加神鬼莫测。

    只要是在神魂层面起作用,万事皆宜。

    黄泉夫人似乎没有发现外部环境的变化,匹配法则的进程还在持续。

    余慈做的“手脚”也趁机渗透进去。

    说白了,这手脚更类似于种魔之术,但不是直接植入魔种,而是通过真假难辨的情境,诱导目标上钩,正常世界中理所应当的举动,在这里却会行差踏错,使魔种在不知不觉间滋生、成长。

    如果魔种成形,非但能够给黄泉夫人再加一根“锁链”,更代表着黄泉夫人的私密将对他彻底开放。

    当然,一切都需要做成才有意义。

    余慈现在也不是说就有十成的把握。

    毕竟灵枢和神魂结构还是有差别的。黄泉夫人的灵枢差别尤其巨大。

    经由幽蕊提醒,余慈确认了,黄泉夫人的灵枢,结构上确实和一颗剑胎种子颇为相似。

    给叶池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对剑修的根本,余慈已经了悟于心。

    所谓剑胎种子,是剑修灵性的高度凝聚,取的就是剑修纯之又纯、又一往无前的根本真意。一旦成就,历经百劫千难而不移易。

    叶池还差些,但也非常接近,过了这次劫关后,大有可为。

    但黄泉夫人的“种子”还不太一样,不像剑修那么纯粹,更不是从内到外浑然通透,在其内部,似乎有更微妙的结构。

    从另一个角度讲,剑胎种子名为种子,更像是一颗钻石;黄泉夫人这样的,反倒更贴切些。

    分明凝缩为一点,内部却似有复杂而完备的法理。

    只要给一个机会,就可以成长为参天大树。

    唔,这类的“种子”,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余慈陡然间有种强烈的感觉,驱使着他回溯自己的记忆。

    不过,还没有得出结论,心念便是微震。

    好警醒!已经发现了。

    黄泉夫人当真是了不起,这种情况下,也能迅速发现问题。正匹配法则的灵枢,明显有了斥力,抗拒那些似是而非的变异法则。

    其灵枢种子,就像是一部精密的机关器具,非常敏感,任何一个零件不符合要求,都会迅速发现,并排斥出来。

    越是这样,越说明“种子”内部,是有一套思维判断机制的。

    换句话说,就是移转灵枢之时,黄泉夫人应该也“清醒”着,她知道现在正发生什么。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讲,变异的法则也是法则。黄泉夫人能够迅速察觉,显然是她心有定式,自有一套成熟而完备的法理认识。

    说来简单,可放诸“天人九法”的层次,这已经可说是“心怀天地宇宙”!

    余慈暂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问起幽蕊:

    “看到了吗?”

    “有一些。”

    此时的幽蕊,大约可算是一件活的法器,传导余慈的心神意志,再作用到心内虚空法则之上。

    她是有些吃力的。

    一方面是余慈心神运化的层次太过高端,已经超出了她的认识极限;另一方面,通灵秘术使她能够深切体会黄泉夫人的视角,那种周全缜密,又多做标识的独特观照方式,没有一定的神魂强度,还真不容易承受。

    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幽蕊神魂已经有所伤损。

    但代价值得,她看懂了一些玄机。

    刚刚的刺探,余慈重点放在“种子”内部结构和运化机理上。

    幽蕊却是尽可能地去理解黄泉夫人情绪思维的流向。

    余慈和她心神互通,动念间也是明悟。

    特殊的观照方式只是初步,真正的要旨是在观照之后。

    对黄泉夫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没用的。

    黄泉夫人观照大千,标识万物,然而她做的标识,不是分散的点,而是空间无限扩展的密网、又是时间上极度延伸的长链。

    好比在黄泉秘府的宫殿中,看到一块普通的砖石,黄泉夫人的思路是:

    此块砖石,材料如何、产地何处,生成机理、制法如何。

    根据制法和成品,又可以分析出过程中有了怎样的变数;制成并垒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由于她巨量而清晰的记忆、不可思议的学识还有超卓的认识境界,任何寻常的一点,都可以无限拓展开来,不断扩张和深入,当信息详尽到一定程度,便自然而然地进入到法则层面。

    而这才只是开始。

    黄泉夫人本身的修为且不说,但她在层次境界上,无疑是站在真实之域的大能。

    结合“种子”结构和运行法理,余慈可以认为,黄泉夫人已经根据天人九法那个级别的认知,形成了一整套思维体系,直指根本要义。

    外界一切信息进来,都会自然切入法则层面,打破了、揉碎了,分门别类,归入各自领域,再加以重组、还原。

    那时所见的,不是别的,就是真实。

    失其形,而得其真。

    寻常人认识一个人、一件事,大多是直接在识神层面接收、判断,偶尔会由元神起作用,那叫“灵感”。

    修行有成的修士要多两个步骤,在显识接收、在隐识过滤,再通过元神判断,这样自然要高一筹。

    但面对黄泉夫人直指法则真实的观照方式,不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黄泉夫人完全通过元神核心,就是这颗凝聚了通盘法则运转机理的“种子”,进行认知。

    从这方面来看,黄泉夫人已经与“常人”,或曰“生灵”完全不同。

    为何陆沉在黄泉夫人的观照之下,模糊不清?

    就是因为这位五劫以来第一人,在运化天人九法的造诣上,已经是登峰造极,浑然一体。

    黄泉夫人拆无可拆,也无从解析重组。

    从这里也可见出,黄泉夫人的思维方式,已经形成了周密森严的体系。

    看起来,更像是一处“自辟天地”,是“思维的宇宙”,有特殊的运行机理,完全合于灵性之一点,与外界真实宇宙有沟通、有冲突。

    而沟通和冲突的“介质”,就是她观照存留的记忆。

    余慈有所悟,或许,这就是黄泉夫人最大的依仗!

    这么一颗种子,拥有着“悉具自足”的法理根基,又与外界天地保持着沟通交流,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不死不灭的程度了。

    移转灵枢也好、干脆投胎转世也罢,甚至是依附到任何一件生灵或死物之上,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形成物性的根基,她都可以重新活过来。

    损失的仅仅是记忆……甚至通过特殊的推衍方式,完全可以再找回来。

    原来还有这种方法!

    余慈不由惊叹,如此精妙通玄的手段,让他都想尝试一下了。

    但他很快就是冷笑,黄泉夫人果然是好算计啊!

    就算把灵枢摄进来,只破不开这颗种子,不知道还会给他玩什么花样呢!

    黄泉夫人并不担心,因为有些秘密,世间确实只有她和少数几人知晓,余慈目前能问到的,也只她一人而已。

    如果不是赵相山屈服,到了事态紧急之时,就算余慈捏着鼻子,怕也是要让她“活”过来的。

    现在么……

    “种子”可以说是不死不灭,但可不是“不坏”。

    如果余慈愿意,照样可以通过强绝的力量,硬生生击碎。

    他很想看看,那时候,黄泉夫人是否会再翻出张底牌呢?

    强横直接的恶意毫无顾忌地塞进“种子”里去。

    时间似乎暂停了片刻,随即,便在余慈眼前,这颗“种子”膨胀并透出无数细密茎须,与独立出来的记忆纷纷勾连,一一对应。

    单纯观照、复刻的记忆,刹时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余慈微笑,这代表着:

    黄泉夫人向他放开了一切秘密!

第一百一十章 镜中缘起 短兵相接(上)

    相对于之前因观照大千而摄入的巨量记忆,“还原”过的信息给人的压力反而没有那么大。,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黄泉夫人完整的记忆,绝大部分也都是极度理性的模式。

    很多时候,思维的作用都是“简简单单”地将前后的记忆连接贯穿,分门别类,但世事的真实,往往也就是隐藏在千头万绪的场景情境之中,仅仅是顺序和类别的调整,就足以说明一切。

    这般纯粹的理性思辨,给予记忆信息以条理——不只是简单的时间流程,而就像余慈刚刚所感受的那样,成网成链,结构谨严。

    也是这样的思维模式,又谈何情绪?便是有,也在那诡异的“平均”中消磨掉了。

    正是因为如此,黄泉夫人仅有的几处情绪波荡的记忆,除了年幼时期以外,都有了特殊的价值,也是非常值得关注的节点。

    那往往就是在极其特殊的、危机的时刻,或者是最关键的转折点上。

    余慈借此抓住了几个线头,比如说:

    黄泉夫人成为照神铜鉴的主祭之后,观照世界的方式发生了根本性改变,这里面,最深层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答曰:照神铜鉴!

    进一步解答则是:照神铜鉴中那一个“幽灵”。

    在纯粹的观照记忆中,没有体现这个关键的细节,只因为这份记忆更像是一份儿虚无的梦境,或者是灵光乍现的感悟。

    还原为当时的情景,黄泉夫人初登长生,成就六欲天魔,已经因为出众的天资灵性名噪一时,更心怀远大,不为常理所拘,为了开辟前路,主动作为照神铜鉴的主祭,与镜相合,映照大千,感悟终极。

    只是世上无人知晓,黄泉夫人如此选择,实是自少时以来,冥冥之中,便与照神铜鉴似有“天然契合”之故。

    是巧合还是别有文章?

    黄泉夫人按照“冥冥之中”的引导,成为了魔门距离照神铜鉴最近的人。也确实从照神铜鉴独有的观照之法中,获取灵机,结合自身实际,渐创出“无别有情”之术。

    可就是在这一过程中,她发现了所谓“冥冥之中”的真实。

    像她这样,与照神铜鉴“天然契合”的魔门修士,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时一地,而是上溯到数千年前,三代魔门先辈,涉及人数超过百人。

    这些人有三个共同点:是女非男、灵性不俗、寿数不永。

    而在黄泉夫人的调查中,她也发现,同时代的一批同门里,类似的也有十多人,只不过在黄泉夫人成为主祭后不久,便失去了这份感应,也有的干脆就出了“意外”,湮灭在人世中。

    这哪是什么契合,分明就是有人在通过照神铜鉴,在“挑挑拣拣”!

    此时此刻,余慈明白,他终于抓到了最关键的证据。

    那家伙……按照前面的推断,是照神铜鉴的器灵吗?

    答案多少有点儿出乎意料。

    算是,但又不是。

    照神铜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器法宝,尤其是元始魔主留痕之后,更不算。

    它是无量虚空神主神通根基的显化,同样是元始魔主展现其威仪的祭器,两位大能的意志在其中交汇,没有任何器灵能在这种环境下诞生并成长。

    但随着无量虚空神主起了别样心思,缓慢而坚定地改易自家道基根本,回避元始魔主的法理道统,中古时代以来,都极少再通过照神铜鉴与元始魔主交流了。

    照神铜鉴得到了难得的机遇,在以万年计的漫长岁月里,经过魔门修士一代又一代的祭炼、祭祀,灵性的光芒还是开始在其中闪耀。

    然而,无量虚空神主也好,元始魔主也罢,他们的意念烙印何其深刻?

    究其根底,都是远远超出了照神铜鉴本身所能承载的极限。

    再加上自照神铜鉴成形以来,百千世代轮回,拥有着以亿万计的被魔染的对象。其所共聚而成的意念片断,在镜中盘转汇聚,浑茫如海,这是灵性诞生的好环境,同样也拥有着可怕的毁灭性力量。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照神铜鉴的灵性生成,但也很快变得浑浊不堪,再没有形成真正器灵的可能。

    可它的力量,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祭祀中,在历代修士层层祭炼下,不断壮大。

    与其说是器灵,不如说是在照神铜鉴这个特殊的“容器”中,成长起来的畸形怪物。

    是元始魔主、无量虚空神主,历代魔门强者、还有亿万遭遇魔染的修士投射意念的集合。

    依靠着一颗浑浊的灵性核心,硬生生用庞杂的意念和高层次的力量堆积拼凑起来,最终生成了这样一个幽灵或影子似的怪物。

    说是怪物,其实硬要分类的话,也能找到去处。那便是血狱鬼府中的妖魔。

    那些妖魔都是集天地戾气而生,是负面元素的集合体,因特殊的虚空世界环境而化生出来。

    相比之下,镜中怪物的根基还要远远胜过,但本质没有差别。

    说白了,就是庞杂混乱的法则衍生品。

    若没有别的特殊机缘,也就是这样了。

    其下限大约就是血狱鬼府中那些浑浑噩噩的低等妖魔,比野兽都不如;

    其上限也就是第二个浑蒙太古。空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只凭着莫名其妙的本能过一辈子。

    可它终究有几分运道。

    它有着照神铜鉴本身“映照大千”的特质,更随照神铜鉴魔染四方,并时刻在《自在天魔摄魂经》的熏陶下,感通世情。天性中便有一份模仿能力,即使灵性本质混浊,倒也可以像模像样地思考。

    无量虚空神主在时,它隐匿得很好,甚至懂得利用元始魔主意念留痕为掩护,瞒过无量的注意。

    正是这样“天生”的狡猾,给了它一份巨大的机缘。

    三劫之前,无量虚空神主与陆沉大战,身受难以逆转的重创,连真形法体都毁掉,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痛的失败。偏在不久之后,一直藏身在剑园深处的曲无劫,在剑辟虚空之时“出了岔子”,形神同遭“重创”,给出了数劫以来,最为有利的魔染时机。

    正谋求迅速恢复的无量虚空神主,禁不起这样的诱惑。

    然而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一个陷阱。

    为了达到最好的魔染效果,无量虚空神主动用了照神铜鉴,全力施展《自在天魔摄魂经》,却终究抵不过曲无劫自污剑种的决绝意志,反被夺舍,鸠占鹊巢。

    这一场事关魔染与夺舍的惨烈战役中,其实没有胜利者。

    无量虚空神主不必说,就是曲无劫,难道就真的会为胜利而欢呼吗?

    若强说有,便只是“镜中怪物”一个。

    在无量被曲无劫夺舍的的最后时刻,还想着东山再起,湮灭了本体绝大部分记忆,以备后手。然而曲无劫剑意所至,斩灭一切灵性,终究是灭杀了所有可能。

    倒是这一位,在与无量虚空神主短暂的接触中,得知了碧落天阙的存在,待曲无劫……或曰曲无量消化适应夺舍后的变化之际,强行甩脱了照神铜鉴的束缚,奔入碧落天阙。

    在那里,它吞噬了无量虚空神主留在碧落天阙的部分关键记忆,借此摄入了六道轮回的根本真意,收服了十方慈光佛的魔灵,成为了那里的新主人。

    正如前所述,镜中怪物的灵性昏昧,是一个极为致命的缺限。

    按照余慈的理解,这应是色彩太过绚烂,反而没有了特质,更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拥有着成千上万的破碎人格。

    它急需澄净灵性,或者寻找一个“替代品”。

    可惜,无量虚空神主留下的记忆,就像黄泉夫人所拥有的一般,是纯粹的映照影像,理解困难,也不可能再找到属于无量虚空神主的核心灵性。

    这期间,它也做过一些努力,选取了三个最具代表性的人格,作为核心:

    即其本来的混沌状态,百川归海,以为接引;

    借鉴自无量的天魔虚空神通,以为精粹。

    最后就是佛门的轮回之力,以为超脱。

    不得不说,这种思路还算可以,却因为三个“人格”各有严重缺限,它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拙劣的模仿”,立下三尊教,也做得很一般。

    直到它遇上了罗刹鬼王。

    黄泉夫人的记忆中,有她与“镜中怪物”的沟通,有相关的解析推断,却没有能够分析出罗刹鬼王是怎么插手、怎样沟通的。

    只知道不久之后,“镜中怪物”从北荒移到了西南。摇身一变,成就了大黑天佛母菩萨。

    再后来,通过罗刹鬼王的指点,大黑天佛母菩萨最终选择了以六道轮回为道基,借鉴佛理,勘透生死法则,统驭复杂混沌的本性,形成过去、现在、未来的“三际”法相,一举成就神主之尊。

    可是,这种做法,依然无法摆脱其最核心的缺限:

    先天受污的灵性之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芽、抽枝、开花、结果!

    正因为这样,大黑天佛母菩萨始终没有放弃在魔门的根基。

    它盯上了照神铜鉴的主祭,因为那或许是最接近它根本灵性的选择。

    如果能完成“置换”,自然是最理想不过的选择。

    从梅魔君以下,历经三代,最近的目标就是黄泉夫人。

    *********

    抱歉,昨晚上睡得太晚,忘了设定自动更新了……刚爬起来。

    话说最近因为填坑,倒把所有的存稿都填进去了,不像前段时间那么从容,大伙儿见谅哈。

    不知不觉已经是11月的最后一天,大伙手里还有月票的,尽快投来吧!9月份被人一路爆到20名开外的情况,记忆犹新啊。

    在此拜谢!

第一百一十章 镜中缘起 短兵相接(下)

    余慈静静观看条黄泉夫人理清晰的记忆链条,心有感触。

    选中黄泉夫人,是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幸运,也是不幸。

    其幸运之处在于,黄泉夫人的天赋禀性,超凡拔俗,历代罕有,用处极大,纯以现实需求论,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不幸之处在于,黄泉夫人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冷静坚定,智深如海,早早就察觉出问题,并在不动声色间,做出针对性布置。

    直到余慈看到她完整的记忆和思路,才明白过来,像进入黄泉秘府、神游碧落天阙等事,固然是大黑天佛母菩萨一直诱导她前往,但她也是早做了充分的准备。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演了一出“欲取先予”的好戏。

    在黄泉秘府之行前,黄泉夫人便精修天魔裂魂分身之术,故而在面对十方慈光佛魔灵之时,被斩下一缕分神,依然能够脱身。而且,正是那缕分神,让灵性浑浊的大黑天佛母菩萨如获至宝,闭关深研,换来十余年的喘息之机。

    但最让余慈佩服的,是黄泉夫人在这般危机丛生的环境下,依旧安步当车,从容不迫。不但消解了大黑天佛母菩萨咄咄逼人之势,甚至是借了把力,借十方慈光佛魔灵的手,重创她自己的道基——

    这事儿听起来无比荒谬,但事实就是,黄泉夫人正是借着道基重创的“机会”,通过“无别有情之心”的观照和统驭,将自身情绪思维彻底抽离出来,跳出了天魔法理的局限,另辟蹊径,自成世界,形成一颗“真种子”,并由此早早登入真实之域。

    之所以如此做法,正是因为她以敏锐的感知、超前的见识,早早便发现了天魔一族乃至于魔门修行的先天缺陷,也通过照神铜鉴进行祭礼的时机,确认了“无量虚空神主”,已非前身。

    为何会有这等惊天巨变?

    在黄泉夫人看来,实是天魔前路已断,一干人等均要打破桎梏,意图抽身之故。

    黄泉夫人自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她顺着无量虚空神主这条线索,找到了新的机缘。选择在元始魔宗行将分裂之前,结交陆沉,为其疗治无量虚空神主带来的暗伤,也刻意奉迎,最终结成夫妇,并立刻叛出魔门,最终借陆沉之力,轰破照神铜鉴。

    正是通过这一过程,她与大黑天佛母菩萨彻底切割,并将身上已经濒临崩溃的魔门道基扫荡干净,斩去束缚。

    便从那一刻起,黄泉夫人“真种”大成,虽是极微之一点,却内蕴宇宙根本法理,只要有一个恰当的机会,便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虽然摧毁道基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但对黄泉夫人来讲,一切是值得的。

    层次境界摆在那里,就算她以弱质之躯,照样可以呼风唤雨。

    “真种”大成,更使她具备了最具价值“退路”——投胎转世也好、寄生夺舍也罢,甚至更狠一点儿,径直去“合道”,都有一定的优势。

    黄泉夫人的作为,一步步清晰明白,不敢说算无遗策,却也是有条不紊,谋算应变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

    余慈确实是非常佩服没错,可是要让他真正去“敬佩”,却也不能。

    越是深入了解,越觉得这女人还是让人心底生寒,

    余慈一路看到陆沉与黄泉夫人同归东华山。可他们没有选择做一对神仙眷侣,双宿双飞,而是都带着野心,研究如何打破真界束缚,实现无所拘束的自由之身。

    陆沉要从自身做起,将天人九法运化到极致,抗击一界,强行挣脱,近于合道,却更加堂皇大气,相应的,难度也更高。

    黄泉夫人则要从外部世界的结构改起,彻底改变真界法则面貌,趁机脱离。

    两人固然有分歧,却是一内一外,没有什么实际冲突,互不干扰。

    然而,黄泉夫人要改变真界面貌,势必旁涉多门,也是在这种研究过程中,她“无别有情”——而在实际意义上,则是“冷酷无情”的一面,彻底显露。

    最初,她以东华虚空为试验品,调整天地变异后的合理结构;又在教习、婢仆身上做文章,令其与虚空变异相适应;

    她用自家女儿为试验品,教授天魔裂魂分身,模拟操纵情绪、人格;

    也用陆沉为试验品,探究真界天人九法的局限,比较与宇宙真实的差异;

    最不可思议的是,因为陆沉是真界中运使天人九法的巅峰,超出黄泉夫人的观照极限,为此她竟然重新接触元始魔主,学习借鉴其成果,再用于陆沉身上,使得陆沉渐有被元始魔主染化的趋势。

    陆沉对她的所作所为,终于是受够了,与之彻底决裂,并将她禁锢,幽禁在心庐之中。

    然而,陆沉终究还是迟一步,他封得住黄泉夫人,却封不掉元始魔主的勾连,魔染情况渐重。他是决绝之人,毅然奔赴域外,决死一战,此后的结局,便是天下人所知的那个。

    这期间,黄泉夫人起到的作用,令余慈这外人看了,也要为之齿冷。

    也许“无别有情之心”下的黄泉夫人,那浅浅的“情意”,容不下善恶是非,可连亲疏远近也容不得吗?

    事实证明,还真容不下!

    唔,等等……好像有哪儿不对?

    余慈再次心血来潮,这次要比上回更清晰一些。

    刚刚走马观花看黄泉夫人的记忆,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困扰他太久,稍稍检视,他就发现了源头所在。

    陆沉的封禁。

    能够将黄泉夫人困锁的手法,自然非同小可,余慈虽然通过他独有的手段将其破解,可是坦白讲,只能算是取巧,也是完全不把黄泉夫人当人看,才敢这么做法。

    真正的封禁可不是这么解的。

    当然,余慈也不认为,陆沉会给旁人留下解开封禁的机会。

    他在黄泉夫人的记忆中看到了陆沉封禁的全貌。

    除了他已经分析并破解的拳意生机连锁压制以外,陆沉还在黄泉夫人的形骸之上,做了封锁,使之成为圈禁黄泉夫人的另一重桎梏,也是封闭内外信息互通的屏障。

    余慈怀疑,这是陆沉专门针对黄泉夫人天魔裂魂分身而做的防备。

    当此封禁完成,黄泉夫人便可算是真正地“与世隔绝”,其一切信息和痕迹,就在世间彻底消失了。

    世间任何锁魂搜神、天机神算类的法门,在陆沉的封禁之下,都再不会有任何作用。

    客观上,大黑天也好,罗刹鬼王也好,都失去了黄泉夫人的踪迹,永远无法通过任何方式锁定她的位置。黄泉夫人在接下来这些年里,能够以纤纤弱质,神出鬼没,多赖于此。

    可是,就在刚刚,余慈灭杀了黄泉夫人的的肉身,屏障已经打破。

    只这样还不算,黄泉夫人惯常封闭的“真种”也被他威胁着撬开,与记忆交融。

    要知道,此时这巨量的思维记忆中,可不同于先前“客观”的观照中讳莫如深,而是充满了大黑天佛母菩萨的信息以及与之相关的黄泉夫人犀利的思辨。

    更要命的是,在此移转灵枢之际,生死法则正与之密切接触,发挥作用。

    生死法则的另一端是哪个?

    不好!

    余慈总算醒悟过来,如此作法,岂不是等于给对方帮忙搜索黄泉夫人所在,并锁定目标?

    这样强烈的针对性信息,对于修持“神主之道”的大能而言,简直就是在它耳边大声招呼:

    老子在这儿,有种你来啊!

    他再想调整,又哪能够?

    时间也许有一个间隔,也许没有。

    虚空中,无形之弦震动,生死玄机摆荡,独有的信息穿透层层虚空,渗入此间,还原成一个明确的信息:

    找到了。

    大黑天佛母菩萨!

    余慈的心内虚空,本是极其私密之所在,一应外人神意、法力都难涉透,可是大黑天佛母菩萨同样是掌控生死法则的大能,又同样是走的“神主之道”,通过这个渠道,如果再有明确的信息导向,内外远近,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这一刻,不管是余慈,还是大黑天佛母菩萨,都感受到了彼此实质性的威胁。

    还是那句话,法则很宽,也能很窄。

    就算早早就是对头,就算早就明确了这个问题,但任何理论上的推衍,都比不过这一刹那的真实感触。

    双方都最担心的情况,倏乎间已经变成现实。

    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余慈之于大黑天佛母菩萨,又或相反,都是如此。

    同一法则,同为神主,透过生死法则,甚至可以直接触动彼此的道基,一个不慎,建立在道基之上的所有,都会如沙滩上的城堡,浪花扑来,便彻底崩溃。

    宿命的大敌,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没有任何无意义的“交流”,大黑天佛母菩萨怒潮般的神意杀伐之力,便随着生死法则的震荡,轰然而来,瞬息而至。

    此时此刻,余慈与大黑天佛母菩萨一在地北,一在天南,相隔远超亿万里,然而凶险情境,分明就是短兵相接,近身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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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华阳神战 生死魔国(上)

    心内虚空之外,劫云深处,宝蕴正和玄黄聊天,同时看守金刚魔俑,免得被它寻机逃掉。

    在宝蕴看来,玄黄这小家伙儿既灵性又乖巧,尤其是这段时间读书很多,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可爱得紧,忍不住就要多揉几遍他的小脑袋瓜,笑眯眯地很是开心。

    由于她特殊的形态,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身在外,这些年可闷得不轻,好不容易有个可爱又可玩儿的对象,某种意义上,也是“特殊的同类”,哪会轻易放过?

    对宝蕴动手动脚的行为,玄黄说不出喜欢不喜欢,不过他的性子是极好的,任宝蕴怎么揉都不生气,且是有问必答,一点儿见不出之前斩杀万千天魔,所向披靡的模样。

    两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余慈从心内虚空出来。

    可突然之间,虚空中异变骤生。

    强压透空而来,周围的云气就那么凝固了,如果仔细感应,还能够捕捉到某种强横神意微幅而高速震动的冲击力。

    就是这样的冲击,造就了令人窒息的压力——作为“非人式”的特殊存在,宝蕴甚至有久违的窒息之感。

    她知道,这是她所存在、感知的空间被压缩的缘故。

    而且,作用在此地的力量层次,相当高端。

    那是一轮可怖的神意对冲,主战场甚至不在当前的虚空层面上,只是余波,就让她十分难受。而且,这份冲击,分明正在急速接近!

    宝蕴低声惊呼,招呼玄黄一声,化入劫云之中,闪避开来。

    面对如暗流般碾至的冲击,玄黄本能想一剑斩出,想了想却又停下,追着宝蕴而去。

    在这波冲击下,真想闪避也没那么容易,其范围之广,着实可怖。

    顷刻间就是千里、万里,都受到影响。

    玄黄在宝蕴身后,如影随形,给她挡下许多压力。

    又蓄积到一定规模的雷池之中,困锁的金刚魔俑大声咆哮,连它也有所察觉,深感不安。

    虚空明暗交替,仿佛日夜相继,往来轮转。其实是虚空法则环境的跳变,一轮轮变化,无休无止。

    劫云如海,本就是最为酷烈的环境,但这时候,似乎也有所“延展”。不是上下四方这样空间的扩张,而是整个环境“烈度”的变化。

    宝蕴合于天地法则意志,与天地大劫几乎融为一体,对劫云的整体环境本来最是熟悉,可在此刻,竟然也有些失神。

    那正急剧注入虚空的力量,仿佛正将她逐步剥离,抛出这片天地之外。

    她一直在想,她这样的特殊型态,真到了九天外域会如何?到了其他虚空世界会如何?

    当前这份感知,似乎便如是。

    臆想中的惶惑与现实中的感觉相融,她绝不喜欢,甚至于恐惧。

    便在此时,虚空再次动荡,但这回传导过来的信息,却是让人心安。

    心内虚空张开,将宝蕴和玄黄,连带着远处来不及带走的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一并收入。

    可两位还来不及喘口气,发现这里也是动荡不休。

    血海浪翻潮涌,九道水龙卷,都是歪歪扭扭,随时都要崩溃的样子。

    刚刚一轮神意杀伐过去,真实之域若确有其所,必是一片狼籍,破碎的法则飞落如雨,化生为种种奇形怪状的鬼怪魔灵,随即被咆哮的血海魔头吞噬一空。

    这样突如其来的交锋,是否是某人的算计,己经无法细究。

    余慈居于血海之上,面无表情,仰观明月。

    照神铜鉴所化月轮微微震动,带起一圈光晕,作为镇压万魔池的枢纽,体现出目前所承受的压力。

    要说起来,照神铜鉴和大黑天佛母菩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形”与“神”的关系。

    但当初陆沉将照神铜鉴轰破,后来黄泉夫人又将其分解,甚至利用元始魔主的“试验”,令其上留痕湮灭,斩断了一切因果,此时此刻,余慈倒不担心大黑天佛母菩萨会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也动不了!

    他只是通过照神铜鉴的反应,感受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神通。

    刚刚,通过生死法则,双方接触的,都是对方的根本法门,就算有所遮掩,却也有限。

    余慈不喜欢这种直接翻底牌的情况,想来对面亦如是。

    不过算起来,似乎是余慈占了便宜。

    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生死神通法力,带着强烈的“轮回”之意。

    这个轮回,不是刚刚匡言启模仿的那种,仿佛要将人扯进“转动的车轮”里碾碎,而是以生死法则,直接搜检窥探目标生灵存灭的极限所在。

    所谓生死合“度”,这个“度”最是关键。

    合度则生,逾度则死,一旦有所见地,径直卡住“刻度”,将目标从“合度”的环境中,硬甩到“逾度”的环境里去。

    相应的,自然是法则的急剧变化,里面整合了虚空神通,在天人九法的运化上,别具一格,是永远站在优势地位的战法。

    相比之下,余慈的生死法则运用,就显得单纯许多。

    他只是用生死法则做一个框架,往里面填的东西,稀奇古怪,玄门的东西也有、魔门的东西也有,剑宗的东西也有,有点儿不务正业。

    若是对面的大黑天佛母菩萨也要窥探虚实的话,怕是会比较失望的。

    若非如此,先前那一轮,余慈也未必能顶得住。

    同样是神主,同样是真实之域的境界,神意攻伐用惨烈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在天地法则体系中的跳变,瞬间可达千次、万次,而神意震荡的频率,更是远超过百万的层级。

    只要是生死法则所及,从根本法则层面,到衍生法则层面,每一寸缝隙,都被对冲的神意塞满,不给人任何喘息的空当。

    如果余慈仅仅是精修生死法则,比较积累底蕴,这一轮对冲,必是要大败亏输。

    然而接连应用紫微帝御、万古云霄等大手笔、大架构,再有域外感悟虚空、大日法则运化,使得余慈在法则结构、天人九法运化上的认知和造诣,今非昔比。

    从一开始,就以心内虚空为根基,将主战场放在了真实之域。

    虽未立起紫微帝御、铺开万古云霄,可临时架设的法则结构,依旧严谨牢固。

    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神意杀伐之力,便如狂风过林,初始呼啸强劲,后来便给层层化消,抵至心内虚空时,已经挫消锋芒,自然无法起到作用。

    但余慈仍不满意,怎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也好,与罗刹鬼王也好,一旦交手,总是被人打到家门口?

    前面罗刹鬼王那回,是给封在了万魔池中,未得深入;

    可大黑天佛母菩萨同样是生死道基,不确定会不会被它看出什么端倪。

    即使在心内虚空中会比较省力,余慈也不想把自家的根本重地弄得一团糟。

    故而在第一轮神意对冲将尽之时,余慈是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将对手封出“门外”,那也正是宝蕴、玄黄感觉到压力横出的缘故。

    余慈将他们摄入心内虚空,免了后顾之忧,不再耽搁,一步跨出,真身已在真界天地之间。

    周边劫云翻涌,霹雳横空,就在耳畔眼前激闪,可带来的压力,还远远比不过亿万里开外的那位。

    此时,两边都需要做一些调整,这样全无准备的遭遇战,没有哪个愿意碰到。

    但至少大黑天佛母菩萨那一方,不像是会善罢干休的样子。

    而且,余慈已想起了另一件要命的事,心头微寒,正要动作,大黑天佛母菩萨与他却是心意相通,骤然发力,生死法则两边,无形的力量再次对撞。

    数千里虚空,刹那间仿佛给区分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世界,轮转不休,同样的,就是数十类不同的天地法则体系,纵然都只是片断,也给余慈神意力量的传导造成了极其不利的影响。

    甚至于险些就落入“陷阱”,栽进“轮回”里去。

    这一次,余慈欲攻,大黑天先守,

    却使余慈更似落在下风。

    一方面,是攻出来的时候,没有了心内虚空的加持;另一方面,大黑天佛母菩萨已经透过生死法则的联线,将越来越多的力量透空传来。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这般形势下,说不得大黑天佛母菩萨就要请它的盟友出手……

    亿万里长途,对神主来说,只要条件具备,真的不算什么。

    事实上,通过感知,余慈隐约知道,某人大约正通过大黑天佛母菩萨,向这里投注视线。

    饶有兴味的眼神,仿佛要直接穿透到人心底。

    是的,那是罗刹鬼王。

    同时被两个神主级别的大能盯上,若说余慈心里不紧张,定是假的。

    只不过,两位神主交锋,把持生死法则这唯一的通道,除此以外,再没任何法力传导的介质。

    罗刹鬼王若强要发力,反而会干扰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威能。

    当然,如果附近有一位得力的信众,或者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铺开情绪网络,情况就要截然不同。

    余慈正是出于这种担心,意图扫荡方圆数千里虚空,暂时断绝罗刹鬼王的念想,却被大黑天佛母菩萨所阻。

    如此,再无疑问——罗刹鬼王是真的要过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华阳神战 生死魔国(下)

    对罗刹鬼王,余慈是真的忌惮。

    论谋算,罗刹鬼王只要认真起来,绝不在任何人之下,行事看似恣意荒唐,却多有深意。

    不只是余慈,就是黄泉夫人,每次与其打交道,都拿出十二分的小心。

    根据黄泉夫人的认知,罗刹鬼王十余劫来,游走于两界之间,隔岸观火不说,对煽风点火也很有些爱好,当年陆沉与无量虚空神主对上,背后似乎就有她的影子。

    可以确信的是:罗刹鬼王对所有神主、包括有可能成为神主的目标,都有超乎寻常的兴趣,黄泉夫人将其归结为“对掌控真界法则体系的执念和热情”。

    所以,她接触、乃至于培养大黑天佛母菩萨,给无量虚空神主使坏,眼下又盯上了余慈。

    无论如何,余慈也不能如她所愿。

    余慈心念微动,厚重的劫云中,之前隐没无踪的雷君法相重新显形。

    虽是人形,但雷君非是生灵,不过,始终受它禁锢的金刚魔俑,还算得上。

    剧烈的轰鸣声里,雷池中的金刚魔俑暴露在绞杀的神意冲击之下。

    它受雷君法相禁锢,而雷君法相和余慈气机互通,这样一来,某种意义上,金刚魔俑就成了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交战的介质和战场。

    金刚魔俑的咆哮声响彻云端。

    就算被禁锢,这个堪称不死不坏的怪物,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作为十三外道中生命力最强大的族类,金刚魔俑的“生命刻度”之宽广,几乎已经是所有生命形态的极限。

    不管是在怎样的恶劣环境下,它都能够维持住强横的状态。

    好比之前,就算真界天地法则意志带起劫雷如海,它也能抵挡得住。

    余慈甚至怀疑,将它扔进太阳里去,说不定短时间内,也能活得下来。

    这样的“战场”,对于掌握生死法则、又满怀杀意的双方来说,其实是最为吃力,消耗也最大的,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而且攻方要比守方更吃亏。

    大黑天佛母菩萨显然就是吃亏的一方。

    这是它不了解之前事态的缘故——天知道这片劫云中怎么会蹦出一头金刚魔俑来。

    只不过,大黑天佛母菩萨也不会乖乖按照余慈的布置行事,一发觉不对,立刻就要跳变开来,另辟战场。

    但不管怎样,它的神意冲击还是停滞了一线,而就是这样的耽搁,给了余慈机会。

    余慈头也不回,径直遁入劫云深处,顷刻远离。

    宝蕴果断跳出来帮忙,天地法则意志成了最好的掩护,横亘在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之间。等后者完全腾出手来,余慈已经远去数百里,而且层层布下雷霆防御,扭曲虚空法则,干扰它的神意杀伐。

    一时间竟成了追逃之势。

    大黑天佛母菩萨:……

    堂堂渊虚天君的脸面何在?

    里面有鬼!

    大黑天佛母菩萨很清楚,生死法则牵系之下,就算余慈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彻底摆脱它的锁定,这一点,余慈也该知道。

    如此前提下,执意这般做法,必然有所谋算。

    但在绝对的差距面前,这点儿心思毫无意义。

    东海之上,老友已经安排布局,传送信众到附近,到那时,他们合力围剿,除非陆沉复生,曲无劫再现,否则必无幸理。

    以前是投鼠忌器,现在么……

    就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扫除这个祸害!

    大黑天佛母菩萨神意漫卷,锁定余慈,一路追击,也在不断探测周边环境。

    不多时,强横的滔天魔气便横在前方,那里是华阳窟!

    那边环境确实复杂。

    一念未绝,已经给扔在后面的金刚魔俑暴吼,由于雷君法相分力帮助余慈抵御大黑天佛母菩萨,禁锢之力不免有所减弱,给了它发力的空隙。

    面对这种具备“拔山掷岳”神通的强大魔头,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

    一旦松了,就再难控制。

    金刚魔俑吼声如雷,在万千雷霆的连番轰击下,本就魁伟的身躯竟是又膨大一圈,魔气紫雾重新扩张外烁,有形无形的束缚被强行挣开。

    雷池摇动,随即崩裂开来。

    金刚魔俑脱困,第一个念头自然就是报仇。

    只是没有了天魔驻留,以它可怜的判断能力,想抓住罪魁祸首,难度未免太高。脑袋转了两圈,却是盯上了困锁它最长时间的雷君法相,暴吼声中,冲击上去。

    然而在滚滚劫云中,想要抓住雷君法相,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个大块头只能是追着目标,闯进华阳窟核心区域内,惊起乱象,闹成一锅粥。

    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注意力稍微偏移,便不再理会,只是锁定余慈,也是给罗刹鬼王定位。

    在华阳窟附近,冲霄的魔气,将漫天劫云冲散,余慈反而不如在劫云中那么行动自如,也就再请宝蕴回返心内虚空。

    只隔一线,他便与大黑天佛母菩萨再次“短兵相接”,刹那间神意对冲百万次,却是由超过千次的跳变切割开来。

    以华阳窟为中心,数千里方圆虚空嗡声震荡,灰暗的背.景颜色,倒似又加深了一层。

    在魔国中游荡的不计其数的魔头,突然间齐齐停滞了一下,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念魔、煞魔就此崩解,步虚以下的天魔眷属,也有千百个皮肉干枯、血液蒸发,化为朽土,也有的直接崩散成血雾。

    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神意对冲,自然只能在“生死法则”这唯一的通道中进行。

    说是唯一,但作为天地间根本法则之一,生死之法可说是渗透到真界天地的方方面面,一切生灵存灭都有赖于此,在上面的角力,自然也有无远弗届的影响。

    必须小心,否则可能招惹上可怕的因果。

    余慈深入到华阳窟附近的魔国深处,就是担心一个弄不好,百里万生灵灭绝,贻害无穷。

    果不其然,两边在生死法则上的神意对冲,将周边生灵的生命根基整个地掏空,刹那生灭,尽归腐朽。

    本来因为魔国覆盖,而生机凋零的华阳窟周边,如今更是化为一片绝地,连个草叶儿都不见,浓郁的死气与魔气混染,直冲霄汉。

    余慈立身于混浊元气之中,周围魔影若隐若现,那是从刚刚生死翻转中幸存下的魔头,本能地反扑。

    能活下来的魔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可说是肆无忌惮地神意对冲,使它们这些魔头,便如同牵线的傀儡,完全身不由己。

    死不死得掉是一回事儿,糟糕的感受则是另一回事儿。

    余慈头顶明月悬照,照彻百丈范围,清辉到处,什么天魔,都硬生生给摄入万魔池中,稍微强劲一点儿,感觉到危机,只能在外围弄影。

    “照神铜鉴?”

    大黑天佛母菩萨还是首度与他交流,纯粹意念的传导,分辨不出悦耳与否,戏谑之意倒很明显:

    “堂堂上清宗未来掌教,用起来魔门祭器如此顺畅,这样好么?”

    余慈也笑:“呵呵,原来菩萨也是妙人儿。反正我是没想到,这些年来一直和您这么亲近。”

    他的意思是指,照神铜鉴本算是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形骸之属。

    虽然已经斩断了因果,对面那位也不像是有什么牵念,可嘴上占点儿便宜,也是可以的。

    据黄泉夫人的推断,“镜灵”本身,是无所谓男女的,不过,可能是受东海那位恶趣味的影响,成道定为女相,强说是“她”也是可以的。

    所以,选择借鉴的照神铜鉴主祭,也都是女子,两边这些年来,也不知如何亲近?

    不管她们怎样蜜里调油,现在还是分开的好。

    哈哈笑声中,余慈一拍顶门,清光冲霄而起,便是滔滔死魔戾气如何翻涌,也难以摧折,其实也不像特别排斥的样子,倒似群拥在侧。

    清光入空,转眼铺开,化为一张星图。

    星图当空舒卷,刚刚漫溢的死气,竟是给收拢进去,运转不休。

    道基外化!

    世上长生中人,全力发动之时,多数有道基外化之景。

    高拔者,有庆云、景星;庸碌者也有虹光、香云。

    余慈外化者,竟是一幅星图,概略显现三垣四象之天域,仿佛是心内虚空的“星辰天”铺展开来,其实,这正是以“天垣本命金符”成道者独有的气象。

    星图的细节,也会因为修行者的侧重不同、根基不同而有所偏重。

    大黑天佛母菩萨隔空感应,只是目前余慈头顶星图之外,光晕层生,不甚分明,看不出内里详情。

    能感觉到的是,余慈依旧是在生死法则上做文章。

    星图运化死气,这种很有邪魔气象的手段,其实是证明了余慈在生死法则上纯熟造诣,当然,也有与之相配套的独特法门。

    倒让人有点儿印象……

    如今还是白日,不见星空,但像大黑天佛母菩萨这样的大能,自然对星辰运行轨迹心中有数,知道清光所化的星图,正与当前被阳光所遮蔽的星空一一对应,精确得很。

    便在星图之中,有一片区域,死气涌入,星力蕴结,九颗星辰,七明两暗,奇妙运化,其形如勺。

    勺柄指向,生死玄机,一笔勾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拒人万里 三方乱战(上)

    足足七万里开外,正以罗刹教秘法破空赶路的某个虔诚信众,陡然双目一突,心神乱离,气机不自主外放开来,而当头便是汹涌劫云,雷光迸射,瞬间便将他淹没。

    北斗劾魂注死术。

    以此符勾动生死玄机,虽相隔亿万里,也能触发目标死劫——怎么死的不重要,结果是想要的就可以。

    余慈这一击,时机卡得刚刚好。

    那信众已经是距离华阳窟魔国最近的一人,罗刹鬼王也是正要神力降临,以他为跳板,成合围之势。偏偏就这在瞬间,北斗劾魂注死术发动,将其点杀。

    余慈出手,大黑天佛母菩萨自然是知道的,意念又来:

    “分心不太好吧?”

    话是这么说,余慈的举动,还是让她有些警惕。

    七万里,是个比较微妙的距离。

    其远远超出常规的神意感应范围极限,但在真实之域层次的修士眼中,也并非天堑,只是需要某种“触动灵机”式的锁魂定位,才能跨越过去。

    能够在这个距离上,准确锁定目标,勾动生机玄机,诱发天劫,正显示出余慈对天地法则体系不可思议的掌控力,乃至于对罗刹鬼王行为的准确判断。

    另一种意义上,就证明余慈除了生死法则以外,在其余多项天人九法上,都有些精深的造诣,这样才会具备如此全面而广阔的感知。

    真的很麻烦……

    余慈能够立起星图,便是在生死法则上站稳脚跟,与她的“生死轮回”一般。

    两边就像在一条悬在高空的细索上摔跤,随时都可能翻下去,这时候看的不只是谁站得稳,还要看绳索之外的辅助,也就是天人九法的运化圆融与否。

    任何一个根本法则,都不可能单独存在。到最后,比拼的还是整体水准。

    问题在于,大黑天佛母菩萨不想比拼这个,她没时间。

    她远比罗刹鬼王要实际,没那份玩乐的心思,不存在任何“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惺惺相惜之感,能早早解决掉,为什么还要绕圈子?

    之前不敢动余慈,是忌惮“上清后圣”的威能。

    可如今……

    便在此时,远在数百里外,高空劫云电浆迸散,雷君法相附近十余个雷部神明,被金刚魔俑连续的暴击打散,雷域撕裂,两边近身搏杀,几番交缠,都在云端立身不住,重重摔落云端,直撞向华阳窟。

    偌大的山体窟窿就像是饕餮贪婪的大嘴,将它们一口吞掉。

    相继而入的,是万千雷光电链。

    雷君法相气机牵引之下,几乎将半边天空的劫云都给扯下来,如一头狰狞的恶龙,张牙舞爪,扑击而下。

    如此冲击,实在太过激烈。深窟之中,刹那间便魔气如潮,喷涌而出,一波未尽,一波又起,势头猛烈,层层叠加,以至于整个山体都在颤抖。

    刚刚才撞进去的两个人影,就这样给汹涌的魔气硬给倒喷出来,形如恶龙的劫云雷光如遇强酸,转眼间就给销蚀殆尽,与之密切相关的雷君法相,亦有崩解之势。

    相比之下,肉身最为坚固的金刚魔俑倒是最完整的那个,却也重重抛飞,砸在山脊上。

    这个大块头猛地又吃了闷亏,更是情绪暴动,连雷君法相都不顾了,咆哮声中,便要硬顶着魔潮,冲杀过去。

    然而,便在此刻,有强横魔意,横亘山脉之间,竟是硬生生把金刚魔俑的势子压了一头。

    当然,作为十三外道中号称“个体战力第一”的存在,金刚魔俑也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压的,其亦有凶横之气,冲抵过去。

    两边气势对撞,华阳窟又是抖颤

    似乎是被金刚魔俑激怒,本来在山脉间还有些低伏内敛的魔意,刹那昂扬向天,搏击云霄,魔意周覆万里。

    这回不止是华阳窟,连带着周边万里魔国,都抖颤不休。

    但也正是如此强势的反应,自然就波及了仍在此交缠冲击的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

    感受到这般强劲的力量,两边不管是有准备的还是没准备的,都是心惊,不自觉便暂时分开,看着那魔意层层拔升,一路冲上真实之域。

    三方真意冲霄,隔空对峙。

    此时此刻,真实之域中,余慈能见到,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无尽虚空轮转,生灵化生其间;

    余慈这边则是仙山云海,宫舍连绵,天人往来,如道境天宫,依旧是玄门气象;

    另一方,则没有明确的法则结构,幽暗无边,偶露峥嵘,便如华阳窟一般,本体巍峨,内里更是深不见底。

    余慈惊讶之余,也是暗中观察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反应。想知道她对这个家伙,是否有所认知。

    显然,大黑天佛母菩萨对这位是比较陌生的,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探测举动,但很快便自来熟地与其交流起来:

    “你我同为魔门,联手杀他如何?”

    意念到处,还转换成魔门气象,套起近乎,以她的根底,做这种事情当真一点儿也不费力。

    余慈看得无语,现在他是明白,大黑天佛母菩萨是怎样的人物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示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这个魔门强者的意念,同时切过两边,冰冷刺骨。

    余慈想到黄泉夫人的推断:在此时已沦为魔国的华阳窟修行,有害无益;除非是有特殊的方式……

    可又是怎么个特殊法?

    余慈想知道,但暂时又没有深究的机会,因为这个时候,本与此事全不相干的魔门强者,竟然痛痛快快地出手了!

    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但乍一接触,余慈就发现,他对这个魔门强者的估计还是有些低了。

    能在真实之城站稳脚跟,自辟一方区域,如果不把他这种异数计算在内,起码也是最强横的六欲天魔,也就是大劫法宗师级数,余慈最初也是这么算的。

    毕竟再往上,自在天魔的层次,又不是走神主之道,便非此界法则所能长期承受。

    可问题在于,魔门强者分攻两边,其刹那间的冲击,却是让余慈想起了另一个人:

    八景宫的萧圣人。

    不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而是立身于真实之域的方式,非常近似,也与走神主之道的存在,截然不同。

    余慈也好,大黑天佛母菩萨也好,在真实之域都是法度为先。可这位,分明是以强横的真意,硬生生在真实之域撑开一方天地。

    余慈是从单纯的真意入境过来的,知道这里没有任何可依仗的法则,不创造出基础,将是举步维艰。

    可是这个魔门强者全不用这么麻烦,真意所至,法则自生,自成一域,虽说维持时间很短,架不住方便啊,自由自在,爆发力更是可怖。

    某种意义上,在真实之域,地仙和正常层面下是没有太大区别的,甚至于更少掣肘,更能恣意挥洒。

    反正都是扭曲破坏,哪家不是破啊!

    自然,其对天地法则体系的破坏,更加严重。

    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还有“创造”的一面,生生不息;这位则自具一格,不假外求,又哪管旁的?

    这还是有他和大黑天佛母菩萨挡着,若是两个地仙交战,真实之域反作用于真界天地法则体系,后果可想而知。

    怪不得……

    余慈总算明白,为什么陆沉与六大地仙一战,会对真界法界体系造成近乎崩盘式的重创,根本就是地仙的特点所决定的。

    也无怪乎此界能容忍罗刹鬼王,却少见地仙踪影,这样的破坏狂,还是都到域外去好了!

    不过仅就当前而言,真是最好不过!

    余慈的心思,其实从立起的法则天地便可见出端倪,他没有拿出紫微帝御、万古云霄这样成熟的架构,论谨严不如大黑天佛母菩萨,论气势不比魔门强者,意象飘忽。

    不是他能力不及,而是分明没有恋战之心。

    以他如今的能耐,就算是占尽上风,也无法真正灭杀大黑天佛母菩萨,对方却随时可能与罗刹鬼王合围,这种战局,还要闷头跳下去,实在没有道理。

    从一开始,余慈就不准备与大黑天佛母菩萨他们死战。

    牺牲雷君法相,勾出魔门强者搅局还是第一步,后面,就要看其他人配不配合了。

    现在,还是要应付过这场大战。

    在真实之域,距离其实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只要双方气机相接,法则互相渗透,就算相隔亿万里,“感觉中”也就是目视可及。

    像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由于要临时创立、干扰法则之故,自觉不自觉就要放开一段距离,其实就是法则运化的空间,其大小远近,以及主控在谁,就代表着哪一方控制着节奏。

    但魔门强者强势切入,以其强横真意,横亘真实之域,受其影响,三方的距离,刹那间便给扯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

    这就代表着,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法则运化的空间,被急剧缩小,本来还算是从容不迫的姿态,很难再保持下去。

    面对这样一个浑不讲理的魔头,实在太危险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拒人万里 三方乱战(下)

    乍一接触,吃亏最多的是余慈。

    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生死轮回”,一看便是成千上万年磨砺出来的,扎实稳固,法度谨严。

    而余慈一开始就存了远遁之心,凭着对大黑天佛母菩萨的了解,没有问题,甚至应该这么做,足以迷惑她,并给随后的动作蓄力。

    可是对上这个浑不讲理的魔门强者,过于随意的法则建构,就是致命的破绽。

    强横真意抵至,宫室摇动,根基不稳。

    余慈没有时间后悔,大黑天佛母菩萨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从旁杀来。

    她的做法与魔门强者的直来直往不同,甚至与先前也不太一样。

    “生死轮回”所生就的法则天地,就那么对着余慈这边“贴”上来,不是那种强劲的撞击,然而其独有的法则结构,一旦接触,便如水银泄地,层层渗透进来,“腐蚀”所接触的一切。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短兵相接”,完全是看两边法则结构哪个更牢固、哪个更稳定。

    余慈暂时却顾不得她。

    魔门强者已经打得发了,真意所指之处,摧枯拉朽,破坏力之强,简直毫无道理,其冲击直指核心根基,表现在这一方法则天地中,整个道境天宫都有不稳迹象,外围天宫楼阁甚至是接连坍塌,仿佛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掉。

    他一路杀到这片道境天宫的中央区域,真意扫过,宫殿楼台又是崩解一片,在真实之域,虽然见不到什么瓦砾灰烟,却也像是在精致的画作上信手涂染墨迹,粗鲁得很。

    不过,横扫得痛快,未免有所疏漏。

    其真意过处,莫名竟有一座楼宇,撑了下来,那楼宇立于烟云之上,通体如玉,四角垂落风铃,其音缥缈不定,其形又巍然不动。

    在魔门强者所向披靡的情境下,反有点儿如鲠在喉的意思。

    不说多说,魔门强者的强横真意化为一片乌云,反罩回来,要将这碍眼的所在彻底毁灭。

    冲击到来,楼宇四面烟云将散未散,风铃激振,却有金玉之声。

    转瞬间,便在强横真意的压迫下,还原化形,成就高拔剑意,与外间冲击轰然对撞。

    真实之域剑光骤起,清音缭绕,顷刻十一转,余韵未尽,剑意已劈开外间一切,锋芒所指,竟是在真实之域中,开辟出一条通天大路,夷平所有阻碍。

    十二玉楼天外音!

    余慈将玄黄剑意化入了自家法则天地中,是个埋伏,更是本事。

    魔门强者真意微颤,刹那间收拢移位,竟是让了!

    他的势头看上去很猛,真意更是强横无匹,其实还是藏头露尾,将自己层层包裹在最深层,冲击更像是掩护,从没有逾过某个区间,面对突然爆发的剑意,终究选择了避让。

    余慈不管他,剑意直指,顺势就劈向了大黑天佛母菩萨。

    其实玄黄虽然有剑仙级别的杀伤,但在真实之域层面,还真是个初丁,属于将入未入的那种,要靠余慈提携,才能将剑意立起,化为楼宇之形。

    但只要进来,玄黄杀剑的破坏力便展露无遗。

    已经蓄积到极限的十二玉楼天外音,本就是要送给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礼物”,剑意所至,等若是剑仙全力出手,前面余慈法则体系的掩护也非常到位。

    再加上魔门强者意外地“配合”,这一爆、一让之间,真正被晃的,还是大黑天佛母菩萨。

    几个因素作用下,大黑天佛母菩萨无论如何也不敢硬挡,却又避无可避。

    面对硬生生在真实之域劈开一条大道的高拔剑意,生死轮回旋动,几十个世界法则各异,却又统一在“轮回真意”之下,前后相继,节节贯通。

    如此轮番消卸剑意,每一处法则结构都受到伤损,却随灭随生,并没有伤及根本。

    稍稍化去剑意锋芒,大黑天佛母菩萨也不会傻到全部吃下,那像极了“轮盘”的轮回世界加速旋动,乍看去是被剑意穿入,其实是导引开去,拼着轮盘一角受损,终究使剑意偏斜,自真实之域飞落。

    此时的真界天地,因为三位“真实之域”级别的大能交战,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飞落而下的剑光,更是凌厉,其划破云层,斜斜切过华阳窟,附近“诸天秘阵”的残余,给一剑扫荡小半,远方山脉余影中间,倒似给开了道“长缝”,虚空扭曲,吞没不知多少魔头。

    剑意对“天之三法”的伤害,是任何法门都无法比拟的。

    一时间,近万里天域,都动荡不休,劫云翻涌间,奔涌而出的已不只是电浆,甚至有天火浇下,仿佛是拔起了火山,再将岩浆倾倒出来。

    乍看去,倒像是天空给撕裂了长长的伤痕,血浆流淌。

    真实之域影响天地法则体系,反之亦然。

    玄黄这一剑太狠,大黑天佛母菩萨移转消卸的本事也太高,对于天地法则体系的冲击,就有点儿超过限度了。

    反激回来的震荡极其强烈,魔门强者无所谓,真意所至,便如操舟江上,任暗流漩涡如何强劲,都绰有余裕。

    大黑天佛母菩萨和余慈就没法像他一般,二者的法则结构,都为之波荡不休,需要调整。

    只是在魔门强者的冲击下,所谓的调整,也不好办。

    大黑天佛母菩萨离得太远,把握起来有所滞后;

    至于余慈,却是早有准备,已经七零八落的的法则结构干脆全盘放弃,借着玄黄剑意的镇压,得了一点儿空间,竟是将基本结构强行改变。

    当然,根基依旧是那一幅“星图”,依旧是建立天垣本命金符体系中……

    只是有所延伸。

    强光高热并起,在真实之域,余慈法则天地的废墟之上,刹那间竟是跃出一**日,吞没了一切。

    光和热在这里没有意义,要到现实层面,才能感受到其威能。

    便在“大日”飞腾的瞬间,虚空扭曲,以其为中心的大片区域,整个都变了模样。

    首先被改变的,就是虚空。

    尤其是在真界天地之中。

    这种由上而下,层层作用的法理和威能,就算大黑天佛母菩萨同样具备着精深的虚空神通,却因为相隔亿万里,渠道有限,比不过余慈就近发动,瞬间被压制。

    事实上,所有与天之三法相关联的法则,都受到影响。

    在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感知里,附近虚空像是一张被重物压陷的大网,法则所蕴含的力量,都向中央区域“滚下去”,在那里扭曲变形,化为熔炉,或是化为熔炉中的燃料。

    大黑天佛母菩萨杀意更盛。

    她近期一直在了解余慈的情报,立时看出,这套法则结构,似乎是从天垣本命金符里“太上圆光流金火铃符”一路符示神通中衍生出来。

    几个月前,洗玉湖上“碧霄清淡”之会,余慈正是用这一路神通,感通大日真意,力压广微真人,赢得湖上万千符修为之癫狂。

    此神通本来与虚空神通没有任何直接联系,却能延伸至此,脱却原本符法神通的窠臼……

    分明已得太虚之法三昧了!

    记得他本体去域外修行,仅仅几个月时光,就能取得这等成果,若给他十年、百年,那还得了?

    余慈若知大黑天佛母菩萨心中所想,必然会大叫冤枉,他能够用“太上圆光流金火铃符”而至“大日真意”,再勘破太虚之法中的一些门道,固然有几个月来在域外感悟之功,但必须要说,最关键的原因,不在这里,而是当年在东华虚空。

    当年,他亲眼目睹元始魔主的试验,看天地法则体系承受不起超拔之力的“重量”,扭曲时空,吞没一切,那才是根本所在。

    余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感受,也无法形容。

    在现实意义上,他在东华山中呆了十余年;可从另一层面讲,他又仅仅渡过不可思议的短暂时光。

    同样在现实意义上,他被那恢宏伟力硬压入虚空之一点;可从另一层面讲,就算日后破劫脱困,也不曾真正将那“一点”中的奥妙观尽、参透。

    现在想来,那似乎就是太虚之法的某种玄妙了。

    古往今来、上下四方,其义所存,似在其间。

    正是有了这样的经历,在宇宙中,贴近大日感悟之时,余慈的所得才会超乎预料地丰厚。

    他忽又明悟:

    是了,黄泉夫人那颗“种子”,极微之点而自蕴天地,岂不与当时他的情形很像?

    所不同者,黄泉夫人能够彻底地掌控,内蕴生机,随时生根发芽,可比他当初自如多了。

    当然,这是黄泉夫人舍弃了肉身、抛弃了大部分记忆之后的结果,更近乎于纯粹的“理”的层面,所以并没有造成天地法则体系崩溃的异象。

    现在没有时间深研,余慈拿出这一招,可不是出来吹嘘的。这几乎可以说是目前为止,他完全不借助外力,对天之三法最为深入的认知。

    当其呈现出来的时候,大黑天佛母菩萨在真实之域中的法则结构如何扭曲,不是重点,他真正关心的,是真界的天地法则体系,究竟扭曲成了怎样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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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跨空挪移 东西战线(上)

    此时,大黑天佛母菩萨、魔门强者均慑于玄黄杀剑的威能,还有大日之相的奇妙,暂不敢近前,也在互相牵制。

    看得出,那位不知名的魔门强者,对大黑天佛母菩萨也是很感兴趣的,趁着“生死轮回”受剑意冲击,颇是下了几招暗手试探。

    大黑天佛母菩萨正是因为底细被余慈翻出来,才引发了此时的冲突,自然不可能允许第二个人如此做法,两边关系更加紧张,若不是还顾忌余慈,早就杀个天昏地暗。

    余慈借此时机,已经弄清楚了真界天地此时的模样。

    虽然不比当年东华虚空,天地崩坏的末日景象,可他的大日之相,依然给周边天地法则体系,造成了扭曲——扭曲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真实宇宙中的太阳是狂暴的,其恢宏的力量扭曲了周边虚空,但整体感觉上是稳定的、平滑的,因为其关键性的力量相较于宇宙的尺度,微不足道;也因为那狂暴的力量缺乏一个有效的运用。

    但余慈模仿的这个,却是建立在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之上。

    近似的法理,力量虽然是天差地别,却因为他对天之三法的深入理解,作用于范围“狭小”的真界,效果更加强劲、明显。

    天地法则体系因为余慈“大日之相”的存在,呈现出范围惊人的整体“塌陷”,便在这扭曲的范围内,局部却各有不同。

    大黑天佛母菩萨和魔门强者受层层干扰,看不出来,余慈则心里透亮。

    这时的情况,就像一面沉陷的“大网”,因为重物往来翻滚,导致用力不均、高低不平、来回弹动。

    余慈便扣在“大网”的某处,上下起伏,左右摇摆。

    最初这个幅度极其微小,可随着法则运化的烈度增长,“震荡”的幅度也在增加。

    余慈小心控制着,让虚空的震荡和扭曲程度保持在一定限度内,也借此积蓄了绝大部分力量。

    当然,也由于这种做法,使得他的节奏变化出现了不应有的空当。

    大黑天佛母菩萨头一个反应过来,她驱动轮盘世界,洒出无数妖魔鬼影,飞蛾扑火般冲向余慈所化大日之中。

    这是试探,也是攻击。

    转眼间,大黑天佛母菩萨就发现,余慈大日之相,似乎是“徒有其表”,至少在外围是如此。哪还不知出了问题,当下洒落的妖魔鬼影便从试探,转成了实质性的侵蚀。

    众多妖魔鬼影,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萨神通传导的连线,也是激发神通的种子,洒落大日之上,因为余慈将绝大部分力量都内敛运化之故,大半尚存,就那么滋生蔓延,将专属于“生死轮回”的独特法则,渗透进来。

    这是干扰,也是禁锢。

    真被她在外围连成一片,余慈恐怕真要变成笼中之鸟了。

    如此“近距离”的渗透,完全是比拼法则生灭的速度,也是比较双方对法则建构的理解。

    在这一点上,余慈最近虽然进步不小,却也不敢说能压过大黑天佛母菩萨,更何况他现在分心旁顾,更没有精力应付。眼看着大黑天佛母菩萨到处“洒种”,在大日外层拓开一片又一片黑斑。

    那么,当断……则断!

    余慈再不迟疑,意念所至,玄黄心领神会。

    便是法则结构大变样的时候,十二玉楼天外音所化的楼阁,也稳居于大日之中,重新蓄势,如今就是发动之时!

    剑出无声,一往无前。

    真实之域中既定的法理也还罢了,但凡是大黑天佛母菩萨临时创建的法则,在此锋芒之下,无不辟易。

    但玄黄杀剑的目标绝不仅此而已,剑意所至,竟是破开一切芜杂枝蔓,径直锁定既定目标,斩了下去!

    其所透锋芒,只有位于目标“两端”的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最是清楚。

    生死法则!

    可根本法则哪有这么好斩?

    所谓剑修斩落生死枷锁,也只是斩断生死法则衍生在他身上的分枝而已,实际上就是拓宽生命的刻度范围,使约束更小而已。

    大黑天佛母菩萨很明白,哪怕曲无劫复生,真实之域所体现的天人九法的任何一条,都是没有可能斩断。

    若真断了,宇宙都要变个模样……那简直就是荒唐。

    倒是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中异化的一部分,确实是毁在他的剑下。

    顶级剑仙就是有这样的能耐。

    至于玄黄这一剑,不管怎样荒唐,确实是端端正正斩在了生死法则之上。

    法则本身,巍然不动,然而剑仙级别的力量强行介入,也是透过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传导,这一道根本法则两端,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同受震荡。

    显然,大黑天佛母菩萨受的影响更大一些。

    她必须尽快抚平生死法则及一连串衍生法则的震荡,才能更有效地传导力量。

    可玄黄做得更绝!

    竟是强行抵住斩不动生死法则而造成的反震,剑意再发,这一次,则留其主干而斩其枝节!

    独木不成林,只是光秃秃的树干……那叫梅花桩!

    根本法则也需要蔓生枝叶,才能与其他法则勾连运化,生就威能,其中涉及阴阳之理,动静之规、造化之力,复杂得很。

    玄黄斩去的,就是这些枝叶。且是不挑不拣,更像是胡斩一气,连锁反应之下,周边天地法则体系,都有点儿失衡的意思。

    换个时间地点,这根本就是屠灭百万生灵的架势。

    在华阳魔国,倒霉的就是那些天魔。

    稀里糊涂便给斩破了生死根本,刹那间崩灭的何止千百?

    这些可都是从前面动荡中撑下来的精英!

    如此斩法,玄黄受的反噬绝对不小,一轮剑意扫过,便后力难继,十二玉楼天外音所化的楼阁也随之崩解,他则回返余慈心内虚空修养去了。

    大黑天佛母菩萨也是怔然。

    即便根本的生死法则存在,这种衍生的“枝蔓”也是随灭随生,不可能彻底清除,但恢复总算一个过程吧。

    这期间,两边联系还在,可单纯的“甬道”,就是孤零零的感应,连信息传递都做不到,能有什么用?

    余慈则不会再给她从容发力的机会了。

    真实之域也好、真界天地也罢,光芒万丈的“大日之相”,猛然间向内塌缩。

    力量凝聚、运化,“大网”不堪重负,猛然陷下,再由顽固的惯性“扯”回去,来回弹动。

    以前的情形也差不多,只是这一次弹动的,是真界整个天地法则体系。

    如果将天地法则体系视为一面包裹着真界的大网,那么,此时此刻,这张网一部分重重凹陷下去,另一部分鼓出来。

    “形状”的改变,相对于法则扭曲爆烈式的变化,简直微不足道。

    但余慈还真的更需要单纯的“形状”。

    当认知拓展到天人九法的层面,整体的视角和观感,往往要比部分法则的实质性变化更重要。

    正因为天地法则体系这张“大网”严重扭曲,余慈就在“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找到一个最理想的轨迹,就像坐滑梯,一路滑下去。

    看起来很滑稽,其实在真界的大体系下,一“滑”的距离,可绝不仅是千里、万里的程度。

    日行于天,不是宇宙的真实,却是真界的特色。

    真界大日绕界而行,一日之间,遍行一界,与域外星空法理截然不同,却是何故?

    余慈以为,当年的巫神,正是利用了这种虚空舒卷的天然之理,将其牵引创造的日轮,推上了真界的天空,形成了壮丽的循环。

    当然,运用此等法理,巫神涉及的范围更广,包括了九天外域相当一部分空间。

    余慈仿效其法。

    他不需要“循环”,他只需要来自太虚的强劲牵引。

    这一刻,在华阳魔国的上空,虚空中张开了一圈巨大的漩涡,中央沉陷,乌沉沉不知其底,余慈的大日之相,便在漩涡中央,刹那间塌缩至无——又或者塌缩造成了漩涡?

    刹那间的法则运化,微妙程度已经超出旁观者的观测极限。

    大黑天佛母菩萨也好,魔门强者也罢,都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余慈消失在漩涡中央。

    此时此刻,现实层面的华阳魔国也好,超拔层次的真实之域也罢,都没了他的痕迹。

    大黑天佛母菩萨凭借生死法则的感应,知道的要更多的一些,可越是如此,越是惊愕:

    他在……一亿七千万里开外?

    虚空大挪移?

    濒海某地,虚空抖荡,余波难休,海雨天风,暴摧山体海岸,仿佛是刮起了狂乱的飓风,吹得山上的石头都瑟瑟发抖。

    余慈便从飓风的中心现身,伴着电闪雷鸣,几如天神降世。

    只不过,电闪雷鸣可全是冲他来的,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天地法则意志完全是把他当成第一等的大魔头处理。

    这一招,余慈在域外星空尝试了两回。

    说实在的,效果很好,就是误差有点儿大……

    那还是放在宇宙星空的尺度下,在真界的话……天星定位,神主网络铺开,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还好吧,不算太离谱,至少没把他挪移到东海罗刹教总坛,或者是西南黑天教老巢里去,只是偏了大约……

    四千万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跨空挪移 东西战线(中)

    余慈先做了定位,又观察四周环境。

    此时,他是在一处海岸上,沙滩黑沉沉的,仿佛是铺了层铁砂,抓起一把沙砾,轻轻搓动,吹去“外壳”之后,里面有银粉似的“杂质”,在罡煞运化下,自然有磁性排布,形成变幻的图形。

    延展性不错、传导性很好,是炼器的好材料。

    “铁沙银……那这里就是黑铁滩,是拦海山吧。”

    找到了周边区域独有的特产,余慈终于明白自己所处的精确位置。

    一个虚空挪移,余慈就从北地三湖的中线的华阳窟,一下子跳到了东线的拦海山,横跨近两亿里,当真有点儿不可思议的味道。

    拦海山是真界最长的山脉之一,属南北走向,北临北海,南临东海,属于洗玉盟的地界。

    然而从这儿往海上去,不出几千里,就是魔门东支的势力范围。

    这里也是小型宗门非常密集的地方。

    在洗玉盟和魔门多年的对峙下,反而给了小势力发展的空间,尤其是有很多难容于世的旁门左道,在这里谋得了一份根基。

    至于比较有名的宗门,就是百炼门了。

    大概是这里矿产较为丰富的缘故吧,真界制器常用的五百多种金属矿产,这里可以找到七成,对百炼门这样专司制器的宗派,分外有吸引力。

    从地理上讲,拦海山只算是宏大的海底山脉的余脉,海上更是灵脉众多,资源丰富,魔门东支在元始魔宗分裂后,举宗迁移至此,也非是无因。

    但相较于矿产和势力范围,余慈关注的更多的,还是天地法则体系的情况。

    感觉中,这里的法则结构比较特殊,是一片“低洼地”。

    所谓“低洼”,其实就是法则体系常年扭曲塌陷,感觉上就是“深坑”的模样。

    据说,当年羽清玄将柳观从无拓城外,挪移到亿万里开外,终点也是这里。

    两边的大挪移,神通法理未必相同,但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至于造成独特法则结构的缘由,赵相山有话说。

    “这里是碧落天域厚度最薄的地区之一,是距离九天外域最近的地方。最薄处只有四千里,外域法则体系与真界冲突,造成了这种现象。”

    如今余慈对法则层面的理解,已经算是真界最顶尖的一批人,理解起来就没有困难。

    他知道,从真界向外延伸出相当一段距离,论范围甚至是真界的几十、上百倍的九天外域,其实也算是巫神布置。

    至少那里具备了日月五星,亦即“七曜”星辰排布的法理根基。

    七曜均可说是巫神所制,如果将这片“外域”视为一座封禁大阵,七曜就算是阵眼和枢纽,形成宏大的整体,算是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与真实宇宙“天人九法”的缓冲地带。

    虽出自同源,但域内域外运行法理不同,有结合也有干扰,出现这种情况不足为怪。

    当然,这也给附近修士带来了严重的困扰。

    不说别的,就是天魔的窥探也不得了。

    天地大劫和魔劫爆发以来,东海防线一直都是最吃紧的地方,与此环境不无干系。

    既然离得近,就别怪人家串门子……

    余慈对附近环境的兴趣也仅此而已。

    此时,他心如太虚,廓然无边,其中似点片云,微有所累。

    那是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关注”。

    生死法则上的牵系,注定了这种情况。

    余慈知道,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想办法切断、阻碍这份联系,最最起码,也要做出某种妥协,否则你打过来,我杀过去,无休无止,谁也受不了。

    然而只靠他和大黑天佛母菩萨,永远无法达成妥协——生死法则就在那里,不是谁让一步的事儿。

    这就要靠外力……

    一念至此,辽远天外,忽有清越钟声轰传而来。

    “当!”

    余慈眯起眼睛,有层层劫云相隔,他看不到天外是怎样一番景象,可是意念切入真实之域,就是另一番情形。

    真实之域中,紫气升腾,宫阙列布,内有仙钟,微微摇摆,其音所发,透彻九天十地,无所不至,而在真实之域的显化,却是无数云篆文字,显化玄门妙理,正是“真文道韵”的级数。

    正是由于这流散开来的云篆,真界天地法则都有了些微妙的改变。

    至于余慈虚空挪移造成的“天地法则体系摆荡”,更是迅速抚平。

    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之间的联系,也受到了干扰。

    叩心钟!

    八景终于忍不住了,这是劝解,也是警告。

    勘天定元在即,八景宫无法容忍任何可能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的事态。

    对洗玉盟,他们拿自家的虚空世界,与之置换,是对一个庞大势力的尊重;

    但对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即便有尊重,也不会超过一处“平都玄阳界”的价值。

    换句话说,与八景宫可以商量,但那边是有底线的。

    最好不要轻易试探、碰触。

    叩心钟敲响没多久,余慈这边,又掺入了一道细碎多变的铃声。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象显露,然而铃声本身,似乎遵循某首曲调,起伏顿挫,勾动心弦,细腻入心。

    这是直指人心的法力,低调却不容忽视。

    余慈倒是想起了早年见识过的某件法宝。

    九鬼心铃。

    呵,看起来,他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冲突,还有那一场虚空挪移,造成的影响很是不小,魔门东支也发现了他的存在,送来招呼……还有威胁。

    想来,距离这里也不算太远的四明宗和浩然宗,若不是自顾不暇,恐怕也要这么做。

    大黑天佛母菩萨那边,说不能也有人招呼。

    劝架的来了,正合余慈心意。

    现在,他也不知“对面”是怎样的心态,但事实是,大黑天佛母菩萨先让了。

    在生死法则的感应上,大黑天佛母菩萨退到了“远端”,拿出了克制的意思。

    余慈哼了一声。

    事到如今,大黑天佛母菩萨还想保持所谓的“神秘感”,不愿意现身于人前。

    可经由这么一场变故,可能性又能有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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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需要一点儿改动,只能先更两千字,晚上八点再更两千补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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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