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偷天换日(二)
益王府?益王府如此不惜成本的大量购买粮食做什么?赵士清脸色登时一沉,厉声道:“别什么事都往王府扯!这可不是小事!”
“大人,下官岂能不知轻重。”陆顺波抬起头看着他道:“如此大量的稻米转运瞒不过人,南丰县城西新修了一处大宅,实际就是一处仓库,今春开始就一直在收购稻米,这处宅子的主人明面上是福建的一个商贾,地契却是王府太监董敬业的侄子董林涛的。”
赵士清瞥了一眼房门,感觉心里有些堵的慌,董敬业是益王朱厚烨跟前最为得力的太监,跟随朱厚烨二十余年,其侄子董林涛在建昌府颇为活跃,他自然清楚,也知道这种事情陆顺波不敢信口开河,建昌府各县和金溪、崇仁都如此大张旗鼓的购买粮食,难道都是益王府所为?如此毫不避讳,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时间不由的心乱如麻。
恰这时亲随敲门进来,为陆顺波奉上茶水后,那亲随便呈上一份公函,道:“老爷,这是新城县才送来的。”
赵士清接过信函,便挥了挥手,屏退亲随,随即拆开阅览,一看之下,他脸色立时就变的苍白起来,新城知县禀报,在洪门镇一带新发现一股山贼,有数百人,极为隐秘,平日里极少出来行劫,恳祈增兵围剿。
愣愣的出神了半晌,他才抬起头对陆顺波道:“此事不可声张,仔细留意境内动静,若发现其他异常,快马来报。”
听的这话,陆顺波不由的满头雾水,他还指望着知府劝阻王府。不能任由粮价继续上涨不是,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但见赵士清神情阴郁,他也不敢多言,只好起身告退。
待他退下。赵士清便对外吩咐道:“来人!”
“小的在。”
“马上持我的贴子去益王府。”赵士清沉声道:“就说我有急事求见长史大人。”
府城西南隅,益王府,不应该叫府,应该叫王城,这完全是一座山寨版的紫禁城,金水桥、玉带河,城墙,城门,宫殿几乎都是仿造紫禁城。不过是规格略低一筹而已,王城建于明弘治五年,历时三年时间完工,整个王城绿瓦红墙,朱门映辉,雕梁画栋,飞檐玲角,内外房间八百余间。几乎占了南城的四分之一。
王城遵义门之北有一栋独立的院落——王府长史司,长史司是管理亲王府事务的官署机构。是辅助各王府处理好与中央政府及地方行政部门关系的专属机构。
左长史孙智瀮闻报是建昌知府来拜,连忙迎了出去,论品级,长史只是五品,论仕途前程,王府官员更是限制颇多。基本是被禁锢在王府之内,根本无法与地方官员相比,不过,因为靠着亲王这颗大树,地方官员对他们都是礼敬有加。
孙智瀮不过三十出头。也是正牌子进士出身,出的遵义门,见赵士清已下轿等候,他连忙快走几步,含笑一揖,道:“何事有劳赵大人亲自登门?”
赵士清脸色不怎么好看,还了一揖,便道:“孙大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此事情可不小。”
见他神情凝重,语气不善,孙智霖当即便道:“进去再说,赵大人请。”
两人进的长史司,在签押房落座,赵士清也不寒暄,直接便道:“孙大人可知建昌米价已经超过了七钱一石?”
七钱一石?这价格是有些高,不过关王府何事?孙智霖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赵大人这话是何意?”
“孙大人真不知?”赵士清如今已是焦头烂额,没闲功夫跟他磨牙,直接就道:“大量收购囤积稻米,哄抬米价,不仅是建昌一府,还有金溪、崇仁两县,我也不兜圈子,南丰县的粮商背后就有王府的影子。”
孙智霖心里一惊,连忙沉声道:“囤积米粮,赵大人应该知道这其中的轻重。”
“我自然清楚。”赵士清冷声道:“长史大人最好是问问董公公,他侄子在南丰做的些什么好事?另外,洪门镇外最近新来了一伙山贼,有数百人之多......,王府之事,建昌府无权过问,本官只希望王府马上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布政司已经来函过问此事。”说着他站起身来一揖,道:“三日之内,不见粮价下跌,本官如实回复布政司,告辞。”
孙智霖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走出签押房,心里犹如一团乱麻一般,建昌府和金溪、崇仁大量收购粮食,突然出现的数百山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益王朱厚烨才袭亲王爵位一年,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毫无野心,这怎么可能?
愣了片刻,他便匆匆赶往存心殿,存心殿内此时正歌声缭绕,以过不惑之年的朱厚烨安静的观赏着府里戏班子的心排练的歌舞,虽已年过四十,但他保养的极好,看起了不过三十五六,从正面看,确实是象极了胡万里,只是比胡万里白皙一些,也多了一分雍容闲雅。
听闻太监董敬业低声禀报孙长史在外求见,朱厚烨微微蹙了下眉头,微微摇了摇头,又继续欣赏歌舞,只到歌停舞罢,他才挥了挥手屏退一众乐倌,对董敬业微微扬了扬下巴。
孙智霖快步进来,跪下行礼之后,便沉声道:“禀王爷,下官有要事禀奏。”
王府长史并非是王府任命,而是由朝廷委派,不仅掌王府政令,总管王府事务,还负有辅相规讽之责,听的这话,朱厚烨微微做直了身子,暗忖不知又有什么事情传到了这长史耳中,当下便摆了摆手,几个太监连忙躬身出。
“禀王爷,方才建昌府知府赵士清前来王城......。”孙智霖将情况细细说了一遍,才道:“王爷,兹事体大,恳祈王爷尽快查明。”
朱厚烨听的震惊无比,还有这等事情?他随即喝道:“叫董敬业进来。”
董敬业哪里知道祸从天将。听的朱厚烨语气不对,他便存了几分小心,暗忖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这该死的长史手中,躬身进来,他便委屈的道:“王爷——。”
“说给他听。”朱厚烨脸色阴沉的道。
听完孙智霖的话,董敬业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结结巴巴的道:“王爷,这不可能,这绝对是有人刻意陷王爷于不义,如此大量收购稻米,那的多大的本银......。”
朱厚烨紧抿着嘴唇,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此大规模的收购稻米,将粮价抬到如此高的地步,不是几千两银子就能办到的。至少要数万两,甚至是十数万两银子才能做到这个地步,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你马上会同右长史前往建昌府,要他们协助彻查此事,一定要查出幕后之人。”
待的董敬业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朱厚烨才看向孙智霖,似是问他。又似是自语,“究竟是谁?如此不惜血本的陷害本王?离间天家骨肉亲情。就不怕诛灭九族?”
对方如此大手笔,而且丝毫不避讳,确实颇为蹊跷,孙智霖一路行来,也在怀疑,就算是益王要造反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他在益王府已有三年,也相信益王不可能有谋反之心,毕竟如今的藩王都已是没牙的老虎,不兵怎么造反?被人陷害是肯定的,问题是谁会如此陷害益王?
他毕竟考虑的时间长一点。当下便躬身道:“王爷,若是有人刻意陷害,必然还有后手,而且这事不可能瞒的厂卫耳目,王爷是否先行上疏自辨?”
上疏自辨?朱厚烨微微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只能是越描越黑,嘉靖本就是以藩王继大统,南昌宁王之乱也不过才二十余年,上疏自辨就能消除嘉靖的疑心?略微沉吟,他才道:“令王府开仓放粮,平抑米价,可行?”
略微沉吟,孙智霖才躬身道:“对方财力雄厚,王府能放出多少粮?即便是三个郡王府一齐放粮,对方也完全能够吃的下。”
听他着意咬重三个郡王府,朱厚烨脸色不由的有些苍白,对方这架势根本就是要将他益王一脉一网打尽,难道是嘉靖不放心地方藩王,以次龌龊手段来削藩?转念他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如今大明西北不宁,东南不安,嘉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藩王,没这种可能。
不是朝廷,又有谁有如此雄厚的实力,又为什么要来陷害他益王这一脉?父王性子恬淡,与世无争,在京师没得罪过人,封藩建昌这些年,也没得罪过如此厉害的人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时间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对方还可能有后手,想到洪门镇那突然冒出来的数百山贼,他不由的忧心忡忡,对方一出手便是如此大的阵仗,而且胆大包天,后手也不可能小了去,该如何应对?如何令嘉靖相信他益王这一脉没有反心?
思忖半晌,他才道:“马上严查本王身边的人,看看还有谁及其亲族这段时间跟购粮有关?王府从即日起开仓放粮,另外马上着人通知本王三位王弟,让他们也自查和放粮,所有参与收购粮食的,马上抛售手中粮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明确告诉他们,只要及时抛售粮食,本王概不追究,再给都指挥使司去信,主动要求他们派兵剿贼。”
听闻伍子顺禀报,益王府开仓放粮,胡万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道:“他们放,咱们也放,引起地方官员和厂卫耳目对益王一脉的几个王爷高度警惕,就足够了。”
“接下来该如何?”伍子顺沉声道。
“叫出面购粮的商贾都回避一下,进山避避风头。”胡万里沉吟着道:“叫护卫队那两个营折腾出点动静,试试他们的反应,另外,几个王府的商队往返的情况都打探清楚了吗?”
朝廷是明令禁止藩王经商的,不过这条禁令早就已经被各个地方藩王置之脑后,年俸一万石,听起来不少,实则也就一年四五千两银子,庄田的收入也不咋的。哪个藩王不是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就凭那点俸禄,别说豪奢了,王府的体面都难以维持,因此。各个王府都是或明或暗,花样百出的经商捞银子。
建昌府与福建交界,海贸这些年极为火热,益王府以及三个郡王府都有商队往返于厦门、漳州、泉州,这在建昌府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都打探清楚了。”伍子顺点头道:“南洋海贸船只返回是四、五月,几家王府的商队在六月中旬就会返回建昌府。”
胡万里含笑道:“叫黑道的人弄些火器塞给那几个商队。”
栽赃?伍子顺迟疑了下,才道:“这怕是有些难......。”
“不难,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黑道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多了去了,掉包或是用银子贿赂商队帮着夹带过关。都只是寻常的手段而已,黑道的伎俩有时候超出你的想象。”
伍子顺这些年没少跟黑道帮会打交道,不过,黑道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伎俩,他却是知道的不多,这些事情,他们都是用黑话交流,一般人还真听不懂。以他的身份,帮会之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也不知道胡万里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别说是外人,就连他也发现很难看明白胡万里,好像就没有他不懂的。
略微沉吟,他才道:“少爷,既然要用火器栽赃。是否让护卫队暴露一下火枪?”
想了想,胡万里才道:“建昌府并不偏僻,数百规模的山贼定然会引起地方的围剿,更何况如今地方官和厂卫耳目怀疑益王造反,就更不会轻易放过护卫队假扮的山贼了。等地方卫所兵丁围剿的时候,不仅要亮出火枪,还要引导他们往东兴港猜疑。”
益王府完了,除了造反,再无任何退路!伍子顺听的暗叹了一声,极少见到胡万里用阴谋阴人,不想他阴起人来,也是一环扣一环,一旦地方卫所官兵围剿,猜疑到这股所谓的山贼就是东兴港护卫队,他们必然会想,东兴港护卫队为何会出现在建昌府?待的发现益王府商队还偷运火器,一切都不言自明。
略微思忖,他才道:“少爷,若是暴露了护卫队,朝廷怕是会调集重兵前来围剿。”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才道:“就是要朝廷重兵为剿才好,才能逼迫益王下决心造反,突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需再调三个营过来,益王没有子嗣,必然不会丢下他的三个兄弟,咱们的派兵接应那三个郡王,如此,他才会义无反顾的造反。”
王府和胡万里两边同时放粮,建昌府、抚州府的粮价很快便跨了下来,迅速的跨到六钱一石,大量的粮商运来建昌府的粮食登时就砸在手里,运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就地发卖,三下里一冲,粮价马上就跌破了六钱。
胡万里转手又下令抄底,大量的购进粮食,将粮价稳定在了五钱五左右,他此举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备战,当然,也是为了让地方官员和厂卫的耳目绷紧心中那根弦。
粮价迅速的跌下来,恢复了正常的价位,建昌府下面各县的主官都是暗松了一口气,不过知府赵士清却一直是提心吊胆,他隐隐感觉到这事没那么简单,果然,才消停的两日,他便问报,在建昌府与抚州府交界,靠近金溪县的云林山又冒出一股数百人规模的山贼。
联想到之前的米价上涨,他不由的暗自心寒,立刻五百里加急禀报江西都指挥使司,恳祈派兵围剿,都指挥使司可谓是雷厉风行,很快就下令,调集抚州千户所、建昌千户所联合围剿。
五月二十三,抚州、建昌两千户所一千六百余兵丁围剿云林山大败而归,死伤四百余人,战死一个副千户,五个百户,大败而归的两个千户都一口咬定,盘踞云林山的不是山贼,那伙人几乎人手一杆火枪,而且还是不用火绳点火的火枪,不仅火枪多,战阵也熟练,一千六百人,一个照面就被打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拉回来的尸首也证明两个千户所言不虚,确实都是被火枪打死的,消息传出,整个江西一片哗然,完全使用火枪,而且是新式火枪的山贼,这还是山贼?不少官员都隐隐猜到可能是东兴港的护卫队到了建昌府。
益王府,听到盘踞云林山的山贼极可能是东兴港兵丁,朱厚烨脸色不由的异常苍白,他再迟钝,到如今也反应过来了,是东兴港在设局害他!他想不明白的是,东兴港为什么要害他益王一脉?他跟东兴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交集,大明如此多藩王,东兴港为何偏偏找到他头上来?
虽然想不明白,但朱厚烨却是极为清楚,益王府如今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没人会相信他益王府跟东兴港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东兴港肯定还会逼迫他!该如何撇清与东兴港的关系?
急中生智,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逃!逃去南昌城!(未完待续。。)
第 442章 偷天换日(三)
林云山山贼是东兴港兵丁的消息迅速在建昌府传开,且不说建昌府大小官员人心惶惶,益王府里一众属官也是惊恐难安,谁都清楚,东兴港兵丁出现在建昌府意味着什么,他们琢磨不透的是,益王府与东兴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早就暗中勾结?还是东兴港想要挟持益王?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他们王府属官来说都不是好事!
就在王府大小属官惶恐不安时,王府承奉司的太监四出,分赴长史司、审理司、护卫司、仪卫司宣读益王令旨,召集一众主官前往中殿觐见。
一众主官忐忑不安的在中殿外集齐之后才一道进殿,朱厚烨端坐受礼之后,扫了众人一眼,这些王府属官都是朝廷委派的,他今日召集众人相商,就是要借他们之口,向朝廷表明心迹,略微沉吟,他便开门见山的道:“王府前些时日被卷入储粮风波,今日又听闻云林山贼众极可能是东兴港海贼,不论传闻真伪,王府都当谨慎应对。”稍稍一顿,他便直接道:“本王欲前往南昌城暂住一段时日......。”
听的这话,一众属官不由的暗松了口气,朱厚烨既然要前往南昌避祸,那就足以说明益王府与东兴港没有勾结,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一点,若是益王有心造反,与东兴港暗中勾结,他们这些朝廷派来的官员多半就只有一个下场——祭旗。
既然不是这种情形,他们也就轻松多了,当即便有人躬身道:“殿下,依祖制,殿下不能离开封地,虽说是事出有因。但目前只是传闻,此时离开,恐朝廷降罪,还望殿下慎思。”
听的这话,一众属官纷纷出言附和,不附和不行。要知道,藩王在封地是有着诸多限制的,诸如二王不得相见,不得擅离封地;即使出城省墓,也要申请,得到允许后才能成行;如无故出城游玩,地方官要及时上奏,有关官员全部从重杖罪,文官直至罢官。武官降级调边疆。
如今朱厚烨要到南昌避祸,仓促之间,定然是不可能申请,为着自身的安危着想,一众属官岂能不出言相劝?
见的朱厚烨沉着脸不吭声,左长史孙智霖躬身道:“殿下,朝廷分封诸王,既有亲亲之谊。亦有为国藩屏之意,殿下弃国避祸。岂非有违建藩本意?”
朱厚烨早就料到一众官员会反对,待的众人不吭声,他才开口道:“事有轻急缓重,岂能一味遵循死理?就以王府区区一千多护卫兵丁能抵抗东兴港兵丁?一旦本王为东兴港挟持,那是什么后果?糜烂的不止是建昌府和江西一省,孰轻孰重?皇上岂能分辨不出?”
听的这话。一众官员都缄口不言,这话确实是实情,王府的护卫兵丁都是花架子,吓唬吓唬老百姓还成,上战场。他们连建昌千户所的兵丁都不如,指望这些个老爷兵抵抗东兴港兵丁,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人家东兴港打广州、福州等一省之会城也不要半天时间,何况这小小的建昌府城?
一旦东兴港挟持了益王,必然是打着益王的名号造反,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嘉靖还真有可能因事而异,网开一面。
“这事无庸再议。”朱厚烨语气强硬的道:“马上收拾准备,前往南昌,不准携带家眷,长史府马上草拟奏折,五百里加急上报京师,另外,通知本王的三位王弟,一同前往南昌避祸。”
听的不准携带家眷,一众属官都是面面相觑,总管苏才明不由迟疑着道:“殿下就不担心东兴港攻打建昌府......?”
朱厚烨看白痴一般斜了他一眼,暗忖这些官员都悠游清闲惯了,暗叹了一声,他才道:“东兴港的目标是本王,本王不在王城,东兴港会攻打建昌府?”
护卫司、仪卫司调动护卫兵丁,一众属官回家收拾,告别老小妻儿,这些动静自然瞒不了人,很快,一个小太监就溜出了王城。
城东那处幽静的院子里,胡万里在书房里细细的揣摩着朱厚烨的字迹,不停的练习模仿着朱厚烨的笔迹,这活儿他是第二次做了,颇有心得,朱厚烨的字,刚劲不足,柔弱有余,与之前胡万里的字是同一风格,模仿起来不是太难,不过要完全写的神似,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练习了半晌,他才搁笔,暗忖得将益王府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才好,尽量烧毁朱厚烨的墨宝。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胡万里也没收拾桌子上的字,便吩咐道:“进来。”门外有亲卫值守,除了伍子顺,就连丫鬟和小厮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靠近,随着话声,伍子顺推开房门进来行了一礼,便道:“少爷,益王准备离开王城,逃往南昌,可能明日一早便会启程。”
“这个益王看样子不仅有魄力,而且还很聪明。”胡万里含笑道,对于藩王的限制,他自然很清楚,稍稍一顿,他便沉声道:“水陆两路都给我严防死守,不能让他逃了,否则咱们就白忙活一场。”
说着,他又问道:“你估计他走哪条路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路上伍子顺就仔细的琢磨过,当即便道:“南城走水路到南昌甚为便捷,而且益王朱厚烨也不擅于骑术,属下窃以为,对方走水路的可能更大。”
“不擅于骑术,还有马车。”胡万里沉吟着道:“朱厚烨如今已如惊弓之鸟,必然会反其道而行之,你去陆路拦截,水路也不得松懈,断然不能让其逃脱,就连送信的也不能放过,从此刻起,掐断南城对外的通讯。”
岳水驿紧靠盱江,是南城通往抚州、南昌的水陆要津,也是必经之地,天边才出现鱼肚白,驿丁卢锦旺便听的远远近近一片狗吠声,他不由的大为警觉。忙起身披衣出门查看,哪知一开门,两条黑影便扑了上来,不待他惊呼,便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猛击一下,登时两眼一黑。象根面条似的软了下来。
伍子顺随后走了进来,吩咐道:“把住前后门,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能走漏,找两间房子关押起来。”
条人影紧跟着快速的窜进驿站,不由分说的将驿站内一众仍在睡梦中的驿丞和夫役和住在驿站的官员尽数抓起关押了起来,不多时,江西籍的营长傅长运便赶到前院,向伍子顺禀报道:“驿站内所有人等已尽数控制,除了驿站内的人员。还有一个去福建的官员。”
“管他什么官,都关押起来再说。”伍子顺不以为意的道:“叫人扮成夫役,忙碌起来,别让人看出破绽,累了一夜,安排好哨探,叫兵丁轮流休息。”
“是。”傅长运忙敬礼道。
巳未时分,三辆马车在一队百余名骑兵的扈从下进了驿站。一进大门,一个军官便颐指气使的喝道:“驿丞呢。怎的不前来迎接?来人,给这些马匹饮水,上料,要精细的草料,拌些豆子。”
“大人。”连长陶一杰上前含笑道:“驿丞出门了,不知各位可有勘合?”
“混账东西!”一声略显尖利的呵斥声响起。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捂住鼻子,有些厌恶的道:“还不快去?”
这就是太监?陶一杰想笑又觉不妥,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前远的伍子顺。见他点头,忙陪着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公恕罪。”说着,便向后一扬手。
一众扮做夫役的兵丁连忙上来,满脸带笑的将马牵走,那军官又吩咐道:“麻利的,一会还要赶路。”
“大人放心,定不会误了大人的正事。”陶一杰陪着笑脸,道:“花厅阴凉,还请诸位大人在花厅稍候,如此多马匹,打水备料得费些时间,眼下日头正烈,马儿也需要休息,下一站足有六十多里地。”
听的这话,那太监转身朝马车躬身道:“殿下......。”
“赶路要紧。”马车里里人语气淡漠的道:“两刻钟后出发。”
伍子顺一直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见的两个连长从左右两侧出来,打了一个装备妥当的手势,当即便上前两步,操着一口标准的北方官话,扬声道:“益王爷大驾光临,岳水驿真是蓬荜生辉,何不下来喝杯粗茶。”
“戒备!”那军官警惕的喝道。
“不准动!不准动!”左右两侧登时就冒出两连兵丁,都平端着着火枪对着三辆马车,眼见一个护卫摘下背上的弓箭,伍子顺抽出短火枪,抬手就是一枪,“砰”,那名护卫应声而倒。
“说了都别动。”伍子顺面无表情的扫了众人一眼,道:“再动,就将你们都打成马蜂窝。”
见的对方火枪比弓箭还快,所有的护卫兵丁都是一愣,望着两侧黑洞洞的枪口,一个个都是头皮发麻,谁也没料想到,东兴港居然如此大胆,如此迅捷,居然连驿站都一窝端了,王府的护卫队说白了就是保安队,连卫所兵都不如,平日里哪见过这种阵仗,他们弓箭手本就少,人也没对方多,被杀了一人立威,其他人哪里还敢动弹。
几个贴身侍卫倒是有些蠢蠢欲动,却是怕伤着益王朱厚烨,他们不清楚马车车厢能否抵抗住火枪的子弹,正在犹豫下间,伍子顺已是顺手换了一把短火枪,用枪指点着众人,厉声喝道:“蹲下!都蹲下!”
一群护卫队兵丁也跟着喝道:“蹲下!都蹲下!”
有哪胆小的,连忙就蹲了下来,有人带头,百余王府护卫兵丁都相继蹲了下来,见这情形,伍子顺稍稍松了口气,命令道:“将他们都带下去。”说着便上前微微掀开马车车帘,见里面的中年人果然与胡万里极为相似,他不由的放下心来,少爷猜的没错,这朱厚烨果然是反其道而行,选择了陆路。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益王殿下无须紧张,没人会伤害您,咱们找个地方谈谈。”说着便牵马。将车拉进了一个院子,转身对陶一杰吩咐道:“关门,警戒,不准任何人人靠近,包括你在内。”
“是。”陶一杰连忙立正道,随即吩咐人掩上院门。并安排人在门口警戒。
伍子顺将马车牵到正房外,才对马车道:“益王殿下,下车一谈如何?”
朱厚烨倒也光棍,他自然清楚对方不会伤害他,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见偌大的院子里不见一个人,他便跳了马车,上下打量了伍子顺一番,沉声道:“你见过本王?”
伍子顺知道自家的笑容不好看。但为了让对方安心,他还是笑了笑,道:“远远的,用望远镜见过王爷一次。”
望远镜?朱厚烨听说过,却是没见过,他知道那玩意就只东兴港有,当下也就肯定了,对方确实是东兴港的人。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当下便迈步径直进了正厅,径直坐了,见的伍子顺跟进来,他便直言不讳的道:“本王偏居一隅,又素无野心,东兴港何以会选中本王?”
“就是因为殿下没有野心。东兴港才会相中殿下。”伍子顺随意说道,斟了两杯凉茶后,他才随意的落了,道:“殿下应该清楚,我家少爷远征倭国。染病身亡,东兴港如今是主幼臣强,当今皇上又从中挑拨,意图吞并东兴港......。”
朱厚烨仿佛是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不待他说完,便冷笑道:“东兴港要奉本王为主?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
“不是奉殿下为主。”伍子顺盯着他,冷峻的说道:“是与殿下联手,或是说要借用殿下亲王的名义进京勤王,清君侧!我家少爷有遗训,东兴港不得占据大明的疆域,东兴港要扩张,只准向海外扩张,海外有的是广阔的疆域。
天下人眼里只有大明这一亩三分地,但我家大帅和咱们却是放眼整个世界,殿下不知,东兴港小琉球对面,二个月的航程,就是美洲大陆,疆域有大明的三倍大小,爪哇向东,十日的航程,便是一片不亚于大明疆域的大陆——澳洲。
殿下更不知道的是,流入大明的白银除了倭国的之外,其他的都是产自美洲,澳洲亦有巨大的金矿,世人都以为东兴港是靠海贸聚财......。”
说到这里,他似是察觉食言,当即便一笑住口。
朱厚烨听的震惊不已,这些话他从来就未听说过,也不知道这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广阔,东兴港要打他的旗号进京勤王,清君侧,他相信,但什么胡万里的遗嘱,他却是将信将疑,不过,仔细回想,东兴港似乎确实是没有染指大明的意思,打下了广州、福州、宁波,也只是在周围海域建了三个私港,这些年也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大明。
一时间,他不由的微微有些动心,何况他现在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默然半晌,他才沉声道:“本王手上既无银子,又无兵无将,唯有一个亲王的封号,进京勤王,清君侧,东兴港出钱出兵,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应该很清楚,亏本的买卖没人会做,东兴港以海贸起家,可谓是商人本色,本王想知道,东兴港如此做,有何目的?”
“自然有目的。”伍子顺缓声道:“其实也无须瞒殿下,之前我就说过,之所以挑中殿下,是因为殿下没有野心,东兴港要向外扩张,仅是有银子有战舰不行,还的有人,人才是立国的根本,有人才有兵。
东兴港的情况,殿下应该略知一二,东兴港有的是奴隶,南洋土著,非洲黑人,莫卧儿、波斯、阿拉伯、奥斯曼的黄人,西洋的白人,都是东兴港舰队和商船四处掳掠来的,但我家少爷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东兴港护卫队不允许吸纳异族人。
因此,首要一条,便是人口,小琉球、吕宋、噶罗巴、满刺加都需要朝廷大量移民,东兴港需要一个关系友善的大明天子,需要一批对东兴港友善,愿意与东兴港互利互惠的部院大臣,美洲、澳洲的开发和发展还需要鞑靼人,海贸的港口,三个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希望大明解除海禁,至不济也要多增开几个海贸港口,还有众多的勘测金银矿,冶炼金银的工匠......。
这些要求,当今天子不仅不会满足东兴港,反而会千方百计的封锁东兴港,遏制东兴港的发展,并不择手段的企图挑起东兴港的纷争,说实在的,东兴港如今不愿意浪费时间与大明没完没了的纠缠,因为咱们现在耽搁不起,西洋海上强国西班牙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征服中美洲,咱们要跟西班牙抢占美洲——因为美洲有年产二千万两以上白银的超大银矿!”
年产二千万两以上白银的超大银矿!朱厚烨被这句话雷的外嫩内焦,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是连嘉靖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大明一年才有多少岁入?难怪东兴港对大明不屑一顾!(未完待续。。)
第443章 偷天换日(四)
对于美洲的白银产量,伍子顺也是颇为怀疑,实在是这个数额太惊人了,虽然胡万里告诉他这个产量的时候神情甚是认真,但他仍然觉的这个数额高的有些离谱,要知道倭国如今一年的白银产量才一百万两,他着实有些担心朱厚烨难以接受。
果然,朱厚烨震惊之余便有些狐疑的道:“美洲有如此超大的银矿,岂非遍地是白银?是如何勘测的?”
“不是遍地白银,也不是东兴港勘测的。”伍子顺缓声道:“东兴港这几年开通了西洋的航线,组织了两次船队下西洋,抵达了弗朗机国、西班牙国、英吉利国,也成功的组织船队横渡太平洋抵达美洲,两方面收集的信息都表明,西班牙正在美洲大量的奴役美洲土著开采一个超大的银矿,年产两千万两,还是保守的估计。”
对于海贸的消息,朱厚烨知道的有限,但听的这番话,他确实有些心动,东兴港这些年一直在大力建造船厂,大造风帆战船和商船,新近又造出一种速度极快的风帆船,这一切迹象都表明东兴港确实是走的称霸海上的路子。
心动归心动,但要押上益王一脉的前途命运,他还是有些犹豫,东兴港虽然战力强悍,但大明也是兵多将广,京师更是重兵云集,进京勤王,清君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他毫无实力,就算能够靖难,就算能够灭了嘉靖,就算能够黄袍加身,他也只是一个傀儡天子。
略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不是在征伐倭国?听闻倭国人口也不少。”
“倭人在小琉球是奴隶。”伍子顺随口道:“之所以征倭国,不是为了人口。而是为金银。”
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小琉球唯有明人不能买卖为奴,这一点他是清楚的,倭人既是为奴,自然也不能进护卫队,他原本是怀疑东兴港征倭是为了人口。一句倭人为奴,直接就让他放下心来,略微沉吟,他便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与东兴港联手,本王有何好处,傀儡天子?”
伍子顺听的一笑,道:“大明可没出过傀儡天子,东兴港兵力不过六万。速战速决,攻破京师,这不难,但要镇守京师,却是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消耗,这点自知之明,东兴港还是有的,殿下尽可放心。东兴港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微微一顿,他便放缓了语速。沉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天子无德,于外,西北鞑靼未平,东南海疆又竖强敌,于内。灾荒连连,天象异常,民心恐慌,官心不宁,奸佞之徒。高居朝堂,把持朝政,朝野上下,怨声载道,益王殿下亦高祖子孙,难道忘了太祖高皇帝的祖训不成?”
身为藩王,朱厚烨自然知道太祖高皇帝的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诸王得以举卫兵而入京,清君侧而勤王。”以嘉靖的所作所为,地方藩王若是有实力,早就有人勤王清君侧了,东兴港如今送上门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诚如伍子顺所言,东兴港能够在半日之内攻陷广州、福州城,纵使京师城墙高些厚些,兵力多些,两三日内,东兴港也必然是能够攻破,对于东兴港的战力,他听闻过不少的描述,根本就不怀疑。
他担心的是被东兴港挟持成为傀儡天子,那就真是愧对祖宗,被朱家子孙和天下士林遗骂万世了,不过,对方这话也不无道理,东兴港兵力有限,能够攻陷京师,却未必能够长期镇守,东兴港若是敢挟制他,各地勤王之师必然蜂拥而起,天下大乱,以东兴港之力,岂能抗衡整个大明!
尽管心中兴奋,他却是长叹了一声,道:“为了逼迫本王,东兴港还有什么后手?”
听的这话,伍子顺不由大喜,这家伙终于动心了,这是要为造反找台阶了,略微沉吟,他便沉声道:“如今也无须瞒殿下,益王府以及崇仁,金谿,玉山等三个王府返回建昌梧州的商队,我们都已经控制,在商队货物中混杂了大量的火器,而且我们已经切断了南城对外的水陆通道,您给朝廷和三王的快信都在这里。”说着,他便掏出几封书信摆在桌子上。
瞟了一眼几封书信,朱厚烨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对方还真是算无遗策,滴水不漏,根本没给他留下一丝退路,王府商队私运火器回封地,一旦被沿途关隘城池翻查出来,不用东兴港找他,他怕是得主动找东兴港了。
既有天大的好处,又是被逼迫的没有半点退路,他也就索性放开了,稍稍沉吟,他便道:“联手可以,不过,必须保证本王亲人的安全。”
“三位郡王爷,东兴港可以保证。”伍子顺连忙道:“至于两位郡主,就有些难办了,不过,东兴港会通过各种渠道尽力营救。”
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两位郡主不在建昌、抚州府,东兴港若说能够保证,他反倒是不相信了,对方不放弃,而是尽力营救,他已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稍一沉吟,他才道:“东兴港策划周密,想来必然是早有详尽的计划,能否见告?”
伍子顺含笑道:“自无不可,还要请益王殿下斟酌......。”
天近黄昏,益王朱厚烨一行悄然返回了王城,建昌知府赵士清闻报之后,更为担忧,益王私下离开封地,他及时上报,最多只是申斥降级,如今益王又回转封地,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当下他就命人前去打探消息,同时给建昌千户所去函,要求加强建昌城的防御。
城东小院,听完伍子顺的细述,胡万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朱厚烨在威逼利诱这下屈服,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不是迂腐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朱厚烨不可能会拒绝,毕竟这直接关系到益王这一脉的生死。
略微沉吟,他才道:“如今的首要任务是将崇仁、金谿、玉山三位郡王接应出来,玉山郡王,直接接应他进入浙江,经双屿去小琉球。金谿郡王,让盘踞林云山的张海潮部直接接来南城,崇仁郡王那边,去一个连,一骑两乘快马赶去,不要遮掩,不要绕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南城,要朱厚烨写信说明情况。
吩咐下去。去接应崇仁、金谿两郡王的兵丁要高度警惕,以防备益王朱厚烨反悔,在信中有什么猫腻,若的变生肘腋,损失就大了。
至于另外,督促朱厚烨尽快将清君侧的檄文拟好,着王府官员多抄写,加盖王府印章。一则是造声势需要,二则也断绝朱厚烨的退路。”
“是。”伍子顺连忙应道。略微迟疑,他才道:“那两位郡主如何安排?一在南昌,一在九江。”
“这两个地方太远。”胡万里沉吟了下,才道:“交给帮会的人去接应,让他们顺江出海去双屿。”
益王府这边紧锣密鼓的安排三个郡王逃离封地,江西省文武官员也没闲着。亲王造反不是小事,宁王造反才过去二十余年,南昌城的官员谁不知道这段历史,当然也清楚宁王造反给江西带来多大的损失,官员士绅百姓都是损失惨重。
如今又冒出一个益王。而且还是勾结大名鼎鼎的东兴港海贼,此事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南昌城内的气氛登时就紧张起来,一边是五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一边快马通知抚州、广信两府,加强对崇仁、金谿、玉山三位郡王的监视控制,同时还紧急调动南昌卫、赣州卫、吉安千户所兵马赶往抚州、建昌两府。
南昌城里一时间快马频出,人人都知道出了大事,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和流言满天飞,南昌城里士绅百姓还在八卦,建昌府南城已然变了天,在益王朱厚烨返回王府的次日,东兴港和王府护卫司联手,不费吹灰之力攻打了建昌千户所大营,接管了建昌城,拘禁了城内所有的官员胥吏,城中实行戒严,城门虽是大开,却是准进不准出。
城内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挎刀持枪的兵丁巡弋,满城肃杀之气,城内士绅商贾百姓尽皆人心惶惶,惊恐不定,好在东兴港和益王府护卫司兵丁并不扰民,这让他们稍觉安心,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人人心里都清楚,益王暗中勾结东兴港造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城东小院,胡万里仍是心无旁骛的闷在书房里练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担心会出现什么反复了,朱厚烨不知道东兴港在建昌府的兵力有多少,而且已经被逼的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如今只能依附东兴港造反,别无他途。
伍子顺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敬礼道:“禀少爷,益王朱厚烨在王府大开杀戒,凡是反对他起兵靖难的王府属官尽皆被杀。”说着他迟疑了下,才道:“建昌府大小官员是否一并杀了?”
胡万里搁下笔,轻描淡写的问道:“是朱厚烨想杀?”
“是。”
“少造杀戮,以免人心恐慌,如今已必要表决心。”胡万里满意的端详了一番临摹的字体,这才缓声道:“南城已尽在掌控之中,没必要自坏声誉,如今要招揽人心,南城是人文荟萃之地,士绅商贾众多,要留下好的口碑,不仅不能随便杀人,还要严肃军纪,有扰民滋事者,不论是谁,都要毫不留情的杀!另外,让益王府张贴安民告示,废除所有徭役和赋税,咱们不差银子,差的是民心!”
“属下明白,一会就转告益王。”伍子顺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筒纸卷,在桌上铺开,道:“这是益王府草拟的讨缴檄文,请少爷过目。”
胡万里俯身细看了一番,微微摇了摇头,道:“文采倒还看的,不过这是檄文,不是策论,檄文重在晓喻,重在声讨,重在招揽人心,这等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算怎么回事?既然已经撕破脸面造反了,也就无须遮掩,无须瞻前顾后,清君侧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说着。他略微顿了顿,指了指书桌,道:“你来执笔,将要点记下来。”待的伍子顺援笔在手,他才缓缓踱着步子道:“我太祖高皇帝披冒霜露,栉沐风雨。攻城野战,亲赴矢石,历尽艰辛,方绥靖四方,一统天下,立纲陈纪,建万世之基,后辈守业之君,当夙夜图治。兢兢业业,方不辜祖宗之基业,不负天下之生灵。
今上以藩王嗣大统,不思祖宗创业之艰辛,沉溺道术,荒诞不经,残暴多疑,酷杀官员;不以国事为重。唯顾一已之享乐,天下灾荒连连。京师却大兴土木;身为天子,不听忠言,任用奸佞,把持朝堂,西北鞑靼,连年叩边。掳掠百姓,身为大明天子,不思御敌,却屡屡在东南轻启战端,大明兵连祸接。民不聊生,以致上天示警,异变连连。
我,国家至亲,宪宗之后,屏藩亲王,当恪守高皇帝祖训,效法文皇帝,兴兵靖难,载清朝廷,永固基图......,就照这个思路写。”
伍子顺挥毫疾写,写完之后,才抬起头道:“少爷,如此写,似乎有碍君臣名分。”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檄文就是要直白,什么清君侧,说白了,天子无道,我身为藩王,同样是祖宗子孙,就是要取彼而代之!”
伍子顺拭擦了下额头上汗水,才道:“直斥天子之过,这似乎是不合礼仪,子不言父过,君臣名分乃是大义,这檄文要发出去,气势是十足,但属下怕遭人耻笑。”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行,那就将嘉靖之过,改为朝廷之失吧。”
三日后,张海潮的三营平安将金溪郡王一家护送进南城,十日,崇仁郡王一家抵达平安抵达南城,也就在这时,赣州卫五千大军抵达南城,在城外南边二十里处扎下大营。
消息传开,南城士绅商贾百姓一片惊慌,朱厚炫、朱厚煌两郡王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连忙赶到朱厚烨书房求见,对于起兵造反,两兄弟都没什么意见,两人都清楚兄长的秉性,素来没有野心,知道他是为东兴港所逼,他们与益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可埋怨的。
二人进的书房,见礼之后,朱厚炫便道:“王兄,赣州卫五千大军在城外扎下大营,堵住了南下的通道,这北上的通道怕是也有重兵驻扎,东西两面俱是大山,这可如何是好!”
“坐。”朱厚烨含笑道,待的二人落座,他才道:“二弟难道不曾听闻过东兴港的名头?这点兵力,又是野战,岂能困住东兴港的一千兵丁?更何况咱们三府护卫司兵丁合起还有二千之众,无须担忧,东兴港计划周密,不会有事。”
朱厚煌脱口道:“王兄如此相信东兴港贼众?”
“这是什么话?”朱厚烨脸色一沉,斥责道:“东兴港如今是勤王之师,可不是什么贼众,东兴港兵丁号令严明,军纪森严,训练有素,可不是卫所兵丁能够相提并论的。”
“小弟知错。”朱厚煌也意识到失言,连忙认错。
朱厚烨略微沉吟,才道:“东兴港这些年何曾打过败仗?你们应该对东兴港有足够的信心,就凭江西这半省兵力,根本奈何不了东兴港。”
“王兄......。”朱厚炫沉声道:“三弟的意思是,兴兵靖难,风险太大,想分散子嗣,就算战败,也能留下香火。”
有道理,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虽说他相信东兴港,不可能被围困住,但兵凶战危,他可不敢保证,再说,也是防备东兴港将他们这一脉连锅端了,而且还可以借这机会试探一下东兴港的态度,若是不准他们分散子嗣,对方就是别有用心。
这几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他便道:“我去跟东兴港说说,二弟三弟,各家留下一个?”
“是。”两人连忙点头。
东院,听闻伍子顺的禀报,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允许他们留。”这事他确实没放在心上,造反有风险,鸡蛋不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分散风险的不二法子,他没理由不允许,再说,留下子嗣,对他不构成什么威胁,朱厚烨的几个小侄子,不可能对他十分熟悉,他根本不担心。
而且益王一脉总的留下点血脉,不可能造反成功,益王一脉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那也太令人生疑了,况且,眼下的情形,是不能让对方生疑。
伍子顺接着道:“少爷,按行军时间算,援兵还须三日才能抵达南城,眼下是固守待援,还是突围?”
“待援!”胡万里沉声道:“三个营赶来,对方再添一万兵力,亦无足惧,令朱厚烨做好撤离准备,另外,张贴讨缴檄文,咱们公开造反!”(未完待续。。)
第444章 偷天换日(五)
固守南城待援!伍子顺不由有些意外,不独是赣州卫已经堵住了南下的通道,南昌卫也已经过了抚州城,不消三日,两日内就能兵临南城,这情况胡万里是清楚的,他为何还要毫不犹豫的选择待援?
稍一迟疑,他才道:“少爷,援兵虽说是三个营,但快速行军而来,不可能携带火炮,以一敌四甚至是以一敌五,又是野战,会否造成较大的伤亡?”
胡万里之所以要坚守待援,合兵一处再突围,自然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三个王府护卫兵丁以及仪仗侍卫等加起来足有三千人,他必须要找机会削弱对方的实力,否则对方身前身后都是熟悉的护卫官兵,他就很难有机会,再一个,既然是发檄文征讨,自然也要漂漂亮亮的打一仗,以壮声势。
听的伍子顺这话,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才道:“这些江西的卫所兵已经多年未经实战,咱们五个营,至少有一个营的线膛枪,以一敌五,又是野战,无须担心过甚,再说了,王府不还有两三千护卫兵丁?”
伍子顺一听便反应过来,胡万里这是要借刀杀人,略微沉吟,他才道:“朱厚烨似乎颇为精明。”
“吃柿子总是指着软的捏。”胡万里含笑道:“江西的官兵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从容撤离建昌府,总要捞点战绩好向朝廷交代,而且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东兴港,而是益王朱厚烨,你告诉朱厚烨,东兴港负责在前开路,负责殿后,着他王府的人马在中间......。”
如此安排。朱厚烨再精明,也是无话可说,伍子顺忙点头道:“属下这就去转告益王。”
讨缴檄文很快就在南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各个城门门口张贴出来,张张讨缴檄文上都盖有王府鲜红的大印,檄文经胡万里、朱厚烨两人来回修改,已经较为简练。开篇即大胆的指责嘉靖登基以来,朝廷在各方面的失误,严嵩自然成了替罪羊,被指为大明有史以来最大的奸臣;
朱厚烨亮明身份,点明与靖海侯联合出兵,直言不讳的表示要尊高皇帝祖训,效法文皇帝,清君侧,靖国难。并且许诺三年之内,扫平西北鞑靼,开海兴商,废除兵籍、匠籍,革新兵制,减轻徭役,废除人头税,刷新吏治。加大士子入仕的机会......。
讨缴檄文一张贴出来,立时便引起了轰动。靖海侯所代表的就是东兴港,这是天下人尽皆知之事,朱厚烨在檄文中点明与东兴港联手清君侧,靖国难,令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谁也没料到益王朱厚烨如此坦荡!而檄文上的许诺。惠及士农工商各阶层,士绅、商贾、百姓、兵丁、工匠都有些期盼。
对他们来说,朱家子孙,谁当皇帝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更关心自己切身的利益。益王朱厚烨若真能兑现承诺,对他们来说,无疑会是一件大好事!
两日后一早,江西都指挥使吴良才率着南昌卫、吉安、抚州两千户所七千兵丁抵达南城,看着手下送来的讨缴檄文,吴良才一阵无语,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能料想到一向循规蹈矩,温文尔雅的益王,居然会勾结东兴港起兵造反!
“报——。”探马迅速前来禀报道:“报都司大人,赣州卫罗大人前来拜见。”
“让他过来。”
不一时,一身甲胄的赣州卫卫指挥使罗盛宣便大步进账,躬身见礼后,便道:“都司大人,属下这几日已经探明,崇仁郡王、金谿郡王都已进入南城,城内兵丁并不多,计有东兴港贼众千人,王府护卫兵丁三千余人,除了发布檄文,城中并无其他动静。”
东兴港兵丁千人?吴良才略微沉吟,便道:“城中有四千之众,何以在你部抵达之后不逃?”
罗盛宣沉声道:“属下斗胆猜测,东兴港应有大队援兵前来,而且就在近日。”说实话,他心里确实极为担忧,若是东兴港真有援兵前来,必然是从南而来,他的赣州卫只有五千人,可经不住内外夹击。
都指挥同知邹一贵开口道:“益王既是与东兴港联手,南城兵力又不多,益王应该是要退入福建,凭借战舰优势,从海上进攻,东兴港的援兵定然是有的,但不会多,不过.......。”
他话未出口,但一众武将都清楚他的意思,即便东兴港的援兵不会多,却也不是他们这点兵力能够留的下来的,东兴港威名可不是自个吹出来的,而是一战接一战打出来,至今还没有败绩,林云山围剿,一千多人一个照面就被打的溃不成军,可想东兴港战力之强。
吴良才扫了众部属一眼,沉声道:“益王造反,而且是联合东兴港造反,必然是天下震惊,江西合省官员都难辞其咎,你们不想落的戍边的下场,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论胜败,都必须好好打一仗,否则没法向朝廷交差。”
次日一早,吴良才便指挥大军从南西北三面同时向南城发起攻击,在撼人心弦的战鼓声中,数千兵丁呐喊着冲向城墙,城墙西北角楼,小兵装扮的胡万里望着这一幕,无语的摇了摇头,这根本就是送死,哪里是攻城,他随即下令,“命令四个连在城中戒严,作为机动,随时注意城墙上的旗语,另外六个连,以连为单位,在三段城墙上游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攻防战,打到午时,赣州卫、南昌卫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收兵回营,胡万里并没有下城墙,望着城外遍地的尸首,他良久没有吭声,直到伍子顺提醒他下城墙吃饭时,他才挥手将身旁的亲卫屏退,而后指着一片狼藉的城下,道:“有没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受?”
默然半晌,伍子顺才道:“少爷,打仗避免不了死人。”
“是无法避免。但可以控制范围。”胡万里沉声道:“火器的杀伤力太大,以现在的医疗手段,一旦被火枪打中,非死即残。”说在,他轻轻拍了拍墙砖,道:“这只是小场面。再埋头十年,东兴港完全能够凭借自身的实力与大明争夺天下,但必然会激起激烈的抵抗。
以咱们火炮和火枪的威力,数年大战下来,纵然能够夺的天下,也是满目疮痍,残破不堪,经济大幅衰退,人口锐减。千里无鸡鸣......。”
听的这话,伍子顺神情一肃,他知道胡万里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不会无端感慨,这是向他解释之所以要选择冒名顶替益王的原因,也有要他向刘思武、李健转述的意思在内,这些话他必须的谨记在心。
“之所以要篡夺大明的天下,是为了将大明治理的更为繁华富庶。让百姓安居乐业,富足安康。不是为了破坏,不是为了一家一姓一族之利益。”胡万里缓缓的说道:“这些年,你们跟着我,眼界已经大开,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一百年时间。对大明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错过这一百年,咱们以后用几百年也追赶不上西洋各国,咱们的大敌是倭国,是西洋各国,倭国。如今已然是不可能再翻身了,大明绝对不会给它翻身的机会,我要象养猪一样圈养他们几百年。
西洋,如果没有东兴港的出现,西洋各国在百年后,就会象咱们现在欺负大明一样,凭借着船坚炮利,在东南沿海肆意的蹂躏大明,美洲如今就在西班牙的铁蹄下呻吟,美洲的天花造成了数以千万人的死亡,就是西班牙人杰作。
咱们现在耗不起时间,也没有时间破坏之后再重建,顶替益王,将战争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篡夺这天下,就的快马加鞭的向美洲进发,咱们必须跟西洋人争夺美洲,谁能掌控美洲,谁就能称霸这世界。”
“美洲真有如此巨大的银矿?”伍子顺惊讶的问道。
“有!”胡万里笃定的道:“美洲银矿是这世界最大的银矿,占整个世界的白银储量七成,年产二千万两白银,一点都不夸张,除了银矿,还有巨大的金矿,西班牙的船队在西洋都被称为黄金船队!”
伍子顺登时心跳加快,难怪少爷如此重视美洲,如此巨大的金银矿,谁不眼红?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接着道:“美洲地域辽阔,即便是上亿的人口也难以完全开发,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人口更为宝贵的了,正是基于此,我才不愿意扩大内战,假冒益王,有着极大的风险,这点我清楚,但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听的这话,伍子顺小心翼翼的道:“少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属下担心......。”
“无须担心,既敢假冒,自然有把握掌控局面,树立威信。”胡万里笃定道:“即便有风言风语传出,也无碍大局。”
伍子顺没有吭声,心里却是暗叹,事关皇室正统,岂是小事,真要有风言风语传出,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日后他肩上的担子怕是不轻,不过,胡万里能如此自信,想来也应该早有策划,倒不知他会怎样应对?
南昌卫大营,中军大帐,都司吴良才高坐在帅案之后,冷冷的扫了站在下面的众武将一眼,沉声道:“上午的试攻结果,你们都看到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南昌卫指挥使姜四维躬身道:“都司大人,咱们走的急,并未携带攻城器具,也没有火炮,东兴港的火枪和掌中雷威力奇大,硬攻,根本难以奏效,若是继续强令攻城,属下怕引起哗变。”
他这话说的直,却是实话,明知是送死,仍下令强攻,下面的官兵还真有哗变的可能,罗盛宣也跟着道:“大人,东兴港威名太盛,林云山一战先声夺人,上午试攻,又见传言不虚,如今士气已衰,军中士卒未战先怯,实不宜再强攻。”
见吴良才阴沉着脸不吭声,邹一贵拱手一揖,道:”大人,南城兵力不多,益王既发檄文。不可能龟缩南城不出,不若待的益王出城,再伺机追击掩杀......。”
吴良才木着脸不吭声,他根本就没指望能够打赢这一仗,别看兵力多,但这些兵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宁王叛乱之后,南昌基本就没战事,南昌卫兵丁常年缺乏操练,真正能战的,不到一半,碰上东兴港这种硬茬,以绝对的优势兵力,野战还有一拼之力,攻城根本没戏。他只想多死一些兵丁,好应付朝廷。
但现在两个卫指挥使都不敢强攻,他也不敢乱来,真要在这节骨眼上闹出哗变,这乐子可就大了,他也清楚邹一贵说的是废话,益王会出城不假,不过。那肯定要等到东兴港援兵抵达之后才会出城,如今尚不敢一战。东兴港的援兵到了,还敢一战?
见吴良才不肯就坡下驴,邹一贵知道没说到点子上,稍一琢磨,他便道:“大人,对方据坚城而守。又有援兵在即,不若向北退却,在岳山据险而守,以防乱军进入抚州,搅乱江西。”
“朱厚烨既然在檄文中点明了与东兴港联手。岂会向北挺进抚州?你们以为兵部大员都是酒囊饭袋不成?”吴良才说着冷哼了一声,道:“还想保住头上的官帽,为子孙后代积点福,还想留在江西这鱼米之乡,不去边关喝风吃沙,就给我继续打!”
听的还要强攻,姜四维不由的暗自骂娘,哪有这样带兵的?虽然不满,他也只敢在心里暗骂,不敢当面反对,略微琢磨了一下,见众人都不吭声,他才道:“大人,继续攻城,徒增伤亡,得不偿失,军中也易滋生怨气......。”
“没说要继续攻城!”吴良才一口打断他的话头,道:“野战!东兴港兵丁咱们打不过,王府的护卫兵丁,咱们难道也打不过?”
“大人英明。”姜四维听的一喜,连忙接着道:“待益王出城突围,伺机进攻,乃是上策,王府护卫兵丁有三千,突围之时,东兴港不可能护的周全,届时,调集所有的骑兵牵制东兴港兵力,主力全力攻击王府护卫兵丁,若是侥幸能杀的了益王,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即便不能杀死益王,也能大量杀伤王府护卫兵丁。”
“正是这个意思。”吴良才点头道:“益亲王、崇仁郡王、金谿郡王,随便杀死一个,都是大功一件,好好商议一下。”
听的这话,众将都是一喜,王府的护卫兵丁,他们都是清楚的,纯粹就是装门面用的,野战冲击王府的护卫兵丁,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益王府,朱厚烨还不知道他的王府护卫司已经成了东兴港和南昌卫、赣州卫眼中的软柿子,见的与东兴港联手轻易就击退了对方的进攻,而且一战就打死对方一千多人,逼迫的对方不敢继续攻城,不由的大为高兴。
朱厚炫、朱厚煌两人在听闻了伤亡报告之后,却是高兴不起来,两人随后便来到后殿书房,见礼落座之后,朱厚炫便道:“王兄,上午一战,护卫司官兵伤亡二百余人,咱们可经不起如此消耗。”
听的这话,朱厚烨不以为意的道:“自古便是杀敌三千,自伤八百,杀了对方一千多人,伤亡二百,不算什么。”
“可咱们三府,护卫司连带依仗侍卫一起,一共就三千人。”朱厚煌急道:“王兄,一战就伤亡近一成,把护卫司拼光了,咱们岂非要处处仰人鼻息?”
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神情也凝重起来,不说攻城拔寨,至少要有足够的实力自保,看了两位兄弟一眼,他才道:“别藏着掖着,有话但说无妨。”
“王兄,咱们的招兵买马。”朱厚炫沉声道:“咱们如今已没有退路,也不能时时事事都依靠东兴港,必须的发展自己的实力。”
招兵买马?朱厚烨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这事我想过,也和东兴港详细谈过,咱们即便穷其所有,能够招多少兵马?兵马招来了,是要粮饷的,你们知道东兴港的军饷是多少?普通兵丁,一月两块银元,人吃马嚼,还要装备火枪和军装,东兴港一个兵丁,花费至少在三四十块银元,再说了,东兴港有六万百战之兵,咱们能养多少?”
听的这话,朱厚炫、朱厚煌两人咋舌不已,一个普通兵丁就要花费三四十两银子,这也太奢侈了!
见的两个兄弟一脸的震惊,朱厚烨微微笑了笑,才道:“东兴港是走的精兵路线,对兵丁的伤亡极为重视,一名合格的兵丁至少要经过一年的艰苦训练,他们已经同意帮忙训练护卫司的这二千官兵,招兵买马,就算了,咱们养不起,再说,马上就要转移去小琉球,也不可能此时在南城招兵买马。”
朱厚煌迟疑着道:“咱们突围去福建会不会有问题?”
“东兴港援兵两日内必到。”朱厚烨含笑道:“东兴港千方百计逼迫咱们起兵勤王,岂能不保证咱们的安全?”(未完待续。。)
第445章 偷天换日(六)
夕阳虽已坠落山头,但城内仍然是闷热难当,胡万里在海边呆习惯了,最烦这种闷热,书房里此时就跟蒸笼一般,自然是呆不住人,吩咐丫鬟从井里捞一个西瓜切好,他便转到后院用凉水冲凉。
待的他一身清爽的出来,丫鬟随即将切好的西瓜端了上来,随手拈起一块,他便吩咐道:“留两块,剩下的一众人分了,西瓜在井里不宜久泡,都捞上来,给众人消消暑。”
“谢老爷。”丫鬟一脸欢喜的蹲身道。
一块西瓜没啃完,伍子顺便快步进了院子,见他一脸的汗,胡万里不由笑道:“来的正好,先吃块西瓜。”说着便将丫鬟屏退。
伍子顺也不扭捏,三两下便将一块西瓜啃了个干净,瞥了院门一眼,见亲卫已守在门口,他才道:“少爷,南昌卫将大营移到城南,与赣州卫合兵一处。”
“好。”胡万里含笑道:“这领兵的将领没让我失望,我还就怕他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的攻两天城就顺势撤兵,对方既然想野战,咱们给他机会。”
伍子顺却是接着道:“援兵前队的侦查连已经到了,大部明日黄昏就能抵达。”
“让他们抵达后直接从东门入城。”胡万里沉吟着道:“先休整两日,江西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调集兵力前来,倒是这益王府,要一把火烧了,最好是嫁祸给官兵,这事不的疏忽,你这几日将人手安排好。”
烧益王府,自然是为了避免留下后患,这一点伍子顺明白,略微沉吟。他才道:“少爷,嫁祸给官兵,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属下觉的,这效果不及益王自己动手烧毁的好......。”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眼睛一亮,笑道:“这想法好,起兵靖难,不论成败,朱厚烨都不可能再回益王府,官兵入城,定然也会洗劫王府,自个一把火烧了,反倒落的干净。
你跟朱厚烨说。咱们储备有粮食,叫他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争取民心,另将王府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半价发卖,变成现银,撤离之时,一把火将王府烧了。以示决心!”
朱厚烨正愁银子不多,这些东西反正也带不走。自然是言听计从,当下便张贴告示,开仓放粮,并在王府大门前举行声势浩大的现场发卖会,整个南城登时为之轰动,这等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谁会错过?一众士绅商贾立时揣着银票。带着银元蜂拥而来,大肆抢购,一应古玩字画,奇珍异宝自不用说,成套的瓷器和各种名贵家俬。丝绸布帛,奇花异草,名贵木料假山等等都在发卖之列。
三日功夫,朱厚烨就套现了十二万现银,庄田不好发卖,他索性一古脑的将田契都送给了耕种的庄农,如此善举,自然是博得了南城士绅商贾百姓的交口称赞。
五日后一早,南城西南的王府便腾起冲天大火,整个王府被付之一炬,见城中大火,而且起火的地方就是王府,都指挥使司吴良才马上就明白,益王朱厚烨要在今日突围,连忙下令,各营集结。
这段时间,他的万余大军可没闲着,南城南下的路有两条,都是沿盱江而下,他料定对方船只不多,不可能走水路,是以这几日他们挖断了盱江西岸的道路,移营东岸,准备全力截击。
东兴港根本就无视对方的一万大军,径直从东门出城,渡过盱江南下,队伍前列,是三个营的护卫队兵丁,火枪上皆装上了刺刀,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吴良才骑在马上,望着远远而来,队列齐整的东兴港兵丁,一时间有些失神,火枪兵他的部下也不是没有,但一众兵丁却不喜用火枪,一则火枪的射程不及弓箭,射击速度也赶不上弓箭,而且容易炸膛,密集射击的时候,容易造成很大的伤亡,但人家东兴港却是以火枪为主,别说弓箭兵,就是骑兵,人家也敢以火枪兵硬抗,
朝廷跟东兴港采购的新式火枪都给西北的边军和京师的禁卫军,江西卫所官兵倒是听说过火枪上刺刀,却没人亲眼见过,不少人都颇为好奇,但当着吴良才的面,却不敢议论。
一个武官忿忿的道:“大人,东兴港也忒狂了,一千五百人就敢无视咱们上万大军,这可是在野外......。”
吴良才回首瞥了他一眼,道:“不服气?虽说武将就是要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不过,身为将领,更重要的是知己知彼,当年打广州,东兴港以步对骑,丝毫不落下风,你手下若能有这样的士卒,也可以睥睨天下!”
听的东兴港兵丁能够以步对骑,不落下风,那武官登时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身旁一个武官轻声道:“什么叫狂?人家东兴港可一点不狂,没见他们的哨探往来穿梭不断?咱们这点布置怕是瞒不过人家。”
“我看东兴港也不过如此,到了谷口,都没发现咱们。”
“难说,天知道他们发现了没有。”
吴良才也担心被东兴港看穿意图,他心里很清楚,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是东兴港二千五百人的对手,真要被东兴港看穿意图,大举攻击中军,他也只能是后撤,礼送他们出江西。
东兴港前军,团长曹孔生骑在马上,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前方的山谷,反复的搜索,他才发现有几处可疑的地方,心里不由的暗赞了一声,对方隐藏的功夫做的极好,不是侦查连提前告知,他还真是察觉不到,这不是他的菜,他也懒的多看,径直下令,“加快速度!”
眼见东兴港前锋越过了谷口,吴良才不由长松了一口气,轻松的道:“都说东兴港的望远镜厉害无比,百步外都能看清楚人的眉目,看来是有所夸大。”
“大人”邹一贵含笑道:“王府护卫司大队人马来了,有六辆马车。”
“沉住气。东兴港兵丁还没走远。”吴良才盯着那三辆马车,眼中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一丝狂热,真要能够杀死益王,那绝对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封侯都有可能!
等待就是煎熬,短短不过盏茶时间。吴良才却仿佛是等了一个时辰,不过,他清楚,必须的沉住气,否则,面临的就是前功尽弃的结果,一旦被东兴港两面夹击,大军唯有后撤。
“咚咚咚”一阵急促激昂的鼓声猛然从左前方的山岗上响了起来,他不由大喜。连忙沉声命令,“击鼓,冲锋!”
随着鼓声,大队的官兵纷纷摇旗呐喊着冲了出来,迅猛的冲向那三辆马车,密集的令人热血沸腾的鼓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杀声交织在一起,声势逼人。“结阵!不要慌!结阵!”骑在马上的护卫司指挥使龚一贵大声命令道。
护卫司官兵虽说平日缺少训练,但人人心里都清楚。东兴港护卫队就在前后,只要能够拖延一点时间,就能够轻易的击败来敌,若是溃逃,被敌人随后掩杀,东兴港护卫队也救不了他们。一个个虽然脸色苍白,心慌手颤,却都不敢逃跑,在各级武官的指挥下勉强的结成战阵。
下完命令,龚一贵不由的往前望去。但见前方东兴港前军亦在列阵,不过,他们反应和速度快的多,瞬间便列好了战阵,一排排火枪平端着,在他们的对面是弓箭兵,那些个弓箭兵并不冲锋,只是占据了路边的高点,向下抛射,明显是要阻止东兴港回援。
他心里一沉,连忙转首望去,殿后的东兴港兵丁倒是正在快速向他们赶来,这让他心里一松,不过,马上他的脸色就变了,后面响起了闷雷一般密集的马蹄声,对方布置周密,显然是冲着益王,冲着护卫司来的!
胡万里简单的在脸上化了下妆,与护卫队兵丁一样的打扮,骑着马跟随在伍子顺身边,外人看来,只当他是伍子顺的护卫,根本没人起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胡万里不由暗赞了一声,对方的布置确实周密,无可挑剔,轻易就牵制住了东兴港的兵力。
一见后方的大队骑兵,营长张海潮没心没肺的咧嘴笑道:“正好缺乏坐骑,他们就巴巴的送来了。”笑完,他便沉声道:“吹哨,就地列队,三段击!”
益王朱厚烨、崇仁郡王朱厚炫、金谿郡王朱厚煌并不在马车之中,马车中是三王府的家眷,三人都是一身便服骑着马吊在护卫队的最后,与殿后的东兴港两个营相距不远,一见情形不对,他们便赶紧的向东兴港两个营靠拢,见的情形如此凶险,登时就吓的面如土色,既为自己的家眷捏一把汗,又担心自身的安危,素来养尊处优的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眼见的数百骑兵旋风也似的急卷而来,张海潮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过数百骑而已,几轮齐射就能尽歼他们,他根本就不担心,他并不知道胡万里的计划,下完命令,便对伍子顺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分兵救援,见这情形,伍子顺兜转马头,看着胡万里道:“少爷,是否派一个营前去增援?”
胡万里清楚他是担心做的太明显,令朱厚烨起疑心,当即点了点头,随即吩咐身边的护卫道:“别看热闹,分出一个排前去救援,这是难得的历练机会,你们也历练一下。”
见胡万里同意,伍子顺连忙催马上前,道:“张海潮负责断后,唐东兴,带你的四营前去增援护卫司!”
“是!”唐东兴连忙朗声应道,随即一挥,高声道:“四营,上刺刀,跟我冲。”
短短功夫,南昌卫、赣州卫的大股人马已经冲至护卫司阵前,前锋大队犹如热刀切牛油一般,毫不费力的就将护卫司官兵切成两断,后继的官兵潮水一般的淹了上来,见这情形,龚一贵不由的一阵绝望,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下根本就没有对阵杀敌的经验,一旦混战,不要多久就会崩溃!
就在这时,身边的亲兵高声欢呼道:“大人,东兴港的援兵来了!”
龚一贵抬头一看。果然,后面的东兴港兵丁有数百人正快速的列队冲来,一片明晃晃的刺刀分外显眼,他登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立刻吩咐道:“齐声高喊,东兴港援兵来了!”
“东兴港援兵来了!”
“东兴港援兵来了!”
喊声随即在战场上扩散开来。一众护卫司的官兵都是精神一振,随即高声附和,为自己壮胆,“砰砰砰”密集的枪声此时也及时的响了起来,在混乱的战场,沉闷的枪声分外醒目,护卫司官兵士气登时大振!
唐东兴率着四营的兵丁径直冲着那六辆马车而去,那里的战斗最为激烈,也是双方兵力最集中的地方!见这情形。南昌卫的指挥使姜四维也是急红了眼,等待东兴港的火枪兵上来,必然是功亏一篑,他当即抽出佩剑向前一指,厉喝道:“冲!”说着一夹马腹,纵马冲了上去。
一见卫指挥使大人都赤膊上阵,一众亲卫生怕他有所闪失,连忙催马上前。底下一众武官兵丁哪里敢落后,登时就一窝蜂的冲了上去。一众官兵立时士气大振,攻势更为凌厉,本就是苦苦支撑的护卫司哪里抵挡的住,登时就崩溃了。
“砰”一辆马车被一锤砸的稀烂,马车中的妇孺早就连惊带吓晕了过去,“大人。不见益王!”又一辆马车被砸破,“大人,还是没有!”
“杀!继续找!”姜四维红着眼道,他隐隐觉的是上当了,益王、崇仁郡王、金谿郡王可能都不会在马车上。他在战马上游目四望,马上就留意到了东兴港护卫队殿后的那部人马旁边还有一队王府护卫司的人马,都是骑兵,人数不多。
瞬间他就明白过来,看了看正快步赶来的东兴港一部和正在兜圈子的大股骑兵,他当即朝那方向一指,喝道:“冲!”
掌旗兵立刻一马先行,向前冲去,一众亲卫立刻紧随其后,怒马如龙,滚滚而去。
堪堪才跑到近前的唐东兴见的这情形,眉头不由一皱,随即一指大旗,道:“狙击手.....!”
“砰”一声枪响,掌旗手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来,随后的骑手顺手一操,将大旗接过,继续纵马举旗前行,不过一众骑手都吓了一跳,纷纷侧身,躲在马后,“砰砰”接连又是几枪,几匹战马被击中,嘶鸣着乱蹦乱跳。
见的姜四维有危险,两个千户随即指挥着兵丁冲向火枪方队,见这情形,唐东兴登时就顾不上那股数十骑的马队,全力凝神屠杀这些步兵。
前锋三个营,此时也是枪声不断,仿如爆豆一般的枪声响起之后便连绵不绝,团长曹孔生并不在意面前的战斗,两个连的线膛枪完全可以压制那些占据了制高点的弓箭手,而且东兴港护卫队这几年为防止弓箭的杀伤,配置了一款圆形藤盾,外面罩有油布,平日可以斗笠用,战时可以防轻箭,抛射的箭支根本无法对不对造成大的伤害。
他早就得到伍子顺的叮嘱,要借机削减王府护卫司的兵力,是以他一直举着望远镜注意着中段的战斗,见唐东兴的四营前往增援,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不能让护卫队兵丁出现大的伤亡!
略微沉吟,他便沉声下令:“一营和所有狙击手火力压制,二营三营,返回救援!”
就在唐东兴感觉压力大增,准备下令拼刺刀时,枪声瞬时间密集起来,一见是二营三营前来增援,他不由的大喜,这才顾的上回头向殿后的张海潮部看去,一眼望去,见队列齐整,硝烟弥漫,他不由的放下心来。
张海潮也关心孤军深入的唐东兴,不过面前的骑兵很是油滑,被线膛枪在两百步外撂倒百多人后,便一直远远的游走,他根本就不敢乱动,姜四维的那支小队骑兵他自然也是留意到了,还刻意调了十杆线膛枪防备他们。
眼见的二营三营返回救援,张海潮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他知道,打到这个地步,对方很快就会溃败,就在这时,他一眼瞥见那股小队骑兵从两边分开,露一个身穿铠甲的将领,手执着一张大弓,他心里不由一惊,神射手?
张弓搭箭的正是姜四维,他手中乃是祖传的四石强弓,从小就强化训练射术的他,用这宝弓能够准确命中三百步的目标,他率亲卫前来,就是指望射杀益王朱厚烨,他身前的亲卫是刻意遮挡住众人视线的,前面的亲卫一闪开,他便一箭射出,箭如流星赶月,直接射向被崇仁郡王朱厚炫、金溪郡王朱厚煌鏃拥在中间的益王朱厚烨。
“小心!”张海潮一声暴喝。
战场上马蹄声,火枪声,呐喊声,厮杀声混在一起,张海潮这一声虽然大,站在三四十步外的朱厚烨等人却根本没听见,倒是是金溪郡王朱厚煌的坐骑好死不死的恰在这时不安的向前踏了两步,正好挡在了朱厚烨前面,一箭飞至,正好将金溪郡王朱厚煌射个正着!
朱厚煌哼都没哼一声,一头就栽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446章 偷天换日(七)
“射中了,大人!”在马上观望的亲卫欣喜的呼道:“就算不是益王,也应该是个郡王!”
姜四维也看的清清楚楚,暗叹了一声“可惜!”他知道不可能再有机会,当即便纵身上马,低喝道:“撤!”一行人随即纵马远去。
山岗上,吴良才满是惋惜的叹了一声,“可惜。”
邹一贵感慨道:“姜四维家传神技,果然是名不虚传,竟似连东兴港的火枪也无法企及。”
“姜四维是自小苦练,数十年的功底。”吴良才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他那张大弓没几人能够拉开,但东兴港的火枪却是人人可使,稍加训练就行,看到没有,骑兵都没法近身。”说着,他话头一转,“中箭的应该是谁?”
邹一贵斟酌着道:“以左为尊,那人立于三人右边,应该是金溪郡王......。”
杀个郡王,也能勉强交差了,吴良才点了点头,沉声道:“鸣金收兵。”
听的他终于下令收兵,邹一贵不由暗松了口气,他知道吴良才迟迟不下令收兵,为的就是给姜四维创造机会,战场上的情形其实早就变成了东兴港护卫队一面倒的屠杀,三个火枪营呈品字而立,在火枪密集快速几乎是不间断的射击下,一众兵丁连近身都没机会,就别提破阵了,所幸的是东兴港不敢移动战阵,否则他们早就崩溃了。
随着收兵的钲声在战场上响起,一众官兵立时便四散而退,瞬间就撤离的干干净净,战场很快就安静下来,张目四望,随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令人不忍目睹,因为是有意放水,看到这凄惨的景象,胡万里不免有些不安,轻声命令伍子顺收拢人马,离开战场。
一战下来。护卫队伤亡不过百余,而且多是轻伤,但是益王府等三个王府的护卫司官兵和侍卫却几乎是全军覆灭,收拢人马一清点,三千人只剩下七百余人,包括护卫司指挥使龚一贵在内的大小武官战死了四十多人,金溪郡王朱厚煌被射死,三府家眷被击杀一尽,所幸的是几个小王子没事。
看着寥寥不过三百余护卫兵丁。看着已经断气的三弟金溪郡王朱厚煌的尸首,益王朱厚烨、崇仁郡王朱厚炫脸色都异常苍白,眼见的东兴港兵丁都在忙碌,朱厚炫神情阴沉的道:“王兄,这一战有些蹊跷,总觉的是东兴港刻意为之!”
“别胡说。”朱厚烨轻声呵斥道,他也有些怀疑,不过。战场的情形他一直看在眼里,东兴港也不是见死不救。前军后军都是冒死救援,略微沉吟,他才道:“卫所官兵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他们自知不是东兴港兵丁的对手,所以企图能够一举射杀本王,三弟是为本王挡的这一箭。”
“东兴港明知有战事。却仍然让家眷乘坐马车。”朱厚炫沉声道:“护卫司兵丁被单独安排在中间,也是大为不妥。”
“难道让东兴港兵丁与他们混杂在一块?”朱厚烨不满的道:“二弟难道没留意到,东兴港兵丁必须排列成密集的战阵才能发挥火枪的威力,这事不能再提。”说着,他便转身离开去安抚护卫司兵丁。
朱厚炫还待再说。他的侍卫长钱上辛却不动声色的拉了他袍袖一下,低声道:“益王无嗣。”
轻轻一句话,朱厚炫听的却是一呆,朱厚烨无嗣,若是真能靖难成功,这皇位极有可能会落在他兄弟几家的子弟身上,老四朱厚熠是妾生,一母同胞的只有他们三兄弟,如今朱厚煌已死,最有可能的便是他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见他不吭声,钱上辛接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一战,总算是见了东兴港的真颜色,没有火炮尚且如此厉害,再装备火炮,这天下根本无人能挡,护卫司折损了二千余,对方的损失更大,少说也死伤了三千,今日一战,乃靖难首战,必然广为传颂。”
朱厚炫知道他这是暗示益王与东兴港联手,这天下唾手可得,也是暗示他,他们根本没有退路,只能与东兴港合作,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朱厚烨并未瞒他,事无巨细都跟他说过,
不过,他一直有些不敢相信,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天上掉下个皇位来,谁敢轻易相信?
南昌卫、赣州卫的伤亡远远超过来钱上辛的预料,黄昏之时,吴良才收拢人马,只得了四千多人,连五千都不到,看着统计上来的报表,吴良才不由的无名火起,来时一万二千人,两战就只剩下了四千多人,连一个卫的兵额都不到,这让他如何交差?
见他脸色不善,邹一贵谨慎的道:“都司大人,战场仔细清点了一番,伤亡人数只有三千二百余......。”
卫所兵丁逃亡成风,吴良才早料到会有兵丁借交战之机逃亡,但一战就逃亡了二千多,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他沉声道:“派快马连夜到附近乡镇搜索!”
“大人,王府护卫司逃亡的也不少。”邹一贵沉吟着道:“据一个装死的兵丁说,被姜四维射杀的乃是金谿王朱厚煌......,有这份功劳在,属下窃以为,还是略微夸大一点损失的好,如此方能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咱们跟益王如今可是不死不休,不能让朝廷掉以轻心,顺带也能落点实惠。”
默然半晌,吴良才微微颌首道:“那就按现有的统计,如实上报。”
胡万里一行进入福建不久,益王联合东兴港造反,在南城大败江西卫所官兵,一战斩敌八千的消息和益王朱厚烨的讨缴檄文很快就传扬开来,迅速传遍了江西、福建、浙江、南直隶,东南半壁震动!
东兴港战力之盛,在大明东南沿海各省无人不知,谁也没料到,东兴港在失去胡万里的约束之后会如此迅速的与益王联手。重现文皇帝朱棣的靖难之役,想到东兴港当年打广州、福州,半日就破城的战绩,东南沿海的官员士绅商贾无不谈之色变,人心惶惶!
南京城里,大小官员花样百出的以各种理由恳祈致仕或是病休。人人心里都清楚,南京城这次是在劫难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不仅是南京,整个东南怕是都无可避免的会被卷入这场靖难之役,东兴港可不是宁王那个草包。
秦淮河畔,一家大宅院中,慈善总会的总会长周志伟摇着折扇,心绪不宁的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来回的踱着。他做梦也没料到东兴港居然会闹出如此大的乱子,这分明就是造反!这让慈善会夹在中间如何自处?更让他气恼的是,慈善会和东兴港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一下就被断送的干干净净!
门房小厮快步走到跟前,躬身道:“老爷,苏州赵会长来了,礼部王大人已是第三次来总会了。”
稍稍沉吟,周志伟才道:“将赵会长从后院用小船接来。告诉王大人,我不在府中。派人半道转告他我的地址。”
不多时,赵文华一身长衫,将一柄折扇摇的又快又急,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心里急还是天气热,一见面,微微一揖。他便道:“本中兄,东兴港倡乱,慈善会如何自处?”
周志伟却是劈头就问道:“慈善会名下的银号现银可已转移?”
“放心,一得信,便已经全部分散转移到其他银号了。”赵文华说着便含笑道:“是东兴港提前通知本中兄的?慈善会是否会遭池鱼之殃?”
“担心的是朝廷。”周志伟沉声道:“这些年慈善会名声在外。朝廷国库空虚,一旦东南战乱,我担心朝廷会打慈善会的主意。”
略微沉吟,赵文华很是突兀的道:“本中兄看好东兴港?”
“我谁也不看好。”周志伟沉声道:“但没有胡长青,没有东兴港,就没有慈善会。”
犹豫了半晌,赵文华才沉声道:“本中兄就不担心慈善会被朝廷封禁?”
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周志伟才缓声说道:“半年前,朝廷追封长青,我去了汉武,薛良辅薛先生特意跟我长谈了一次,他说,慈善会能有今日的局面颇为不易,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慈善会都必须保持中立,不能卷入政争之中,大明的百姓离不开慈善会,大明的商贾也离不开慈善会的银号,汇通天下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如今想来,半年前,东兴港就应该已经在着手与益王联手的计划,东兴港没有要求慈善会支持他们,我们有什么理由转而去支持朝廷?”
赵文华不满的嘀咕着道:“慈善会保持中立,实际上便是支持东兴港,慈善会银号下面的那些府县的银号钱庄都是东兴港的罢。”
听的这话,周志伟心里一沉,却是轻笑着道:“这是长青当年的提议,慈善会银号本银有限,以自身的实力,无法汇通天下,要善于联合下面的银号钱庄,才能实现汇通天下,攫取最大的利润,东兴港有多大实力?能够开设遍布天下的银号钱庄?”
见他不承认,赵文华长叹了一声,道:“长青已经不在了,东兴港如今又倡乱东南,咱们的也的为慈善会的前途,为自身的前途考虑,游走于朝廷之外,又有庞大的银号和巨额的利润,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觊觎之人不少。”
周志伟听的一笑,道:“符质兄这是哪里话?慈善会背后是两大靠山,一是朝廷,一是东兴港,谁敢觊觎?如今朝廷和东兴港反目,咱们必须置身事外,偏向任何一方,都会导致慈善会覆灭。”
说着,他刷的一声合上折扇,含笑道:“一来就说正事,倒是缺了礼数。”说着,他便对外唤道:“小七——。”
一个年轻人利落的推开院门进来,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周志伟含笑道:“将冰镇酸梅汤送两碗上来。”
待的小七退下,他才含笑道:“道宗这两日也该到了,这些年咱们平素也难得的相聚,这次机会难得,好好团聚一下。”
“南京怕是不安全。”赵文华略微沉吟。才道:“苏杭富甲天下,应该会成为东兴港的首选目标,虽说现银大都分散转存,但银号的人员也须的为他们安排好退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就闹了大笑话。”
说着话。小七已端了两碗冰镇杨梅汤上来,“这东西解暑。”周志伟说着伸手礼让,一路行来,赵文华确实有些渴,当即便喝了一大口,感觉着一股凉意顺喉而下,直凉到肚子里,不由轻赞了一声,“惬意!”
周志伟看着他笑了笑。道:“南京这天气,又闷又热,最惬意的还是呆在阴凉的地方。”
什么意思?赵文华也没在意,只当是随口闲聊,堪堪一碗杨梅汤喝完,便觉的天旋地转,小七这时才躬身道:“王大人已经来了,在厅房。”
“把他转去城外的庄子软禁起来。别为难他。”周志伟吩咐完小七,便起身朝院门走去。王廷相他是必须的亲自相迎的,来了三次,估计是有急事的,对于王廷相,他还是相信得过,至少不会害他。
之所以要软禁赵文华。是因为他嗅到了危险,这家伙居然想拿慈善会做筹码去迎合朝廷,这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一路快步进的厅房,见的王廷相一身青衫坐着喝茶,周志伟忙含笑一揖,道:“晚生来迟不恭,还望浚川公恕罪。”
王廷相斜了他一眼,不满的道:“现在要见你周大会长一面,还不是一般的难,老夫三顾茅庐,才得一见!”
“浚川公见谅。”周志伟又拱手一揖,满脸含笑的道:“东兴港倡乱,慈善会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晚生最怕见的就是南京城的大员。”
王廷相戏谑着道:“怕要银子,还是怕抄家?”
“浚川公该不会来要银子的吧?”周志伟还了他一句,才笑道:“如今檄文已经传遍天下,根本没有和谈的余地,浚川公何不也致仕返乡?”
“这一场大戏,老夫岂能错过?”王廷相说着左右看了看,见厅里没人,他才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长青是诈死!”
诈死?周志伟眉头一扬,欣喜的道:“浚川公是如何断定的?”
王廷相急着要见周志伟,就是心里怀疑,想从周志伟身上看出一点破绽,他知道周志伟与东兴港与胡万里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简单,而且慈善会与东兴港有着大量的银钱往来,如此大的战事,东兴港不可能不调用银子,这事按理是不会瞒周志伟的。
说话间,他一直留意着周志伟的神情变化,见其不惊反喜,不由的大为失望,看来,胡万里要么是真死了,要么就连周志伟也瞒住了,难道东兴港不从慈善会调拨白银?略微沉吟,他才道:“益王朱厚烨的讨缴檄文本中没拜读过?”
“自然读过。”周志伟不解的道:“有何不妥?”
“自然不妥。”王廷相低声道:“前面的且不说,檄文后面许诺三年之内,扫平西北鞑靼,开海兴商,废除兵籍、匠籍,革新兵制,减轻徭役,废除人头税,刷新吏治......,这益王朱厚烨素无野心,又不识民间疾苦,更不知兵事,岂能有此见识和想法?东兴港除了胡长青,又有谁会有此雄心壮志?”
听的这理由,周志伟不由大为失望,稍稍坐直了身子,才道:“这些举措都是小琉球现在推行的,在檄文中提出这些举措,不过是为了争取民心罢了。”
见他一脸的失望之色,王廷相不由讪笑道:“看来是老夫多疑了,不过,在胡长青身故之后,东兴港就折腾出如此大的动作,总觉的有些古怪。”
周志伟轻叹了一声,才道:“没了长青,东兴港等若是没了主心骨,朝廷又操之过急,逼迫太甚,东兴港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听的这话,王廷相亦是无语,暗忖真是自个多疑了?略微沉吟,他才自失的一笑,道:“老了,还是安心看戏的好。”
京师,乾清宫大门外,一溜的太监跪在门口,听着殿内接连传出砸瓷器的声音,听着殿内隐隐传出的嘉靖的咆哮声“东厂,锦衣卫难道都是一群废物?”
黄锦用袖袍拭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起身远远的退到两旁的回廊里跪下,一溜太监都悄无声息的紧跟着远远的跪下,一个个都面色苍白,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天大事情,惹的嘉靖如此暴怒。
东厂厂督高忠、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寅跪在殿内,两人都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低低的伏在地上,前胸后背都已湿透,只听的满殿都回荡着嘉靖的咆哮声,“东兴港数千兵丁潜入建昌府,勾结藩王,这难道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厂卫都是瞎子不成?”
“高皇帝祖训,那是举卫所的兵,朱厚烨勾结东兴港,还有脸勤王清君侧!还有脸效法文皇帝!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他丢尽了!”(未完待续。。)
第447章 偷天换日(八)
嘉靖发泄了一通,慢慢冷静下来,乾清宫大殿里也安静下来,嘉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内显的分外清晰,他没有下令处置东厂和锦衣卫的失职官员,他清楚现在不是时机,益王朱厚烨与东兴港联手,发布了檄文,接下来必然会大举进攻,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
转了几圈,嘉靖才停下脚步沉声道:“传旨,召集阁臣和部院主官入宫觐见。”
高忠知道规矩,清楚一众太监这时候定然在外面跪着,忙应了一声,起身出殿,招手叫一众太监过来,叮嘱他们赶紧的去传旨。
殿内,嘉靖沉声问道:“福建方面可有消息?”
“回皇上。”陈寅忙躬身道:“益王叛军乃是从德胜关入福建,不仅偏僻,而且崇山峻岭,暂无消息传出。”
略微皱了皱眉头,嘉靖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叛军为什么要选择偏僻之地入福建?以东兴港兵丁的战力,江西、福建沿途的卫所兵丁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隐藏行踪?这似乎没有必要,沉吟良久,他也没有想明白。
半晌,他才开口道:“全力查探叛军去向,留意东兴港舰队的动向,严密监视各地藩王,若发现异常举动,立即通知地方守军先行控制,宁枉勿纵!”
“微臣尊旨。”高忠、陈寅连忙叩头,两人都未料到嘉靖居然对这事毫无追究的意思,都是大喜过望。
嘉靖瞥了二人一眼,略微顿了顿,接着道:“若再有失职,数罪并罚!”说着便站身进了西暖阁。
大半个时辰后,内阁首辅严嵩、次辅翟銮、阁臣许赞。左都御史熊浃、右都御史潘鉴、兵部尚书毛伯温、户部尚书王杲、吏部尚书唐龙、礼部尚书张璧、工部尚书周用、刑部尚书闻渊等便齐聚在乾清宫外求见。
待的众人进殿行礼之后,嘉靖扫了众人一眼,也不废话,直接说道:“益王朱厚烨勾结东兴港海贼要勤王清君侧,江西都司吴良才领兵平叛,射杀了金谿郡王朱厚煌。损兵八千......这是朱厚烨发布的檄文,你们看看。”说着便将檄文扔了下去。
听的这话,一众大臣都是目瞪口呆,严嵩捡起檄文迅速的看了一遍,见檄文中将他指为国贼,也就是清君侧的主要对象,脸色登时一片苍白,不言声的将檄文传给翟銮,大殿里一片沉寂。谁也没想到东兴港胡万里身故之后,事情会急转直下。
待的闻渊将檄文拱手呈回,嘉靖才开口道:“朕早就说过,东兴港狼子野心,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不想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略微沉吟,他才接着道:“去岁冬,朕力排众议,同意俺答通贡互市的请求。就是为了稳住西北,腾出手来应对东南。”
听的这话。一众人都是无语,嘉靖对东兴港的态度,京师上下无人不知,也幸亏是胡万里,换了别人,早就海外自立了或是造反了。如今胡万里一死,东兴港便迫不及待的勾结益王造反,显见是对朝廷已经是容忍到了极限。
当初胡万里在世时,若能好好安抚,东兴港何至于会走到今日这地步?如今即便是通过通贡互市稳住了俺答。但谁能保证俺答不会趁火打劫?再说,稳住了俺答又如何,朝廷如何才能平定东兴港叛乱?
眼见的众人都不开口,严嵩连忙奉承道:“皇上高瞻远瞩,洞彻幽幂......。”
不等严嵩奉承完,兵部尚书毛伯温便开口道:“皇上,叛王朱厚烨既广发檄文,必然会大举兴兵,当务之急,是要判定叛军的意图,东兴港战舰海船众多,沿海之地,皆在其攻击范围之内,实是防不胜防。”
“江南是朝廷财赋重地,江南若乱,财源枯竭,后果不堪设想。”户部尚书王杲沉声道:“微臣窃以为,必须在江南囤积重兵,确保江南不失。”
“如何才能确保江南不失?”左都御史熊浃沉声道,他是江西南昌人,亲历过宁王叛乱,嘉靖八年便是右都御史,掌院事,因断狱与东厂意相违,被嘉靖以忤旨之罪削籍回乡,嘉靖十八年才起复,召为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仍是直言不讳的性子。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寻常攻城,象杭州、苏州、南京等坚城,非有三月半载,难以攻克,但东兴港凭借火炮火枪之利,只消数日便能攻克,根本无法救援,如何防范?野战,卫所兵丁根本就非东兴港之敌,除非是调边军南下,但若东兴港避实就虚,仍是无法防范!”
听的这话,众人登时无语,五年前,东兴港攻广州,下福州,势如破竹,半日就能攻陷两城,杭州、苏州、南京确实要更为坚固,但这五六年,东兴港的火炮火枪也有长足的进步,这三个所谓的坚城,以东兴港如今的战力,怕是也只需要一二日功夫,囤积重兵,还能三个地方都囤积重兵?
毛伯温身为兵部尚书,这些年来对东兴港可谓是很下了一番功夫,当即便躬身道:“皇上,东兴港贼众虽则兵力强悍,然毕竟是兵力有限,火器威力虽大,弹药消耗亦大,极为依赖后勤补给,东兴港必然不敢与朝廷拼消耗,而且也不可能攻击海船不能抵达的城池。
杭州虽在海边,但海船无法抵达城下,苏州亦然,东兴港若要攻江南,陪都南京必然是首选,只需囤积重兵于南京便可。”
“汝厉言之有理。”嘉靖微微颌首,道:“东兴港虽有野战炮,但火炮移动不便,行动缓慢,江南水网密布,不便大军行动,再说,要破坏道路亦是轻而易举,处于大江边的南京才是防御重点!可抽调一部边军南下镇守南京。”
“皇上,京师的防御亦须加强。”毛伯温接着道:“东兴港若从天津卫登陆。距离京师不过三百里,三五日便可兵临城下......。”
听的这话,一众大臣不由的悚然而惊,潜意识里,他们都认为东兴港只会对江南构成威胁,不想京师也是如此危险。东兴港战舰海上无敌,真要从天津卫登陆,三五日就兵临城下,京师岂非是岌岌可危?京师团营两官厅那些个老爷兵能够抵挡东兴港的虎狼之兵?
嘉靖神情亦颇为难看,他在天津设立水师舰队,虽说有防范东兴港舰队的想法,但主要还是从避开东兴港舰队,便于舰队操练的角度出发,他同样未曾考虑过东兴港有一日会从天津登陆攻打京师!因为东兴港舰队从未出现在北海海域。
京师的兵力是不少。杨一清、张璁两任首辅也都整顿过京师团营和两官厅,不过都因为朝堂之争而不了了之,数十年的安逸,他可不认为京营兵丁能够抵挡东兴港的进攻。
“皇上。”严嵩躬身道:“东兴港兵力有限,战力出众,极有可能会直接攻打两京,京师乃天下根本之地,不容有失。还望皇上速调边军入京协防。”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暗忖。仅调边军怕是不够,再说,西北边军也不宜调的太多,若是俺答乘机入侵,后果就真是不堪设想了,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立刻草拟一篇征讨叛王朱厚烨和东兴港的檄文,筹备钱粮囤积京师,工部加大火器以及弹药的生产,整饬骑兵,重点防御两京!”
“微臣等遵旨。”众人忙躬身道。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安。
嘉靖扫了众人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大敌当前,最忌朝局不稳,军心不稳,有敢借机攻讦朝中大臣者,杀无赦!”
“微臣遵旨。”严嵩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惊,这话后面隐藏的意思可不太好,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上多想。
出的大殿,一众部院主官并为急着出宫,而是直接进了内阁值房,嘉靖只定了调子,具体的差事分派,各部院的协调以及各方面的统筹都还要细细商议,一进屋,不待众人落座,毛伯温便道:“东兴港调兵的速度甚快,又早有准备,调集边军入京,怕是有些来不及。”
“东兴港攻打京师,究竟有几分可能?”翟銮沉声问道:“历来鲜有外敌自天津攻打京师。”
毛伯温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京师才是天下根本,益王既然打着勤王清君侧的旗号,自然会优先考虑打京师!若是想划江而治,则会打南京,这要看益王的野心有多大了。”
严嵩缓缓落座,伸手示意众人入座,这才缓声道:“汝厉是何想法?”
“余以为,攻打京师才是益王和东兴港的首选,毕竟东兴港有着众多的海船,运兵便捷。”毛伯温沉声道:“若能一战而克京师,自然是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因此,京师才是防御的重中之重!
当以天津、海州两大水师舰队游弋于海上予以牵制,以大队骑兵布防于天津至京师之间,骚扰牵制东兴港的辎重后勤补给,京师城墙要大力增添炮台,就近调集附近的兵丁入京......。”
舰队!严嵩眉头一跳,随即沉声道:“天津、海州两大水师舰队怕是有危险,汝厉赶紧进宫请旨,命令两支舰队出海。”
严嵩的反应确实不慢,不过,东兴港早在半年前就精心策划,哪里还会留给朝廷足够的时间反应,毛伯温起身还未出房间,一名中书便一溜小跑着赶到门口禀报道:“禀首辅大人,各位大人,天津五百里加急。”
毛伯温就在门口,一听是天津急报,劈手就取过奏报,匆匆拆开一看,脸色便刷的一下变的异常惨白,定了定神,他才黯然道:“东兴港六百余艘大小战舰海船出现在北海海面。”
听的这话,一众人不由的慌了神,如今倒是不用猜,也不用争了,东兴港兵锋所指,就是京师!只是谁也没料想到,东兴港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根本就没给他们反应和准备的机会!
想到三五日,东兴港大军就会兵临城下,所有人脸色都异常难看,手足发凉!六百艘海船,东兴港这是倾巢而出。至少也有四五万的兵力!京师虽说兵力不少,但那都是纸面上的!
严嵩细细的,反复的将战报看了几遍,才沉声道:“东兴港如此大的举动,朝廷何以没有接到任何急报?”
毛伯温翻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这显然是东兴港精心策划的大动作,岂会让朝廷察觉?厂卫那些个耳目怕是早就被人家扫了个干净!甚至是干脆就叛变了,见没人吭声,他才沉吟着道:“胡万里远征倭国病亡,尸首运回汉武,东兴港就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清理厂卫密探的举措,这事,首辅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听的这话,严嵩不由暗叹了一声。这事他自然知道,原本是以为东兴港的那些举措是为了防范朝廷对小琉球的渗透,如今看来,人家根本就是为这次大动作而提前做的准备,想到这里,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胡万里是不是没死?而是以诈死来布这个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没多想。眼下这个局面,胡万里是否诈死都已无关大局。略微沉吟,他才问道:“京师现有多少能战之兵?”
轻叹了一声,毛伯温才道:“团营和两官厅总计十二万兵额,班军十六万!实际能战之兵,八万已是顶破大天!”
听的这话,一众大臣都是唏嘘不已。二三十万的兵额,居然只有七八万的能战之兵,这还是大明的京师,大明天下的根本之地!
见的众人神情惨然,左都御史熊浃毫不留情的道:“七八万怕还是高估。余之见,能有六万就不错了!班军本是善政,然如今这十六万班军已尽为苦役,京师这些年大兴土木,班军已成为京师不要钱的苦力,一年到头,何曾操练过?折磨死和饿死的倒不少!卫所兵丁逃班军如逃鬼途!
团营兵丁亦与农夫无异,杂派多如牛毛,工作终岁,不得入操,军士替代,吏胥索贿,贫军不能入,老羸苟且应役,精壮子弟不得收练,富军惮营操征调,如此京营兵丁如何与东兴港兵丁相提并论?人家是月饷二块银元,终日操练,无所懈怠,隔三差五实弹练习......。”
说到这里,他打住话头,知道现在埋怨为时已晚,直接就蹦出一句,“乘着还有时间,迁都吧!”
迁都!整个值房登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文皇帝迁都京师的目的,就是天子守国门,如今益王朱厚烨广发檄文,勤王清君侧,一旦放弃京师,出城而逃,必然是民心尽失,等若是拱手交出皇位,以嘉靖的秉性,是无论如何不会弃城而逃的!
但眼下的情形,不弃城而逃,京师根本就抵挡不住东兴港大军的的进攻!怕是最多十日,京师就会被攻陷!
半晌,翟銮才脸色铁青的道:“这并非是单纯的东兴港造反,这是益王靖难!当年文皇帝发动靖难之役,可曾见建文帝弃城而逃?皇上是断无弃城而逃的道理!东兴港这是算准了皇上绝不会弃城,是以才会直接攻打京师,他们想毕其功于一役!”
“除了死守,别无他途!”严嵩说着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皇上还可以发诏书召集天下兵马入京勤王!”
召集各地兵马入京勤王?众不由的都是暗自苦笑,东兴港都已经到了天津,京师能守几日?等的各地兵前来,京师早已易主!
见众人不吭声,严嵩接着道:“别都苦着个脸,事情还有转机。”说着,他站起身来,道:“益王还在福建,就算东兴港有快船,从厦门到天津,也需要七八日光景,何况,福建山路难行,益王如今未必就抵达了厦门,益王不到,东兴港是不会攻城的。”说着,他便道:“我要进宫,你们先议议如何守城。”
这可说不准!众人心里对这个说法都是颇不以为然,却也没人反驳,这毕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真要能够拖延十余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天津卫,北海海面上炮声震天,刘思武的东兴舰队、李健的汉武舰队总计一百二十艘风帆战舰分成了六支小舰队在海面上围追堵截天津水师舰队的四十余艘战舰,这完全是关门打狗,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再加上本就被东兴港打怕了,天津水师舰队上下官兵都没有斗志,游斗了大半天,损失了十多艘战船之后,天津水师舰队的其他战船都乖乖的升白旗,关闭炮门投降。
天津虽为南北要冲,是进京的水陆咽喉之地,但朝廷对天津却并未十分重视,仅只设立了一个兵备道——是低于省镇,高于府卫的一级机构,看着一百多艘战舰将水师舰队赶鸭子一般追着猛揍,见的海湾里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船,看着一队队身着怪异军装背着火枪的兵丁络绎不绝的下船登岸,兵备道的哨探都是快马挥鞭赶回天津卫城禀报。(未完待续。。)
第448章 偷天换日(九)
天津卫城早已是一片慌乱,快马频繁进出,城内早已戒严,大街和城墙上随处可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丁来回巡逻,北海方向传来的隆隆炮声,令合城官兵头皮发麻,如此密集,接连不断的炮声,那的有多少门火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水师舰队这下怕是难逃全军覆灭的下场,只是没人清楚,东兴港会不会打天津卫城。
城内各卫署衙门,经历司、镇抚司、千户所、户部分司署、都察院署、屯田察院署,提刑兵备分司署、清军厅署、盐运都司署、海防衙门等等大小衙门官吏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不断的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东门里路北的道台衙门,天津兵备道,山东按察使副使——杨奇伟坐在营签押房里一个劲的摇着蒲扇,不时的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水,他也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他实在想不明白,东兴港为何会兴师动众前来天津卫,瞧这架势,不象是只为了歼灭天津的水师舰队!
一个亲随脚步匆匆的进来喘着粗气道:“禀老爷,海防衙门武定候带着一队亲卫骑马出了衙门,往西门而去。”
武定候郭勋逃跑了?不消说,水师舰队定然是全军覆灭了,虽然早有预料,但听的这消息,扬奇伟手还是手一颤,“老爷,还有,锦衣卫指挥使衙门传出消息,江西藩王——益王朱厚烨勾结东兴港造反,要勤王清君侧。檄文已经遍传江南!”
“还有这事?”杨奇伟唬的站起身来,真要这样,东兴港大军必然就是要攻打京师!天津卫也必然是在劫难逃!
“报——。”一名武官快步赶至门口。就地跪下道:“禀大人,哨探回报,一百多艘东兴港舰队正在海上追逐水师战船,已有不少被打沉或投降,东兴港大队兵丁正源源不断的登陆,初步估计,应该有三四万之众。”
三四万之众!杨奇伟脸色一片苍白。看来锦衣卫的消息是真的,东兴港这架势确实是准备进京勤王,这根本就是当年文皇帝靖难之役的翻版!
“报——。”又一个武官赶来。急声禀报道:“大人,城内不少官员聚集在四门,吵闹着要出城!”
“关闭四门!”杨奇伟怒喝道:“谁也不准出城!身为朝廷官员,守土有责!有不听劝阻者。以扰乱军心之罪。就地斩首!”
“标下遵命!”
“回来!”杨奇伟沉声道:“张贴告示,本道已快马出城召集沧州、兴济、南皮、静海等地以及附近所有屯堡兵丁前来救援,着各衙署出钱出粮出力出人,齐心守城!”
“不可!”随着话声,武定候郭勋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锦衣卫武官,见的是郭勋,杨奇伟不由的一愣。这家伙不是往西门去了?他也不及多想,连忙上前见礼。
郭勋摆了摆手。无心再讲究什么虚礼,他听的舰队全军覆灭,本是想逃回京师,但转念一想,就此回京师,必然不会落的什么好下场,听的锦衣卫通传消息之后,他登时就改了主意,赶了过来。
当下他也不客套,径直便道:“益王朱厚烨勾结东兴港叛乱,东兴港倾巢而来,不是冲着水师舰队,也不是冲着天津卫而来,而是要攻打京师,京师兵力空虚,急需援兵,不能将兵力浪费在天津。
东兴港兵力雄厚,火器犀利,以广州、福州之坚城,尚无法抵挡半日,天津三卫兵力不过一万有奇,城池亦不坚固,据城死守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当务之急,是将所有兵力回援京师,协助防守京师方是上策!”
听的这话,杨奇伟不由的有些踯躅,这个理由确实是冠冕堂皇,不过,此举终究还是弃城而逃,不仅有碍他的声名,事后也担心被言官攻讦,稍一沉吟,他才喃喃着道:“侯爷言之有理,可这终究是弃城而逃......。”
郭勋不满的冷哼了一声,道:“迂腐!你想一死以成全自己的声誉,置皇上和京师的安危于不顾?”
这个罪名杨奇伟还真是担不起,当下便咬牙道:“下官谨尊侯爷吩咐,弃城回援京师!”
城内官兵一逃,城外本就人心惶惶的商贾百姓工匠哪里还敢有半点犹豫和迟疑,连忙收拾金银细软,牵牛赶猪,呼儿唤女,扶老携幼,一哄而散,待的东兴港前锋赶到,天津卫城里里外外都看不见几个人影。
次日一早,刘思武、李健便率大军浩浩荡荡的进驻了天津卫城,天津道署衙门,刘思武着人将顺天府地图刚刚挂起来,李健便快步走了进来,道:“刚刚快马回报,前军已经抵达杨村,没有追上天津三卫的大队官兵。”
“他们跑的倒是挺快的。”刘思武盯着杨村的位置,略微沉吟,才道:“快马传令,命令他们务必在今日追上并击溃天津三卫主力,不能让他们溜进京师。”
“会不会孤军深入?”李健说着挥手将屋里一众军官都赶了出去,随意的拉过一张椅子,摘下头上的软帽,扇着风道:“京师周边的兵丁此时应该都在往京师进发,溃散的兵马若是再汇聚集结成大队人马,就是不小的麻烦,我担心前军的弹药跟不上。”
“看看这天津卫城就知道了,这些官兵根本就是吓破胆了。”刘思武不以为意的道:“再说,中军与前军相隔也就三四十里,真要有险,半日就能增援上去。”扫了屋里一眼,他才接着道:“益王要咱们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京师,阻止周边兵丁驰援京师,不快可不行,说实话。我是真担心嘉靖帝弃城而逃,哪有眼睁睁的坐着等死的道理?益王令咱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京师,想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为防走漏消息。两人平日里交谈都将胡万里称为益王,听的这话,李健含笑道:“不过是为防万一罢了,嘉靖真要弃城而逃,咱们这速度再快也无法阻止,益王实际已是算定嘉靖不会逃跑,他能往哪里逃?放弃京师。他就等若是放弃大义名分,等若是拱手将皇位让给益王!
以东兴港的实力,五年前就有足够的把握一举攻克京师。但益王一直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这大义名分,怕的就是嘉靖弃城而逃。”
“这点我明白。”刘思武微微点了点头,道:“不过。事无绝对。除了嘉靖,京师还有一帮子大臣,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怕是有人会撺掇嘉靖逃跑,真要撺掇的人多了,难免会动摇嘉靖的信心,咱们可不能给他们机会,一旦嘉靖逃跑。这后面的变数可就太大了,功败垂成都有可能!”
“有道理。”李健颌首道:“我倒是疏忽了大臣的作用。”
略微一顿。刘思武才接着道:“至于弹药补给,确实是不容轻忽,我看也不能完全依赖运河船运,得防着他们沉船堵塞河道,你看是否抽调一个团从附近收购马骡和驴子,组建几支马队。”
“行。”李健颌首道:“不仅是辎重弹药需要马队,火炮也需要马队,留下两个团购买马队,聘请民工,负责运载弹药辎重,不过的叮嘱他们,要遵守军纪,坏了护卫队声誉,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没人会跟自己头上的两斤半过不去。”刘思武说着便对外喝道:“来人!”
黄昏,海沧镇码头,十艘飞剪船静静的停泊在码头上,码头四周早已戒严,看不见一个百姓,只有站的跟木桩似的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兵丁,薛良辅、唐金宝两人站在甲板上不时的向九龙江入海口眺望,眼见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两人都有些焦急,也没心思说话。
“来了,有船队下来来。”一个眼尖的兵丁轻声提醒道。
薛良辅凝目一看,果然,有两艘小船从河道中露出了身形,接着又是第三、四艘,不错,定然是他们,薛良辅控制不住的有些兴奋和期盼,半年多没见胡万里了,不知道如今他是否已顶替了益王?想来不会,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好的机会,倒是在飞剪船上,机会要好的多。
唐金宝并不知道胡万里诈死的情况,见的薛良辅一脸的兴奋,不由的撇了撇嘴,嘀咕着道:“这劳什子益王可真是好命。”
好命吗?薛良辅不由的一笑,抚了抚颌下的一缕长须,道:“命令各船官兵,全部下到底仓,没有命令,不得上甲板。”
这又是为何?唐金宝满脸不解的看了薛良辅一眼,没有吭声,这次出来接益王一行,处处都透着古怪,先是保证这艘飞剪船上的所有船员水手官兵都没见过胡万里,又不在他们自己的地盘——厦门私港迎接,颠颠的跑来距离厦门不过二十里的海沧镇码头,现在又要所有人员回避,他不由的嘀咕着道:“咱们东兴港可没有见官回避的规矩,就算他是益王又怎的?”
听他发牢骚,薛良辅微微笑了笑,道:“你若不想去京师,我另外派人去。”
“别——。”唐金宝连忙道:“这就传令。”
“升七星灯。”
“是。”唐金宝转身便扬声道:“升七星灯。传令,各船官兵,全部下到底仓,没有命令,不得上甲板。”
一串七个红灯笼随即在他们这艘飞剪船上升了起来,为防唐金宝失态,薛良辅不得不先提醒他,略微沉吟,便道:“听南城传回的消息,益王朱厚烨与少爷相貌有几分相似,待会见了益王,不要失礼,也不要老盯着看,益王是亲王,朝廷规矩大,不要让人说咱们东兴港没有礼貌。”
益王与少爷有几分相似?唐金宝并不笨,听的这话便觉的隐隐有几分不对劲,一时间也没想明白,他随胡万里征倭,是亲眼见胡万里染病身亡的,当下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心里觉的有些怪怪的。
天色麻黑时,从九龙江下来的船队缓缓进了港口,伍子顺随即带了一行人登上悬挂着七星灯的飞剪船。薛良辅、唐金宝两人忙迎了上去。
伍子顺朝二人略微一拱手,便侧身让开,手一展,道:“这是益王殿下,崇仁郡王殿下......。”
薛良辅飞快的瞥了前面那人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人与胡万里几乎没什么两样。唐金宝一看之下,却是呆了,登时就两眼发红。就地跪了下来,一见这情形,薛良辅赶紧跪下道:“草民薛良辅等拜见益王殿下、崇仁郡王殿下。”
朱厚烨此时完全要依仗东兴港,也从伍子顺口中知道薛良辅在东兴港的地位。见他亲来迎接。哪里敢拿大,连忙上前一步,虚扶道:“薛先生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朱厚烨虽然是一口京腔,但在江西建昌府数十年,语音中不免带出一点建昌府的口音,唐金宝跟了胡万里七八年时间,对胡万里可说是熟悉到了极点。一听他开口说话,便知这人果然不是自家少爷。连忙也顺势叩头,心里却是震惊不已,这益王居然跟少爷如此相似!东兴港跟这益王联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薛良辅站起身来,为吸引益王朱厚烨、崇仁郡王朱厚炫的注意力,便直接开口道:“二位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本应安排歇息几日,不过,东兴港已经发兵四万直捣京师,今日接报,大军已经攻占天津卫,数日之内,便要包围京师,盼着益王殿下前往,亲率大军攻克京师。”
东兴港已经发兵直接攻打京师了?朱厚烨、朱厚炫不由的目定口呆,这么快!朱厚烨自然也不愿意夜长梦多,若是东兴港能够一口气攻陷京师,自然更好,他当即便道:“这几艘船就是东兴港的飞剪船罢,据闻速度极快,从这里到天津需要几日?”
“如今西南风盛,六、七日便可抵达天津卫。”
从福建到天津只要六七日?朱厚烨等一行人再次被雷了一次,这船居然如此快?走陆路,从漳州到京师要三月时间,走海路居然只要六七日?这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点。
见的众人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薛良辅微微一笑,道:“这是东兴港为开辟美洲而专门建造的快船,船速极快,而且不受风向影响,一个月时间便可横渡大洋,抵达美洲。”
美洲,听的美洲,朱厚烨便想到了美洲巨大的银矿,看来东兴港要果然是一门心思要开发美洲,很快,他便收回了心思,道:“不知本王四弟可安全抵达了东兴港?”
“殿下尽可安心。”薛良辅颌首道:“玉山郡王已经安全抵达汉武港,世子已随船前来,殿下一会便能见到。”
听的老四朱厚熠无恙,朱厚烨不由放下心来,对方只将老四的长子送来,显然有扣押老四为人质的意思,这他能理解,而且东兴港此举,反而让他有些安心,当即便在薛良辅、唐金宝的带领下进了船舱。
飞剪船毫不耽搁,待的一众随行人员登船完毕,随即升帆。
薛良辅、伍子顺、唐金宝将益王、崇仁郡王安顿好之后,又将玉山郡王的小世子送来,陪着说了些话,便告辞出来,径直回到自己的舱房,一开房门,便见一人坐在椅子上就着烛光静静的看书,见的几人进来,那人抬起头来,冲几人一笑,不是胡万里是谁?
“少爷!”
“少爷!”
薛良辅的语声中满是欣喜和激动,唐金宝语声中却是既惊又喜还夹杂着一丝恐惧,他快步上前仔细端详了片刻,擦了擦眼睛,梦游似的看房里三人一眼,才道:“真是少爷?”
胡万里笑了笑,才道:“半年不见,连少爷都不认的了?”
一听他开口说话,唐金宝登时确信无疑,登时眼圈一红,嘴巴一咧,伍子顺早有防备,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喝道:“收声!”
薛良辅上前躬身一礼,道:“少爷瞒的咱们好苦......。”
“坐,无须拘礼。”胡万里操着这半年来刻意苦练的略微带着建昌府口音的普通话道:“当初为了瞒过天下人,不得不出此下策,让你们受惊了。”
“嗓音差别大。”薛良辅含笑摇了摇头,道:“一开口就的露陷。”
“哎——。”胡万里轻叹了一声,道:“这些日子,一到黄昏之后,我便混迹在朱厚烨身边,他倒是一口京腔,建昌府的口音并不重,只是这嗓音乃是天生,没法模仿。”
薛良辅看了伍子顺一眼,道:“这艘船上都是朱厚烨最亲近的人?其他船上还有没有对朱厚烨极为熟悉的人?”
听的这话,伍子顺道:“南城一战,益王府家眷官员和护卫司官兵死的差不多了,他亲近的,日常身边人都在这艘船上。”说着,他微微一笑,道:“先生有何妙策?”
“明知故问!”薛良辅翻了他一眼,果断的道:“是沉船?还是假扮海州水师舰队袭击?沉船必须的是夜间。”(未完待续。。)
第449章 偷天换日(十)
见的薛良辅转念间便说出两个极为实用的法子,就象是终年在海上杀人掠货的积年惯匪一般,胡万里心里不由的有些温暖,这足以说明薛良辅这段时间也在处心积虑设身处地的考虑着这事。
伍子顺却没想那么多,这种阴损的法子,他自然不会让胡万里说出来,当下便颌首道:“薛先生的法子与在下不谋而合,在海上袭击,不易掌控分寸,还是沉船妥当,失火、触礁引发沉船都不易令人生疑。
益王府的人不仅不熟悉航海,熟悉水性的也寥寥无几,夜间沉船,乃是上策,不仅便于少爷假冒顶替,也便于控制伤亡,不过,最好是等他们晕船之后再动手。”
“控制伤亡?”唐金宝有些不解的道:“难道不一锅都端了?”
“没必要多造杀孽。”胡万里缓缓开口道:“王府年幼子弟还是都留下来,他们与朱厚烨接触的少,年纪也小,坏不了事。”
“少爷宅心仁厚......。”薛良辅微微颌首道,他心里很清楚,之所以不斩草除根,是需要这些个王府子弟向天下人,或者是说向京师朝廷大员证明胡万里这个冒牌益王的身份,真要是益王一脉都死绝了,汉武的玉山郡王也的灭口,那必然会引人猜疑,传出风言风语。
略微沉吟,他才道:“益王的那些个物事,特别是信物、冠袍、腰带、饰物等紧要之物要安排专人负责,不容有失。”
“这是自然。”伍子顺点了点头,便看向唐金宝道:“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益王、崇仁郡王,就由咱们两人负责,必须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黄昏之后,正是退潮之时,一溜十艘飞剪船挂了不容易被风吹灭的气死风灯,迅速的驶向外海,因为厦门港的缘故,东兴港这些年在进出厦门航线的岛屿上修建了大大小小的灯塔。晚上夜航已是极为安全。
不过,半个多时辰,船队便进入了海峡,六七月的海峡风浪大,飞剪船虽说利于破浪,但在海峡中航行仍然是颠簸的厉害,而且船速甚快,从未出过海的益王府、崇仁郡王府的上下人等哪里经受的住这等摇摆颠簸,进入海峡时间不长。一个个都是晕船晕的厉害,面色苍白,眩晕恶心,精神萎靡。
凌晨寅之交时分,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船队中间船形最大——益王朱厚烨一行乘坐的那艘飞剪船的底仓中部突然冒出一股浓烟,浓烟迅速在底仓弥漫,待的尖锐的哨声响起。火势已经迅速的蔓延开来,火势熊熊。根本就无法近身。
“走水了!走水了!”
惊慌失措的喊声随即在底仓中响起,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完全从晕船状态中恢复过来的益王、崇仁郡王及其侍卫亲卫随从冲出舱房,一见这情形,不由的惊慌失措,谁都清楚。通往甲板的通道便是着火那地方。
飞剪船体型瘦长,装载空间远不如风帆战船,人多船少,所有的船只都是超载,核定六十多人的底仓生生挤了二百多人。心慌意乱,加之又不熟悉底仓环境的他们登时就象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到处寻找着其他能够逃往甲板上的通道,底仓中本就不宽的通道立时变的混乱嘈杂拥挤不堪。
受过紧急避险训练的东兴港兵丁遇上这种情形也是束手无策,一名军官立即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慌,听命令......。”才说的半句,就被一口浓烟呛了回去。
一见这情形,益王朱厚烨心里登时就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连忙闪身退入舱房,低声命令侍卫关闭了舱门,心里紧张的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起火的位置恰恰就是通往甲板的通道位置,这事情太蹊跷了。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如果东兴港要杀他,根本就不用这么费劲,从建昌府到厦门这一路上,东兴港要杀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咚咚咚”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崇仁郡王朱厚炫的声音在外响起:“王兄!王兄!”
听的朱厚炫的声音,朱厚烨心里猛的一惊,东兴港没有理由杀他,东兴港千辛万苦逼迫他造反,一路将他接出来,根本没理由杀他,杀了他对东兴港没有任何好处!有理由杀他的是这个二弟朱厚炫!
他死了,东兴港必然会推举二弟朱厚炫这个崇仁郡王出头勤王清君侧!他死了,唯有对二弟朱厚炫有好处!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心乱入麻,略微沉吟,他才隔着舱门沉声道:“二弟,我很好,外面混乱,你先回舱房,东兴港兵丁自会救火!”
朱厚炫哪里知道自己在朱厚烨眼中成了纵火的嫌犯,听的这话,他有些疑惑的道:“咳咳咳,王兄......您真没事?”
朱厚烨语调尽量平缓的说道:“没事,舱房安全,二弟赶紧回舱房。”
侍卫长钱上辛眼见烟雾越来越浓,朱厚烨却根本没有开门的意思,连忙一拉朱厚炫的袖子道:“王爷,赶紧回舱房,这里不能再呆了。”
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砸舷窗,可以砸舷窗逃生!”
朱厚炫一走,一直在附近伺机而动的伍子顺便上前接着拍门,“殿下,快开门,砸舷窗逃生!”
听的是伍子顺的声音,朱厚烨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令开门,伍子顺和两个兵丁一进来,便急切的道:“关门,烟雾太大。”说着,便上前熟练的卸下舷窗玻璃,推开舷窗,道:“从这里下海。”
舷窗一打开,清凉的海风随即灌了进来,舱房中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看着外面黑兮兮的海面,听着波涛声,朱厚烨脸色苍白的道:“本王不会水!”
舱房中的几个侍卫和近侍也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会水,有两个侍卫倒是会水。却只是在河里游过,这可是大海,而且是海中间,而且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
“能不能从舷窗爬上甲板?”一个侍卫沉声问道。
“当然可以。”伍子顺点头道:“不过,这火太大了,这船根本保不住。尾舱还有弹药库,这种情形下,没船敢上来救援的,只能是下海,还是省点气力在海中等待救援。”
一听尾舱还有弹药库,几人神情都是一紧,朱厚烨犹豫着道:“他们救援的及吗?”
“放心,有我在,殿下绝对不会有事。”伍子顺语气轻松的道:“殿下最好将冠袍都脱了。海水中碍事,将头发用网巾兜着,另外将紧要物事都收拾好,不要慌,还有时间。”
伍子顺边说边脱下了自己的军装外套,又躬身从床底下拖出了两个浮环——用软木制成的圆形的浮环,也就是最早的救生圈,宋代就有了的。“这是浮环,套在腰间。便沉不下去,殿下爬出舷窗就可以套上。”
见的这情形,舱房中众人都松了口气,有这浮环,确实没多大的危险,毕竟这前后都还有船只。必然会及时救援,朱厚烨也不再迟疑,连忙除冠解衣,随后在侍卫的帮助下爬出了舷窗,舱内众人没人意识到。这舷窗就是死亡之门!
在崇仁郡王朱厚炫的舱房中,唐金宝也在上演着同样一幕。
甲板上,胡万里戴着乌纱折上巾,身着赤色盘领长袍,腰系革带,脚上穿着一双皮靴,这正是益王朱厚烨的常服打扮,薛良辅静静的站在黑暗中打量着他,半晌,才开口道:“少爷这身打扮,在海里不会碍事罢。”
“不会,顶多这帽子不保。”胡万里笃定的道,这些年来,他的水性可是大有进展,这点子把握还是有的,背手在甲板上来回走了几步,他才道:“先生害怕吗?”
“少爷放心,属下这把老骨头还经的住折腾。”薛良辅含笑道:“好在是夏季,否则还真有些够呛。”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少爷,该下海了,后舱还有弹药库。”
胡万里点了点头,弯腰拾起一个浮环递给,接过浮环,发现有绳子系着,薛良辅一转念便明白,这是胡万里担心他的安全,刻意将两个浮环用一根长绳连接在一起,以防冲散,他不由的心里一暖,道:“少爷,这被发现了,却是有些不妥。”
“没事,我身上带着刀呢,安全了,我就用刀削断绳子。”胡万里笑了笑,道:“我先下去,待我浮出海面,先生再跳。”
在漆黑冰凉的海水中,伍子顺、唐金宝两人象死神一般,守在舷窗下的海面尽情的收割着一条条生命,两人这十几年来练的一身好水性,别说众人没有防范,就算是全力防范也挡不住两人的猎杀。
“轰!”大火引爆了底仓的弹药库,虽然飞剪船上的弹药储藏的不多,但剧烈的爆炸很快就将这艘下海才二个月时间,也是东兴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艘飞剪船的船尾炸碎,船只很快就进水下沉,同行的九艘船纷纷降帆,开始进行打捞搜救,不过因为天还没亮,黑暗中根本就无法进行有效的搜救,只能从呼救声来判断位置,而呼救声往往会引来无情的猎杀。
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人,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伍子顺有些乏累的套上一个抢来的浮环上休息,一股快速的水流自脚底流过,他不由的心生警惕,这不是人在海水里游动能够产生的,他的脸色猛然苍白起来,鲨鱼!大量的血腥味引来了鲨鱼!
“有鲨鱼!”伍子顺惊的扬声高呼道。
确实有鲨鱼,伍子顺、唐金宝两人在海中大肆杀戮,开始吸引鲨鱼前来捕食,海面上紧接着响起的一声惨叫证实了伍子顺的猜测,还在海中的人登时都惊恐万分,好在天色渐渐亮了,已经能够大致看清楚海中的人。
九艘在周围快速的游弋的飞剪船上也发现了鲨鱼,加快了搜救的速度,当胡万里拽着绳子被拉上船来,船上三个王府的护卫兵丁立刻便响起一阵欢呼声,“益王获救了!益王获救了!”的呼声响彻海面。
胡万里在甲板上没多停留,随即便被众人殷勤的转移到了下面的舱房之中。虽说很清楚这些护卫和侍从并非是朱厚烨跟前的人,都是平日里只能远远看着益王朱厚烨的,但胡万里仍然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待的发现众人神态恭谨,殷勤的围着他忙碌,他才渐渐的放下心来。他也不开口,只是从舷窗外盯着海面。
比胡万里还早一步上船的薛良辅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赶过来拜见,一进舱房,他便上前躬身见礼道:“益王殿下受惊了......。”
“咳咳”胡万里轻咳了两声,才沙哑着道:“崇仁郡王救起没有?”
“殿下放心。”薛良辅躬身道:“郡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逢凶化吉,在下这就遣人去其他船上打探消息。”
胡万里沉声道:“孩子,让他们先救孩子!”
“殿下安心休养。”薛良辅连忙躬身道:“在下这就去传令。”说着便躬身退出,一上甲板。便沉声下令,“用旗语通知各船,先救孩子!”
天色大亮,海面上的鲨鱼数量也多了起来,凶猛的攻击着尚在海中起伏的人们,面对这些海中霸主,别说是建昌府那些个水性不好的侍卫护卫,就连水性好的伍子顺、唐金宝两人都只能听天由命。
站在船上的人们看着接连不断有人被鲨鱼撕咬。一众王府的护卫兵丁,一个个都吓的面如土色。船上的船员水手却是没时间恐惧,而是再次加快了救援的速度,一个接一个的落水者被快速的拉上了船。
半个时辰后海面上归于平静,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剩下饱餐一顿的鲨群在海中时隐时现,不愿意离开。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还没有被捞上船的,多半已经进了鲨鱼的肚子。
各船开始清点搜救上来的人员,半个时辰后,薛良辅再次走进胡万里的舱房。一进门,他便放声痛哭,见这情形,胡万里心里不由的一紧,难道伍子顺、唐金宝两人遇难了?他脸上的神情登时就凝重起来。
“禀益王殿下。”薛良辅抽泣着道:“崇仁郡王.....没有......没有被救上船来。”
一听这话,崇仁郡王府的人登时就神情黯然,谁都清楚,郡王爷此时多半是进了鲨鱼肚子,想到郡王爷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少人都哭出声来。
“二弟......。”胡万里以袖掩面,干嚎了几句,这才急切的问道:“小世子们呢?”
“殿下节哀。”薛良辅戚声道:“十几个世子郡主只有八个被救了起来。”
有八个已经足够了,胡万里佯装伤心了半晌,才道:“东兴港伤亡如何?”
薛良辅自然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伍子顺和唐金宝二人,略微沉吟,他才道:“失踪了十二名兵丁。”
“失火原因查明没有?”胡万里接着追问道。
“回殿下。”薛良辅躬身道:“听说是有人夜里起解,没有固定好烛火,同房之人多晕船,待的发觉,火势已大。”
这话虽未明说,但旁边侍候的几人却是一听就明白,这是指的他们王府的人,东兴港的兵丁可不会晕船,胡万里沉吟了片刻才缓声道:“倒是拖累你们了......。”
“还望殿下节哀。”薛良辅躬身道:“天降大任,必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下去吧。”胡万里挥了挥手,待的薛良辅退下,他才扫了跟前几人一眼,道:“传本王令旨,所有人务必严格遵守东兴港船上的所有规矩!本王不希望再发生任何意外!在本王跟前侍候的人必须以身作则,你们听明白没有?”
听的这话,舱房里众人不由的心花怒放,这话等若是将他们都提拔到了益王身边侍候,对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在益王跟前侍候,这地位和权势和之前相比,那可是天差地别!众人忙跪下,齐声道:“谨尊殿下令旨。”
胡万里瞥了众人一眼,缓声道:“海上航行还有一段时日,也不便调派人手,都实心办差,表现的好,就留在本王身边。”
还要看表现!众人登时有些失落,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没点本事,岂能在益王跟前侍候?至少他们是因祸得福,获得了在益王跟前表现的机会不是!人人心里都明白,这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大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一众人连忙精神振奋的道:“谢殿下抬爱。”
胡万里很清楚,此时不宜大量的招东兴港的人到跟前侍候,容易令人起疑,必须在这批王府的旧人里提拔培植起自己的班底,当下,他便指着一个站在门口的护卫,道:“你,通过船上的旗语,马上详细的清点一下这次意外的损失情况。”
“小的昌浩,尊命。”
“新蒙大难,必须尽快稳定人心,你,马上将这艘船上三个王府的所有人员详细的统计一番,分批带来引见给本王。”
“小的冯胜奎,遵命。”(未完待续。。)
第450章 偷天换日(十一)
大明京师,皇城,奉天殿。
奉天殿是紫禁城开间最多、进深最大和屋顶最高的大殿,殿内装饰也是尽善尽美,金碧辉煌,号称紫禁城第一殿,不过,奉天殿并不是上朝用的,而是用来举行各种典礼——诸如皇帝登基、册立皇后等重大仪式的场所,平日里极少使用。
奉天殿金黄色的琉璃瓦在西下的夕阳映照下一片金碧辉煌,显的分外迷人,嘉靖端坐在大殿中央七层台阶高台上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之上,眼神复杂的逐一打量着殿内的一切陈设,仿佛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印在脑中,空旷的大殿内空无一人,随行太监都不敢跟进来,都在殿门外小心翼翼的候着,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愁眉苦脸的。
在宝座上坐了半晌,发现殿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嘉靖才起身走下高台,在宽阔的大殿内缓缓的踱着,宽宏的大殿中,他的背影显的分外孤独,良久,他才仰天长叹了一声,十五岁孤身进京,十六岁登基,二十一年来,他没少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没有哪一次,将他逼到绝路上,这一次,东兴港是真将他逼到绝路上了!
东兴港四万大军从大直沽登陆,天津三卫弃城而逃,东兴港兵不血刃占领了天津卫城,而后兵分两路,以每日百里的强行军速度向京师进发,一路势如破竹,沿途城镇守军皆是闻风而逃。
面对东兴港的四万大军,他是束手无策,他很清楚,京师的那些兵丁根本就阻挡不住东兴港的进攻!东兴港这次是有备而来,幕宾明确,以东兴港的战力。大军绝对有能力在援兵抵达之前攻破他的皇城!
一个小太监一溜小跑而来,在大太监黄锦耳边低语了几句,黄锦瞥了殿内一眼,稍一迟疑,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殿门躬身道:“皇上,众大臣都已在乾清宫候着皇上。”
嘉靖略微点了点头。便踱出大殿,在迈出殿门的时候,他又转身瞅了一眼高台上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宝座,眼中的厉色一闪即逝,终究是没有开口,转身快步离开。
乾清宫内,内阁大臣、各部院主官,平素里颇受嘉靖的器重的几个勋臣都静静的候着,一个个都默不吭声。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嘉靖在这个时分召见他们,必然是有了重大的决定,益王勾结东兴港叛乱,东兴港大军压境的消息传来,嘉靖一直没有表态,沉默了二天,也该表明态度了。城内官员士绅商贾都已人心惶惶,实在是拖延不起了。
只是。嘉靖做出的究竟是什么决定,是弃城而逃还是据城坚守?众人却是琢磨不透,一个个都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一声略显尖细的嗓音传来,“皇上驾到。”
随着声音,嘉靖沉稳的走进了大殿,径直在龙椅上落座。众人忙上前见礼,礼毕,嘉靖也不废话,自己便道:“召集诸位爱卿前来,是为商议迁都一事。”
迁都?所有人都是一愣。迁都不过是说的好听点而已,说难听点,就是弃城而逃!大明立国以来,还没出现过弃京城而逃的皇帝,不管是被朱棣造反逼的**的建文帝,还是土木堡之役后,鞑靼大举围攻京师时的明代宗,都没有弃京城而逃!
见首辅严嵩不吭声,次辅翟銮忙躬身道:“皇上,益王叛乱,非比外族入侵,一旦迁都,等若是将大明中枢拱手相让,还望皇上慎决。”
“慎决?”嘉靖脸色一沉,哂道:“难不成要朕在京师坐以待毙?让叛王朱厚烨毕其功于一役,破城之后,再来个火烧皇城,轻松篡位?”
这话句句诛心,翟銮听的心头一紧,连忙跪了下来,叩首道:“皇上,叛王朱厚烨一旦掌控京师,便能混淆视听......。”
“皇上!”左都御史熊浃生怕嘉靖当场发作翟銮,连忙躬身打断他的话头,道:“东兴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京师兵力空虚,据城坚守,破城只在一两日间,据城坚守待援乃是下策,微臣窃以为,正因为非是外族入侵,所以无须固守京师,皇上应该迁都或是外出巡视,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说的好听,这一避,不知要避到何年何月去了,众人不由的暗自腹诽,礼部尚书张璧躬身道:“皇上,东兴港行军极快,日行百里,最多再有二日,便能兵临城下,据城坚守,尚能坚守几日,若是迁都,一旦被东兴港尾随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听的这话,众人都是默不吭声,东兴港的行军速度确实超乎了众人的想象,若是迁都,大量的官员以及家眷随行,必然是逃不过东兴港追杀的,京营的兵丁据城坚守还有可能勉强应战,若是在野外,怕是难逃一触即溃的下场,真要出现这种情形,随行的大臣都会成为炮灰!他们这些在座的文武大臣,哪个在京师不是家大业大?
在众人都不吭声,嘉靖不由的瞥了严嵩一眼,严嵩心里不由一紧,在场众人,要说心虚,他是最为心虚的一个,因为益王朱厚烨发布的檄文中,清君侧的对象就是他严嵩,他这两天可说是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生怕嘉靖将他的人头砍了送往东兴港军营,以此来堵塞益王清君侧的借口!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皇上,九镇边军有四十万之众,边军悍勇,战力之强并不逊于东兴港乱军,皇上只需暂时移驻太原,召集边军,便能回师平叛,大队人马行动迟缓,微臣窃以为,应轻骑简从,由数十重臣只身随行亦可,益王即便破城而入,亦要招揽民心,稳定京师,不会滥杀无辜。”
听的这话,一众文武不由暗骂严嵩无耻,什么叫滥杀无辜?益王破城而入,岂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随行大臣的家眷子弟?
嘉靖微微颌首,这才看向成国公朱希忠,道:“贞卿。你乃将门之后,勋臣世家,掌着后军都督府,又系神机营总管,提督十二团营和五军营,你是何看法?”
成国公朱希忠乃朱棣手下猛将成国公朱能之玄孙。年方二十六,生的虎背熊腰,器宇轩昂,自幼熟读兵书,谙熟兵法,嘉靖十五年袭爵,嘉靖十八年,随嘉靖南下承天府时,他就掌行在左军都督府事。嘉靖在河南卫辉行宫遭遇火灾,就是他和掌管南镇抚司事的锦衣卫署指挥使陆炳两人拼力救出,因此而深的嘉靖的器重和信任,得以年纪轻轻便得以总揽京师军权。
听的嘉靖直言相问,朱希忠忙躬身道:“皇上,东兴港乱军乘海船而来,不可能有战马,数万大军步行。一日六十里,已堪称步行飞将军。超过六十里,断难持久,天津至京师,三百里之遥,东兴港纵能三日抵达京师,亦是强弩之末。无力继续急行军追击。”
微臣窃以为,皇上无须迁都,率领京营重臣巡视太原亦可,重臣子弟,有善马者。皆可随军而行,无须担忧东兴港乱军追击。”
能带领子弟随军,那自然好,至少还还能保存香火不灭不是,毛伯温忙躬身道:“成国公所言甚是,东兴港乱军日行百里,后勤辎重必然难以为续,必然不敢远追。”
许赞却是暗骂两人糊涂,只身随行有什么不好?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如今的嘉靖惶惶如丧家之犬,有必要让子弟随军伴驾?难道不能让他们出京师避乱?正自想着,严嵩已是躬身道:“既是如此,微臣恳祈皇上下旨,令京师四品以上官员全部随军,前往太原。”
京师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带走,各部院就无法正常运转,就算益王进了京师,也无法掌控中枢,发号施令,这京师等若就是一座空城,嘉靖带着这一大票官员,在哪里落足,那里就是大明的中心!
嘉靖不由微微颌首,正待开口,户部尚书王杲躬身道:“皇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京营虽然兵力甚众,若尽数随圣驾西巡,微臣担忧地方难以供给,微臣恳祈皇上,从京营中挑选数万精锐随驾。”
“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嘉靖满意的扫了众人一眼,道:“传旨,明日大朝,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必须全部上朝。”
“臣等遵旨。”众人忙躬身道。
“罢了,你们会同锦衣卫商议一下西巡的具体事宜。”嘉靖说在便站起身来,一众人忙躬身相送。
嘉靖决意率领京师所有四品以上官员西巡的消息在京师连夜传扬开来,整个京师内外城都彻夜灯火通明,不仅是官员,士绅商贾大家富户都打着火把收拾各种值钱的物事,准备逃离京师以避战乱,整个京师内外一片混乱。
京师遍地的商号,不管是什么行当的商号都紧闭大门,忙着转移收藏货物和金银细软,就连平日里最喜欢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的当铺也都不敢开门乘机发财,更别提各大钱庄银号了。
这一天半下来,京师的各大钱庄银号基本都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挤兑风潮,乱世之中没人相信钱庄银号的银票,真金白银揣在怀里更令人心安,谁知道再回京师,还有几家钱庄银号能够屹立不倒,真要被乱军哄抢倒闭了,银票在手中就跟草纸无异。
不过,也有例外的,就是慈善会名下的“汇通银号”汇通推出的全国通兑的银票大受欢迎,特别是官员和商贾最为欢迎,藏在家中银窖哪能让人放心,换成银票,全国通兑,又省心又方便,套着马车前来兑换银票的都排成了长龙,根本就没让‘汇通银号’有机会关上大门。
‘汇通银号’的掌柜一早就清楚,这种情形下,太原分号根本无力兑换,这是要砸招牌的,好在总会长周志伟有先见之明,早就告诉了他们应对之策,将前来兑换银票的事先说明,最多只能有二成银票能通兑,其他八成的银票加盖印章注明,只能在京师兑换,数额特大的,只能一成通兑,
尽管如此,前来汇兑的仍然是络绎不绝。稍有点眼力劲的都相信慈善会的银号不会倒闭,东兴港跟慈善会是啥关系,谁不清楚?除了朝廷,没人敢不开眼打慈善会的主意,朝廷敢抢慈善会的银号吗?不敢!朝廷真要敢动慈善会,必然是尽失民心。不等东兴港打进来,京师的官员士绅商贾百姓先就反了!
‘汇通银号’店里的伙计除了忙于接待,还忙着推销新业务,银号出租特制的宝箱,值钱的珠宝玉器首饰银票都可以在银号租箱子藏起来,宝箱钥匙随身携带就可以。
这对于忙于逃难的官员和商贾来说,简直是太体贴了,立刻就大受欢迎,前来租宝箱的是争先恐后。五百个箱子转眼就全部租了出去,大赚一笔的掌柜看着仍然有人源源不断的要求租宝箱,一个劲的后悔自个胆子太小,对总会长周志伟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两个法子自然不可能是周志伟想出来的,是胡万里着薛良辅提前告诉他的,这对慈善会的银号来说,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而且胡万里进京之后,也需要大量的现银!这样做虽说有一定的风险。但他料定嘉靖不敢打慈善会银号的主意!
一辆马车在严府大门前停了下来,管家严谨从车上跳了下来。瞥了一眼仍然在大门外值守的门房,见没有异常,便快步进了府,直接拐进了东院,来到严世藩的书房,见礼之后。他便将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道:“公子,老夫人是否要安排出去躲几日?”
“不必。”严世藩木着脸道:“兵荒马乱的,出去反而不安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京师。”
“公子。那檄文......。”
严世藩自然清楚他指的是檄文中点明严嵩是清君侧的首恶,担心东兴港不会放过严府,当下他便一摆手,道:“那无非是因为父亲大人是首辅的缘故,不要担心,没人比我更清楚东兴港,他们不会骚扰严府的。”
略微一顿,他便道:“听说你在北城新置了一处宅子?”
严谨略微一怔,才低声道:“这点小事,怎的传到公子耳里去了。”
“等下带我过去。”严世藩淡淡的道:“我去小住两日。”
严谨惊讶的道:“公子不随皇上西巡?”
“京师才是最安全的。”严世藩瞥了他一眼,道:“从府中挑几个得力的人随老爷去太原,对外就说我病了。”
次日早朝,嘉靖根本就没露面,只是着太监宣读了西巡的旨意便散朝,京师的勋臣和四品以上的官员赶回家后告别家小,便轻骑简从匆匆赶往西门外汇集,一番点卯唱名之后,巳时正,嘉靖的御驾便出了西门,浩浩荡荡的往太原而去。
虽说是弃城而逃,但嘉靖却是输人不输阵,西巡的各种车驾仪仗一丝不苟,随驾的队伍自然也是堪称大明帝王之最,不仅有锦衣卫扈行精壮旗校八千人,有六千人专管护卫嘉靖帝和妃嫔们所坐的舆辇,有二千人专管摆执驾仪及承担各种巡察传令事项,有执武陈驾仪一千人,更有规模空前的扈驾官军六万人,驾前驾后各有二万人,驾左右各有一万人,把嘉靖帝紧紧地围在当中,真可谓万无一失。
空前庞大的西巡队伍,足足两个时辰才完全出了西门!
京师一众品级较低的官员,高官家眷,士绅商贾自然不敢落后,也都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出城,前往乡下避署,走亲戚,游历,当然,也有不少七品至五品的官员留了下来,机会是留给胆子大又有准备的人的,所有的四品以上官员都出了京师,对他们这些品级低的官员来说,这可是太难得的机会了。
嘉靖弃城而逃,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京师来?眼前的局势没有多少人能够看的明白,有机会,自然就要赌一把了。
京师的这一异动很快就被负责侦查京师情报的王小宝迅速的送到了东兴港护卫队军中,听闻禀报,刘思武愣了半晌才骂了一句,“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是少爷胡万里的骂人的话,听的这熟悉的话语,他身旁的几个军官不由的想到了胡万里,神情都有些黯淡,一个副官问道:“司令,他们速度慢,咱们完全追的上!”
“追个毛!”刘思武悻悻的骂了一句,嘉靖既然一心要逃,他们就不可能追的上,他担心的是,嘉靖如此不顾颜面,这事情就真有些棘手了,此次靖难之役也将充满了无数不可知的变数,半晌,他才沉声道:“传令,按正常速度行军。”
两日后,东兴港大军终于抵达京师,远远看到京师高大雄伟的城墙,骑在马上的刘思武不由的万分感慨,一别十四年再次来到京师,他真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嘉靖八年,他在京师被胡万里从人贩子手中以四两银子买回,在身边做小厮,当初何曾会想到,仅仅十四年后,他能率领四万大军打回京师,逼迫的嘉靖帝仓惶出逃,际遇之奇,实是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一切都拜少爷胡万里所赐!(未完待续。。)
第451章 偷天换日(十二)
高粱桥在西直门外,乃京师郊外踏青最佳胜地,沿河十里长堤尽皆杨柳青青,绿树成荫,沿河两岸,古刹林立,更有无数高楼半掩映在窃窕绿树中,历来是城中官员士绅踏青游玩之地,乃京师郊外一大胜景。
不过此时,高粱河两岸一眼望去,却是望不到头的大军营帐,不时可见身着奇异军装,背着乌黑火枪的东兴港兵丁来回巡逻,一派肃杀之气,刘思武在一群军官的鏃拥下径直骑马来到西直门外,看着洞开的城门,看着空荡荡的城墙,他不由的笑了笑。
一个副官轻笑道:“司令,他们倒是识趣,省了咱们一番手脚。”
“司令,是否派人接管城门?”
“天色已晚,明日再派兵接管。”刘思武说着微微一顿,便接着道:“嘉靖虽然弃城而逃,但只带走了六万兵丁,京师还有六万以上的兵力,咱们必须争取兵不血刃的占领京师。”说着,他回身一指高粱河,道:“这是京师郊外一大胜景,少爷在京师时颇喜来此踏青,传令下去,不许随便破坏,另外,严申军纪,凡有骚扰百姓者,就地枪决!”
“是!”众军官忙轰然应到。
“回营。”刘思武说完,便拨转马头,一马当先赶回大营,他有心让人进城收集马匹,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嘉靖西巡,士绅商贾百姓出城避乱,肯定是带走了城内所有的马匹,不会再留下多少,就算还留有,也多是不堪一用的劣马,况且晚上派兵入城。不仅扰民,也不安全。
进的大帐,刘思武还没来的及喝口水,一名军官便迎了上来,敬礼道:“司令,有一个叫王小宝的人在外求见。说是司令故人。”
王小宝?刘思武连忙转身道:“快,有请!”说着已是迎出帐外,这王小宝是少爷胡万里在京师之时的贴身书童,当年在京师,他们还在一间小院共处过几个月时间,他一直没明白,胡万里当年身边严重缺乏人手,却为何将王小宝留在京师,只到最近。得知道王小宝专为负责京师的情报收集,他才有些明白。
刘思武出的大帐,便见一个容貌俊朗,身形硕长,风度翩翩的书生缓步而来,到的跟前,见的对方眉目间依稀还有少时的模样,略微迟疑。他才含笑道:“小宝哥?”
听的这颇为遥远的称呼,王小宝心里一暖。含笑点了点头,便用手中折扇轻轻指了下大帐,道:“进帐再说。”
见他这副样子,刘思武不由暗笑,这大概便是少爷所说的职业习惯吧?当下便伸手礼让,道:“请。”看着这一幕。帐外一众亲卫都是暗暗惊讶,这人是谁,司令为何对他如此客气?
进的大帐,见帐内无人,王小宝才轻笑道:“一晃十四年。当年挂着鼻涕的刘思武,已经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了。”
刘思武听的一笑,道:“全仗少爷擢拔,倒是小宝哥比起当年更俊朗了,如今看起来,倒是比我还年轻。”
听他提起胡万里,王小宝脸上的笑容立时就消逝的无影无踪,轻叹了一声,他才道:“东兴港倒是兵临京师城下了,可少爷却没能看到这一天......。”
刘思武可不敢多嘴,连忙道:“小宝哥节哀。”
“也别一口一个小宝哥了。”王小宝说着随意的坐了下来,道:“少爷给我赐了个字,质美。”说着他便接着道:“先说公事,嘉靖西巡,队伍虽然庞大,但速度一点不慢,两日间便已到达定兴......。”
听的嘉靖脚程如此之快,刘思武不由的暗自咋舌,乖乖,七八万人的西巡队伍,一天七十里的行程,这速度足以媲美他们东兴港护卫队了,看来,追击嘉靖是不要做指望了,当下他便道:“京师是什么情况?”
“嘉靖西巡只从十二团营和两官厅抽调了六万精锐。”王小宝沉声道:“京营还有六万左右的兵力,由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统帅,而且他还从班军中挑选了二万人,从他放弃内城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收缩兵力,重点防御皇城和宫城。”
京师分为宫城、皇城、内城、外城,这一点,刘思武是清楚的,王小宝早就给他们提供了详细的地图,外城没有筑城墙,实则整个京师就是三重城墙,宫城、皇城、内城,崔元放弃了内城,重点防御宫城和皇城,显然是准备死守,以待嘉靖的援兵,若是硬攻,这破坏就不是一般的大,可能会将整个宫城、皇城打成一片废墟!
略微沉吟,刘思武才道:“这个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是什么人?”
略微沉吟,王小宝才道:“他是永康大长公主之夫,有从龙之功,当年嘉靖继位,就是他奉金符前往兴王府迎驾,深的嘉靖器重,论圣眷隆渥,一众勋臣外戚之中,无人能及,你若是想劝降,几乎没有可能。”
“那就只能打了。”刘思武沉声道:“益王到来之前,必须的攻下宫城!”
听的他要强攻,王小宝有些担心皇城宫城损毁太大,但这不是他份内的事,他不便指手画脚,看了他一眼,他才缓缓的道:“还有个消息,厦门传来消息,益王一行,已经乘飞剪船北上。”
次日一早,刘思武便率领大军入城接管了内城九门,在城内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对内城实行戒严,刘思武则率着手下一众军官,在向导的带领下绕着皇城转悠,选定攻打皇城的最佳地点。
午后,掌控了通州粮仓的李健才率军抵达朝阳门、东直门外,闻报刘思武已经率军入城,控制了内城,他便下令,就地扎营,临近黄昏,刘思武才快马而来。进的大帐,他便将嘉靖的西巡行程和京师的情况详细的介绍了一番。
细细听完,李健便道:“宫城皇城肯定是要打的,不过,不能造成太大的破坏,真要打成一片废墟。益王来了,咱们都的被训斥,火炮的破坏力太大,最好是只用开花弹,破了皇城,给他们留一条生路,放开北安门和西安门,让他们逃跑,如何?”
“即便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能让他们去太原与嘉靖汇合,让他们往北逃,放开北安门便可。”刘思武含笑道:“再则,要防着他们在逃跑之前放火,特别是宫城,我计划从其他五门同时进攻,突破皇城,各部直插宫城......。”
听的这话。李健思忖了半晌,才开口道:“嘉靖西逃。自然是清楚抵挡不了东兴港的攻击,可他为什么还要留下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镇守京师,几万老弱病残,能够守的住皇城和宫城?崔元又为什么要放弃内城?”
刘思武心里一惊,道:“你是说崔元会以放火来威胁咱们攻城?”
“有这个可能。”李健沉声道:“而且咱们攻占宫城,大量的妃嫔宫女太监自忖必死。也有可能放火。”说着,他话头一转,道:“有无益王的消息?”
“有,益王已经乘飞剪船北上。”
“飞剪船速度快,益王十日之内。必然能够抵达京师,不若等益王来了再攻城如何?”李健缓声道:“对京师的妃嫔宫女太监、官员兵丁士绅商贾百姓来说,东兴港就是海贼,但益王不同,他是大明的藩王,益王发布令旨,更能安抚人心。”
那倒是,他们做的再好,也抵不上益王一句话,刘思武也怕崔元一把火将皇城和宫城烧掉,稍一沉吟,便道:“那就等益王来了再说,嘉靖的援兵十日之内赶不到京师,没什么可担忧的,乘着这段时间,将攻城的器械准备充足一点。”
“还有,从周边各地征集一批马匹送往天津。”李健补充着道:“听的嘉靖西逃,益王必然心急赶来京师。”
次日一早,内城百姓就惊讶的发现,东兴港那些穿着奇怪军装的兵丁居然都撤出了城,除了九个城门还有东兴港兵丁看守,城内已经看不见大队兵丁,只能够偶尔见到一小队兵丁在街上巡逻,而且城门也是大开,不禁出入,甚至货物进出,连税都不收,这一奇怪的情形,立刻就引的城中百姓议论纷纷。
一些胆大的商贾,尤其是一些小店铺纷纷打开大门做生意,经过昨日的接触,城中的百姓已经不再害怕,那些个东兴港的兵丁虽说穿着古怪,人人背着火枪,但一开口说话,几乎人人都是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虽说不是京味十足,但听着却是格外顺耳,而且他们说话和气,吃东西给钱,也不随便进屋,军纪好的不的了,百姓们的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还不到辰时末,城中的大街小巷就热闹起来,不少人纷纷出门上街打探消息,小茶铺,小酒肆,街头巷尾,随处都有人在议论。
“东兴港不攻皇城和宫城了?是不是撤兵了?”
“皇上都不在京师了,打皇城宫城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西巡太原去了,东兴港会不会追去太原?”
“还担心杀的血流成河呢,这就撤了?”
“撤啥?还控制着城门呢!”
“还别说,这东兴港的军纪还真不赖。”
“早就说了,东兴港的军纪比说书说的岳家军还要好!人家在广州攻城,烧了民宅还赔银子呢。”
“你们发现没有,东兴港那些个当兵的都阔气,出手都是银元。”
“那是自然,东兴港的兵丁一个月饷银是两块银元,伙食更是馋人,天天有肉,没见一个个牛高马大的,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
“东兴港果真是富的流油,这几万兵丁,一年的花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六万兵丁,一年至少三百万银元!”
“这么多银子养兵,东兴港的百姓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不好过?也亏你是天子脚下的,人家小琉球富的流油,家家户户都是上百亩地,买奴隶种田呢,江南也没小琉球富足。”
“那益王进京,咱们的日子是不是比现在要好过的多?”
“这就难说了。益王毕竟不是东兴港的人。”
皇城,大明门,六十余岁的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站在谯楼上,望着人来人往的内城大街,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也琢磨不透东兴港这是唱的哪一出。昨日还在全城戒严,四处巡查,一副马上就要攻城的架势,今儿怎的突然又偃旗息鼓了?是等后继的援兵?火炮?还是象严嵩说的,等益王来了再攻城?
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够拖延时间对他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最好能拖个十天半月的,宣府和蓟州两镇的援兵就能抵达了,到时候。这京师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保的住。
天津卫城。
飞剪船的航速确实是快,仅仅六日,胡万里一行便抵达了天津卫,一上岸,留驻天津的团长萧长生便向薛良辅、伍子顺禀报了京师的情况。
听闻嘉靖西逃,不仅带走了六万精锐兵丁,还将京师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尽数带走,薛良辅、伍子顺都是一惊。暗忖这嘉靖也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公然放弃京师!
两人不敢怠慢,一俟胡万里进入天津兵备道衙门,便急忙求见,待的二人进来见礼,胡万里便道:“京师是什么情况?”
“禀益王殿下。”薛良辅躬身道:“嘉靖听闻东兴港大兵压境,仓促率领京师所有勋臣和四品以上官员。在六万兵丁的护卫下,西巡太原......。”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沉,当即便挥手屏退身边的几个侍从,缓缓的呷了口茶。听的薛良辅将情况详细的介绍完之后,他才沉声道:“嘉靖果然是才智过人,这一手,等若是给咱们留下了一座空城,大明九边重镇,兵力在四五十万间,占领京师,咱们将面临二十万边军的反扑!”
“殿下......。”薛良辅有些担忧的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胡万里决然说道:“既然不可避免要大打一场,那就放手打一仗!”
微微一顿,他便接着道:“马上调派舰队打掉海州的水师舰队,以去除小琉球的后顾之忧,令船队回小琉球运送弹药,再飞鸽传信,从倭国掉一个师、从小琉球调派两个师增援京师!从吕宋、淡马锡各掉一个师驻守天津,咱们会会大明的边军!”
“谨尊殿下令旨。”伍子顺忙敬礼道。
薛良辅却是有些担忧,连二线部队都调来参战了,这一战可真就是生死存亡之战了!他很清楚胡万里的想法,这是准备一举击溃边军,彻底摧毁嘉靖的信心和希望,也以此震慑天下,以免各地不服,断断续续的反抗!
略微沉吟,他才忧心忡忡的道:“殿下,边军实力大损,西北鞑靼会否乘虚而入?”
“嘉靖大举抽调边军反攻京师,鞑靼就不会乘虚而入?”胡万里沉声道:“一旦击溃边军,咱们完全可以抽调二三万的兵力攻击鞑靼,寻机一战歼了他们的主力,九边重镇,屯兵数十万,实是劳民伤财,咱们不需要被动防御,要主动进攻!”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一阵无语,西北草原,可不是大海,鞑靼骑兵的机动性高,又无固定的都城和城池,可不象大明这样好打,一战歼灭主力,这不是一般的难!不过,眼下退兵也确实不妥,若是就此退兵,嘉靖必然会加大京师的防御,甚至是迁都都有可能,错失这次机会,也等若是失去了以最小的代价夺取大明的机会!以胡万里的秉性,甚至有可能放弃夺取大明天下!
见他默然不语,胡万里突然问道:“慈善会在京师的银号情况可有禀报?”
伍子顺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忙摇了摇头,道:“没有。”
薛良辅却是听的眼睛一亮,钱粮!胡万里还预埋有从钱粮上入手打击嘉靖的手段?他心里登时一宽,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殿下是早就料到嘉靖会逃?”
“从嘉靖的性格分析,他应是十分固执之人,不会轻易放弃京师。”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大明立国以来,从没有君王弃京师而逃,文皇帝移都北京,本就有天子守边之意,嘉靖弃京师而逃,着实有些令我意外,京师的银钱,本是我准备用以招揽人心的。”
说着,他看向伍子顺道:“通知南京慈善总会的周志伟,叫他将陕西、山西、辽东的银号现银尽快转移,咱们名下的钱庄银号也通知一下,另外,叫刘思武、李健在京师放出消息,大肆收粮,最高抬至一倍,收尽周边府县的粮食!”
这是要给嘉靖的数十万大军来个坚壁清野!薛良辅不由的提醒道:“殿下,如今可正是运送漕粮的季节。”
“提醒的是。”胡万里颌首道:“给汉武发封信,要求断掉漕粮!”
“是。”伍子顺忙应道,他自然清楚这信是给夫人徐清曼的,徐清曼给魏国公徐鹏举去信,相信徐鹏举绝对会选边站!(未完待续。。)
第452章 偷天换日(十三)
薛良辅随即也反应过来,略一迟疑,他便看向胡万里道:“殿下,这事怕是不妥,一旦魏国公徐鹏举得知夫人的身份,怕是也能猜到殿下的身份!”
听的他提及魏国公徐鹏举,胡万里不由的瞥了两人一眼,心知二人会错了意,他并非是要借助魏国公徐鹏举的力量,不过,魏国公他也是迟早要利用的,当下他便将错就错的道:“魏国公也只敢猜测而已,给他个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也不会求证,揭穿这事!
再说,东兴港花费如此大的气力帮益王朱厚烨打天下,岂能没有天大的图谋?这必须有一个令天人下都信服的理由,朱厚烨没有子嗣,麟儿过继给朱厚烨就是条件!否则东兴港凭什么如此卖力?”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的一愣,这倒确实是说的过去,二公子过继给朱厚烨,就算不能继承皇位,但至少一个亲王的爵位是绝对跑不了的,小琉球为一个亲王的爵位全力支持益王朱厚烨,这个说法,魏国公徐鹏举能够接受,天下人也能接受,略微犹豫,他才道:“即便魏国公能够接受,但魏国公世受国恩,岂会为一个外甥而反?”
“不是反!”胡万里沉声道:“是靖难!徐家一门两公是如何来的,定国公就是因靖难之功而得!”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嘉靖西逃,本王入主京师,东南勋臣和各省大员,必然大多都会抱着观望态度......。”
薛良辅沉声道:“殿下所言极是。朱家内争,局势未明,又有文皇帝靖难之役的前例。一众勋臣和官员必然是观望的多,魏国公此时也未必敢公开支持殿下。”
胡万里听的一笑,呷了口茶,才道:“魏国公现在自然不会公开表态,不过,有左右逢源的机会,魏国公想必是十分乐意的。大家世族,之所以能够逢乱世而不倒,自然有他们的生存手段......。”
听的这里。薛良辅已是恍然大悟,朱棣的靖难之役,徐家不就是分为两派阵营,一派支持建文帝。一派支持朱棣。天知道这算不算徐家自保的一种手段?如今嘉靖和益王争夺皇位,天下的勋臣怕是都眼巴巴的盼望着左右逢源的机会。
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殿下,属下还是觉的有些冒险,殿下的身份此时不能让人有丝毫的怀疑,就连猜疑也不行,夫人并非是魏国公本系嫡亲,不能太冒险!”
“虑的是。”胡万里点了点头。道:“所以,本王也没打算在此时动用魏国公。现在还不到用他的时候。”说着,他瞥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忘了那个用军饷买彩票的操江提督——广宁伯刘泰?广宁伯与夫人关系菲浅,南京的赈济工程大部都是广宁伯包揽,杭州慈善分会的彩票,广宁伯有份子,你们不知道的是,广宁伯还有海船船队,直言告诉夫人,许他一个侯爵。”
大明爵位,异性只有公侯伯三等,非有军功,寻常极难有晋升的机会,而公爵是极为难得的,除了开国的朱元璋和靖难篡位的朱棣之外,其他皇帝极少封赏公爵爵位,一个侯爵,就足以让广宁伯倾其所有而奋斗!
薛良辅没想到胡万里居然是指的是广宁伯,不由的含笑道:“广宁伯出任过南京操江提督,实是适合人选,殿下算无遗策,实令属下等惭愧。”
“有些事,你们只是不知道罢了。”胡万里说着略微顿了顿,才道:“本王要大张旗鼓的进京,叫刘思武、李健将亲王的一应仪仗都准备好,在通州恭候,稍后,咱们就快马进京!”
伍子顺似乎有些走神,半晌没有反应,不说胡万里,就连薛良辅也有些奇怪,正待提醒一下,胡万里却冲他摆了摆手,指了指茶杯,而后啜茶不语,见这情形,薛良辅也便埋头喝茶,不惊扰伍子顺。
两人喝了半杯茶,伍子顺才回过神来,道:“殿下,嘉靖率领京营精锐和四品以上的京官西巡太原,属下总觉的这事颇为蹊跷......。”
“本王也觉的蹊跷。”胡万里含笑鼓励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想到什么,大胆说。”
“是。”伍子顺应了一声,才道:“大明九边重镇,蓟州、宣府两镇距离京师都不远,而且都有重兵驻扎,嘉靖却既不招两镇边军回援京师,也不就近逃往两镇,却偏偏往太原而去,留下京师一座空城,刘思武、李健率大军兵临京师,已经近十日,也不见蓟州、宣府两镇有动静,嘉靖是不是在玩请君入瓮的把戏?说不定,等的就是殿下进京,而后四面合围,毕其功于一役,真要如此,留在皇城内的兵丁就不是老弱病残,而是精锐!”
“京师就是一个诱饵?”薛良辅惊讶的道:“这玩的也太大了吧?嘉靖就不怕京师毁于战火?”
“能够一举灭掉东兴港主力,别说一座京师,二座京师,嘉靖也舍得!”胡万里沉声道。
薛良辅不解的道:“殿下明知京师是诱饵,还要调集东兴港所有的兵力往里跳?”
“嘉靖想毕其功于一役,本王也想毕其功于一役!”胡万里沉声道:“京师一战,足以一战定乾坤!如此难得的机会,明知是陷阱,本王也必须跳!”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皇城的守军不会是精锐!嘉靖应该很清楚,即便是六万或是八万精锐,也守不住皇城,他不会给咱们各个击破的机会!更怕咱们识破他的计谋!”
第三日一早,胡万里也不嫌天热,全套亲王冕服,摆开卤簿大驾,在一万东兴港护卫队的扈从下浩浩荡荡的从通州启程,前往京师。一路招摇,远近皆知,四十里路。足足走了大半天。
益王的到来,立刻就在京师引起了轰动,人人都意识到东兴港马上就将发起对皇城的攻击,皇城内城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皇城内的守军是人心惶惶,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充满了恐惧,内城的百姓却满是期待。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是改朝换代,朱家的子孙谁当皇帝。都跟他们没多大的关系,但益王是与东兴港联合,在檄文中又许诺了种种好处,他们自然更倾向于益王。毕竟益王当皇帝会给他们带来切实的好处。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北安门城楼,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愣愣的望着北方出神,一晃已经是十日,他不知道为什么宣府和蓟州两镇没有一点动静,看来,守住京城已经是丝毫没有可能了,益王既然已经抵达京师。东兴港明日必然会发起进攻,皇城、宫城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
这几日。东兴港一直在积极的做着攻城的准备事宜,东安门,大明门外的居民早就被迁移一空,两门外已经竖立了数十座比城墙略高的巢车,他仔细的查阅过东兴港攻打广州和福州城的战报,知道这种巢车不是用来观察城内情况的,而是东兴港火枪兵用来清除城墙上守军的,对方的火枪射程远远超过他们的弓箭和火枪,火炮的优势更大,这仗根本没法打,对方一旦发起攻击,估计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打进皇城!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长叹了一声,站在他身侧的郭勋看了他一眼,喉结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口,东兴港并没有封锁皇城,他逃入京师,观察了两日,才从北安门进了皇城,虽说在统兵做战方面,他要甩崔元几条街,但如今他是败将,是逃将的身份,自是不好妄言。
见他欲言又止,崔元语气平淡的道:“过了明日,咱们都是败军之将,武定侯有话但说无妨。”
听他说的诚恳,郭勋略微沉吟才道:“天津三卫并非是弃城而逃,而是考虑到京师兵力空虚,刻意弃城回援京师,然则,东兴港乱军行进甚速,仅隔一日便追了上来,衔尾追击,一路穷追猛打,生生将天津三卫万余兵丁打的四散溃逃。
东兴港战力之强,实是余平生仅见,不说京营这些老爷兵,便是边军,怕是也难以抗衡,这皇城和宫城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
说着,他微微一顿,接着道:“皇上西巡之前,可另有交代?死守待援?焚城胁迫?还是不敌撤退?”
崔元看了他一眼,道:“武定侯何必明知故问。”
听的这话,郭勋不由的轻叹了一声,才道:”圣心难测,还望京山候实言相告。”
“守,但无须死守,事有不可,撤。”
“皇城,宫城,妃嫔呢?”
“只字未提。”
这嘉靖果然是不能以常理度之,郭勋不由的暗自腹诽,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到无情,嘉靖也算是狠茬了,居然连后宫妃嫔都能置之不理,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守,不过是做个姿态而已,不战而逃,丢掉京师,不免为天下人耻笑,也会尽失人心,不死守,应该是怕皇城、宫城战损太重。”
说着,他长叹了一声,才道:“皇上应该是在下一盘大棋,明日一战,就以东安门和大明门为主,填个万儿八千的人命就成,不要将战火四处蔓延,然后从北安门撤离,往宣化镇而去。”
崔元也隐隐察觉嘉靖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当下便问道:“能平安撤离?”
“能!”郭勋笃定的道:“东兴港也不希望皇城宫城受损,他们不会在乎这几万老弱病残,不过,须的严令一众兵丁,不得纵火,一旦纵火,就是自寻死路。”
“为何要往宣化镇而去?”
“向西肯定是不行的,一般府县供给不了数万大军的粮草。”
略微犹豫,崔元才道:“宣化距离京师不过三百里,宫城的妃嫔太监宫女,能否一并带走。”
“东兴港应该不会阻拦。”郭勋干巴巴的道:“不过,太监宫女万余人,这可都是累赘......。”
次日一早。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东安门,大明门外便开来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东兴港兵丁。一门门各式各样的火炮也在马匹的拖拉下安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火炮阵地上,看着这副情景,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看看自家城墙上安置的弗朗机炮,再看看人家东兴港花样百出的各式火炮,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报警的锣声很快就响彻了整个皇城,驻守皇城的官兵纷纷冲出营地。迅速向东安门,大明门集结,另有几股人马则是向北安门。西安门赶去,他们不仅要防备东兴港从这两处城门攻击,还负有探路的任务,特别是北安门。
几根高高的木杆在远离大明门的地方竖了起来。木杆不仅远高出城墙。上端还设有望斗,一个个瞭望手象猴子一般快速的爬了上去,举起望远镜观察城墙上的火炮位置,并着重观察城墙后是否设立有火炮阵地,东兴港可是给朝廷送了不少的野战炮,这些野战炮若是持续作战,早就应该报废了,不过。谁也不知道嘉靖会不会将这批火炮用来守城,自然不能大意。
很快。望斗上的瞭望哨就挥舞彩旗将城墙上和城内的情况一一禀报,听闻城内没发现火炮阵地,刘思武不由松了口气,当即便下令,“将城墙上的火炮定点清除。”
命令一下,“轰轰轰”一门门野战炮便相继开始进行试射,城墙的高度早就经过了仔细的测量,一个个炮手对射击诸元早就烂熟于心,两轮试射,城墙上就有三门火炮被打掉。
看见这情形,京营官兵都是面如土色,皇城城墙不宽,重型火炮不仅长,而且后坐力极大,根本就无法安放在皇城墙上,城墙上不过是一些弗朗机炮,射程自然可想而知,完全是一副干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
连续的炮声打破了京师的平静,无数百姓出门一探究竟,但看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荷枪实弹训练的东兴港兵丁,一个个便明白这是戒严了,纷纷缩了回去,闷在家里等待着。
因为准备的极为充分,东兴港火炮几轮炮击便将城墙上的火炮清除一尽,随即一门门口径大,身管短的臼炮便迅速进前移,进入指定的火炮阵地,一颗颗开花弹相继在城墙上爆炸开来,将城门附近的二百步范围内的城墙段清扫一空。
一架架巢车此时也迅速前移,一队队火枪兵利落的爬上顶架,瞄准城墙,所有的一切进展极为顺利,刘思武不由的生出一种实弹演习的错觉,眼见一切准备就绪,他一挥手道:“攻城!”
一队队兵丁随即迅速的拿着云梯,钩绳冲到城墙下,开始迅速登城!
通讯官转身禀报道:“报告——,城墙后五百步外汇集了数千弓箭手、火枪兵,请求炮击。”
刘思武毫不迟疑的道:“不准,打开城门,正面击溃。”
不多时,通讯官便禀报道:“报——,城门洞里完全被条石堵死。”
“命令攻城各部,从城墙上绕下去!”刘思武说着便吩咐道:“命令瞭望哨注意城中有无火警。”攻城顺利的超乎他的想象,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城内守军放火,真要被一把大火稍了宫城,这乐子就大了。
一帆风顺的拿下城墙,刘思武不由的略微有些松懈,但城内这时却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通讯官连忙禀报道:“报——,守军以千步廊为依托,抵抗强烈,请求火炮支援。”
“不准炮击皇城!”刘思武喝道:“火炮支援,火炮支援,离开了火炮,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打仗了!”说着,他便骑马上前,赶至城墙下,翻身下马从云梯上了大明门的城楼。
登上城楼,可以清楚的看见正对面的承天门,一条直线过去,其后就是端门,再后便是宫城的午门!不过,在承天门与大明门之间,是一条笔直的大街——御街千步廊,两边各有一百多间连檐通脊的廊房,弓箭兵、火枪兵便是依托这些廊房进行抵抗。
略微沉吟,他便沉声下令,“不必从千步廊硬攻,兵分两路,散兵前进,从城墙上绕过去,直接攻击承天门!”
东安门,李健的部队也不顺利,守军同样是依托大街两旁的房屋拼死抵抗,站在东安门的城楼上看着这一幕的李健并不着急,只要对方不放火,他就一点也不急,当即便下令,“派人尽快清理城门洞里的条石,打开大门,部队沿街推进,不要顾惜房屋,负隅顽抗者,坚决不留活口。”
东安门对面就是宫城的东华门,这一段大街并不长,他知道,胡万里一会要进城劝降,可不能让胡万里遇险,这道命令一下,一众兵丁登时便不再有所顾忌,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登时交织在一起,密集的火力打的对方根本就抬不起头来,一众京营兵丁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坚持不到盏茶功夫便崩溃下来,兵败如山倒,这一崩溃,东兴港兵丁便势如破竹,径直攻到东华门外!(未完待续。。)
第453章 偷天换日(十四)
东华门城楼上,武定候郭勋在一众将领的镞拥下,神情冷淡的看着潮水一般涌来的东兴港兵丁,如此快的溃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惊慌,倒是身后一众将领头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东兴港的火枪和手榴弹的威力,一个个脸上的神情颇为精彩。
眼见的东兴港兵丁冲至东华门外三百步外便放缓了脚步,郭勋沉声道:“打开城门!”
随着命令,原本紧闭的三座券门缓缓的从内打开,三门安放在城门洞里的野战炮露了出来,与此同时,护城河对岸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也突然被推倒,露出了隐藏在后的一溜十多门火炮。
“闪开!,快闪开!”营长吴堂清立刻大声喝道,早就警惕万分的一众兵丁登时迅速向两边散开,各自寻找障碍物躲藏。
“也该轮到咱们开炮了。”参将马开明说着便厉声喝道:“开炮。”
“轰轰轰”早就做好开炮准备十多门火炮立刻轰鸣起来,城墙上的弗朗机炮也紧随着开炮轰击,大大小小的数十枚实心炮弹立时就封锁了整条东华门大街,后面不及闪开的东兴港兵丁登时就被扫倒一片,炮弹在坚硬的青石石板铺砌的大街上弹跳,翻滚,不少躲在屋里的兵丁也被波及。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沿着大街一路疾驰,马上的通讯兵挥舞着黄旗一路高喝,“停止前进,横向搜索!停止前进。横向搜索!”
“轰轰轰。”又一轮炮击响起,宽阔的大街上登时就看不见一个人影。
东安门城楼,李健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沉声下令,“狙击手,迅速压上去。”他的脸色有些阴沉,胡万里下令,不准向宫城开炮,看对方这阵势,似乎是准备死守宫城!真要如此。就是个麻烦!
宫城的城墙比皇城要厚实的多,顶部有两丈多宽,别说弗朗机炮。就是野战炮卸了轮子也能安放在城墙上,而且前面还有一条近二十丈宽的护城河,不用火炮,就只能用狙击手。装备线膛枪。米尼弹——米尼枪的火枪兵,大多数狙击手能够在二百码内能够准确的命中目标,三百码外能有六七成的命中率,那都是射击高手。
举起望远镜再此看了看东华门城楼上那一群将领,李健转身吩咐道:“去东华门。”
一队队臂章是两把交差火枪图案的狙击手手迅速的进了皇城,快速的压向东华门,在四百码外便开始分散向前推进,缓慢的接近城门。见这情形,郭勋谨慎的退到城墙后面。他跟东兴港几次交手,清楚东兴港的火枪兵分为两种,现在上来的这伙兵丁应该就是能够远距离准确命中目标的那种火枪兵。
退到安全地方,郭勋便沉声下令,“命人出去喊话,我们要三个时辰时间撤退,他们若敢进攻,就放火烧宫城。”
一个副将犹豫了下,才大着胆子道:“侯爷,敌人没有火炮,根本攻不进来。”
“东兴港的火枪兵比火炮更厉害!”郭勋沉声道:“两百步之内,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能十发七中,火炮根本就威胁不了他们。”
能打那么远?那还是火枪?一众将领不由的面面相觑,一人疑惑的道:“骑兵对上他们,会是什么情形?”
“避开对方的火炮,以两倍三倍的兵力优势对阵,或许能胜。”郭勋斩钉截铁的说道:“相同的兵力,根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东兴港这些年东征西讨,兵力却能迅速的扩张,就是仗着这无敌的火枪火炮,倭国、南洋你们不熟悉,安南你们总该清楚,东兴港凭什么几千人就能横扫安南?你们以后记住一点,绝对不能让东兴港兵丁欺近二百步以内!”
骑兵打步兵,在避开火炮的情况下,还要以两三倍的优势兵力打,这不完全颠倒过来了?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刚刚走到城墙边的传令兵尚来不及开口,便一头从城墙上栽了下去,密集的枪声随即响了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护城河边的炮兵,根本就没将那些零星的尚在百五十步外的火枪兵放在眼里的跑兵立时就吃了大亏,在枪声中倒下一片。
反应过来的炮手们随即开炮还击,沉闷的炮声和密集的枪声立刻交织成一片,郭勋眉头微微一跳,便沉声道:“弓箭手,抛射压制!”
东华门是内城防守的重点,城墙上早就有数千弓箭手严阵以待,听的命令,城墙上立时就箭如雨下,二百码的距离,又是在近十米高的城墙之上,弓箭抛射根本不在话在,东兴港兵丁虽然备有腾帽,但面对满天箭雨,也是难以防护周全,处在空旷地带的兵丁等时就伤了十多人。
城墙上下的火炮压力一轻,炮声随即便密集起来,见情形不队,东兴港一众军官连忙吹哨命令后撤。
望着满天箭雨和不绝与耳的火炮声,李健情知不拉火炮进城,根本就无法攻进宫城,他也顾不上胡万里的命令,立刻沉声道:“下令后撤,马上将火炮拉进城来!”
听的命令,一众兵丁立刻就加快了对东安门城门洞里的条石的清理,见的东兴港兵丁后撤,东华门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郭勋脸上 却是没有丝毫的喜色,他很清楚,东兴港兵丁后撤,肯定是等待火炮支援,对方火炮一旦进城,东华门这点兵力根本就挡不住!
他当即沉声道:“见好就收,不能等待对方火炮进城,否则损失就大了,马上派人出去谈和!谁敢去?”
副将程子建闪身而出,躬身道:“末将愿往!”
“好,咱们需要三个时辰!”郭勋沉声道:“只要保证咱们能够安全撤离,咱们保证将宫城完好无缺的交给他们。”
下了城楼,程子建挑选了一匹高头大马,缓缓的出了城门,站在护城河桥上高声喝道:“西官厅副将程子健,求见东兴港主帅!”
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东华门情况的副官连忙禀报道:“司令,对方有个武将出来了,看样子是要谈判。”
李健举起望远镜看了看,便吩咐道:“放他过来。”
程子健催马一路沿着东华门大街碎步来到李健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异常年轻的主帅,心里不由的有些嫉妒,他年过不惑,才爬到一个副将的地位,对方看样子连三十都不到,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久闻东兴港战力超群......。”
李健沉声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就这么跟本司令说话?那你可以回去了!”
听的这话,程子健登时讪笑了一下,翻身下马,拱手一揖,道:“在下西官厅副将程子健。”
李健淡淡的还了个军礼,才道:“说吧。”
程子健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说明了来意,李健盯着他看了半响,才道:“你们有多少战马?”
“什么意思?”
“将战马都留下。”
“不行!”程子健毫不犹豫的回绝道,开什么玩笑,所有战马都留下,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东兴港宰割。
“要拦截你们,你们根本就出不了皇城。”李健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攻打皇城,东兴港伤亡不小,必须做出补偿,否则你们就留在宫城,东兴港不稀罕这个京师。”
听的这话,程子健心里不由打鼓,益王难道要迁都?想到东兴港重视海贸和海军,益王又完全依仗东兴港的力量,他登时就有些心上心下,略微沉吟,他才道:“战马都留下,不可能,咱们只有五千战马,留下三千,不能再让了。”
李健爽快的道:“可以,给你们三个时辰,除了三千战马,城内的所有火炮必须留下,宫城里的所有东西,不准装箱子带走,妃嫔可以随军撤离,所有的轿子马车必须经过检查,你们从北安门撤离,咱们不围堵,不追击!”
来回跑了两趟,双方很快就达成协议,东直门外大营,中军大帐,听闻双方已经谈妥,胡万里不由颇为兴奋,薛良辅随即便躬身道:“恭喜殿下入主京师!”
“别忘了,这是个陷阱!”胡万里含笑道:“草拟一份告示,本王要昭告天下,本王君临天下,小琉球、吕宋、安南、南洋、倭国,凡东兴港所占之地,一律纳入大明疆域!各地藩王,愿意接受海外分封者,允许裂土临民!允许扩建一万卫队!
官员俸禄,乃太祖立国之时制定,百余年修养生息,民丰物阜,商贸繁盛,官员俸禄岂能一成不变?本王决意将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官员俸禄提升一倍!从即日起,废除兵籍、匠籍,全国免除赋税一年!”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的脸色一变,连忙道:“殿下,即便要争取人心,这手笔是否也忒大了,是否循序渐进,否则,即便殿下登基之后,无以封赏天下!况且,嘉靖只是西巡,”
“先争了这天下再说!”胡万里含笑道。
“殿下。“伍子顺躬身道:“殿下既然要揽尽天下人心,这边军却是不能疏忽。”(未完待续。。)
第454章 偷天换日(十五)
胡万里看了伍子顺一眼,缓缓的呷了口茶,他也想争取边军,如此可以直接粉碎嘉靖集结九边重镇的边军反攻京师的计划,此举可以说是釜底抽薪,但他眼下没有实力争取边军,微微沉吟,他才摇了摇头,道:“大明边军数目庞大,足有四五十万之众,若按东兴港护卫队之例,兵丁一月两块银元,则一月支出饷银便将高达百万银元,一年便是一千二百万,朝廷负担不起,本王不想失信于天下,况且边军发饷,卫所兵又当如何?”
“殿下。”伍子顺沉声道:“殿下只须明言效仿东兴港护卫队之制,革新兵制,任由他们自行猜想便可。”
“还是不妥。”胡万里沉声道:“东兴港护卫队兵丁待遇,天下皆知,这笔账简单明了,
一眼便知朝廷根本无力负担,本王不希望因此而让世人质疑这份告示。”略微沉吟,他才看向薛良辅,道:“废除兵籍之后,再添一句,革新兵制,如何?”
略微沉吟,薛良辅才道:“革新兵制,势在必行,倒非是妄言,不过,属下担忧因此而引起边军的恐慌,尤其是将领,边军一众将领未必会愿意改变现状,属下担忧,恐有画蛇添足之嫌,另则......。”
稍一沉吟,他才接着道:“殿下多年来偏居江西建昌一隅,威望不足以服众,窃以为,应借京师一战立威,以此震慑天下!无须在边军身上做文章!再则。各地藩王,虚有其名,既无兵也无权,揽之无益。
至于官员俸禄,天下官员,有多少是指靠俸禄过日子?即便是俸禄翻一倍,也未必会令他们动心,京师一战,胜负未分之际,殿下招揽人心。未必能够见效。还望殿下三思,能否延后一段时日。”
“本王不缺实力,缺的是名份。”胡万里不紧不慢的说道:“藩王虽是无兵无权,但却有名份。嘉靖也是藩王入嗣大统。本王若能得到各地藩王的支持。就能争的大义名分!至于为官员增加俸禄,虽然不多,但这却是本王关注官员切身利益的一个信号。”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本王入主京师,宣告天下,可不仅仅只是招揽人心,佐卿想想,这份告示一经金陵报刊载出来之后,会是何情形?嘉靖还能安坐太原从容布置?”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的醍醐灌顶,明白的不能再明白,胡万里是以此来逼迫嘉靖!这份告示一旦通传天下,嘉靖必然在太原坐不住,会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力反攻京师,海外分封,允许藩王裂土临民,允许藩王扩充卫队,这等若是允许藩王在海外立国!
这对被圈养在封地的藩王来说,具有绝大的诱惑力,胡万里如今是以藩王的身份发动的靖难之役,这是朱家内争,各地藩王的态度至关重要!一旦各地藩王纷纷上表臣服,胡万里就能取的大义名分!这一点,对于丢失了京师的嘉靖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想到这里,他当即便躬身道:“属下糊涂,这就马上草拟告示。”
略微斟酌,胡万里便道:“革新兵制,还是加上罢,至少基层军官和兵丁还是欢迎革新兵制的,给他们留一点念想。”
“是,属下遵命。”薛良辅微微欠身道:“殿下,既然是要争取各地藩王的支持,何不索性将澳洲也列入东兴港占领之地,如此,东兴港在海外的领土堪与大明疆域媲美,也更能刺激各地藩王去海外建封。”
“说的是,澳洲虽未开发,却也是东兴港的领地,正好借分封之机进行大开发。”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大明藩王多分封在北方各省,告示用印之后,先在北安门外张贴,让撤离的官兵将消息散播出去!”
盖有益王鲜红大印的昭告天下书很快就在北安门张贴了出来,一张贴出来,立刻就围上来一大群散兵游勇,其中还有不少武官,因为很多人不识字,却又担心这告示跟他们有关,立时就有人嚷嚷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看守告示的护卫队兵丁连忙大声朗读给他们听,已经出了出了北安门的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闻报之后,脸色铁青的吩咐道:“马上去将告示揭一份来!”
见的有武官上来撕告示,看守告示的护卫队一个排长笑吟吟的送上两份告示,道:“撕就别撕了,咱们难的张贴,这是刻意为你们准备的。”说着,他便大声吩咐道:“都给我大声的朗读,朝廷这些兵丁没有多少能识字,读给他们听!”
听的这话,那武官好奇的道:“东兴港兵丁都能识字?”
“那是自然。”那排长一脸自豪的道:“咱们护卫队官兵可不是文盲,除了军事训练,还有文化学习。”
东兴港护卫队六万人都能识字?那武官不由的有些意外,要知道这年头识字率极低,能识字可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情,略微沉吟,他才指着告示,道:“东兴港在海外拥有不亚于咱大明疆域的地盘,何以不自立一国?反而帮着益王来争天下?”
“你知道什么!咱家大帅生前叮嘱过,东兴港不允许海外自立!”那排长正眼也不瞧他,神定气足的道:“你出过海吗?知道南洋有多大吗?知道澳洲有多大吗?咱东兴港要海外立国,几年前就可以立国了!”
因为朝廷禁海,北方官兵鲜有出海的,那武官确实不知道海外的情况,他也好脾气,被对方一连串的抢白也不动怒,又指着告示道:“废除兵籍,革新兵制,是不是准备仿你们东兴港的兵制?”
“咱只是个小小的排长,这等大事如何清楚?”那排长笑了笑。道:“不过,真要如此,你们可就享福了。”说着,他挺了挺胸膛,大声道:“咱们东兴港护卫队不仅伙食好,天天有肉吃,而且一月两块银元,家属免除徭役赋税,小孩免费进学堂!”
“人比人气死人,这哪里是当兵。简直就是士子的待遇。”那武官轻声嘀咕了一句。赶紧的挤出了人群,一群散兵游勇却是听的眼睛都红了,登时就有人大声问道:“你们东兴港还招兵不?”
“兵肯定是要招的,不过什么时候招。咱就不清楚了。”那排长有些心虚的道:“真要想进咱护卫队。你们去大营问问。东直门和西直门外的两个大营都可以。”
听的这话,围观的一众散兵游勇登时就一哄而散。
皇城内的枪炮声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便渐渐的停歇下来,城内戒严的兵丁也陆续的撤离。除了东安门和大明门外还处于戒严状态,其他地方都解除了戒严,城内一众官员士绅商贾百姓见这情形都纷纷涌出家门,四处打听情况,朝廷官兵战败撤离,东兴港占领皇城宫城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虽说这个结果早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是战斗如此迅速的结束,还是令城内众人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盖有益王鲜红大印的昭告天下书便在城中四处张贴出来,立刻在城中引起了轰动,小琉球、倭国、吕宋、安南、南洋、澳洲,东兴港短短几年时间居然在海外打下了偌大的地盘,一句足以媲美大明之疆域,更是让人争论不休!
“不可能,欺负咱们没出过海,还是怎的?东洋西洋各国,都是弹丸小国,书上也不是没有记载,根本不可能与大明疆域媲美!东兴港这是大言不惭!”
“你这话未免太武断了!这份告示是益王宣告天下的,岂敢妄言?南方多海商,东兴港又是以海贸起家,东兴港能骗咱们,还能骗得了天下海商,他就不怕惹天下人耻笑?”
“这话有理,益王没必要夸大其词,授人以柄!以在下愚见,这澳洲是关键,这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的地名,想来地盘不小。”
“东兴港在海外有如此大的地盘,益王何必来争这大明的天下?”
“这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历代帝王,有谁嫌疆域大的?”
“益王若是没有夸大其词,这等若是说,一旦益王君临天下,大明的疆域马上就会扩充一倍!”
“都在海外,再大又有何益?”
“海外又如何?你们没听说,东兴港新造的大海船,叫飞剪船,一日夜行六百里,从福建泉州到天津卫只需要七八日时间,这海外之地,远比西北不毛之地强远了,岂能说无用?”
“海上航行,有如此快捷?”
“这还能有假?南京都传遍了!”
“真要这样,那海外往来确实比西北便捷多了。”
“以在下之见,益王这告示不可能夸夸其谈,试想,益王开口就免除全国一年的徭役赋税,这是多大的手笔?朝廷一年的赋税钱粮至少得上千万银元,一句话就免了,东兴港要没控制那么大的地盘,如何有这份底气?”
“说也奇怪,东兴港为何会如此卖力的支持益王?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还不是皇上容不下东兴港!逼迫东兴港另拥立益王!”
“我可是听说,益王道现在还没有子嗣,听说东兴港将靖海侯的嫡子过继给了益王?”
“还有这事?益王不可能将这大宝之位传给一个义子吧?”
“谁知道呢,不过,靖海侯嫡子就算不能继承大宝,一个亲王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次日一早,辰时四刻,胡万里摆开卤簿大驾,坐着大辂车浩浩荡荡的从朝阳门进了城,再经大明门进了皇城,万众跪迎的情景是没有的,所过之处,不见一个官员士绅百姓,这是为了预防出现意外,也是皇帝出巡的规矩,所过之处,必须清道,所有军民人等一律回避。
胡万里坐在宽大的大辂车上,无聊的打量着仪仗队伍中的各种各样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华盖、执扇、孔雀雉尾和鸾凤、孔雀雉尾、幢、幡、纛、旗、旌,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金钺、金鼓、铜角、钲、鼓、拂尘、金炉、香盒等等玩意。
这些仪仗队都是从刘思武、李健二人昨日从皇宫里库房清理出来的。仅是这些个仪仗队就有二千人,他乘坐的装饰精美的大辂车也是嘉靖留下的,这是皇帝乘坐的最高规格的辇车,车顶的华盖、车尾的旌旗包括流苏均是皇家专用的杏黄色,车上所有杆头的顶端,包括车辕与旗竿都以龙头装饰。
车上分别陈设着一屏风一条案和一扶手椅,屏风和条案上均镶嵌着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车的围栏及扶梯的柱头以及装饰花板都是以象牙制成的,两个车轮更镶嵌了几百粒宝石。后世的什么名车在这面前都是渣。就是速度慢了点,让胡万里有些不爽。
大辂车一进大明门,城楼上下和整齐排列在千步廊的两边的数万兵丁都举手敬礼,高呼“益王万岁!益王万岁!”数万人的齐声高呼简直是惊天动地。胡万里登时来了精神。在车上频频招手。这一举动更是令一众官兵兴奋,高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响彻云霄。
南京。距离慈善总会不远的一处园子——缘园。
虽是过了六月盛夏,但七月的南京城仍然是酷暑难当,慈善总会的总会长周志伟坐在树荫下,悠闲的看书品茶,似乎是悠闲自在,但他自己清楚,一本书一个上午也没翻一页,他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
嘉靖西逃,东兴港大军在京师城外扎下大营,益王进京,东兴港传信着慈善总会将北方各省银号转移现银,他不清楚东兴港此举是何用意,但却知道慈善会名下的银号有危险,自然是不会怠慢,赶紧的飞鸽传书通知全国各省银号,马上转移现银。
他很清楚,迈出这一步,慈善会就已经不可避免的卷进了这场巨大的皇位之争的漩涡之中,如今除了紧跟东兴港走,别无他途,若是胡万里还在,他倒是不太担心,但如今胡万里身故,他甚至连东兴港真正的主事人是谁都不清楚,自然是有些忐忑不安。
一个小厮快步走近,躬身道:“老爷,金陵报王承明王公子来了。”
王承明来了?看来京师又有新消息了,周志伟轻叹了一声,才道:“请他进来。”说着便站起身,进了房间,正所谓隔墙有耳,虽说身边都是买来并一手带出来的小厮仆从,但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祸连九族,他不敢不谨慎。
房间里比外面闷热多了,稍稍一动便是一身汗,周志伟准备好茶水,坐下身便抽出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很快,王承明便快步走了进来,微微一拱手,他便随意的在下首落座,取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低声道:“本中兄,这是京师才送来的,要求在金陵报刊载。”
周志伟略微扫了几眼,便沉声问道:“谁的密签?”
“上面有薛良辅、刘思武、李健三人的花押。”王承明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分信函同时有三人的花押,这说明东兴港对此事极度重视。”说着,他便取出原件递了过去,接着说道:“益王这份告天下书一旦刊载,金陵报就再没有退路,谁都知道,慈善会与金陵报的关系,这事小弟不敢擅专,还望本中兄斟酌。”
周志伟看了一眼原件上的花押,略微沉吟,才道:“平宽是何想法?”
略微沉吟,王承明才道:“东兴港与慈善会、金陵报是何关系,人尽皆知,这些年来东兴港对慈善会和金陵报可谓是百般回护,此番突然逼迫咱们表明立场,咱们也应该义无反顾!”他说的大义凛然,实则是因为他很清楚,东兴港现在的主事人就是徐清曼!这种事,他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周志伟微微点了点头,慈善会早就被卷进去了,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什么好犹豫的,略微沉吟,他才道:“南京官场对这场靖难之役是何态度?”
“还能有何态度?”王承明不屑的说道:“文皇帝就是靖难之后上位的,东兴港兵力虽少。但战力强悍,皇上连京师都不敢坚守,便弃城而逃,前往太原,如今这局势谁能看的清楚?南京的所有勋臣官员尽皆都是心存观望,谁也不提这事,反正皇上也没旨意,大家都乐的装糊涂。”
“这事透着古怪......。”周志伟说了一句,便打住了话头,啜了口凉茶。他才摇着折扇。道:“如今局势不明,南京一众官员心存观望很正常,金陵报刊载益王这道令旨,等若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益王。虽说目前不会有麻烦。但还是要多加小心。防着官府封禁金陵报,以后益王肯定还会有令旨要刊载,将金陵报印刷作坊分拆开来。以免被一锅端了。”
王承明忙颌首道:“本中兄虑的是。”
“还有。”周志伟接着道:“明日金陵报加印五千份,在南京不要急着发卖,推迟半日,等发往外地的报纸都送出之后,南京再开始发卖,以免官府收缴。”
“在下谨尊本中兄吩咐。”王承明说着一顿,道:“还有个消息,朝廷海州水师舰队昨日全军覆灭,这事是否也在金陵报上刊载?”
海州舰队也全军覆灭了吗?这对东兴港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略微沉吟,周志伟才道:“如今没什么好忌讳的,多东兴港有利的消息,都直接刊载。”
次日一早,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没听见熟悉的卖报声,这令南京的官员士绅商贾都颇觉奇怪,金陵报停刊了?还是被封禁了?怎的没出报纸,各个茶楼更是议论纷纷,早就习惯了喝早茶看报纸谈事情的一众茶客都是老大的不自在,邻近长青园的茶楼——飘香楼还特意派伙计去了金陵报馆打探情况。
一直到了晌午,南京城内才传出了报童清脆的声音,“卖报,卖报,快看益王昭告天下书!益王入主京师!朝廷海州水师舰队全军覆灭!”
所有的金陵报随即被一抢而空,随着金陵报的发售,整个南京都轰动起来。
看完报纸,王廷相便急忙赶回府邸,更衣之后,也不带随从,直接后后门出了府,叫了顶青布小轿,在大街上兜了两转,他才奔缘园而去,进的园子,他便直奔后院而去,见的周志伟在树荫下乘凉,他不由的笑道:“本中倒是闲暇。”
周志伟早就闻报他来了,当即便起身一揖,笑道:“就知浚川公一准会上门,屋里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王廷相一不客气,径直坐下道:“慈善会这是表明态度支持益王?本中就不担心慈善会灰飞烟灭?”
周志伟在下首缓缓坐下道:“浚川公也不是外人,何必明知故问?慈善会有的选择吗?”
“老夫自然清楚慈善会与东兴港的关系,但东兴港鞭长莫及,若是东南各省查封慈善会......。”说到这里,王廷相打住了话头,狐疑的看着周志伟,道:“慈善会各省银号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浚川公所料不错。”周志伟颌首道:“‘汇通银号’如今已是空壳。”
“好手段!”王廷相沉声道:”本能否实言相告,东兴港如今究竟是谁在主事?”
“不瞒浚川公,在下也不知道。”周志伟起身为他斟了杯茶,才道:“与在下联系的是薛良辅,但他肯定不是主事人,这事别说浚川公,在下也一直颇为疑惑,按说东兴港主事之人应该是靖海侯夫人才是,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会有这等魄力?”
胡万里!胡万里没死!王廷相现在几乎已经敢肯定胡万里没死!若是胡万里征倭身亡,东兴港遭逢大变,必然是以稳定为主,不可能马上就做出支持益王朱厚烨发动靖难之役这等重大决定!更不会冒险从天津登陆,直接攻打京师!也不会花费巨额银两支持益王给官员加俸禄,全国免税!这几乎是倾东兴港之力来支持益王靖难,东兴港谁有如此魄力?唯有一个解释,胡万里没死!胡万里既然没死,他又在哪里?
默然良久,他才沉声道:“东兴港隐藏了兵力不成?难道不止明面上的这六万兵力?”
“这就不清楚了。”周志伟微微摇头道:“东兴港地盘太多,又颇为分散。随便哪里不能隐藏个二三万兵马。”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一阵无语,若是胡万里没死,手头又握有两三万兵马,他会打哪里?南京?
周志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不吭声便试探着道:“如今京师四品以上官员尽皆随皇上去了太原,南京就没有官员看好益王?”
“益王想到南京挖官员?”王廷相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才道:“皇上西巡,九边重镇还有四十余万边军,东兴港虽是进了京师。却未必能够在京师立稳脚跟。京师迟早有一场大战,谁胜谁负,尚未可知,没有官员愿意在这时候去京师冒险。”
京师迟早有一场大战?周志伟心里不由一动。东兴港吩咐他将北方几省的银号现银转移。是不是就是为京师的大战做准备?
秦淮河。夫子庙西,魏国公府。
静妙堂水榭,魏国公徐鹏举宛若老翁一般静坐在厅中垂钓。一众下人都清楚公爷不是在享受垂钓之乐,而是在想心事,因此一个个都离的远远的,生怕搅扰了公爷,无端招来一顿责罚。
徐鹏举随意的盘坐在亭中,享受着湖边的清爽,今日的金陵报他看过了,朝廷这几年费劲心力打建的两支水师舰队相继被东兴港舰队灭掉,在海上再无牵制东兴港的力量,整个大明沿海府县,甚至是大江下游各城都成了东兴港舰队的碗中肉,东兴港只要想吃,随时都可以吃!不管京师情形如何变化,东兴港实则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一旦嘉靖在京师战败,不管死活,这皇位都会易主!
还真是没有看出,名不见经传的益王居然还有如此手段,竟然能让东兴港对他俯首是从,这一招海外分封也实是妙不可言,海外建封,允许裂土临民!允许扩建一万卫队!一众空筒子亲王郡王,有几个能够经得住这个诱惑?
文皇帝的靖难之役造就了徐家一门两公的荣耀,如今益王发动的靖难之役,徐家又当如何应对,才能延续徐家百余年的荣耀和辉煌?一旦站错队,一门两公的徐家经受的打击也可能更为严重,再次两边押注吗?
门房管事这时却匆匆寻了过来,见的徐鹏举在水榭垂钓,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思绪被打断,徐鹏举极不高兴,皱着眉头道:“何事?”
管事忙躬身道:“禀公爷,刘泰前来求见,说是有要事。”
“刘泰?”徐鹏举有些诧异的道。
管事肯定的道:“是,原操江提督,广宁伯刘泰。”
刘泰因为挪用军饷博彩,引发清江口水师哗变,实际上这事就是他徐鹏举在后一手操纵的,刘泰事后填还了亏空,又花银子上下打点,他也出了不少力,才帮刘泰恢复了爵位,这家伙能够有什么急事?徐鹏举略微沉吟,才道:“带他过来。”
不多时,一身便装的刘泰便脚步轻快的走进水榭,待其见礼之后,徐鹏举才淡淡的道:“有何急事要急着见我,随便坐。”
刘泰也不拘礼,径直在石凳上坐了,随后便语出惊人,“徐清曼没死,在益王府。”
什么?徐鹏举惊的转过身来,盯着他沉声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刘泰点头道:“昨日才接到她的信,确是她的笔迹,而且外人也不可能知道她与刘家的关系。”
略微沉吟,徐鹏举才道:“不是说南城一役,益王的家眷尽皆被杀?”
“估摸着她当时并未与家眷在一起,是以侥幸逃过一劫。”
徐鹏举登时无语,难怪徐清曼要诈死,原来她是攀上了益王,如此说来,益王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策划谋反了?益王家眷尽死,只剩下徐清曼一人,若是益王登基,这徐清曼岂非有可能成为皇后?更为重要的是,有徐清曼这层关系,徐家已是别无选择,只能支持益王!
默然半晌,他才沉声道:“信呢?”
“看完后就烧了。”刘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
翻了他一眼,徐鹏举才道:“这等匪夷所思之事,空口白话,你让本公如何信你?”
“如此大事。在下岂敢蒙骗公爷?”刘泰低声道:“徐清曼来信交代了一项任务,截断漕运。”
截断漕运?京师现在是益王,徐清曼为何会交代这么个任务?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针对嘉靖的,这是要掐断嘉靖大军的粮路,嘉靖从太原组织十数万甚至是二三十万大军反攻京师,必然会倚重北上的漕粮,这一招还真是狠辣!
略微沉吟,他才道:“这事你找本公何意?”
刘泰连忙陪着笑道:“一则希望公爷睁只眼闭只眼,二则。还望公爷施以援手。支援三五百弓箭手。”
“哼。”徐鹏举轻哼了一声,道:“你这算盘打的倒精,功劳是你的,黑锅本公来背?”
刘泰讪笑着道:“公爷这话就见外了不是。你们是一家人嘛。这点子功劳。公爷又岂会瞧在眼里?”
“这是军功!”徐鹏举沉声道:“功劳我家庶子要一份,出了事,别指望本公给你背黑锅。”
听的这话。刘泰不由的暗自腹诽,指望你背黑锅,哪不是找死,至于分功劳,他更不担心,只要差事办妥,他的那份功劳就少不了,他当即便躬身道:“谢国公爷。”
山西,太原。
城东,迎晖门,两队号衣鲜明的兵丁整齐的列在城门两边,警惕的注视着进入城门的车马行人,一辆装着十几大袋麦子的马车缓缓的驶近门口,一队兵丁立刻持枪上前,不厌其烦的前前后后仔细的搜查,搜查之后,还要车主一袋袋的卸下来。
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见这情形不由的埋怨着道:“都是麦子,有啥好检查的,上个月来,也没见这样瞎折腾的。”
“别埋怨,叫卸就卸吧。”一名兵丁无精打采的道:“你当咱们愿意折腾,皇上西巡,陛驻在晋王府......。”
“让开!”眼见一骑飞奔而来,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几个兵丁不由的连忙闪到路边,看着疾驰入城的马上汉子背上插着快递的旗子,一个兵丁忍不住骂道:“透你妈个板鸡,赶着去投胎!”
“耐求,肯定是京师来的军报!”
“京师都丢了,怕是要便天了。”
几个守城兵丁猜的不错,确实是京师来的急报,京师距离太原一千里多点,五百里加急,两天半便能送到,太原府衙后院,严嵩看着送来的急报,轻叹了一声,才将急报递给翟銮,道:“这益王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不废话,省油的灯敢直接出兵靖难?翟銮暗自腹诽了一句才接过急报,瞟了几眼便转给许赞,略微迟疑才道:“东兴港在海外的疆域足以媲美咱大明的疆域?”
严嵩瞥了他一眼,才道:“又是笼络藩王,又是笼络官员,废除兵籍,革新兵制,免赋一年,这是要收尽天下人心,得防着京师周边的藩王进京才是!”
翟銮冷冷的道:“总不能拉拢几个藩王,益王就敢登基称帝吧?”
“官场上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之辈。”严嵩缓缓说道,他不由的想起了宁王叛乱之时,他在临江府的慧力古寺装病观望的情形,藩王叛乱,一众大臣大多选择观望,这是趋吉避凶的本性,如今益王叛乱,直接就打进了京师,过上几日,一旦传出有藩王进京,赶着上京师抱益王大腿的大臣绝对不会少,南京那帮赋闲养老的大臣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许赞看了二人一眼道:“京师乃天下根本之地,益王有东兴港雄厚的财力极力支持,又善于招揽人心,不能让益王久据京师,时日一久,官心士心军心民心尽皆都会倒向益王!”
这道理是人都知道!太原城里的这些京官,谁不知道这点?问题是调兵要时间,若不能集结十来万大军,如何能收回京师?略微沉吟,他才道:“益叛王此举,意在逼迫皇上早日反攻京师,如今,皇上是能胜不能败,即便是一场小败,也会尽失人心,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能有丝毫催促之意。”
“皇上最近心烦气闷,总的想个应对之策吧?否则必然是雷霆大怒。”翟銮看着严嵩道:“要不,首辅大人独自去觐见?”
独自去觐见?严嵩还真有些心虚,这段时间嘉靖心情不好,他们去觐见一跪就是半个时辰以上,他可受不住!略微沉吟,他才道:“为君分忧乃是臣子本分,要不将一众部院大臣叫来集思广益?”(未完待续。。)
第455章 偷天换日(十六)
太原,晋王府。
坐落在太原城东北的晋王府完全是仿南京皇城而建,只是规格稍低一等而已,不仅规模宏大,而且富丽堂皇,嘉靖陛驻太原,自然是下榻在晋王府,承运殿东庑,成国公朱希忠,从花马池快马赶来的老将——三边总督唐龙,固原总兵官周尚文、宁夏总兵任杰三人都长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嘉靖端坐椅上,紧闭着嘴唇,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脸上神情有些阴沉不定,大明九边重镇,西三边的二十几万兵马可说是边军中的精锐,三边总督节制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三边四镇,不仅兵强马壮,而且地处苦寒,连年战事不绝,官兵久经战阵,论战力,远高于其他几镇官兵。
但三边总督唐龙却是苦苦哀求不抽调三边兵马,原因有二,一则是路途遥远,大军移动缓慢,待的集结兵马赶到太原,已是冬季,无法反攻京师,二则三边兵力抽调一空,鞑靼骑兵必然会大举南下,甚至可能与益王叛军呼应,对边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成国公朱希忠很清楚嘉靖的想法,是想调集九边重镇所有边军,反围京师,将益王叛军一网打尽,鞑靼骑兵南下,嘉靖未必会当回事,事有轻急缓重,保住皇位,才是嘉靖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但被鞑靼骑兵和益王叛军前后夹击,这却是嘉靖不能承受的。
眼见的气氛有些僵,略微思忖,朱希忠才大着胆子道:“皇上,能否抽调两三万骑兵,一人两马,疾驰而来?”
虽知朱希忠是好意。但唐龙却仍是想也不想,一口便回绝道:“皇上,没有如此多的战马,一人双马,唯有鞑靼骑兵才能如此奢侈。”
见唐龙油盐不进,嘉靖一张脸登时拉的更长。恰这时黄锦在门口禀报道:“皇上,严阁老等一众大臣在外求见,说是京师有急报。”
听闻京师有急报,嘉靖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严嵩及一众大臣进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几个武将,便赶紧的带头跪下见礼,随后才沉声道:“禀皇上,叛军已经攻入宫城,叛王朱厚烨发布令旨宣告天下......。”说着便赶紧的将急报呈上。
看完急报。嘉靖脸色格外的难看,半响,他才道:“传旨,着锦衣卫加强对各地藩王的监视,严防各地藩王离开封国。”说着,他扫了跪在地上的众大臣一眼,语气淡然的道:“俸禄增加一倍,你们可曾动心?”
听的这话。一众人心里都是一跳,这话甚为诛心。可不好回,靠俸禄过日子的,谁不高兴俸禄能翻一倍?总不能说他们这些个大员都不靠俸禄过日子吧?严嵩连忙叩头道:“回皇上,官员俸禄,乃是太祖高皇帝钦定,岂能随意更改。皇上体恤臣属,时有封赏,微臣等岂会因小利而忘大义。”
嘉靖自然清楚,京师这些个大臣不是靠俸禄过日子的,地方州县官员也不是指靠俸禄过日子的。不论是京师还是地方的官员,都有的是手段捞钱,朱厚烨指望以增加俸禄来拉拢官员,根本就是笑谈。
一众大臣,谁都不愿意嘉靖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毛伯温当即便道:“皇上,不仅要控制各地藩王,地方大员,尤其是南京的各部大员也必须严控......。”
“皇上。”礼部尚书张璧躬身道:“微臣斗胆直言,即便控制住各地藩王和天下官员,也无法阻止益王在京师登基称帝。”
听的这话,众人心里都是一沉,这是他们最不愿意想,也最不愿意说的,不想张璧直接在嘉靖面前捅了出来!益王是靖难,是造反,不是继承皇位,他占据着京师,只要高兴,随时都可以登基称帝,根本就无须藩王和百官拥立,益王府和东兴港又不是找不出官员,这也是当初大多数官员反对放弃京师的根本原因。
“此言差矣。”翟銮随即沉声道:“益王乃是高皇帝子孙,是大明藩王!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并非是流民造反!如今皇上西巡,陛驻太原,他敢罔顾大义名分,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登基称帝?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后世子孙?如何面对天下士绅百姓?”
迂腐!这话你该去问问文皇帝朱棣,看看他是如何面对的!一众大员都是暗自腹诽,却是没人肯出声,益王要真是在京师登基称帝,嘉靖和他们将是何处境?
大明两京十三省,除去京师,还有京城——南京,但南京距海不远,东兴港的战舰完全可以朔江而上攻打南京,嘉靖根本无法在南京站稳脚跟,益王也不会让嘉靖在南京立足,最安全的是偏安一隅——呆在太原或是西安!
但这根本就不是个事,益王凭借着强大的东兴港舰队可以轻易的控制沿海各省,断了赋税,特别是江南的赋税,就算益王不来攻打他们,嘉靖哪里来的钱粮养这几十万的边军?鞑靼骑兵也不会看他们处境可怜而不攻打他们,不消几年,西北这点子家底就会被折腾一空,届时,他们不是被鞑靼人灭掉,就是被益王灭掉!
嘉靖没有理会众人,他也没没想那么远,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他冷冷的瞥了严嵩一眼,暗忖,不知杀了严嵩,或是罢免了严嵩,有无可能阻止益王登基?这会让益王登基称帝更没有借口!
这念头一闪,他便放弃了,什么清君侧,都是鬼话,不过是篡位的一个幌子罢了,到了这个地步,益王已经是没有任何的退路,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杀了严嵩,益王也会另找借口,他要真的处置了严嵩,反而会人心涣散。
严嵩却是被嘉靖这一眼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这些日子以来避免单独觐见,不仅是怕被罚,更怕嘉靖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他。略微沉吟,他便沉声道:“昔高皇帝争霸天下之时,枫林先生曾建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听的这无头无脑的话。一众人都有些迷糊,这话是什么意思?嘉靖如今虽说是丢了京师,但他却是正经八百的大明天子,什么缓称王,这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嘉靖也是一脸疑惑的盯着他。
略微一顿,严嵩便接着说道:“皇上御极登基二十余载,天下官员士绅百姓都清楚,皇上才是大明名正言顺的天子!不管益王在京师有何举措,称王也好。称帝也罢,皇上都无须因此而乱了心神,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最终还要看,谁能取的最终的胜利!”
听的这话,嘉靖难得的赞了一句,“见的透彻!”说着。他扫了众人一眼,道:“都沉下心来。不要被对方扰了心神,乱了步骤,朱厚烨所依仗者——东兴港无非就是六万兵力,攻打京师的只有四万兵力,边军四十余万,朕要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彻底打残东兴港,彻底清除东兴港这个祸端!”
说着,他一挥,道:“都退下吧。”
严嵩等一众文臣退了下去,朱希忠、唐龙以及几个武将却是没敢动。嘉靖瞥了几人一眼,才沉声道:“孰轻孰重,虞佐可掂量清楚了?”
听了这半晌,唐龙自然也清楚嘉靖的处境有多不妙,他很清楚,若是再坚持下去,便是自取其辱,略微沉吟,他便道:“回皇上,甘州至太原便是三千多里,即便日行六十,亦要两个月时间,微臣恳祈,抽调宁夏、绥德、固原、花马池等几镇官兵前来太原,甘州兵丁回填宁夏、花马池,如此,也能够调集十二万大军。”
嘉靖点了点头,道:“十万就足够了,不过都要精锐,四镇战马尽数带上,东兴港兵丁远非鞑靼可比,鞑靼历来从花马池入侵,即便暂时放弃甘州,也不能让花马池失守。”
“微臣遵命!”唐龙忙躬身道。
嘉靖稍稍松了口气,道:“虞佐是本朝难得的老将,就别来回奔波了,就住在太原,与成国公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打好这一仗!”
“微臣遵旨!”唐龙既兴奋又担忧,这可是事关嘉靖生死存亡的一战,胜了,封伯封候都有可能,败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东兴港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一俟朱希忠、唐龙退出,黄锦便躬身进来,道:“皇上,户部尚书王杲、兵部尚书毛伯温并未离开,还在外面候着。”
嘉靖正想起身活动一下,听的这话,又坐了回去,道:“让他俩进来。”
王杲、毛伯温二人进来见礼之后,王杲便沉声道:“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欲集结多少兵力?”
略微沉吟,嘉靖才看了他一眼,道:“景初可是担忧钱粮?”
“正是。”王杲躬身道:“皇上,微臣既担心军饷,也担心粮草,二三十万大军,数万匹战马,这至少的消耗三四百万银元,一路粮草补给,亦须精心筹划。”
嘉靖瞥了他一眼,心知他必然是今日才意识到自个会集结数十万大军反攻京师?因此而担忧,当下便道:“朕数日前便已下旨,调集山东、河南两省兵丁在德州截留所有北上的漕粮,转运真定府、保定府、河间府、沧州府,并着山东、河南筹备粮草,一应夏粮,也已下旨,着解往太原。”
听的嘉靖早有准备,王杲不由的松了口气,当即躬身道:“皇上圣明。”
毛伯温却是躬身道:“皇上,边军兵丁中多募军,月银一块银元,这是笔不菲的开支,也不宜拖欠......。”
听的这话,嘉靖不由的眉头一皱,弘治正德以后,边军中的募兵数量逐年增加,他继位以来,这种情形也没有丝毫的好转,几个边镇的募兵数量如今都快达到兵额的一半,这些募兵的军饷原本还是边镇卫所和朝廷各出一半,如今都要他出,确实是不小的负担。
不知道三边的十万兵丁有多少募兵,估计应该要稍微好些,但即便如此,一个月至少也要十万银元的开支,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暗叹了一声。东兴港虽说只有六万兵丁,但军饷却是一月两块银元,真不知道东兴港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这确实是件麻烦事,那些个募兵的战斗力比卫所兵强的多,但要是不能按时发放饷银,军心必然不稳。甚至还可能出现哗变或是私逃!他从京师出来,可没多少银子,国库里本来就没多少银子,这些年朝廷的日子一直都是紧紧巴巴的,得想法子筹集银子!
随后两日,海州水师舰队全军覆灭和金陵报刊载益王令旨的消息相继传来,海州水师舰队的覆灭,嘉靖倒不如何恼怒,毕竟早有心理准备。东兴港舰队既然灭了天津的舰队,绝对不会放过海州的舰队!
但金陵报刊载益王的令旨,却是让嘉靖大为恼怒,金陵报和慈善会是什么关系,他自然清楚,金陵报此举,等若是慈善会公然宣布支持益王!
这些年来慈善会在赈济灾民方面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朝廷这几年在赈灾方面的支出是逐年减少。慈善会名下的“汇通银号”规模也跟滚雪球一般,迅速的扩大。汇通天下,已经不再只是一句口号,如今“汇通银号”的银票已经可以通行大明两京十三省!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打过慈善会的主意,他不相信,慈善会如此大的家当敢公然的卷进这场皇位之争!但慈善会偏偏就如此做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嘉靖百分百的敢肯定,慈善会从来就没有脱离过东兴港!
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两盏茶光景,嘉靖才沉声道:“传旨!五百里加急传报南京,查封慈善总会,封禁金陵报!传令各省。马上查封慈善会名下的所有银号!”
听的这道旨意,当值的几个太监惊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他们可没胆子谏言,当即便派了个小太监出去通传消息。
消息一传开,京师出来的勋臣、太监以及所有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是两眼发黑,他们的全部家当都在慈善会的“汇通银号”,当初逃出京师之时,谁家不是把大量的现银换成了“汇通银号”的银票?更有无数奇珍异宝和银票都存放在“汇通银号”的宝箱里!
如今嘉靖封禁慈善会,查封了“汇通银号”,他们这些年当官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当一日之间就全部化为乌有!京师丢了,辞别妻儿跟着嘉靖跑到太原,他们忍了!太原这破地方,住没好地方住,吃没好东西吃,苦哈哈的日子,他们也忍了!但要将他们一日间全部变成穷光蛋,就没人能够忍受的了!
一时间,整个太原城里群情汹汹,晋王府外立刻就聚集了数百的大小勋臣和文武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轻声的议论着,“让开,首辅大人来了,成国公来了,都让条道。”一众官员立时就让出了一条通道。
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抚宁侯朱岳、定西侯蒋传等一众嘉靖平日里素为倚重的勋臣,严嵩、翟銮、许赞、各部院主官堂官,京营一众二品以上的武将一个接着一个进了晋王府,在承运殿外通报。
殿里,嘉靖背着手来回的踱着,听的禀报,丝毫没有叫他们进来的意思,外面的情况他自然知道,也清楚这些官员为什么来,半晌,他才吩咐道:“叫他们都进来!”
一众勋臣、文武大员进来便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嘉靖待的众人礼毕,才道:“金陵报都看过了?”
“回皇上。”严嵩忙回道:“这刊金陵报已经在太原城传开了。”
“朕知道你们出京之时都兑换了不少“汇通银号”的银票。”嘉靖缓声说道:“金陵报与慈善会是什么关系,慈善会与东兴港是什么关系,这个无须朕饶舌罢,如今慈善会公然表态支持朱厚烨,你们自己说,该不该查封“汇通银号”?”
见严嵩不吭声,翟銮开口道:“皇上,慈善会之善名如今响彻大明两京十三省,在民间声誉极高!“汇通银号”之银票亦是广为流通,南北富商巨贾手里都留有不少银票,贸然查封“汇通银号”,有损皇上圣誉。”
见他绕圈子,成国公朱希忠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躬身道:“皇上,随同皇上西巡的官员所有家当几乎都换成了“汇通银号”的银票,查封“汇通银号”,微臣担忧人心不稳!”
一群废物!严嵩暗骂了一声,才躬身道:“皇上,慈善会既敢公然表态支持朱厚烨,自然会料到朝廷会查封慈善会在各省的银号,应该早有准备,若是此时查封“汇通银号”,好处是慈善会落下了,黑锅却是朝廷背了,微臣恳祈皇上三思。”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嘉靖稍一沉吟,才道:“惟中以为应当如何?”
“微臣窃以为,不仅不必查封慈善会,连金陵报也无须查封。”严嵩沉声道:“金陵报仍是如常刊载朝廷的邸报,不能给世人以错觉,慈善会在支持叛王朱厚烨!”
“有理!”嘉靖微微颌首道:“当值几个太监本应全部杖毙,改为杖二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