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靠身文书
听的胡万里这话,赵文华颇为诧异的道:“长青未曾聘请幕宾亲随?”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原本是打算到江浙再聘请的,既有知根知底的亲随,自然更好。”
江浙的幕宾亲随如今已经是名声颇大,不少去南方赴任的官员皆是在江浙一带聘请幕宾亲随,赵文华本就是浙江慈溪人,自然清楚这个情况,微微沉吟,他才看了一眼唐少明,道:“唐兄手中可有适合的亲随人选?jiān滑手长之徒就不必举荐了,免的坏了交情。”
唐少明忙陪着笑脸道:“jīng明伶俐,循规蹈矩,老成稳重的亲随不是没有,然皆是管事办差之流,不知胡大人可需要?”
管事办差之流?胡万里亦不清楚亲随到底是如何划分的,却也不便多问,瞧着赵文华与他关系不错,想来也不敢随便糊弄他,况且这亲随随时皆可解雇,倒也无须太过小心,当下便道:“无妨,明rì一早叫他们过来罢。”
唐少明点了点头,道:“胡大人放心,明rì一大早,便叫他们赶来,不会耽误大人行程。”说着,他便起身一揖,道:“既然是如此,小的须赶回去安排,先行告辞。”
胡万里忙起身吩咐道:“风烈,送唐掌柜。”
待的唐少龙离开,胡万里才道:“符质兄与唐掌柜很熟?听口音,你们是同乡?”
赵文华含笑点头道:“不错,他在京师经营钱铺多年,今年年初朝廷下令禁止贩卖铜钱,京师钱铺的生意一落千丈,迫不得已才转向放贷,亲随之事,长青放心,必不至胡乱举荐人。”说着,他微微一顿,关心的道:“长青是因为恩师送行,才落的外放福建一县丞,如今恩师已经回阁,何不再去拜访恩师?”
听的这话,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杨阁老如今仍是首辅,何必节外生枝?恩师正值盛年,又系皇上一手擢拔,圣眷深隆,又何必急于一时?”
听的这话,赵文华不由轻笑道:“长青虽则年轻,却着实让我等汗颜。”说着,他便起身道:“时辰不早,我明rì再来为长青送行。”
“送行就不必了。”胡万里亦随着起身道:“如今朝局不明,符质兄留任京师,还是略微谨慎些好,再则,送别总是令人平添愁绪,还是免了吧。”
赵文华听的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祝长青一帆风顺。”
送走赵文华,胡万里正准备去检查一下众小厮的准备情况,王小宝却愁眉苦脸的迎上前来道:“少爷,您明rì这一走,小的可就没了主心骨......。”
胡万里不由笑骂道:“瞧你这点子出息,我以后如何放心让你独挡一面?”说着便缓缓的向前踱去,王小宝不敢吭声,耷拉着头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他心里确实是感觉空落落的,少爷去福建做官了,他却一个人留在京师,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胡万里也知道遇上这种情形,换了谁心里都有点失落感,何况小宝不过才十七八岁,沉吟了半晌,他才试探着道:“要不,给你留一个小厮?”
有个伴,总比独自一个人强的多,王小宝忙点头道:“谢少爷。”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才道:“在京师用心办差,少爷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少爷放心,小的必定尽心尽力。”王小宝忙躬身道。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吭声,把小宝扔在京师,不过是一闲子,天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情形,不过,rì后不论是做官还是经商,都可能离不开京师,这颗闲子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次rì一早,天才微明,胡万里便早早起身,虽然已是八月,但午时的rì头仍然毒,赶路一般都是乘早,洗漱完毕,他才跨出正房,李风烈、王小宝便迎上来禀报道:“少爷,大车已经在外等候,另外,有位叫唐少明的客人在外求见。”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让厨房马上开饭。”说着便走了出去,一出大门,唐少明便带着两个年约三十左右一身仆从装扮的汉子迎了上来,拱手一揖之后,他便道:“胡大人,这二人皆可胜任管事办差之亲随,您看可行?”
两人忙就地跪下道:“草民杨进喜,于旺拜见大人。”
瞧着两人容貌周正,身材也还壮实,知礼仪,而且是一口纯正的北方官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道:“还行,就他俩了。”
一听这话,杨进喜,于旺忙又磕头道:“小的杨进喜,于旺叩见胡老爷。”
见胡万里点头,唐少明便拿出两份‘靠身文书’道:“胡大人,这是二人的靠身文书,大人且收好。”
靠身文书?胡万里顺手接过扫了几眼,心里不由暗自心喜,有了这份‘靠身文书’,这两个亲随就成了他的家仆——义男,也就是有了‘父子名分’,不得zì yóu进退,主人可以随意惩戒,即使打死‘义男’,也不过是个徒二年的罪名,如此一来,管理起来就轻松多了。
不过,看到上面的期限只有三年,他不由问道:“何以只签三年?”
唐少明微笑着道:“大人,此二人皆是平民身份,虽为亲随,实则等同于‘雇工人’,与奴仆有一定区别,朝廷有规定,在官宦之家服役五年以上之“雇工人”视同奴婢处理,是以一般亲随,皆只签三年。”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内!胡万里听的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一众亲随都只肯跟一任,原来是为了保住平民的身份,当下他便收了靠身文书,对杨进喜,于旺二人道:“院内正开早饭,先去吃饭,熟悉一下情况。”
说完,他才转身对唐少明微微拱手道:“有劳唐掌柜亲来。”
唐少明忙还了一揖,道:“胡大人如此说可就折杀在下了。”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听闻唐掌柜经营的是钱铺,不知有多大的本钱?”
虽然早就从赵文华口中知道胡万里的情况,但听他问的如此直接,唐少明仍是迟疑了片刻,才道:“胡大人亦想经商?”
胡万里微微一笑,却未吭声,他如今还没想好做什么呢,这不过是随口问问,钱铺不景气,估计他手头积压着大量的银钱。
见胡万里不吭声,唐少明略微犹豫才道:“胡大人既是赵兄朋友,也没什么遮掩的,若是倾尽财力,能凑齐五万两。”
才五万两,胡万里不由暗暗失望,这也太少了点,当下他便客气的道:“若有机会,我再联系唐掌柜。”
唐少明自然看的出他是在敷衍,当下便拱手道:“rì后还望胡大人多多关照。”
第31章 赴任
通州,潞河驿。
潞河驿号称‘京门首驿’,既是出朝阳门第一个驿站,亦是京杭大运河源头的第一个驿站,凡走水路南下官员皆由此登船沿运河南下。
潞河驿距离京师并不远,不过四十余里,胡万里、孙光辉、杨献可三人的一行车队清早出京,午时便赶到通州潞河驿,在车中颠簸了半rì,胡万里觉的浑身骨头都发酸,这什捞子骡车速度不快不说,还颠簸的厉害,更令他无语的是,就这老牛拉破车的速度,竟然还有人晕车。
钻出骡车,胡万里长长的透了口气,还好,接下来一路到江南皆可乘船,至少可免除这份颠簸之苦,放眼看去,这潞河驿不仅规模庞大,而且一应建筑亦颇为富丽堂皇,他不由暗自诧异,大明的驿站竟然有如此高规格?
孙光辉这时缓步踱了过来,笑道:“长青,这潞河驿乃京门首驿,比之西安灞桥驿如何?”
胡万里的籍贯乃是西安咸宁,但他却未见过什么灞桥驿,灞河柳倒是有所耳闻,听的这话,他不由微微笑道:“京门首驿,果然是名不虚传,竟似有几分皇家气象。”
孙光辉微微一笑,道:“凡水路入京朝贡之一众藩属国使节皆下榻于此,听候礼部安排,才能进京,事关朝廷脸面,自然不能太过寒酸,这潞河驿不论是规模还是规格都不是一般驿站所能媲美的。”
话音才落,一名小厮便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小的见过胡大人,孙大人,我家家主特令小的在此恭候二位大人。”
这小厮是杨献可的书童,两人俱都认的,为免在潞河驿停留一宿,杨献可拿了他们的勘合先行特意提前骑马赶来潞河驿支领船只夫役,办理一应手续等,孙光辉当即便问道:“事情可已办妥?”
“回孙大人,一应船只并水夫岸夫皆已准备妥当,上船便可启程,家主另还叫人送了许多熟食。”此小厮忙躬身道。
孙光辉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说着便吩咐身后的小厮道:“让他们麻利些,注意一应物事切勿遗漏。”
胡万里对运河的水驿可说是毫无所知,当下便问道:“咱们这一路到江南要多长时间?”
“我也不曾去过江南。”孙光辉沉吟着道:“估计得一月左右罢,这几rì寻的一首《水驿捷要歌》,运河沿途的驿站皆收罗的有。”
说着,他便随口吟道:“试问南京至běi jīng,水程经过几州程。皇华四十有六处,远近三千三百零。从此龙江大江下,龙潭送过仪真坝。广陵邵伯达盂城,界首安平近淮yīn。一出黄河是清口,桃源才过古城临。钟吾直河连下邳,新安防村彭城期。夹沟泗亭沙河驿,鲁桥城南夫马齐。长沟四十到开河,安山水驿近章邱。崇武北送清阳去,清源水顺卫河流。渡口相接夹马营,梁家居住安德行。流河远望奉新步,杨青直沽杨村渡。河西和合归潞河,只隔京师四十里。”
吟罢,他便笑道:“一共四十六水驿,按一rì两驿,亦须二十余rì方能抵达南京,咱们今rì就宿张家湾的和合驿,与一众赴任官员错开。”
还有《水驿捷要歌》,这倒省却了不少麻烦,可要叫小厮们背熟了,胡万里微微笑了笑,便道:“如此甚好,旅途漫漫,安全食宿皆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病在半途,可是不小的麻烦。”
孙光辉轻笑道:“咱们一路结伴而行,纵有麻烦亦无须担忧。”
说话间,众人皆已下车准备妥当,当下便随着那小厮赶到了码头,远远见两人过来,杨献可便迎了上来,含笑道:“这几rì驿站船只夫役奇缺,红船、中河船皆已一艘不剩,站船倒是有,不过,咱们品秩低了,驿站肯给咱们也不敢用,驿站倒也不敢怠慢,安排了几艘民船,一应夫役亦是齐备,咱们且委屈一下如何?”
“无妨。”胡万里含笑道:“倒是辛苦子襄了。”
“长青何须客气。”杨献可说着便开始分派众人上船,因有女眷,胡万里便与秋蝶及几个丫鬟独占一船,虽是民船却也不小,除了敞座,中间还有蓬座,可以遮风挡雨挡rì头。
秋蝶及几个丫鬟也不知是否从未乘过船,个个都透着兴奋,一上船,几人便坐在船舱里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待的船划出码头,几人又都躲到船蓬里去了。
胡万里看的好笑,也不理会她们,自顾坐在船舱里一边就着酱菜酱驴肉啃大饼,一边观赏着运河以及两岸的繁华景sè,运河河道并不宽,但往来船只却不少,官船、漕船、商船、货船、渔船往来穿梭不断,两岸码头、店铺、银号、酒肆、民宅、粮仓等各种建筑亦随处可见。
这年头陆路交通远远及不上水路,想到这里,胡万里心里突然一动,若是有了橡胶,做出橡胶车轮,这马车骡车的运输能力就能大幅提高,这可是独门生意,没人能仿效,不过,如今这橡胶树怕是还没人认识,更遑论从美洲引进了,这想法未免太不切合实际了。
见胡万里怔怔的有些出神,秋蝶小心的走了出来,在他身边坐下,关切的道:“官人可是首次乘船不适?”
胡万里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你家夫君是在灞河边长大的,岂会不适。”说着便道:“你和丫鬟们乘着尚未晕船,先吃点东西吧,否则待会儿没东西吐。”
“会晕船?”秋蝶一脸狐疑的道,不过马上就转身吩咐道:“小红、chūn儿,你们别光顾着新鲜,赶紧的吃点东西。”
胡万里含笑道:“你也去吃点吧。”
秋蝶柔声道:“我不饿,在这里陪您一会儿。”话刚落音,船一晃,她忙不迭的紧紧抓住胡万里的胳膊。
胡万里满是怜爱的瞅了她一眼,微微笑着道:“千里迢迢随我去赴任,觉不觉的苦?”
秋蝶缓缓的摇了摇头,悠悠的道:“咱们女人都是没脚蟹,平素难得有机会出门开眼界,即便累点,也是值得的,再说,能够时刻伴随官人,奴家再累亦愿意。”
“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来,让为夫尝尝,看看这口脂是否掺了蜜。”胡万里调笑着便要去亲她,吓的秋蝶忙起身躲进了蓬子里。
第32章 驿站
船渐渐远离了通州,两边的景物也就单调起来,加之运河水面平静,胡万里看的一阵便觉乏味起来,想到如此坐船到南京亦要持续一月之久,他不由颇觉无奈,看了看船头船尾的艄公,又看了眼蓬内的秋蝶和一众丫鬟,暗忖这船设计的不合理,总不能在艄公的眼皮下去逗弄她们吧。
略微沉吟,他便望向船头的艄公道:“船家是临时聘请的还是潞河驿的驿员?”
那艄公显然未料胡万里会与他聊天,略一沉吟,他才谨慎的道:“回大人,草民是潞河驿临时聘来的。”
见他有些拘谨,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不过一酸秀才,跟着混口饭吃而已。”
那艄公狐疑的瞅了他一眼,潞河驿的书吏可是刻意叮嘱过,说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县官老爷,瞥了一眼坐在蓬里的几个女人,他不由笑道:“大人说笑了,草民跑船为生,也算是见过世面。”
见骗不了这艄公,胡万里也不否认,轻笑道:“瞧着你有三十多了吧,家里有几个娃?”
“回大人话,水上讨生活的显老,草民还不到三十,家中有四个娃,两男两女。”
四个娃,想到后世只准生一个,胡万里不由羡慕的道:“船家好福气。”
见胡万里说话随和,不掉书袋子,又没有丝毫官架子,那艄公亦稍觉松懈,自嘲的笑道:“哪来的福气,四个娃四张口,rì子难熬呢。”
“聘一rì,驿站给你们多少工钱?”
“连人带船,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胡万里微微楞了下,一个月也有三两银子,这年头银子值钱,这价可不算少了,不过一转念,他便想到这不是一个人的工钱,至少是两个人分,这可就不多了,微微沉吟,他才道:“这潞河驿的驿夫待遇比你们要好吧?”
瞧着胡万里年轻,为人和气,而且又不是本地的官儿,那艄公也没那么多顾忌,轻笑着道:“一看大人就是新科进士老爷。”
胡万里饶有兴致的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想来这驿站门道挺多的,说说看,为官一任,也该为地方百姓做点好事。”
“如今风气败坏,驿站这事大人您怕是有心无力。”那艄公似笑非笑的道。
听的这话,胡万里还真来了兴趣,当下便笑道:“瞧你在话说的,其他地方管不了,本县之内,难道也管不了?”
“就凭大人这话,您老rì后准是个青天大老爷。”那艄公先奉承了一句,才说道:“草民在这条运河上下也跑了十来年,驿站的情形多少也知道一些,驿站的车船驴马夫以及轿夫、纤夫、抄牌夫等驿夫,都是当地百姓充当,不过有些个官员忒不把人当人。”说到这里,他望了胡万里一眼,道:“还是不说这些吧,以免唐突大人您。”
胡万里微微笑道:“百姓乃朝廷官员衣食父母,拿百姓不当人的官员就该骂,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咱们哪里说哪里了,甭担心,随便聊,就当是消磨时间。”
“摊上大人这样知县老爷,那县的百姓算是有福了。”那艄公微微一笑,道:“说实话,没有百姓愿意到驿站当差,rìrì迎来送往,陪尽笑脸不说,还要被敲诈勒索,有的故意将马驴弄伤甚至是典卖,又或者是损坏船只等等,有的则谎称驿夫偷窃行李,以此来逼迫驿夫们出钱消灾。
至于挨骂挨打,那更是家常便饭,更有离谱的,逼迫驿夫交纳‘免打钱’,不交钱就打,另外还有与商人勾结的,让驿夫做苦力帮他们免费运送货物,以此过关免税,这哪里是当差,纯粹是受罪,那点子工钱根本不值一提,因被敲诈勒索而倾家荡产的驿夫大有人在,如今根本没人愿意做驿夫,都是强行摊派。
不瞒大人,草民这几rì前来帮忙,那还是亲戚说尽了好话,一般人谁愿意来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听说有的州县因为找不到百姓做驿夫,就将囚犯编队分派到各驿站充当驿夫。”
听的这话,胡万里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头当官的竟然是这副德xìng?白吃白住白驱使也就算了,还如此下做!再说,要刮钱也不至于看上驿站驿夫这仨瓜俩枣的吧?这都穷疯了?
但这艄公也不可能刻意来骗自己,没这必要,微微沉吟,他才道:“官员皆是读书人,不至于如此龌龊,这一应恶行,该是一应随从所为吧。”
“大人明鉴,确实都是一众仆从所为。”那艄公忙说道,心里却是暗自嘀咕,没你们这些官员允许,那些仆从敢如此胡作非为?看来官官相护这话是一点不错的,存了这个念头,他便不愿意再多嘴。
天近黄昏,船只终于抵达张家湾,眼见两岸繁华丝毫不逊于通州,胡万里不由暗觉诧异,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张家湾亦是如此繁华,待船靠近码头,见码头上密密麻麻的停靠满了船只,他不由暗暗担忧,这和合驿怕是也人满为患了吧?
果然,他们上岸进了和合驿,吴驿丞在验看了三人的勘合之后,便苦着脸道:“三位大人,驿站已经住满了,下官给三位大人在市镇寻个客栈住下如何?”
不待三人说话,一名仆从打扮的便开口道:“咱们在张家湾人生地不熟的,去住客栈,若是什么意外或是闪失,这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吴驿丞便知这个仆从不是省油的灯,他忙对着胡万里三人微微一揖,满脸堆笑的道:“三位大人放心,客栈是下官表亲所开,绝不会有何意外。”说着他瞥了一眼三人身后的随从,接着道:“一应饮食,概由驿站按标准支应,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杨献可瞥了一眼那亲随,还了一揖道:“既是住不下,那也唯有如此了,不过,明rì的船只夫役,还望吴大人妥善安排。”
见三人如此好说话,吴驿丞心里一松,忙微笑着道:“三位大人放心,一准安排妥当。”说着又道:“下官实是抽不开身,遣一吏员为三位大人带路,还望三位大人见谅。”
第33章 驿传之弊
和合驿乃是水驿,本就处在张家湾繁华地段,一众人在一名驿员的带领下来到距离驿站不远的一家名为‘田老七店’的客栈停下,那驿员口齿伶俐的道:“三位大人,这田老七店清洁整齐,三个大四合院,草料饭食一应俱全,前面是酒楼,左边不远还有chūn楼,十分方便。”
见来了二十来号人,客栈的伙计掌柜早已迎了出来,一见那吏员,便知是驿站转过来的,当下便接着道:“客官人多,完全可以独占一院,既安全又清净,看看,一sè的清堂瓦房,比起驿站强上数倍。”
听的可以独占一院,杨献可点了点头,道:“行,就这里了。”当下一众人便在伙计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分房、饭食等琐事自有下人安排吩咐,胡万里倒也不用cāo心,稍事洗漱,孙光辉、杨献可两人便将其拉到前面的酒楼。
杨献可点了菜,又吩咐伙计用食盒给正房送一份,胡万里知道他这是给秋蝶送的,不由暗忖这杨献可心细,呷了口茶,他才道:“听道宗说,京城和州县各官的丁忧、起复、给由、升转、改调、到任皆不供应饭食,此处驿站何以连饭食亦全数包下?”
“那是《给驿条例》的规定。”孙光辉不以为意的道:“如今风气已经大变,但凡似咱们这等安安份份的吃住完了走人,不节外生枝的官员,已是堪称楷模了,驿站驿丞乃是不入流的小官,往来官员谁个不是抬抬脚面也比他们人高?他们既惹不起,也得罪不起。
驿站驿丞升迁的机会少,而天下州县官员却是三年一换,哪个官员不是同年同门同乡一大堆,要整治小小一个驿丞,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再说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又不花他们自家的银子,那些个驿丞谁愿意为些许小事平白得罪过往官员?好吃好喝的供着,小心谨慎的侍候好,太太平平送出境,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就说今儿这事,咱们是好说话,遇上一些官员不定借机生出什么事端来,至少亦要乘机勒索一番,咱们若是非要住驿站,这驿丞少不得要按品秩高低排位,然后说好话让他们腾房间挪地方,折腾的驿站上下不安尚是小事,不定还要遭受殴打辱骂。”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笑道:“如此看来,驿丞这官儿还真是做的辛苦。”
“那是当然,驿丞这官儿可谓是人见人欺,乃是天底下最苦最贱的官员,不少遭贬斥的官员就是罚来做驿丞。”杨献可接着话头道:“遇上咱们这样的,不过是多费点食宿银,遇上那贪婪的,索取无度,敲诈勒索的那才叫是苦不堪言。”
见提到这话头,胡万里顺势说道:“听闻有不少敲诈勒索驿站驿员的,我还真是琢磨不透,这驿站驿员能够盘剥出多少银钱来?这岂非是蚂蚁骨里熬脂油,臭虫身上刮漆粉?”
“这比喻新鲜。”孙光辉微微一笑,道:“长青别小瞧了驿站,那些个官员亦非是胡乱勒索,皆是选繁华富庶之地的驿站下手,一顿饭就能敲上百来两银子,沿途下来,这可不是小数,至于敲诈驿员的,多是亲随,他们可不会嫌少。”
说着话,伙计已将酒菜布了上来,杨献可笑道:“出门在外,不敢尽兴,咱们将就吃点。”
一天下来,真可谓是舟车劳顿,胡万里三人亦是饿了,当下便大快朵颐,待的酒足饭饱,胡万里才接着先前的话头道:“驿丞升迁既难,又如此低下,为何还有人愿意做这不入流的官儿?”
孙光辉呷了口茶,才笑道:“驿丞虽然地位卑下,又苦又累,但却是个肥缺。”
肥缺?胡万里不由一愣,驿丞居然是个肥缺?见的胡万里一脸不解的神情,孙光辉微笑着道:“驿站归兵部主管,每年皆是额定的经费划拨,不过,这点子费用根本无法满足驿站的庞大开支,不足部分则由地方州县补足。
州县也没余粮,如何补?自然是从百姓身上征收,驿站的开支越大,驿丞借机中饱私囊的数额自然也就越大,因此过往官员越多,驿丞的收入也就越高,有驿丞曲意逢迎,过往官员的胃口也就越来越大,风气亦越来越坏。”
“驿站开支如此浩大,州县官员如何肯依?”胡万里疑惑的问道。
“州县官员自然亦是从中受益。”杨献可微笑着道:“给上官的节敬,皆从此中来。”
听的这一句,胡万里不由哑然失笑,闹了半天,根子竟在这里,当下他便不再问,话题一转,道:“咱们沿途南下,从驿站能否探听到恩师的行程?若是错过了,未免不美。”
“长青放心。”孙光辉笃定的道:“恩师乃是次辅,一应船只夫役食宿皆有人打前站,以让驿站预为安排,沿途只须留意打听,断不会擦肩而过,即便是有所疏漏,在运河上相遇,恩师的坐船亦能一眼辨认出来。”
一路无话,胡万里一行一路南下,不论是打尖还是留宿,皆向驿站细细打探张璁的行踪,一直到了德州的安德水驿,总算是听闻了张璁的消息,不是从驿站,而是从安德驿的同年口中听说的。
自张璁回阁的消息传开之后,一众同年对胡万里的态度亦随之改变,一路之上皆有同年不断的宴请,胡万里也不计较,有宴必赴,一众同年见他如此毫不介怀,对他皆是颇有好感,三人在安德驿码头一靠岸,便早有等候的同年将他们拉了去赴宴。
席间闻知张璁明rì宿安德驿,胡万里不由暗松了口气,回驿站证实了消息确凿之后,一行三人便在安德驿停驻了一rì,另有七八个同年亦想乘机拜访恩师,皆一同留了下来。
次rì下午,胡万里及一众同年便守候在安德驿码头,码头上不仅是他们,还有德州府以及停留在安德驿的一众官员,一直等到黄昏,张璁的座船才缓缓进入众人视线,“来了,来了。”众人轻声的提醒着,码头上一众衙役兵丁登时就开始忙碌起来。
第34章 再见张璁
张璁的座船自然是运河水驿中规格最高的站船,船身宽阔高大,船舱有三间舱房,张璁便住在中间最大的舱房内,听闻到了安德驿,他才开始命人更换官袍,此番罢官回籍,旋又蒙召回阁,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虽说是大落大起,却也足以说明其圣眷深隆。
其所过之处,一众地方官员皆是趋之若鹜,纷纷前来拜见,张璁虽然对这些个墙头草不喜,但在码头上的表面功夫还是要敷衍的。
座船靠了岸,搭好了跳板,张璁才从船舱里缓步走了出来,一上岸,早就望眼yù穿的一众官员便齐齐上前叩见,安德驿虽是大驿站,但德州却无甚地方大员,张璁微微扫了众官员一眼,干巴巴的说了一声“免礼。”,便迈步而行,径直进了安德驿。
待的张璁离开,一众官员才四散开来,孙光辉凑上前来轻声道:“长青,咱们是现在就去拜访,还是等恩师用了饭之后再去?”
胡万里看了一眼并未散去的一众同年一眼,略一沉吟,才道:“恩师舟车劳顿,还是晚点再去,再则,德州的地方官员肯定亦是要去拜访的,咱们且等等。”
一个叫刘伯耀的同年亦凑了上来,拱手一揖,道:“长青兄,咱们一众同年能否联名去拜见恩师?”
听的这话,胡万里便知众人心怯,当下便微微笑道:“有何不可,诸位年兄将名贴都给我,一同送进去,如何?”
听的这话,一众同年皆是颇为欣喜,即便张璁不见,也能留下个印象不是,当下便纷纷将各自的名贴送了上来,杨献可在一旁忙帮着收拾整理。
今rì见了张璁的这分官威,胡万里心里亦是毫无底气,不知张璁是否肯见他,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情形还真是不好说,当下,一众人便回到驿站心不在焉的闲聊。
过了半个多时辰,天sè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胡万里便于一众同年赶到张璁下榻的四合院,走道门口,才发现德州的一众官员亦在门口候着,当下便上前对守在门口的门子道:“在下等皆是次辅张大人的门生,烦劳通传一声。”说在便递上一叠名贴。
不料那门子看也不看的道:“大人有令,身子不适,概不见客。”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沉,身后杨献可忙上前一把接过那叠名贴直接将名贴往那门子手里塞,一边陪着笑道:“咱们是在京师郊外为恩师送行的三个门生,劳烦前去通传一声。”
那门子但觉手里一沉,便知至少是五两的银锭,又听闻是京师郊外送行的三个门生,心里也拿捏不定,当下就换了脸sè,微微一笑道:“大人确有吩咐,不见客,小的去通报张管家一声,如何?”
“有劳有劳。”杨献可忙拱手谢道。
见的这情形,胡万里自然清楚杨献可是使了银子的,想不到这小子送银子的手法如此熟练,看来没少做这种事情,当下他便轻声道:”难怪说门子最为重要,咱们rì后选门子可的谨慎。”
杨献可含笑道:“要寻个好门子可不是件容易事,不仅要谙熟各种关系,还的善于揣摩家主的心思,不该挡驾的挡了,该挡的没挡,都是大忌,长青那几个小厮倒是蛮机灵伶俐,不妨好好磨练一下。”
院内,管家张福贵听的门子禀报,不由看了一眼那叠名贴,见最上面的便是胡万里,翻了翻,他才道:“我去禀报一下。”说着便进了正房,见张璁正在泡脚,他便小心的道:“老爷,门生胡万里在外求见。”
胡万里?张璁对这个门生印象可谓最为深刻,微微一笑,便道:“他放外任了?让他进来。”
听的吩咐,门子飞快的跑了出来,朗声道:“有请胡万里,胡大人。”
听的只见胡万里一个人,门口同年皆是大为羡慕,张璁对胡万里如此青睐,这家伙怕是马上就要咸鱼翻身了,杨献可、孙光辉却是有些失落,转而又替胡万里欢喜,胡万里若能够青云直上,对他们亦是好事一桩。
一众德州官员则是轻声的打探这位穿着八品绿袍的胡万里与其他门生有何不同,为何会有如此待遇?
且说胡万里随着门子进了院子,在张管家的带领下进了正房客厅,便见张璁一身便服从里间踱了出来,他忙上前见礼,张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微微摆了摆手,含笑道:“免礼,坐罢。”说着又对外吩咐道:“奉茶。”
胡万里忙躬身道:“恩师面前,门生岂敢放肆。”
“无须拘礼,坐。”张璁不以为意的道,待见的他大大方方的落座之后,才微笑着道:“你是二甲进士出身,既是外放,何以只给了你一个八品官。”
胡万里不由暗自腹诽,这张璁就是喜欢明知故问,微一沉吟,他才从容道:“回恩师,朝考成绩太差,门生与周志伟、魏一恭三人皆是忝居末尾。”
这是点明说被打击报复了,张璁微微一笑,这小子够直接的,略一沉吟,他便直接问道:“你是想留在京师?”
“回恩师。”胡万里想也没想便道:“周志伟授山西潞安府平顺县知县,魏一恭授山西大同府山yīn县知县,青羊叛乱数载,战后重建,朝廷理应派遣经验丰富,老成持重之官员,周志伟实不宜出任平顺县知县,门生担忧其误己误国。
山西大同乃九边之一,小王子这些年又屡屡叩边,山yīn县知县亦应是熟悉边事,知晓当地军事民情之官员,魏一恭不过一福建籍新科进士,实不相宜。门生恳祈恩师为朝廷计,为两县百姓计,慎重考虑两县知县人选。”
听的这番话,张璁不由暗暗赞同,这两个县情形特殊,确实不宜让两个新科进士去担任知县,吏部那群东西简直是玩忽职守,想到这里,他颇为玩味的瞥了胡万里一眼,暗忖这小子有意思,竟然只提两个同伴,却闭口不提及他自身,他这是出于义气,还是惺惺作态,又或是投石问路?
微微沉吟,他才道:“你对你自己的授职是何看法?”
第35章 建言
见张璁不表态却总是追问他的想法,胡万里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说实话,他是真不想留在京师,对大明他还不是很熟,他可不想每rì里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过rì子,另外,留在京师各部院做主事,虽说是正六品,但每rì里唯唯诺诺的,实是无趣的紧。
做御史、给事中倒是清贵,但风险太大,大明的这些个言官风骨太硬,动不动就弹劾首辅、次辅,更遑论各部院的尚书侍郎了,他要留在京师做给事中,那铁定是张璁的打手,张璁是什么人?仇敌遍京师,他可不想去蹚这趟浑水,还是外放的好。
微一沉吟,他便沉声道:“回恩师,门生年轻,外放地方能更好是了解地方民情,洞察民间疾苦,磨砺xìng情,历练才干,不过,八品的县丞不过是知县之佐官,实难起到历练效果,若能为一县之主印官,余愿足矣。”
只要求一个知县?张璁这下是真有些诧异了,他本身就是进士出身,一般进士谁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留在京师做御史、给事中,至不济在各部院做个主事也比外放强上数倍,偏偏这小子还愿意外放,他着实有些摸不清这番话是真是假。
对于胡万里这个门生,他是极为赏识的,年纪轻,有胆识,有魄力,有眼光,而且善于把握机会,完全值得他用心培养提携,对他而言,提携门生,既是为扩展势力,亦是为自己留条退路,象他们这类高官,子孙一般不会有出息,要想安度晚年,福荫后代,必须得靠门生,再说,他在朝中竖敌太多,若是后继没有得力的门生,子孙后世怕是会相当凄惨。
微微沉吟,张璁才道:“外放益处固然不少,但就前程而言,却是远及不上留在京师,你可曾考虑清楚?”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里不由一紧,张璁是真打算留他在京师?他忙躬身道:“恩师拳拳回护之心,门生感激不尽,不过门生年轻,阅历浅,见识少,年少高位,非是幸事,恐有伤恩师识人之明,还是在地方历练几年,如此既能开阔眼界,磨练xìng情,又能积累经验,增长才干,还望恩师明鉴。”
见他确实是想到地方历练几年,张璁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这个门生行事处处与众不同,难可贵的是他年纪轻轻却不贪恋京师的繁华,不一味的追逐官位迁升,能够清楚认识到自身的不足,rì后或许能有一番大作为也说不定。
略一沉吟,他才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年纪轻,去地方磨砺一番亦未尝不是件好事,为师支持你。”
见张璁如此表态,胡万里心头不由一松,看来,这身绿皮有希望换成青皮了,他忙躬身道:“恩师提携之恩,门生必终生不忘。”
还没提携呢,这小子就拿话先将他,张璁微微笑了笑,却也不以为意,这三个门生因为自己送行而遭受报复,他回京之后必然是要伸手相助的,否则会令一众门生心寒。
见张璁神情亲和,胡万里壮起胆子道:“恩师,门生......。”
见他yù言又止,张璁含笑鼓励道:“有话但说无妨,无须太多顾忌。”
“恕门生斗胆。”胡万里微一沉吟,便道:“皇上以藩王即皇位,以旁支小宗入继大统,孤身入京师,打压杨阁老,巩固皇权,权谋无双,实是一代英主,最忌讳者,便是阁臣结党营私,恩师之所以圣眷不衰,便是因为恩师乃是一孤臣。
此番恩师回阁,首辅之位乃探囊取物,京师官员不乏蝇营狗苟,见风使舵之辈,门生恳祈恩师保持孤臣本sè,如此恩师方能一展胸中抱负,彻底推行新政,济度天下苍生。”
孤臣!张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之所以圣眷深隆难道是因为孤臣的缘故?不,应该是投嘉靖帝所好的缘故,没有大礼仪之争,他如何能脱颖而出?不是嘉靖帝在京师根基浅薄,他也不至于青云直上,入阁为相。
但孤臣之说,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与朝廷百官为敌,不是孤臣是什么?嘉靖帝忌讳阁臣结党营私亦是理所当然之事,嘉靖即位之初,首辅杨廷和纠集百官压制皇权,嘉靖对此可谓是深恶痛绝,又岂有不严加防范之理?
有嘉靖如此一个深谙权谋之道,不容皇权有丝毫旁落的年轻天子,大明的首辅要想圣眷不衰,要想长久保住首辅的位置,做孤臣或许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身为首辅,能做孤臣吗?那还叫首辅吗?
想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胡万里一眼,这个门生还未算正式踏入官场,还未尝试到权力的滋味,有此见识亦算是难得,等他在官场历练几年,或许会是个难得的帮手。
见张璁半晌没吭声,胡万里不由大为紧张,他之所以刻意提出做孤臣的建议,无非是希望张璁能够在首辅的位置上多呆几年,有个赏识他的首辅恩师,他在地方的rì子自然会好过的多,升官这方面,根本就无须他去费尽心机盘算。
不待胡万里多想,张璁已是缓缓开口道:“你还有什么想法?”
见张璁未出言斥责,胡万里不由稍觉安心,微微一顿,他才道:“皇上以礼仪巩固了皇权,恩师亦是因礼仪获取皇上信任,若是皇上再提出礼仪革新,朝中定有不少大臣会极力附和,以期获取皇上宠信,门生恳祈恩师对此多加防范。”
张璁微微点了点头,这个醒提的好,他因礼仪之争而平步青云,数年之内便入阁为相,难免不会引起朝中众臣仿效,确实要严加防范,略微沉吟,他便含笑道:“此议甚好,可还有建言?”
胡万里哪里还敢多话,之所以壮着胆子提出这两条建言,一则是期望张璁首辅之位能多坐几年,二则是为了给张璁留下一个好印象,便于rì后的升迁,再说下去,就有言多必失之虑,画蛇添足之嫌,当下他便躬身道:“门生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在恩师面前班门弄斧,还请恩师恕罪,门生如今赴任在即,恳祈恩师不吝指教。”
孺子可教,见胡万里并不持宠而娇,反倒是见好就收,张璁不由暗自赞许,微微沉吟,他才道:“国朝立国已经百五十余年,如今社会风气已是由俭入奢,民间皆以财取人,崇尚奢侈之风,官场亦不例外,贪腐成风。
为官之道,以清、慎、勤为原则,慎、勤为师并不担忧,独‘清’这一条,你务须谨记,若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清廉乃第一要务。”
胡万里忙肃然躬身道:“门生必定终身谨记恩师训诲。”
第36章 三字真经
待的胡万里辞别张璁出来,一直候在院外的一众同年和德州府官员皆是满脸掩饰不住的嫉妒,胡万里居然能够被次辅大人张璁单独接见半个时辰,仅此一点便足见张璁对这个门生的喜欢到何种程度。
杨献可、孙光辉两人抢先迎了上来,见胡万里一脸笑意,当下也不多问,拥着他便走,同年刘伯耀却跟着凑了上来,微笑着道:“长青兄,长夜漫漫,回驿站亦无甚意思,在下做东,不若去顺城街‘德汇楼’夜饮,亦让一众年兄分享恩师的教诲。”
听的这个提议,一众同年不由纷纷附和,胡万里京郊送行,他们都只是耳闻,如今亲眼所见张璁对他青睐有加,一个个都是存了倾心交结之意,一个前途无限的同年,若是能够拉好关系,对rì后的仕途自然是大有助益。
德州府知州何洪修亦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拱手一揖,微笑着道:“诸位大人既到了德州界面,岂能让诸位破费,该当咱们德州官员略尽地主之谊,还望诸位略赏薄面,万勿推辞。”
一见这情形,胡万里忙含笑一揖回礼,道:“诸位大人,年兄,明rì一早咱们还得去码头恭送恩师,今晚还是免了罢,明rì送走恩师,咱们再叙年谊,再叨扰德州府一众大人,诸位以为如何?”
听的这话,众人当即轻声附和,明rì一早要去码头恭送张璁,晚上饮酒亦不敢放肆,与其喝的不尽兴,还不如明rì在德州再停留一rì,反正上任的期限宽松的很,甭说停留个三五rì,便是十rì八rì亦无人在意。
当下一众人便各自散去,胡万里、孙光辉、杨献可三人回到驿站,便径直进了孙光辉住的厢房,一进屋,杨献可便轻笑道:“入门休问枯荣事,察看颜sè便得知,长青可是有大喜?”
胡万里微微一笑,径直落座,顺手倒了杯茶,呷了几口,才含笑道:“本中、道宗两位年兄可能会挪地方。”
“长青您呢?”杨献可追问道。
“可能会有变化,但仍是外放。”胡万里微微笑道。
听的还是外放,孙光辉、杨献可两人不由颇觉失望,见二人无语,胡万里不由笑道:“本中、道宗能调换地方,亦是可喜可贺,恩师回阁,三年之内必然荣登首辅,有的是机会,何须着急?”
听的这话,杨献可不由迟疑着道:“长青该不会是主动要求外放地方吧?”
“正是。”胡万里也不隐瞒,微微点头道:“有恩师在内阁,咱们无须担忧升迁问题,既是无碍升迁,京师与地方,自然是地方更为有益。”
孙光辉、杨献可闻言不由一喜,这话确实有理,外放州县不仅利于历练才干,更重要的是实惠,就收入而言,远甚于留在京师任职,既是无碍升迁,何乐不为?
微微沉吟,孙光辉才道:“恩师可有教诲?”
“自然是有。”胡万里呷了口茶,才斯条慢理的道:“恩师言道,为官之道,在清、慎、勤三字,犹以清为最。”
孙光辉点了点头,道:“恩师教诲,虽是老生常谈,却是chūn秋以降为官者第一箴言,清者大节,慎者无误,勤则能理,正所谓有贵其刚毅无私者,亦由清而致,有贵其谦抑不肆者,亦由慎而致,有贵其关防不漏者,亦由勤而致,此三者实是为政者颠扑不破之至理。”
杨献可亦跟着道:“恩师以清为第一要义,实是jīng辟透彻,官若不清,虽有他美,不得谓之好官,然廉而不慎,则动静云为,必多疏略,廉而不勤,则政事纷繁,必多废弛,仍不得谓之好官。”
听的二人从清、慎、勤三字能引申出这许多含义,胡万里不由暗自汗颜,还是得多读书,否则便是想溜须拍马亦拍不到点子上。
次rì一早,胡万里随同众人在码头送走张璁之后,便回到驿站,他如今自然不急着赶路赴任,谁知道张璁回京之后会给他调整到何处任职,连rì乘船,秋蝶及一众丫鬟小厮皆是劳累不堪,亦好借此机会休整一下。
胡万里回到驿站换了身常服,刚喝了一盅茶,小厮李凤烈便匆匆赶进来禀报道:“少爷,德州知州何大人便装前来探访。”
胡万里听的一愣,德州乃是直隶州,德州知州乃是从五品,他竟会亲自上门来探访?他也不敢怠慢,忙起身迎了出去,方出的大门,便见何洪修一身便服迈着八子步不紧不慢的踱了过来,这人应是三四十岁之间,身形略微单薄,面容清瘦,最惹眼的是那一蓬好长须,他也不及细打量,忙上前躬身一揖,道:“不知何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何洪修拱手还了一揖,微微笑道:“长青无须拘礼,今rì冒昧前来,只叙私交,切勿以大人相称,咱们同辈论交,在下何洪修,字同安,嘉靖元年壬午科二甲进士。”
嘉靖元年进士,这家伙三任不满就能迁升到从五品知州,也算是升官有道,胡万里当下亦不客气,忙重新见礼,拱手道:“同安兄乃是前辈,请。”
当下两人进屋客让一番后落座,奉茶之后,何洪修才道:“长青豁达洒脱,更兼眼光卓绝,胆识过人,在下钦慕已久,今rì午时特在德州城‘四元楼’设宴为长青及一众同年接风洗尘,还望长青万勿推辞。”
胡万里心里不由暗自嘀咕,何知州如此礼遇,所为何来?指望通过自己搭上张璁这条线?可自己是外放地方,想到这里他不由明白过来,这何知州定然也是以为自己会被张璁调回京师任职,因此提前示好攀交情。
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反正今儿是不走的,一众同年今rì也定是要相请的,何乐而不为?当下他便微微笑道:“同安兄如此盛情,在下岂敢推脱,只是叨扰同安兄了。”
见胡万里爽快的应承下来,何洪修心里亦是颇为欣喜,当下便微笑着道:“长青这话可就见外了。”
第37章 会票
两人当下就德州的名胜景点,民俗风情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阵,待见的气氛融洽,何洪修便含笑道:“听闻长青随身仅带了两个亲随?”
什么意思?要举荐亲随?这也倒无不可,这何知州既是想通过自己为他牵线搭桥,自然不会害他,所举荐的亲随必然不会差,想到这里,胡万里便含笑道:“听闻江浙一带幕宾亲随名声甚佳,小弟yù往南京、杭州招揽,难不成同安兄有适合的亲随人选?”
“正是。”何洪修微微笑道:“这两名亲随皆已随我一任,不仅熟悉州县衙门各样规矩,了解各种行情惯例,而且为人老成持重,cāo守亦是上佳,不贪不jiān不滑,若非五年之期快到,为兄还真是不舍割爱。”
听的这话,胡万里毫不犹豫的拱手一揖,道:“既是如此,小弟就先行谢过同安兄了。”
“长青爽快,为兄下午便领管家将两人送过来。”何洪修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张会票,道:“长青远赴福建,路途遥远,沿途开支不菲,即便到任之后,各种关系一时间亦难以在短时间内理顺,些许薄礼,长青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还望毋要推辞。”
胡万里瞧了一眼何洪修递过来的纸条,暗忖这是什么玩意,银票?这年头就有银票了?这喝酒就算了,举荐亲随亦是常情,收礼却是大为不妥,这人情可是要还的,他外放地方,如何还得了这人情?当下他便忙不迭的推辞道:“同安兄,这如何使的,小弟万万不敢当,沿途费用小弟甚为充裕,同安兄无须担忧。”
何洪修微微一笑道:“长青此言差矣,出门在外,易生变故,事事皆须有备无患,再则,聘请幕宾亲随,亦须细细寻访,所费不菲,长青rì后前程不可限量,须得谨守清廉,初到任上,诸事不顺,多些银两在身,亦不虑受制于人,为兄馈赠程仪,乃是官场惯例,无须顾忌。”说着他便将会票塞到胡万里手里,轻笑道:“你我一见如故,长青rì后成就定在我之上,该不会是连雪中送炭的机会也不给我吧?”
听他言语诚恳,处处皆为他考虑着想,而且说的直爽,胡万里也不忸怩,当下便拱手一揖道:“同安兄如此说,可真是折杀小弟了,既如此,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理应如此。”何洪修轻笑着道:“此乃德州‘常盛昌’当铺之会票,德州城内各个分号皆是见票即兑。”说完,他便微微一揖,道:“为兄先行一步,在‘四元楼’恭候长青。”
送走何洪修,返回房间,胡万里才将那什子会票张开,一见票面上写的竟然是足银五百两,他不由暗叹这何洪修出手大方,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家伙出手如此阔绰,难怪数年间就能迁升到四品的知州,不过,他马上就皱起了眉头,这汇票难道只能在德州城‘常盛昌’兑换,不能到外地兑换?五百两银子足有三十多斤重,长途携带可不方便。
德州知州何洪修便服到驿站探访胡万里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孙光辉、杨献可听闻之后便赶了过来,一进门,孙光辉便笑道:“听闻德州城隍庙、永庆寺、董子祠、董子读书台颇有名气,咱们是否在德州多盘桓几rì。”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知两人想乘早赶路,当下便微微笑道:“咱们的幕宾亲随皆未配齐,还是及早赶去南京、杭州,二位年兄以为如何?”
孙光辉之所以如此问,心里是担忧德州辖下有官缺,听闻这话,他登时放下心来,忙附和道:“如此甚好。”
见孙光辉如此拐弯抹角,杨献可便直接道:“方才听闻德州知州前来探访长青,可是为了宴请一事?”
“正是。”胡万里笑道:“你去知会一众同年,德州知州何洪修午时在‘四元楼’宴请咱们一众同年,华国兄去通知驿站,咱们明rì一早启程。”
‘四元楼’乃是德州最大的酒楼,胡万里及一众同年与德州的知州、游击、武道、营守备、卫守备、粮道等一众能够上得了台面的大小官员一顿酒从午时一直喝到申时才散席。
一众德州官员完全是冲着胡万里而来,胡万里倍受张璁青睐,这是他们有目共睹,如今张璁回阁,胡万里自然亦是水涨船高,没人会相信他还会被打发到福建那穷山僻壤去做一个八品县丞,回京师那是肯定的,且不说官职大小,仅就他能随时见张璁,就完全足够一众官员极力逢迎。
胡万里虽说酒量甚宏,却也知道架不住众人轮番敬酒,为防酒后失言,一开席,他就将一众同年与德州官员对立起来,一场鏖战下来,灌趴了三人,其余人等,亦皆是酒意熏然,醉眼迷离。
胡万里虽然颇有醉意,心里却甚是清明,回到驿站,在秋蝶及几个丫鬟的侍候下喝了些醒酒汤,又洗漱了一番,人登时就清醒不少,暗忖这德州不可再留,否则一众官员可能会轮流宴请。
他正想歇息一下,小厮刘思武领着两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两名汉子进来后便磕头道:“小的陈金宝,赵长福拜见胡老爷。”
胡万里微微一怔,才记起何洪修说下午会送两个亲随过来,想来就是这二人了,当下便问道:“可是何大人举荐过来的?”
“回老爷,小的二人正是从何老爷名下转过来的。”两人忙躬身道。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且安心做事办差,本少爷......老爷不会亏待你们,且去忙吧。”
两人忙叩头谢恩,刚刚起身,小厮李凤烈来报,“少爷,德州武道署唐总管前来拜见。”
胡万里听的微微一怔,这才刚刚散席,怎的又遣总管前来?略一迟疑,他便道:“请他进来。”
那唐总管进的屋来,见胡万里还算清醒,不由暗松了口气,上前见礼之后,便躬身道:“徒闻胡大人明rì一早便要启程,我家大人特遣小人前来随礼赠送程仪一份,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胡大人笑纳。”说着便将一拜匣放在桌子上。
第38章 收礼
又是程仪?还随礼?这是官场规矩?胡万里很快就清醒过来,什么规矩,不过是找个借口送钱拉关系而已,看来德州的官员都将自个当做张璁的跟前的红人了,这是希望同过自己搭上张璁这条线。
这银子收还是不收?若是手头紧,那根本不用考虑,但问题是如今他并不缺银子,而且这银子收下之后,等于就是欠了一份人情,微一沉吟,他便斟酌着道:“请转告章大人,这份心意在下心领了,但这份程仪还请唐总管带回。”
听的这话,唐总管不由微微一笑,老爷果然没说错,这还是个官场雏儿,当下他便拱手一揖,道:“胡大人远赴福建,赠送程仪乃是官场规矩,礼之轻重尚在其次,重在这份情谊,胡大人若是不收,我家大人必然尴尬万分,德州官场亦会说我家大人礼数不周。
再则,小人若是就此回去,轻则是一顿训斥,重则会因办事不力而丢掉差事,还望大人体恤小人的难处。”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一笑,看来这份程仪不收,还会得罪人?得罪人他倒不怕,可无缘无故得罪人,因为不收这点子程仪银子而得罪人,可就不值了,当下他便一笑,道:”既是如此,这程仪,我就却之不恭了。”
唐总管闻言一喜,忙一揖道:“小人谢胡大人体恤。”
待的唐总管告辞,胡万里打开拜匣一看,要是一张会票,足银二百两,他不由微微一笑,德州的官员手面可都不小,微微沉吟,他才道:“叫陈金宝,赵长福两人进来。”
待的两人进来,他便直接问道:“官场赠送程仪是个什么规矩?”
一听这话,两人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拜匣,登时便明白过来这武道署唐总管前来是送程仪的,两人心里都是一热,听闻这新家主是当朝次辅张璁的得意门生,看来果然是传言不须,赵长福当下便躬身道:“回老爷,赠送程仪乃是官场规矩,上官过境,除了请吃送礼,离境之时,赠送程仪亦是必不可少,数额不定,低者数十两,高者数百两不等。”
陈金宝紧接着又补充道:“老爷,方才所说乃是官场规矩,实则知交亲友远行,文友幕宾远行,亦皆有赠送程仪的风俗,少则数两,多则十数两至数十两不等。”
听的两人这一番解说,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看来赠送程仪乃是无可厚非之事,不过是人情罢了,rì后找机会还就是,微微沉吟,他便道:“你二人熟悉德州的情形,赵长福在外帮着李风烈张罗着,估摸着还有德州的官员来送程仪,陈金宝带两个小厮去将会票兑换成现银,嘴严实一点。”
“小的尊命。”两人忙躬身道。
胡万里估计的没错,从下午到晚上,陆陆续续又来了五个德州衙署的管家,皆是来送程仪的,下午来的送会票,晚上则都是现银,总计下来,在德州一共收了一千五百两程仪。
胡万里的酒早就醒了,望着那两箱重约百斤的银子,他不由微微笑了笑,难怪都想当官,当了官一个个又都拼命的想往上爬,当官挣银子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不过是当朝次辅张璁赏识的一个门生而已,仅在德州一地就收了一千多两银子。
也难怪一众京官都巴望着能够出京办差,这一路下来的收入确实太可观了,只不知德州这些官员得知自己最终仍是外放,会是何想法,一个个会不会心痛不已?应该也不会,一个人不过二三百两银子,不至于太肉痛。
既然有这么多银子,倒也没必要再背那高利贷,况且德州离京师并不远,沉吟半晌,胡万里才命人将小厮伍子顺、亲随于旺、陈金宝三人唤来,待的三人进来,他便吩咐道:“你三人带四百两银子返回京师,与王小宝一道前去寻在刑部山东清吏司任主事的同年赵文华。
事成之后,剩余的银两留给王小宝,你们留在京师打探我的具体任职地方再赶来与我汇合,当然,若是留在京师任职,你们就在京师等候。”
“小的尊命。”三人忙齐齐躬身道。
此rì一早,胡万里一行早早便离开了德州,自和合驿之后,他便再未与秋蝶等一众丫鬟同船,而是与孙光辉、杨献可三人呆在一船,一路天南地北的闲侃,以增加对大明各地风情习俗的了解。
船离开码头不远,孙光辉便抱怨道:“长青昨rì使坏,挑起咱们一众同年与德州官员斗酒,今早起床,仍是浑身乏力。”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可曾听过还魂酒?不如让船家炖一锅鲜鱼汤,咱们再喝几盅?”
“还喝?”孙光辉一脸苦涩的道:“昨rì的酒劲尚未过去呢。”
胡万里轻笑道:“说了是还魂酒嘛,就喝几盅,再喝几口鲜鱼汤,保证你立马缓过劲来。”
“长青不是诓我?”孙光辉迟疑着道。
“将你两灌醉了,岂非是无人陪我闲聊。”胡万里说着便杨声道:“船家,用炉子熬一锅白水鱼汤,赏一钱银子。”
听的要熬鲜鱼汤,船家忙满口应承下来,船上历来是不缺鲜鱼的,熬白水鱼汤亦是船家的拿手好戏,一钱银子的赏钱他们倒不敢指望,侍候好了,少找他们麻烦就烧高香了。
杨献可却是试探着道:“听闻昨rì有德州官员给长青赠送程仪?”
这事是瞒不了人的,而且胡万里也不打算瞒他两人,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应该没给随份吧?”
杨献可苦笑了下,才道:“德州官员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岂会如此慷慨?”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他们是想投靠恩师,指望我从中穿针引线,这银子好收,人情难还,我还在头痛如何还这人情呢。”
孙光辉勉强一笑,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须cāo心这许多,再说了,以长青的眼光和胆略,还担心rì后没机会还人情?这仨瓜俩枣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华国兄说的甚是。”胡万里微微一笑,将话头转开道:“这会票为何只能在本地兑换现银?难道没人想过在异地兑换吗?”
第39章 胡诌
会票?孙光辉、杨献可两人都是一愣,当铺开出的会票、银号开出的银票、钱铺开出的钱票一般都不会是小数目,毕竟这些票开出来都要收取费用的,数额小的话,根本犯不着去花那冤枉钱,德州官员送程仪送的都是会票?那可不是仨瓜俩枣,这事颇为私密,两人尽管与胡万里关系较好,也不好开口问他收了多少程仪。
略微沉吟,杨献可才开口,斟酌着道:“自大明通用宝钞贬为废纸之后,随着银钱的流通,亦有人考虑过异地汇兑之事,不过,此事cāo作极难,因为有异地汇兑需求的却并不多,唯官员与商贾,一般士绅极少需要异地汇兑。
再则,异地汇兑需要极大的本钱,一般的当铺、银号即便有此想法,亦是有心无力,需知官员商贾的银钱流通量极大,官员的异地汇兑数额尚且不是太大,最主要的还是商贾。
但商贾的银钱流动又有明显的周期xìng、季节xìng,比如说,在京师和杭州两地开设联号,进行异地汇兑,每年夏秋之际,大量的杭州商贾贩货至京师,所得的银钱皆要开票回杭州取现银以周转,杭州商号必然承受不住如此巨额的银两支取,如此,则必然导致信用崩溃。”
“商贾难道就不从京师贩货物南下杭州?”胡万里追问道。
“当然会贩货南下。”杨献可从容道:“但是北上之货物远甚于南下之货物,这巨大的差额没人能够承受的住,除非是富可敌国,否则,即便是将所的银两放在杭州,也无济于事。”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江南的货物都大量的流向京师,但从京师流向南方的货物却不多,从而形成了巨大的差额,无人能够承认受的住,要想开通京师杭州两地的异地汇兑,必须得承受住这巨大的差额。
微微沉吟,他才道:“江南、京师不乏富商巨贾,难道就没人想过联手开办异地汇兑的生意?”
听的这话,孙光辉轻哼了一声,道:“一众富商巨贾各自皆有生财之道,谁愿意花大气力联手来冒此风险?开办这异地汇兑能有多大的利润?再说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人人都懂,闷声发大财岂不更好?”
“华国这话甚是。”杨献可含笑道:“如此规模的当铺、银号,背后若无朝中大员撑腰,必然被地方官员肆意盘剥,甭说赚钱了,血本无归亦有可能。”
听的地方官员,胡万里心里却是猛的一跳,地方赋税!若是能够将两广、闽浙、江南、湖广每年解押进京的地方赋税银两揽过来,岂不就解决了这个差额问题?再大的差额也不怕!这法子是好,不过,如今却无法实施,必须得位高权重才能施行的通。
当下他便微微一笑,道:“此事与咱们无关,聊些实在的,rì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一路沿运河南下,可知有哪些地方值得驻足?”
“那地方可就多了。”杨献可微微一笑,道:“徐州、淮安、扬州、镇江、南京、苏州、杭州皆值得驻足游赏,不过,咱们如今玩起来却无甚意思,一则银子紧手,二则无同年招待,还是等上两任,待有同年在江南为官,手头宽裕之后,咱们再来,如此方才能体会江南的妙处。”
“说的好。”孙光辉轻笑道:“若不能腰缠万贯,如何下扬州?京城苏杭更是出名的销金窟,没银子那是万万品不出个中的韵味。”
“好,此乃男儿真xìng情。”胡万里轻笑道:“自古英雄多好sè,人不风流枉少年。”
孙光辉、杨献可两人听的眼睛一亮,不由同声赞道:“好!好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接着继,此必是千古绝句!”
胡万里听的心中一汗,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句难道不是前人诗句?他不由有些迟疑的看了两人一眼,道:“真是好句?”
“浑然天成,绝对好句,只这‘自古英雄多好sè’有些不配。”孙光辉毫不犹豫的说道。
胡万里不由微微一笑,他在诗词方面完全就是个菜鸟,记的诗词真个就不多,当下就想转移话题,便扭头唤道:“船家,鱼汤可熬好了?”
船家忙不迭的应道:“就好,就好。”
见是空档,船上小厮忙送了三葫芦酒上来,又布了些花生、咸鱼等干菜,胡万里笑着递过一小葫芦酒给孙光辉,道:“还魂酒须得适可而止,小饮几口便成,鱼汤上来,再喝碗鱼汤,包你马上缓过劲来。”
孙光辉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便放下葫芦,道:“长青该不会又准备转移话题吧,上次那句‘毒花最美,烈酒最香,叫人如何去消受?’如今可都不曾有下文,今番难道又只两句?”
“这可不成。”杨献可笑道:“咱们在船上左右无事,正好喝酒吟诗,长青快用心琢磨。”
一看两人这架势,胡万里不由暗暗叫苦,他实在不知道网上那几句是否是前人的名句,喝了一口酒,略微沉吟,他才笑道:“二位年兄既有如此雅兴,那我便胡诌几句,博大家一乐。”说着便缓声吟道:“红袖添香夜读书,千古文人佳客梦,少女情怀总是诗,人不风流枉少年。”
吟罢,他便仰头喝了口酒,心情忐忑的等着两人的反应,这四句诗分开来,在网上都是耳熟能详的,却并非一首整诗,被他临时拼凑起来的,因为心中没底,他可谓是留足了退路。
一口酒刚下喉,便听的杨献可高声赞道:“好!红袖添香夜读书,雅之又雅,妙不可言,一语道尽了我辈读书人梦寐以求之心声,少女情怀总是诗,人不风流枉少年,更是绝配!”
孙光辉亦是轻笑道:“妙,确是妙不可言,句句皆是佳句,有此文采,长青便是身无分文,京城秦淮河,苏州半塘,杭州西湖也大可去的。”
“早猜想长青文采出众,不意竟然如此斐然。”杨献可兴奋的喝了一口酒,才接着道:“此诗必然风靡大江南北,这天下的文人士子,深闺佳人,亦会将长青引为知己,能亲睹如此佳作问世,当浮一大白!”
第40章 首辅张璁
听的两人如此极力吹捧,胡万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存在抄袭的问题,否则两人早就指出来了,不过,这东拉西凑过来的也不至于象两人吹的那样出彩,他忙轻笑道:“承蒙二位年兄谬奖,实是愧不敢当,二位别一味的赞扬,倒是说说不足之处。”
“长青这就有些自谦了。”杨献可笑道:“实是句句jīng彩。”
“句句jīng彩?”胡万里笑道:“可是分开每句都jīng彩,连在一起便不jīng彩了?”
杨献可不由轻笑道:“长青如此咬文嚼字,rì后如何敢跟你说话?”
孙光辉沉吟了下,才道:“长青治学严谨,实是我辈楷模,此诗要说不足,合辙押韵方面差强人意,我方才琢磨了下,实难改一字,真要和韵,便失其生动,实是两难。”
一听这话,胡万里正中下怀,他可不想要什么文名,自个什么底细他心里最清楚,当下便轻笑道:“两位年兄且毋外传,待我再仔细琢磨琢磨,既是佳句,便不可糟蹋了,来来来,喝酒。”
“说的是,如此佳句,万万不可糟蹋了。”孙光辉说着,小呷了一口酒,才接着道:“旅途漫漫,长青将这首改好之后,不若再写几首佳作,咱们到了京城苏杭,亦好大出一番风头,挫挫南方士子的锐气。”
再写几首?挫南方士子的锐气?胡万里顿觉一阵牙痛,这可比女人生孩子还难,肚子里没货,想掏也掏不出东西来,呷了一口酒,放下酒葫芦,呵了口酒气,他才道:“诗词乃小道,我辈读书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入仕途,当以天下为己任,上为君父分忧,下为百姓谋福利,岂能潜心于诗词小道,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潜心研究经济之道,方是正理。”
研究经济之道?孙光辉、杨献可听的都是一怔,略一沉吟,孙光辉才含笑道:“长青好大的抱负,难怪恩师对你青睐有加。”
胡万里微微一愣,才明白经济一词,他们理解为经世济民,治国平天下了,当即便笑道:“我所言之经济,非是经纶济世,而是......。”微一犹豫,他便接着道:“通俗点说,就是研究如何经商赚钱,如何促进商品的生产和销售,为朝廷增加岁入,为百姓增加收入,以使大明国富民强。”
还有如此这般的经济之道?两人都是一愣,当官的去学经商?这岂不是自降身份?见两人一脸疑惑,胡万里笑了笑,道:“一众官员皆是学的孔孟之道,如何才能从众多官员中脱颖而出?自然要别出心裁,大明如今缺什么样的官员?说直白一点,缺会为朝廷赚钱官员,你如能为朝廷赚钱,为百姓赚钱,想不升官亦难,是也不是?”
“此言甚是。”孙光辉忙点头道,如今谁个不缺银子,谁个会嫌银子多?上至嘉靖帝,下到小民百姓,人人如此,没有不喜欢银子的,便是那些个所谓的清官,干干净净的银子,也没人不喜欢。
杨献可亦跟着道:“长青行事每每与众不同,为官一任,若能为国增赋,为民增财,朝廷、上官、士绅百姓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谓是利国利民利己,实是上上之策,只是这经济之道,该如何学习,咱们却是不得其门而入之。”
见两人心动,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我也算是门外汉,旅途漫漫,咱们慢慢探讨......。”
胡万里一行乘船南下悠哉游哉,京师却是火药味十足,自嘉靖帝下旨召张璁回阁,霍韬便再次上疏攻讦首辅杨一清暗中指使言官及都察院恶意构陷桂萼。
霍韬之所以胆敢如此紧咬住杨一清不放,那是他清楚,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这里明着上疏弹劾杨一清,暗地里,同为礼仪新贵的吏部尚书方献夫也没闲着,连着上了三道密折,分别从杨一清结党营私,推行新政过于保守以及护礼势力可能卷土重来等三个方面详细的进行分析和弹劾。
真正促使嘉靖帝召回张璁的还是这三道密折的功绩,当然,这背后的推手还是匆忙出京的次辅张璁,阁权争斗历来是不会存妇人之仁的,既然打了翻身仗,乘胜追击亦在情理之中。
接到霍韬的弹章,嘉靖帝大为震怒,当rì便下旨,着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与朝中一众大臣奏议,命杨一清上折自辨。
圣旨一下,京师的气氛陡然便紧张起来,京师一众大小官员谁也未料想到形势竟然会如此急转直下,登时人心惶惶,召张璁回阁再加上这道圣旨,嘉靖帝无疑已是表明了其态度和立场,杨一清失宠了。
刑部尚书许赞当即旗帜鲜明的站到了张璁一边,确证霍韬弹劾属实,杨一清确曾指使都察院及言官弹劾桂萼,奏议将杨一清削职罢官,京师不少言官眼见大局已定,纷纷上章跟着攻讦杨一清。
杨一清此时已是看明形势,立刻毫不迟疑的上疏请辞,而且态度异常坚决,嘉靖帝对这位政绩卓绝的四朝老臣颇为不舍,犹豫了几rì,既不下旨安抚,亦不允准,匆匆赶回京师的张璁见此情形,毫不迟疑的连上三道密折,促使嘉靖帝终于下定决心,赏赐大量金币,物品允准杨一清致仕。
杨一清致仕,次辅张璁自然如愿以偿登上了大明首辅之位。
张璁荣升首辅,礼仪新贵自然是弹冠相庆,留在京师的一众新科进士亦是摆酒相聚,相互庆贺,有个当首辅的恩师,他们的仕途自然会平坦许多,赵文华心里则更为欣喜,他押在胡万里身上的那一宝可算是押对了,三百两银子花的值,听闻张璁在德州还单独接见胡万里半个时辰,由此可见张璁确实对其青睐有加。
如今张璁荣升首辅,胡万里定然会调回京师,可的好好笼络他一番,能否获的张璁的赏识,可就全靠胡万里了。
胡万里自然料想不到张璁一杀回京师就轻松斗跨了杨一清,荣升了大明首辅,他们一行座船正缓缓驶近徐州的彭城驿。
第41章 徐州
彭城驿在徐州城东关运河西岸,乃是运河沿线之大驿,由于河道繁忙,各种民船、贾舶多不胜数,胡万里一行虽是乘坐的驿站红船,但入城这一段航程仍是较为缓慢,不过,胡万里三人却无丝毫烦躁之意,番倒是站在舱外兴致勃勃的观看着两岸的景sè。
运河两岸仓库连片,商铺店肆林立,行人如织,其繁华景象远甚沿途之州县,孙光辉不由感慨道:“这徐州果然不愧‘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之称,不愧为五省通衢之地,竟繁华如斯。”
听的他如此感叹,胡万里微微笑道:“华国兄熟知徐州情形?”
“京师酒宴上听闻一众官员详说过。”孙光辉仰着头,微微沉吟,才接着道:“徐州地处南北二京之中心,乃汴水与泗水、汴水与大运河之交会点,是控御中原和制约长江、黄河、淮河的主要码头。
徐州不仅是东西南北水运要冲,也系河北、山东、河南、安徽、江苏五省之咽喉,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徐州城人口不过四十余万,然徐州卫、徐州左卫、邳州卫常驻兵丁却高达一万五千余,仅从此点便可见徐州地位之显要。”
“不仅如此。”杨献可笑着接过话头道:“徐州乃是九州之一,运河四大仓之一的‘广运仓’即在徐州,仅是徐州城外,便设有八处驿站,实是东西南北之交通枢纽,交通便利自然也就商贸兴旺,流通南北的粮棉丝铁的几乎皆在此集散。”
听的两人一唱一和,胡万里不由笑道:“既是如此,咱们索xìng在此盘桓两rì,领略一番五省通衢.......。”说到这里,他却顿住了口,眼睛紧紧的盯着迎面行来一艘民船,这船上满是衣衫褴褛的孩子,瞧着皆是仈jiǔ岁至十二三岁之间,船头船尾船舱皆有汉子监看。
杨献可二人亦留意到了这一情形,略看了看,他便扬声问道:“船家,那些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船家经常往返于夹沟驿和彭城驿之间,对徐州河段的情况甚为熟悉,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道:“大人,那些孩子应是刚被从徐州或者是附近州县搜罗而来的,瞧情形应该是贩卖往京师的。”
朝廷不是禁止人口买卖吗?何以敢如此招摇过市?胡万里不由颇觉诧异的问道:“难道当地官府不管?”
听的这话,那船家一缩脖子,不再开口,杨献可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道:“这事如何管?既敢招摇过市,自然不惧盘查,想来是早已上下打点过了,又或者是背景深厚,否则亦不至如此张扬。”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如今官宦士绅,富商巨贾皆是蓄奴成风,人口买卖亦是rì趋兴旺,徐州虽然繁华,然徐州附近却深受水患之苦,黄河决口泛滥成灾可谓是不绝于耳,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既非虚言,亦非虚夸,想来正是因为徐州附近灾害频频,此地人口买卖才会如此兴旺。”
听的这番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黄河水患那是自古闻名,却料想不到发作的如此频繁,难怪这里人口买卖如此猖獗,瞧船家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显然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想来这贩卖人口的生意,利润应是相当可观。
“这些人所以胆敢如此放肆,实是律法宽松所至。”孙光辉轻叹了一声,才道:“两汉时,贩卖人口是重罪,动辄处以酷刑,南北朝时,拐卖贩卖人口者亦难逃一死,《唐律疏议》亦是明文规定,掠卖人为奴婢者,死刑,掠卖人为妻妾子孙者,流放三年。
然《大明律》中却仅只规定,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掠卖良人为奴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只有因为掠卖人而伤人者才处以绞刑,杀人者,才会斩。一则是律法宽松,一则是利润丰厚,人口买卖岂有不兴旺之理?”
《大明律》掠卖人篇,胡万里亦专门查阅过,听的这话,不由深以为然,只要利润可观,杀头的生意皆大有人做,何况只是杖一百,流三千里。
沉吟片刻,他才想到,这里的丫鬟小厮价钱应该比京师要便宜的多吧?想来比江南也要大为便宜,何不在这里买几个丫鬟小厮或是仆从?当下他便问道:“船家,徐州可有公开的人市?这里的丫鬟小厮多少银子一个?”
那船家生怕惹祸上身,当即便推诿道:“大人,草民这般情形如何会知道丫鬟小厮的行情,还望大人恕罪则个。”
孙光辉微微一笑道:“咱们上岸一打听便知,长青莫非还是买丫鬟小厮?”
“徐州既然人口买卖兴旺,必然价格便宜,多买几个亦无妨。”胡万里微微颌首道:“我还打算自个培养几个亲随之才,rì后使用起了也方便。”
杨献可不由轻笑道:“长青这主意甚好,自个的仆从做亲随,用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也省却了不少烦恼,咱们也买上几个。”
胡万里大方的道:“华国、子襄尽管挑,算是我赠送给二位年兄的。”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杨献可轻笑着道。“难得有机会吃大户,一定要好好挑几个。”
孙光辉却皱了皱眉头,道:“咱们千里赴任,丫鬟小厮多了,一路上甚为不便,再则,以仆从为亲随虽无不可,然亦须谨慎,并非是所有亲随皆可以仆从充任。”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大为留神,当下便探问道:“个中难道还有禁忌不成?”
“禁忌倒谈不上。”孙光辉斟酌着道:“听的一众前辈提及过,许多不便出面之事皆是由亲随料理,若是以仆从为亲随,时rì一久,殊为可虑,此事,长青不可不防。”
“可是担忧出现恶仆?”杨献可不解的问道。
孙光辉微微摇了摇头,却未解释,胡万里微一沉吟,便明白过来,所谓不便出面之事,定是那行贿受贿,贪赃枉法之事,这些事情皆由亲随出面,而亲随是一任或是随时解雇的,rì后一旦东窗事发,大可都推到亲随头上,来个死不认账,便是要追查亲随,随便捏个籍贯姓名,便足以不了了之,若是用仆从为亲随,天长rì久的跟着,着实大为不妥。
第42章 少爷称谓
想明白这点,胡万里甚是诚恳的道:“华国兄提醒的甚是。”
杨献可却是没琢磨出其中的奥妙,见此情形,不由疑惑的道:“你二人这是打的什么哑谜?这丫鬟小厮倒是买还是不买?”
“自然是要买。”孙光辉笑道:“不过却是在jīng不在多,好歹也让咱们沾沾德州一众官员的光。”
说笑间,船已经靠上了彭城驿的码头,登上了码头,一众人便在驿站小吏的带领下进入彭城驿,一番忙碌,才算是安定下来,胡万里喝了盏茶,便将吩咐下去,要在徐州停留两rì,一众丫鬟小厮亲随听闻之后皆是颇为欣喜,rìrì乘船,不仅累,而且也闷的慌,能休息两rì,自然是好事。
秋蝶却是含笑问道:“徐州可有甚好玩之处?”
“苏东坡在徐州任过太守,苏堤、黄楼、云龙山的放鹤亭都与他有关,至于其它的,为夫亦不清楚。”胡万里说着,微微一笑,道:“听闻徐州丫鬟小厮的价格甚是便宜,为夫准备去看看,再买几个小厮。”
买小厮?秋蝶略一沉吟,才道:“官人可不能只买小厮,丫鬟也得买。”
“已经有四个丫鬟了,还须再买?”胡万里有些意外的道。
“非是丫鬟不够,而是为rì后着想。”秋蝶柔声道:“小厮们成年后,总要配婚的,没有丫鬟如何指配?难道届时再去买成年的丫头,那怎及得上自家从小养大的?”
“这话倒是甚为有理。”胡万里点了点头,道:“遇上中意的,为夫便都买下来。”
“丫鬟倒是不嫌多的。”秋蝶抿嘴笑道:“针线,拆洗、供过、厨娘等一应粗细婢妮皆是要的,不一定非要貌美的,相貌周正的便可,至于官人中意的,自然要留在官人身边侍奉。”
一听丫鬟还分这许多种类,胡万里忙道:“如今不急,慢慢添置罢,一路南下,有的是机会。”
“官人说的是。”秋蝶微微一顿,才迟疑着道:“恕妾身多嘴,官人何以让丫鬟小厮唤官人为少爷?”
少爷这称呼难道有何不妥?胡万里不由微微楞了下,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家的丫鬟小厮,他在外从未听到过少爷这个称呼,老爷倒是常见,却独不见少爷的称呼,微微沉吟,他才笑道:“为夫少年高中,老爷听着跟老头子一般,这才让他们称少爷,有何不妥?”
秋蝶听的一笑,道:“怪道的,原来是官人自个取的,倒让妾身瞎琢磨了半晌,不过,亲随唤您老爷,丫鬟小厮唤您少爷,听来着实糊涂,究竟是少爷还是老爷?不若还是让丫鬟小厮唤您爹爹或是家主、东家吧。”
改倒没必要了,几个相好的同年皆曾听闻过,贸然改过来,反倒是显的心虚,胡万里当下便笑道:“无妨,管他少爷老爷,总之明白是叫我便是了。”
听他如此说,秋蝶不敢再多言,当下便娇笑道:“官人说的是,左右不过一称呼罢了。”
次rì一早,胡万里三人各自带了亲随小厮又在驿站要了两名当地的驿夫做向导,悠哉悠哉逛起了徐州城,徐州虽然繁华,商贸也兴盛,但棉粮丝铁等商品,胡万里不感兴趣,走马观花看了看黄楼、苏堤、彭祖庙。
逛了一圈下来,三人皆是兴致缺缺,午时寻了一处好酒楼点了一大桌徐州的名菜如雉羹、东坡肉、沛县的狗肉、睢宁的烧鸡、邳州的煎饼卷小鱼等另外还有各种风味小吃如烙馍馍、小儿酥、馓子、牛蒡等吃食。
待的酒足饭饱,孙光辉便试探着道:“二位可还有兴趣去云龙山?”
“罢了,罢了。”杨献可连连摆手道:“如此走马观花,实是无趣,还须当地有同年好友为官,游玩起来方能尽兴,今儿可算是倒足了胃口,如今连杨州、苏州我亦是了无兴致,要不,咱们还是明儿启程直奔南京或是杭州去聘请幕宾亲随吧?”
孙光辉瞥了他一眼,暗忖张璁回阁,这胡万里的授官定然会有所变动,如此匆忙赶往南京、杭州,若是胡万里授官南直隶或者是山东河南,岂非是要走回头路?当下他便笑道:“扬州苏州可远甚于徐州,岂能一概而论?再说了,咱们在徐州还要买丫鬟小厮呢,何必急着赶路。”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笑了笑,道:“子襄说的不错,走马观花确实甚无趣味,不过既然来了,不逛逛却又心有不甘,杨州、苏州到了再说,华国说的好,咱们先去逛人市。”
“不提这茬倒忘了。”杨献可一笑,道:“眼下不过未初,咱们且去人市看看。”说完,他便唤来彭城驿的两个驿夫,问道:“徐州的人市在何处?”
两名驿夫跟着几个小厮亲随在另一桌吃的饭,虽然饭菜不及胡万里他们这一桌丰盛,却也是大鱼大肉管饱,心中对三人自然大为感激,一人当即便回道:“回大人,徐州的人市就在城东关运河边,离着彭城驿并不远。”微微一顿,他又接着道:“今年山西、河南遭灾,不少灾民逃荒到徐州,七月丰县、沛县又遭水灾,在城北关外也形成了一个人市。”
另一个驿夫忙说道:“三位大人,城北关的人市乃是自发形成的人市,说是人市,实则不过是灾民集中的地方,又脏又臭,而且景象凄惨,没的坏了三位大人兴致,再则,稍微好一点的早被牙人抢先买走了,三位大人身份金贵,还是去城东关运河边吧。”
胡万里在京师买过丫鬟小厮,听说自发形成的人市,不由砰然心动,说实话,他还从未见识过那种自发的开放式的人市,看了孙光辉、杨献可两人一眼,他才道:“这倒是难得的见识民间疾苦的机会,两位年兄,可有兴趣一同去感受一番灾民的凄苦?”
见胡万里如此说,孙光辉不由苦笑着道:“长青既是执意前往,咱们岂能不陪,我只怕长青看了,晚上没胃口吃饭。”说着他又道:“既是要去,难免会动恻隐之心,叫人去兑换些铜钱吧。”
第43章 白送
听的这话,杨献可不由微微一笑,道:“铜钱何如吃食,干脆带些馒头大饼之类的。”
“子襄看来亦是未见识过灾民聚集的。”孙光辉含笑道:“若带吃食前去,必会引起哄抢,如此,反倒生出些事端来。”
胡万里起身道:“咱们又不是去赈济,不过是增长见识,何须如此麻烦,走罢。”
当下三人便离开酒店,叫了轿子一路前往北城,不过半个多时辰,一行人就出了城门,下的轿来,胡万里不由微觉失望,大道西边确实聚集了不少衣衫褴褛的灾民,不过人数并无想象中的多,一眼望过去,不过也就千余人,道旁一溜支着十余口大锅,却并无人忙碌,城门口以及大道两旁,还有不少懒散的兵丁和衙役。
三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守在城门口一带招揽生意的牙人瞧了三人一眼,便远远的躲开了去,胡万里三人乘轿而来,不仅年轻而且皆是一身士庶巾服,又带着小厮仆从,这摸样可不象是来买人的,一般士绅岂会到这种地方来买人?
倒是一名小吏带着几个衙役匆匆迎了上来,拱手行了一礼,才陪着笑脸试探着道:“小的见过三位相公,三位可是要出城?”
孙光辉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此地管事的?咱们随便来看看。”
胡万里却是一指那一溜大锅,道:“既有粥棚,何以不见施粥?”
听的这话,那小吏心里一惊,这三人难不成是微服私访的言官或是过境的官员?他当下便陪着小心道:“施粥乃一rì两顿,如今天sè尚早,还不到施粥时分。”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道:“就这么些灾民?”
见三人气度从容,问的又皆是灾民的情况,那小吏更是小心,谨慎的回道:“如今已临近冬麦播种时节,一众灾民已经陆续领取粮米,回乡复业,眼前这些个灾民皆是周边近乡之人,这灾棚再有一旬,亦将全部撤消。”
原来赈济已接近尾声了,难怪就这么点人,杨献可轻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倒是来迟了,这些个灾民如今已熬过了最困难的关口,怕是没人再肯卖身为奴了。”
“既来之则安之,长长见识亦是好的。”胡万里说着便迈步前行。
来买人的?那小吏脸sè不由一僵,上这地儿来买人的,能是什么尊贵的主儿?正犹豫是否要跟上前去,驿站的两个驿夫却是凑上前轻声道:“赶紧让人护着周全,三人都是过境的官员。”
一听真是过境的官员,那小吏也不敢疏忽,立刻便吩咐了几名衙役兵丁紧紧跟着几人,他自个也一溜小跑着跟了上去,这些官员虽然管不着他,但却万万不能在他地盘上出事。
远远看,只觉这些灾民衣衫褴褛,走近看,才发现他们一个个皆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而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胡万里不由暗叹,这实是自找苦吃,见胡万里三人走近,一众灾民都满脸热切的盯着他们,有那胆大脸厚的的便张口乞讨,立时就引来一片乞讨声。
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看着一张张瘦的皮包骨的脸和一只只肮脏枯瘦犹如鸟爪一般的手,他心里一阵阵紧缩,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孩从灾民群中冲上前来跪下,扬声道:“老爷救命......。”
一见这情形,跟随在三人身后的几个衙役连忙冲上前一把就将那妇人拖起便走,胡万里看了那妇人手中抱的孩子一眼,忙喝止道:“住手!让她将话说完。”
几个衙役微一犹豫,那妇人已是挣脱出来,跪下哭泣着道:“老爷,老爷,孩子病了,高热不退,求几位老爷发发慈悲......。”
胡万里见如此折腾,那孩子却不见吭声,心里已是信了,本想给点银子,又怕被一众衙役抢走,微微迟疑,他才道:“长福,带她去看郎中。”
一听这话,那妇女不由大喜过望,忙躬身道:“老爷菩萨心肠,必定公侯万代。”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这时也不言声的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胡万里挥了挥手,道:“看病要紧,别耽搁了。”说着又吩咐赵长福道:“给他们买点吃食。”
这一下等于是捅了马蜂窝,登时便有十多人跪上前来,哀求道:“老爷菩萨心肠,将我这娃买了去吧,不要钱,有口饱饭就中。”
“员外,买小的吧,您老甭看咱瘦,那是饿的,将养两个月,咱可是好劳力。”
“老爷,小的这丫头一直未舍得卖,让她跟着老爷吧。”
“大人,小的这孩子也有病......。”
一见这情形,一众衙役兵丁连忙将胡万里一行人与灾民隔了开来,退到安全地方,胡万里看了杨献可一眼,道:“子襄不是说,已经熬过了最困难的关口,没人愿意卖身为奴了吗?”
杨献可眼睛一翻,道:“如此心善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谁不愿意卖?我看咱们还是回吧,这里是没法看了。”
“既然来了,还是该行点善积点德。”胡万里说着,对跟随在一旁的小吏道:“清查一下,小孩确实有病的,挑出来,我遣人带他们去看郎中。”
“大人可真是菩萨心肠。”那小吏忙恭维道:“三位大人且在城门口歇息一下,小的马上着手清查。”
不到盏茶功夫,那小吏就领来了十二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胡万里逐个打量了一下,发现一个个模样都还周正,只是都瘦的可怜,微微摇了摇头,他才道:“这些都是有病的孩子?”
那小吏忙躬身道:“大人明鉴,都是穷病饿病,这些孩子皆是父母舍不得卖给牙人的,大人心善,他们宁愿不要钱送与大人。”
不要钱?胡万里瞅了他一眼,不要钱他们图什么?就因为自己心善?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骨肉分离,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将自家的孩子白白送与人为奴?不消说,定然是这小吏逼迫灾民,可这小吏为何要如此做?他可没巴结他们的必要。
第44章 新授官职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对那小吏道:“咱们前来是看看赈济灾民的情形,并非是为了买丫鬟小厮。”说着,他对小厮刘思武道:“城门内有卖馒头大饼的,叫他都送来,给他们一人分几个。”
话一落音,立刻就有个稍大点的男孩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小的刘建求大人收留,小的兄弟三人,回去不是饿死,便是抵债为奴,还求大人给条活路。”
见刘建跪了,又有三个小孩跟着跪了下来磕头却是不敢吭声,见这情形,胡万里心里一沉,看向那小吏,道:“不是领取粮米,回乡复业吗?”
“大人明鉴。”那小吏从容回道:“所谓领取粮米,回乡复业,乃是按路程远近发放口粮,保证一路不至断粮,至于回到原籍是如何赈灾、赈饥,小的等便无力过问了。”
孙光辉接过话头道:“这孩子说的倒是实话,饥馑之时,历来皆是先保证青壮的口粮,其次小孩,再次老人,口粮不足,孩子挨饿乃是常事,若是借下高利贷,抵债为奴亦是常情。”
先保证青壮?不是先保孩子?胡万里微微一怔,转念便明白过来,若是青壮不保,孩子亦无活路,先孩子再老人,则是为了子嗣延绵,这跟平时的伦理完全调了个,不过,却也不无道理,瞥了一眼那小吏,他才沉声问道:“灾民既是欠债,为何还会将孩子白送与人为奴?为何不卖?”
那小吏亦是一愣,显然没想到,白送上门的,人家居然还不领情,这马屁可算是拍到马腿上了,他可不想再多事,当下便躬身道:“大人,此事小的委实不知,这些孩子皆是争着抢着自愿来的,小的只是从中挑了几个顺眼的带来,此事与小的可没半分关系,大人愿要则收,若是不喜,小的便将他们打发回去。”
听的那小吏语气强硬,胡万里心道难道错怪他了?争着抢着自愿来?他不由狐疑的扫了一眼跟前的一众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见无人说话,刘建稍微犹豫了下,才鼓起勇气怯怯的道:“大人,卖给牙人也卖不了几个钱,白送给大人,虽然没钱,但却有盼头,若是未遇上大人们,领取了回乡口粮,咱们也会被卖掉的,这些rì子,天天都有被卖的。”
有盼头?胡万里微微一愣,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些个灾民还真是不笨,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三人的身份,之所以将孩子白送给他们,是怕他们不要,是指望孩子能得到善待,在他们这种官宦家里,不仅不用担心孩子生计,说不定rì后还会有出息,现在将孩子白送,也为以后相认留下退路,这哪里是卖孩子,纯粹是给孩子谋出路。
孙光辉亦是反应了过来,微微笑道:“还真不小看他们,这算盘打的胜过了锱铢必较的商贾,不过,这些孩子是收还是不收?”
杨献可皱着眉头道:“咱们千里赴任,这些孩子身子太弱了,可不方便带。”
一听这话,一众孩子纷纷跪下,一个个泪流满面,却又不敢吭声,只一个劲的磕头,见这情形,胡万里心头一酸,慨然长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累赘,我也认了,都起来。”说着又对那小吏道:“将他们父母都叫来,不白要他们的孩子。”
说着,他便转身快步入了城,杨献可跟在后面笑道:“长青这是何苦?早叫你不用来的,如今倒好,平白得了一群累赘。”
孙光辉亦是摇了摇头,道:“大明如今灾荒频频,各地灾荒接连不断,长青一己之力,能救济的许多?”
“眼不见,心不烦。”胡万里头也不回的道:“这些个孩子养几年便能派上用场,当是行善了。”
最终,胡万里以高出牙人四倍的价钱——二两银子一个签了文书,收了十二个饿的眼睛深凹,瘦骨嶙峋的义男义女,在签文书的同时,他要求详细的记录了各人的家庭成员和住址。
付完银子,胡万里转过身来看了孙光辉、杨献可二人一眼,道:“咱们先去驿站旁寻家客栈将孩子安顿好,再去城东关运河挑可意的丫鬟小厮如何?”
孙光辉指了那些孩子一眼,道:“这些孩子长青不打算分给咱们?”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这些丫鬟小厮分给你们,岂非显的太无诚意?咱们去城东关运河好好选几个。”
对于这批瘦骨嶙峋的丫鬟小厮,胡万里确实不想分给两人,他担心两人不待见他们,甚至是虐待他们,再则,象这种仆从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旦chéng rén必然是忠心耿耿,他也因此决定,以后收仆从,一定要收有大恩的,有亲人的,知根知底的,如此才能大体保证仆从的忠心,至少他们心里会有所顾忌。
城东关运河的人市买卖丫鬟小厮跟京师的情形大同小异,孙光辉、杨献可各自挑了一个小厮和丫鬟,胡万里考虑到男女平衡,挑了三个丫鬟,徐州的价格远比京师便宜,顶好的丫鬟也才五两一个,胡万里买的自然是心满意足。
在徐州休息了两rì,一众人继续乘船南下,一路再未耽搁,于九月二十三rì黄昏时分抵达南京城外三汊河附近的龙江驿,在这里,他终于等到了吏部对他的新任命,嘉靖八年十二月初八,任福建省漳州府龙溪县知县。
一看到仍然是福建,胡万里不由一阵牙痛,虽说是升官了,改成了知县,可福建那地方他实在是不感冒,不为其他的,路太难走了。
孙光辉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胡万里,轻笑着道:“长青难道不满意?”
胡万里斜了他一眼,道:“难道是肥缺?”
“当然是肥缺,较之福建汀州府武平县的八品县丞,无异于是天壤之别。”孙光辉满脸笑容的道:“漳州府所在乃福建最大的平原,气候适宜,四季如chūn,境内地势平坦,河网密布,土地肥沃,素有闽南谷仓之称,而龙溪县又是府治所在地,恩师待你不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