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肉靶
刘思武所带的两个连可说的东兴港护卫队的精锐,大部分都是参加过防守东兴港和攻占月港那两次战斗的,老兵谈不上,却也是见过血的,日常的训练更是堪为护卫队表率,日复一日的强化训练,早就对军令形成了条件反射,随着一声令下,船上立刻腾起两团烟雾,“轰轰”接连两声恍若闷雷一般的炮声随之响起。
胡万里是久不闻炮声,乍然听的火炮轰鸣,登时隐隐生出一丝兴奋,知道这是警告炮击,他也没兴趣去看炮弹的落点,而是看向开炮的那两门火炮,弗朗机火炮的后坐力虽然远不及红夷大炮,却也不小,开炮之后,两门火炮立刻向后弹出,好在火炮有轮驾且系有粗大的绳索,退出并不远,炮手正七手八脚的复位火炮。
看到这一幕,胡万里心里不由一动,消除火炮的后坐力如今根本不可能,但用两根三角铁条固定火炮后退轨迹还是可以的,至少可以快速复位,这一法子不错,简单易行,能为炮手节约不少时间,提高炮击频率,回头就给他们说说。
炮击警告并未收到什么效果,那六艘沙船既不见升旗表明身份,也不见降帆减速,反而紧随着他们的转向稍稍调整了航向,见到这一情形,护卫队上下皆是心知肚明,遇上海盗了,而且是一群不知死活的海盗,连大号弗朗机炮也恐吓不了。
“哈哈,居然还有送上门的肉靶。”刘思武兴奋的一把抹下头上的帽子,转过身大声吆喝道:“降主帆!准备战斗!”
见这情形,胡万里快步赶到船首,眺望了一阵,却未吭声。虽然隐隐觉的唐千胜的人马不至于跑到这地方来打劫,但这地方毕竟离他落脚的地方不是很远,万一是唐千胜的人马,那就有些可惜了,六艘船,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报——。敌船距离咱们八百步左右,已进入大号弗朗机炮有效射程。”一名军官上前大声禀报道。
刘思武看了胡万里一眼,知道他的心思,当下便沉声道:“百步一报。”
“七百步!”
“六百步!”
“五百步!”
“报,对方船上水手服饰发髻不似咱大明人。”
服饰发髻有异,不是大明人?胡万里心里一动,难道真是遇上倭寇了?他连忙凝目远望,距离太远(一步是一米五,五百步在一里开外)。对方的船只又是纵向对着他们,他根本无法看到对方船上的水手,不过,对于桅杆上的瞭望手,他是绝对信任的,那都是百里挑一,眼力过人的,再说。他更关心护卫队的伤亡。
刘思武这时也有些着急,轻声道:“少爷。沙船结构比咱们战船坚固,让他们靠近,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怕他们撞船?胡万里微微沉吟才道:“不怕,咱们不缺船,也不缺炮,若是倭寇。便不能放跑一个,放他们进来,三百步再开火,全歼他们。”
一听这话,刘思武立刻响亮的道:“属下遵命。”说着便转身下令道:“主帆升半帆。二号三号弗朗机炮手注意瞄准他们的桅杆。”既然要全歼,那就的做好追击的准备,当然,能够打掉风帆是最理想的。
命令一下,船上的护卫队兵丁立刻就兴奋起来,人人都知道这是要全歼对方的意思,紧随在胡万里他们船后的那首战船上,一营副营长兼一连连长的王富贵看到发来的旗语,当即便以拳砸掌,高声道:“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转过身来,他便高声道:“传令,少爷要全歼,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堕了咱们一连的名头。”
满帆全速前进的第一艘沙船上,日本西海路最强盛的大名之一大内义隆的部将贺阳盛保皱着眉头盯着前面的两艘海船,搞不清楚对方是何意图,转舵以及开炮警告,都是意料中事,为何降主帆?短短时间又为何将主帆升了起来,难道发现情形不对,想跑?
回首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足轻大将杉武近江,他沉声道:“对方反复升降主帆,近江可知是何意图?”
杉武近江毫不迟疑的道:“阁下,他们是乱了阵脚,大明的军队都是摆设,何况这些个海商。”
贺阳盛保微微笑了笑,对方原本是三艘船,有一艘已经躲开了,现在的局面是三对一,他们占尽了优势,而且距离如此近,不管对方是乱了阵脚,还是想跑,都已没有可能,稍一沉吟,他才道:“对方的火炮虽然准头差,但威力不小,主上如今正跟北九州各国交战,若能缴获这批火炮,定然是大功一件,不要损毁了。”
“嗨!”杉武近江忙躬身道。
略微沉吟,贺阳盛保便沉声下令:“分成两队,并排靠上去,各自卫战,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
很快,六艘沙船就排成了横列,一分为二,快速的向前面两艘福船靠了上去,胡万里这时已是暗松了一口气,双方如今相距不过四百步,这一排开,他已是清楚的看到对方船上忙碌的确是身着和服,剃着月代头的倭寇。
微笑着看了刘思武一眼,他才轻松的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是难得的见血的机会,放手指挥。”
一听这话,刘思武忙兴奋的道:“是,属下遵命。”他还真是担心胡万里要亲自指挥,这可是难得的在胡万里面前露脸的机会,东兴港护卫队兵力不断的扩充,听说要成立团,他可是憋足了劲与李健争个高低,抢夺正团长的位置。
“报——,敌船已进入三百步范围,已进入所有弗朗机炮有效射程。”传令官小跑过来立正禀报道。
刘思武看了前方一眼,略一沉吟,便道:“令一号二号弗朗机炮瞄准右起第一艘船,自由炮击一个基数,叫他们都瞄准了打。”
早就憋足了一股子劲的大号弗朗机炮手一听这道命令,一个个都是喜形于色,立刻就忙活开了,隔三差五就实弹练习打靶,一个个早就没劲透了,如今有活靶,而且还是自由炮击,怎不叫他们心花怒放?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随即在海面上回荡开来,“打中了,打中了一艘!”一个炮手兴奋的喊到。
一排长王带福急步上前就是一脚,“火炮复位!”说着便高声骂道:“看清楚,是打中了中间那艘!还好意思喊,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赶紧的,第二轮炮击!”
挨了一脚的炮手这才留意到是误打误撞击中了中间的那艘船,登时脸上就火辣辣的道:“是,火炮复位!”
不得不说,弗朗机炮的炮击频率真不是红夷大炮能够比拟的,短短不过十数息,第二轮火炮的轰鸣声又响了起来。
胡万里捂着耳朵,张着嘴,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那几艘沙船,确实是打中了,而且是正中主桅杆,在弹丸巨大的冲击下,那桅杆就象一根稻草似的斜斜倒了下来,船上的人员东躲西藏的乱做一团。
见这情形,刘思武亦是一笑,暗道了一声侥幸,海上风浪大,火炮瞄准不易,不管是瞄准的还是误打误撞的,头一轮炮击能够命中一炮,就是撞大运了,这也是他下令集中火力打一艘船的缘故,王富贵船上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第一轮炮击全部落空,都打在对方的后面,他倒是不骄不躁,静静的观看着。
两艘船上十几门大号弗朗机炮比赛似的一门比一门打的欢,六艘沙船前后不时腾起老高的水柱,看着这情形,贺阳盛保的脸色登时就跟刮过的骨头一样,惨白惨白的,瞧着让人渗的慌,火炮他不是没见识过,但一艘船上有如此多大威力的火炮,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这是海商还是大明的水师战船?他不由有些恐惧,不会,短短几年时间,大明水师不可能变的如此恐怖!几年前,在大明宁波为争夺对明贸易的利益他们大内氏在大明烧杀劫掠,跟大明的水师不是没有交过手,对方完全是不堪一击,这才几年时间?大明竟然就有如此恐怖的战船?
杉武近江同样是看的目瞪口呆,从来未见过,也没经历过这种恐怖的情形,他心里充斥着无比的惊恐,稍一迟疑,他才道:”阁下,离着对方还有半里远,就有两艘船被击中,阁下,咱们损失不起,转航吧。”
“逃?”贺阳盛保看了一眼船队四周不断腾起的水柱,微微摇了摇头,道:“在如此密集的火炮前转向,只能死的更快。”说着,他一咬牙,恶狠狠的道:“已经没有退路了,冲上去,咱们还有一战的机会。”说完,他“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向前一指,高喝道:“冲上去!”
话声才落,接连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在他耳边响起,侧首一看,他立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左边的一艘船碎木四溅,人影横飞,右边船舷已被打烂老大一片,甲板上也是破烂不堪,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他不由恐惧的喝道:“冲,冲上去!冲到船下就安全了。”(未完待续。。)
第277章 牛刀小试
见对方居然不逃,仍然是不要命的直接往前冲,刘思武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五轮炮击,对方已有三艘船被击中,两艘被重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仅有四艘还有一战之力,想靠近接弦战?门都没有!略一沉吟,他便沉声道:“传令,四、五号弗朗机炮换上散弹,三号弗朗机炮zì yóu炮击!”
下完命令,他便转身向胡万里敬礼道:“少爷,此战已无悬念,对方如今已经在百五十步开外,属下恳请少爷回舱避一避。”
胡万里知道他是担心对方船上有小型弗朗机跑,不过,他在此时回舱躲避不仅不利于稳定军心,也有损失他在护卫队的威信,当即他便摇了摇头,大声道:“有如此密集的炮火压制,他们纵然有火炮。”
话未说话,战船便猛的一震,密集的火炮声立刻掩没了他的话声,三号弗朗机炮的数量要胜过一号和二号的总和,其数量是战船上最大的,这一开炮,船上的炮声便不再是断断续续的,而是接连不断恍如放鞭炮一般。
胡万里此时倒不担心战局,反倒担心脚下的战船能否承受的住如此多的火炮密集炮击所产生的后坐力,火炮多了,又是zì yóu炮击,难免会出现数门火炮同时开炮的情形,这些由商船改装的训练用战船怕是经不起如此震动。
“火炮复位!”二班班长郭大山也不管一众炮手能不能听见,边打手势边咬牙切齿的喊道,以发泄心头的不满,打了七炮,居然一炮没打中,他一张脸已胀的通红。七手八脚将火炮推回原位之后,他才沉声道:“清理炮膛。”
说着,他便望向左手第一艘敌船,他早就留意到那艘船的船头上那个向前举着倭刀的家伙,那家伙与众不同,身上穿的是铠甲。应该是他们当家的,可惜前面一炮没打中,打近了点。
“报——炮膛清理完毕。”炮手高声禀报道。
郭大山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却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实弹训练的多了,配合了无数次,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手势,相互间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指了指油布拖把,他才道:“擦油。”
连着打了七炮,不仅炮膛发热,几个炮手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他有意缓和一下。弗朗机炮前后是惯通的,清理炮膛、擦油这些都相当简单,一点不繁琐,在有条不紊的完成了填装子铳。固定子铳之后,郭大山这才沉下心来瞄准。
瞄了一下。在后座又添加了一个楔子之后,他又瞄了瞄,这才沉声道:“点火。”
“轰”的一声的闷响,五斤重的弹丸从炮口激shè而出,郭大山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那首敌船,呼啸的弹丸正中目标沙船的船头。巨大的冲击力立刻就将沙船的方头打的稀烂,原本快速前进的沙船猛的一震,随即便斜横了过来。
一见这情形,郭大山不由兴奋的一挥拳头,高呼道:“中了。打中了!”
炮声震耳yù聋,战船上硝烟弥漫,没什么人留意到郭大山的欢呼,三号弗朗机炮用的是两斤重的弹丸,杀伤力虽然无法与用三、五斤重弹丸的大号弗朗机相比,但在二百步的距离内,穿透力亦相当惊人,沙船虽然结构坚固,但肋骨稀疏,船壁厚不过寸许,在三号弗朗机弹丸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一旦被击中,就是一个大窟窿。
随着三号弗朗机炮的加入,仅仅只是三轮齐shè,六艘沙船便再无一艘是完好无损的,不仅四处漏水,被重点照顾的风帆亦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一直站在船头紧张的注视着敌我态势的胡万里见此情形,立刻打手势,示意刘思武停止炮击,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战船被震散架。
见胡万里下令,刘思武立刻毫不犹豫的命令号手吹号,停止炮击,随着嘹亮的号声响起,炮声很快就平息下来。
胡万里随即沉声道:“对方已然逃无可逃,马上着人检查战船受损情况。”
检查战船受损情况?刘思武不由一愣,对方船只根本就没能靠近,也没有有火炮还击,战船哪里来的损伤?转念他才明白过来,胡万里是担心火炮的后坐力,他当即便下令道:“满帆,转舵,仔细检查战船受损伤情况。”
恍如噩梦一般的火炮轰鸣声终于消失了,海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的碎木块,风帆碎片,不少落水的人在海中挣扎呼救,六艘沙船无一完好,都是帆断船漏,两艘被重创的沙船正在慢慢下沉。
所有的倭寇都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恶梦,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震耳yù聋的火炮轰鸣声,沙船四周高高激起的水柱,肉眼可见带着令人恐怖,头皮发麻的尖利呼啸声的黑sè弹丸,都消失了?
杉武近江费力的将穿着一身铠甲死沉死沉的贺阳盛保推上船,随后才翻上船,这才发现船舱中积水已经快近半尺,扫了一眼仍然有些呆愣的兵丁一眼,不由怒骂道:“都是死人?堵窟窿!赶紧的堵窟窿。”
听的命令,一众兵丁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手忙脚乱的开始堵漏洞往外舀水,贺阳盛保没受什么伤,关键时刻,杉武近江将他推下了海,不过这一身铠甲也差点要了他的命,缓缓解下铠甲,他才喝道:“船令,打捞落水的人,所有的船只向我靠拢。”
靠拢?想到对方那密集的火炮,杉武近江连忙叫道:“阁下。”
“无路可走了。”贺阳盛保yīn沉着脸摇了摇头,随即吩咐道:“看看宁波人死完了没,叫他们喊话试试。”
东兴港战船上,一众兵丁神情轻松有条不紊的清理擦拭火炮,清点弹药,不时传出几声轻笑和吹嘘,船头上,刘思武俯身看着一片狼藉的海面,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侧首看了一眼同样在打量战场的胡万里,稍稍沉吟,他才直起身,试探着道:“少爷,东兴港如今劳力奇缺,这些俘虏少说也有四五百人,能否将他们充作苦力?”
充作苦力?胡万里收回视线,转首扫了一眼战船上忙碌的情形,他对倭国人实是没有半丝好感,他更清楚,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几年之后,就有大批的倭寇荼毒东南沿海数省数十年,给大明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对这些俘虏,他根本就不想留活口,一则是出于对倭寇的痛恨,二则也担心他们万一有人幸存暴露东兴港的战力,不论是海商、大明朝廷还是倭国,在听闻这种战力之后都会引起恐慌,他如今可不想树大招风,再则,这些俘虏留在东兴港,将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这跟买卖的奴隶完全是不同的xìng质。
正自沉吟,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阵整齐的“救命!救命!”的呼声,听声音竟然有百余人之多,刘思武眉头一皱,道:“少爷,是大明百姓。”
“是宁波官话。”胡万里轻声道。
“少爷,救还是不救?”刘思武轻声请示道。
能不救吗?胡万里暗自腹诽,若是倭寇,杀了也就杀了,但是大明百姓,就是另一回事了,总不能当着如此多的护卫队兵丁残杀他们,天知道他们是海寇还是被倭寇掳掠的百姓?微一沉吟,他便吩咐道:“叫快船过去接应,看看是何反应。”
“属下遵命。”刘思武忙应道,转身吩咐完通信兵,抬头便见伍子顺快步行来,他不由心里一喜,他着实有些不明白,用俘虏充当苦力,这好处是明摆着的,为何胡万里却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这事的让伍子顺问问,他毕竟呆在少爷身边的rì子长些,当即便快步迎了上去。
伍子顺也是为俘虏而来,听的刘思武让他出面探问,不由微微笑了笑,道:“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你自己问,我在旁给你敲敲边鼓,这不是什么犯忌的事情你怕什么?”
二人的情形,胡万里早就瞧在眼里,待的二人在身后停下脚步,他便含笑道:“你二人在嘀咕什么事情?”
刘思武当即直接道:“少爷,小的愚钝,不知用倭寇充当苦力是否有甚不妥?”
听的这话,胡万里转过身来靠在船舷上,扫了二人一眼,道:“伍子顺又是为何而来?”
“回少爷,东兴港既然在开辟至倭国的航线,小的想留一批俘虏做为探子打探倭国的情报。”伍子顺忙立正回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胡万里,对于倭国,即便大明不打,东兴港迟早也要打,确实有必要未雨绸缪,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待战船受损情况禀报上来再说。”
话音刚落,就见通讯官小跑而来,立正禀报道:“报——,正北向发现船队,初步判断在四艘左右。”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一笑,海上这么热闹?刘思武已是沉声道:“再探。”待的通讯官离开,他才看向胡万里道:“少爷,会不会是前来接应的倭寇?”(未完待续……)
第278章 双屿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若是我不在船上,你会如何判断,如何应对?”
听的这话,刘思武不由一喜,少爷这明摆着是考较他,微微沉吟,他便道:“眼下已是冬月,转眼便是下南洋的海贸旺季,江浙一带海商多会选在此时下月港打货,有海船南下,实属正常,不过,既是下南洋,则必然不会是沙船,来船若是沙船,则极有可能是前来接应倭寇的,护卫队应该先打沉这六艘沙船,再根据战船受损情况决定是战是退。来船若不是沙船,而是鸟船、福船,则可鸣炮警告,令其绕行。”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你疏忽了一点,对方纵使是沙船,亦有可能是唐千胜的手下。”
“属下惭愧。”刘思武忙躬身道。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护卫队当前的主要任务是训练,是埋头苦练,但身为护卫队高级军官,却不能埋头苦练,还要注重收集各种情报,而且不能局限于一隅之地,东到倭国,南到满刺加,这一大片海域存在的各个势力都应该了如指掌。”
“少爷训诲,属下必定谨记于心。”刘思武忙挺身敬礼道,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从倭国到满刺加,乖乖,少爷的野心可真不小,这日后定然有打不完的仗。
一名军官这时快步赶到几人跟前,敬礼禀报道:“禀少爷,经仔细检查,战船有四处地方松动,略有渗漏,主体未受影响,无碍航行。但不宜再大规模炮击。”
听的没什么影响,胡万里不由放下心来,当即吩咐道:“安排人手随时巡查,不得大意。”
“是,属下遵命。”
海面上,两艘被重创的沙船已经完全沉入大海。仅剩四艘风帆残破四处漏水的船只在一边打捞落水的人员,一边缓慢的聚集在一起,这一战,他们是被彻底的吓破了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打是没法打了,逃也没丝毫的机会,能否活命,完全得看对方的态度。
贺阳盛保赤身裹着一条床单紧紧盯着那艘缓缓停了下来的快船。马上就明白对方不会冒险靠上来,侧身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宁波海商许存志,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存志君,对方是要你们游过去。”说着深深一鞠躬,道:“拜托了,诸位。”
“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会全力游说。”许存志回了一礼,这才脱点身上的衣服。对一众人点了点头,带头跳入海中。
虽是冬月。但海水并不冷,海面上风大,衣服湿了的人呆在船上还不如海水中暖和,况且谁都知道能上对方的船只,活命的机会大的多,一见许存志带头。船上十几个宁波人立刻跟着跳入海中。
杉武近江这时也发现了北方有船只过来,连忙凑到贺阳盛保身后,轻声道:“阁下,北方有船队正向这里赶来,会否是宁波人的船队?”
略一沉吟。贺阳盛保便沉声道:“不管是友是敌还是不想干的,对咱们都没任何好处,命令四艘船不得分散,全部降帆,以免引来炮击。”
两盏茶后,刘思武便从快船返回,赶到船舱向胡万里禀报讯问宁波海商许存志的结果,原来宁波沿海多岛屿,双屿一带有不少可以建立港口的地方,这许存志见月港经营的有声有色,有心仿效,联合了几个海商打算在宁波附近的打造一个私港——双屿港,专门经营对倭国的贸易,倭国西海路大名——大内义隆也想开通对大明的海贸,双方一拍即合,联手在东海劫掠过往海船以壮大实力。
简要的禀报完,刘思武接着道:“他们提出愿意用白银赎回所有的俘虏,具体数额可以详谈。”
双屿港!胡万里皱着眉头轻声念叨了几遍,这名字他隐隐有些印象,回想了半晌,他才想起来,王直!这个嘉靖时代大名鼎鼎的明代“汉奸”王直在浙江的基地就是双屿港,而且这双屿港的规模好像还蛮大,不知道王直现在是否已暂露头角?
愿意用银子赎回俘虏?数额详谈?胡万里稍一思忖,便断定这群倭寇来历不简单,若是不缺银子,他们也犯不着在海上抢劫。
伍子顺这时却是开口道:“少爷,这西海路大名——大内义隆是不是就是引发宁波争贡之役的大内氏?”
“有可能。”胡万里微微颌首道:“不过,此事现在不急,拉回东兴港再慢慢细问不迟。”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刘思武,道:“既然他们是准备建私港,不管来的船只是沙船还是福船,都要大力提防。”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刘思武忙应道。
来的是四艘福船,在听闻鸣炮警告之后,离着老远就改了航线远远的绕了开去,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暗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当即下令将所有倭寇一个不留的全部接上战船,返回东兴港。
倒不是格外重视这批倭寇,对胡万里而言,这些倭寇也就是一笔数额不小的白银而已,之所以改变行程,实是担心战船出问题,独自乘坐快船去杭州,刘思武定然不会同意,他自己也有些担心,杭州湾那片海域不仅有唐千胜一股新出道的海盗,还隐藏着双屿港这等势力,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战船返程之后,胡万里便吩咐,将为首的宁波海商许存志带来,对于这批倭寇的来历,对于双屿港的情况,他都相当感兴趣。
被带进船舱,许存志迅速的瞥了一眼舱里的情形,舱内只有三人,先前见过面的头目和一个相貌丑陋的少年分站在一个神情有些威严的年轻人的两侧,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可能就是月港的大当家——谢文昌。
身为宁波海商,自然认的月港的旗帜,他老早就注意到这两艘船上悬挂着月港的蓝色三角旗,也听闻过月港的大东家是一个年轻的秀才,只是没想到月港还有这等威力巨大到令人恐怖的战船,难怪月港的声势越来越大,他立刻乖巧的跪下行礼,道:“小的宁波海商许存志拜见月港谢大当家。”
胡万里稍稍打量了他两眼,应是三十出头,留着一圈络腮胡,显的有些粗犷,身材也较为壮实,一口宁波官话十分地道,见他错将自己误认为是谢文昌,他也不否认,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身着铠甲的为首倭寇是什么身份?若有半句不失,捆了手脚丢进海里。”
“小的不敢。”许存志面色恐慌的说道,刘思武先前对他们是分成几拨讯问关押的,他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说出去,小命要紧,他哪敢隐瞒,连忙回道:“回谢大当家的,为首倭寇乃是西海路大名——大内义隆的部将贺阳盛保。”
部将?胡万里对倭国的官职一点都不知道,当即问道:“部将,是将军还是官职?”
许存志一楞,部将是地方大名手下地位较高的官员,这东西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灵机一动,他便道:“是官职,相当于咱大明的千户。”
千户?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胡万里登时就没了兴趣,随即问道:“大内义隆可是嘉靖二年宁波争贡之役其中的一个大名?”
“是......。”许存志稍一犹豫,才道:“争贡之役是大内义新,是大内义隆的父亲。”
父债子还,是这个大名就行了,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便转了话题,道:“双屿港有几个合伙人?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听的这话,许存志不由谨慎起来,双屿港可说是在抢月港的生意,稍有不慎,他可能就是下海喂鱼的下场,见他迟疑,胡万里轻轻一挥手,道:“丢下海去。”
刘思武立刻喝道:“来人。”
许存志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叩头道:“谢大当家饶命。”说着便急忙说道:“双屿港是三家合伙,福建的邓达、宁波的卢家和许家。”
福建的邓达?胡万里眉头一皱,看向伍子顺道:“可曾听闻过此人?”
“未听说过。”伍子顺微微摇了摇头。
胡万里随即看向许存志,沉声喝问道:“双屿港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
“回谢大当家的。”许存志连忙说道:“前年,邓达引弗朗机商船前来双屿私贸,卢许两家从中得利不少,去年,见邓达再次引弗朗机商船前来,这才起意仿效月港,卢家负责联络暹罗、真腊,许家负责联络日本,双屿如今并未成气候,亦无甚规模。”
才刚刚起步?难怪他在宁波停留两日也没听到丝毫风声,微微沉吟,他才冷笑道:“好大的手笔!”
听的话语不善,许存志吓的连连叩头道:“谢大当家绕命,早知月港实力如此雄厚,借一万个胆子,咱们也不敢起心仿效,许家这就退出.....。”
“带下去。”胡万里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宁波双屿有人仿效月港,不知道广州有没有人仿效?月港风头确实太盛了,让无数野心勃勃之辈眼红不已,东兴港必须在近期露一露獠牙,震慑一下有野心的海商,否则,各地的私港将会象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未完待续。。)
第279章 杭州
待的许存志被押出舱,刘思武跃跃欲试的道:“少爷,绝不能允许双屿另建私港,回头护送少爷前往杭州,护卫队能否顺道将双屿港彻底洗劫一番,绝了他们的念头?”
“那倒犯不着。”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洗劫双屿动静太大,惊动宁波府官员,则得不偿失,更何况唐千胜如今还盘踞在那一片海域。”
听他提及唐千胜,刘思武一蹙眉头,道:“怪哉,宁波卢许两家何以没招揽唐千胜这股人马?”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不摸清唐千胜的底细,他们岂敢轻易招揽?唐千胜乃南京哗变水师,在南京闯下泼天大祸,朝廷正四处缉拿,他们摸清了底细更不敢招揽,再说了,即便他们敢招揽,唐千胜也未必敢入伙。”
“少爷......。”伍子顺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那片海域地理位置极佳,不论是对倭国贸易还是跟南洋、西夷贸易都甚是便利,且江浙物产富饶远胜福建,实是建私港的上佳之地,以东兴港火炮之利,纵使朝廷派水师围剿,亦只能铩羽而归。”
“不妥。”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双屿与月港不同,江浙乃朝廷财赋重地,私港规模一大,必然招来朝廷水师围剿,围剿不成,必然会厉行海禁,不准片板下海,甚至可能逼迫百姓迁移,那咱们可就成了罪人,更为可虑的是,朝廷可能会因此再也不敢提开海之事。”
“小的虑事不周,还望少爷恕罪。”伍子顺有些讪讪的说道。
“无妨。”胡万里微微一笑,道:‘遇事不仅要勤于思考,而且要善于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考虑,多历练几次就好了,少爷象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虑事同样不周全。”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正所谓见微知著,举一反三。双屿有海商企图建私港,其他地方怕是也有,特别是广东的广州府、潮州府、福建的福州府、浙江的温州府,这些地方沿海皆多岛屿,不可不防,你们通过各种渠道都详细打听一下,至于邓达以及卢家和许家,打探一下他们的船队情况,不能轻易放过。”
“属下遵命。”刘思武、伍子顺二齐齐立正应道。
东兴港。护卫队军营,李健领着众兵丁跑完十里晨跑,回到军营刚刚洗漱完,就见一名兵丁一溜小跑而来,急声报告道:“报告李营才,山头警戒哨报告,护送少爷去杭州的两艘战船和一艘快船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李健一愣,马上就意识到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当下便问道:“船的状况如何?”
“船只完好,航速甚快。”那兵丁忙回道:“预计半个时辰就能进港。”
李健点了点头。立刻沉声吩咐道:“传令,所有的训练战船不得出港,备好淡水食物和弹药,随时待命。命令二营,两盏茶后集合。”
当三艘船驶进港口,李健早已带着全副武装的二营在码头恭迎。远远看见胡万里立在船头,他才彻底的放下心来,他着实不敢想象,胡万里若是有什么闪失,东兴港将会是什么情形?
船一靠上码头。李健便迫不及待是上了船,快步赶到胡万里跟前,敬礼之后,便问道:“少爷,出了什么变故?”
胡万里扫了一眼全副武装的二营,和整装待发的几艘训练战船,微微一笑,道:“遇上一股倭寇,战船被火炮震松了,叫船匠仔细检查一下战船。”
一听这话,李健不由大为放心,忙响亮的道:“是!属下这就安排。”说着,他便取出一个小竹筒道:“南京昨日送来的鸽信,首辅张阁老上疏反对三权分立,内阁以及六部九卿大员纷纷跟着上疏反对三权分立。”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一阵无语,张璁尚在回京途中,便以五百里加急上疏,态度鲜明的反对三权分立,这也忒急了点,看来三权分立引起的争议颇大,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着急。
张璁这一反对,形势必然急转直下,不仅持观望态度的文官会加入反对的行列,一众武勋的信心也会被大受打击,他和周志伟、魏一恭几人也必然会倍受攻讦。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微微沉吟,才吩咐道:“准备战船,马上。”
“是。”李健兴奋的说道:“战船和二营兵丁随时可以。”
一见李健直接抢差事,刘思武不由急了,连忙说道:“少爷,这可是一营的差事.....。”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争,一营留守,所有俘虏全部做苦力,不能让他们吃饱,一人每天最多一斤口粮,仔细甄别,将倭寇和大明百姓分开关押,那几个头目,不用他们做事,蒙眼带往内城分开关押,要严防他们闹事。”
“是,属下遵命。”刘思武有气无力的应道。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好好总结这次实战的经验,随舰的郎中、船匠不能少,开炮要防止齐射,过年我回来检查,经得起检查,年后下南洋,给我好好训练。”
一听这话,刘思武登时精神抖擞的道:“请少爷放心,属下必定不负少爷所望。”
仅仅在东兴港停留了盏茶时间,胡万里连东春园都没回,便换了战船扬帆赶往杭州,张璁既然已经上疏公开反对三权分立,他就必须尽快赶去杭州,预料不错的话,京师文官、地方士林马上就会掀起大规模的攻讦,若是能辞官,自然是越早越好。
杭州城艮山门外,一艘小船沿着运河缓缓的靠上一座简易的小码头,船家挽着缆绳跳上岸,熟练的将船拉靠上码头,而后将缆绳在石墩上缠了两圈,随手打了一个结,这才扬声道:“客官,到杭州啦。”
话音未落,一位年约四十,气度雍容,身着一袭灰色长衫的文士从船舱中钻了出来,随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小厮,上的岸来,那文士摸出两块银元递给船家,含笑道:“多的算是赏钱。”
“谢客官赏。”那船家麻利的一躬身,满脸堆笑的道:“客官您请。”
小厮显然是头一次来杭州城,好奇的大量了一下运河两边的繁忙情景,这才快步跟上,仰着脸道:“薛先生,瞧这码头的热闹景象,丝毫不比南京差啊。”
“岂不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薛先生一边拾级而上,一边说道:“南宋以杭州为都城,历时一百四十余载,其繁华富庶丝毫不逊色南京,其景色则更胜南京几分。”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别东张西望的,咱们今儿还是赶到清波门外的西湖边。”
去西湖?那小厮登时喜形于色,他可是早就听闻过西湖之名,听说比莫愁湖美远了,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这位薛先生不是别人,正是胡万里的师爷薛良辅,他在南京接到胡万里的鸽信,让他马上赶到杭州清波门外西湖边的‘三塔客栈’,他便预料到有大变故,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就雇船赶来。
薛良辅虽然来过杭州数次,却仍是不太熟悉,不过,对于清波门和西湖,他还是很清楚的,知道从艮山门到清波门有很长一段路,入了城,他便叫了一辆骡车,说了地方谈妥价钱便上了车。
杭州大街皆是清一色的石板铺砌,骡车并不怎么颠簸,薛良辅上车便闭目养神,两日前,船过嘉兴,他便听闻,才复出的首辅张璁五百里加急上疏,态度鲜明的反对三权分立,很显然,胡万里急召他来杭州就是为了此事。
如今这情形,胡万里的处境可说相当不妙,原本嘉靖对三权分立态度较为含糊,在刻意挑起对三权分立的争议之时,他又复诏张璁重掌内阁,而提出三权分立的胡万里和上疏支持三权分立的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三人又都是张璁的得意门生,可以说大多数官员都认为张璁会支持三权分立,所以朝中重臣都未掺和三权分立的争议,对胡万里的攻讦也不是太多。
如今张璁公开反对,朝中重臣亦纷纷跟着攻讦三权分立,而嘉靖又不置一词,胡万里这个始作俑者必然会遭受潮水一般的攻讦,胡万里会是何反应?又该如何应对这个变故?
三权分立不仅是损害文官的利益,也损害了士子的利益,为今之计,胡万里唯有请辞,躲回漳州农学院,这是最好的法子,但是胡万里早就有了这个思想准备,也跟他商议过,没必要巴巴的让他跑一趟杭州,他该不会是改变了主意,打算顶着干?又或者是跟张璁闹翻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骡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夫在外恭敬的唤道:“客官,三塔客栈到了。”
薛良辅下的车来,才发现天色有些暗了,刚结了车钱,小二便迎了上来,哈腰道:“客官住店?小店还有上等客房。”
“住店。”薛良辅漫声应道,正琢磨如何跟他打听一下胡万里是否住在这里,小厮却拉了拉他的衣角,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人好像是徐小姐。”(未完待续。。)
第280章 辞官之道
徐小姐?薛良辅微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南京的徐清曼,他连忙抬头看去,便见一个模样俊俏,身着淡青色长衫的书生带着一个小厮从店里缓步出来,他从没见过徐清曼,当下便看了小厮一眼,轻声问道:“你没认错?”
“不会错的。”那小厮自信的道:“小的看人还从未走眼。”
薛良辅微微一笑,道:“那倒省事了,你去问问,看看老爷在哪个院子?”说着,他便对小二道:“赶了一天的路,去弄几个拿手菜,烫一壶酒。”
小二一听,忙点头哈腰的道:“客官里面请。”
却说那小厮快步迎上那书生,见有人来往,便躬身一揖,道:“敢问可是徐公子?”
那书生打扮的女子正是徐清曼,听的唤她徐公子,不由疑惑的打量了那小厮一眼,身后小厮装扮的丫鬟已是警惕的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听是女声,那小厮便知没认错人,忙回道:“小的是侍候薛先生的,刚赶到此地,不知老爷住在哪处院子,还望公子见告。”
薛先生?胡万里的师爷?徐清曼嘴角一弯,道:“你家老爷名讳......”
“小的家老爷姓胡,字长青。”
果然是胡万里的师爷到了,徐清曼登时展颜一笑,她这段时间日日前来询问,始终没有胡万里的消息,一晃已是二十余天,她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不想胡万里的师爷却来了,看来胡万里这几日定会赶来,微微沉吟,她才道:“你们是从何处赶来杭州的?”
那小厮哪里知道她是在套话。还以为是不相信他的话,当即如实回道:“回徐公子,小的跟先生是从南京乘船经运河而来。”
听的这话,徐清曼不由微微一怔,运河北起镇江,经丹阳、常州、无锡、苏州、吴江、嘉兴、桐乡至杭州。很显然,胡万里不在苏州,更不会在扬州,他去哪里了?这小厮不可能撒谎,微微沉吟,她便含笑道:“你家老爷尚未赶来,你们且在三塔客栈住下,估摸这两日你家老爷就会赶来。”
听的小厮回来禀报,薛良辅已是隐隐猜到。胡万里想必是出海去月港了,多半是去借银子的,转念一想又不对,长青园并不缺银子,再则,徐清曼怎会也到杭州来了?而且也在这里等候?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他也懒的费神琢磨。估摸胡万里应是在海上耽搁了,耐心等待便是。当下便叫道:“伙计。”
“哎——来咯。”小二忙颠颠的迎上来,笑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贵店可有独院?”
“有,后面一溜五个院子,皆是独门独院,后临西湖,景色宜人。环境清幽。”小二知道遇上贵客了,忙不迭的介绍道。
“那好。”薛良辅微微笑道:“挑个清雅点的院子,送些热水过来,我要沐浴,稍后再将酒食送到院子来。”
“是是是。稍后马上送来,贵客请随小的来。”小二忙恭谨的道。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日,一直到第三日午间,在店门巴巴苦候着的小厮才见胡万里从车里下来,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就地跪下道:“小的叩见老爷,薛先生在后院候着老爷”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们何时到的杭州?”
“回少爷,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不是遭遇倭寇,来回折腾浪费了四日功夫,倒是刚好同日抵达杭州,“前面带路。”
薛良辅这几日都没出门,每日都是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品茶读书,听的院子里传来几人的脚步声,立刻意识到是胡万里来了,连忙起身出门查看,一见果然是胡万里来了,便快步迎了上去,拱手一揖,才轻笑道:“东翁可算是来了。”
“让先生久候。”胡万里还了一揖,含笑道:“一路还算顺利吧?”
薛良辅点头道:“顺利,东翁屋里请。”
进屋落座,斟上热茶,薛良辅便道:“东翁急召晚生,可是为张阁老反对三权分立一事?晚生船过嘉兴,便已听闻张阁老上疏反对三权分立之事。”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学生一直在琢磨这事,为今之计,唯有辞官,学生欲彻底干净的辞去所有官职。”
彻底辞官?薛良辅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东翁拜会张阁老......不欢而散?”
“学生岂敢如此任性。”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恩师的意思是让学生上疏引疾请辞,暂回农学院,安心推广耐寒耐瘠之农作物。”
听的胡万里并未与张璁闹翻,薛良辅不由暗松了口气,张璁虽然反对三权分立,但仍然设身处地的为胡万里着想,这个安排与他们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胡万里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彻底辞官?
不待他开口相问,胡万里已接着着道:“特意请先生前来杭州相见,是请先生斟酌一番,上疏引疾致仕或是辞官归隐,甚或是是直接挂冠归去,有何隐患,是否可行?”
听的这话,薛良辅缓缓的端起茶盅,啜茶不语,胡万里这话透露了两层意思,一是辞官的念头较为坚决,二是他并非真正的想归隐,而是缓兵之计,风头之后再伺机东山再起。既然并非是真正归隐,那就无须担忧。
默然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引疾致仕,可享受致仕官的相应待遇,有加官晋阶、荫补子孙,冠带还乡、班列朝会等等礼遇,通常要发给俸禄、赏金赐物等,东翁尚不到而立之年,入仕不过三载,且素无病史,引疾致仕,不合朝廷定制,断无可能。
辞官归隐乃是弃官而隐,无待遇可言,亦无任何礼遇,更无俸禄赏赐可享,虽则如此,但仍有起复的机会,直接封印挂冠而去,倒是有几分洒脱,不过,日后再想出仕,则是千难万难。”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东翁风华正茂,满腹经纶,若论经济之道,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其右,封印挂冠,自绝仕途......。”
话未说完,胡万里微微一笑,道:“那就自绝仕途,封印挂冠!”(未完待续。。)
第281章 脱离门墙
自绝仕途,封印挂冠!薛良辅鄂然不解的看向胡万里,入仕三年,就一路迁升到四品大员,跻身高级官员之列,而且深受皇上赏识和当朝首辅的器重,可谓前程一片灿烂,他竟然要封印挂冠,自绝仕途?开什么玩笑?
见他一脸鄂然,胡万里含笑道:”学生对辞官的程序不是很清楚,学生官秩四品,若要辞官归隐,须的上疏恳乞,皇上允准,吏部下文之后,方才能够辞官归去,而封印挂冠,则只须上疏辞官,不待皇上谕旨,不等吏部下文,便可封印挂冠,径直离去,可是如此?”
见他不似说笑,薛良辅登时就急了,连忙拱手一揖道:“东翁前程似锦,深受皇上赏识,又蒙张阁老器重,入仕三载,上疏建言革除驿站之憋,建农学院、推行北方官话,上疏钱法革新九条,发行彩票,可谓是上一本准一本,实是圣恩深渥,师恩深隆,岂能稍遇挫折,便自绝仕途,封印挂冠?
如此,皇上如何看东翁,张阁老又如何看东翁,满朝文武,天下士子又如何看东翁?晚生恳祈东翁三思。”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敛去了笑容,有些黯然的说道:“事到如今,先生认为学生还有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皇上和张阁老的看法,东翁难道也不在乎?”薛良辅追问道。
“当然在乎。”微微一顿,胡万里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不过,几年之后,我能让他们彻底扭转对学生的看法。”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暗叹了一声,别说是身处高位者。便是一般人,一旦对某人形成了不良的印象和看法,岂是轻易能够扭转的?微微沉吟,他才轻声道:“东翁这又是何苦?”
胡万里端起茶壶为他续了半杯茶,这才缓声说道:“有些事情,身在官场。反而无能为力,学生想暂时跳出官场。”
什么事情是官场上无能为力的?薛良辅不由满头雾水,略一沉吟便反应过来,胡万里可能指的是开海,他在龙溪县衙便知道胡万里与月港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他之前还上疏恳祈过朝廷开海,这段时间怕是也在海上,不过,不通过朝廷。如何能促使朝廷开海?
这就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稍稍犹豫,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道:“东翁指的是开海?”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我算是想明白了,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涉及到利益,哪怕是蝇头小利。亦没人会轻易让步,更别说是开海这等牵扯到方方面面利益的大事。就算在朝堂上再争个数十年,也还是个无疾而终的下场,非的剑走偏锋不可。”
薛良辅不以为意的道:“月港难道没人?东翁何必一定要离开官场?内外呼应岂不更好?”
留在官场又能怎的?窝在漳州府做农学院祭酒纯粹是浪费时间,农事他也不懂,他只能给他们指明大的发展方向,反倒是东兴港这几年更为至关紧要。再则,封印挂冠,也不是没有丝毫的益处,微微沉吟,胡万里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凡事皆有利弊。先生可曾想过封印挂冠,有何益处?”
封印挂冠还有益处?薛良辅微微一愣,他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想过,看来,胡万里是早就考虑清楚了,得激他自己说出来,略一沉吟,他便道:“晚生愚钝,只见其弊,不见其利。”
“利由弊生。”胡万里含笑道:“先生既能见其弊,不妨说说看,有哪些弊端?”
听他如此说,薛良辅估摸着他是怕考虑的不全面,凝神思忖半晌,他才开口道:“东翁若是封印挂冠而去,手头的差事皆有半途而废之虑,予人留下不负责任的印象,也会在皇上心中留下行事任性轻率、有失坚毅,不堪大用的恶劣印象,三年辛苦积攒的圣眷,一朝尽失。
再则,东翁建言三权分立,张阁老上疏公开反对,东翁随后封印挂冠,此举有破裂师生关系之嫌,陷座师于不义之嫌.....。”说到这里,他心里一惊,胡万里该不会是借此机会与张璁断绝关系吧?
见他打住话头,不在往下说,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南京西南两城赈济修复扩建事宜,农学院推广抗寒抗旱耐贫瘠农作物的事宜,彩票事宜,我都向恩师举荐了妥善的人选,该借的银子照借,不会因为学生辞官而受到半点影响,相信没人会因此而指责学生不负责任。
皇上那里,正所谓天心难测,不敢妄自揣测,至于恩师......相信恩师也不愿意学生重蹈他的覆辙。”
听的最后这句话,薛良辅不由微微点了点头,果然是借此机会脱离张璁的门墙,难怪胡万里毫不迟疑的选择直接封印挂冠的辞官方式,这实在是最好的脱离张璁的门墙的法子,而且还不会背上叛恩之罪,仅仅是这个好处,就已是千值万值,不用承接张璁的恩怨,以胡万里之才,一旦起复,必然能够走的更远。
沉思片刻,他才道:“原以为东翁是缓兵之计,如今看来,是以退为进,不过,东翁倡言三权分立,得罪文官和天下士子之事又有何妙法可以弥补?”
“无非是利益罢了。”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待的时过境迁,再分化拉拢,三权分立和开海的既得利益者岂能不摇旗呐喊?”
薛良辅微微一愣,道:“朝廷会推行三权分立?”
“三权分立利于巩固皇权,皇上岂能不动心?”胡万里笑道:“只不过推行的速度慢些罢了。”说着,他摆了摆手道:“这些事以后再谈,先生若是不反对封印挂冠,就拟份辞官归隐的奏疏罢。”
微微沉吟,薛良辅才道:“即便是封印挂冠,东翁亦要回南京办理交结,再则,事关重大,还是慎思谨行为宜,晚生这就动身快船赶回南京,拟好奏疏,待东翁回南京再定,如何?”
“那就辛苦先生。”胡万里含笑道:“若是思虑不周之处,先生尽管直言指出。”
送走薛良辅,胡万里返回正房,洗浴之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在船上睡了几天的吊床,乍然躺在平坦硬实宽大的木床上面,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舒展了几下身子,他才静下心来沉思。
直接封印挂冠而去,张璁会否理解?张璁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因此而迁怒月港,可就有些麻烦,转念想到当初朝廷争议月港开海时,张璁等几个内阁大臣和一众部院大臣多是持支持的态度,应该不至于随便改变态度和立场。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即便是有点怕,也应该给张璁写封私信,好好解释一下,尽量争取张璁的谅解和支持,最起码不能让张璁对自己产生怨恨,这封信晚上就得写,做出这个决定,他登时有些松懈,一下就迷糊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就听的李风烈的声音,“老爷、老爷,徐小姐来访。”
听的是徐清曼来了,胡万里一骨碌就翻身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埋怨道:“怎的让我午睡这么长时间?”
“小的该死。”李风烈忙自责道:“想着老爷这几日都在船上没睡好,是以没敢叫醒老爷。”说着赶紧上前帮他穿戴。
“我自己来,你去请徐小姐进来。”胡万里一便束着腰带一边问道:“你们都叫了饭食没有?叫伍子顺他们自己点,给我叫桌席面,烫壶黄酒。”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李风烈麻利的在他身后将腰带打好节,这才一溜小跑出去,胡万里整理好冠袍,略微洗漱了下便快步出了房间,赶到厅堂门口,便见徐清曼女扮男装款款的登上台阶,他不由一笑,拱手一揖,道:“徐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徐清曼白了他一眼,道:“哪里有什么徐公子?”说着一扭腰,越过他径直进了厅堂。
胡万里微微一笑,伸手阻止丫鬟跟进去,又冲李风烈使了个眼色,这才跟了进去,笑道:“路上遇上了点小麻烦,因此才来迟了。”说着便伸手礼让道:“坐,无须拘礼。”
徐清曼笑吟吟的坐了下来,道:“长青兄可是走水路而来?”
听的这话,胡万里随口便道:“刚从宁波赶来。”
宁波?徐清曼眼珠一转,道:“宁波士绅百姓上万民请愿书恳祈朝廷开海,这是长青兄的手笔?”
这事就传到杭州了?胡万里隐隐觉的不妙,微微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张阁老半月前就途经宁波。”徐清曼一双大眼睛紧盯着他,轻笑道:“长青兄难不成在宁波呆了半个多月?”
小样,想摸清我的行踪?门都没有,胡万里微微笑了笑,才道:“同年好友扬献可在温州府,顺道去转了一圈。”说着,他便关切的道:“还没用晚餐吧,我叫了一桌席面,一会儿,咱们可以好好享受一顿烛光晚餐。”(未完待续。。)
第282章 情敌
烛光晚餐?听着倒是新鲜,从他身上总是能听到新鲜的东西,徐清曼心知他是想转移话题,却是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他,苦等这么些日子,她可是一肚子怨气,白了他一眼,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难怪长青兄不愿携我同行,原来是乘船出海,这事要被人知晓,怕是又要多一条罪名了。”
胡万里偏头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微微往后一仰,毫不在意的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以我现在的处境,不在乎再多添一二条罪名。”
见他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徐清曼不由敛了笑容,肃然道:“南京也好,杭州也罢,皆是厂卫耳目众多,长青兄还是谨慎些为好,别误了大好前程。”
胡万里拱手一揖,轻笑道:“多谢清曼良言忠告,不过......。”说着他身子往前一倾,看着她道:“在下如今已没什么前程可言了,我已决定辞官了,回南京就封印挂冠。”
“封印挂冠?”徐清曼一愣,急忙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胡万里目光炽热的盯着她,沉声道:“不为什么,辞官归隐,好明媒正娶清曼过门。”
“你......。”徐清曼俏脸一红,心里登时犹如小鹿乱撞,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不可能,这家伙是在调戏她,当下便脸红红的道:“讨厌,说正事。”
“婚姻大事还不是正事,什么才是正事?”胡万里说着身子继续往前倾。
徐清曼随手端起茶盅,道:“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再不正经,我就告辞了。”
“谁拿你开心。”胡万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是说正经的,要不我发个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
徐清曼轻笑道:“这是结拜的词。”
“那苍天在上,我胡万里方才所说句句是实,如有半句虚言......。”胡万里说着,眨巴了两下眼睛,道:“后面应该怎么说?”
“有你这么发誓的。一看就没诚意。”徐清曼轻笑着道:“行了,说正事。”
“嗯,那就说正事,杭州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胡万里当即正容问道。
“不太好。”徐清曼微微摇了摇头,道:“发售彩票的几个股东反应,漕运旺季,交丝,出丝、交粮等旺季,南京至杭州水路两路皆繁忙拥挤。两日时间恐无法及时传递彩票信息。”
胡万里原本早就有意在杭州另建一个抽奖系统,只是担心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招惹非议,如今他既然打算辞官,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在杭州另建一套完整的彩票系统,也算是为在全国推广彩票竖立一个榜样,况且杭州的繁华和人口也是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竟似不亚于南京。
呷了几口茶,他才道:”两日已是极限。再拖延就会误事,杭州的繁华和人口丝毫不逊于南京,既是如此,就在杭州独立发行彩票。”
一听这话,徐清曼不由大喜,正要开口。胡万里却是伸手虚按了一下,道:“暂且别急着高兴,杭州独立发行彩票,这每年的上缴任务要上调,押金要涨。还有监督亦要加强。”
独立发行彩票,不仅是售卖彩票的时间更为充足,自主权也大的多,而且还可以吸引四周府县的彩民购买彩票,这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徐清曼当即兴奋的道:“这都是应该的,我这就邀约几位股东协商,具体的数额,长青可能定下来?”
上缴数额、押金数额,都不过是胡万里的一句话,上缴金额且不说,这押金数额对他却是相当重要,南京西南两城赈济重建除了捐输的外,都是他垫付的银两,虽说彩票每年收益不少,接管彩票的也都是要好的同年,不愁还不出,但能少垫付一点,自然最好,杭州的这笔押金,他完全可以抽走。
啜茶思忖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杭州独立发行彩票,周边方圆数十里甚至是百里之内的府县市镇都有条件购买彩票,与从南京购买彩票不可同日而语,这上缴数额暂时增加五万罢,至于押金,杭州是五个股东,一人再增一万罢。”
押金也增五万?徐清曼不由微蹙了下眉头,道:“其他四位股东且不说,广宁伯和小女子从哪里再去凑这一万两押金?”
胡万里白了他一眼,含笑道:“清曼冰雪聪明,怎的也有糊涂之时?栽赃嫁祸难道没听说过?我只认五万押金。”
这是要她将押金转移到其他四个股东身上?徐清曼立时心领神会,嫣然一笑,道:“多谢长青体谅。”
“何须如此客气。”胡万里摆了摆手,正容道:“一年为期,你们欠下的一万二千五百两押金一个大子儿也不能少,必须如数凑齐交给我。”
“怎么成一万二千五百两了?不是一万吗?”徐清曼不解的道,心里却是暗恨,一年就要二千五百两的利息,这也太狠了点吧?
胡万里嘴角一撇,道:“就因为你们没银子,才累的其他股东都交一万二千五百两,怎的,你迟一年交,还有意见?”
“没有没有。”徐清曼立时反应过来,忙迭声道:“怎会有意见,不过是多交点押金而已,岂会有意见?”说着,她殷勤的为胡万里续加了大半杯茶,这才道:“今晚我就着人去通知他们。”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我时间紧,在杭州不会九留,明日一早,就叫他们在....是博乐园吧,就在博乐园候着。”
徐清曼笑吟吟的说道:“小女子谨尊胡大人吩咐。”
“咳咳。”李风烈在门外轻咳了两声,这才行至门口,躬身道:“老爷,有位张公子前来拜访。”
张公子?胡万里不由微觉纳闷,他午时才到杭州,谁消息这么灵通?正自纳闷,徐清曼已开口道:“不见!打发他走人。”
见这情形,胡万里才知是来找徐清曼的,当下便斜了她一眼,似笑不笑的道:“这才没来几日,就给我找了一情敌?”(未完待续。。)
第283章 清曼忧心
徐清曼一张脸登时羞的通红,轻啐了他一口,才道:“下人面前也口无遮拦,这张公子是我家表弟,邀约好了去逛夜市,去南瓦坊看影戏,谁知长青今日会来。”说着,又瞟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几分是真,但心里仍是甜滋滋的。
表哥?胡万里微微笑了笑,这年头结婚结的早,既是徐清曼的表哥,少说也是二十出头了,不可能还没结婚,而以徐清曼的身份是不可能给人做小的,当即他便道:“张公子既然来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素闻杭州夜市繁盛,去逛逛夜市看看影戏亦无不可。”
话是如此说,不过胡万里对影子戏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论是纸影戏还是皮影戏,看过两次,他便再没了兴致,倒是逛夜市他兴趣蛮高,早就听闻杭州的北新关夜市和湖州夜市相当热闹,比之南京的秦淮河、夫子庙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的胡万里如此说,徐清曼不由心中窃喜,当即便道:“长青既有兴趣逛夜市看影戏,自当奉陪,不过,今晚就算了罢,长青舟车劳顿,好好歇息一晚,明晚再去罢。”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人轻笑道:“想不到清妹也有如此体贴入微的时候。”随着话声,一名二十余岁,衣着华丽的男子缓步迈了进来,道:“远有舟车,近有舆轿,何来.....。”话说到一半,看到胡万里站起身来,他不由一怔,顿时愣在当场。
徐清曼忙跟着起身道:“这位是我表哥,张乔松,字高轩。”说着又道:“这位是胡万里。字长青。”说完,见张乔松仍是愣愣的望着胡万里,她不由微觉诧异,嗔道:“表哥,还不见礼?”
“啊?”张乔松回过神来,连忙拱手一揖。道:“原来是长青兄,失敬失敬。”
这人见到自己为何发愣?胡万里不由暗自纳闷,瞥了他一眼,但见他生的唇红齿白,甚为俊朗,只是带了几分女儿味,当下连忙拱手还了一揖,道:“高轩兄无须客气。”说着便伸手让座,道:“高轩兄请坐。”随后抬头对外吩咐道:“奉茶。”
听的胡万里一口北方官话。张乔松才略微自在了些,又仔细打量了胡万里两眼,这才含笑道:“听口音,长青兄是北方人,初次来杭州?”
见他说话冒失,徐清曼不由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暗自奇怪,这个表哥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也不是上不的抬面的,今儿怎么的如此失态?
胡万里确实是第一次来杭州。但他却不敢说,当即便笑道:“高轩兄见多识广,在下是西安人,三年前匆匆途经杭州一次,连走马观花亦谈不上。”
张乔松忙热情的道:“杭州乃东南一大都会,繁华富庶不亚两京。山水之胜更是冠绝江南,长青兄今次可要多盘桓几日,好好领略一下杭州的繁华和山水。”
徐清曼微微一笑,道:“表哥想尽地主之谊?”
“既是清妹的客人,在下自是应该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张乔松微微笑道:“杭州夜市亦是一大景观.....。”
李风烈这时却在门口躬身禀报道:“老爷。酒宴已经备好。”
“送进来罢。”胡万里说着对二人微微一笑,道:“相邀不如偶遇,先让在下略尽待客之道,一起小酌几杯罢。”
徐清曼却是生怕张乔松酒后邀他们逛夜市,她今晚上可没空,得邀约几个股东,将彩票加押金和上缴任务的事情敲定,当下便盈盈起身,道:“多谢长青兄盛情,今晚还有要事,明日再回请长青兄陪罪。”说着便对张乔松使了个眼色。
张乔松还以为她不愿意跟胡万里逛夜市,忙起身一揖,道:“失礼失礼。”
见这情形,胡万里也不好说什么,当下便含笑送二人出门,返身回来看了一眼刚刚布好的席面,便吩咐道:“拣几个菜给伍子顺他们几个送去。”
徐清曼、张乔松二人出了院子,徐清曼便对几个丫鬟仆从吩咐道:“在后面跟着。”拉开距离,她才瞥了张乔松一眼,道:“表哥今儿是怎么回事,如何见到长青时会发愣?”
张乔松却是不答反问道:“这胡万里是什么人?清妹认识他多长时间了?”
“胡万里你没听说过?”徐清曼诧异的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句诗表哥总该听说过罢?”
“这人就是胡长青?”张乔松一喜,道:“胡长青到了杭州,我明日邀约一众朋友来拜会他。”
“千万别。”徐清曼连忙阻止道:“别走漏风声,胡长青是三权分立的首倡者,不定多少士子恨的他牙痒痒的,别给他招惹麻烦。”说着,她又追问道:“表哥初见长青为何会失态?”
张乔松回首看了一眼,才轻声道:“长青兄象极了一个人。”
“谁?”
“益端王长子,益世子。”张乔松一字一句的说道。
徐清曼心里一惊,道:“表哥何以认的益世子?又何时见过益世子?”
“益世子妃之母乃是为兄远房的姨娘。”张乔松缓缓的说道:“两年前,为兄到江西游历,去过建昌府,曾受益世子盛情款待。”说着,他微微轻叹了一声,才道:“象,真象,不仅容貌象,身形象,就连神态都象个十足, 就是说话口音不同。”
象谁不好,象藩王世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徐清曼稍一沉吟,便沉声道:“表哥,这话不可再对人言。”
“这有什么?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张乔松不以为意的道:“难道朝廷官员就不能象藩王世子?”
这话是不错,不过胡万里的所作所为颇有些令人费解,特别是他借着推行彩票之机建立情报系统,寻常官员根本不会做这等事情,不知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有没有关联?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微微沉吟,她才轻声道:“长青是官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张乔松侧首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道:“难道胡长青还未娶妻?”
“他妻子难产亡故。”徐清曼犹豫了下,才缓缓说道:“这些年,他一直未娶。”
“原来如此。”张乔松轻笑道:“好,这事为兄绝口不提,不过,这次是真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别,别吓着他。”徐清曼连忙阻止道,说着幽幽一叹,道:“人家头上还顶着个天煞孤星呢,还是顺其自然吧。”
次日一早,胡万里睡的正香便被小厮李风烈唤醒,睁开眼一骨碌坐起身,看了窗纸一眼,见天色才是微明,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昨晚给张璁写信熬了半夜,这还没睡的三个时辰,见他皱眉,李风烈忙陪着小心笑道:“老爷,徐小姐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
“怎会如此早?”胡万里咕哝了一句。
李风烈忙解释道:“回老爷,说是博乐园距离此地甚远。”
摇了摇头,胡万里才赶紧的起身,洗漱用餐之后,才出了大门,见他出来,车夫赶紧的迎上前躬身道:“小的见过老爷。”
胡万里看了一眼马车,又看看车夫道:“你家小姐没来?”
“回老爷,小姐先去博乐园了。”车夫赶紧道。
看来是先去博乐园与几个股东协商去了,胡万里不由轻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有什么好协商的?”为了拿到这笔押金,他可是刻意将上缴的任务定的很低,杭州之前因为考虑到来回传递消息要消耗两日时间,影响彩票的售卖,因此上缴的任务定的低,只定了十二万两,加上五万也才十七万两,远低于南京的二十四万两,杭州的人口和富庶程度都与南京不相上下,明摆着的便宜,还需要商议?
马车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一条繁华的大街停了下来,胡万里下的马车,几个股东便齐齐迎了上来,几个股东在南京都是见过几面的,相互都认识,一见几人还要下跪见礼,他连忙上前阻止道:“免礼,都免礼,又不是在署衙,无须拘礼。”
稍一寒暄,他便抬头打量博乐园,这是门脸四间,上下两层的楼房,上上下下油漆一新,跟周围的店铺相比,并不显眼,股东周大协忙介绍道:“这是前店后院的格局,进深五间,御街中段可谓是寸土寸金,实是寻不到再好的铺子了。”
胡万里点了点头,便在几人的鏃拥下进了后院,一一巡视了一遍,才进了正房大厅,径直在主位上坐下后,才扫了几人一眼,道:“杭州独立发行股票,上缴任务、押金有所变动,可都商议妥了?有无异议?”
周大协忙上前躬身道:“都商议妥了,承蒙胡大人照拂,哪里还有什么异议,不知这押金如何交?”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七日内,到南京长青园交押金,换契书,过时不至,按自动弃权论。”
七日确实有些紧,乘船昼夜赶路,也要五日,不过,谁敢说个不字,周大协扫了几人一眼,便躬身道:“大人放心,七日里准到。”
胡万里扫了几人一眼,道:“好。我在南京恭候诸位。”(未完待续。。)
第284章 算总账
胡万里来博乐园无非就是给几个股东吃个定心丸,三下五去二敲定之后,也不愿多留,随口提了几点意见,谢绝了几个股东的宴请,便在几人鏃拥下出了博乐园,见马车仍在门外候着,当即便拱手辞别,匆匆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他才发觉徐清曼竟然早就坐在里面了,不由一笑,道:“难怪后面不见你人影,原来躲在这里来了。”
“回三塔客栈。”徐清曼吩咐了一声,才看向胡万里,道:“为何如此急着要他们交押金?你不会是真的要辞官吧?”
“不错。”胡万里掀开车帘看了仍是躬身行礼的几个股东一眼,才道:“我得赶在辞官之前将事情定下来,杭州、苏州、扬州发行彩票是经皇上允准的,杭州独立发行彩票亦可算是推广彩票的一个范例,这事你无须担忧。”
“人家担心的不是彩票的事。”徐清曼白了他一眼。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那是担心我没了官身,不能迎娶你?”
“就知道油嘴滑舌占人家便宜。”徐清曼娇嗔道:“说正事,你真要封印挂冠而去?”
“如今这情形,不封印挂冠还能怎的?”轻叹了一声,胡万里才接着道:“不出意料的话,朝中一众文臣必定马上就会攻讦三权分立,我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是首当其冲,不仅是朝中文臣,地方有名望的士人亦会加入到对胡某口诛笔伐的行列之中,若不赶紧封印挂冠而去,彩票都会被牵连。”
“三权分立利于皇权,皇上对三权分立不是没表态吗?事情何至于坏到这个地步?”
“这你就不明白了,皇上不会表态。”胡万里轻笑道:“皇上即便有心支持三权分立,也只会在背后布局。不会公开与文官唱对台戏。”
虽然嘴上说不关心彩票的事情。但徐清曼占着杭州彩票发售的一成股份,哪有不关心的,见胡万里不似开玩笑,不由试探着道:“朝廷会否另外委派官员来管理彩票事宜?”
胡万里斜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才道:“一年数十万两白银的收益。朝廷岂会放任不管?”
“那小女子布置在杭州以及各府县的人手都可以招回来了。”徐清曼笑吟吟的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前来接手的官员是长青的至交好友,也不一定会用小女子和长青的人手,彩票监督事关重大,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一愣,这一点还真是疏忽了,将彩票交出去,依附彩票建立情报系统的计划就完全泡汤了。没有彩票的掩护,那就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远的,对徐清曼就没法解释。
而东兴港一旦造出能够装载三四十门红夷火炮的战船,发展速度必然飞快,不依靠徐清曼的人手,他根本不可能在江南一带建立完善的情报体系,情报的重要性他是深知的。特别是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情报就显的尤其重要。
稍一沉吟。他才道:“朝廷对彩票争议颇大,这事眼下还说不准,暂且不急,观望一下再说。”
徐清曼虽然很想顺着这个话头再试探一下他究竟与益世子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她清楚这事一个不好就可能破坏眼下这种暧昧的关系,当下便转了话题。道:“长青难的来杭州,咱们去西湖散散心,冬日里的残雪霜林亦是难得的美景。”
胡万里也有心逛逛西湖放松一下,当下便含笑道:“冬日融融,既无雪又无霜。不如去苏堤走走。”说完他便觉不妥,这年头,女子都缠脚,一双小脚可走不了多远,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低头去看徐清曼的脚。
徐清曼慌忙用长袍遮挡,羞红着脸道:“不准看。”
胡万里却是早就瞟见她的一双大脚,当下诧异的道:“清曼没缠足?”
徐清曼极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才扭捏的道:“小时候顽劣,白日缠,晚上自个又偷偷的放了,家父膝下无子,向来将我当男孩养,也就随着我的性子.....。”
见她低头不敢看自己,胡万里轻笑道:“天足好,你家老公就喜欢天足。”
“啊?真的?”徐清曼一脸惊喜的抬起头来,随即便好奇的道:“老公是什么?”
“老公嘛.....亲一个再说。”胡万里说着,便一手挑起她纤秀的下巴,一手从后揽住她,毫不迟疑的吻了下去,徐清曼惊恐的瞟了一眼车帘门,也不敢声张,半推半就的挣扎了几下,便浑身发软,任由他亲吻,感觉到快喘不过气来了,才用力的推开他。
看了一眼帘门,她才喘着粗气轻声央求道:“这里不行,让下人听见,你叫我怎么见人?”
胡万里附耳过去,轻声笑道:“那咱们去客栈?”
“美的你。”徐清曼赶紧摇头。
“那就在这里罢。”胡万里说着又凑上前去,徐清曼连忙捂住他嘴,似蚊子似的轻声道:“去西湖。”
冬月十五,午后,胡万里日夜兼程赶回了南京,在西水关换乘了一艘小船沿秦淮河而上径直进了长青园后院码头,一上岸,他便叮嘱不许泄露他回来的消息,顾不上洗浴满身的风尘,便匆匆进了师爷薛良辅的小院。
薛良辅正在房里逐份清理最近一段时间的邸报,听闻动静,忙放下手中的邸报迎了出来,见是胡万里,忙上前一揖,道:“东翁回来了。”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便直接问道:“京师有何动静?”
“很不好。”薛良辅说着,便身伸手道:“东翁请,进屋再细说。”
进屋落座,薛良辅便将一叠邸报递了过去,道:“这是近几日送来的邸报,东翁先看看。”说完,他便为胡万里斟了杯热茶,这才在下首坐了下来,胡万里略略翻了几份邸报,皆是刊载的朝中官员攻讦三权分立的奏疏,其中有两道奏疏更是直接将攻讦的目标对准他,弹劾他妄议朝政,谀言邀宠、蛊惑君上,擅坏祖制,败坏风俗,不仅攻讦他建言三权分立,连发行彩票、建言月港开海也被攻讦,而且还将他狎妓夜游秦淮的事也翻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285章 挂冠而去
遭受攻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胡万里对此并不觉意外,翻看了几份,他便缓缓将邸报放到茶几上,讥讽的道:“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都翻了出来,瞧这架势,他们是想将我一棒子打死。”
“三权分立危及到文官根本利益,却又有利于巩固皇权,东翁素来又颇受皇上赏识.....”薛良辅斟酌着道:“他们如此做,也是情理中事,不仅是针对东翁,也是做给皇上看,给天下士子看。”
说着他指了指邸报,道:“除了朝中官员的弹章,京师附近的地方官员也有不少拜章弹劾东翁,驳斥三权分立,其中不乏致仕的官员,昨日送来的邸报上竟然还刊载有顺天府生员攻讦东翁的文章。”说着,他轻叹道:“众怒难犯呐。”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沉,嘉靖虽然没有表态,但邸报上如此刊载,无疑已是表明了嘉靖的态度,要说嘉靖对三权分立不动心,那纯属扯淡,这只能说明一点,他被当做替罪羊了。
见胡万里不吭声,薛良辅呷了口茶才道:“他们形成如此大的声势就是为了打压勋臣,勋臣已经偃旗息鼓了,这几日已没人上疏力争。但对三权分立的驳斥和对东翁的攻讦,这怕是才刚刚开始,晚生窃以为,东翁在这种情形下封印挂冠而去,极不利于日后的起复......。”
“先生的意思是不辞官?”胡万里有些疑惑的道。
“辞官是必然的。”薛良辅毫不迟疑的道:“这种情形下,换了谁都的上疏请辞,晚生的意思是,东翁应上疏自辩,东翁建言三权分立毕竟不是出于私心,这结局已经不可能再坏了。”
自辩?为以后起复铺路?朝中一众文臣哪个不是精明过人。这点小伎俩岂能看不穿?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没必要费那心神,如今要防着让他们将彩票也牵扯进去,赈济鱼台水患的两府六县和南京的西南两城百姓拉下了巨大的亏空,都指靠着彩票的利润填补窟窿,跟那群龌龊官员赌不起。还是果断走人的好。”
听的这话,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确实赌不起,真要将彩票也卷进去,胡万里不仅官没了,还要欠下一屁股债,那可真是连哭都着不到地儿,他当即便道:“既是如此,那便宜早不宜迟。尽快上疏辞官。”
“不急,再等两日,我已决定让杭州独立发行彩票,让他们将押金交来再辞。”胡万里说着看了他一眼,道:“入仕三年,得先生助益良多,如今辞官,先生有何打算?”
这几日来。薛良辅早就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如今已而不惑之年。早已无望仕途,不过是挣点银子,跟着胡万里,银子是不用愁的,再则胡万里也不是没有起复的机会,而是有大把的机会起复。何必更换门庭,象胡万里这样的东翁可不好找,当下他便微微一笑,道:“东翁若不嫌弃,晚生愿意跟着东翁长长见识。”
“学生岂敢嫌弃先生?”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先生略做准备,辞官之后,咱们前往漳州,农学院须的妥善安排。”
冬月十八,胡万里一早便赶往应天府衙门,他平日极少来应天府点卯,如今又因三权分立一事成为众矢之的,满南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突然在衙门现身,一众官吏皆是大为惊讶,纷纷在背后猜测他的来意。
胡万里也不理会众人,逢人见礼,皆是含笑点头,一如平日,进的自己官署,他便唤来衙役吩咐道:“前去禀报府尹周大人,有要事求见。”
府尹周期雍早就听闻报胡万里来衙,听闻禀报,连忙道:“快快有请。”对于胡万里,他是颇为赏识的,虽然年轻,却为人稳重,做事有魄力,敢担当,就是胆子太大了些,此番惹下如此大的祸患,不知该如何收场,他也为之捏一把汗,西南两城百姓的赈济、修复、重建扩建、补偿等事宜如今才刚刚大张旗鼓的拉开序幕,每日消耗的银子都数以千计,这节骨眼上,胡万里要是出事,这个烂摊子如何收场?应天府和江宁县衙门当初可都是出了告示的。
吩咐下人泡一壶好茶来之后,他便有些心神不宁的在签押房里来回的踱步,猜测着胡万里今日前来的用意,该不会是向他求助吧?正自胡乱猜疑,亲随进来禀报道:“胡大人来了。”
“快请。”周期雍说着便踱回书桌后坐下,一见胡万里进来,他忙站起身来,虚迎了几步,待看的胡万里戴着四方巾,身着一袭蓝色长衫,捧着一个条盘,他不由一愣,定睛一看,条盘里放着的竟是官印和官袍,他登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封印挂冠?胡万里要撂挑子?
他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连忙急趋几步,迎上前道:“长青这是做什么?”
胡万里将茶盘放在茶几上之后,这才转身对着周期雍长身一揖,道:“在下出任应天府府丞以来,多蒙周大人照拂,实是不胜感激.....。”
“长青何出此言?”周期雍连忙扶起他,满脸诚恳的道:“三权分立虽则有失偏颇,但立意总是好的,文官独大对朝廷而言并非幸事,朝中有识之士皆是洞如观火,皇上亦是难得的明君,长青何至于要封印挂冠而去?
再说了,鱼台水患两府六县之赈济,南京西南两城赈济以及重建之工程,京杭苏扬四地之彩票、漳州农学院之抗寒抗旱农作物推广,这些皆是关系到国计民生之大事,桩桩件件皆离不开长青,长青若撒手不管,岂非尽皆半途而废?
就冲着这些个差事,皇上亦不会允准长青辞官,宦海沉浮,哪有一帆风顺的,入将出将者,谁个不是起起伏伏?就说长青恩师张阁老,不也是三罢三复?没有过不去的坎,长青上疏请辞,走走过场便可,何必要封印挂冠?”
胡万里心知他是担心西南两城赈济重建工程成半拉子工程,诚心挽留自己,他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不过,却是经不起推敲,京师一帮文官如今恨不的置他于死地,哪里会顾及这些个差事关系到国计民生,会不会半途而废,在文官根本利益面前,这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些道理,周期雍不可能不知,他也无须饶舌,微微一揖,他才道:“大人心意,在下心领了,封印挂冠,实是出于无奈,在下实不愿他们因人废政,慈善彩票几经弹劾,实是再经不住攻讦,能以在下一人之前程换取慈善彩票推广,余愿足矣。”
听的这话,周期雍不由一呆,胡万里封印挂冠竟然是为了保存彩票?彩票确实是屡遭攻讦,朝廷至今也不敢公开坦承是彩票是朝廷经营,也不敢派朝廷官员或者是太监打理,胡万里名义上还是应天府的府丞,朝廷也从没任命他管理彩票。
对于京师那些个官员,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攻讦官员是无所不用其极,既然攻讦胡万里,就不可能放过彩票,胡万里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胡万里可不想在这里磨叽,见他沉吟不语,便沉声道:“人无信不立,在下虽然封印挂冠,但承诺的事情绝不会食言,也绝不会撒手不管,不论是鱼台水患的两府六县赈济还是西南两城赈济重建工程,都不会半途而废,定会继续筹措银子,善始善终,绝不会拖累应天府和江宁县衙门失信于民,还请大人及时张贴告示安抚民心。”
周期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胡万里还会继续筹措银子,善始善终?为什么?他马上反应过来,胡万里如此做是为日后的起复打基础,博名望,可如今他早就名声扫地,还有这个必要吗?再说了,既是想起复,又何必封印挂冠?他难道不知道封印挂冠而去,日后极难起复?不可能,如此大事,他岂会轻率?
见他发愣,胡万里又是长身一揖,道:“烦请大人代为将官印袍服转交朝廷,大人保重。”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
见胡万里快步出了签押房房门,周期雍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追出门,道:“长青留步。”
胡万里止步转身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长青真乃奇男子。”周期雍含笑一揖,道:“能与长青同僚一场,幸何如之,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重逢,在下午时在’孙楚酒楼‘为设宴为长青饯行,还请长青务必光临。”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有些动容,他现在的处境,官场中人唯恐避之不及,周期雍却有胆为他饯行,他可不希望周期雍因此而遭受牵连,当下便还了一揖,道:“在下岂敢当大人如此谬赞,大人厚爱,折杀长青了,有此一言,便胜美酒千盅。”说完便拱手而去。(未完待续。。)
第286章 万顺合
府前街,“庆康茶楼”。
“庆康茶楼”是府前街规模最大亦是生意最为兴隆的的茶楼,官府发给“戳子”专以代人撰写禀帖诉状为业的“代书”,经验丰富,勾挂三方的讼师,一个个都在这里等候主顾上门或伺机兜揽生意。
应天府衙中胥吏差役、亲随师爷与外界通消息、讲斤头、勾结舞弊、讨价还价,亦多在这里进行,府衙审理的刑、民案件的结果以及罚款纳赎、取埃假释、籍没入官、发卖抵偿等消息也在这里最先散播。
每天上午,都是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治下各县进京办事的官吏,与府衙有往来的商贾,靠衙门混饭的各色人等都泡在茶楼里听消息,做交易,揽事过钱.....交换情报、传播各种小道消息。
胡万里这才迈出应天府府衙的大门,应天府差役陈四便脚步匆匆的进了“庆康茶楼”,立时便有七八个茶客围了上去,乱哄哄的一顿乱叫,“四哥,今儿有什么消息?”
“老陈怎的才来,一直给您留着座儿呢。”
“陈头,今儿的早点算兄弟头上。”
“忙活了一早上,还真是饿了。”陈四说着便吆喝道:“小二,照旧。”
小二忙笑道:“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陈四在众人的鏃拥下在一张桌子前坐下,这才道:“今儿没什么消息,不过却有一件轰动南京城的大事儿。”
一听这话,大厅里立时一静,陈四甚是得意的扫了众人一眼,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咱应天府府丞胡万里胡大人辞官归隐了,封印挂冠你们平日里听书没少听过吧?胡大人就是封印挂冠,洒脱而去。”
胡万里的大名在南京城可说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或许有人不知道府尹周期雍的大名,但绝不会没听闻过胡万里的大名,谁不知道彩票是胡万里发行的?谁不知道胡万里私人举债十万白银赈济重建遭受兵祸蹂躏的西南两城!
一听胡万里封印挂冠而去?大厅里立刻“哄”的一声就议论开了,胡大人辞官了,彩票是不是还照常售卖兑奖?西南两城的赈济重建的摊子谁来接手?应天府和江宁县是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的!
没人去质疑陈四这消息的真假。那么大的事,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陈四是断然不敢拿胡万里来开玩笑的,胡万里可是朝廷四品官员,大厅里立刻便响起了一片乱嚷嚷的呼声,“小二,会钞。”性急的扔下几个铜钱便往外走,转眼间,大厅里便变的冷冷清清。
胡万里封印挂冠而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在南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整个南京城都在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彩民们担忧彩票能否兑奖,西南两城的百姓担心赈济赔偿重建能否继续,米商、竹木商、石材商等一众与重建扩建工程有关的商贾亦是惶恐不安。
南京官场亦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料到胡万里如此干脆。竟然不等旨意,直接就封印挂冠而去!这无疑是自绝仕途!
周期雍自然清楚胡万里封印挂冠而去的消息传开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刻写了一份告示着人快马送往江宁县衙,令其转抄用印张贴,同时下令应天府所有的衙役差役四处张贴告示,抄写好一张就张贴一张,以免产生恐慌或是激起民变。
周期雍也不敢确信胡万里的承诺是否能够兑现落实。但他清楚,胡万里的承诺对应天府和江宁县衙门来说是一根救命稻草,先安抚稳定民心再说,在告示上,他着重突出了胡万里的承诺。信誓旦旦的保证,胡万里、应天府、江宁县衙门不会失信于民,赈济事宜,重建工程,一切照旧。
忙着张贴告示的不仅是应天府、江宁县衙门,长青园的动作也不慢,一张张盖有长青园大印,胡万里私印的告示也紧随着贴了出来,保证彩票售卖兑奖不受任何影响,西南两城的赈济重建议亦不会中断,一张接一张盖着应天府、江宁县、长青园大印和胡万里私印的告示相继张贴出来,这才消除了人们的恐慌。
胡万里从应天府衙出来之后,并未回长青园,而是径直赶往‘万顺合’银号,这是他为了发行彩票而开设的银号,彩票所得一年一上缴,他自然不会让那么多银子躺在银窖里,如此大额的银子,周转生息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可惜,自赈济鱼台两府六县灾民以来,长青园都是入不敷出。
对此,胡万里并不以为意,彩票没银子,东兴港有,月港有,他从月港拆解的银子都存在‘万顺合’银号,并且从东兴港的余银里抽调了二万做为本金。
彩票没银子只是暂时的,最多两年时间,彩票就能有大额富足的白银,再则,他还想借着彩票的推广,让‘万顺合’银号的分号开遍各地,以实现通存通兑的目标,只要能够实现通存通兑,他就能够掌控大明的经济命脉,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与情报体系不同,他如今即便是交出彩票,彩票也离不开‘万顺合’,那么多的债务和银账往来,长青园如今根本就离不开‘万顺合’。
‘万顺合’就在聚宝门内的南门大街,同样是前店后院的布局,后院就紧靠着秦淮河,也建有进出的码头,胡万里进了‘万顺合’便直趋后院,才过二门,大掌柜林哲泰便匆匆迎了上来,拱手一揖道:“少爷来了。”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问道:“点名邀请的人可都来了?”
“都到齐了,在正院大厅候着东家呢。”林哲泰含笑回道:“都是乘船从后院码头来的。”
“好,大掌柜也来听听。”胡万里说着便迈步前行,林哲泰亦步亦趋的道:“少爷真辞官了?”
“不错。”胡万里边走边道:“‘万顺合’不会受到影响,大掌柜无须担忧,安心经营便是。”(未完待续。。)
第287章 障眼法
听的胡万里这话,林哲泰不由稍觉安心,树倒猢狲散的情形他见的多了,官员失势,店铺低价转、卖典当甚至是被查抄籍没的事情屡见不鲜,乍一听闻胡万里辞官,他是真是有些沉不住气,稍一犹豫,他还是问道:“少爷,杭州、苏州、扬州三地的分号,尚未正式开张......。”
不待他说完,胡万里便道:“按计划正常开张。”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林掌柜不必焦虑,彩票不封禁,‘万顺全’就安然无事,打发走他们,我再跟林掌柜详谈。”
说着话,二人已是进了正院,严世藩、吴亦有、沈连宜、王少聪以及广宁伯刘泰之子刘淮等人闻报都迎了出来,待的胡万里走近,众人连忙上前见礼,吴亦有带头道:“小的等见过胡大人。”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官身,不要再以大人相称,进屋再说吧。”说着略微礼让了一下,便快步进了大厅,径直在主位上落座之后,便含笑道:“诸位无须拘礼,都坐。”
待的众人见礼落座,他才含笑道:“胡某辞官,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诸位想来心里也是没底吧?匆匆召集诸位前来,便是给诸位吃个定心丸,人无信不立,大丈夫立身于世,当以诚信为本,在下承诺之事,不论发生何等变故,都会践约。
鱼台两府六县的赈济已近尾声,西南两城的赈济和重建扩建才刚刚开始,诸位只管放手施为,应承的工程款,一个大子儿也不会少!不过,我以诚信待诸位。也希望诸位以诚信对我,赈济工程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
倘若以为在下已辞官,便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不仅是拿不到工程款。日后也再无合作之可能。”
说着他看了广宁伯刘泰之子刘淮一眼,道:“彩票乃是在下一手创办发行,即便辞了官,要更换售卖代理股东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诸位不要抱有任何侥幸之心。”
广宁伯刘泰为了填补亏空,预支了一部分工程款,他家揽下的工程量也是最大,听的这话,刘淮连忙躬身道:“长青兄大恩大德。刘家上下没没齿难忘,绝不会贪图一时之利,做出有损长青兄声誉之事,必定保质保量,按时完成所有工程。”
听的这话,一众人不由都放下心来,严世藩扫了几人一眼,这才开口道:“长青兄能否透露一下。朝廷会派谁来接着彩票事宜?”
看了他一眼,胡万里才含笑道:“东楼以为。朝廷会派官员接手彩票?”
什么意思?朝廷不会派人接手?严世藩不由一喜,朝廷若是不派官员接手,那彩票就仍然还是胡万里掌管,这还什么担心的?他立刻拱手一揖,道:“还望长青兄点拨。”
扫了众人一眼,胡万里才缓声道:“彩票声誉不好。朝廷对发行彩票一直存在着较大的争议,朝中官员也屡次攻讦彩票,这些事情诸位应该都很清楚,为朝廷声誉着想,朝廷断然不会公然派驻官员打理。皇上亦不可能派遣太监来打理。”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仅是京杭苏扬四地彩票,一年上缴朝廷就有七十万两白银,只要反对彩票的声势不是太大,朝廷就不会封禁彩票,我已上疏朝廷,恳祈成立一个非官方的机构专门管理彩票的发行——大明慈善会。”
大明慈善会,众人都是一喜,不消说,这大明慈善会的会长必然是由胡万里担任了,严世藩轻笑道:“长青兄大才,小弟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这事成与不成,殊难料定,大家先散了。”
将众人送出正院,林哲泰才脚步轻快的返回大厅,他今年才四十出头,原是月港一个大钱庄的二掌柜,经月港大东家谢文昌举荐,才来南京出任‘万顺合’大掌柜,其一家老小包括亲属在内一百余口也都尽数迁居东兴港,进的大厅,见胡万里啜茶沉思,他忙恭谨的道:“少爷......。”
“林掌柜不必拘礼,坐。”胡万里放下手中的茶盅,含笑招呼道,对这位林掌柜,他颇为满意,不仅业务熟练,而且精明过人,处事谨慎,几个月来,所有的银钱账目一清二楚,根本就无须他分神操心。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万顺合’成立时间不长,又是仓促开张,本就人手不足,随着三个分号的成立,人手方面更是捉襟见肘,当务之急是大力培养人手,不仅是总号,分号亦是如此,除了自家培养,还可以在外聘请,不要怕人多,一旦有足够的人手,就扩开分号,南京、杭州、苏州、扬州都可以继续开分号。
再则,就是银票,‘万顺合’要推出自己的银票,总号和各分号之间的银票要能通存通兑,这是‘万顺合’的主要任务,对银票的纸张、票样、防伪、暗印等等都要花大力气研究,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制作银票的作坊,招揽造纸、印刷、防伪等各方面的顶尖人才,不要怕花银子,但是必须注意保密。”
听的这番话,林哲泰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少爷这野心也太大了点,异地之间通存通兑,这可是需要极为雄厚的本银,就算是有彩票的收益流转那也是远远不够的,微微沉吟,他才道:“少爷,不说其他的,仅仅是京杭苏扬四地的通存通兑,就需要海量的本银。”
“异地通存通兑是远期目标。”胡万里含笑道:“银子的事情你无须担心,先做好各种准备事宜。”
严世藩出了‘万顺合’也没前往长青园,而是匆匆赶回严府,到的大门落轿,刚刚哈腰出轿,一名仆从便小跑着迎了上来,见礼之后便道:“老爷回府了,正着小的去请公子回府,可可儿公子就回来了。”
微微点了点头,严世藩便快步进了大门,径直往后院书房而去,严嵩每有要事商谈总喜欢在书房,这个规矩他早就清楚,一路穿廊过院,到的书房外,他便有意的放重了脚步,就听的严嵩的声音道:“是庆儿来了?进来吧。”
严世藩进的书房,便见严嵩在背着双手在房间缓缓踱步,忙上前见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坐吧。”严嵩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落座道:“庆儿方才见过胡万里?”
“是。”严世藩欠身道:“孩儿方才在‘万顺合’见过胡长青,怕父亲担忧,便急急赶了回来。”
微微点了点头,严嵩才问道:“他如何说?”
“跟告示上所言一样......。”严世藩简单的将见胡万里的情形述说了一遍,这才道:“胡长青并未提及统管西南来两城的赈济工程事宜,孩儿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父亲。”
“大明慈善会?”严嵩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庆儿如何看?”
“孩儿窃以为,成立非官方机构——大明慈善会是朝廷解决慈善彩票的最佳办法。”严世藩毫不迟疑的说道:“西南两城的赈济重建关乎朝廷的声誉,也是亘古未闻之善举,朝野上下皆知,更有众多士绅官员上表称颂,朝廷绝不敢半途而废。
如此巨额的债务,大明官员谁敢轻易接手?更何况,彩票是胡万里一手创办发行,经营彩票上上下下的人手都是他一手擢拔的,而且根本不是朝廷官员,胡万里要操纵彩票的盈亏,乃是轻而易举之事,这种情形下,更是无人敢接这个烂摊子!
这个烂摊子唯有胡万里能够撑下去,这是其一,其二,彩票一年上缴朝廷七十万两白银,别说如今国库空虚,便是国库充盈,朝廷也不会放弃这笔收入,但彩票又确实有败坏风俗,破坏教化,劫贫济富、动荡地方等害处,朝廷不敢公开管理彩票,如何管理彩票?成立非官方机构是唯一的途径,只要朝廷允许成立大明慈善会,这会长一职就非胡长青莫属,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了严嵩一眼,见他听的专注,这才接着道:“胡长青这一手相当高明,先是封印辞官,自绝仕途,如此,所有针对他的攻讦便会偃旗息鼓,接着成立管理彩票的机构——大明慈善会,出任会长,此举不仅为彩票取得合法地位,也能为朝廷正名,朝廷并为插手彩票事宜。
看着胡长青是自绝仕途,但不要忘了,彩票每年上缴朝廷七十万白银,胡万里可以说是时刻在皇上的眼前晃动,日后起复,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分析的有道理,严嵩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虽然是封印辞官,但在嘉靖眼里,根本就与没辞官是一样的,他兼着的应天府府丞一职本来就是虚应其事,管理彩票才是他的主要差事,这小子纯粹就是玩的一出障眼法,却能实实在在的堵塞百官之口,着实是后生可畏。(未完待续。。)
第288章 一石三鸟
微微沉吟,严嵩才轻声问道:“庆儿可曾看过外城赈济重建工程的详细计划,何时完工?”
“看过,要到后年夏季才能全面完工。”严世藩颇为兴奋的道:“他们做有小模型,扩建的几条街道可说是美轮美奂,一旦建成,必然会成为西南两城最繁华的街道。”说着,他便试探着道:“父亲是让孩儿继续统管?”
“这是胡万里的一片美意,岂能忍心拂逆?”严嵩微微笑道:“即便胡万里封印挂冠,但朝中官员和地方士子对三权分立的攻讦却不会就此罢休,胡万里就算是成立大明慈善会,出任会长,也不会长期在南京滞留,庆儿若能妥善统管,则有望长期统管外城赈济重建工程。
这份差事不仅可以历练才干,亦能做养名望,也少不了与南京各衙门打交道,是积攒人脉的好机会,如此好事去哪里找?”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难得长青一片美意,庆儿要事事上心,处处谨慎,更不可贪墨徇私坏了长青的声誉,也坏了为父的名声,更是断送你自己的前程。”
听的让他继续统管赈济工程,严世藩大为欣喜,立刻躬身道:“父亲训诲,孩儿必定时刻铭记。”
微微点了点头,严嵩才含笑道:“去吧。”
“孩儿告退。”严世藩忙起身行礼退了出来,刚刚出的房门,便见管家老沈头匆匆进来,他不由放慢了脚步,老沈头快步过来,对他行了一礼,便在书房门外躬身道:“禀老爷,吏部尚书刘大人青衣小轿前来拜见。”
“快请。”严嵩说着便出了书房。见严世藩还立在门外,便道:“庆儿暂毋离开。”
严世藩心知刘龙前来必然是因为胡万里辞官一事,忙躬身道:“孩儿尊命。”
严嵩才走到二门,便见刘龙一身缙绅装扮快步而来,忙上前一揖,笑道:“舜卿兄可是为胡万里辞官一事前来?”
刘龙停下脚步。也顾不的寒暄,直接便问道:“令郎可在府里?胡万里并未回长青园,令郎应该知道他的去处。”
“舜卿兄要见胡万里?”严嵩微觉诧异的问道。
“如此人才,岂能任其隐于江湖?”刘龙没好气的说道:“老夫好歹也是南京礼部尚书,不加以劝阻,日后皇上怪罪下来,如何自辩?”
“舜卿兄无须去寻他,也无须自辨。”严嵩含笑道:“进屋再细说。”说着伸手礼让道:“舜卿兄请。”
二人进的书房分宾主落座,严嵩这才将严世藩见胡万里的情形说了一遍。随后笑道:“这小子玩的就是一出障眼法,皇上根本就不会怪责,舜卿兄无须急着寻他。”
细细听完,刘龙亦不由暗叹一声,“好手段。”难怪这小子封印挂冠之后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失信于民,不会终止西南两城的赈济重建工程,原来他压根就没打算放弃彩票。
微微沉吟,他才道:“似胡万里这等人才。皇上不会闲置太久的,不过数年就会起复重用。如今他封印挂冠,等若是间接脱离张璁的门墙,眼下是难得的拉拢示好的机会,咱们得去见见他,如今他闲云野鹤,不定何时才回南京。”
听的这话。严嵩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刘龙急着要见胡万里原来是为着这个原因,这确实是难得的机会,胡万里倡言三权分立,张璁反对。胡万里更因此而封印挂冠,断绝仕途,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表面看来,这对师徒已然是公开决离。
以胡万里的精明,自然会借此机会脱离张璁门墙,张璁虽然是贵为首辅,但仇敌太多,根本就不利于胡万里日后的仕途,这一点,他定然是早就堪破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暗笑,还真是小看了这小子,一个封印挂冠,竟然是一石三鸟,厉害!
略一沉吟,严嵩才斟酌着道:“舜卿兄,若是胡万里真有借此机会脱离张璁门墙的打算,那在张璁出掌内阁的这段时间,他就不可能复出,张璁如今才五十有八.....。”
“老夫早有断言,惟中兄无须担忧。”刘龙轻笑着道:“张璁三起三复,瞧着是恩宠无比,实则断难持久,不出数年,必然再度被罢。”说着,他站起身来,道:“这事日后再谈,先去瞧瞧胡万里。”
刘龙、严嵩出的严府大门便见应天府尹周期雍从官轿里出来,两人都是一愣,周期雍跑来何事?难道也是着严世藩打探胡万里下落?一见二人,周期雍连忙提着官袍小跑上前,微微一揖见礼,便问道:“二位大人可知胡万里下落?”
严嵩微觉诧异的道:“周大人今早不是见过他了?”
“不是下官要找他。”周期雍忙解释道:“应天府、江宁县、长青园的告示张贴之后,倒是安抚住了百姓,但是眼下长青园的门口汇聚了数千人,门前面一条街都挤的水泄不通,闹着要见胡万里,恳祈他不要辞官,还闹着要上万民书挽留,应天府衙门前也围聚不少的缙绅百姓。”
一听这话,刘龙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百姓聚众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当即便道:““胡万里在‘万顺合’银号,你赶紧去找,另外,赶紧调集衙役前去维护秩序,以免不测。”
“下官已经调集应天府、江宁县、上元县所有的衙役差役前去维护秩序。”周期雍说便微微一揖,道:“下官先行告辞。”
周期雍在‘万顺合’扑了个空,胡万里早就乘船从秦淮河出了水西关,他早就料到,封印挂冠的消息传出之后,会有不少人前来见他,他可不想应付那种场面,倒是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多的缙绅百姓会堵到长青园去挽留他。
小船出了水西关不远,胡万里便看到一艘船的船蓬上插着一条醒目的红色三角旗,他忙令小船靠了上去,刚靠近,薛良辅便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一见胡万里,便笑道:“城里如今只怕已经沸沸扬扬了吧?”
“不会。”胡万里笑着跳过船,道:“告示一贴,便万事大吉。”(未完待续。。)
第289章 五百里加急
胡万里说着微微嗅了下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鱼香,不由轻笑道:“炖的有鱼?”
“东翁来的正是时候。”薛良辅微微一笑,道:“是江团,江中四鲜之一。”说着一伸手道:“东翁请。”
胡万里也不客气,掀开仓帘便进了船舱,浓郁的鱼香立时扑鼻而来,小炭泥炉上,一锅白色的鱼汤正微微翻滚着,稍稍搓了搓手,他便坐下道:“有没有酒?”
“船上岂能无酒?”薛良辅笑道:“没有好酒,济南‘秋露白’。”说着,他便从舱角落的一个木桶中取出一小坛酒,撕了已经被热气润湿的封皮,麻利的倒了两碗,道:“热肠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酒类侠,茶类隐。东翁今番封印挂冠而去,正该好好痛饮几杯。”
胡万里端起酒碗浅尝了一口,道:“色纯味冽,好酒!”说着,又饮了一口,这才哈着酒气,道:“脱掉这身官袍,真是说不尽的轻松,若非顾念天下苍生,还真不想再复出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薛良辅笑着饮了一口,这才道:“东翁如今是身在江湖,先悠闲几年再说。”
“悠闲?”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恰恰相反,咱们这几年过的都是悠闲日子,以后这日子怕是难得悠闲了。”
薛良辅正准备为他盛一碗鱼汤,听的这话不由一愣,这酒都才开始喝就开始说酒话了?盛了半碗鱼汤,捞了一条鱼,他才试探着道:“东翁方才封印挂冠,如今是闲云野鹤,何出此言?”
“过段时日。先生就明白了。”胡万里说着夹了一口鱼肉,入口便觉鲜美可口,不由赞道:“这鱼不错,是什么鱼?江团?”
见他卖关子,薛良辅也不以为意,喝酒还套不出话来?当下回道:“不错。是江团,江中四鲜之一,此鱼皮肥美,味鲜嫩、色莹似银,兼有河豚、鲫鱼之鲜,而无河豚之毒和鲫鱼之刺,东坡居士曾有诗赞云,‘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说的就是这江团。”
“还如此有名?”胡万里说着便细细品尝。又喝了小半碗鱼汤,待他方下碗,薛良辅才端起酒碗遥敬了一下,呷了一小口,道:“咱们去漳州,是走海路还是走陆路?”
“暂不去漳州。”胡万里说着小饮了一口,才接着道:“先去杭州,走江南运河。顺带也领略一番江南运河的繁忙景象。”
“去杭州?”薛良辅不由一愣,道:“东翁不是刚从杭州回来?”
杭州有佳人!胡万里微微一笑。他刻意将秋蝶提前送回东兴港,就是为了在杭州能够不受干扰的好好调教一下徐清曼,在杭州两日,被她撩拨的有些情热,这话他当然不会明说,夹了块鱼肉。细细咽了,他才道:“杭州近海,对我而言,杭州的地理位置远优于南京,南京若非陪都。大明慈善会总部我都想设在杭州。”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大明慈善会总部是不可能设在杭州了,不过‘万顺合’银号的总号必须设在杭州,再则,杭州正在筹备独立发行彩票,这是在全国推行彩票的第一个典范,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的亲自坐镇监督,另外,我也想在杭州等候朝廷的反应,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是没底。”
听的这番话,薛良辅不由微觉诧异,杭州近海,因此就青睐杭州?这是什么原因?难道胡万里还拥有海上船队?即便如此,又有何益?杭州又不是海港,微微沉吟,他才道:“东翁担心朝廷会派遣官员接手慈善彩票?”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皇上和恩师皆甚为强势,彩票收益丰厚,而国库又甚是空虚,这事还真是说不定。”
“东翁这是过于重视彩票,因此才会患得患失。”薛良辅缓声说道:“正因为彩票收益丰厚,朝廷才不会做出杀鸡取卵之事,他们更期待彩票推广之后会有多大的受益,东翁无须担忧,朝廷定然会允准成立大明慈善会,就算朝廷有心接手,亦不会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这才接着道:“晚生愚钝,不明东翁何以如此重视彩票,彩票于东翁名声有碍,且于东翁无甚实利,何不借机一并撒手,让朝廷头痛一番?”
这个想法,胡万里之前也有,他也曾想过索性什么都撒手不管,专心发展东兴港,不过经徐清曼提醒,这才意识到彩票不能放手,彩票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不仅牵扯到情报体系更是关系到金融体系的铺设,不过,这话现在不能对薛良辅明说,不是时候。
微微沉吟,他才含笑道:“西南两城的赈济重建工程事关学生的信誉,这个窟窿唯有彩票能够填补......。”
“等等。”薛良辅打断他的话头道:“东翁不是合计过,彩票的押金再加上重建扩建腾置出来的地皮已经足够弥补工程亏空吗?”
“地皮一时间如何能够折现?”胡万里笑道:“那得完工之后慢慢发卖。”说着,他一举酒碗,道:“喝一口。”
小饮了口酒,胡万里便有意岔开话题,道:“先生可曾听闻过弗朗机国?”
见他突然扯到弗朗机,薛良辅不由微觉奇怪,当即便道:“在龙溪两年,岂能不知弗朗机之名,每年皆有弗朗机商船前往月港商贸。”
“不瞒先生,学生跟弗朗机商人打过几次交道。”胡万里缓缓说道:“漳州农学院如今引种的玉米、马铃薯、番薯、葵花籽、辣椒等作物都是来自弗朗机的商船,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发现他们很重信誉,相当守信,而且所有人都是虔诚的宗教徒,学生颇觉奇怪,大明百姓虽然也求神拜佛,却极少成为虔诚的宗教徒,这是何故?”
薛良辅早就猜到那些农作物种子是来自海外,听的胡万里这话,也不觉如何诧异,倒是颇觉奇怪,胡万里为什么会提出的这个问题?微微沉吟,他才反问道:“虔诚的宗教徒有何好处,值得东翁如此关注?”
胡万里随口道:“在学生眼里,宗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道德体系,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是引人向善,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虔诚的宗教徒严守教规教义,而教规教义本身就与道德公德有着很多相似或是共同之处。”
他怎么会关心这个问题?薛良辅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这个问题,晚生也从未探究过,历代以来,影响最大的宗教就数道教和佛教,鼎盛时期,佛教道教的信徒也不少,不过都惨遭打压,最为有名的便是‘三武一宗灭佛”,也就是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以及五代时期,后周的周世宗灭佛。
道教也经历过大规模的劫难,尤以元蒙入主中原时期为最,几乎被连根拔起,大明立国之后才逐步恢复......。”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大明的道德体系的建立不是靠宗教,而是靠朝廷的灌输教化——儒家的礼乐,东翁在龙溪知县任上,其实每月都有宣讲圣喻,教化百姓的义务,只是东翁都推给县丞去做了。
除了朝廷之外,地方士绅在灌输教化百姓方面亦是功不可没,不仅是言传身教,各种乡规民约也多是出自乡绅之手,还有宗族.....。”
听到这里,胡万里已是明白过来,说白了,大明的信仰体系就是以儒家思想为主,通过层层官府和地方士绅、宗族一级一级的灌输教化,除了儒家,就是佛教道教的宗教,朝廷根本不管,爱信不信,放任自由,不过一旦势力太大足以威胁朝廷的安危,或是影响到朝廷的施政,那就狠敲一棍子,让你从头再来,至于民间那些乌七八糟的各种信仰就根本没人理会了。
这就是大明的上中下三层信仰体系,东兴港能够照搬吗?显然不能!胡万里不由的又纠结起来。
胡万里恳祈辞官归隐的奏疏还在路上,应天府府尹周期雍奏报胡万里封印挂冠的奏疏便抵达了京师,周期雍心里很清楚胡万里在嘉靖在心里的分量,丝毫不敢大意,特意用的五百里加急,而胡万里上疏辞官自然不敢用五百里加急,因此周期雍的奏疏虽然后发,却反比胡万里的早到几日。
周期雍并不知道胡万里的如意算盘,在奏折中如实禀报了胡万里封印挂冠以及之后的种种情形,代掌内阁的次辅李时看到周期雍的奏折,不由一阵苦笑,想不到胡万里会如此任性,居然就此封印挂冠而去,虽说南京的赈济重建工程他仍信誓旦旦的负责到底,可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官都不要了,还私人借债赈济百姓,那可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而是十万数两。
再则,他这一甩手走人,彩票谁来管?还有农学院推广抗寒抗旱耐贫瘠的农作物的差事谁来打理?(未完待续。。)
第290章 夏言获赏
思忖半晌,李时才轻声吩咐道:“准备手炉。”说着又拿起周期雍的那份折子细看,胡万里封印挂冠之后便不见人影,显然是铁了心辞官,一时间怕是无法寻到他,如今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回西安,还是仍然留在南京。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了下眉头,不知嘉靖看到这份折子会是何反应?正自想着,两个中书已捧着手炉,拿着大氅进来,他暗叹了一声,才站起身来,任由他们系上大氅,收拾停当,他正准备出门,便见方献夫夹着几本折子迈了进来,他当即便挥手屏退两个中书。
见他这情形,方献夫含笑道:“李大人要进宫?”
“方大人来的正好。”李时淡淡的道:“给下面打声招呼,这几日最好不要上反对三权分立的折子,今日上的也都剔出来。”
听的这话,方献夫不由一惊,道:“这是为何?又出了什么变故?”
“胡万里封印挂冠走了。”李时说着将折子递过去道:“你看看,应天府府尹周期雍才送来的五百里加急。”
细细将折子看完,沉吟了片刻,方献夫才道:“这事有些蹊跷,胡万里行事岂会如此任性?”
“人都不见了,还有什么蹊跷?”李时轻声道:“倡言三权分立这祸闯的不小,声名尽毁,仕途受阻,他才多大年纪,看不开也是正常的。”
“未必,他既是封印挂冠,又何必将南京的赈济重建工程负责到底?”方献夫缓缓说道:“他并不愿意就此断绝仕途,不过是以此来躲避对他的攻讦。”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李时轻叹了一声,道:“不过,我细细琢磨了下。胡万里承诺负责南京赈济重建工程应该只是为了稳定民心,再则,彩票每月都有收益,完全足以支撑赈济工程,胡万里这个承诺,纯粹是空口白话。”
这话不无道理。方献夫一时间也无法辩驳,默然半晌,他才道:“总不能因为胡万里封印挂冠就不攻讦三权分立了吧?”
“不过是担心皇上迁怒他人,观望两日而已。”李时苦笑着道:“胡万里入仕三年,自上疏建言革除驿站之憋开始,便深受皇上赏识,其后又自筹银两建农学院,推行北方官话,上疏钱法革新九条。发行彩票,而且还找到能够抗寒抗旱耐贫瘠的农作物,并且承担推广事宜。”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道:“说句实话,方才将他这些功劳一一列出,老夫亦为之汗颜,满朝文武。谁人能及?也无怪乎皇上对他倍加赏识,良将难寻。似胡万里这等能臣更难觅,如今他骤然封印挂冠而去,皇上怕是会雷霆震怒。”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早招呼一声,不让攻讦胡万里,何至于惹出这麻烦。嘉靖的性子有些偏执,怕不止是震怒如此简单,方献夫暗自腹诽了一句,这才道:“胡万里虽然封印挂冠,但他倡议的钱法革新和新农作物推广。无论哪一件卓有成效,皆是旷世大功,以此征诏胡万里,无人敢有异议。”
听的这话,李时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是打算用这话安慰嘉靖,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微微沉吟,他便起身道:“我先进宫去见皇上。”
在乾清门外递了牌子,李时没等多长时间,便被太监叫进,到的乾清宫大门外,他才看见礼部尚书夏言也在门外候着,见他过来,夏言淡淡的一揖见礼,道:“见过次辅大人。”
夏言跟礼仪派众人本就不和,李时微微还了一揖,也不吭声,各自躬身肃立等候嘉靖传召,时间不长,一名太监来到跟前轻声道:“皇上传二位大人觐见。”
听的传召,李时二人便一前一后缓步进了乾清宫西暖阁,一眼瞥见嘉靖在批阅折子,李时忙行至跟前跪下道:“微臣李时、夏言叩见皇上。”
嘉靖写完几个字,这才搁下御笔,轻轻揉了下手腕,看了二人一眼,道:“平身,赐坐。”
二人谢恩落座,依照规矩,应是李时先奏事,不过李时心知这事不是什么好事,怕影响嘉靖的情绪,就默不吭声,夏言今儿来却是来报喜的,见李时不吭声,他便起身离座,跪下道:“微臣恭贺皇上,清馥殿、翠芳锦、芬宝月三亭昨日已经完工,微臣恭请章圣皇太后、皇上巡幸进香。”
嘉靖生母蒋太后和嘉靖皆信奉道教,这清馥殿、翠芳锦、芬宝月三亭乃是嘉靖为尽孝心,特意为其生母在金海石桥北修建的道教宫苑建筑,三亭完工,西苑宫殿群主体即大功告成,不仅可以博取蒋太后欢心,他日后也无须再在宫中斋醮。
嘉靖微微一笑,旋即便敛了笑容,他没料到夏言是为这事而来,早知就不让他跟李时一同觐见了,看了李时一眼,他才沉声道:“礼部尚书夏言,清正峻洁,用心国事,不惧琐事,着加太子太保,赏银五十两,纻丝四匹。”
夏言没想到竟会得到如此大的彩头,瞥了李时一眼,便知嘉靖这是在堵李时等百官之口,他忙叩首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见这情形,李时不由暗暗不齿,国库空虚如斯,却大兴土木,修建道教宫苑,但嘉靖这是打着尽孝的幌子,他也没胆谏言,只是暗自警惕夏言,这厮不遗余力的处处逢迎嘉靖,的跟张璁说一下,大力防范。
见李时并未谏言,嘉靖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道:“宗易有何事奏报?”
“回皇上。”李时也不敢再坐着,赶紧起身跪下道:“应天府府尹周期雍五百里加急奏报,应天府府丞胡万里于冬月十八封印挂冠而去,随即不知所踪。”说着,他赶紧膝行几步,躬身呈上周期雍的折子。
胡万里封印挂冠而去?嘉靖听的不由一愣,夏言听的却是暗喜,这胡万里可谓是张璁的一大臂助,如今因三权分立而封印挂冠,等若是与张璁公开决裂,这可是个好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