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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迷茫大明txt下载     迷茫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6章 机会

    胡万里闯下什么大祸了?周志伟三人不由面面相觑,狐疑的看着赵文华,见他酒杯空了,魏一恭连忙给他斟了满杯,这才道:“胡长青虽说胆大,但行事素来颇有分寸,并非恣意妄为之辈,他会闯下什么大祸?”

    “这回是真闯下大祸了。”赵文华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来,这才道:“在刑部遇上刚从六科廊房出来的抄报书手,这是一块银元买来的抄件——胡长青所上的奏疏,皇上已有旨意,明发天下。”

    胡万里的折子,难道也是攻讦张璁的?这不可能!魏一恭急忙接过纸条,一目十行的快速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脸色立时一片煞白,不言声的将纸条递给周志伟,见这情形,陈节之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与他一起看。

    看完之后,陈节之才缓缓落座,见三人皆是默然不语,他不由长叹一声,道:“胡长青这次确实是闯下了泼天大祸,这份奏疏一旦明发天下,他必然是千夫所指,不独官场,整个士林都将对他嗤之以鼻,支持武勋也就罢了,那些个阉人都是十足的小人,焉能掌监督之权?”

    听的这话,周志伟才放下手中的纸条,小饮了半杯,又扫了三人一眼,才道:“宦官掌监督之权,这是建立在三权分立的基础之上的,就事论事,文官、武勋、宦官,也只有宦官适宜掌监督之权,这不仅有例可循,也唯有宦官掌监督之权,皇权才会安稳。”

    陈节之有些诧然的望向他,道:“本中兄亦支持三权分立?”

    “身为文官,有几人会赞成三权分立?这无异于是自套枷锁。”周志伟苦笑着道:”不过。胡长青说的有道理,大明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平衡权利,并对权利进行有效的监督,这几年,各地镇守中官陆续撤回。地方文武已是处于毫无监督的状态,别看眼前还好,时日一久,必然滋生贪腐。

    再说了,虽说现在文官独大,可谁敢保证日后武勋和宦官的势力不会超越文官?真若能乘着眼前这机会确立三权分立,从长远来看,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本中这话不无道理。”魏一恭点头道:“武勋且不说,宦官的势力确实是说不清楚。一旦取得皇上的信任,势力便会急剧膨胀,反压文官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到这里,他声音一低,“皇上不仅年轻,而且还崇信道教,时常不见大臣,谁敢保证他日后不会宠信宦官?况且武勋也并非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旦遭遇战事,武勋的势力同样会快速增长。”

    见周志伟、魏一恭两人皆是向着胡万里。陈节之不由一笑,道:“二位年兄不愧是当年跟着胡长青一同前往京郊为恩师送行的,倒如此护着他。”

    调侃了一句,他才接着道:“二位与胡长青关系不同,能心平气和,公允的看待三权分立。但其他官员包括士绅会如何看待这个三权分立?阉党在朝野上下名声尤为恶劣,勋臣子弟声色犬马,安于享乐亦是名声在外。

    长青身为二甲出身的文官,公然上疏支持阉党和勋臣,这是公然背叛文官阶层。士林阶层,势必会招来更为猛烈的攻讦,护礼派一众官员岂会放过这等良机,必然会借机大肆攻讦,肆意攀咬,恩师虽然致仕亦会跟着被牵连被攻讦,胡长青聪明一世,这次何以如此糊涂?”

    赵文华一直没吭声,静静的听着几人争辩,听到这里,他微微一扬眉头,轻笑道:“我看未必,胡长青不是糊涂之人,如此大事,岂会轻率?他行事素来出人意料,此番不惜冒着身败名裂之险公然上疏支持武勋、宦官,必然是所谋甚大,诸位如何就不想想他图的是什么?”

    听的这话,三人不由一愣,方才忙着争论三权分立,还真是忽略了这点,胡万里如此行事,图的是什么?魏一恭饮殷勤的给赵文华斟了一杯酒,道:“符质兄一路行来,定然有所猜想,不妨说出来听听。”

    赵文华一路上亦是在为胡万里担心,进屋之后才想到这点,小饮了半杯酒,他才含笑道:“胡长青这道奏疏一旦明发天下,必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会引发朝野上下对朝廷格局的讨论,亦会激发武勋和宦官的信心、野心,对于现在的文武之争而言,不啻于是火上浇油,甚至连宦官也可能会卷进来,如此一来,护礼派的官员必然会齐心攘外,全力应付文武之争,

    无暇内讧,诸位想想,这种情形下,恩师会否有起复的机会?

    一众同年中,恩师最为青睐的便是胡长青,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恩师若是起复,胡长青自然是最为受益,余以为,胡长青此举,应是意在为恩师起复制造机会。”

    “不止如此。”周志伟接过话头道:“三权分立,不仅利于朝中三股势力相互制衡,亦利于巩固皇权,利于澄清吏治,胡长青上此疏,必然倍受皇上赏识。”微微一顿,他才沉声道:“若是所料不差,胡长青此举,应是想效仿恩师的青云之路。”

    听的这话,魏一恭、赵文华、陈节之三人皆是心中一动,他们都是初入仕途,才初略品尝权利的滋味,谁不想升官?谁不想象礼仪张璁那样平步青云,数年间就入阁为相,一展胸中抱负?胡万里抛出的这个三权分立,与当年的大礼仪之争何其相似?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当然,风险亦是极大,事若不成,不仅身败名裂,仕途前程亦会断送一尽。

    当下几人皆是默然不语,闷头喝酒,见这情形,周志伟不由一笑,道:“恩师能否起复,尚是未知之数,三权分立能否推行,亦是难以预料,文武之争是何结局,同样难以预料,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是难得的机会,诸位敢不敢再跟胡长青豪赌一把?”(未完待续。。)

第247章 豪赌

    这确实是一把豪赌!赢了平步青云,输了身败名裂!赌的是一生的仕途前程和身前身后名,魏一恭不由苦笑了一下,这一次比之嘉靖八年在京郊为张璁送行风险更大,但回报也更大,若是此时敢于力排众议,上疏支持三权分立,必然能够简在帝心,前程不可限量,不过,这风险也不是一般的大,不仅仕途断绝,在士林中亦无容身之地,十数年的寒窗苦读皆付之东流,他是真不明白,胡万里如何会有如此过人的胆魄?

    赵文华亦不敢轻易开口,这既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他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一时间亦不敢轻易决断,他这几年跟周志伟、魏一恭交往频繁,无非就是想多见张璁几面,得到张璁的赏识和擢拔,谁料到张璁会在他们三年期满的这节骨眼上突然致仕,他在刑部的的境遇立刻就为之一变,可说是举步维艰,三年的心血一朝付之东流。

    四人中,陈节之最为坦然,他是翰林院庶吉士,身份清贵,远非一般进士可比,如今三年期满在即,散馆核试之后,便可授官,以他的学业,不出差池多半会留在翰林,稍差一点亦会留在京师各部院,只要不犯大的过错,重用是迟早的事情,他犯不着冒此奇险。

    见三人皆不吭声,周志伟逐一为三人将酒斟满,这才举杯自饮了半杯,随后从火锅里捞了一片羊肉,斯条慢理的吃了,才笑道:“这事确实难下决心,咱们不防抽丝剥茧,慢慢的理一理。”

    微微一顿。呷了口茶,他才接着道:“对于胡长青这道奏疏,咱们只可能三种反应,支持、沉默、反对。上疏反对驳斥,在下做不出这种事,在座诸位想来亦做不出这等恩断情绝的事情。就无须赘言了。

    沉默观望,对咱们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可言!恩师致仕之后,咱们三人可谓是举步维艰,受够了白眼,也听够了闲眼冷语,此番恩师若不能起复,到的年底,咱们三人就是远黜的下场,退一步想。恩师若是起复,咱们三人身无寸功,恩师又如何看咱们?”

    听的这话,魏一恭、赵文华皆是微微颌首,这话不错,如此大事,他们若是观望自保,与胡万里就是天壤之别。张璁即便起复,也必然会对他们大失所望。会逐步的冷谈他们,失去张璁的赏识擢拔,他们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见二人这副神情,周志伟心知二人已然心动,微微沉吟,便接着道:“上疏支持三权分立。看似风险奇大,实则未必有多大的风险,三权分立,利朝廷利百姓,利武勋利宦官。更利皇上,唯独不利咱们文官,从大义而言,支持三权分立,无可厚非,一旦朝廷推行三权分立,咱们这声誉自然也就随之恢复。”

    “难说。”陈节之一口接了过去道:“有内阁有首辅,三权分立只能是空谈。”

    “这倒未必。”赵文华沉吟着道:“宦官掌监督直接对皇上负责,无须受首辅节制,只须勋臣入阁,三权分立便可名符其实。”

    “勋臣不的干政,如何能入阁?”陈节之反诘道。

    赵文华当即反唇相讥道:“宦官既能干政,勋臣如何不能干政?”

    “这......。”陈节之登时为之一窒,勋臣、宦官不的干政,都是太祖定下的祖制,但宦官不的干政的祖制早在宣宗之时便被破坏殆尽,微微沉吟,他才道:“宦官与勋臣岂可相提并论?宦官势力再大,一旦失去皇上的信任,覆手之间便可连根拔起,根本无法威胁皇权,而勋臣则不然,此亦勋臣不的干政之祖制为何不被破坏的根本原因,再说了,朝廷现有之格局乃是内廷外廷相互制衡,这三权分立,皇上未必会支持。”

    “不然,如今局面,内廷式微,根本无法与外廷制衡。”周志伟笃定的说道:“皇上若是不赞成三权分立,亦不会让胡长青的这道奏疏明发天下,皇上赞成三权分立,这一点毋庸置疑。”

    见的这情形,魏一恭含笑道:“诸位年兄无须在这方面辩论,胡长青心思缜密,明摆着的这些事情他岂能不知?如此大事他又岂能不思虑周全?想来,这背后定然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微微一顿,他便收敛了笑容,瞥了赵文华一眼,这才看向周志伟,沉声道:“本中说的不错,咱们不可能反对三权分立,观望亦不足以自保,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豪赌一把?再说,我亦信的过胡长青,论魄力论眼力论才干,胡长青在一众同年中皆是出类拔萃,论品秩,他是四品,而且他仕途远比咱们顺畅,他尚且不惧,咱们又何惧之有?”

    见魏一恭如此表态,赵文华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他们强,他既然如此行事,必然是大有把握,跟着他博一把,应该赢面颇大,再说,此次若是胆怯,也必然为二人轻视,当下,他便含笑道:“道宗兄豪气干云,在下岂能落后,一并上疏支持便是。”

    周志伟看了陈节之一眼,笑道:“尹和兄乃翰林院庶吉士,应以稳妥为上,您就别掺和了,咱们几人落魄时,也须的有人照应。”

    陈节之微微一笑,道:“多承本中体谅。”说着,他举起酒杯道:“富贵险中求,恩师当年何尝不是千夫所指,但愿胡长青和三位亦能青云直上。”说着便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节之才接着道:“一众同年,胡长青确实出类拔萃,若能挺过这劫,日后必然大有作为,三位既是决定要上疏支持胡长青,这奏疏须的各有侧重,朝廷现有的内外廷相互制衡的格局虽说已是名存实亡,但沿袭多年,内廷机构仍在。

    三权分立,首当其冲的便是内廷机构,要打着三权分立的幌子建言裁撤内廷机构,这是博取人心的事,亦能让你们少背些骂名,再则,如何防范阉祸再生,你们须的费些功夫。

    至于勋臣,因为勋臣在名义上掌着统兵之权,事关皇权安危,你们尽量少言,多说三权分立的益处便是。”(未完待续。。)

第248章 冲击

    京师一众大小官员尚未从杨名,程文德二人被捕入诏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胡万里上疏奏请三权分立,公然支持武勋重返朝堂,支持宦官掌监督之权的消息又传了出来,京师上下登时一片哗然。访问下载txt小说

    竟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上书支持武勋和宦官分权!而且上书之人还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的四品文官,消息一传开,便犹如一瓢冷水倒进了滚开的油锅里,整个京师都为之沸腾起来。

    宫中太监和京师的勋臣自不必说,皆是欢欣鼓舞,欣喜若狂,嘉靖让这道奏疏在邸报刊载,明发天下,无疑是表明了态度,倾向于支持三权分立,大小太监们在遭遇到无止境的打压之后,终于看到了一线翻身的希望,勋臣们则是从中看到了重返朝堂再振雄风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入阁,打破勋臣不的干政的祖制,这叫他们如何不欣喜若狂?

    京师文官则是骂声一片,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着实是来之不易,立国之初,是勋臣压着文官,永乐之后,宦官势力急剧膨胀,土木堡之变以后,勋臣虽然跨了,但宦官又压着文官,好不容易将宦官势力打压殆尽,文官才扬眉吐气,独揽朝纲,不想,这胡万里竟然上疏奏请三权分立,这无异于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又退还给武勋和宦官,是从根子上削压文官的优势,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两副枷锁,这让扬眉吐气没几年的文官如何不恼?如何不骂?

    骂的不仅是官员,京师的士绅以及南来北往的商贾亦是骂声一片,武勋对他们影响不大,但他们却是受够了阉祸之害。宦官不仅身有残疾,心理也残疾,不能人道,尤其贪婪爱财,各地的守备太监、镇守中官以及京师的大小太监头目无一不是搜刮能手。这几年嘉靖帝对太监管束甚严,而且连番打击,太监们才收敛不小,如今又提请太监掌监督之权,岂非是又要回到从前?

    雪又渐渐的大了起来,才清扫出来的路转眼又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文渊阁值守的监丞张永福眼见已快是散衙的时辰,便踱出了房间,扫了一眼又被大雪覆盖的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吩咐道:“马上叫人将路清扫出来。”

    跟随其后的长随望了一眼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由哭丧着脸道:“张公公体恤则个。冒雪清扫,怕是小的们背后嚼舌根。”

    “让他们冒雪清扫才是体恤。”张永福望着yīn暗的天空,舒适的伸了个懒腰,这才道:“应天府胡大人上疏奏请三权分立,几位阁老心里不快,别为这点小事触了霉头,快去叫人。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有什么差池,不能让他们借题发挥。”

    听的这话,那长随忙躬身道:“还是张公公虑事周全,小的这就安排人手清扫。”

    内阁值房里,却是丝毫没有散衙的迹象,“......三权分立,内阁之权必然被削弱,罗峰兄若是起复,必然是再度掌阁,岂会自削权柄?”李时说着看了翟銮、方献夫、汪鋐三人一眼。沉声道:“此疏不可能是出自罗峰兄授意,应是胡万里独自为之。”

    “这就令人费解了。”方献夫沉声道:“胡万里乃二甲出身,在福建近三年,调任应天府府丞不过数月,鲜有机会与勋臣和宦官往来。何以会冒着身败名裂之险公然支持武勋和宦官分权?这背后岂能无人指使?”

    “会否是出自上意?”汪鋐轻声道。

    方献夫微微摇了摇头,道:“这可能不大,真若是皇上的意思,没必要舍近求远,京师多的是比胡万里更适合干这事的官员。”

    见方献夫一口咬定胡万里背后有人指使,实则就是暗指张璁,翟銮亦颇为不耐,当下便道:“胡万里上此疏的目的何在?有无人指使?一时之间都难以探究,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皇上既然已经下旨,最迟后rì这份奏疏便要刊载在邸报上明发天下,可没多少时间耽搁。”

    “时辰已经不早。”李时接过话头道:“确实不宜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了。”

    听的这话,汪鋐看了三人一眼,有些迟疑的说道:“勋臣干政乃是大忌,皇上何以会同意勋臣独掌军权?这事背后是否还有别的意图?再说了,鉴于武宗之时宦官为祸甚烈,皇上素来严禁太监干政,这才裁撤各地镇守中官,又怎会同意宦官掌监督之权?”

    “宣之的意思,皇上并无意推行三权分立?”翟銮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如此,为何要明发这道奏疏?”说到这里,他不由一个激灵,嘉靖是否另有意图,故意抛出这个三权分立,而后再以不推行三权分立为代价,退而求其次,推出其他的举措?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位天子虽然年轻,却是心眼颇多。

    李时看了几人一眼,道:“不论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论胡万里是何目的,背后有无人指使,这所谓的三权分立都必须全力反对,勋臣干政,隐患极大,宦官干政,更是祸患无穷,此事没有半分妥协的余地。”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各位回府之后跟各部院都通下声气,明rì一早上疏反对,事关大明社稷,朝廷格局,士人气数,更是关系到朝中诸公的切身利益,还望以大局为重,其他的暂时都先放一放。”

    “即便是反对,也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方献夫接着说道:“勋臣干政、宦官干政的危害以及隐患只是其一,其二,国库空虚,经不起如此折腾,其三,一旦三权分立,必然要新增衙门和官员,朝廷这几年花大气力裁撤冗员立时就会前功尽弃,诸位看看可还有何遗漏。”

    “有这几条以然足够。”李时说着呷了口茶,才接着道:“三权分立不仅对内阁有冲击,对各部院的冲击亦不小,着各部院官员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加以驳斥便是,这些细节无须咱们cāo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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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翟銮撂挑子

    冬天,天黑的早,加上又是大雪天,还不到酉正时分,天色便已黑尽,风大雪大,天一黑,京师大街小巷便行人稀少,不过,南城的东、西长安街却是例外,不时可见一顶顶暖轿、驮轿打着没有任何标识灯笼匆匆而过,经验丰富的番子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前往朝中各位大员府邸拜访的官员。

    因为早朝的时间早,但凡要参加早朝的大员以及一众‘京朝官’大多都在南城择屋而居,尤以东、西长安街最为集中,翟銮的府邸便是在东长安街中段,虽是坐在遮掩严实的暖轿之中,但一进东长安街,翟銮便留意到一路上有不少为他让路而停靠在街边的轿子,他自然清楚这些人的身份,而且也知道这时节已有不少官员在他府中恭候。

    他祖籍是山东诸城,洪武初年便移居京师,是地道的京师人,弘治十八年中进士,授庶吉士,正德初年改编修,继为刑部主事,进而为侍读,嘉靖初年,升为礼部右侍郎,嘉靖六年以吏部左侍郎入值文渊阁,升为内阁大学土。

    在京师,他不仅亲朋好友众多,同年同僚同乡亦是数不胜数,每逢朝中有大动静,他府中来访者皆是络绎不绝,虽然明知这不是好事,但他却抹不开脸面驱逐或是拒见,如今他虽然贵为阁臣,但却声望不隆,所倚仗者便是这份人脉。

    不过,这次却令他隐隐有些不安,不管嘉靖是否有意推行三权分立,满朝文臣一致上疏驳斥,都有可能惹恼嘉靖这位年轻的天子,说不定又会再上演一次左顺门哭谏的惨剧,他府上人来人往是瞒不了厂卫的耳目的。而内阁三个阁臣,李时、方献夫都是快速擢拔的礼仪新贵,在京师人脉并不广,若是嘉靖震怒,首先便会迁怒于他。

    一路想着,大轿已经稳稳的停了下来。翟銮步履稳重的哈腰出轿,便见府中冯管家快步迎了上来,待其走近,才见其一脸的焦急,他不觉稍稍有些诧异,难道府中出了麻烦事?不及他张口询问,冯管家利落的躬身一礼之后,便略显急促的道:“老爷可回来了,太夫人痰症发作。已然昏迷不醒。”

    一听母亲昏迷不醒,翟銮也顾不上什么稳重不稳重了,一撩前袍便快步疾行,一路走一路问道:“可请了郎中?”

    冯管家亦趋亦步的跟着回道:“回老爷,已经着人去请南城的方郎中,应该快到了。”说着,他微微一顿,才接着道:“老爷。东西厢房来了不少老爷的同年和故交,您看......。”

    “不见!”翟銮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见人。话一出口,他却是猛然想到,母亲病危,这是最好的抽身事外的机会,当下他便停住脚步,微微沉吟。才道:“转告他们,就说太夫人病危,感激他们前来探望,不过,如今太夫人仍然昏迷不醒。病情不明,请他们改日再来。”

    “是,小的这就去转告各位大人。”冯管家忙躬身道。

    “等等。”见他转身要走,翟銮忙叫住道,略一沉吟,他才道:“拿我的名贴去请许绅许太医前来。”说完,转身便急步进了大门。

    次日一早,虽然风雪已停,但循例雨雪天是不用上早朝的,难得的偷懒的机会,却没有几个官员肯偷懒,一个个都是早早赶到各自的衙署互相探问虚实打探情况,说实在的,他们心里都有些发虚。

    嘉靖虽然年轻,却不是什么善茬,所谓法不责众的规律在他面前是不起作用的,嘉靖三年大礼仪之争的左顺门事件中,被杖击的官员就有一百五十余人,杖死十七人,被捕入狱,罢官流放的更是不知凡几,这事情相隔并不久,他们至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此番文臣又是一体上疏反对三权分立,焉知是否会再次上演一次左顺门事件?

    一晚上没什么消息传出,倒是翟銮母亲病危的消息引起了不少的关注和猜疑,这病的也太是时候了,猜疑归猜疑,事关文官集团的集体利益,谁也不敢有所退缩,有资格上疏的官员,谁不爱惜自己的名声?这年头,名声坏了,仕途也就艰难了。

    文渊阁,内阁值房,李时进屋方解下披风,便听的中书轻声禀报道:“翟阁老家太夫人昨晚突发痰症,昏迷一夜未醒,今日不能到衙署事,特遣人送来折子。”说着便将一份折子呈了上来。

    李时听的不由一愣,连忙接过折子,翻开一看,竟然是乞休尽孝的折子,他心里登时一沉,这节骨眼上翟銮撂挑子了?微微沉吟,他才道:“马上去太医院,着他们派几个太医去翟阁老府上为太夫人诊治。”

    “回相爷,翟阁老昨晚就已经遣人请太医院许绅过府诊治。”那中书忙躬身道。

    微微点了点头,李时才沉声吩咐道:“将各部院送来的折子尽快整理出来,小心留意有无乞休乞罢的折子,尽快统计呈报上来。另外,请方阁老过来。”

    那中书忙躬身道:“小的谨尊相爷钧令。”

    待的中书退下,李时不由暗叹了口气,翟銮这一乞休,不定有多少官员跟风,如今的官员明哲保身的是越来越多了,左顺门一顿杖击,将百官的心都打寒了,缓缓踱了两圈,他才踱到案桌后坐下扯过一份折子来看,见他落座,两个中书忙躬身进来,一个奉茶,一个磨墨。

    方献夫此时却一步跨了进来,劈头便道:“翟府太夫人病危,此事是真是假?”

    李时看了他一眼,微微摆手屏退两个中书,这才开口,道:“千真万确,太夫人至今仍昏迷未醒,太医已去看过,仲鸣已上折子乞休尽孝。”

    听闻这话,方献夫不由苦笑了一下,翟銮这明摆着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偏偏这理由还充分的很,大明以孝治天下,谁也不敢就此事指责他,缓缓落座,他才道:“翟府太夫人已七十高龄,仲鸣这一乞休,预计的有几年,他倒是好福气。”(未完待续。。)

第250章 投石问路

    听的这话,李时微微点了点头,嘉靖本身就是一个大孝子,素来注重孝道,翟銮以尽孝的名义乞休,嘉靖断无不允之理,如今国事艰难,阁臣并不好做,即便翟太夫人病能痊愈,翟銮也未必愿意出仕,若是翟太夫人亡故,守制丁忧也是三年。

    内阁如今就他和方献夫二人,又正值多事之秋,事务繁杂,不可能忙的过来,要么起复张璁要么廷推阁臣,这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略微沉吟,他便道:“稍待进宫陛见,就恳祈皇上尽快增添阁臣。”

    增添阁臣?除了起复张璁,便是廷推阁臣,略微沉吟,方献夫才沉声道:“若是廷推阁臣,六部九卿以及科道言官之间必然又是一场恶争,眼下朝局已是混乱不堪,着实不宜再节外生枝。”稍稍一顿,他才怅然道:“还是直接恳祈皇上起复罗峰公吧。”

    李时瞥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吭声,如今这局势,起复张璁已是在所难免,不过,先前已经上疏恳祈了一次,再次上疏恳祈起复张璁,却是有些不妥,还是恳请增加阁臣的好,是否新增阁臣,嘉靖自会决断。

    当下,他就转了话题,道:“仲鸣乞休,一则是为尽孝,一则亦可能是出于对朝局的担忧,想来京师官员为此忧心者不少,如今恰逢皇上因星变令各部院官员自省,怕是有不少官员会自劾乞罢或是引疾乞休,若是数目过大,一则引起朝局不稳,再则担忧天威震怒,叔贤可有应对之策?”

    这事方献夫还真是没想到,经这一提及。他也意识到事情严重,这还真不是杞人忧天,左顺门事件为时不远,所有京师官员仍是记忆犹新,翟銮尚且抽身事外,估计有此念头的官员为数不少。

    默然半晌。他才道:“三权分立,皇上是否有意推行尚在两可之间,此事与大礼仪之争的情形完全不同,皇上未必会再此大动干戈,即便乞罢乞休的官员众多,皇上亦不会一一应允,不存在影响朝局稳定,不过,皇上因此而恼怒怕是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见中书进来奉茶,他便顿住了,待的中书离开,他端起茶盅轻轻刮了刮,这才接着道:“皇上即便恼怒,亦不会再重演左顺门事件,此事毕竟与大礼仪之争的性质不同,不过。这事的好坏却是难说,皇上既可能因为百官反对。乞罢乞休的官员众多而打消推行三权分立的念头,亦可能因此而恼怒,坚定推行三权分立的念头,既是祸福难料,不如顺其自然,先行观望为宜。”

    什么祸福难料?嘉靖乃猜疑之主。性子执拗,一众官员以乞罢乞休来抵制三权分立在他看来无异于是威胁,这跟上疏反对可不是一回事,性质更严重,嘉靖纵然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也必然恼羞成怒,即便不因此而坚定推行三权分立的决心,亦会对文官大力打压。

    瞥了方献夫一眼,他也不吭声,缓缓的端起茶盅啜着茶,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总不能将乞罢乞休官员的折子隐瞒不报,而且这些折子他也不好票拟,

    见李时微蹙着眉头沉吟不语,方献夫微微沉吟才道:“宗易兄若是不愿观望,那就唯有投石问路了。”

    投石问路?李时一双长眉不由微微跳了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法子,先试探一下嘉靖的反应再说,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含笑道:“这法子不错,我现在就进宫。”

    乾清宫西暖阁,地道火坑烧起来之后整个暖阁里都暖烘烘的温暖如春,嘉靖身着一套常服盘腿坐在炕上细细的看着东厂锦衣卫送来的奏报,对于京师各部院官员一体上疏反对三权分立,他并不如何惊讶,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牵扯到文官集团自身的根本利益,他们他们不做出这种反应,那才是有些不正常。

    不过,翟銮母亲病危的事情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节骨眼上,翟銮若是丁忧,内阁就只剩下李时和方献夫二人,未免有些忙不过来,看来,起复张璁不能再拖延了,如今有三权分立这个争议,即便起复张璁,亦不可能影响到文武之争,不如索性好好乱一下,省的断断续续的操心。

    正自想着,小太监躬身身进来禀报道:“皇上,李阁老在外求见。”

    这么早?嘉靖不由微觉诧异,京师各部院官员上疏反对三权分立,统计票拟怎么说也得午时之后才能完成,李时这么早就前来,难道另有变故?微一沉吟,他便道:“让他进来。”

    李时进来跪下见礼之后,便沉声道:“禀皇上,阁臣翟銮因母病危,恳祈乞休尽孝。”说着便双手呈上折子。

    嘉靖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折子,暗忖难道是为了这事?接过折子略微看了看,见没有票拟,他便道:“仲鸣乞休,你是何意见?”

    “事关阁臣,微臣不敢擅专......。”李时忙躬身道。

    听的这话,嘉靖不由微微点了点头,李时这点比张璁要强,手不长,张璁却不然,明着都敢跟他争六部九卿的任免权,略微沉吟,他才道:“无须顾虑,但说无妨。”

    “微臣尊旨。”李时躬身道:“身为人子,母亲病重,自当侍奉床前以尽孝道,此为孝,不过翟銮既是人子,亦是阁臣,值此多事之秋,理当以国事为重,此乃忠,自古忠孝难两全,微臣恳祈皇上圣心默断。”

    “大明以孝治天下,阁臣自当为百官楷模,朕岂能因小失大?”嘉靖说着微微一顿,这才缓声道:“准允。”

    “皇上圣明。”李时忙躬身道,微微一顿,他便接着道:“翟銮离职,内阁便仅剩微臣与方献夫二人,国事繁重,还恳祈皇上再增添一二阁臣。”

    嘉靖并不做答,反问道:“还有何事?”

    见嘉靖不回应,李时也猜不透他是何意思,当下便道:“微臣一早审阅折子,除翟銮乞休之外,尚有户部左侍郎张云以疾乞休,工部左侍郎黎奭自劾乞罢,刑部右侍郎朱廷声以疾乞休,三人皆是部院主官,微臣不敢妄议,一并恳祈皇上圣裁。”(未完待续。。)

第251章 复召张璁

    户部、工部、刑部三侍郎乞休乞罢?嘉靖一听便知这才是李时早早赶来的原因,他立刻敏感的意识到,乞休乞罢的官员定然不止这三位,脸上神情登时凝重起来,上疏反对他并不担心,但众多官员乞休乞罢,这就是挑衅!是威胁!

    该如何处理?他不由瞥了一眼李时一眼,将事情闹大显然是不妥的,左顺门事件之后的这几年,他和张璁为清理护礼派官员才大肆撤换了一遍京师的官员,此番若是又大肆撤换,削弱的则是礼仪派的实力,这对他对礼仪派皆极为不利,亦不利于张璁的起复,李时显然也是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形,是以才巴巴的赶进宫试探他的态度。

    微微沉吟,他便沉声道:“尚有户部左侍郎张云年事已高,既是有疾,允其致仕,不过,风闻张云有贪渎之事,户部不能因其致仕而拉下亏空,着锦衣卫严查。至于黎奭自劾乞罢,朱廷声以疾乞休,皆不允。”

    听的这道旨意,李时心里不由一喜,嘉靖这明摆着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才以严查张云的贪贿之事来恐吓那些乞休乞罢的官员,他忙躬身道:“皇上圣明。”

    出的乾清宫,李时顿觉浑身轻松,嘉靖这态度明显是不欲大动干戈,如此,群臣上疏反对三权分立便不存在多大的风险,至少不会闹出左顺门那样的惨剧来,身为掌阁的次辅,作为群臣上疏抗议的号召人,他自然是轻松不少。

    回到内阁值房,甫一落坐,随侍的中书便进来禀报道:“禀大人,以疾乞休。自劾乞罢的官员已经统计出来,总计一十八人,遍及各部院,以刑部尚书王时中品秩最高,其余尚有户部右侍郎张瓒、大理寺少卿韩邦奇......”

    李时伸手虚按了一下,打断他的禀报。时间紧急,他可没闲暇一一听完,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嘉靖的旨意散播出去,他当即便道:“去请方阁老过来议事。”

    话音刚落,方献夫已是一步跨了进来,进门瞥了一眼,见是近身的中书,便急声问道:“皇上有何旨意?”

    “比预料的要好。”李时说着起身伸手让座,又吩咐道:“奉茶。”待的中书奉上茶水。他轻呷了几口热茶,这才将嘉靖的旨意转述了一遍,随后才道:“马上将皇上这道旨意散播出去,那些个乞休乞罢的折子就由叔贤打回去罢,令他们重新上折子。”

    听的这话,方献夫不由微微一笑,李时这是让他做好人,示恩于那些个官员。不过这种好人他还真不稀罕做,稍一沉吟。他便道:“还是着中书分头退还,眼下他们耽搁不起。”微微一顿,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此番上疏,除了有乞休乞罢的,尚有支持三权分立的。”

    还有上疏支持三权分立的?李时不由一愣。连忙问道:“谁?”

    “是胡万里的三个同年。”方献夫沉声道:“给事中周志伟,都察院魏一恭、刑部赵文华三人。”

    听的是这三人,李时不由心里一沉,赵文华且不说,周志伟、魏一恭亦算是张璁的得意门生。难道说这三权分立真是张璁一手策划的?应该不可能!略一沉吟,他才微微一哂,道:“己丑科可真是人才倍出,出了胡万里、扬名、程文德三人不算,又跳出三个期图一言幸进的。”

    方献夫瞥了他一眼,道:“三人此举影响尤为恶劣,不过,此三人皆是罗峰公门生,眼下这情形,罗峰公起复的可能极大......。”

    “此等斯文败类无须理会,自有公论。”李时沉声道:“将他三人的奏疏散播出去便是。”

    嘉靖允准户部左侍郎张云致仕,但却严令清查其贪贿之事的旨意与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三人的奏疏同时散播开来,登时就引起了轰动。

    张云任户部左侍郎数载,既是高位又是实权,且是户部要职,过手的银钱不计其数,纵使清廉如水,经锦衣卫严查,那也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的下场,况且京师物价高,俸禄薄,京师官员有几个能够做到清廉如水的?一众上疏乞休乞罢的官员无不惊出一身冷汗,正自后悔不迭之时,内阁却将他们的奏疏退了回来,一个个自然是感激万分,纷纷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改写奏疏。

    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三却立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始作俑者的胡万里远在南京,一众文官见不着,骂不上,但这三人就在京师,积蓄了两日的怒气怨恨登时都撒泼在三人身上,什么名教罪人、科甲罪人、士林败类等等大帽子一顶接着一顶,不仅同僚唾弃,一众同年亦是如避蛇蝎,远而避之,更有官员四处收集三人平日的劣迹拜章弹劾。

    嘉靖看过三人的奏疏却是大为欣喜,三人在奏疏中从开国之初的文武并重,镇守中官设立的变化等方面充分肯定了三权分立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而且历数了推行三权分立能够带来的种种益处和变化,并且建言削减内廷机构,加强对宦官的管理以预防再次出现宦官为祸的局面。

    看的出来,三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虽有鹦鹉学舌之嫌,但这分胆识还是应该嘉许的,不过,嘉靖并不打算褒奖,他也不愿意急于表态,三权分立不是小事,这不仅关系到大明的政治格局变化,更关系到各方势力的利益分配,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变,他不敢不谨慎,还是让百官多加辩论再说,当然,既是辩论,仅有这三人支持是不够的。

    很快,宫中就传出一道懿旨——章圣皇太后懿旨:“张璁因星变而致仕,然致仕数月,彗星却未见速退,显见三慧之说纯属谬论,应恢复其吏役、月饩、敕书等应有之恩典。”

    懿旨一出,京师百官立时议论纷纷,蒋太后出面为张璁撑腰了!难道说张璁又要咸鱼翻身,三度起复?没等百官多加议论,仅仅半个时辰后,嘉靖的谕旨又传了出来,下令复召张璁入阁,并且语气相当诚恳,“自卿归,星芒未见速退,今朕三召卿复任,卿若能悉朕意,则作速前来,期使功名不自昧,用全君臣之道,慰我圣母之怀,付朕思托之至。”(未完待续。。)

第252章 揣摩

    张璁三度复出再掌内阁的消息一传开,京师文武百官登时一片哗然,张璁性情狠愎,报复相寻,那是出了名的,再次复出,他能轻易放过以星变攻讦他的官员?不少官员皆是惶恐不安,再没心思再关注什么三权分立,仕途前程甚至身家性命都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国事?

    由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忧愁自然就有人欢喜,东长安街东头一处僻静的小院里,周志伟看完抄报便迭声吩咐道:“来人,马上去‘望长安’叫一桌席面,指着最好的叫,让他们马上送来,再叫几斤好酒。”

    见自家老爷如此欣喜,随身小厮自是明白有大喜事,忙不迭的连声应承,转身便快步出了房间,在管家处领了银子,刚出大门便迎面撞上了急步而来的魏一恭、赵文华,两人也走的急,险些撞个正着。

    魏一恭觑眼一看,见是周志伟跟前的小厮,不由笑骂道:“恁个急,可是去请人?”

    那小厮忙躬身见礼,甚是机灵的道:“知道魏大人赵大人会来,老爷特的令小的去订购一桌上好的席面。”

    “如此说,本中兄已经知道了?”赵文华看了魏一恭一眼,呵呵一笑,道:“不能老是叨扰本中兄,这次由年弟做东。”说着便从腰间扯下钱袋,点出五块银元递了过去。

    那小厮哪里肯接,忙一躬身道:“大人这岂非是为难小的。”

    魏一恭轻声笑道:“符质兄何须客气,日后有的是机会还这东道,走,先进去见本中。”说着便迈步先行,赵文华见状不由笑了笑,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的住处相聚都不远。平日里往来也频繁,无须禀报直接就进了大门,穿过院子,登上北房台阶,周志伟已是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拱手笑道:“二位年兄这鼻子也忒灵了。这才吩咐去叫酒席,人就到了。”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魏一恭轻笑着还了一礼。

    三人略一寒暄便进了房间,落座之后,赵文华便含笑道:“百官上疏反对三权分立,皇上却在此时复召恩师入阁,皇上此举是否意在大力推行三权分立?”

    “这倒未必?”周志伟微微摇了摇头,道:“首辅任免乃是大事,断不会仓促间便能决断,况且连章圣皇太后都下了懿旨。由此可见,皇上早有起复恩师之意。”

    “不论皇上是否有意推行三权分立,恩师复出,对咱们便是天大的好消息。”魏一恭含笑道:“至少咱们当前的处境会有所改变。”

    “这是毋庸置疑的。”周志伟轻快的笑道:“官场上历来不乏墙头草,恩师复出,咱们亦跟着水涨船高,不过......。”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过咱们也别高兴太早。恩师对三权分立是何态度如今尚不清楚,咱们如今仍然是祸福难料。”

    张璁对三权分立会是何态度?不仅周志伟三人心里没底。嘉靖心里也没底,李时、方献夫以及京师一众勋臣、文武大员、大小宦官心里都没底,都在暗自猜测着,人人心里都清楚,既然嘉靖对三权分立的态度暧昧不明,那么复出之后重掌内阁。重登大明首辅之位的张璁对三权分立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按理,张璁是不会支持旨在削弱文官权利,削弱内阁权利,改变现有内外廷制衡格局的三权分立的,因为以内阁为首的外廷如今完全凌驾于内廷之上。支持三权分立无异于是自削权柄,以张璁结党专擅的情形来看,要他自削权柄,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但是上疏提出三权分立的胡万里和上疏支持三权分立的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四人皆是张璁的得力门生,而且张璁的复出也可谓是跟三权分立不无关系,谁也不敢断定这三权分立是否出自张璁之手?毕竟眼下看来,张璁是最为受益者。

    次日一早,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照例又是休朝,这让一心想上早朝的京师百官很是郁闷,不过,邸报很快就出来了,这刊邸报不仅刊载了复召张璁入阁的谕旨,胡万里提请三权分立的奏疏,同时还刊载了周志伟三人支持三权分立的奏疏以及几份反对三权分立的奏疏。

    看到邸报,一众官员不由都暗暗松了口气,邸报上如此刊载,明摆着是要挑起对三权分立的争议,如此看来,嘉靖对三权分立确实还有些摇摆不定,那么反对三权分立也不至于会获罪,这让一众官员心安不少。

    暂掌内阁的次辅李时同样是轻松不少,是他力主京师一众文官上疏反对三权分立的,真若有一批官员因此而获罪,他也于心难安,如今相安勿事,自然最好,而今张璁复出,他也可以安心的做他的次辅了,暂掌内阁的这些日子,他时时刻刻都是如履薄冰一般周旋于嘉靖和群臣之间,偏生这段时间朝中大小事情不断,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他是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再熬一个多月,待的张璁回京,他就彻底轻松了。

    正自浑身轻松,中书却进来禀报道:“方阁老来了。”随着话声,方献夫已是缓步踱了进来,李时起身虚迎了两步,见他眉头不展,便含笑道:“叔贤有心事?”

    方献夫微微颌首道:“张元辅复出,但到京尚须一段时日,如今京师文武已势如水火,皇上......。”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躬身退出的中书一眼,微微一顿,待其步出门外,这才缓缓说道:“皇上似有纵容之意,怕是等不到张元辅回京,文武之间就会爆发大的争端......。”

    听的这话,李时不由微微一笑,一边伸手让座一边含笑道:“叔贤难不成还担心文武之间会演一出全武行?”

    见他不以为意,方献夫不由沉声道:“三权分立实则便是文武之争的延续,如今这情形,对于三权分立是否妥当必然有一场大的争论,不仅是文武之间争论,随着张元辅的复出,文官中的一部分墙头草亦可能转变立场,改而支持三权分立,不论是文武之间还是文臣之间,若是在朝堂,在左顺门或是在大街之上发生冲突,皆有可能酿成大变。”

    听的左顺门,李时的神情亦凝重起来,且不说有没有墙头草,现成的支持三权分立的文官就有三个,会不会有大臣在左顺门对他们行凶?自土木堡之变后,左顺门就成了个无法无天,打死人不偿命的地方,当初张璁也险些在左顺门被大臣群殴,不是跑的快,早就没命了,微微沉吟,他才道:“我明日进宫恳祈皇上增添左顺门以及京师的巡逻兵丁。”

    这法子虽说是治标不治本,但除此之外,方献夫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微微颌首,他才试探着道:“三权分立影响甚大,张元辅对此是何态度如今也不得而知,况且辩论就在眼前,是否找些人好好些几篇文章驳斥一下?”

    李时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想借此机会做养名望?微微沉吟,他才道:“如今这情形,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勋,都有不少削尖脑袋想出名的,无须担心这辩论不热闹,如今皇上和张元辅的态度皆不明朗,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咱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何须再赤膊上阵?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方献夫确实想借这机会养望,他们几个礼仪新贵最大的弱点便是迁升太快,名望太低,人脉不广,眼前无疑是个很不错的养望机会,见李时不愿意出头,他不由大为失望,想想也不无道理,若是陷的太深,一旦嘉靖和张璁支持三权分立,以后在内阁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虽是大雪封路,但这期邸报刊载的内容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张璁复出重掌内阁的消息,各省特别是浙江、南直隶刻意滞留在京师的官员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全报手抄之后,着人火速传送回去,务必要赶在官方的驿传之前送达。

    这种事情是丝毫马虎不得的,张璁接到嘉靖的诏书必然不会耽搁,马上就会启程赶赴京师,问题是张璁的名声并不好,若是沿途的官员不知道张璁复出的消息,绝对是要捅大漏子的,张璁可不是什么善茬。

    南京,入冬之后,天气一日寒于一日,虽然还未开始下雪,但两场冬雨之后,同样是寒风刺骨,南京城外西南两城的赈济事宜也因天气的骤寒而格外繁杂,负责赈济事宜的胡万里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一天到晚忙着见人说事,忙着在两城巡视,检查安置棚,粥棚以及灾民的御寒衣物,生怕因为一时的疏忽出现冻饿死人的情况。

    天近黄昏,胡万里仍在西城查看施粥的情况,这几日两城施粥所耗大米与日俱增,衙役禀报说是消息传开后,不断有外人前来蹭粥,对这些个衙役,他历来不甚放心,因此这次巡查,他不仅是查看粥的质量,也分外留意前来领粥百姓。(未完待续。。)

第253章 两头示好

    施粥打粥并非是乱哄哄的,相反,秩序想当好,每个粥棚皆是分为几灶,各用木栅分隔开来,男女各自一灶,老弱病残又另设一灶,东进西出,秩序井然,胡万里站在大芦篷下很快就留意到,约莫在两盏茶之后,前来打粥的百姓衣衫明显破烂的多,而且男人少,女人多,青壮少,老弱多。

    看了看自身的官袍,胡万里稍一迟疑,才对小厮李风烈道:“你去打探下,都是些什么人,注意他们的口音。”

    李风烈本就是灾民出身,不仅对灾民天生就抱有一种同情心,而且也十分熟悉灾民的情况,不过盏茶功夫他就一溜小跑过来,躬身禀报道:“回老爷,小的仔细打探了下,都是庐凤淮扬四府以及徐滁和三州的灾民,他们今夏闹旱灾蝗灾。”

    胡万里眉头一皱,道:“夏日的灾荒,何以入冬尚未回籍?”

    “禀老爷。”李风烈忙轻声道:“但遇灾荒,百姓或是卖田卖地,或是欠下高利贷,若能在外地谋生,没人愿意回籍的,小的仔细问了下,这些个灾民大多都是滞留在附近码头扛活的。”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西水关、长干里一带码头多,进出的货船也多,在这里扛包或许比回家种地更易糊口,江南逃荒的百姓尚且如此多,真不知北方逃荒的百姓有多少?

    正自沉吟,负责粥棚赈济的一个班头小心的凑上前来,躬身道:“大人,前来打粥的人数每日都在增加,不仅是耗费米粮,一众差役亦颇有微词,小的恳祈大人。禁止外人前来打粥?”

    “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胡万里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不是落魄到了一定的地步,谁愿意腆着脸来打粥?”微微一顿,他才问道:“遭受兵灾的这些个百姓对此可有意见?”

    那班头没想到一开口就被抢白了一顿,顿觉脸上有些讪讪的,忙躬身道:“那倒没有。这些个灾民倒是挺知事,都是有意的迟到,不与他们争抢。”微微犹豫,他仍是不死心的道:“大人菩萨心肠,不过这些外地佬却是没脸没皮的,他们也并不是揭不开锅,不过是贪图省粮罢了,若是不加制止,小的怕这人越来越多......。”

    胡万里看了一眼颇为壮观的打粥队伍。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若是禁止外人打粥则有损长青园的慈善声名,但若不禁止,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如今手头也不宽绰,正自犹豫,却见吴亦有脚步匆忙的赶了过来,他不由微觉诧异。吴亦有这时辰赶来有何事?

    吴亦有匆匆赶到跟前,躬身一揖。道:“大人,薛先生请大人人速速回园。”

    一听是师爷薛良辅找他,胡万里立时意识到,京师有消息了!不消说,定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否则无须如此急着寻他。微微颌首,他便吩咐道:“在街西头再设一个粥棚,专为赈济西城灾民,给他们按户籍发牌,凭牌打粥。这个粥棚也无须撤。掺五成杂粮,至于不足的人手,本官另行物色。”

    一听这话,那班头哪敢多舌,忙躬身道:“小的尊命。”

    出了大芦篷,胡万里便躬身进了官轿,轻声吩咐道:“回长青园。”待的轿子移动,他才掀开轿帘望了一眼打粥的人群,他的粥棚都是用的好米,虽说是粥,但绝对是插筷不倒,巾裹不渗,掺五成杂粮,对于真正需要赈济的人来说,足以裹腹,贪图小便宜的人则定然会放弃,这事的得找几个名声颇善的士绅来监管,靠胥吏是不行的。

    搁开这事,他心思才回到正事上来,京师有消息了,会是什么消息?嘉靖将他的奏疏明发天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薛良辅没必要如此急着寻他回去,难道还另有事情?总不至于将他罢官或是调离了罢?南京的这副烂摊子可没人愿意来收拾。

    一路想着,他不由迷迷糊糊的打了个旽,官轿在长青园门口落轿,他才醒过来,进了园,他便径直奔往后院薛良辅所在的小院,一进小院,便见薛良辅笑吟吟的迎了上来,他不有微微一怔,道:“是好消息?”

    “恭喜东翁。”薛良辅含笑一揖,道:“皇上下已经旨,复召张阁老入阁。”

    张璁起复了?胡万里不由暗忖严嵩的判断准确,微微一笑,他才道:“先生如此急于找我回来,想来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消息吧?”

    “东翁屋里请。”薛良辅说着侧身礼让道。

    两人进屋落座,待的小厮奉上茶水,薛良辅才道:“有关张阁老复出的邸报已经送来,一共是两份,魏国公府送来一份,严大人送来一份。”说着,他便起身自书桌上取过两份邸报,递了过去,道:“除了张阁老复出,还有一事,东翁怕是料及不到,吏科给事中周志伟、都察院魏一恭、刑部赵文华三人各自上疏态度明确的支持三权分立。”

    胡万里听的不由一呆,周志伟三人竟然如此莽撞,居然跟着蹚这蹚浑水?他是逼于无奈,这三人难道也是处境堪忧?他忙接过邸报低头细看,薛良辅见光线有些昏暗,赶紧起身再添了一支蜡烛。

    细细看完,胡万对着烛光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对于三权分立,皇上颇有些拿捏不定,邸报上如此刊载,显然是有意激起争论,但三权分立侵害的是文官的权益,不仅是文官,便是天下有名望的士子想来亦是反对的多,支持的少,公开争论,这结果岂非是不言自明?”

    薛良辅微微一笑,道:“争论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和张阁老的意见。”

    胡万里登时就反应过来,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先见恩师?”

    ”若按晚生本意,此时应该及时撒手。“薛良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缓声说道:“东翁上疏建言三权分立,一则是为不影响张阁老的起复,二则是化解皇上的疑心,如今张阁老已经复出,皇上也不会因东翁与魏国公府往来而再疑心其他,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何必再苦苦坚持?”(未完待续。。)

第254章 物色

    这事情难道能撒手?胡万里翻眼瞅了他一眼,三权分立他是首倡者,即便是现在不闻不问,他仍然是一众官员攻讦的主要对象,即便是张璁复出,他们也不会卖账,不定还攻讦的更厉害,以使张璁知难而退,既是如此,他何必退让?

    微微沉吟,他不由微微一笑,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道理学生岂能不懂,先生何必试探。”

    薛良辅还真不是试探,他确实希望胡万里能够罢手,以免越陷越深,听的这话,他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道:“三权分立虽好,不过以如今的情形却是难以推行,与空中楼阁无异......。”

    不待他说完,胡万里便一口接了过来,道:“皇上既然是有意挑起争论,说明还是颇为心动的,即便如今不宜推行,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

    微微一顿,呷口口茶,他才接着道:“三权分立毕竟是利国利民之举,更利于大明社稷绵延,既然已经倡言,断无半途而废之理,我这个始作俑者若是在这场争论之中保持沉默,皇上如何看我?恩师如何看我?上疏支持三权分立的周志伟等三位同年又如何看我?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如今就跟过河的卒子一样,没有后退的可能,唯有向前冲!”

    “早知东翁不会轻易放弃。”薛良辅自失的笑了笑,这才道:“既是如此,当前争取张阁老支持三权分立则尤为重要,东翁应该寻找机会先先一见张阁老。”

    “先生的意思,恩师返京不会途经南京?”胡万里微微有些奇怪的问道。

    “南京乃是非之地,张阁老应该不会进城。”薛良辅斟酌着道:“再则东翁的身份如今也甚是敏感,张阁老应该有顾虑。”

    这是说他与魏国公府往来的事了。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道:“那就唯有出南京城了。”稍一沉吟,他便道:“就借着巡查苏杭等地的彩票发行出去走一趟。”

    “东翁须的早做安排,张阁老一路上应该不会耽搁。”薛良辅看了他一眼,道:“南京的赈济事宜怕是没有官员愿意接手,东翁须的另行物色可靠的人手。”

    怎会没有官员愿意接手?一转念。胡万里便反应过来,这个烫手山芋,那些个官员都会担心接手之后甩不掉,微微点了点头,他便起身道:“这事确实得慎重考虑。”

    出了小院,胡万里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官员接手,找谁来接手?吴亦有?显然不行,赈济事务多是应天府、江宁县的官吏在负责。吴亦有一个白身镇不住他们,他最多只能从旁协助,这么大的摊子,一时间还真是难以着个适宜的人手打理,身边还是缺人呐。

    一路想着正要进后院,李风烈却一溜小跑着追上来,轻声道:“老爷,有俩位公子要见您。”

    胡万里瞥了他手上一眼。见没有名刺,不由沉声道:“谁?”

    “回老爷。是严世藩、王承明两位公子。”李风烈轻声道:“他们在后院码头。”

    严世藩?胡万里心头一亮,让这小子来打理赈济事宜如何?他家老头子严嵩虽说是闲职,但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应天府、江宁县的一众官吏不敢不卖账,况且这小子聪明过人,一众衙役要想糊弄他。可没那么容易,微微沉吟,他便道:“让他们稍候,我洗漱更衣之后便去。”

    码头上,严世藩、王承明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两人并非是邀约好一同来的,而是在秦淮河上不期而遇,王承明情绪明显有些低落,邸报传来之后,他家老头子特意叮嘱他,不许与胡万里多接触,他心里担忧分包赈济工程的事情泡汤,今天前来,一是拗不过徐三妹,二来也是想探探情况。

    眼见胡万里迟迟不现身,他犹豫了半晌,才试探着道:“再有旬日,赈济工程便要开工,东楼兄有何打算?”

    什么意思?这小子怕了?还是他家老头子怕了?严世藩眼珠一转,微微笑道:“平宽兄不是独自来的吧?老远就闻的船上有脂粉香。”

    王承明船上还有徐三妹和徐清曼二女,不过他却不敢明言,微微一笑,才道:“东楼兄好灵的鼻子,三妹在船上。”

    看了他一眼,严世藩才含笑道:“平宽兄若是想退出,不妨将名下那一份转给在下。”

    “令尊不干涉?”王承明脱口问道。

    “不说便是。”严世藩满不在乎的说道,实则严嵩不仅不干涉,还鼓动他多与胡万里往来,好不容易搭上胡万里这条线,如今张璁复出了,他岂能因胡万里提出一个三权分立而疏远,那岂非是前功尽弃?

    不说就能够瞒得住?王承明不由微微一愣,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见他愣愣的出神,严世藩不由微微一笑,吞王承明那份,他还真是没兴趣,日后难的跟他扯皮,不如卖个人情更实在,当下便点拨他道:“平宽兄还真是当局者迷,叫徐家出面不就是了。”

    听的这话,王承明不由一喜,还真是糊涂了,怎的不知叫三妹出面安排?他当即一揖,道:“多谢东楼兄指点迷津。”

    “举手之劳而已.....。”严世藩说着便见两盏灯笼逶迤而来,知是胡万里来了,便道:“长青兄来了,不若找只画舫,大家一起?”

    一听这话,王承明不由一愣,徐清曼还在船上等着呢,他忙道:“既是夜游秦淮,岂能无佳人做陪,有劳东楼兄先去安排,今晚在下做东。”

    严世藩看了他一眼,暗道有古怪,这小子可是少见有如此大方的,他也懒的费神去想,当即便笑道:“既是有长青兄在,那可的请头牌。”

    这时分还能请到头牌?王承明乐的大方,当即便笑道:“那是自然,一切由东楼兄做主。”

    胡万里缓步而来,含笑道:“这大冷的天夜游秦淮,二位倒是好雅兴,该不会又是哪位大人要见在下吧?”

    大人没有,倒是有美女,王承明微微一揖,才含笑道:“长青兄说笑了,这不,赈济工程眼见着就要动工了,来跟长青兄禀报下详细的情况。”(未完待续。。)

第255章 探问

    禀报赈济工程的情况?胡万里含笑看了他一眼,这借口未免太烂,这些事情早前前后后详谈了几次,还有什么可禀报的,一转念,他便有些jǐng觉起来,难道是因为他倡议三权分立的缘故,南京这些个大佬们不允许自家子弟与他过从太密?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严世藩,道:“东楼也是为此而来?”

    严世藩可机灵多了,一听这语气,连忙撇清道:“小弟与平宽兄乃是在河面上不期而遇,小弟可是诚心相邀长青兄夜游秦淮的,平宽兄既是有事商谈,小弟先行去安排,在武定桥码头恭候长青兄大驾,如何?”

    看来严嵩的态度倒是没什么改变,不过,随着张璁的复出,南京一众大佬对他的态度可能会有所改变,胡万里也无暇多想,微微点了点头,便含笑道:“如此甚好。”

    当下三人分乘两条小船缓缓离开了后院码头,待的两船拉开了距离,王承明才轻声道:“二姐在船上,有事要见长青兄。”

    胡万里自然清楚他口中的二姐指的是徐清曼,不知她见自己什么事,是为广宁伯刘泰,还是为魏国公府的事?就冲见他的这种方式,多半是魏国公府让她来的,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开工在即,一应工匠、劳力、材料等可都安排妥当了?”

    “工期紧,小弟岂敢怠慢。”王承明含笑道:“劳力是现在的,就地招募,工匠和材料这几rì都将陆续抵达,绝对误不了事。”

    见他不是要退出,胡万里不由微觉诧异,这种情形下。南京这群大佬对他应是弃如敝履,怎会无动于衷?正自琢磨着,王承明却是凑过身来,轻笑道:“前几rì无意听人提及,好像在为长青兄物sè正房。”

    胡万里听的一笑,看来南京这些个大佬还是准备诚心拉拢他的。不过,如今张璁复出,他又捅了天大的漏子,怕是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了,微微一笑,他便转了话题,道:”三妹也在船上?”

    王承明点了点头,道:“在陪着二姐说话呢。”

    说着话,小船已经进入秦淮河。顺流而下,很快就追上了王承明的大船,这船跟秦淮河惯常见的画舫不同,虽然大,但外面看着并不抢眼,不如画舫张扬,船上悬挂的灯笼不仅少,也没有任何标记。

    上了船。进入船舱,胡万里粗粗一看。便发觉里面的装潢比画舫还要讲究,不及细看,徐清曼已盈盈迎了上来,蹲身一福,浅笑道:“几rì不见,长青可安好?”

    胡万里尚未开口。徐三妹亦跟了上来,微微一福,便道:“要见胡大人一面可真叫一个难。”

    胡万里回首看了一眼王承明,轻笑道:“徐三公子这张利嘴rì后可有的你消受的。”转过头来,他才微笑道:“三公子这话虽说是冤枉了在下。不过跟三公子斗嘴实是自讨苦吃。”说着便看向徐清曼,道:“劳乏了一rì,弄些点心来充充饥。”

    “长青还未用饭?”徐清曼看了王承明一眼,忙转身吩咐丫鬟道:“还不快去端几碟点心来。”

    听胡万里一口一个三公子,素来爱女扮男装的徐三妹不由瞪了他一眼,待见的徐清曼的表情,她不由掩嘴一笑,道:“那咱们就不打搅胡公子用餐了。”说着对王承明一使眼sè,道:“走,陪我去后舱下棋。”

    下棋?王承明登时一脸苦涩,被徐三妹瞪了一眼,忙不迭的道:“夫人请。”

    “谁是你夫人?”徐三妹一叉腰,佯做恼怒的说道,见势不妙,王承明赶紧一溜小跑往后舱而去,徐三妹冲两人一笑,也追了上去。

    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暗笑,还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徐清曼对此似是司空见惯,当下只做未见,摆手屏退一几个丫鬟,她才含笑道:“长青兄请坐。”

    胡万里瞅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便撩起前袍坐了下来,道:“清曼素来不苟言笑,今rì言笑晏晏,在下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

    “你们男人都。”徐清曼白了他一眼,话一出口,便觉不妥,生生打住,舒腕为他斟了一杯茶,这才在下首坐了,正容道:“今rì见长青,实有要事,近几rì我便要动身前往杭州。”

    去杭州?胡万里不由一愣,他也准备去杭州会见张璁,是不是可以携美出游?马上他便熄了这个念头,这女人关系太复杂,见张璁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微微一愣,他便道:“姑娘去杭州做甚?”

    “还不是因长青而起。”徐清曼白了他一眼,说了半句,却是话头一转,道:“长青兄这次捅的漏子不小,不过张阁老既已复出,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胡万里满不在乎的道:“我倒是想有意外,南京这摊子事就无须cāo心了。”

    徐清曼抿嘴一笑,却见丫鬟端着几叠点心进来,便抬手指了指,道:“这几样都是三妹平素爱吃的,长青不一定合口味,凑合着吃几口。”

    待的几碟点心摆上来,胡万里一看,是鸭油酥烧饼、五sè糕团、桂花夹心糕、梅花蒸儿糕,他不由笑了笑,随手拈起一个桂花糕,回身见丫鬟退了出去,他才道:“魏国公可是担心恩师复出之后,在下便偃旗息鼓,不再为武勋摇旗呐喊?”

    徐清曼这次过来,确实是为魏国公徐鹏举探听一下胡万里的想法,听他问的如此直接,徐清曼不由展颜一笑,她也不绕圈子,如实的说道:“就知瞒不过长青,魏国公确实有此担心。”

    几口吃了桂花糕,胡万里才道:“大可不必。”说着,他又喝了口茶,这才接着道:“三权分立,既是利于武勋,亦是利于朝廷,更是利于大明江山千秋万代的善政,既然提出来了,岂能半途而废?你回复魏国公,不必担心。”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过,勋臣和宦官也不能在旁边看热闹,得有人跳出来大力支持,当然,人不能多,否则反而会授人以柄。”(未完待续……)

第256章 走亲戚

    听的这话,徐清曼不由微蹙眉头,道:“三权分立,勋臣可谓最为受益,理当大力支持,为何支持的人不能太多?”

    瞥了她一眼,胡万里才道:“两京十三省,多是勋臣统兵,若是勋臣支持的人多,难免会给皇上造成一种勋臣齐心的假象,这是大忌,即便皇上不疑,京师官员亦会大进谗言。”说着,他便拈起一个五色糕团,道:“清曼何以要亲去杭州?”

    “走亲戚。”徐清曼轻描淡写的道:“有个姑姑在杭州,再有几日便是五十寿辰,我去赴寿宴。”

    走亲戚?刚刚不是说因他而起吗?胡万里有些愕然的看着她道:“你家姑姑与在下何干?”

    见他惊愕的样子,徐清曼掩嘴一笑,道:“长青不是要收集福建浙江各府县的情报吗?那必然要在杭州建立联络点,杭州繁华不输于南京,情况也甚是复杂,厂卫耳目众多,此番正好借着给姑姑祝寿亲去打理一番,否则有些放心不下。”

    说着,她微微一顿,才接着道:“再有,杭州发行的彩票,长青不是给了广宁伯二成吗,我也有一成,这也需要打理不是。”

    胡万里给广宁伯刘泰二成的股份既是补偿也是想用利套住刘泰,以免他在赈济工程上吃相太难看,却是没想到徐清曼竟然还从中分了一成,他还真是不清楚两家的关系是怎么回事,也无心探问,微微沉吟,他才道:“杭州乃浙江省府所在,地理位置甚为优越,一旦彩票在各地推广。杭州有望独自发行彩票,你们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听的这话,徐清曼不由一喜,忙笑吟吟的道:“多谢长青照拂。”说着,她又殷勤的为胡万里将茶斟满,这才接着说道:“瞧这情形文武之争一时难以罢休。广宁伯又是待罪之身,不便出面与长青联系,赈济工程事宜,若有不妥之处,长青就暂跟平宽说吧。”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爽快的道:“行,有事我就找平宽。”

    徐清曼主要就为这两件事而来,她也不敢与胡万里单独想处太久,当下便盈盈起身。微微一福,道:“那就不叨扰长青了。”说完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出了舱厅。

    不一时,王承明便苦着脸出来,微微一揖,才道:“着实抱歉,今晚怕是没法陪同长青兄夜游秦淮了。”

    胡万里心知他定然是在徐三妹面前露了口风,当即微微一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那就叫小船送我去武定桥码头罢。”

    武定桥码头。虽是冬夜,天气较冷,但这里仍然是一片热闹景象,曲中的生意并不因天气寒冷而有所影响,来来往往的小船、画舫在码头进出不休,码头上灯火通明。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间杂着女子的娇笑声,船夫的高呼声。

    胡万里上的码头,早就在码头上恭候的严世藩的随身小厮便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胡公子。小的家公子在画舫上恭候,请随小的来。”

    胡万里自是认的这小厮,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从码头另一侧上了一艘小画舫,一上船,严世藩便领着三个清丽的女子迎了上来,待见的只有胡万里一人,他不由一愣,道:“平宽兄呢?”

    “他无福消受美人恩。”胡万里轻笑着道:“被三公子绊住了。”

    这小子竟然敢放他鸽子?下此非的狠狠敲他一顿,严世藩一边想着,一边含笑道:“不来更好,胡兄快请,里面烧着炭炉,这外面贼冷。”

    胡万里也不客气,迈步进了舱房,里面不仅升着炭炉,而且炭火正旺,进来便觉一股热气,他生怕不明不白的私于二氧化碳中毒,忙四处打量了一下,见的窗口留有通风的,这才放下心来安然落座,随即便打量了一下三位女子,姿色尚可,胜在清秀。

    见他打量三个女子,严世藩微微一笑,道:“来的迟了,连艘大画舫也雇不到。”

    “各有妙处。”胡万里含笑道,说着,他便从从腰间扯下钱袋,取出三块银元往桌上一放,笑道:“有劳三位姑娘到码头买些零食水果,记个要有柚子。”

    曲中三个女子都是在欢场上厮混的,一见这情形,便知二人有事要谈,当即便福了一福,道:“谢公子赏。”其中一个娇笑道:“咱们姐妹都是没脚蟹,二盏茶时间才能回来,还望二位公子稍候。”

    胡万里含笑道:“风寒露重,三位姑娘衣着单薄,还是早去早回罢,感了风寒,可就不美了。”

    听的这话,三个女子不由一喜,码头上风大,她们也不想久留,当下便娇笑着应承下来,嬉笑着出了船舱,严世藩不知胡万里有何事商谈,心下有些纳闷,待的几个女子出了舱,他才起身为胡万里斟了一杯热茶,道:“长青兄喜欢吃柚子?”

    “柚子比茶解酒。”胡万里说着便话头一转直接问道:“东楼在国子监学业忙吗?”

    听他问起这事?严世藩不由微微一怔,什么意思?有差事交给他办?这可是拉拢彼此关系的好机会,不过,胡万里如今在士林中的名声可不好,该不会是什么棘手之事吧?微微沉吟,他才一笑,道:“不过是混日子罢了,恩荫的监生就几个是看学业的,长青兄有何事?”

    “令尊位列九卿,东楼出仕不过是迟早之事,可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胡万里说着便问道:“有没有兴趣抽时间历练一下?”

    历练?严世藩心里一跳,既然不是拿他当枪使,何乐而不为?他当即便笑道:“长青兄有事尽管吩咐,力所能及,小弟绝不含糊。”

    “爽快。”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才道:“西南两城的赈济工程,皇上关心,朝廷也关心,南京的官绅士民更关心,做的好,在朝野都能博的好名声,不过就是繁琐了些,不知东楼可有兴趣统管一段时间?(未完待续。。)

第257章 出行

    统管西南两城的赈济工程?严世藩登时就一阵心跳,西南两城毁于兵祸的五条街道的复修扩建工程随着工匠的招募和材料的采买早已被传的沸沸扬扬,朝野皆知,如此大手笔的赈济,别说是大明,历朝历代也不曾听闻过,能够有机会统管这起赈济工程,哪怕只是一段时间,那也是在朝野露脸的大好机会,这可不仅仅只是历练,而是提携!

    兴奋之余,他飞快的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这事有没有什么猫腻,难道胡万里要离开南京一段时间?可即便如此,也应该是托付给应天府、江宁县的官员,怎么会选择他一个没有官身的恩萌监生?

    他心思极为灵活,马上就联想到了这个工程怕是还有极大的资金缺口,没有官员敢轻易接手,胡万里如今这情况,谁知道他是否能够安然挺过眼前这道难关?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这工程就可能因为资金不到位而半途而废,对官员而言,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不过对他而言,却是无甚顾忌,且不说他家老头子看好胡万里,即便是胡万里出事,朝廷亦不可能让他一个监生继续负责这起赈济工程,这事对他而言可谓是有益无害,对他日后入仕大有裨益。

    当下他便沉吟着道:“长青兄要离开南京?”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苏杭扬州的彩票发行在即,我的逐一实地考察,预计在年前才能回来。”

    年前?那岂非有两个多月?严世藩当即起身长揖道:“长青兄如此提携,小弟必定殚精竭力,全力以赴,纵是得罪应天府、江宁县所有官员亦在所不惜。”

    这小子确实机灵,无须多问。一眼就能看出这事对他有益无害,而且还能看出自己选他统管的原因,胡万里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伸手虚按了两下,含笑道:“东楼无须客气,坐。”

    待其重新落座。他才缓缓说道:“历来皆说任你官清似水,奈何吏滑如油,又说天下有好官,但却绝无好胥吏,这些话虽不失偏颇,却也说明了胥吏弄权贪墨之情形极为严重,此番赈济西南两城百姓,不仅赈济工程浩大,各种赈济措施亦甚为周全。且要补偿百姓损失,所费巨靡,一众胥吏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过手,岂有不贪之理?

    东楼素来甚少接触胥吏,对胥吏营私舞弊手段知之甚少,须的处处小心,不仅凡事皆须多琢磨,还须多多微服私访。唯有多听多看,知彼知己。方不至被蒙蔽。

    至于银钱开支,皆有着详细的制度,东楼照章办事即可,我着长青园张管家和彩票大东家吴亦有二人协助你。”

    听的这话,严世藩肃然道:“长青兄教诲,小弟铭记在心。必定不耻下问,谨慎处之,断不敢做出损公肥私之事。”

    胡万里倒不担心他损公肥私,这严世藩虽说在后世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名声,但现在毕竟年轻。还不到贪财的年纪,对他这个年纪而言,声名仕途比银子重要的多,微微沉吟,他才道:“之所以如此不惜巨资赈济西南两城百姓,不独是为了彩票的声誉,更是为皇上为朝廷挽回声誉,此工程朝野上下注目,在处置问题时,须以百姓利益为重,以免招惹闲话。”

    听到这里,严世藩却是猛然想起,这期邸报上并无一言半语提及这赈济工程,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小弟记下了。”说着,他有些不解的道:“这期邸报何以无片言只语提及这赈济事宜?不会是有人进了谗言吧?”

    听的这一问,胡万里亦才发觉这个问题,一直只关心文武之争,三权分立,倒真是疏忽了这个问题,呷了口茶,他才微微笑了笑,道:“彩票也是朝廷的,朝中大员没人敢挑拨,之所以只字不提,估计是担心难以为继,朝廷可没银子划拨。”

    严世藩担心的是有人借此攻讦胡万里哗众取宠以博名望,听的这话,倒也颇有道理,这事最为受益的就是朝廷,估计都在观望,一旦出现虎头蛇尾或者是难以为继的情形,立时就会引来潮水般的攻讦,想到这里,他不觉微微有些动容,胡万里将这事交给他,可说是极为信任他。

    胡万里随后又将赈济工程应注意的事项逐一细说了一遍,严世藩不仅是一一几下,而且遇上不明白的地方就问,盏茶时间一晃即过,听的几个曲中女子刻意夸张的笑语,胡万里才一笑,道:“食色,性也,我如今可是饿着肚子的......。”

    “长青兄未吃晚餐?”严世藩忙起身出了舱房吩咐道:“加一块银元,让他们赶紧将席面送来,咱们就在码头等。”

    “二位公子饿了?咱们买有不少小吃,先填填饥。”随着话声,几个女子登上船来,船上立刻就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

    三日后一大早,胡万里便带着小厮李风烈和长随陈金宝乘着小船出了长青园,准备前往水西门换船,而后顺流而下,走海路去杭州,他才不愿意将时间都耽搁在路上,走海路比走陆路要快的多。

    小船进的秦淮河,顺流而下才过西水关关卡,一艘小船就从旁边靠了上来,西水关进出的船只多,船夫也没在意,待行的一段,见那小船始终紧靠着而行,船夫才起疑,进舱禀报道:“老爷,有艘小船颇为可疑,要不要让人问问。”

    听的这话,李风烈连忙钻出船舱,仅仅只瞥了一眼,他便赶紧的折回船舱,道:“老爷,船上那丫鬟好像是徐家的。”

    徐家的?胡万里微微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道:“徐清曼的丫鬟?”

    “是的,老爷。”李风烈点头道。

    这丫头,胡万里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早应该想到,他去苏杭扬州的消息瞒不过这丫头,看来这丫头是想跟他一道同行,这可是个麻烦事,且不说他去见张璁这事不宜泄露,跟这丫头一路同行,他可不敢肯定能相安无事,怎生甩开她?明着拒绝是不妥的,这丫头的用处大着呢,微微沉吟,他才对李风烈道:“不理会她,直接去与伍子顺汇合。”(未完待续。。)

第258章 清誉

    西水关码头下游里许,一艘双桅平底的快船跟其他商船一样停靠在河道边,伍子顺静静的立在船头甲板上观看着秦淮河繁忙的景象,当年的丑小孩如今已长成宽肩细腰体格健硕的少年,未变的是容貌,依旧是疙瘩眉毛黑豆眼以及满脸的麻子,本就不苟言笑的他因为负责南京与东兴港的信息联络,越发的沉默寡言,倒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

    此番随胡万里出行,是要在苏杭扬州三地建立联络点,三地既然发行彩票,建立鸽信以快速联络也就成为必要,虽然他手头奇缺人手,却也知道轻重缓急,毫不犹豫的将几个稳重能干的手下举荐出来,对他们而言,能够独挡一面也是难得的机会。

    不多时,他便看到了在船头张望的李风烈,立时便扬了扬手,待见对方一扬手回应,他才转身对身后的少年吩咐道:“少爷到了,叫众人都在船舱里呆着,无须出来迎接,这里人多耳杂,免的被人看出蹊跷。”

    待看的还有艘小船紧跟在李风烈身后,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这船是什么来路?少爷还带的有人?小船缓缓的靠了过来,伍子顺连忙指挥船夫钩住小船,放下踏板。

    船稳稳停住之后,胡万里才躬身从船舱出来,瞥了外侧紧紧跟随的小船一眼,见船头除了船夫并无其他人,不由微觉奇怪,难道徐清曼不在船上?微微一顿,他便迈步上了踏板。

    徐清曼自然在船上,听闻胡万里要出城考察苏杭扬州三地的消息后,她第一直觉便是胡万里要去杭州,张璁籍贯是浙江温州府永嘉三都人,回京必然要经过杭州。胡万里应该是去见张璁,所谓的考察彩票发行情况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既然胡万里要去杭州,她自然是希望能够一道同行,南京至杭州足有千里之遥,便是一路急行也须的六七日,若是遇上雨雪。半月也未必能到,旅途漫漫,能结伴而行自然最佳,不仅一路有人照应,而且也不至于太枯燥,不定还能得到两首新诗词,是以她才顾不上矜持,探听清楚胡万里的出行的日子后就在秦淮河守候,她心里清楚。胡万里去见张璁,定然是不愿意携她同行的。

    丫鬟玉梅一直在舱口偷偷注视着,见到胡万里出来,她便轻声道:“小姐,胡公子出来了,往咱们这里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上搭板了。”

    徐清曼微微一笑,轻声吩咐道:“将船靠上去。连在一起。”说完,她便整了下衣袍。轻咳了一声,才掀开舱帘,跨了出去,抬头瞥了一眼胡万里的背影,她便捏着嗓子叫道:“长青兄别来无恙?”

    察觉她嗓子有异,胡万里不由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但见徐清曼戴着飘飘巾,身着一袭银灰色道袍,一副书生打扮,他登时一笑。难怪她捏着嗓子,微微一笑,他才道:“这位兄台看着眼拙,不知唤在下何事?”

    这是讥讽她女扮男装,徐清曼不由白了他一眼,见船已经靠在了一起,她便一步跨了过去,这才微微一揖,道:“长青兄瞒的在下好苦。”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上船再说罢。”说着便转身快步上了船,见伍子顺迎上来,便吩咐道:“腾一间舱房出来。”

    ”是,少爷。“伍子顺忙轻声道,他自然是早看出这徐清曼是女儿身,也看到对方船上还有两个丫鬟两个长随,因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也不敢胡乱开口,心里只是暗暗叫苦,这快船上舱房不多,若是再带他们几个人,可真是没地儿安排。

    徐清曼上的船来才稍稍松了口气,得意的看了胡万里一眼,才浅笑吟吟的道:“长青兄这是欲往何处去?”

    “扬州。”胡万里含笑道,说着一伸手,道:”河上风大,进舱再说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舱房落座,徐清曼便直接说道:“张阁老返京在即,长青难道不想先去杭州拜会?”

    见她开口就委婉的点出自己出行的目的,胡万里不由一笑,这事否认也没用,反而越描越黑,他当即便道:“温州至杭州,有千余里,且道路崎岖难行,恩师赶到杭州至少的大半个月,在下何须如此早赶去杭州?”

    听的他并不否认见张璁,徐清曼不由微微一笑,道:“拜会恩师,历来只有早到候着的,难道还能掐着时间去?再说了如今这朝局,张阁老既是复出,自然是归心似箭,岂能够按正常的速度估算?况且,此去杭州,若是遇上雨雪天,不同样要半月光景?”

    胡万里看了她一眼,一阵无语,他根本就没打算在杭州见张璁,而是准备赶到宁波府见张璁,张璁不管是否急于赶路,都的经台州、宁波到杭州,杭州衙门众多,厂卫的耳目也不少,哪及的上宁波方便,况且宁波就在海边,甚为方便,但这话不能明说,他不由一阵犯难,微微沉吟,他才道:“旅程漫漫,甚是枯寂,能有清曼随行,实是一大乐事,不过,一道同行,恐有瓜田李下之嫌,着实怕污了清曼的清誉。”

    清誉?徐清曼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她顶着一个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的天煞孤星的名头,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胡万里这话分明担心污了他自个的声誉,她不由一阵黯然,咬了咬嘴唇,便起身道:“小女子孟浪了,就此别过。”

    一听这话不对,胡万里立时就反应过来,徐清曼这些年就是顶着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声,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声誉,否则也不会要与他同行了,可不能让她误会了自己而心生怨恨,见她转身就走,当即便起身,道:“等等。”

    徐清曼脚步稍稍一缓,却没停下来,见状,胡万里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道:“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天煞孤星的鬼话,那都是骗人的,什么在家克父,出嫁克夫,不过是事有凑巧罢了,清曼聪慧过人,何须因这些鬼话而自误一生。”(未完待续。。)

第259章 宁波望族

    徐清曼虽然抛头露面的日子不少,但一则身份贵重,二则顶着个天煞孤星的名声,一众勋臣以及官宦子弟从来就没人碰她半个指头,不过是将她作为一个花瓶观赏而已,猛的被胡万里拉住手,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想甩开,却是没有甩掉,待听的他这番话,满腹的委屈立时就化成两行清泪。

    见她突然流泪,胡万里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忙摸出手帕递过去道:“好端端的,怎的就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不让我随行,就是欺负我。”徐清曼说着转过身来,仰脸看着他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哄我开心?”

    看着一张梨花带雨,粉妆玉琢的脸庞,话语又是如此暧昧,胡万里不由心里一荡,手法熟练的挑起她的精致下巴,用手帕轻轻为她擦拭泪水,柔声道:“自然是真的,江湖术士纵有高人亦不会靠看相为生,清曼怎会轻信术士之言。”

    徐清曼被他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一颗心砰砰直跳,羞的连耳根都红了,眼见他低下头来,忙双手推开他,娇羞的道:“舱门开着呢......。”

    胡万里不由一笑,忙收住心神,这丫头看来对他也有意,这就更不能携她同行了,否则路上非出事不可,以这丫头的身份,可不能吃完了嘴一抹不认账,而娶一个勋臣子女,势必影响他的仕途,微一沉吟,他便道:“咱们分头去杭州,清曼在杭州等我,如何?”

    经这一搅合,徐清曼也意识到一路同行怕是不妥。脸红红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清波门外,西湖边有家‘三塔客栈’,环境优雅洁净。”匆匆说完,她便逃也似的出了舱房。

    宁波乃大明东南的海上门户,不仅是整个江南最为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也是大明和日本勘合海贸唯一的指定港口,大明三大市舶司——安远市舶司便设在宁波,说起来,宁波之名,还是明太祖朱元璋所取,取‘海定则波宁’之义。

    自嘉靖二年爆发‘争贡之役’之后,大明裁撤了安远市舶司,断绝了与日本的勘合海贸,并且厉行海禁。宁波也就随着衰落下来,不复之前的繁华,前段时间,胡万里奏请开海,在朝廷引起广泛的争议,着实让宁波的士绅商贾振奋了一把,不过,随着张璁的致仕。开海之事也不了了之,这让宁波的士绅商贾大为失望。

    张璁三度复出。再为首辅的消息传出,宁波的官绅士民再次兴奋起来,纷纷猜测着,朝廷会否再次引发开海的争议,有争议就有希望,总比毫无动静强。况且上次争议开海,朝中几个阁老和不少部院大臣都是持支持开海的态度,若能再议开海,还是有希望的,当下就有激进的士绅提议。推举几个德高望重的士绅在恭迎张阁老之时,恳祈张阁老再提开海之事。

    朝廷开海,或者是恢复与日本勘合海贸,最为受益的就是宁波当地的士绅商贾,关系到自身的利益,众人自然踊跃,这提议一出来,就得到不少人的赞同,纷纷奔走联络,整个宁波城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着这事。

    天近黄昏,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胡万里一行匆匆进了宁波城,一进城,立刻便围上来十几个举着幌子的客栈伙计,操着一口夹杂着宁波方言的官话杂乱的嚷嚷着拉客。

    “老客,陈家老店,清洁整齐,闹中取静。”

    “住咱们王记客栈,前店后院,诸事方便。”

    “咱店,所有家俬被褥一色新的——沈家客栈。”

    “宁波哪还有新开的客栈,别听他的,住咱们张家客栈,百年老店,响当当的招牌。”

    ..........

    听着一片嚷嚷声,看着高举着的幌子,胡万里不由大为踌躇,正难以选择之时,却见一个伙计举着一张上写着‘海晏客栈’的幌子孤零零的站在一边,也不吆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留神细看,但见那幌子上写着两行小字,宁波望族冯家百年老店,诚信为本,安全至上。

    他不由一笑,当即便伸手一指,用官话说道:“别争了,咱们住海晏客栈。”说着对那伙计招了招手。

    见胡万里定了下来,长随陈金宝便立刻挥手驱赶一众拉客的伙计,“去去去,都散了。”一众伙计嫉妒的看了海晏客栈的伙计一眼,便各自用宁波话骂骂咧咧的一哄而散,海晏客栈的伙计则笑吟吟的急步走到跟前,躬身一揖,道:“小的恭请公子入住海晏客栈,请公子以及几位跟小的来。”

    见他礼节周到,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冯家真是宁波望族?”

    “公子是第一次来宁波罢。”那伙计含笑道:“慈城冯家是千年望族,财丁两旺,咱们浙江就有‘南浔刘家,慈城冯家’之说,小店这招牌可不敢乱写,否则非的招惹上官司不可。”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笑了笑,历来地方望族皆是书香世家,耻与言商,纵然经商,亦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这海晏客栈的东家即便是冯家的,想来也是落魄的旁支,这话他自然不活说出口,当即便问道:“客栈离此多远?”

    “不远,就在南城,请公子等随小的来。”那伙计说着飞快的扫了胡万里一行数人,见几人手头并无什么行李,便安心的在前面带路,心里却是暗自奇怪,这几人是什么来路?他们来宁波做什么?会在客栈住几日?这几主仆看起来不象是商人,也不象游学的士子,更不象是来走亲访友的......。

    那伙计正自想着,却听的胡万里问道:“听说当朝张阁老再度复出,此事是真是假?”

    提起这话头,海晏客栈的伙计立刻就兴奋起来,当即便道:“千真万确,张阁老确实是起复了,近几日就会路过咱宁波府,府城周边的士绅正邀约一起恳祈张阁老重提开海之事呢......。”

    说着,他狐疑的看了胡万里一眼,随口道:“公子前来宁波府也是想拜会张阁老?”

    “张阁老岂是轻易能够见得着的?”胡万里随口敷衍道,心里却是暗笑,宁波府的士绅恳祈张璁重提开海之事,这事哪有那么简单,若非是因为朝堂争斗需要,谁也不会轻言开海之事的,这事牵扯的太广。

    想到这里,他不由冒出个想法,能否利用这事做点文章,若能再促朝堂争议开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明开海定然不会一蹴而就,必然要经过多次的争议,不过,这事不好操作,一则他不宜公开露面,再则,张璁也未必愿意节外生枝,一个三权分立就够他头疼了。

    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问道:“宁波都有哪些望族,朝中可有人为官?”

    听的这话,那伙计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更加肯定这位年轻公子是位官员,前来宁波是冲着张璁来的,当下也就不敢乱说话,不过宁波这几家望族在朝为官的太多了,他可不全知,微微沉吟,他才谨慎的道:“冯家、范家、杨家、张家、陆家、史家皆是宁波望族,至于在朝中为官的.....。”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小的孤陋寡闻,也不知道各家进士老爷的名讳,不过,从正德年间算起,各大望族每家少说也应该有十来位进士老爷。”说到这里,他很是自豪的道:“咱们宁波可是风水宝地,历来人才辈出,中进士在宁波可不算什么。”

    胡万里听的不由一呆,宁波竟然出那么多官员?随后他便是一喜,官员多是好事,至少宁波籍的官员不会反对开海!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看来开海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基础,得好好查一查浙江、南直隶沿海几个府县籍贯的官员。

    一路想着,不知不觉间已抵达海晏客栈,这伙计倒也没吹牛,海晏客栈确实规模不小,门脸是面阔六间的两层楼房,院子更大,分割成六个独立封闭的院子,胡万里自是要了最大最好的一处独院,安顿下来,他便赏了那伙计一块银元,见他如此大方,客栈的一众伙计自然是前前后后侍候的分外周到细致。

    次日一早,胡万里起床洗漱,用过早餐,伍子顺便匆匆赶过来禀报道:“少爷,小的在府衙探问过了,张阁老尚未到宁波,府衙的一众官吏如今都在忙着布置迎接事项,听闻张阁老可能在后日午时抵达宁波,不过,这也只是猜测,确切的消息,估计要等到明日。”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张璁出行,必然有人打前站的,不说提前一日,提前半日是必须的,估计宁波府的官员士绅会出城十里或者二十里郊迎,他该如何见张璁?又如何避开宁波府的官员?微微沉吟,他才吩咐道:“伍子顺继续去府衙打探消息,半日一报。”说着又看向长随陈金宝,道:“你从西门出城,在高桥驿打探一下情况,看有无别的官员在驿站。”

    “小的尊命。”两人忙齐齐躬身道。(未完待续。。)

第260章 万民请愿书

    待的二人躬身退下,胡万里起身在房间缓缓的踱了两圈,才对外吩咐道:“来人,笔墨侍候。”

    听的吩咐,候在门外的李风烈忙应了一声,赶紧从隔壁房间的随身行李中取来笔墨纸砚进房一一放置好,瞟了一眼兀自踱步的胡万里,便赶紧低头磨墨,待的磨好了墨,他才躬身道:“老爷,墨已磨好。”

    胡万里转身看了他一眼,道:“我说,你来写。”

    听的这话,李风烈不由一愣,他一直跟在胡万里身边,读书练字是每日皆有的功课,但毕竟时日较短,不仅很多字识不全,一手字也着实拿不出手,当下他便犹豫着道:“老爷,小的这字如何见的人,而且很多字也不会写......。”

    “无妨,不会写的空着。”胡万里说着也不理会他,转身踱了几步,缓缓开口道:“自古无一成不变之法,亦无一成不变之祖训,宦官尚能干政,禁海之祖训如何就不能变通?大明禁海已百余年,百余年间,人口暴增数倍,十数倍,然田地却是增长有限,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濒海之地,人稠地稀,以船为家,以海为田,以商为生者比比皆是,朝廷厉行海禁,不仅导致濒海百姓生计艰难,更是逼迫濒海之民与内陆之民争夺生计。

    朝廷禁海百年,倭患未绝,海寇却日滋月益,私船出海亦屡屡不绝,可见禁海既无法根除倭患,亦无法靖宁海域,实是弊大于利。”

    一见这情形,李风烈哪里敢怠慢,赶紧的提笔速记。心里却是疑惑不解,老爷这是写的什么东西?无头无尾的既不可能是奏疏,也不象是私信。

    胡万里微微停顿,待的李风烈住笔,他才接着道:“朝廷开海,不仅能缓解百姓生计。亦能极大的消除倭患,且能为朝廷增加赋税,吸纳海外白银,削减沿海卫所驻兵,减轻朝廷负担,实是利大于弊。

    然则,朝廷开海牵扯太广,涉及到南北之争,仅靠朝廷大员提议。远远不够,还须的沿海百姓大力呼吁,上万民请愿书,恳祈皇上开海,唯有朝野上下呼应,方能促使皇上顺应民心,破禁开海。”

    李风烈飞快的写完,从头又细看了一遍。觉的有些凌乱,而且收尾也甚是突兀。看了胡万里一眼,却是不敢开口。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可是觉的条理不清,布局不当,有头重脚轻之嫌?”

    “是,老爷。”李风烈说完又觉不妥。喃喃着不知如何改口。

    “要的就是这效果。”胡万里轻笑道:“别发愣了,赶紧抄写几份,分投城里几大茶楼,别让人发现了。”

    老爷这是鼓动宁波的士绅商贾上万民请愿书恳祈开海?李风烈不由恍然大悟,难怪老爷要他代笔。写的如此凌乱,不过是提供思路,这是要他们重新拟写,他当下也无暇多想,赶紧埋头抄写。

    一个时辰后,这份传单便在宁波各大茶楼传扬开来,立时就引的一众茶客议论纷纷:“说的有理,太监不能干政也是祖制,既然太监可以干政,凭什么不能开海?”

    “这帖子颇有见地,人口越来越多,再不开海,如何活的下去?”

    “等等,诸位,这开海之后,如何能够消除倭患?”

    “这还用问?一旦开海,定然是组织大规模船队出海,倭寇也好海盗也罢,都难以轻易抢劫,生意不好做,自然是收手了。”

    “别扯那些个没用的,开海怎么涉及到南北之争?”

    “南船北马,北方能有几个海商?开海只能是富了咱们东南沿海,科考还有南北之争,何况开海?”

    “这万民请愿书,可是个新鲜事,会不会被朝廷怪罪?”

    “法不责众,没见说是要沿海百姓都上万民请愿书,又不止咱们宁波一地,再说了,就算是宁波一地,也不可能将签名的都下入大狱不是,那也得有地方关。”

    “说的是,不过是恳祈皇上开海而已,犯的哪门子王法,瞧你这草鸡胆子。”

    “地方望族会不会带头?他们可是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

    “哼,地方望族不带头,这什么万民请愿书就搞不起来,朝廷开海,他们受益最大,他们岂能不带头?有子弟在朝中为官又怎的?朝廷难不成还会因此而罢了他们的官?沿海各地的望族有多少子弟在朝中为官,他们不怕天下大乱?”

    传单和各种各样的议论很快就传扬开来,立时就引起了整个宁波城的热议,正忙于安排迎接张璁事宜的宁波知府杨最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刻丢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赶回府衙,开海他并不反对,在宁波任了三年的知府,他是深知开海会给宁波带来无限生机,但上万民请愿书,这可是有点玄乎。

    请愿在大明不是什么新鲜事,嘉靖继位以来,京师大臣可没少集体请愿,地方也屡有听闻百姓请愿挽留地方官员继任的,但上万民请愿书,这事还是头一遭听说过,这事会否在宁波引发骚乱?嘉靖会是什么态度?对百官请愿应是深恶痛绝的嘉靖会否认为这是对朝廷对他这个天子的威胁?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真要如此,这漏子可就捅大了。

    匆匆赶回府衙,杨最连忙就分遣一众衙役召集城里的一众望族族长和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士绅前来府衙商议。

    因为要迎接张璁,宁波府周边一众望族和德高望重的士绅基本都聚集在城里,乘着空暇,互相拜会以联络感情,上万民请愿书的事情以及城里的各种议论他们比知府杨最更早听闻,各自的反应也是不一,有胆小怕事的,怕惹祸上身,祸及子弟,也有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的,恳祈张璁重提开海哪里及得上这万民请愿的声势大?

    一众士绅正自在各自的小圈子里争论,听的知府相召,情知就是为了这事,一个个都赶紧的乘车坐轿赶往府衙。

    府衙,签押房里,杨最站在窗口前望着后院有些萧条的景象愣愣的出神,他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历任工部主事、郎中,因治理淮河和扬子江水患有功才擢升为宁波知府,他本就出身寒门,又曾作为钦差到山西督促交纳拖欠的租税,治河期间亦是辗转各地,深悉民间疾苦,对贫困百姓深为同情,曾几次直言上疏为百姓请命,在宁波三年,深得士绅百姓拥戴。

    一个身材清瘦,留着长须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了签押房,这人是杨最的幕宾,叫周绍鸣,绍兴人,看了杨最背影一眼,他才含笑道:“东翁。”

    杨最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先生来了。”说着缓步回到座椅边,伸手让座之后才落座道:“城里突然传出上万民请愿书恳祈皇上开海一事,先生想来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周绍鸣早料知杨最是为这事找他,当即便点头,道:“听闻过,东翁对此是何看法?”

    “开海实是有益于地方。”杨最请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不过,上万民请愿书却是风险太大,此事尚无先例,皇上又深受百官请愿之苦,学生担心会适得其反。”

    “万民请愿书确无先例。”周绍鸣含笑道:“此番是上书恳祈开海,东翁可曾想过,若是地方百姓上万民请愿书挽留地方官员,又或是恳祈严惩地方贪官,会是何情形?”

    杨最听的一怔,随即便欣喜的道:“先生是说这万民请愿书有广开言路,监督地方官员的作用?”

    “正是。”周绍鸣微微颌首道:“如今朝廷正在争论三权分立之事,宦官掌监督之权最是招人非议,但地方文武大员确实又不能缺乏必要的监督,这万民请愿书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东翁只须点明这点,不论皇上是否同意开海,都不会降罪,况且,百姓毕竟只是请愿,并无其他举措,最重要的是,这封万民请愿书定然是交由张阁老带回京师,直呈皇上,纵有不妥,亦无大碍,断不会为宁波士绅招来祸患。”

    “先生此言甚是。”杨最顿觉浑身轻松,轻笑道:“学生这就去督促一众士绅,促成此事。”

    “东翁。”周绍鸣微微摇了摇头,道:“此事东翁不宜出面,衙门亦不宜出面,留些回旋余地,晚生代东翁去打发一众士绅,他们都是读书人,响鼓不用重锤敲,稍加暗示他们就能领会。”

    不到一个时辰,宁波的几大家望族和德高望重的士绅就带头在城里发起了签名恳祈朝廷开海的活动,消息一传开,城里城外的士绅商贾百姓纷纷奔走相告,人人都带着几分新奇,怀着几许开海的期望纷纷到各自族里或是坊里去签名画押,一时间宁波城里仿佛过节一般热闹非凡。

    听闻这消息,呆在海晏客栈的胡万里不由大为惊讶,微微沉吟,他才看向李风烈,道:“冯、范、杨、张、陆、史几大望族都参与了?”

    “是的,一个不少,都参与了。”李风烈兴奋的道:“不仅几大望族,在当地稍有点名望的士绅都是发起人,听说他们是在府衙商议好了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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