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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迷茫大明txt下载     迷茫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1章 不解

    门外仍是大雨如注,丝毫不见有停歇的意思,虽然有小厮为他张伞挡雨,但徐邦瑞走出院子下摆和前襟仍是淋湿了不少,不过,他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走到院子大门口,他便停下脚步,回首望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前面密集的雨幕,略一沉吟,便问道:“张先生,这法子是否可行?”

    张昌礼原以为他在等马车,不料他竟然还在琢磨这事,瞥了身旁有些眼生的的小厮一眼,他才含笑道:“这法子对小公爷而言,那是有利无害的......。”

    见他欲言又止,张昌礼侧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小厮一眼,这才道:“无妨,这是家父的书童,但说无妨。”

    原来是魏国公身旁的书童,难怪眼生,看来魏国公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微微沉吟,张昌礼才含笑道:“小公爷可是思虑到此法子对胡万里无益,这才疑心?”

    “先生也虑到这层了?”徐邦瑞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法子对胡万里而言可谓是有害无益,他岂会不知?是以才觉的有些反常。”

    微一沉吟,张昌礼便道:“此人才智奇高,行事每每出人意料,不可以常理度之。”说着一眼瞥见马车缓缓驶了过来,便道:“马车过来了,上了车再说罢。”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在台阶前缓缓停下,上了马车坐定,徐邦瑞便吩咐道:“速速回府。”吩咐完,他才看向张昌礼,道:“胡万里乃是文官,年少登科,又颇受皇上器重,日后指不定还有入阁为相的可能。在没有任何利益的情况下,他会真心实意的为咱们武勋出谋划策?咱们是否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思虑不周的地方?张昌礼微微蹙起眉头,建言嘉靖建武学,这法子不仅是另辟蹊径,而且简单易行,文官还无法反对。对武勋的好处那是明摆着的,着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法子本身没问题,难道是胡万里有所图谋?

    这也不象,胡万里虽然年轻,但行事也算稳重,断不会有攀结魏国公之心,文官结交勋臣乃是官场大忌,他身在南京官场岂有不知之理?再则。嘉靖办武学与他这个文官没有半丝关系,他根本不可能从中受益。

    默然半晌,他才轻叹一声,道:“并非人人都唯利是图,这个胡长青或许是一心为国,正如他所说,文武并重方是社稷之福。”

    大报恩寺上客堂,胡万里兀自坐着愣愣出神。这次为魏国公出主意,他还真没存什么私心。他自然清楚这事对他害无益,那些个反对礼仪派的文臣在攻讦武勋失利之后,必然会转移矛头,加大对彩票对张璁等礼仪派的攻讦,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明知如此。他仍然愿意拉武勋一把,文官独大的结局他是很清楚的,既然有机会改变,哪怕是冒点风险,他亦在所不惜。再则,换个角度想,借此机会亦可试探一下嘉靖和内阁那三个阁老对彩票的支持力度究竟有多大?

    彩票本身是有缺陷,劫贫济富的评语实是一针见血,后世对彩票的攻讦也不少,若是嘉靖和内阁支持的力度不大,那么,彩票的经营方式,他就的慎重考虑了,至于放弃彩票,他是真心不想,彩票的利润太丰厚了,大明灾荒连连,实在是太需要一个有力的慈善赈济机构,靠朝他靠地方官府,赈济的力度着实是太有限。

    从这个角度来看,遭受点攻讦也不是坏事,再一个,借此机会还可以试探嘉靖究竟有无起复张璁之心,若是张璁真的没有起复的希望,他也好早做打算。

    想到这里,他不由起身缓缓在房里踱了起来,李时、翟銮、方献夫三人为何会在这节骨眼上联名上疏恳祈起复张璁?是试探嘉靖对张璁的态度?还是担心文武之争引起朝局混乱,想以此来转移视线?

    正自想着,却听的两下轻轻的敲门声,他不由转身望去,却见徐清曼浅笑吟吟的立在门口,虽然天气已经转寒,但她仍然身着一袭浅檀素缎裙,风吹裙动,宛如凌波仙子一般,更难得的是她这般浅笑如兮的模样。

    稍一走神,胡万里便警惕起来,这徐清曼乃是有名冷美人,如此浅笑盈盈,必然是事出有因,瞥了她身后一眼,不见王承明身影,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见胡万里往她身后张望,徐清曼便含笑道:“长青绕室徘徊,为何事烦扰?”

    胡万里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这才笑道:“烦恼皆因清曼起,又何须明知故问?”

    听他叫的如此亲热,徐清曼俏脸微红,进屋落坐之后,便试探着道:“从未听闻小公爷与长青交好,今日如此急着寻长青,是何为难之事?该不会是为文武之争而来?”

    这事胡万里可不敢有丝毫透露,想来徐鹏举父子亦不敢露出丝毫口风,文官攀结勋臣固然是大忌,勋臣结交文官,同样是大忌,当下他便一笑落座,道:“清曼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公爷与在下文武殊途,岂能就此事相商?”

    微微一笑,他才接着道:“清曼与小公爷关系匪浅,又是一道前来,难道不知为的何事?他看中西城的一块地皮,就是在被烧毁的一条街上,前日差人来关说,被回绝了,听闻几条街正在规划,才亲自找来。”

    听他如此说,徐清曼不由白了他一眼,她才不相信这些鬼话,那徐邦瑞才多大年纪,就知道置办私产?不说其他的,他哪来那么多银子?不过,胡万里既不愿意说实话,她也不便点破,她今日自告奋勇陪同前来,亦是有事相求,但却不便久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胡万里又是官身,还是谨慎为好。

    当下她也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广宁伯想见长青一面。”

    广宁伯,那个用军饷买彩票的广宁伯刘泰?那定然没有好事,况且胡万里如今根本就不想与勋臣有往来,当即他便毫不犹豫的道:“本官忙于赈济西南两城的赈济以及复建事宜,千头万绪,事务繁杂,实是无暇分身,再则,眼下文武之争一触即发,实不宜私下与勋臣往来。”(未完待续。。)

第232章 有所求

    徐清曼早料到他会回绝,闻言莞尔一笑,道:“长青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广宁伯亦是无辜受害之人。”

    “广宁伯亦是无辜受害者?”胡万里颇为不屑的道,身子微微往后一仰,他才揶揄道:“不知在徐小姐眼里,西南两城这些遭受乱兵蹂躏的百姓算什么?”

    听的他连称呼都变了,徐清曼暗忖这事怕是有些棘手,微微沉吟,她才柔声说道:“水师哗变,为祸地方百姓,这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广宁伯身为操江提督,自然更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形,此事对广宁伯而言,亦是无妄之灾,主要罪责该是鼓动哗变之水师将领。”

    这话明显是暗示水师哗变的背后另有其人,对此,胡万里早有猜测,不过,如今这情形,他根本就不想了解水师哗变的来龙去脉,微微沉吟,他才道:“水师哗变,广宁伯身为操江提督,有着无可推卸的罪责,是否负主要罪责,朝廷自有定论,咱也无须在此多费唇舌,窃以为,广宁伯应该去见魏国公而不是在下,在下官低位卑,帮不上他。”

    “这事还只有长青能帮上忙。”徐清曼立时接过话头,含笑道:“广宁伯想填还亏空的军饷——八万两白银。”

    要银子?胡万里不由好笑,刘泰的亏空本就是买彩票拉下的,这银子借出去,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真亏他想的出,一转念,他就觉的不对,如此浅显的道理,就算刘泰是病急乱投医,这徐清曼岂会也跟着掺和?况且。她并未说是借,难道有交换条件?

    看了徐清曼一眼,他才轻笑道:“素以为清曼冰雪聪明,耳耳目灵通,难道不曾听闻在下乃是向私人举债以赈济这两城百姓?哪还有银子借给广宁伯填还亏空?”

    “不是借。”徐清曼微微一笑,娓娓说道:“乃是希望长青兄给予一个机会。听闻长青兄有意对西南两城被焚毁的五条街进行扩建,所有房舍统一规划建造,广宁伯想承揽下来,他虽不善理财,但毕竟是勋臣世家,人脉还是有的,一应砖木石材等原料皆可赊借,长青兄只须预支一部分银两,便能解他燃眉之急。”

    这算盘倒是打的精。不过却是有些异想天开,这广宁伯拿了银子不办事,他能将他怎么样?再说,这几条街的扩建重建,乃是慈善工程,油水不会有多大,根本不够刘泰填还亏空,而且。他还打算借机征地,赚几个银子还账。让刘泰插一脚进来,岂非是没事找事?

    稍一沉吟,他便开口道:“清曼应该明白,这十万两银子还要用于赈济抚恤,扣除这些,已是所剩无几。那几条街的扩建重建,如今还只是停留在规划上面,得筹集了银子才能启动,再则,慈善工程。利润菲薄,想以此填还八万两银子亏空,根本没有可能,还是让广宁伯另想法子罢。”

    见胡万里死活不松口,徐清曼不由嗔了他一眼,道:“此番水师哗变,洗劫地方,实是恶劣之极,不仅有损朝廷威望,亦有损皇上声誉,广宁伯身为操江提督,轻则革职,重则削爵废为庶人,爵位来之不易,若被削爵,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后世子孙,还望长青能施以援手,有何条件,长青尽管提,但凡能够做到,徐刘两家必不推辞。”

    听她如此说,胡万里不由有些奇怪,端起茶盅浅呷了两口,还是忍不住问道:“徐刘两家是何关系?”

    “世交,祖上便是刎颈之交。”徐清曼轻声道:“百余年来,两家多有联姻,已是不分彼此。”

    原来如此,难怪她如此上心,一再的为刘泰说话,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便啜茶不语,八万两银子不是小数,如今东兴港才是起步阶段,处处都要银子,他可亏不起,即便知道两家是这层关系,他也不想伸手,毕竟这事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好处?胡万里突然心里一动,徐清曼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中山王三子徐膺绪一脉,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乃是扎扎实实的锦衣卫世家,其家亲朋好友乃至仆从在南京锦衣卫供职者不计其数,这个资源若是能为他所用,东兴港的情报体系很快就能够建立起来,即便是为此花个几万两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他似笑不笑的看向徐清曼,道:“什么条件都可以?”

    听的这话,徐清曼不由一喜,当即便道:“长青兄尽管开口。”

    胡万里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人。”

    听的这话,徐清曼登时脸色一沉,腾的站起身,忿忿的道:“想不到胡长青竟然是乘人之危的轻浮之徒。”

    胡万里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的大,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见她转身要走,不由轻笑道:“何以见的我是轻浮之徒?”

    “你——。”徐清曼转身过来,见他一脸微笑,不由一窒,转念便意识到自个想偏了,当下便接着道:“你要什么人?”

    “坐。”胡万里一伸手,含笑道:“我可不习惯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

    徐清曼眼珠一转,已是猜到几分,不过她却是有几分疑惑,这是犯忌讳的事情,他敢开口?当下她便款款落座,自斟了一杯茶,浅呷了几口,这才追问道:“不知长青兄要什么人?”

    胡万里仍是含笑道:“男婚女嫁,人之大伦,一句要人,清曼何以如此反应?这让在下如何还敢开口?”

    知他是在取笑自己,徐清曼轻啐了他一口,“少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况且还是与勋臣之女,传出去有碍长青的名声,快说正事。”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收敛了笑容,正容说道:“慈善彩票并不会只局限于南京以及苏杭扬州四地,一旦制度完善,将会在各地推行,此事,我已上疏凑请。鉴于彩票争议颇大,预计有可能会先在江南推行,我需要了解南直隶、浙江、福建各府县详细的经济情况,徐家乃锦衣卫世家,这方面人手应该不少罢。”(未完待续。。)

第233章 红颜薄命

    听的这话,徐清曼眉头不由微微蹙起眉头,她原本以为胡万里是要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收集以及迅捷传递京师的信息,不料他竟然是要收集南直隶和闽浙各府县的信息,他这是想做什么?仅仅只是为推行慈善彩票?

    再说了,南京锦衣卫虽然在外地有派驻机构,但数量较少,别说是县一级,寻常的府治亦不可能有,派遣探子,那也是有着极强的针对性和目的性,可不是随便哪个府县都有探子的,锦衣卫可养不起那么多探子。

    微一沉吟,她才飞快的瞥了胡万里一眼,道:“既是为推行彩票,完全可以令地方府县官员如实的禀报各地的情况,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既是试行,自然要事事小心,处处谨慎。”胡万里含笑道:“地方府县官员多是迂腐之辈,不知经济,一味的墨守成规,抵触彩票者不少,可不敢尽信他们。”

    微微点了点头,徐清曼才斟酌着道:“且不说徐家抽调不出如许多的人手,便是有足够的人手,长青兄想过没有,这耗费的银两亦不是小数,能否选几个点?”

    胡万里自然也清楚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当即便点头道:“以点带面亦无不可,不过这人手必须大力培养,以后各地的彩票都需要时时监督,要的是人手,至于花费,无须操心。”

    徐清曼眼下一门心思只想替刘泰解燃眉之急,也无暇多想,当即便痛快的道:“既是如此,这事就包在徐家身上,具体事宜,由广宁伯与长青兄详谈如何?”

    胡万里看了她一眼。道:“明日找个地方,三人对六面,定下来吧。”

    “行,时间地点皆由长青定。”徐清曼说着起身道:“长青兄公务繁忙,小女子就不打搅了。”说着蹲身一福,这才转身离开。

    望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胡万里微微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还真是不假,这徐清曼虽说是生于勋臣世家,却是命运多桀,十五岁订婚,一年不到,未婚夫暴病而亡,不过两年。其父又英年早逝,南京最有名的张铁嘴为其推算命理,得出的却是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阴阳差错,刑克厉害,既有贵人解星,亦无可助。

    这是最为恐怖的天煞孤星。在家克父,出嫁克夫。厉害的还连周围的人都克,消息传开,自然没人敢登门下聘,接踵而至的打击使的其母也一病不起,为防克母,她主动搬出府邸。其叔徐世礼是因此而得袭锦衣卫指挥佥事之职,丝毫不忌讳,将她接入府中,好在她进入徐世礼府邸,合府上下没出什么灾祸。谣言才慢慢平息,虽然如此,却仍无人敢上门提亲。

    对于那些个算命什么的,胡万里自然没当回事,这徐清曼清丽脱俗,高贵冷艳,说没点想法,那是扯谈,不过,她勋臣世家之女的身份却让他望而止步,如今文武势同水火,而且可能越演越烈,他娶一勋臣之女,一众文官如何看他?他又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笑,不知王承明是如何说服他家老头子同意他娶徐世礼家那个假小子的,估计多半是用苦肉计。

    收回心思,他才缓步踱到门外,眼见雨势已经变小,便径直出了大报恩寺,前去临时搭建的安置棚察看,对于那些个油滑的胥吏,那是丝毫松懈不得,否则他们就会千方百计的蒙混糊弄差事,西南两城的赈济重建不仅关系到慈善彩票的声誉和效益,也是一次难得的广告机会,他自然不敢懈怠。

    便装去安置棚转了一圈,见一众衙役正忙于为被褥被淋湿的灾民发放被褥,漏雨的地方也都有缸盆之类的接雨,一众灾民不仅没有抱怨,而且多有称赞,他不由放下心来,这年头的百姓相当容易满足,稍稍为他们做点事情,便能博的如潮的好评。

    从西城出来,他又冒雨前往南城的安置棚察看了一番,南城乃水路进出南京城的要地,码头众多,商贾云集,各类仓库亦数不胜数,哗变乱军的洗劫目标主要是金银细软,对这些仓库倒是兴趣不大,因此得以幸免于难,灾民大多都分散安置在空置的两个大仓库之中,倒是没什么差池。

    转了半圈回到长青园,天色已近黄昏,草草用过饭,见雨已停歇,空气清新,胡万里便独自在后院踱步,转了几圈,他才往师爷薛良辅的院子而去,为魏国公出点子的事情他一直未跟这个师爷通气,倒不是不相信薛良辅,他是清楚这个师爷的脾性,一旦知道,绝对不会赞同,如今木已成舟,也该跟他不通气,看看有无后遗症。

    缓步走进小院,便见北房已经掌灯,胡万里不由微微一笑,师爷这行亦不容易,规矩多,讲究多,这薛良辅又极为自律,极少出门,估摸着他应是在看书,或是在打棋谱以为消遣,院内小厮见他进来,忙上前见礼。

    屋里薛良辅正在打棋谱,听的动静,便放下棋谱,起身迎了出来,两人在门口稍一寒暄,便进屋落座,俟其坐定,他便含笑道:“东翁这些时日忙碌不堪,可是想手弈一局解解乏?”

    胡万里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盘,笑道:“先生棋力增长神速,学生早已不堪再战。”

    见他无意下棋,薛良辅便知定然是有事,如今除了文武之争无大事,当即他便试探着道:“京师有消息了?”

    “不错。”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吹了吹,见小厮已经退出,他才道:“今日午间见了魏国公府小公爷......。”说着,他便将知道的京师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魏国公府小公爷?东翁跟魏国公府是什么关系?听的头一句,薛良辅便暗自诧异,胡万里的处境他自然最清楚不过,但眼下文武之争才拉开序幕,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这时候与魏国公府往来,殊为不智,如此大事,事前竟然半点口风也未露出,这位东翁行事实在是太任性了。(未完待续。。)

第234章 青云之路

    虽然心中颇有埋怨,但薛良辅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他是师爷,为东家权衡利弊,趋害避利才是本分,即便要抱怨,也是事后,而不是当前,况且这位东翁虽然行事任性,但眼光独到,极少出昏招,如此做定然有一定的原委。

    胡万里一口气将京师的情形说完之后,便接着道:“李时、翟銮、方献夫三位阁老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上疏恳祈起复恩师?而皇上又为何押了下来?恩师此番有无起复的可能?”

    听的他一连串的问题都围绕着张璁,薛良辅不由微微笑了笑,张璁能否起复,对胡万里的影响极大,他对此亦是十分上心,略微沉吟,他便含笑开口道:“东翁想来早有琢磨,对此是何看法?”

    胡万里也不藏着掖着,当即便道:“学生琢磨着,三位阁老是想以此来化解这场文武之争,恩师掌阁时日虽短,却是罪人无数,嫉恶如仇,此番借天象异常攻讦恩师者不少,一旦恩师起复,必然能收转移目标之效。

    皇上将折子压了下来,这就不好说了,或许是无意起复恩师,也可能是刻意纵容文武之争,文官独大,毕竟不如文武并重互为制衡的好,再加上如今边境不宁,皇上有意提携武勋,亦不是没有可能。”

    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默想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张阁老致仕之时,皇上连该有的礼遇也不给,按理,对三位阁老联名上疏请求起复张阁老的折子,皇上应该是驳回,但如今却只是留中不发。而不是驳回,这足以说明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皇上令张阁老致仕乃是出于保全,张阁老圣眷仍在。”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首辅之位空悬,三位次辅的机会最大。但他们却联名上疏请求起复张阁老,这固然有试探的意味,也有以此转化矛盾,化解文武之争的意思,却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张阁老圣眷仍在,否则三位阁老此举便有威胁之意,这节骨眼上,他们岂会去招惹皇上不快?”

    说到这里,他打住话头。看了胡万里一眼,又呷了两口茶,才道:“如今彗星仍然在天,三彗之说已是不攻自破,文武之争乍起,朝局动荡就在眼前,不出意料,皇上很快就会起复张阁老。”

    胡万里凝神思忖了半晌。才道:“怕是未必,虽说恩师圣眷仍在。却也不能就此断定会马上起复,如今并不清楚,三位阁老联名上疏请求起复张阁老一事是出于主动,还是出于皇上的授意?对于皇上而言,将这份折子留中,便足以掌控朝局。不担心文武之争会失控。

    皇上若是出于这种心理,那么唯有文武之争愈演愈烈,恩师才有起复的机会,否则,怕是又有波折。”

    听的这话。薛良辅亦觉的颇有道理,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想到胡万里与魏国公府的往来,他不由暗忖道,难道胡万里与魏国公府往来就是出于将局面搅乱的心思?这念头一闪,他马上就否定了,胡万里不可能如此先知先觉,定然还有原因。

    微微沉吟,他还是顺着这个话头问道:“东翁与魏国公府往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胡万里早料到他会追问这事,当下便微微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之前亦未能料想到这是恩师一次难得的起复机会。”

    薛良辅连忙追问道:“那东翁何故明知犯忌,仍与魏国公府往来?”

    “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却必须去做。”胡万里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之前未跟先生商议,是因为知道先生必然阻拦。”微微一顿,他才道:“文官独大,非是朝廷之福,亦非是百姓之福,同样亦非是君王之福,文贵武贱,实乃取祸之道,边疆不宁,海疆不靖,武人地位不改善,大明前途着实令人堪忧。

    此番文武之争,乃是武勋阶层沉默了八十年后首次爆发,若是再次惨败,整个武勋阶层必然就此彻底腐化堕落,这非是大明之福,学生施以援手,乃是期望武勋能重返朝堂,唯有文武并重,相互制衡,互相监督,才是中兴之道,为此,即便是冒些风险,亦是值得的。”

    这可不是冒一点风险,若是走漏风声,大好前程就毁之一旦,再说,文贵武贱由来已久,数十年来亦未见有何祸患,轻叹了一声,他才道:“东翁赤胆忠心,怕只怕武勋烂泥扶不上墙,土木堡一役,武勋精锐尽亡,早已不复开国之初的景象......。”

    胡万里是清楚武勋阶层一直到明朝灭亡也没能振作起来,心里本是抱着几分侥幸,听的他这一声轻叹,不由强笑道:“即便武勋难成气候,咱们也没什么损失,魏国公府也不会泄露这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薛良辅淡淡的回了一句,稍一沉吟,才接着道:“再则,若是张阁老此时起复,魏国公也难免不会生出其他想法。”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一惊,张璁若是此时起复,魏国公还真有可能以此去争取张璁对武勋的支持,这可不是虚言恐吓,再则,南京可不比福建漳州,锦衣卫和东厂的密探多如牛毛,他们对魏国公府不可能没有监视,说不定在大报恩寺见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就已经落在厂卫探子的眼里,这事可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

    思忖良久,他才开口道:“既然担心此事传扬出去,不如索性公开如何?”

    公开?将与魏国公府的往来公开?薛良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东翁不担心遭受文官唾骂?再则,文官攀结勋臣,皇上亦甚为忌惮,如今张阁老不在位,若是再失去圣眷,东翁何以自处?”

    “大礼仪之争,恩师与桂阁老不同样是千夫所指?”胡万里沉声道。

    “他们有皇上支持。”

    “武勋重返朝堂,对皇上亦有好处。”

    “东翁想走张阁老的套路?”这话一出口,薛良辅不由心里一动,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张璁虽然口碑不好,政敌遍布朝野,而且三度被罢,但从登科到入阁到荣登首辅之位,不过是短短数年,不知羡煞了多少官员,就算是步其后尘,亦未偿不可。

    胡万里亦被这一句话打开了思路,公开支持武勋重返朝堂,一种文官定然会对他肆意攻讦,不过嘉靖应该会支持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因此而平步青云,迅速挤入高官之列,不过,这事风险太大。

    见薛良辅不吭声,他有些不肯定的道:“武勋重返朝堂,恢复文武制衡,互为监督的局面,皇上应该是大力支持......。”

    “当然会支持。”薛良辅微微笑道:“不过支持的力度大小就难说了,国朝立国之初,便是文武并重,皇上岂能不知文武制衡之益处?不过文官独大由来已久,要想改变这种状况,阻力不小,皇上未必有这份决心。”

    嘉靖如今还年轻,正是雄心勃勃之时,未必下不了这个决心,若是再拖几年,还真就难说了,想到这里,胡万里颇为兴奋的道:“虽然风险大,但还是值得一试。”

    “此事东翁须得分外谨慎才行。”薛良辅一时间也无法细细权衡此事的利弊,见胡万里一脸的兴奋,生怕他见风就是雨,忙说道:“此番文武之争,瞧皇上的意思,颇有些放纵的意味,如此,则非三五日就能见分晓,东翁不妨多考虑几日,一旦判断有误,东翁这几年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将尽数付之东流。”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大事岂能莽撞?自然要思虑周全。”

    微微沉吟,薛良辅便转了话题,道:“关于工科给事中叶洪弹劾慈善彩票一事,东翁可要上折子自辨?”

    听的这话,胡万里的思路也跟着转了过来,略一思忖,便道:“弹劾彩票实则是冲着恩师和礼仪派而去的,再则,彩票确实有弊端,叶洪的弹劾也说的颇为中肯,可谓是一针见血,此事有些棘手,不上折子自辨,不合乎规矩,上折子自辨,有诡辩之嫌。”

    “上折子自辩是必须的,这节骨眼上不能授人以柄。”薛良辅毫不迟疑的道:“其实也没什么棘手的,无非是避重就轻罢了,慈善彩票独力赈济鱼台水患的两府六县,又拆巨资赈济赔偿重建西南两城被哗变乱兵洗劫的百姓和烧毁的街道房舍,为朝廷挽回声誉,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劳。所谓一俊遮百丑,慈善彩票有这两份功劳,便是再有弊端,亦是瑕不掩瑜,这自陈的折子不难写。”

    胡万里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索性好好表表功,也不枉长青园花费偌大的财力精力,今日冒雨巡视了西南两城的临时安置棚,听到不少赞誉之词,可见百姓还是颇为领情的,不如让应天府、江宁县派人着受益的士绅写几份谢恩折,亦可在南京城公开张贴,也算是对咱们的一种鞭策。”

    “这法子好。”薛良辅亦轻笑道:“想来一众士绅也都乐意为之。”(未完待续。。)

第235章 姜是老的辣

    从薛良辅的小院出来,天色已经黑尽,见他出来,候在门外的小厮忙提着灯笼迎了上来,胡万里也不吭声,一路漫步而行,小厮见状,知他是在琢磨事情,亦不敢多嘴,只是小心的提着灯笼亦步亦趋的为他照路。

    出的房间,经冷风一吹,胡万里已是冷静下来,公开上疏支持武勋重返朝堂,这确实是一步险棋,若是嘉靖下不起这个决心,他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事与大礼仪之争略有不同,大礼仪之争乃是皇权与阁权之争或者说是皇权与臣权之争,嘉靖是为了不做傀儡皇帝,为了皇权的威严而奋起抗争,没有退路可言,因为嘉靖输不起!

    武勋重返朝堂一事虽然有巩固皇权之效,但嘉靖却是输得起,他会不会象大礼仪之争那样背水一战,不惜代价?这事还真不好说,即便是输了,顶多也就是维持目前的现状。

    不会维持现状!胡万里猛然想到他给魏国公出的主意——恳请嘉靖建武学,对于这条建言,嘉靖想来会毫不迟疑的采纳,武勋既然可以通过武学的途径重返朝堂,嘉靖还会再次与朝中百官撕破脸面?怕是没有这个可能,说不定嘉靖还会因此而对文官做出让步。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都是出的什么馊主意!正自懊恼,门房小厮李风烈脚步匆匆的追了上来,躬身道:“老爷,有一个叫严世藩的监生求见。”

    严世藩?胡万里不由一愣,他这时跑来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文武之争的事情?转念他便反应过来,应该是严嵩有事叮嘱,微一沉吟。他便道:“请他去书房罢。”

    “禀老爷。”李风烈躬身道:“严世藩在后院码头恭候老爷。”

    在后院码头?胡万里狐疑的看了李风烈一眼,严世藩乘船前来,难道是邀他夜游秦淮河?应该不会,严世藩应该知道他这段时间事情繁忙,怎么可能邀请他夜游秦淮?况且大雨之后,也不适宜夜游秦淮河。想到这里,他已是断定严嵩定然在秦淮画舫上等他,微微沉吟,他便道:“去码头。”

    秦淮河边的大宅子一般都建有水道直通秦淮河,有水道自然就建有简易码头,如此,小船就可以直接从秦淮河开进来,这自然不是为了方便游秦淮河,而是为了采买东西方便。这年头江南的主要运输工具就是船,大宗的物品采购基本都是用船运输,长青园乃是两家大宅合并而成,有两条水道和码头,听的胡万里说去码头,李风烈赶紧在前带路。

    一行人到的码头,严世藩便含笑迎了上来,拱手一揖。道:“栖霞山一别,已有旬日。早想登门拜访,却又怕打搅长青兄。”

    胡万里微微一笑,还了一揖,道:“东楼无须客气,有暇常来便是。”

    “今儿可不就来了。”严世藩微微笑道:“雨后秦淮别有一番风味,长青兄可有雅兴?”

    “难得东楼有此雅兴。在下今儿就舍命陪君子。”胡万里说着微微一笑,道:“不知可有佳人美酒?”

    “夜游秦淮岂能少了佳人美酒?”严世藩笑着一伸手道:“长青兄请。”

    两人当下上了小船,驰出水道入了秦淮河,严世藩才指着下游一艘挂了两串灯笼的小画舫轻声道:“家父在那艘船上,想跟长青兄谈谈。”

    果然是严嵩要见他。不知是何要事,居然要在画舫上商谈,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可是为文武之争的事情?”

    严世藩稍一犹豫,才道:“小公爷......。”

    一听这话,胡万里不由暗暗心惊,他见魏国公小公爷的事情不过才半天时间就连严嵩父子都知道了?果然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怕是有的麻烦了,严嵩为这事找他又是什么意思?代表南京的文官?还是出自私意?

    正杂七杂八的想着,小船已是靠上了画舫,过了船,走进舱房,便见严嵩独自一人在品茶,他忙上前见礼,严嵩站起身含笑招呼道:“长青无须拘礼。”说着便伸手让座,道:“随意一些,前日有人送来二两蒙顶石花,正好请长青品尝一下。”

    蒙顶石花是贡茶,有‘帝王茶’和‘第一茶’之称,胡万里虽然听闻过,却从未尝过,听说数量极少,市面上根本就见不到,不想严嵩竟然以此茶来招待他,他顿时觉的有些古怪,看来,严嵩找他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他见魏国公府小公爷的事,应该是有所求,或者是有意笼络他,该不会是想赚银子吧,严世藩爱财可是出了名的。

    当下他便含笑落座,轻笑道:“久闻蒙顶石花之名,却是无缘一尝,多谢勉庵公厚爱。”

    “老夫亦是头一次品尝。”严嵩含笑道,说着便对严世藩,道:“如此好茶可不能暴殄天物,你去掌握汤的火候,二沸最好。”

    严世藩知道他家老头子这个有意的支开他,当下便躬身道:“是,孩儿亲去烧汤。”

    待的舱房仅只他二人,严嵩才收敛了笑容,沉声道:“听闻长青今日在大报恩寺与魏国公府小公爷密谈了两盏茶时间,可有此事?”

    这消息是谁泄露的?连时间地点都如此清楚?胡万里情知否认不了,当下便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是为了商议西南两城重建工程事宜。”

    严嵩翻了他一眼,道:“纸岂能包的住火?”说着,他微微一叹,才道:“长青好生糊涂,张阁老起复就在眼前,此举岂非是给张阁老起复设置障碍?”

    张璁起复就在眼前?胡万里不由一呆,忙正色道:“愿闻其详。”

    微微沉吟,严嵩才道:“老夫且问你,内阁诸公都是什么人?”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一怔,内阁三位阁老李时、翟銮、方献夫是什么人?这还用说,都是礼仪派,大礼仪之争后嘉靖快速擢拔起来的礼仪新贵,李时、方献夫是不用说的,典型的礼仪新贵,翟銮虽未直接参与大礼仪之争,却也是受益者,想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内阁三人皆是礼仪派,这首辅亦非的礼仪派不可,否则内阁就的乱套。(未完待续。。)

第236章 被逼

    见胡万里凝神琢磨,严嵩也不打搅他,斯条慢理的啜着茶,听闻李时等三位阁老联名上疏恳祈嘉靖起复张璁的消息后,他便断定张璁必然三度起复重掌内阁,而且就在眼前,张璁是因为妖星三现而致仕,如今致仕二月有余,彗星却仍然在天,朝局却越发不堪,再则,张璁三罢三复,嘉靖也的有个象样的借口和理由起复他,眼下无疑是最为适宜起复张璁的机会。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他在得知胡万里与魏国公府小公爷来往之后才连夜前来见胡万里,一则是想知道胡万里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二则亦是借此机会笼络一下胡万里,张璁三罢三复,圣眷恩隆堪称异数,且正当壮年,必然会长期把持内阁,岂能不设法交好?身在南京,胡万里则无疑是最好的中介。

    对于内阁首辅次辅群辅等阁臣的选拔任免,胡万里还真是了解不多,他入仕不过三年,纵然升官升的快,至今也不过是四品,离着阁臣差着一大截,自然也就不关心,思忖片刻,他还是不明白严嵩为何如此笃定的断言张璁起复就在眼前。

    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严嵩,胡万里恭谨的说道:“晚生愚钝,礼仪派人才济济,纵使首辅之位非礼仪诸公莫属,又如何非是恩师莫属?恩师毕竟已是三度致仕。”

    严嵩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道:“内阁三位阁老联名上疏恳祈起复张阁老的消息长青应该听闻了吧?”

    这消息传的如此快?胡万里稍一迟疑便微微点了点头,这事他与师爷薛良辅探讨过,两人都不敢据此断言张璁会马上起复,不知严嵩又是从哪个角度看的,对于这位日后执掌大明内阁近二十年的首辅,他还真是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见胡万里点头。严嵩不由暗笑,这小子先前还在说与魏国公府小公爷见面是商议什么工程事宜,那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这消息乃是快马快船交替日夜不停飞驰送来的,南京城根本就没几个人知晓。

    微微一笑,他才侃侃而道:“首辅人选非礼仪诸公莫属,这是毋庸置疑的。皇上御极之初,便遭内阁压制,倍尝煎熬,大礼仪之后才尽数启用礼仪诸公,自然不可能任用他人为首辅。

    而三位阁老联名上疏恳祈起复张阁老,若是出自上意,就无须赘言,若是出自本意,亦足以说明三位阁老自知首辅无望。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三位阁老最有望荣登首辅之位,对皇上的心意亦是琢磨的最多,这份奏疏一上,已是自认威望才干不及张阁老,这等若是促使皇上起复张阁老。

    张阁老三度被罢,要再度起复。自然要顺时借势,眼下这情形可谓是最佳起复机会。是以老夫才断言,张阁老起复就在近日。”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瞥了胡万里一眼,道:“但就在这节骨眼上,长青却私下与勋臣往来。南京城耳目众多,此事必瞒不过厂卫耳目,传到皇上耳里,会是什么结果?首辅本就权重,若是再与地方有实权的勋臣有往来。皇上岂能安心?更何况皇上本就是以小宗入嗣大统。”

    听的这番话,胡万里不由一阵无语,这并非是杞人忧天,他与张璁的关系,嘉靖自然是一清二楚,张璁本就是浙江人,魏国公是南京守备,领着中军都督府事,江南又多藩王,易位而处,换做自己是嘉靖同样亦不放心如此一个首辅。

    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原本不过是想助武勋一臂之力,不想却会因此而影响张璁的起复影响他自身的前程,该怎么办?这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严嵩父子都知道了,还能瞒的过厂卫的耳目?

    该怎么办?胡万里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刚刚打消的公开支持武勋的念头登时又冒了出来,既然瞒不过厂卫的耳目,那就只有站出来公开支持武勋,唯有如此,嘉靖才不会见疑,不仅张璁的起复不受影响,他也才能避免在嘉靖心里留下坏印象,只是这风险忒大了点,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好的法子。

    再说了,有张璁在首辅位子上,嘉靖对他又无坏印象,他最多也就是倒霉几年,大不了请辞,随着武学的建立,当武勋重返朝堂成为不可逆转之势时,估计他就有机会起复了。

    见他半晌不语,严嵩冷不丁问道:“土木堡之变乃是文官的阴谋这一主意是长青给魏国公出的?”

    这事胡万里可不想认账,即便是打算公开支持武勋,他也不想认这个账,当下便摇了摇头,道:“晚生对于土木堡一役知之甚少,这事唯有对土木堡一役有切肤之痛者方才会生出此等想法。”

    那群废物纵有切肤之痛也生不出这等想法来,严嵩不屑的想道,那魏国公一收到京师的消息便着小公爷冒雨前去长干里见胡万里,显然是极为重视他,魏国公凭什么如此重视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不过,这事他不认账,也是无可奈何。

    微微颌首,他便转换了话头,道:“文官结交地方勋臣乃是大忌,长青在非常时期与魏国公这等拥有实权的地方勋臣往来,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极有可能会失去圣眷,长青有何打算?”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胡万里不由心里一动,这严嵩算是官油子了,善于观望避祸,擅长以退为进,不知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当即他便一揖道:“还请勉庵公不吝指点。”

    严嵩没想到他会打蛇随棍上,反要他指点,一时间有还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略一沉吟,他便含笑道:“指点谈不上,皇上如今定然关心西南两城百姓的赈济事宜,这事不仅有损朝廷的声誉亦有损皇上仁德,魏国公亦不缺银子,以与魏国公商议出银子赈济的理由主动上奏如何?”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大失所望,这法子行不通,嘉靖既然知道他与魏国公往来,那么土木堡文官阴谋论和倡言建武学这二件事情肯定就能猜到是他出的点子,真要如此,那就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微一沉吟,他才沉声道:“公开上书支持武勋重返朝堂如何?”(未完待续。。)

第237章 没白来

    公开上疏支持武勋重返朝堂!严嵩不由一呆,身为进士出身的文官公开上书支持武勋重返朝堂,那将是什么后果?那跟大礼仪之争时支持追尊嘉靖父母没什么区别,必然要被绝大多数文官口诛笔伐,而且嘉靖还未必象大礼仪之争时那样鼎力支持。

    不过,这好处也是明摆着的,胡万里这一公开上疏支持武勋重返朝堂,就不会有人再去追究他与魏国公往来之事,不再会影响张璁的起复,也不会失去圣眷,说不定还更为嘉靖赏识,毕竟武勋重返朝堂对嘉靖是大有裨益的,虽则如此,此举还是风险太大。

    不过,这小子却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年轻,如今也才二十七八,这才是他敢于冒险的本钱,他即便因此而暂时受些挫折也无须担忧,有嘉靖和张璁这个首辅的赏识,起复和迁升都是迟早的事,想到这里,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宦海沉浮年纪才是最大的优势,他即便是看的透这点,也没胆子去搏。

    微微沉吟,他才颇为赞赏的看了胡万里一眼,含笑道:“长青胆识过人,此举看似风险奇大,却不失为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胡万里抛出这个想法可不是想听他这些个赞誉之词,而是想让他帮着剖析一下此举的利弊,严嵩宦海沉浮二十余年,可不是白混的,他既有心笼络自己,想来是不吝点拨的,至于透露风声,他倒不担心,既然决定公开上疏,这事就不宜耽搁。得乘热打铁,若是雨后送伞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当下他便正容道:“勉庵公谬赞,实令晚生惭愧,此举纯是情非得已,迫于无奈之举,晚生初入仕途。不识宦海险恶,此举风险奇大,正所谓不虑胜,先虑败,还望勉庵公为晚生权衡一二,”

    权衡?这小子是不是早就有这想法?否则仓促间也不可能做出此等重大决断,严嵩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不虑胜。先虑败,此子不仅勇于进取,而且不急功近利,这就难能可贵了,说不定日后会有一番作为。

    微微沉吟,他才沉声道:“武勋重返朝堂,必然提高武人地位,也必然侵占文官权益。文贵武贱的局面亦会遭受冲击,长青乃科甲出身。若是公开上疏支持武勋,不仅是文官,便是天下士子都将对长青大力声讨,届时,不论是皇上还是张阁老都将无法护的长青周全,远贬、罢官皆有可能。这些皆是明面上的,想来长青亦有所料,不过......。”

    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道:“从长远来讲,这会影响长青的名望和人脉。会影响长青的仕途,特别是入阁,将会倍受刁难,而且就算能够青云直上,亦将面临重重阻力,张阁老便是前车之鉴,要想有所作为,则必须结党,然结党又为皇上所忌,张阁老如今便是在此进退两难中苦苦煎熬,还有一点亦须顾及,长青之荣辱盛衰定然会波及家人家族,还望长青三思而后行。”

    这话确实中肯,并非是虚言,但胡万里却是颇不以为然,就算他成为众矢之的,嘉靖难以保全,最多也就是将他打发去漳州农学院,还能远贬去哪里?至于罢官,嘉靖怕是舍不得,不过,真要到了那地步,他倒是想主动辞官去东兴港埋头发展一下小琉球。

    名望和人脉,他也不在乎,名望重要,利益更重要,只要有利益,还怕没人脉?至于说入阁,那实在是太遥远了,他根本就没考虑过,真要有那一天,结党又如何?嘉靖朝是不可能避免党争的。

    至于说影响家人和家族,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倒不是不管他们死活,就算是对他们有所损害,他一自信有能力补偿他们,他没这方面的顾忌。

    虽说对这番话不以为然,但情还是要领的,胡万里当即微微一揖,道:“勉庵公金玉良言......。”

    “笃笃。”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头,不消说,定然是水烧好了,严嵩对他微微一笑,这才道:“进来。”

    话音一落,严世藩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厮走了进了,胡万里略微瞟了那丫鬟一眼,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姿色也不赖,算的上是中上之姿,他不由暗笑,这严世藩倒是好眼力,不知是从何处物色来的。

    那丫鬟朝二人微微一福,便上前收拾桌上的茶具,随后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套深口白瓷盖杯在桌子上摆弄起来,严世藩却是稍稍瞥了二人一眼,见两人神情平和,便知谈的不错,当下便微微一笑,道:“茶是等闲难得的帝王茶,水是栖霞寺的品外泉,初冬雨夜,秦淮画舫,长青兄可有诗意?”

    严嵩瞥了他一眼,暗笑这胡万里如今怕是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还有诗意?当下他便插开话题道:“这水可是二沸?”

    “回老爷。”那丫鬟稍稍放缓了动作,道:“奴婢听师傅说过,蒙顶石花不宜用二沸之水,一沸尚且要放上片刻。”

    听的这话,严嵩微微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她继续,严世藩精明过人,见严嵩插话,自然知道自个的话说的不合时宜,当下便不再吭声,胡万里见状不由自失的一笑,道:“如今琐事缠身,满脑子铜臭,哪里还有做诗的雅兴,赈济西南两城百姓还差着蛮大的缺口,如今是对如何赚银子更感兴趣。”

    见他提及这事,严世藩不由含笑道:“长青兄对西南两城百姓的赈济可谓是亘古未闻,合城百姓皆是交口称颂,官场却都等着看长青兄的笑话,长青兄可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去。”

    听的这话,严嵩不由看了胡万里一眼,倒是忘了这茬,西南两城的赈济事关朝廷的声誉嘉靖的名声,胡万里摆出如此大的架势,而且还牵带着应天府和江宁县,自然是不可能再次失信于民,如此大的缺口,谁敢来接手?难怪这小子有恃无恐。

    说着话的功夫,那丫鬟已是将茶送了上来,但见汤色黄碧,清澈明亮,看着便令人舒坦,轻轻一嗅,芬芳鲜嫩的茶香沁人心脾,他不由轻赞了一声,“果然是不负胜名。”

    严嵩浅呷了一口,才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茶,绿茶之中鲜见如此霸道的香气。”

    那丫鬟侍立一旁,轻声道:“要泡上一分香左右,方才有苦味,茶味更甚。”

    一时间几人皆不说话静静的品茶,三泡之后,严嵩才摆摆手屏退丫鬟小厮,随后看向胡万里,道:“长青放才所言之法虽有风险,仍不失上策,老夫方才寻思良久,实无万全之策,长青既是漳州农学院祭酒,又独自兼着两处赈济,即便被群起攻讦,罢官的可能亦是微乎其微。”

    稍稍一顿,他便接着道:“既是如此,那便宜早不宜迟,尽快将奏疏呈上去,不过,最好是能想法子直达御前。”

    直达御前?胡万里眉头不由一扬,这法子好,直达御前比起公开上疏的风险无疑要小的多,这等若是将球踢给嘉靖了,嘉靖若是留中不发,他则可借此消除嘉靖的疑心,嘉靖若是明发出来,无疑是表明了对武勋的支持,他即便被攻讦,攻讦的力度至少也会轻许多,嘉靖的态度,一众文臣不可能丝毫不顾及。

    转念他又觉不对,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才道:“即便是直达御前,知道晚生与魏国公府往来的官员亦会借机攻讦,这等大好的攻讦恩师的机会,他们岂会放过?”

    严嵩微微一笑,道:“长青的折子即便是直达御前,皇上亦定然会明发,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此做自然有好处,皇上将长青的折子明发出来,无疑是表明了他对武勋的支持,这对勋臣而言无疑是鼓舞人心的事,文武之争亦会因此更为激烈,如此,则有利于张阁老的起复,朝局越乱,张阁老起复的机会就越大。

    当然,对长青亦是大有益处,至少能减轻百官对长青的攻讦,大礼仪之争,可谓是两败俱伤,百官胆寒,皇上心寒,文武之争事关朝廷格局,如此大事,京师百官岂能完全不顾及皇上的态度?老夫琢磨着,这种情形下,应该有不少人官员会观望。”

    既能有利于张璁起复,又能减轻一分风险,自然是何乐而不为,况且他要想法子将折子直达御前也不是太费劲的事情,胡万里当即点头,道:“勉庵公点拨之恩,晚生必定铭记于心。”

    严嵩抚着长须轻笑道:“长青何须如此客气。”能的胡万里这句话,他今晚上这趟总算是没白跑,正想着寒暄两句收场,不想胡万里却又问道:“勉庵公对武勋重返朝堂是何看法?”

    听的这话,严嵩不由微微一愣,这个态可不好随意表,胡万里是明摆着支持武勋重返朝堂的,若说反对,难免又是一番争辩,若说支持,他一传扬出去,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微一沉吟,他才看向严世藩,道:“东楼,你说说看。”(未完待续。。)

第238章 下套

    严世藩一直是静静的旁听,他关心的是胡万里与魏国公府小公爷见面谈话的内容,他也是听闻西南两城不仅要修复,而且要大力扩建,既然能搭上胡万里这条线,他自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赚几个银子花花,他家老头子虽说是贵为尚书,却是一个清闲的衙门,没什么油水,身居南京这个销金窟,他们这些个高官勋戚子弟没有不缺银子的。

    当然,对于胡万里的眼下的处境他也关心,若是胡万里被罢黜,他可就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他正自琢磨着二人说的是什么法子,有些什么风险,却不料老头子点名让他谈看法。

    他天分极高,立刻便明白严嵩这是不便随意表态,当下便微微一笑,道:“孩儿不过一监生,如何敢妄议国事?”

    严嵩就这一个独子,也素知他机灵,当即便道:“既是监生,岂能不关心国事?这里也没外人,无妨,姑且言之。”

    严世藩看了二人一眼,稍一沉吟便道:“打天下靠的是武功,治天下靠的是文德,大明立国百六十余年,虽屡有边患却无碍大局,朝廷久无战事,武勋被排挤出朝堂则是必然,纵使没有土木堡之变,结果仍是一样,不过是早晚而已。

    如今北方俺答屡屡侵边,国内又灾荒连连,北方以及两广颇不安宁,这种情形之下,让武勋重返朝堂,适当提高武人地位亦无不可,文武各有所长,用兵做战,乃是武人所长,不过......。”

    说到这里,他看了胡万里一眼。才接着道:“太平多年加上土木堡一役,武勋精英凋落一尽,纵使有皇上扶持,若无强势人物,若无大的战事,武勋在朝廷亦难站稳脚跟。”

    这话算是很中肯的了。大多数官员估计都是这种看法,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正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国家太平百余年,武备松弛,人才凋零,更为堪忧的是武人地位日趋低下,这才导致卫所官兵屡屡哗变逃亡。长此以往,焉能指望武人保家卫国?”

    说着他看向严嵩,道:“勉庵公宦海沉浮二十余载,既谙熟本朝历史,又善洞彻人心,既不将晚生当外人,何吝指点一二,此番上疏。必然是立于风口浪尖,总须的知彼知己才好。”

    听他如此说。严嵩知道不吐点东西是不行的,呷了口茶,他才开口道:“凡事皆有利弊,无非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大明立国以来。文武之争便未断绝,开国之时是武强文弱,如今是文强武弱,说白了,无非就是争权夺利。”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有些事只可意会,长青既然熟知土木堡之变,当应知夺门之变,还有本朝的大礼仪之争,这三件事的前后因果,长青若能琢磨透了,当大受裨益。”

    说着,他站起身来,到窗外望了望,这才转身道:“时辰已然不早,长青亦要回去赶写折子,今日就此散了罢。”

    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大礼仪之争,这三件事情有何联系?胡万里不由满头雾水,不过严嵩既然如此说了,他也不便再留,当即便起身告辞。

    严世藩却甚为积极的道:“小弟送长青兄一程。”

    严嵩瞥了他一眼,非常时期,他自然不愿意严世藩多与胡万里接触,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精明过人,做事不会没有分寸,如此做估计是有所图,当下便含笑道:“老夫身子乏,就让犬子送送长青。”

    当下二人行礼做别,严世藩则随同胡万里一道出了舱房,来到舱外,顿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吩咐下人将叫小船靠过来之后,他便含笑道:”这才初入冬,便寒气逼人,今年只怕又是一个寒冬。”

    如今正是小冰河时期,岂有不冷之理?胡万里望了一眼长干里恍如灯塔一般的大报恩寺塔,轻叹了一声,才道:“天气转寒,赈济的难度也就更大了。”

    严世藩本就是有意将话题往赈济事宜上引,一听这话,忙接着道:“这事长青兄可的好好筹划,别让南京一干龌龊官员看了笑话,以长青兄如今的处境,赈济事宜应该尽快展开,摊子铺的越大越好。”

    这话有理,将摊子铺的大到无人敢接手,如此,即便成为众矢之的,嘉靖也不会罢他的官,虽说回福建漳州是个不错的选择,罢官也并非一无是处,但鱼台和南京的赈济,却是不能半途而废,这毕竟关系到彩票的声誉。

    不过严世藩今晚连着两次提及赈济的话题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微微沉吟,他才道:“东楼对赈济工程有兴趣?”

    严世藩心里一喜,忙笑道:“小弟有个亲戚在南京做些土木活,托小弟揽些活儿,如今活儿少,赈济工程虽是利薄,却也能保个温饱......。”

    说着话,在附近游弋的小船已是靠了上来,话才说开,严世藩自然要乘热打铁,当即毫不犹豫的紧随着上了小船,笑道:“跟老头子在一起拘的慌,小弟再送长青兄一程。”

    胡万里自然清楚他的意图,微微一笑,道:“南京乃江南都会,你们日常用度不菲,想来手头都是颇紧吧?”

    “还是长青兄看的透彻。”严世藩轻笑道:“南京攀比成风,别看那些个高官勋戚子弟一个个表面光鲜,实则时时窘迫异常......。”说到这里,他狐疑的看了胡万里一眼,他口中的“你们”是指的那些人?

    他反应极快,立时就猜到胡万里的心思,可能是想将南京一众高官当然是文官的子弟拉进赈济工程中来,这主意不错,有道是法不责众,人多他更无须担心,不过利润可就摊薄了。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含笑道:“西南两城被毁五条街,皆要修复扩建,如此大工程自然是要分包出去,均给东楼一点自是无妨。”

    听他如此表态,严世藩不由大喜,忙一揖道:“长青兄爽快,小弟明日邀约一众好友在曲中设宴答谢。”

    “后日罢,明日怕是抽不出时间。”胡万里含笑道,这几条街的工程他可是应承了徐清曼给广宁伯刘泰的,这事要商议一下。(未完待续。。)

第239章 高屋建瓴

    回到长青园,胡万里径直就往师爷薛良辅的院子而去,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大礼仪之争,这三件事情有何联系,他一路上也没想明白,对于土木堡之变和大礼仪之争他的极为清楚的,但对夺门之变,他却并不十分清楚,仅仅只知道明英宗是通过夺门之变复辟的。

    再则,上疏支持武勋的折子也要马上写,既然与魏国公府往来的消息已经泄漏,这事就不能再犹豫拖延,越快越好,必须赶在文武之争没分出胜负之前送达嘉靖的手上。

    院子里一片黑暗寂静,唯独书房里一盏孤灯,薛良辅恍如老僧入定一般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出神,公开上疏支持武勋的事情实在太大了,他得从方方面面加以权衡,稍有不慎,便覆水难收,如此疯狂的想法,也只有他的这位东翁才敢想,亏他还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如今官场的风气也变了,四平八稳,按部就班,苦苦熬资历的少了,都想着一言幸进,幕宾是越发的难做了。

    正自杂七杂八的想着,却听的“笃笃”两声敲门声,他这院子平时没什么人来,大晚上的除了胡万里不会有其他人,他心里不由一惊,该不会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否则胡万里何以去而复返?他忙起身掌灯出门。

    胡万里进的院子便快步而行,上的台阶,他才含笑道:“今晚怕是要好生叨扰先生了。”

    “东翁请进。”薛良辅说着又转头吩咐小厮道:“送壶茶来,越浓越好,顺带送两条热毛巾。”进屋落座,他才试探着道:“方才东翁出门了?”

    “不错。”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方才见了严嵩一面,午时在大报恩寺见魏国公府小公爷的事。严嵩父子都已经知道了,消息既然泄露了出去,上疏支持武勋之事已经势在必行。”

    消息泄露的这么快?薛良辅不由一呆,微微沉吟,他才道:“东翁,此事不仅风险大。而且可能影响东翁一生清誉,日后的仕途怕是亦分外艰难,东翁还是该再三慎虑。”

    胡万里微微一笑,轻松的道:“无须瞻前顾后,从大局出发,此举可谓是为国为民,从自身利益考虑,虽然眼前要遭受些挫折,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咱们本来就不为朝中百官待见,若再失了圣眷,日后怕是想艰难也不成,此事无须再权衡。”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胡万里之所以能够快速擢升,便是因为嘉靖和张璁的赏识,若是失了圣眷,这仕途根本就无须再指望了。既是如此,薛良辅也乐的轻松。微微沉吟,他便道:“如今张阁老不在,东翁可有法子将奏疏直接送进宫?”

    胡万里点头道:“这没问题,让魏国公托南京守备太监转呈。”

    这法子确实行的通,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份奏疏该如何写。还请东翁示下。”

    “先生以为这奏疏该如何写?”胡万里含笑道。

    写折子向来是幕宾的拿手好戏,薛良辅也不客气,稍一沉吟,便道:“东翁既说是为国为民,那自然要将武勋重返朝堂对皇上对朝廷的种种益处写足。如此,东翁亦能少些骂名。”

    “如此写,格局太小。”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正待接着说,却见小厮托着茶盘进来,便住了口,待的小厮退下,他才接着道:“一个王朝要想国祚永延,必须做到两点,一则是权力的平衡,一则是完善的监督反馈机制。

    历朝历代,朝中皆是三股势力——文官、勋戚、宦官,本朝亦不例外,这三股势力平衡,则政治清明,国家安定,一旦失衡,则乱象丛生;监督反馈亦是如此,权力一旦缺乏监督,必然产生**,这一点无须赘言。

    如今朝中是文官独大,勋戚、宦官皆是一蹶不振,无力与之抗衡,这既不利于权力平衡,亦不利于权力监督,长此以往,必生祸患。这是支持武勋重返朝堂的一大原因。

    再则,国无防不立,民无兵不安,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国家防务建设,特别是军队的建设,这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对武将和士卒的培养和训练,还包括对武人地位的提高,文贵武贱不利于军队的建设。

    如今边境不宁,海疆不靖,整饬武备,提高武人地位已是迫在眉睫,武勋重返朝堂,不仅有利于权力平衡,亦有利于国家的安全,有利于提高武人的地位,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不仅是利国利民,亦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必要保障。”

    听到这里,薛良辅不由汗颜不已,这眼界还真不是他能比的,难怪他说自己格局太小,这番话完全是高屋建瓴,从体制从实际需要两方面来阐述武勋重返朝堂的必要性,根本就无须多改,稍加润色即可,这位东翁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年纪轻轻的,又是苦读这么多年毫无作用的圣贤书,他从哪里来的这些见识?自外任以来,他可就一直跟着,从没见过他跟武人有来往,一个正经八百进士出身的文官,他何以对武人如此重视?

    胡万里呷了口茶,又看了他一眼,才接着道:“最后顺带提一下宦官,宦官的名声历来不好,但宦官势力却是皇权的延伸,因为宦官的权势完全是依附在皇权之下,朝中这三股势力,宦官是最适宜监督的。

    成祖之初设镇守中官,其意便在于用宦官监督地方文武官员,宣宗之后,镇守中官之所以能够发展成地方体制中重要一部分,在诸边、各省皆设镇守中官,在南京、中都设守备太监,便是因为宦官在监督地方官员方面功不可没,而且宦官还有一大便利,反馈监督信息方便,能直达御前。

    遗憾的是,这一监督机制却因为缺乏对宦官这个监督者本身的有效监督而被全面破坏,窃以为,镇守中官制度不宜全面废除,应妥加改善,形成互相监督的局面,如此,才能真正收到监督之效。

    文官、勋戚、宦官,三股势力唯有形成互相制衡,互相监督的局面,朝廷方能长治久安,唯有形成制度,方能一劳永逸。”(未完待续。。)

第240章 规矩

    听的后面这段话,薛良辅不由眉头一皱,这段话未免有画蛇添足之嫌,宦官的声誉不仅仅只是不好,而是糟糕透顶,不论是边镇还是地方各省,镇守中官皆是劣迹斑斑,恶名昭彰,官员士绅皆是极力声讨,支持武勋重返朝堂也就罢了,建言宦官重掌监督大权,这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稍一沉吟,他便道:“东翁眼界之宽,见解之jīng辟,皆令晚生汗颜,不过,余以为凡事皆须循序渐进,眼下还是暂先支持武勋,待的武勋重返朝堂站稳脚跟之后,再提宦官监督之事。

    再则,如今皇上和张阁老几乎将所有镇守中官全部撤除,而且在地方大力削减冗员,此时上疏建言宦官监督之事,怕是有些不合时宜,皇上和一众阁老都未必会允,徒然坏了东翁的名声。”

    胡万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支持武勋,晚生的名声就已经够坏了,何必在乎更坏一点?既然提出了文官、勋戚、宦官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的观点,就没理由将宦官摒弃在外,皇上一代英主,能遏制宦官,后世之君是否也能够遏制宦官?乘着宦官如今式微,更易订立制度加以约束。”

    “三权分立?”薛良辅不由喃喃念叨了一句,这个提法比较新颖,他还是首次听闻。

    “不错,就是三权分立。”胡万里点头道:“文官的行政权,勋臣的兵权,宦官的监督权,三权分立,互为牵制,如此,才能避免一家独大,才能平衡权利,监督回馈机制也得以完善。”

    这个三权分立的提法甚是新颖,不过其实质内容却无甚出奇之处,无非是文官管民,武勋管军,太监负责监督,大明这些年来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如今被破坏了,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却是猛然想到,这背后会不会还有文章?自家这位东翁可不是拾人牙慧的主,他提出的这个三权分立,应该不会只是承袭旧制。

    想到这里,他便试探着道:“这三权如何分立,如何制衡,东翁可有细则?”

    “当然会有细则。”胡万里含笑道:“不过眼下情形不明,这细则可不能抛出去,看看风头再说,如今咱们无非是表明态度,消除皇上的疑心而已。”

    这细则可能才是篇大文章,薛良辅不觉微微有些兴奋,也有几分期待,呷了口茶,他才冷静下来,略微想了想,才道:“自全面清撤边镇以及各省的镇守中官以来,朝野上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即便是不可避免的要提及宦官的监督之权,能否少着些笔墨?”

    “自然可以。”胡万里微微颌首道:“将三权分立的意思表达完整就行,武勋才是此番上疏的侧重之点......。”

    因为事关重大,两人对奏疏的所有细节皆是仔细推敲,一直到丑正十分,隐隐听到鸡鸣,胡万里才从薛良辅的书房里出来,出的院子,便见小厮李风烈和管家老张头提着灯笼在站在外面候着,更深lù重,二人衣服都有些cháo,看了二人一眼,他便道:“李风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要熬夜,以后遇上这种情形,另外安排人。”

    听的这话,李风烈心里登时热烘烘的,忙躬身道:“谢老爷体谅,老爷熬夜的rì子不多,偶尔几次不碍事的。”

    “以后的rì子还长,不必急于这一时。”胡万里说着才看向老张头,道:“老张头也是,安排个下人候着就成,何必亲自候着。”

    老张头伸过灯笼为他照路,顺势觑了他脸上的神sè一眼,这才微微笑道:“老爷没歇下,小的们岂敢自去tǐng尸,天下没这个理,老爷体恤小的,那是老爷的恩德,小的们岂能没了规矩,诺大一个院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听他唠唠叨叨的,胡万里不由一笑,边缓步而行边道:“没几个近身长随也不方便,还是挑几个身家清白,忠厚老实,知根知底的跟着,免的你们跟着受罪,白rì还有的忙呢。”

    听的这话,老张头心里不由一喜,他来长青园不足一月,胡万里就让他挑选近身长随,这是对他极大的信任,他忙躬身道:“谢老爷体恤。”

    进的后院,门口亦有两个丫鬟掌灯候着,见正房的灯还亮着,胡万里便知秋蝶也还未睡,他不由暗笑,自从管家老张头来了之后,院子里的规矩不知不觉中便多了起来,连他都觉着有些不惯,不过,现在这院子里上上下下百多号人,也确实不能没个规矩。

    叮嘱丫鬟不用声张之后,他便快步进了正房,就见秋蝶正坐在桌边打盹,chuáng上两个暖chuáng丫头不敢睡着,正窃窃sī语,见他进来,忙钻出被窝,起身上前shì候,秋蝶随即惊醒过来,道:“老爷回来了。”

    胡万里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下次不用守这些规矩,先睡便是。”

    秋蝶迎上前笑道:“老爷如今是四品大员,没有规矩岂不招人笑话,一众姐妹就妾身跟随在老爷身边,可不敢带坏了头,再说了,rì后也不想让正房笑话。”

    正房?胡万里轻笑道:“怎么说到正房来了,这还是没影的事。”说着,他有些疑huò的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秋蝶一边为他除掉外袍,又吩咐丫鬟送热水洗漱,而后才道:“听老爷这话,难道有可意的了?”

    胡万里脑子里登时闪过徐清曼的身影,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微微摇了摇头,他才道:”一到南京就忙碌不堪,哪有闲情考虑这事。”

    “这可不是小事。”秋蝶道:“老爷官至四品,尚无正房,不仅容易招惹闲言,也影响仕途。”

    “这话有理。”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转念他便觉的有些奇怪,他虽说是续弦,可年纪才二十多,既是二甲进士出身,又深获嘉靖赏识,官运亨通,怎的来南京几个月了没人上门说亲?这事有些蹊跷。RS!。

第241章 勋臣入阁

    次rì一早,胡万里便揣了写好的折子乘轿子赶往中军都督府去见魏国公徐鹏举,要请南京守备太监将折子直呈御前,必须的经魏国公之手,他可不认识那两个南京守备太监,径直找上门去,人家还未必会见他,太监如今虽然不得势,但南京守备太监仍是位高权重,不是他一个四品官员想见就能够见的。

    在中军都督府大门前落了轿,胡万里哈腰出来,瞟了一眼门前战的跟木桩子似的几个士卒一眼,这才缓步上前,登上台阶,巡值的军校便迎上前拱手道:“敢问大人有何事?”

    “劳烦禀报国公爷一声,就说应天府府丞胡万里求见。”胡万里说着便递上名贴。

    因为慈善彩票的关系,胡万里在南京可是大名鼎鼎,那军校显然是听闻过,当即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胡大人。”说着,他略微犹豫了下才接着道:“国公爷素来不轻易见人,不知胡大人可否有约?”

    “无妨。”胡万里含笑道:“尽管禀报便是,总不会被责骂。”

    “那请胡大人在厢房稍候,小的这就进去为大人禀报。”那军校说着便伸手礼让道:“胡大人请。”

    签押房里,徐鹏举正细细的查阅着周边府县以及附近卫所急递而来的急报,他如今最担心的是逃逸的那部分哗变乱军祸乱周边府县,这节骨眼上,可不能让那些个乱军坏事,若是乱军攻打周边府县,一众文官必然蜂拥弹劾,那局势又会为之一变。

    细细看完所有的急报,见并无大股乱军的踪迹,他才稍稍松懈下来,看样子,那些个乱军已经借此机会逃籍,做鸟兽散了,并未抱成团,这无疑是他最细微看到的结果,呷了。茶,他才将这些急报略做整理,随后吩咐道:“来人,备马。”

    话声一落,一名亲卫便躬身而入,道:“禀国公爷,应天府府丞胡万里在外求见。”

    胡万里?徐鹏举不由微微一怔,他竟公然到中军都督府来求见,搞的什么名堂?难道不知道避嫌?有心不见,却又觉不妥,如今被哗变乱军祸乱的两城赈济事宜都是胡万里包揽的,见的话,也不妥当,如今文武之争已然爆发,容易招惹非议。

    转念又想到,这胡万里应该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说不定有急事,或许是另有更好的主意也说不定,沉吟片刻,他才沉声道:“让他进来。”

    胡万里来的很快,进了签押房,见徐鹏举起身离座相迎,他不由一笑,道:“何敢劳国公爷起身相迎。”说着便一liáo前袍,准备按正规的官场礼仪拜见,见状徐鹏举微微一笑,紧趋两步,轻轻一架,道:“没有外人,长青无须如此多礼,连着两策,本.....魏国公府上下皆是受益匪浅,尚不知如何报答长青呢。”

    两人这是第二次见面,胡万里也不客气,顺势起身,含笑道:“国公爷如此客气,可是折杀下官了。”

    “坐,无须拘谨。”徐鹏举说着便径直在主位上落座,俟其落座,又亲手为其斟了一杯茶,这才道:“长青公然前来拜见,可是有何变故?”

    “正是。”胡万里收敛了笑容,微微点了点头,道:“下官昨rì在大报恩寺见小公爷,消息当晚便传了出去。”

    听的这话,徐鹏举脸sè亦是一沉,大报恩寺商议的详细情形,他是很清楚的,知道胡万里是孤身前往,消息泄lù,那唯有他魏国公府的人了,这事传扬出去,不仅是对胡万里不利,对他同样不利,他立时就想到问题可能出在徐清曼、王承明两人身上,微微沉吟,他才道:“本公驭下无方,连累长青了,此事可有补救之法?长青但说无妨。”

    “下官如今也是处于风口浪尖。“胡万里缓声说道:“此事一传扬出去,难免不会被人加以利用,与其掩饰辩解,皆只会越描越黑,唯一的补救法子,便是下官公开支持国公爷所代表的武勋阶层重返朝堂。”

    公开支持武勋?徐鹏举不由微微有些动容,这法子对他是大有好处,可对胡万里而言,这风险就不是一般的大,虽然心里千愿万愿,但他仍是说道:“这法子风险更大,难道没有有其他的法子?”

    “别无他法。”胡万里沉声道:“为防被皇上猜疑,唯有上疏支持武勋。”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武勋重返朝堂,实是利国利民,下官原本是打算暗里支持国公爷,如今只能是公开支持了,这是下官连夜赶写的奏疏,还请国公爷斧正。”说着,便取出折子递了过去。

    将折子草草看了一遍,徐鹏举不由轻赞道:“好!说的透彻”说完,便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轻叹了一声,道:“长青大才,真若能三权分立,也不至于有土木堡之败。”略微思忖,他才接着道:“如今是文官独大,勋臣统兵是空有其名,宦官更是被裁撤一尽,三权尽数在文官掌控之中,便是连皇上,亦要忌惮几分,究其根源,乃在于内阁,要想三权分立,勋臣须的入阁,这有违勋臣不得干政的祖制。”

    听的这话,胡万里微微一哂,道:“魏国公忘了,还有内官不得干政的祖制,太祖为此还铸有铁牌,时移世易,勋臣为何就不能入阁?”

    徐鹏举不由一窒,确实如此,宦官既能干政,勋臣如何就不能干政?勋臣若是能够入阁,那将是什么情形?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期待,不知嘉靖是否有此魄力,从其裁撤各边镇各省的镇守中官和推行新政的力度来看,这事还真有可能。

    见他沉吟不语,胡万里却是不愿意多耽搁时间,当下便道:“这份奏疏对文臣极为不利,若是暗正常渠道上疏,恐生bō折,国公爷可有法子将这份折子尽快直达御前?”

    回过神来,徐鹏举微微一笑道:“长青虑的是,这折子必须直达御前,不过要快的话,须的借重南京守备太监晏宏,长青放心,三权分立的提法对宦官亦大有益处,晏宏必然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急递,我这就进皇城去内守备厅找晏宏。”(未完待续!。

第242章 月犯进贤

    一入冬,京师就迎来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犹如鹅毛般的大雪一上午就将京师内外妆扮成色银装素裹的世界,城内大街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素日繁华喧闹的大街随之冷清起来,行人稀少,游商小贩亦纷纷收摊赶回家中取暖,京师各大小衙门却因为这场大雪而变的热闹起来,一众官吏皆纷纷聚集到各自的衙门取暖闲侃。

    京师永远也不缺乏闲侃的话题,这几日闲侃的话题自然是闹的满城沸沸扬扬的文武之争,南京水师哗变,魏国公徐鹏举、南京兵部尚书王廷互劾引发的这场文武之争,一开始就引起了合城官员士绅百姓的关注,先是传出土木堡之变是文官的阴谋,紧接着定国公等一众勋臣联名上疏恳祈剥夺于谦的谥号,抄没其子孙家产,诛其九族。

    这一举动引发了众人对土木堡一役的种种猜疑,各种疑点也相继被挖掘出来,就在众人苦等结果之时,又暴出了镇国将军安漩殴打平民致死的案子,这类案子历来最受百姓关注,素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意这次竟然被无限放大,立时就成了京师的焦点。

    一波未完,一波又起,老天此时也赶来凑热闹,天象再次异常——金星昼见,这是大凶之兆,嘉靖帝亦因星变在文华殿西室召见一众辅臣以及京师各部院主官,下谕旨着各部院官员引咎修省,上条陈奏言政务得失。

    还未消停两天,天象再次异常——月犯进贤星,进贤星主卿相举逸才,月犯进贤主卿相失职,遗漏贤才,京师官员抓住这一机会立刻大肆攻讦礼仪派。李时、翟銮、方献夫三位阁老登时就焦头烂额,赶紧上疏自陈,恳祈致仕。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京师官员看的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所有的官员皆是无心政事,津津乐道事情的发展。揣摩着嘉靖的态度,猜测着事情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吏科给事中周志伟却是无心参与闲谈,自张璁致仕之后,他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谁都清楚是张璁亲手将他从山西潞安府平顺县知县改任科给事中的,张璁在位时,自然有人逢迎,如今张璁致仕,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疏远他。他亦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人多的场合尽量回避。

    眼见过了午时,周志伟换了一身便装出了衙门,叫了一顶‘二人抬’小轿径往‘静心轩’酒楼而去,这是他与魏一恭、赵文华昨日就邀约好了的,在京师的一众同年,三人走的最勤,关系亦最好。

    路上的积雪还未来的及清扫。路并不好走,‘二人抬’小轿里亦是寒气逼人。虽是抱着手炉,周志伟仍是觉的冷,偏偏轿夫怕滑又走的慢,原本盏茶时间可到的,足走了两盏茶时间。

    到的‘静心轩’,周志伟结了轿钱。跺了跺脚才缓步走进大堂,早有伙计殷勤的迎了上来,随手送上一根热毛巾,这才熟络的笑道:“老客先擦把脸,这鬼天气。也忒冷了些,不知老客今儿是几位?”

    听的这话,周志伟便知魏一恭、赵文华二人还未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用毛巾敷了下脸,他才道:“三位,老规矩,三荤四素,羊肉涮锅,先烫壶酒送来。”

    “好咧。”伙计笑道:“老客里面请,酒早就温着,马上送来。”

    周志伟等几个同年从留在京师观政便时常在这个酒楼聚会,酒楼上下早就厮混的熟了,当下也不用伙计带路,熟门熟路的径直进了后院他们惯用的小院,进屋刚落座,伙计就端了一大盆烧的正旺的炭火进来,屋里登时就暖和了不少,紧接着,又送来一壶酒,两碟子干菜。

    一杯热酒下肚,周志伟顿觉全身都暖和起来,‘静心轩’不仅口味好,而且颇为清净,就是价格有些老,京官清贫,仅靠那点子俸禄,他们还真不敢来,好在胡万里每年夏冬都会按时接济几人,他们这日子才不至于过的窘迫。

    独自饮了两杯,任都察院都事的魏一恭便一步跨了进来,笑道:“本中来的好快。”

    “到宗兄也不慢,来,先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周志伟说着便为他斟了一杯,魏一恭笑道:“再斟一杯,符质兄与我一道来的。”话才落音,便听的赵文华在外跺着脚抱怨道:“这鬼天气,真让人受不了,这才刚入冬就这大的雪。”

    三人寒暄落座,伙计也流水般的将一应酒菜火锅送了上来,菜一布好,周志伟便举杯道:“来,先走一个暖暖身子。”说着便一口干了,涮了片羊肉,他才道:“这大雪的天,应该骑驴赏雪,才是雅事。”

    “得,本中去赏雪吧。”赵文华一口饮了杯中酒,笑道:“我倒觉的大雪吃火锅才是一大快事。”

    魏一恭放下酒杯,微微一哂,道:“路有冻死骨,骑驴赏雪未必是雅事。”说着一口干了杯中酒才道:“朝中大员忙着党争,京师大小官员无心政事,皆在观望,如此大雪,不知会添多少冻殍。”

    赵文华为二人添了酒,这才有些担忧的道:“此番他们借水师哗变之事攻讦胡长青的慈善彩票,便是意在恩师和几位阁老,又恰逢天象连连异常,皇上素来笃信天象,会否动摇......?”

    “符质兄无须担忧。”周志伟不以为意的道:“三位阁老都是礼仪派,皇上总不能将阁臣尽数撤换,再说,如今这朝局已经够乱了,首辅之位久悬未定,再撤换阁老,会乱成什么样子?”

    “言之有理。”魏一恭接过话头道:“礼仪诸公皆是皇上一手擢拔,皇上岂会因天象异常而自削羽翼?”

    “恩师也是皇上一手擢拔的。”赵文华瞥了二人一眼,道:“还不是被迫致仕。”

    “我总觉的恩师会再次起复。”周志伟闷声说道。

    张璁的起复与否对他们的仕途影响着实太大,听的这话,赵文华急忙问道:”何以见得?”

    周志伟呷了一口酒,轻哈了口气,看了二人一眼,才接着道:“文武之争乱成一团,唯有恩师起复,才有尽快平息。”

    “焉知皇上不是有意纵容?”魏一恭淡淡的说道。(未完待续。。)

第243章 忘义叛恩

    听的这话,周志伟、赵文华登时无语,他们虽然因为与张璁的关系而倍受同僚冷落,却也听闻不少议论,嘉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保持沉默,对所有的奏疏皆是留中,不置一词,不发一语,难说没有纵容的意味。

    默然半晌,赵文华才轻叹了一声,幽幽的道:“天威难测,如今恩师致仕,朝局又是混乱不堪,还是谨言慎行为宜。”

    “咱们倒是无妨,无非是外放而已。”魏一恭说着将剩下的半杯酒一口饮了,放下酒杯才道:“如今官员大肆攻讦慈善彩票,不知长青能否熬的过这一关。”

    “道宗兄何须为长青担忧?”周志伟含笑道:“不仅是恩师对胡长青青睐有加,皇上对其亦是甚为赏识,纵使慈善彩票被取缔,长青亦不会有多大的事,无非是回漳州鼓捣他的农学院,风头一过,定会再度被重用。”

    “未必。”赵文华接过话头道:“恩师尚且被逼的致仕,何况是长青?”

    “这话不错,如今朝中大员只顾着党争,谁会去考虑朝廷利益?”魏一恭颇有些无奈的说道:“长青乃恩师的得意门生,他们岂会轻易放过?再说......。”

    话未说完,却听的“笃笃”两声敲门声,周志伟眉头不由一皱,这里的伙计素来不经召唤是不会前来打搅的,难不成是新来的不动规矩的伙计?扫了二人一眼,他便沉声道:“进来。”

    门一开,一个小二躬身道:“三位客官,有人在外寻找三位,小的见他神情颇为焦急,这才冒昧前来搅扰。”

    有人找到这里来了?三人不由面面相觑。周志伟随即沉声道:“谁?来人可报姓名?”

    “说是诸位的同年,叫尹和。”那小二忙轻声回到。

    尹和?陈节之?魏一恭忙道:“快请进来。”这个陈节之不仅与他是同年,还是福建的同乡,二甲排名前四,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因有着同年同乡的关系。两人素来关系颇佳,见小二要退出,他忙叮嘱道:“再添付碗筷,加个鲜鱼火锅”

    “不用客气。”随着话声,陈节之一步跨了进来,扫了三人一眼,才微微拱手道:“三位年兄倒是会找地方,累的在下好找。”

    三人忙起身相迎,魏一恭拱手笑道:“尹和兄今日如何有暇?”

    庶吉士身份清贵。地位远在授官的几个同年之上,况且陈节之也较三人年长,听的这话,他微微一哂,道:“翰林院可没你们这等散漫。”说着便挪步就席,待的小二送上餐具,他也不客气,自己斟了一杯酒。呷了半杯,待的小二离开。他才沉声道:“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魏一恭三人心里都是一沉,值的陈节之急着寻他们的事情定然是与他们有关系的,他们如今的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还真是背不住再出什么事,魏一恭急声问道:“什么事?咱们被弹劾了?”

    陈节之瞥了他一眼,道:“如今这局势。谁心思去弹劾道宗?”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刚刚听闻,同年翰林院编修杨名因天象有异而应诏上书,弹劾阁臣李时、吏部尚书汪鋐、太常寺卿陈道瀛、武定侯郭勋,真人邵元节。并直言皇上用人不当,以至天象异常。”

    话一落音,三人皆是一呆,扬名此举等若是在背后捅刀子!这道奏疏虽然未提及张璁,但谁不知道汪鋐、陈道瀛二人是张璁的左膀右臂?李时也是礼仪新贵,这道奏疏跟直接弹劾张璁有何区别?

    大明以孝治天下,家家户户皆供奉有一个“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这可不是摆样子的,官场上的师生关系则更为重要,恩师之对于门生,还有着提携点拨援助之恩,可说是仕途的领路人,因此官场也最为看重师生名分最重师生情谊。

    杨名身为张璁的门生,在张璁致仕之后公然弹劾张璁的得力干将,这无异于是公开宣布脱离张璁的门墙之籍,此举不仅有损扬名的名声,也有损张璁的名声,必然会成为官场上的笑谈。

    更为可虑的是,因为张璁致仕,京师一众同年都有另寻靠山的念头,扬名这个头一开,怕会有更多的同年附和,真要如此,张璁的名声必然大为受损,甚至可能会成为传世笑谈。

    见三人发愣,陈节之又补了一句,“听闻此份奏疏程文德亦参与修改润色。”

    “这两个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的东西。”周志伟不由忿忿的骂了一句,程文德、扬名二人分别是嘉靖八年进士科的榜眼、探花,皆是直接授予翰林编修,状元罗洪先回籍省亲未归,京师一众同年俨然以此二人为首,在座几人心里都清楚,二人丧心病狂之举一旦传开,京师一众同年怕是有不少人会有样学样。

    “眼下骂亦无益。”陈节之看了三人一眼,道:“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络在京一众同年,阻止有人跟着附和,有此二人,咱们已是羞愧不已,无颜见人,再多出几个,不仅恩师面上难看,咱们己丑科一众同年亦无地自容。”

    “树倒猢狲散。”赵文华轻叹了一声,道:“十年寒窗苦读,能熬出头来,殊不容易,恩师三度致仕,且罪人无数,一众同年有心更换门庭者不在少数......。”

    说到这里,他见三人神情有异,不由苦笑道:“在下说的是实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岂是能劝阻的住的?余以为,不必游说,正所谓大事露嘴脸,日久见人心,咱们的路还长着呢,借此机会看看他们的嘴脸,大有裨益。”

    “话是不错,可如此一来,置恩师于何地?”陈节之沉声道:“难道眼睁睁看着恩师沦为千古笑谈?”

    “这才是正理。”周志伟当即点头道:“得为恩师着想,恩师虽已致仕,但正当盛年,朝廷又值多事之秋,我总觉的还有复出的机会,不能让他们断了恩师起复的机会。”微微一顿,他才看赵文华、魏一恭二人一眼,道:“咱们几人左右是不被待见,也不在乎再多遭几次白眼,事不宜迟,这就分头联络京师的一众同年,晓明利害。”

    “等等。”见三人起身,陈节之忙叫道:“一众同年初入仕途,功利之心正热,须的从功利着手,恩师再次起复亦非无可能,叫他们眼光都放远点,再则,忘义叛恩乃官场大忌,让他们慎思谨行。”

    四人出的门来,才发现外面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稍一商议,四人便分头散去各自冒雪去联络一众同年。

    乾清宫。

    外面是大雪纷飞,乾清宫西暖阁内却是温暖如春,不过,盘腿坐在炕上的嘉靖却是脸色阴沉,半晌,他才“啪”的一声将扬名的折子狠狠的扔在小方桌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编修竟敢直言说他喜怒失中,用舍不当!这也罢了,竟然还说他沉迷于妖术,在宫中斋醮,他眼中还有君父?

    一偏腿下了炕,他缓步在殿里来回的踱着,这个扬名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并且素来不见议论朝政,这次居然斗胆上疏,横扫礼仪派几位大员,连着勋臣也稍带上了,并且归咎到他的头上,这是无知无畏?邀买清名?还是另有图谋?

    这事不能姑息,否则那些个龌龊官员见这情形必然蜂拥谏言他沉迷道术以及在宫中斋醮之事,一转念,他又想到,这个小编修会否是想以此激怒他,使他做出反应,以此来试探他的态度?不是没这个可能,自文武之争以来,他一直沉默,更无片纸只字出宫,京师一众勋臣以及文武大员,哪个不是在千方百计的揣摩他的心思?

    正自权衡,乾清宫掌事太监张钦躬身进来,禀报道:“皇上,南京守备太监晏宏送来一份六百里加急快件。”

    是哗变的乱军有消息了?还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嘉靖停下脚步微微点了点头,从张钦手中接过信函,验看了下火漆上的关防便折回炕上用剪子拆开,取出一看,里面竟然是三封折子,一份署名是应天府府丞胡万里,一份是南京守备徐鹏举,还有一份是晏宏的,他不由微皱了皱眉头,胡万里有什么事情须经南京守备太监转呈?

    当下便先翻开胡万里的折子,草草一看,他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权利平衡,三权分立,相互制衡,这个提法好,若能贯彻推行,将极大的巩固皇权,不过,要贯彻施行,怕是难度不小,那些个龌龊文臣是不会轻易交出手中的权利的,到时候,必然又会搬出祖制,儒家礼法来抗衡。

    待的看完徐鹏举的折子,他不由一阵兴奋,在京师创建武学!这法子好,如今边境不宁,武将凋零,建武学以培养人才,量那些个文臣也不敢轻易反对,如此,既能培养勋臣子弟,加强对京营的掌控,又为武勋重返朝堂铺设了一条捷径,实是一举两得!(未完待续。。)

第244 章 嘉靖反应

    南京守备太监不仅仅只是护卫南京之责,还有着监视南京军情和百官之责,守备太监晏宏在折子中除了详细的禀报了南京城内以及各卫所的情形之外,还禀报了南京官员种种动静,胡万里与魏国公徐鹏举往来的情形他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也做了详细的禀报。

    看完折子,嘉靖不由微蹙了下眉头,胡万里这几日竟然与徐鹏举有往来?是因为支持武勋重返朝堂一事?那这建武学的建言是否是他出的主意?这种可能很大,建武学与建农学院可谓是同出一辙,徐鹏举要能有这想法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奏上来。

    略微沉吟,他又取过胡万里和徐鹏举的的两份折子对比着看了一遍,良久无语,文官独大的局面一时间是很难打破的,建武学,逐步将勋臣纳入朝堂这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少说也是三五年之后的事情。

    对权力或者是说对文官的监督,胡万里在折子里说的很清楚,官场上同年同乡同官同差等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依靠文官对自身的监督是绝对收不到监督之效的,唯有以宦官监督文武,方能卓见成效。

    这个观点他赞成,但如何监督宦官这个监督者?再说,他好不容易才将各边镇各省的镇守中官裁撤完,岂能转眼间又复设,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这两点胡万里应该都清楚,既是有建武学如此稳妥有效的法子,武勋重返朝堂不过是早晚的事,完全无须在此时与文官争一时之高低,他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上这道奏疏?他一介文官,上疏支持勋臣,宦官。就不担心身败名裂?

    他此举是为了转移视线,避免一众官员对张璁的攻讦?还是促使他表态支持武勋?仰或是二者兼而有之?这道奏疏是否公开明发?嘉靖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

    满朝文武都忙于党同伐异,忙于争权夺利,要不就是观望,唯有这个胡万里私人举债赈济救助惨遭乱兵之祸的百姓,而且还为百姓重建房舍。赔偿损失,以挽回朝廷的声誉,又不计个人声名大力支持武勋,宦官,提出三权分立,以期改变现有文官独大的局面。

    似这等忠公体国,不计较个人得失和前程的臣子实在是太少了,嘉靖着实有些不忍将其推到风口浪尖,这道奏疏一旦明发。胡万里必然成为众矢之的,纵然有他回护,以后的仕途必然亦是艰难无比,张璁便是前车之鉴,胡万里年轻,才干出众,又顾全大局,日后必然要大用的。可不能让他再步张璁的后尘。

    想到这里,他又觉的不妥。胡万里这份奏疏既然是通过南京守备太监晏宏转呈的,那徐鹏举和晏宏看没看过这份奏疏?应该是看过的,胡万里的这份奏疏对勋臣和宦官而言,无异于是雪中送炭,这胡万里日后真若大用,会否成为权臣?

    正自权衡。一名小太监躬身进来,飞快的瞥了嘉靖一眼,见他仍在出神,也不敢吭声,蹑手蹑脚的便想退出去。不料嘉靖早就瞧见了,当即便道:“何事?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那小太监一缩脖子,忙就地跪了下来,道:“奴婢该死,德嫔娘娘遣人来说,皇上批阅奏折劳累了大半日,眼下已过午时,若是皇上有暇,恳祈皇上移驾御花园赏雪,德嫔娘娘备下了皇上爱进的火锅,奴婢见皇上沉心国事,不敢搅扰。”

    德嫔方氏乃是嘉靖最近最为宠幸的一名妃子,她素知嘉靖爱雪,今日大雪,刻意遣人来相邀,嘉靖此时哪有心思去赏雪,当即便不耐的挥了挥手,道:”朕忙。”

    那小太监刚出去,马上又折了回来,躬身道:“禀皇上,阁臣李时,尚书汪鋐在外求见。”

    这几日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嘉靖还真是不想见二人,不用想他也知道,二人此番前来是自陈请辞来的,微微沉吟,他才道:“让他们进来。”

    二人躬身进来,见礼之后,李时便沉声道:“禀皇上,微臣才德浅薄,忝居高位,恳祈皇上恩准予以致仕回籍,这是微臣的请辞的折子。”说着便双手呈上折子。

    嘉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因为翰林院编修扬名的弹劾而自陈请辞的折子,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他虽是次辅,却是掌着内阁,这些日子天象异常,又遭人弹劾,自陈请辞是规矩,短短几日,他这已是第三次上折子请辞了。

    见嘉靖不吭声,汪鋐却沉声道:“启奏皇上,扬名乃杨廷和同乡,此番上疏,实是受杨廷和党羽指使,意在败坏致仕元辅张璁之声名,用心极为险恶,恳祈皇上明鉴。”

    听的这话,嘉靖不由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扬名是嘉靖八年的探花,是张璁的门生,此举确实有损张璁的声名,微微沉吟,他才问道:“扬名是四川人?”

    “回皇上,扬名乃四川遂宁人。”汪鋐忙躬身道。

    因为扬名直言他迷信道术,在宫中斋醮,嘉靖本就不想姑息此事,如今一听竟然还牵扯到党争,那就不能再迟疑了,张璁他是打算起复的,坏了名声,还如何起复?短短瞬间,他便有了决断,当即沉声道:“来人。”

    门外小太监忙躬身入内,嘉靖沉声道:“传旨,着高忠速速缉拿翰林院编修扬名,严刑考问,追查幕后主使。”

    “奴婢尊旨。”

    李时听的一愣,怎的让东厂出面抓人,扬名不过一文弱书生,如何经得住东厂的严刑考问?他当即便道:“皇上,扬名狂悖无礼,诽谤君父,诬枉大臣,应着三法司公开审理,以正视听。”

    一听这话,嘉靖便知李时这是有意回护,轻瞥了他一眼,才道:“事关党争,公开审理,有碍朝廷声誉,此事无须再议。”说着,他拿起胡万里的折子,道:“这份折子,你们倒是好好议议。”说着将折子递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245章 报应不爽

    见嘉靖态度坚决,李时也不敢再多言,扬名在这敏感时期上这道奏疏,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他也不敢确定,他担心的是杨名经不住东厂的严刑拷打惨死狱中,那必然又会掀起轩然大波,不过,眼下嘉靖这态度,显然不适宜进言,只的稍后再寻找机会劝谏。

    翻开嘉靖递来的折子,一看是应天府府丞胡万里的,他不由有些奇怪,胡万里的折子为何会绕过内阁直接递到了嘉靖手中?草草一看,他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胡万里竟然上疏提出三权分立,公然支持武勋、宦官,这是失心疯了?

    他赶紧将折子合上双手呈上,道:“微臣恳祈皇上为国惜才,将此折子留中不发。”

    嘉靖暗道,朕将这折子明发天下才是为国惜才,他也不接折子,瞥了李时一眼才沉声问道:“宗易反对三权分立?”

    听的这话,李时心里不由一沉,这是大是大非的立场问题,他可不敢迎合嘉靖,微微沉吟,他便躬身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太祖高皇帝立有祖训,勋臣不的干政,更在宫中立有铁牌,内侍干政者,杀无赦。此议有悖太祖祖训,微臣不敢苟同,皇上即便下旨,微臣亦只能封还。”

    见李时少有的强硬,开口便抬出祖制,嘉靖不由微微一哂,道:“勋臣议政,内侍干政,早有先例,无须拿祖训说事,太祖之建内阁,不过是用于咨备而已,岂有今日之权势?”

    听的这话,李时不由一窒,内阁之设,亦始于太祖。却毫无权柄可言,嘉靖以此回击,他一时间真是无话可说,嘉靖瞥了他一眼,接着道:“三权分立,早已有之。不过是被破坏殆尽而已,足见并不完善,事关重大,朕自会谨慎处之,这道奏疏,着邸报刊载,明发天下,令朝野公议。”

    这道奏疏明发天下,武勋、宦官必然是欢欣鼓舞。文官必然是群起而攻之,文武之争势必越演越烈,朝局可能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李时不由大为着急,稍一沉吟,他便躬身道:“皇上,如今边境不宁,地方不靖。国库空虚,稳定才是大局。这道奏疏实不宜在此时明发天下,微臣恳祈皇上慎虑。”

    嘉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汪鋐,这汪鋐带过兵,任过兵部尚书,且久在地方任职。文武沉吟,他才道:“汪鋐也看看这份奏疏。”

    汪鋐一直在暗自揣摩这是谁上的奏疏,三权分立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李时的反应如此大,态度如此强硬。连封驳的话都说出来了,听的这话,他忙从李时手中接过折子,一看竟然是胡万里写的,他不由心里一沉,细细看完,他同样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胡万里的胆子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他这是想做什么?转移朝中百官的视线?这样的门生可真是难得,与那个扬名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微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皇上才尽数召回各地镇守中官,此举,朝野上下皆是交口称颂,乍然抛出这三权分立,势必朝野哗然。国无防不立,民无兵不安,整饬武备,提高武人地位,微臣亦颇为赞同,然太平百余年,勋臣子弟耽于安乐,早已不敷重用,微臣窃以为,应从军中大力擢拔才干出众者。”

    他这是换了个角度反对,摒弃武勋,另培植军事势力,到头来还不仍然是为文官做嫁衣?嘉靖心里不由冷笑,关系到文官的切身利益,这些个臣子算盘打的倒是一个比一个精,与他们比起来,胡万里一心为国,还真是难能可贵。

    微微沉吟,他才淡淡的道:“勋臣有功于社稷,乃朝廷之基石,岂能轻言摒弃?此事不可妄言。”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胡万里说的不错,缺乏监督乃是吏治败坏的根源,地方官员不可一日缺乏监督,如今各地镇守中官已尽数撤回,地方文武缺乏必要的监督,朕对此甚为堪忧,此事不宜再拖。”

    见嘉靖铁了心要将这道奏疏明发天下,李时、汪鋐心里皆是一沉,略微沉吟,李时才道:“皇上,能否在明日早朝之时,先着百官公议一番?”

    早朝公议?那定然是被群起攻讦的局面,嘉靖可没心情去看他们表演,当即便淡淡的道:“无须多此一举,着他们上条陈便是。”

    汪鋐忙躬身道:“皇上,胡万里年轻有为,才干出众,眼界开阔,且一心为公,忠心为国,此道奏疏一旦明发天下,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为千夫所指,有身败名裂之虑,微臣恳祈皇上将其名字抹去。”

    “这是掩耳盗铃之举。”嘉靖说着轻叹了口气,才道:“胡万里的折子是由南京守备太监晏宏转呈的,即便匿名,也无济于事。”

    见这事已毫无转圜余地,李时便重新提起扬名的话题,道:“皇上,扬名身子孱弱,微臣恐其经不住东厂的严刑拷问,眼下这局势,实不宜节外生枝......。”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道:“朕自会留他一条性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敏感时期,时时皆有人在打探各种消息,翰林院编修扬名应诏上疏弹劾阁臣李时、吏部尚书汪鋐、太常寺卿陈道瀛、武定侯郭勋,直言嘉靖阙失的折子很快就在京师传了开来。

    身为门生,弹劾座师一党的得力臂助,无异于是公然叛出门墙,这不仅在官场是件稀奇事,在民间亦是奇闻,消息一传开,立刻引的众人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亦是不胫而走,对于扬名,尚且是褒贬不一,毕竟张璁在京师得罪了不少人,身为座师的张璁却成了众人的笑谈,大明百余年来,遭遇门生公然上疏叛出门墙的座师,张璁可谓是第一个,自然是受尽了嘲讽。

    很快,东厂出动缇骑在翰林院缉捕翰林院编修扬名,稍加讯问之后,又缉捕了编修陈文德的消息便传了开来,登时又引发了一阵热议,自文武之争以来,嘉靖一直保持沉默,此番反应如此之快,而且动用的是东厂人马,立时就引发了无数的猜疑,不少人都隐隐猜测到,嘉靖怕是要表明立场了。

    杨名,程文德被下诏狱的消息传开,冒雪四处奔走联络同年的陈节之、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几人不由大为振奋,也都松懈下来,扬、程二人如此下场,他们也无须再奔走呼吁了,四人皆不约而同的折回‘静心轩’。

    周志伟最先赶回,一进酒楼,见伙计迎了上来,他便含笑吩咐道:“四个人,尽着好的整一席,酒要好酒,就淮安老曲吧,要十年陈的,另外,再去买四双鞋袜来,中号的就成。”

    那伙计一听,便知道他是遇上喜事了,低头瞧了他脚上的鞋子一眼,忙恭维道:“小的马上叫人烧几盆热水,泡个脚再换新鞋袜。”

    “你小子倒机灵。”周志伟说着摸出两块银元,道:“指着好的买,剩的赏你了。”

    四双鞋袜一块银元也用不上,那伙计立刻眉开眼笑的扬声道:“周公子赏下了。”

    “谢公子赏。”几个伙计忙躬身谢赏。

    周志伟微微一笑,便径往后院而去,魏一恭几人,不用招呼也必然会赶来,如此大快人心之喜事,几人定然要好好庆祝一番,更令他高兴的是,嘉靖的反应,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张璁极有可能再度起复。

    没多长时间,陈节之、魏一恭二人便联袂而来,一进屋,魏一恭便嗅了嗅鼻子,笑道:“这是淮安老曲?等等,应该是十年以上的陈酿。”

    “呵呵。”周志伟起身笑道:“知道你素来喜欢这酒,特意叫的,今日管够,不醉不休。”

    “今儿可是大快人心,真个是报应不爽!”魏一恭轻快的笑道:“一定要不醉不归。”

    “来,快入席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周志伟笑道:“奔波了半日,都乏透了吧。”说着又对外吩咐道:“小二,先上几个下酒菜。”

    陈节之毫不客气的入席,小饮了半杯,他才放下酒杯,道:“且不忙喝酒,先叫小二打盆热水来,鞋袜都已湿透了。”

    听他这一说,周志伟不由一笑,道:“尹和兄且先饮酒,已吩咐伙计烧热水,买新鞋袜了,马上就会送来。”说着,又为二人将酒斟满。

    “本中兄考虑的可真是周到。”陈节之不由微微一笑,说着话,伙计已是送来三桶热水,殷勤的为三人去鞋除袜,魏一恭笑道:“咱们也无须顾忌,边泡脚边饮酒,午时就喝了几杯水酒,在下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三人堪堪泡好脚,换上新鞋袜,洗手净面重新入席,赵文华便神情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见他脸上神情不对,魏一恭不由诧异的道:“符质兄遇上糟心事了?”

    赵文华露出一丝苦笑,道:“不是在下,是胡长青闯下大祸了。”说着,便径直入席,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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