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初见严嵩
听的这话,嘉靖面无表情的瞥了李时一眼,一时间无法判断李时究竟是出于保全之心,还是觊觎首辅之位而欲清除张璁留下的残余影响,对于胡万里请辞的真实意图,他也有些拿捏不准,是因为张璁的致仕而心灰意懒,还是辞官避祸?仰或是以此来试探张璁还有无机会复出?
该如何决定胡万里的去留?嘉靖亦是颇为纠结,刚令张璁致仕,此时褒奖慰留张璁最为器重的得意门生,甚为不妥,容易引人猜疑,允其辞官,也甚是不妥,农学院倒无所谓,但彩票却说不准,一年五十万两的缴费对朝廷而言不啻于是雪中送炭,他可不想彩票出什么差池,
略微思忖,他便决定将此事暂时搁置一下,稍一沉吟他便转了话题,“秋高马肥,正是俺答侵边之时,要督促三边总制唐龙严加防范,朝廷银子没少花,却年年被俺答入境大掠,今年天象有异,着他好自为之。”
见他转了话题,李时不由暗松了口气,忙躬身道:“微臣遵旨。”
“西北边患不断,东南海域亦颇为不靖。”嘉靖接着说道:“月港开海之事,着内阁与各部院大臣议议,看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事关重大,须的详议周全。”
“微臣遵旨。”李时忙躬身道,心里却是暗自苦笑,看来,开海之争还的延续下去,这事牵扯太多,又各执一理,怕是商议不出什么具体的结果。
南京,长春园。
自上疏请辞之后,胡万里便极少前往应天府府衙办公,而是成天忙于慈善彩票的发行事宜。南京的慈善彩票如今已是走上了正轨,无须他多加操心,他主要是忙于敲定苏杭扬州三地的彩票合作商。
因为彩票的收益高,风声传出之后,三地皆不断有商贾闻风前来洽谈,一众商贾不仅对鱼台灾民慷慨解囊。踊跃捐输,而且各显神通,寻找各种关系以图疏通关节,胡万里也乐的拖延,一则是想挑选几个好但是合作商,再则亦是为了能够筹集更多的善款,不过,每日不停的见人说事着实是件苦活,偏生又不好再假手他人。
这一日午间。送走几个杭州的商贾之后,他便起身前往东小院薛良辅处,如今已是九月中旬了,派出去迎候张璁的几路人马却是丝毫没有消息,他不免有些失落,看来,张璁多半是改道回故乡了,想想也是。南京乃是非之地,张璁如何肯在南京盘桓。
而另一件令他忧心的便是嘉靖对他请辞的反应。算算日子,已是二十日了,按理早该有消息了,可是却既不见吏部的回复,亦不见嘉靖的谕旨,这让他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他一路踱着。还未进东园,门房小厮李风烈便一溜小跑着追了上来,到的跟前,便躬身道:“老爷,南京礼部尚书严嵩到访。”说着。便双手呈上名贴。
严嵩?他来做什么?胡万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李风烈手中接过名贴,瞟了一眼,名字写的甚大,字也极漂亮,早就听闻严嵩的书法造诣不凡,果不其然,不过,对于严嵩他着实没有好感,一则是严嵩在历史上太出名了,不仅明朝最出名的奸臣,亦是历史上最出名的三大奸臣之一,与秦桧蔡京齐名。
再则,能在嘉靖这个精明过人的皇帝手下稳稳当当的做近二十年的首辅,足见这个严嵩亦是非凡之辈,仅仅靠青词写的好和阿谀媚上是不可能执掌大明首辅二十年之久的,看看张璁的这个首辅做的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了。
虽是不喜,胡万里也不愿意得罪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不仅是处世准则亦是为官之道,微一沉吟,他便问道:“他是坐官轿而来还是微服而来?”
“微服小轿而来。”李风烈忙躬身道,来客的身份、着装、代步的工具,以及在何处下轿等等这些细节,都是门房必须要询问清楚的,主人才能据此决定穿什么衣服,开几扇门迎客。
听的严嵩是微服小轿而来,胡万里不由松了口气,这倒省了不少麻烦,至少无须更衣了,当下他便前往大门去迎接,这是基本的礼仪,不能失礼。
李风烈亦步亦趋的跟着问道:“老爷,是否开中门?”长春园本是两座连着的民宅,因考虑到彩票要转交朝廷,也为增加南京商贾百姓对彩票的信心,胡万里对大门进行了改建,虽然不是仿官署的建制,却是按着四品官宅改建的大门,严嵩是南京礼部尚书,虽说没什么实权,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二品大员,按例是必须大开中门迎接,否则便是失礼。
听的这话,胡万里毫不迟疑的道:“不用。”他虽不清楚严嵩的来意,但严嵩身为二品大员,屈身前来,显然不会是为了商贾前来关说,必然另有用意,如今张璁致仕,还是低调点好,想来严嵩亦不愿意张扬。
胡万里赶到大门口,便见一身形颇为高大,身着银灰色士绅巾服,约莫五十出头,蓄着长须,眉目间带着笑意的文士正拾阶而上,这就是严嵩?稍一迟疑,他便快步迎上前,一揖道:“末学后进见过勉庵公。”
严嵩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含笑回了一揖,道:“长青文采出众,更有经维之才,何须自谦。”
“勉庵公如此谬赞,小子如何敢当?”胡万里忙谦逊道,说着便侧身伸手礼让道:“勉庵公请。”
严嵩略微谦让了一番,便迈步先行,见的他不开中门,进门后亦无仆从相迎,不由微微颌首,他确实是不愿意张扬,所以才微服小轿前来,此番屈身前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璁虽然致仕,但仍有复出的可能,朝中如今也是礼仪派的天下,此番折节下交,不仅仅是看重胡万里的前程,也是希望通过胡万里向礼仪派靠拢。(未完待续。。)
第202章 严嵩意
嘉靖元年,严嵩担任南京国子监侍读,嘉靖四年又擢升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在这期间,他与同在南京的张璁、桂萼皆有往来,尤其与桂萼往来频繁,二人皆是江西籍,是乡党,平日里诗书往还,多所颂扬,不仅如此,其子严世藩与桂萼之子还同延请一师,关系可谓是相当亲密。
那时,他的官秩要远高于张璁、桂萼,完全有机会融入礼仪派,但当时他却看不清形势,再则也是自持身份,没有掺和到大礼仪一案,待的张璁、桂萼平步青云,先后入阁,他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些年,桂萼对他颇为照拂,他的仕途亦是一帆风顺,不过,鉴于朝中对礼仪派攻讦的凶猛,且张璁、桂萼二人因争权而不和,他一直与礼仪派是若即若离,可即便如此,也经常遭受言官攻讦,嘉靖八年,工科给事中陆粲攻讦张璁、桂萼之时,就连他一块扫了进去。
如今,桂萼病故,张璁致仕,他也被打发来南京养老,这叫他如何甘心?苦苦琢磨之下,他便发现,胡万里或许是个机会,这小子有能耐,点子多,能够时时引起嘉靖的注意,再则,以这小子与张璁的关系,算是不折不扣的礼仪派,张璁复出就无须说了,即便张璁不能复出,李时、方献夫、汪鋐亦会将其纳入一党,多加照拂。
因此,在张璁致仕的这段时期,折节下交胡万里,对他而言,实是利大于弊,难得的是这小子在诗文方面小有名气,完全可以诗书往还。
且说二人进了西院的花厅,谦让几次才分主宾落座。一落座,严嵩便含笑道:“在京师便听闻长青赴福建上任之时,夜游秦淮,连吟两首堪称传世之佳作,老夫此番来南京就任,尚能在秦淮河上听的歌女传唱。一晃三载,长青可另有佳作?”
说什么都好,就是别谈诗词,胡万里夹袋里如今可没有上好的诗词,见对方一开口便是诗词,他便微笑着道:“实不敢当勉庵公谬赞。”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为官以来,整日案牍劳形,忙于打板子。拨算盘,忙着迎来送往,哪里还有闲暇吟诗做词,让勉庵公见笑了。”
见他落落大方,毫不拘谨,严嵩不由暗赞了一声,当下便笑道:“长青这倒是实话,官身不自由。州县官员做为亲民官,诸事繁杂。实是无暇吟弄风月。”略微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秋高气爽,正是郊游佳季,九月正宜观赏栖霞丹枫,长青可有兴趣一道赴栖霞山参与文会?”
文会?胡万里一听便觉头大,金陵文风鼎盛。文人士子多好文会,来南京不过数月,他已是接到好几次邀请,他都是以公务繁忙婉言谢绝,不想严嵩竟然会亲自登门相邀。难道这个大奸臣不仅字写的好,在诗词一道亦颇不凡?转念,他便想到此人乃是有名的青词宰相,想来诗词定然不差。
不过,他如今哪有闲情去参加什么文会,再说,即便有闲情,他也没兴趣,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携美出游,稍一沉吟,他便道:“勉庵公盛情相邀,实是却之不恭,然笑子如今公务缠身,实是难以得闲,还望勉庵公见谅。”
竟然直接就拒绝了?严嵩不由一愣,他不仅是二品大员,官阶高出胡万里一截,而且素有诗名,早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时,便得首辅李东阳的盛赞,文章堪称翰林之冠,以如此身份折节相邀,对方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见严嵩尴尬,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晚生已上疏请辞,这段时间忙于公务交接,未尽事宜亦须妥善安排,着实无暇。”
上疏请辞?严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立时便反应过来,不由暗赞了一声,这小子大有他当年的风范,不过,这小子既管着彩票的发行,又兼着农学院的祭酒,嘉靖却未必会允准他辞官。
略一沉吟,他便道:“长青是何时上的折子?”
听的他如此问,胡万里不由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竟是个自来熟,这种事也开口就问,跟你很熟吗?不过,上折子请辞的事瞒不住,也没必要瞒,而且他也想听听严嵩的看法,这人应该是善于揣摩嘉靖的心思的,当即他便道:“已有二十日。”
听的有二十日之久,严嵩微微一笑,端起茶盅轻轻刮了刮,浅啜了几口,这才放下茶盅,含笑道:“长青圣眷深隆,无须忙于交接事宜。”
见他说的如此肯定,胡万里不由微觉诧异,当下便殷勤的为他续了茶,这才含笑道:“还请勉庵公不吝指教。”
“长青是当局者迷。”严嵩轻笑道:“如今国库空虚,却又正值多事之秋,西北边患不绝,北方各省灾荒连连,朝廷第一要务便是筹措银子,长青的彩票获利不菲,南京才初见成效,苏杭扬州尚未发行,长青交给谁接手,皇上亦不会放心,此其一。
其二,张阁老入阁为相数年,功在社稷,然则却罪人无数,彗星三现,攻讦如潮,便可见一斑,但长青可曾想过,何以张阁老致仕之后,无人落井下石?无人再紧跟着攻讦?长青乃张阁老高足,若是皇上允准长青致仕,又将会引发什么情形?”
听的这一问,胡万里登时默然,正所谓乘你病,要你命,政治斗争是没那么多仁慈可言,落井下石更是家常便饭,为何张璁致仕之后,无人再接再厉,一举置张璁于死地?难道没人担忧张璁再复出?
答案只有一个,嘉靖不允许!嘉靖处理几个上疏弹劾的言官便是警告百官!若是嘉靖允准他这个张璁的得意门生辞官,有可能会给百官造成错觉,要清理张璁的余党了,那必然会引发张璁的仇敌肆意的攻讦,也必然会波及到礼仪派。
想到这里,胡万里不由暗赞了一声,这严嵩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如此说来,他还得在南京呆着?默然半晌,他才微微一揖,含笑道:“晚生谨谢勉庵公点拨。”
“长青这就见外了,如此小事,不足挂齿,何须言谢。”严嵩说着便是一笑,接着道:“既是无须忙于公事,栖霞山文会,长青可不能再推辞。”
见他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胡万里亦是不觉莞尔,这家伙还真是有些难缠,一时间他也找不出象样的借口,当下便笑道:“既无公务牵绊,又有勉庵公盛情相邀,晚生何敢再辞?”
见他应允下来,严嵩不由轻笑道:“如此甚好,日子就定在九月十五,届时,老夫遣车来迎。”
送走严嵩,胡万里不由一头雾水,对于严嵩,他印象不深,仅仅只知道是三大奸臣之一,在嘉靖朝执掌首辅近二十年,有个极为聪明的儿子——严世藩,也不知他是如何获得嘉靖的赏识,是何时登上首辅之位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嘉靖对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否则也不会将他打发到南京来养老。
他今日屈尊登门,刻意交好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胡万里一边往东小院踱着,一边思忖着,招揽自己?这可能不大,以严嵩今时的身份地位,他还没这个资格,这点自知之明,以严嵩之才智,还是应该有的,张璁虽然致仕了,但影响仍在,况且自己又颇受嘉靖赏识,眼下,不会有人不自量力的来招揽自己。
不存在招揽,严嵩如此折节下交是为那般?以文会友?那更是扯淡,以严嵩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再需要养名望,而他自己也不需要养什么名望,简在帝心,已是足够,况且,以诗词养名望,于他而言,那是缘木求鱼。
难道是严嵩预见到张璁还会再次复出,因此而提前结交自己,通过自己搭上张璁,搭上礼仪新贵?有这个可能,而且也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严嵩折节下交的目的,否则他图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暗笑,这家伙怕是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如此大的成见,想通过自己来牵线搭桥?门都没有,有机会倒是要时不时的给他上点眼药,而且要严加防范他获得嘉靖的赏识。
一路想着,已是进了东小院,见薛良辅迎上来,他微微点了点头,便道:“先生可知晓严嵩此人?”
薛良辅已经知道严嵩来访,听的这话并不觉诧异,微微一顿,便道:“晚生对此人所知有限,此人早几年曾在南京国子监担任过侍读和国子监祭酒,在南京颇有声望,据闻此人文采出众,而且写的一手好字,颇受李东阳、王阳明的赏识,仅此而已。”
王阳明?那个心学大家,全能大儒?严嵩能得他的赏识,那还真是不简单,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沉声道:“先生详细打探一下此人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包括他的升迁情况,还有其子女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胡万里为何对一个在南京养老赋闲的二品大员如此重视,薛良辅还是恭谨的道:“东翁放心,严嵩在南京任过职,打探他的情况不是难事。”(未完待续。。)
第203章 严世藩
薛良辅本就是金陵人,在南京的知交故友不少,加之又是从事幕宾这种职业,打探曾在金陵任职数年之久,并且颇有名望的严嵩的详细情况,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不过两日,便将严嵩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
严嵩,字惟中,号勉庵,又号介溪,明宪宗成化十六年正月二十二日生于江西分宜县介桥忖,弘治十一年中举,弘治十八年会试,中试第三十八名,主考官是杨廷和,继之廷试,中二甲第二名,赐进士出身,时年二十有五,同年有翟銮、陆深、张瓒、徐祯卿等人。
之后,严嵩以《雨后观芍药诗》选翰林院庶吉士,正德二年,散馆授翰林院编修,其在庶吉士之时,便为首辅李东阳盛赞,“如今词章之学,翰林诸公,以严惟中为最。”
正德三年,严嵩祖父病逝,当时朝廷是太监刘瑾掌权,京官可谓是朝不保夕,严嵩便以‘少失怙,赖祖父教育成人。’为由回籍守制,次年六月,严嵩母亲又病逝,他继续在家守制,按例,守制不过三年,但严嵩在家却是守制了八年,一直到正德十一年,严嵩才离乡北上京师,返归仕途。
看到这里,胡万里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清楚刘瑾是何时死的,当下便问道:“先生可知严嵩何以选在正德十一年出仕?”
薛良辅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即便道:“晚生琢磨着,不外乎三种原因,一则,当时刘瑾已经伏诛,朝中当政者乃是杨廷和、杨一清、费宏等人,杨廷和乃是严嵩的座师。费宏则与严嵩同乡,杨一清是江苏人,为人甚为正直,而且三人都是南方人。
二则,严嵩当时已经三十六七,已近不惑之年。再则,严嵩居乡八年,并非避世,而是潜心结交清流名士,以养名望他与如李东阳、王阳明等皆有往来,彼时,严嵩在朝野已是颇有名望。愚以为,严嵩对出仕的时机把握的相当好。”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以严嵩对权势的渴望。能够在家在家一呆八年,其隐忍的功夫还真是不错,从其履历来看,他出仕的时机确实是把握的相当不错,起复后,严嵩虽然仍任编修之职,但不时有重任落肩。
正德十二年二月,礼部会试。严嵩充同考官,分阅《诗经》房试卷。该年十一月,受命教授内馆。“内馆”即“内书堂”,是小太监读书的处所,亦即宫内太监学校,隶属司礼监,由翰林院官员任教。
这两件差事不仅是优差。而且是难得的积攒人脉的差事,等闲难以争到手,看来,杨廷和、费宏等对他是颇为关照的。
正德十三年七月,严嵩又以钦差副使的身份。赍诏前往广西桂林靖江王府,传旨朱经柣袭封靖江王,这同样是难得的优差,册封各藩府嗣位的亲王、郡王的钦差,不仅尊荣,而且有钱,顺带还能游山玩水,增加游历。
次年六月,严嵩回程行至江西临江,恰遇“宸濠之变”——江西南昌宁王朱宸濠为争夺皇位举兵造反,率众号称十万,蔽江而下,攻打安庆,威逼南京,各地勤王义师纷纷向南昌汇集而来,严嵩既未兼程回朝,也未参加义师,而是再度告假,就地养病,长住临江的慧力古寺。
看到这里,胡万里不由微微笑了笑,这个严嵩颇有些两面三刀,临江府与南昌府比邻,他在临江府养病,应是意在观望,看来当初宁王造反的声势不是一般的浩大,否则,严嵩不会生观望之心。
微微沉吟,他才道:“先生对严嵩第二次告病归隐,是何看法?”
薛良辅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稍稍沉吟,他才斟酌着道:“平心而论,是明智之举。”说着,他端起茶盅,用杯盖轻轻刮了刮,浅呷了一口,才轻声说道:“严嵩是江西人,宁王在江西颇有贤名,相比于武宗,实是云泥之别,起事之初,宁王的声势亦甚是浩大,严嵩称病就地观望,委实称得上是上策。
当然,如今观之,此举有谨慎之嫌,但处于当时情形,就地观望,既可左右逢源,亦无后顾之忧,不失为稳妥之举。”
倒是未必稳妥,胡万里颇不以为然,官场最忌讳墙头草,妄想左右逢源,往往是两边不靠,宸濠之乱平定后,难道就没人找他清算?他当下便低头继续看资料,果不其然,随后严嵩就被御史吴訚弹劾,劾其与宸濠党羽太监毕真私通,最终因查无实据结案,严嵩虽被免予追究,但却嫌疑在身,因此不得不在钤山“养病”两年,只到正德十六年,武宗驾崩,杨廷和独柄朝政,他方才出仕起复。
严嵩起复入京,‘大礼仪’之争刚刚有苗头,他为巴结嘉靖,撰写了《奉迎慈圣歌》,旗帜鲜明的支持嘉靖尊崇父母,这一举动自然是惹怒了他的座师——首辅杨廷和,他也因此而被外调为南京翰林院侍读。
嘉靖三年,杨廷和罢相还乡,严嵩方才在同乡大学士费宏、詹事府詹事桂萼的援引下调回京师,充任经筵日讲,由此开始步步高升,于嘉靖七年四月,升任礼部右侍郎,次年三月,进左侍郎,嘉靖十年十月,由礼部左侍郎改吏部左侍郎,同年十二月,升为南京礼部尚书。
看完资料,胡万里梦然半晌,才道:“先生对严嵩此人是何看法?”
薛良辅这两日一直在琢磨,胡万里究竟为何对严嵩如此重视,若说要找靠山,严嵩显然不够格,若说是找盟友,严嵩此人两面三刀,为了争宠,不惜背叛座师,如何能为盟友?
微微沉吟,他才沉声道:“此人善于把握时局,善交际,能隐忍,长于权谋,可交,但不宜深交,且须多加提防,以免为其所用。”
胡万里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当即便点了点头,含笑道:“先生所言甚是,身在官场,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薛良辅却是有些不放心,起身为其换了杯热茶,这才落座,道:“南京各部院虽属闲散之地,但做到一部尚书,亦是九卿之列,位尊而望高,由此而过渡到朝廷部院,操掌实权者,亦不乏其人。
晚生窃以为,严嵩刻意结交东翁,意在引起皇上关注,他既可能鼎力协助东翁,亦可能以东翁为踏脚石,与之相交,东翁须的谨慎。”
确实是该谨慎,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真不知道,这严嵩日后是如何被嘉靖所青睐赏识的,难道是写青词?得想法子阴他一把才好,彻底败坏他在嘉靖心目中的印象。
转眼便是九月十五,这一日,严府的马车一清早便在长春园外候迎,胡万里头戴万字巾,身着一袭月白色直裰,手持折扇,带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从容登上了马车。
栖霞山距离南京并不近,出城向东北行,约四十余里,便是乘坐马车,亦须一个多时辰,胡万里虽未去过栖霞山,却是早有耳闻,栖霞山不仅在金陵有名,更是驰名江南,不仅是因为有一座闻名江南的栖霞寺,还有南朝石刻千佛岩和隋朝名构舍利塔,栖霞丹枫亦是远近闻名,有着“金陵第一明秀山”之称,民间素有“春牛首、秋栖霞”之说。
对于这次文会有些什么人参加,严嵩未说,胡万里亦没心思打听,不用问也能猜到,多半皆是官员,所谓的文会,不过就是个幌子,一众官员找机会聚聚,联络下感情而已。
出了城,马车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却也开始颠簸起来,这年头没有什么减震的装置,坐马车在城内还算平稳,上了驿道,可就不敢恭维了,胡万里不由暗自腹诽,如此颠簸,还不如直接骑马来的爽快,难怪出行都喜欢乘船,若是坐马车颠簸数千里,浑身骨头非散架不可。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胡万里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正欲舒展一下筋骨,却见一个身着袭青色直裰的小胖子快步迎了上来,见他一只眼睛的眼球有些灰白,胡万里便猜到这是严嵩的独子——严世藩,略微打量了他一眼,除了眇了一目,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不过,跟他爹严嵩,却是没法比。
果然,那小胖子迎上前来,满面含笑的一揖,道:“敢问可是长青兄。”
胡万里微笑着还了一揖,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兄台是.....。”
“小弟严世藩。”严世藩含笑道:“早闻长青兄大名,可惜无缘得见,听闻长青兄今日前来赴会,小弟特意在此恭候,陪同长青兄上山。”
胡万里第一次来栖霞山,有人自愿陪伴上山自然是巴不得,当下便爽快的道:“如此,就有劳东楼了。”
“长青兄无须客气。”严世藩说着一指山脚下的一处茶馆,道:“一路颠簸,先在茶馆歇歇脚,用些早点再上山,如何?”
胡万里一大早就起身,只胡乱用了些早点,一路颠簸,确实有些饿,当下便含笑点了点头,伸手礼让道:“东楼请。”(未完待续。。)
第204章 相亲
严世藩早早在此恭迎,便是受其父严嵩叮嘱,刻意交好胡万里,自然不会在胡万里面前摆谱,当下亦是伸手礼让道:“长青兄请。”
胡万里也不客气,微微一笑,道:“东楼无须拘礼。”说着便迈步先行。
栖霞山不仅风光秀丽,景色迷人,而且还有着金陵最大的寺庙——栖霞寺,栖霞寺乃中国佛教三论宗的祖庭之一,香火鼎盛,远非金陵的长干寺、灵谷寺可比,不少善男信女不顾路途遥远,跋涉前来请愿还愿,也因此,在山脚自然行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
二人缓行不远,严世藩便指着前面一栋两层的阁楼,道:“此乃‘品外楼’,栖霞寺外最好的茶楼,泡茶所用泉水乃是取自栖霞寺的品外泉。”
“品外泉?这名字倒是别致。”胡万里含笑道。
“也无甚出奇之处。”严世藩微微笑道:“此乃寺中僧人故弄玄虚,其意乃是茶圣陆羽不曾品评过的泉水。”
怎么将陆羽扯出来了?胡万里为附庸风雅,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对这茶圣陆羽亦是稍知,当下便是一哂,道:“东冈子不是在龙盖寺出的家,与栖霞寺有何干系?”
“据说东冈子曾寄居栖霞寺,采茶觅泉,评茶品水。”严世藩含笑道:“此事有唐人典籍记载......。”
两人说着便进了‘品外楼’,叙礼落座,净面漱口之后,早点便流水介的送了上来,转眼间便摆了一大桌,小笼包、煮干丝、牛肉锅贴、鸭血粉丝、如意回卤干、什锦豆腐脑、糯米藕、桂花糖芋苗、五香鹌鹑蛋、梅花糕、蒸儿糕......都是金陵的早点小吃。
胡万里纵是胃口好。也吃不了如此多,看着这满满一桌子早点,他不由颇为诧异的道:“瞧这市镇并不大,何以如此早点品种如此齐全,东楼预先安排的?”
“这是从几家府中带来的厨子做的。”严世藩含笑道:“金陵这地儿讲究,外出游乐。一应饮食皆不假手外人,便是食材亦皆是自带。”
“还真是讲究。”胡万里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毫不客气的开吃,这年头讲究食不语,两人初次见面,并不熟识,因此皆不言语,不过,胡万里的吃相显然让严世藩有些惊讶。胡万里在东兴港多是跟护卫队一同用餐,虽不同桌,却也要起垂范作用,因此,他吃相虽不难看,但用餐速度却是飞快。
虽然有些惊讶,但严世藩在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心里却是恶意的猜测。这家伙在宴席之上是否亦是如此这般的大快朵颐?眼见胡万里放下筷子,他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用吩咐,候在一旁侍候的丫鬟便送上漱口的茶水和净面的热毛巾。
漱口之后,胡万里正用毛巾净面揩手,店内又进来几个人,为首亦是一个翩翩少年,进来见到严世藩。便上前一揖,含笑道:“东楼兄素来迟缓,此番何以来的如此早?”说着,他瞥了胡万里一眼,一见之下。不由微微楞了愣。
胡万里却是微微一笑,这少年正是他在长干寺门前遇上的那个扮演见义勇为的主角——南京户部尚书王承裕的四公子王承明,他不由看了一眼其身后的几个人,一看之下,他不由心里暗笑,随后的四人,都是熟人,皆是长干寺门前的原班人马,徐家的两个假小子也在,看来,那次的见义勇为还是颇为见效的。
胡万里这一转过头来,徐家三妹登时便认出他来,立时鼻子一皱,道:“你怎会在这里?”
“春牛首、秋栖霞,值此深秋,正是观赏栖霞丹枫之时。”胡万里微微一笑,揶揄着道:“徐公子来的,我如何来不得?”
听他将徐公子三字咬的分外重,徐三妹不由俏脸微红,当即便白了他一眼,嗔道:“亏你满口仁义道德,却如此轻浮。”
胡万里不由苦笑,自己何时满嘴的仁义道德了,朝廷王法倒是说的不少,不过,跟这假小子都嘴殊为不智,他当即便识趣的闭口不言,一见这情形,严世藩便知几人之间有过节,料想胡万里也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当下便起身笑道:“诸位想来是误会了,来,在下为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他便对着胡万里一伸手,道:“这位是应天府府丞胡万里,字长青,诸位应该都久仰大名吧?”
胡万里!几人听的都是一怔,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木兰花》在金陵可谓是脍炙人口,传唱数年不衰,就是出自这人之手?王承裕当即一揖,道:“原来是长青兄,大名真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徐三妹却是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你真是胡长青?”
“在下岂敢诓徐三公子?”严世藩笑吟吟的说道。
“有长青兄在,此番文会也不枉虚行了。”徐三妹登时便欣喜的道:“二姐闻之,必然亦是大为欣喜。”
一见这情形,胡万里登觉不妙,看了严世藩一眼,他才含笑道:“时辰不早,在下先行一步,诸位,山上再叙。“
严世藩亦是不愿意跟这几人搅在一起,当即便微笑着道:“长青兄初游栖霞山,欲登临凤翔峰,在下陪着先行一步,诸位先用早点吧。”
一听要登临凤翔峰,王承裕等人可不愿意去,没啥看头,他们早爬过了,可不愿意再陪着吃一回苦头,他当即便笑道:“如此,那咱们午后再见。”
出了‘品外楼’,胡万里不由暗松了口气,心里亦是颇为诧异,开文会难道还带家眷的?即便是要带家眷,那也是带小妾,为何这帮纨绔子弟都跟来了?行了一段,出了市集,二人便开始一路拾级而上。
胡万里回身看了一眼,见几个仆从都在二十余步外,他才忍不住道:“东楼,这文会皆有何人参与?”
胡万里走路甚快,严世藩本就胖,而且矮,跟的颇为吃力,听的这话,当即便笑道:“长青兄可的慢点,小弟可跟不上您这步伐。”说着,他便放缓了步子,他清楚胡万里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微沉吟,便接着道:“南京大员大多在仕途上再难有寸进,他们为子孙考虑的多,官员之间联姻是寻常事,毕竟是门当户对,因此,这文会,大家多会携带子孙与会......。”
这跟相亲有什么区别?胡万里听的不由一笑,行了几步,他又觉不对,便道:“那徐家公子不是魏国公徐家的?”
“不是,是旁系,是中山王三子徐膺绪一脉。”严世藩不在意的道:“那丫头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徐世礼的三妹,与她一起的是其表妹。”
不是魏国公府的,难怪王承裕有胆子追,想到那清丽脱俗,恍如仙子一般的女人,胡万里不自觉的追问道:“徐三妹还有个二姐?”
既叫三妹,有二姐姐自是正常不过,胡万里何以会如此问?严世藩眼珠一转,便笑道:“长青兄见过佳人?”
见他反应如此之快,胡万里不由一笑,道:“在长干寺门见过一面,那徐三妹好似挺畏惧她二姐。”
“那是金陵闻名的冷美人——徐清曼。”严世藩微微笑了笑,暗忖这胡万里果然是好色,当下他便接着道:“徐清曼乃是徐世礼亲兄徐世祯之女,其父于嘉靖三年病故,如今一家皆寄住在徐世礼府中。”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再问,对于徐清曼,他不过是一见惊艳,之所以打听,不过是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一个大美女,而且是有机会接触的美女的正常反应。
见他不追问,严世藩不由颇觉奇怪,他之所以只是点到为止,便是想试探胡万里对徐清曼有无想法,谁知胡万里竟然不接着追问了,既是如此,他也懒的多费唇舌,爬山说话,对他来说是有些费劲的。
当下二人一路无话,胡万里是初次来栖霞山,颇有兴致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但见山深林茂,泉清石峻,成片的枫树,皆是红叶如火,穿行其间,令人心旷神怡。
胡万里着实没心思参加什么文会,便以初次游览栖霞山为名,在严世藩的殷勤陪伴下游栖霞寺,赏唐朝碑文,探寻千佛岩,赏析雕刻着金刚力士像的石塔,在品外泉与寺中僧人品茶,随后又去看天开岩,穿一线天,登栖霞山的主峰凤翔峰。
一直到天近黄昏,一行人才转下山来,胡万里因勤于锻炼,虽是在山中转了一整日,却是气定神闲,但严世藩却是累的够呛,不过,他倒是继承了他父亲严嵩的那股子韧劲,虽然累的浑身骨头都快散架,却既然不叫累,也毫无怨言。
二人下的山来,宴饮已是接近尾声,二人在山上转了一日,自是无法入席,待的洗浴更衣出来,酒宴上已是一片狼藉,见这情形,二人索性懒的入席,叫厨子另置办了一席送到房间对饮。(未完待续。。)
第 205章 笼络
等着席面送来,胡万里与严世藩品着茶,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一天下来,两人熟络不少,严世藩虽才二十岁,却是聪明灵敏,记忆力超群,而且涉猎甚广,这颇让胡万里感概,若是没有严嵩这个老子,这严世藩说不定还能有番成就。
严世藩好色,这一点,胡万里倒是不在意,但凡正常的男人哪有不好色的,这年头三妻四妾寻常事,娶十几房小妾的亦不鲜见,后世多有严世藩荒淫无耻的记载,说他妻妾成群,荒淫无度,奸污良家妇女,这多半是都是恨他的士子杜撰的。
四十余姬妾是可能的,说他发明的种种淫荡方式诸如玉屏风、温柔椅、香唾壶、白玉杯等,不过是闺房之乐,与他人何干?至于说他奸污良家妇女,以‘淫筹’为记,一年统计共有九百余,合一日三次,更是瞎扯。
且不说大明言官对朝中大员的弹劾频率极高,严世藩不敢如此恣意放纵,便是没人弹劾,一年下来,平均日御三女,那根本等不到嘉靖来杀他,早就精尽人亡了,再说了,这年头可不是美女满街闲逛的时代,去哪里找如此多姿色上好的良家妇女?可见多是以讹传讹。
严世藩最大的毛病应该是贪财,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是官员通病,必须得靠制度去约束,若是将严嵩踢出局,这小子未必不能用。
不多时,四个丫鬟便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胡万里稍稍留意了下,四个丫鬟竟是环肥燕瘦,各擅胜场,而且皆是姿色不属。这家伙难道爱好因此之广?一转念,胡万里便明白过来,这小子是在试探他的喜好,他不由多了几分小心。
严世藩确实的意试探胡万里的喜好,要笼络人,总的知其所好。否则如何投其所好?这四个丫鬟是他从府中特意搜罗而来的,见胡万里仅仅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心知对方看穿了他的意图,当下便殷勤的为其斟了一杯酒,含笑道:“劳乏了一日,小酌几杯解解乏。”说着便举杯道:“来,长青兄,小弟敬您。”
“东楼无须客气。”胡万里说着端起酒盅轻嗅了一下。但觉酒香浓郁,小呷了一口,但觉清洌净爽,入喉醇和回甜,他不由赞道:“好酒。”说着,便一口将酒干了。
见他喝的豪爽,严世藩亦不示弱,一口将酒干了。这才道:“这是‘凤泉’酒,乃是刘大人府上私酿。寻常一坛难求。”
私酿?胡万里不由一愣,如此好酒,竟是私酿,可惜了的,这刘大人应该就是现任南京吏部尚书刘龙了,还真是豪阔。看来南京的奢靡之风要远盛于京师,想想也是,要论富庶,南京比京师还要更胜一筹,既不在天子眼皮下。仕途上又没多大的上进余地,自然要追求享受。
酒虽好,但胡万里小酌了几杯便止杯不饮,原本严世藩见他喝酒豪爽,还担心酒量小无法奉陪,见此情形,不由探问道:“此酒不合长青兄口味?”
“凡事过犹不及,喝酒亦是如此。”胡万里含笑道:“小酌怡情,微熏正好,醉了便无趣了。”
“长青兄岂不闻‘烂醉慰年华。”之句?”严世藩说着,招了招手,吩咐道:“上茶。”随后才接着道:“酒之一物,实是妙不可言,微熏薄醉,大醉烂醉皆各有情趣,成人不自在,束缚太多,烂醉则可恣意放纵。”
说着,他微微一笑,道:“听闻长青兄两首佳作皆是醉酒之后吟诵的,这些年再无长青兄大作传出,可是因为这些年不曾大醉?”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与酒无关......。”
话未说完,便听外面一人高声道:“长青兄、东楼兄可在?”
“是王承明,看来晚上还有安排。”严世藩轻声说着,起身迎了出去,胡万里听的却是一怔,这里可不是金陵,晚上还能有啥活动,吟诗赏月?那可去不得,况且他也不想跟一群纨绔子弟掺和,正琢磨着如何推掉,王承裕、徐三妹却已是走了进来。
一看房中情形,徐三妹便笑道:“难怪席上不见二位身影,却是躲在一旁对饮,平宽,你说该不该罚。”
“自然该罚,呆会先罚酒三杯。”王承明含笑附和道,说着便微微一揖,道:“长青兄文采斐然,学识渊博,在下等皆是仰慕万分,听闻长青兄今日前来赴会,在下等皆是翘首以待,晚上别院赏月夜饮,还望长青兄万毋推辞。”
赏月夜饮?那无外乎是猜枚、行酒令,吟诗这些事,胡万里更没兴趣,当下还了一揖,含笑道:“非是推辞,今日前来赴会,却在栖霞山耽搁了一日,至今尚未能拜访一众前辈,晚上,在下的一一拜访,否则太过失礼,还望诸位见谅。”
听的他这番说辞,王承裕不由大为失望,但他说的在理,正不知该如何斡旋,徐三妹已是轻笑道:“无妨,长青兄尽管前去拜访一众长辈,咱们的夜宴开的迟,至少要到子时才会散席,长青兄大可拜访完之后再来赴宴。”
不由笑了笑,如此安排,胡万里还真没什么借口再推辞,虽然不喜这群纨绔,他也不想做的太明显,当下便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否则长夜漫漫,还真不知如何打发。”
见他应承下来,徐三妹不由得意的冲王承明眨了眨眼睛,又叮嘱道:“长青兄可不能失信于咱们。”
胡万里微微笑道:“放心,一准前来。”
打发走两人,胡万里、严世藩二人继续用餐,餐后休息了一阵,才起身前去拜访与会的一众大员,前来参与这种文会的官员并不多,但皆是颇有名望的大员,象胡万里这种四品的官员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南京国子监祭酒陈寰便是其中一个。
胡万里之所以肯来参与这个文会,不全是冲着严嵩的情面,既然分析有可能会在南京呆上一任,他便有心与南京这些个大佬搞好关系,若是张璁还在首辅之位,他是不会来的,因为南京这些大员与张璁不和,他的身份尴尬,但如今张璁致仕了,那就另当别论,严嵩既然亲自上门邀请他参与此会,已是表明了南京一众大员的态度——拉拢他。
南京一众大员确实是存心拉拢胡万里,张璁三度致仕,虽说还有起复的可能,但也仅仅是可能,官场上致仕或是辞官之后起复乃是寻常事,但大明首辅三罢三复的事情还真没发生过,况且张璁结党专擅,性情刚愎,器量有限,排除异己,报复相寻,说实话,还真是没几人认为张璁还能有再次复出的机会。
张璁不能复出,胡万里等若是失了依靠,之前将胡万里归入礼仪派,仅仅是因为他与张璁的特殊关系,其实胡万里入仕以来,上疏清理驿站弊端,钱法革新,筹建农学院、推广北方官话,筹建彩票,建言开海,可说是没一件事是与礼仪有关,完完全全走的是务实的路子,这才是他们所赏识的。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嘉靖对胡万里的擢拔、回护和重用,足以说明这个虽然年轻,但才干出众的后生小子日后的前程难以限量,如此大好的机会,他们又是近水楼台,岂能轻易放过?
对于胡万里前来拜访,一众人自然皆是闻言勉励,胡万里也就只是抱着走走过场的心理,点到即止,不过,最后去拜访三位大佬——南京吏部尚书刘龙,户部尚书王承裕、礼部尚书严嵩时,却出了点意外。
刘龙与王承裕在下围棋,严嵩在一旁观战,胡万里进门见礼之后,刘龙、王承裕二人仅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埋头专注于棋局,严嵩则含笑招呼他过去观棋,胡万里也不客气,从容在严嵩下首坐了,静观两人弈棋,两人棋下的着实不怎么样,不过,他却是谨守着观棋不语的规矩,这一看便看了近一个时辰,他却始终不骄不躁,全神观棋。
一盘棋下完,刘龙、王承裕二人才和煦的勉励了胡万里几句,胡万里恭谨的应答几句之后便恭谨的告退。
刘龙看了一眼胡万里的背影,缓缓的问道:“他真是精于围棋?”
微微点了点头,王承裕才道:“他有个幕宾是金陵人名薛良辅,棋力不俗,听闻两人时常对弈,他的棋力应该不差。”
刘龙抚着颌下长须,轻叹道:“后生可畏。”
严嵩含笑道:“这一盘臭棋,看得我都犯困。”
“岁月不饶人,老喽。”刘龙有些落寞的道。
王承裕看了二人一眼,才轻声道:“此子虽不重礼仪,却必是新政支持者,且胆识过人,整治驿站弊端、钱法革新、建言开海,罪人无数,支持他会否得不偿失?”
看了他一眼,刘龙才淡淡的道:“咱们不支持他,岂非白白便宜了礼仪派那些人?”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钱法革新,开海,都是利国利民之举,不要计较眼前的一点得失,咱们还能活几年?得为子孙后代着想。”(未完待续。。)
第206章 好色
听的二人对话,严嵩亦不由微觉诧异,刘龙虽是历任南京礼部吏部尚书,但尚且不到六十,可谓是正当壮年,何以如此说?这是提醒两人眼光放长远点?按说,王承裕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推行新政也好,大力革新也罢,都是得罪人的事情,风险甚大,胡万里实则便是走的大力革新的路子,拉拢他既可能受益,也可能存在巨大的风险。
而且,听两人的语气,竟是指胡万里倡议的举措侵害了他们当前的利益,这是指的哪一条举措?整治驿站弊端,那是断绝地方州县官员的财路,与二人关系不大,钱法革新,如今已是全面推行,计较与否皆无可更改,那就唯有是建言月港开海这一条了。
倡议月港开海如何会侵害他们的利益?即便他们私下海贸也应该是支持开海,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纳闷,眼见烛光有些暗淡,他起身用剪子将烛台上的几根蜡烛烛芯剪了一下,房间里登时明亮了不少。
王承裕也未去收拾棋子,而是起身为刘龙重新沏了杯热茶,这才落座道:“舜卿兄如此看好此子?”
刘龙微微一笑,端起茶盅轻轻刮了刮,才斯条慢理的道:“此子才干超群,眼光独到,心思缜密,性情沉稳,且识大局,知进退,焉能不看好?”
“但其锋芒太露,日后恐有大祸。”王承裕沉声道:“皇上亦是一代雄主......。”
“此一时彼一时。”刘龙微微摇了摇头,浅呷了口茶,才道:“如今他官低位卑,不露锋芒,焉能引人注目?”微微一顿,他才看向严嵩。道:“惟中,此子可教乎?”
微微沉吟,严嵩才道:“此子并不刚愎,堪称是从善如流,可教。”
“既是可教,何须担忧?”刘龙说着看了二人一眼。缓缓说道:“皇上御极以来,鼎故革新,推行新政;钦定礼仪,在京师大兴土木建造殿宇楼阁;尊崇道教,宫中斋醮亦是所费不菲;加之西北边患不断,内地亦是灾荒连连,以致国库日趋空虚。
张璁出掌首辅,不避嫌怨的清理勋戚庄田,裁革京师地方冗员。皆只是节流而已,较之巨额的开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国事如此不堪,满朝文武大员,却无一人能为君父分忧,为朝廷分忧,唯有这个胡万里。处处为朝廷开源,钱法革新、发行慈善彩票。还有建言开海,皆是为朝廷开辟财源。”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呷了口茶,才看向王承裕,道:“不论是皇上还是首辅。没有银子,这家都难当,朝廷当前最缺乏的是什么人才?是能为朝廷开辟财源,能为朝廷敛财的人才,朝廷节流已被张璁做到极致。如今唯有开源,才能为皇上赏识,天宇兄这个南京户部尚书,要想调任京师的户部尚书,唯有从这个胡万里身上着手。
此子入仕不过三年,上疏建言之事,不仅极为胆大,而且能行之有效,尤为难得的是,不损民以肥朝廷,既能施惠于百姓,又能使朝廷从中得利,这才是真正的经济之才!
之前,张璁在位,咱们没机会拉拢,如今张璁致仕,他又恰好在南京任职,这实是难得的机会,即便此翻惟中不邀请他来与会,老夫近几日亦会出面向其示好。
礼仪派不过是投皇上所好而已,若能为皇上分忧,能解决朝廷眼前面临的困境,咱们必然能够力压礼仪派而受皇上重用。”
王承裕微微点了点头,刘龙这话不无道理,胡万里这人确实值得拉拢,不过,这怕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是陕西三原人,隶属西安府,与胡万里可说是正经八百的乡党,但胡万里这个后进在南京任职却连礼节性的拜访也没有,虽说谈不上记恨,但心里多少也有点不舒服。
微微沉吟,他才沉声道:“张璁虽是致仕,但瞧如今这情形,怕是仍有复出的可能,以胡万里不仅心思缜密,且极为沉得住气,等闲怕是难以笼络。”
“既是好棋,便急不的,也的有耐心。”刘龙抚着长须,缓缓的说道:“胡万里虽然年少,却心性沉稳,不是轻易能够笼络的,先示好,不能急躁。”
听的这话,严嵩忍不住道:“舜卿兄就不虑张璁复出?”
刘龙瞥了他一眼,笃定的道:“张璁根基太浅,且性情狠愎,即便复出,亦难久居首辅之位。”
如此肯定?严嵩不由微微一怔,想到这些年来攻讦张璁的官员不断,此番彗星三现更是攻讦如潮,张璁若是复出,必然又是一番凶猛的报复,京师百官折腾不起,嘉靖也未必喜欢如此折腾,这话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微微一顿,刘龙接着又道:“听闻此子正妻已亡故四载,如今仅有妾室,看看子孙辈有无适合的,撮合一下。”
听的这话,严嵩不由暗道一声厉害,通过联姻将胡万里套住,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即便日后张璁复出,两人说不定亦会因此而生隔阂,不过,以胡万里之精明,怕是难以如意,如今是礼仪派柄权,而且嘉靖对礼仪派亦甚为倚重,胡万里会愿意烧冷灶?别说是胡万里,就连他自己,亦是不看好南京的这些官员,正琢磨是否卖个顺水人情,提点一下胡万里。
却听的王承裕道:“听闻胡万里颇为好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个不好色?”刘龙不以为然的说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不道理胡万里岂能不明白?”
却说胡万里从刘龙三人处告辞出来,已是月上中天,因要同去赴夜宴,是以严世藩一直在院外候着,他原本以为不过是略微寒暄便会出来,不意竟然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这令他颇为好奇,三位大佬与胡万里有什么可谈的,何须如此久?要知这些大佬们平时见子侄晚辈顶多也就是半盏茶光景,何以对胡万里会如此特殊?
待见的胡万里脚步轻快的出来,他忙迎上前,微笑着道:“不意几位长辈对长青兄如此垂爱......。”
听他语气颇有些酸味,胡万里亦不解说,微微一笑,道:“累东楼久候了。”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道:“月已中天,他们的夜宴该散了吧?”
严世藩也跟着仰头望了望,轻笑着道:“便是未散,也剩不了几人。”
“走,咱们扰席去。”胡万里笑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不能失信于小女子。”正说着,丫鬟夏荷凑上前一蹲身,道:“老爷,更深露重,加件.....。”
胡万里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物,摆了摆手道:“不用。”想了想,又吩咐道:“既然来了,随我一同去赴宴罢。”
赴宴?夏荷明明显愣了一下,这才轻声道:“是,奴婢谨尊老爷吩咐。”
王承明等赏月夜宴的院子离的并不远,几人一路散着过来,也不过盏茶时间便到,一进院子,胡万里便闻到一股羊肉的香味,他不由想起了前世的夜市,这时候正是夜市火爆的时候,当下他便轻笑道:“这是在烤全羊还是烤羊腿?已是子正时分了,他们倒真是好兴致。”
“是烤羊腿。”严世藩笃定的说道:“徐清曼有着一手好厨艺,尤其擅长烤羊腿,不过等闲却难得有机会品尝。”
徐清曼有一手好厨艺?这可是有些出乎胡万里的想象,那个清丽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竟然有着一手好厨艺,而且还擅长烤羊腿?他着实想象不出徐清曼烤羊腿是何情形?
院子门口候着几个仆从,见的几人进来,忙提着灯笼迎上前来,见严世藩稍稍落后在胡万里半步,当下不敢怠慢,忙上前躬身见礼,随后领着几人转到后院,但见院中高挂着十余盏灯笼,成品字型摆放着三张大方桌,但却仅有一桌还坐有六七个人正在低声的说笑,见的一行灯笼过来,王承明便起身笑道:“来的可是长青兄、东楼兄?”
“正是。”胡万里含笑应到。
听的是胡万里的声音,几人忙起身离席迎了上来,自是免不了一番寒暄,虽是灯笼高挂,但光线却甚是黯淡,看不真切,只见几人都是一身士绅巾服,但从声音却能够分辨出是三女四男,除了王承明、徐三妹之外,其他声音听着都甚是陌生。
寒暄之后,一众人才重新入席,自是公推胡万里坐了首席,桌旁点有四盏灯笼,入席之后,胡万里才看清众人样貌,略扫了一眼,果然不见徐清曼,眼见桌上并非是残席,他便笑道:“难不成这夜宴才开始?”
“算着长青兄和东楼兄快到了,咱们才重整席面。”王承明轻笑着道,随后便对徐三妹道:“客人已经到了,你二姐的羊腿......。”
徐三妹瞪了他一眼,道:“你姐姐才长的是羊腿。”
众人一听,登时便笑做一团,王承明这才意识到失言,立时便轻轻抽了一下嘴巴,笑道:“失言,失言,呆会儿罚酒三杯。”(未完待续。。)
第207章 被逼
看着王承明、徐三妹两人这副摸样,胡万里不由有些疑惑,难道这王承明不是追的徐清曼,而是这假小子徐三妹?这倒是怪了,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种事情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将徐三妹哄走,王承明才转回过头来,起身为胡万里二人将酒斟上,这才笑道:“听闻长青兄前来赴会,清姐刻意着人杀羊烤羊腿,咱们今儿可都是沾长青兄的光。”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象是撮合他跟徐清曼?胡万里不由颇为不解,正欲开口,却察觉到有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袍,不用说,定然是严世藩在提醒他,这让他不由更加好奇,当下便笑道:“在下何德,承蒙徐小姐如此厚待。”
“长青兄何须谦逊?”王承明微微笑着举起杯,道:“来,小弟敬二位一杯。”说着便一口将酒干了,放下酒杯,他才接着道:“长青兄文采斐然,一首《木兰花》风靡金陵数年,实是羡煞了小弟等,一晃三载,不知可有新词?”
听的又是问新词,胡万里不由头大,将酒饮了,这才含笑道:“地方州县事务繁杂琐碎,这几年忙于公务,实无闲情吟诗填词,让诸位失望了。”
严世藩跟随了胡万里一整日,旁敲侧击了数次,知其确实未有新诗,当下便含笑解围道:“长青兄如今是心系国事,哪里还顾得上诗词小道,诸位有所不知,长青兄在漳州龙溪任上,虽只一介七品知县,却是身兼数职,说两件诸位都知道的事情。南京铸造发行的银元,漳州农学院的筹建,还有眼下的慈善彩票,皆是出自长青兄的手笔。”
在座几人对国事并不关心,但银元的发行和彩票,与他们却是息息相关。一听这两样皆是出自胡万里之手,登时便兴趣大增,特别是彩票,几乎人人都有买过,当下便有人笑道:“慈善彩票既是出自长青兄之手,能否稍加点拨一下?咱们奢望不高,能中个二等奖便已知足。”
见严世藩一句话便将话题拉到了慈善彩票上来,胡万里不由暗道这小子机灵,当下他便笑道:“慈善彩票的中奖号码并非是事前定好。别说是二等奖了,便是三等奖,在下也无能为力,要说买彩票,我只能提醒诸位,要抱着良好的心态,中了自然皆大欢喜,不中亦只当是行善积德。若是一心要中奖,中大奖。那就落了下乘。”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当然,彩票中奖亦有规律可行......。”
听的这话,在座几人登时就来了兴趣,一个个都满眼热切的望着胡万里,若能勘破彩票的规律。那就意味着财源滚滚,谁会嫌银子扎手?
见几人巴巴的望着他,胡万里不由暗自好笑,当即便取出一枚银元,稍稍抛了一下。便用手接住,道:“银元有正面背面,抛一次是正面向上,抛两次可能还是正面,抛十次,可能是正七背三,甚至可能是正八背二,但抛一百次,一千次,则正面背面向上的次数将极为接近,这是概率的问题,你们可明白?”
这年头数学可不吃香,听的胡万里这话,几人都是一头雾水,还是严世藩反应快,略微沉吟,他便道:“长青兄的意思,是每个彩球都有出现的机会,开奖的次数越多,则每个彩球中奖的机率都是一样?”
“不错。”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买彩票是门学问,诸位有兴趣可以召集精于数术的士子多琢磨一番。”
胡万里这是刻意的诱导他们,彩票中奖确实存在概率的问题,但概率绝对是一个误区,他心里恨清楚,在这里说的话很快就会传出去,因此刻意引导他们从概率去研究彩票,这样,百姓买彩票才会有持续的动力。
张璁致仕了,彩票能否赚钱,能否持续的赚钱,关系到嘉靖对他的印象,他可不想彩票出现后继无力的局面,给他们说了之后,过的几日再让售卖彩票的店铺慢慢的引导,才能培养出一批忠实的彩民。
听的严世藩这一解说,王承明几人皆是若有所思,“怎的都不说话?是在行酒令吗?”徐三妹快步折回来问道。
随着话音,几个仆从流水介的上菜,胡万里不由向徐三妹身后看去,灯光下,徐清曼身着一袭浅色长衫,神情恬淡,安静的看着他们,好似一个局外人一般,胡万里看看她,又看看呈上桌的烤羊腿,心里着实是怀疑,这香气扑鼻的烤羊腿是出自她之手。
见几人皆起身相迎,他亦跟着站起身来,本以为会有人介绍,不料徐三妹看了他一眼,便笑道:“二姐与长青兄也是照过面的,都是熟人,无须客气。”
听她如此说,胡万里冲着徐清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便坐了下来,待的众人纷纷落座,王承明便笑道:“烤羊腿要乘热吃,诸位无须客气。”
“慢。”徐三妹毫不客气的道:“不是说了要罚酒三杯的吗?”
“是是是,男儿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王承明说着便要端杯,徐三妹却是瞪了他一眼,道:“谁耐的罚你。”说着便转向胡万里,娇声道:“长青兄......。”
胡万里情知躲不过去,当即便豪爽的道:“来迟当罚,斟酒。”
“长青兄爽快,小弟陪你。”王承明说着便一口将酒干了。
见两人各自连饮三杯,几人不由轰然叫好,三杯落肚,胡万里正要伸筷子,徐清曼这时却是开口问道:“长青可出了新词?”
胡万里略一犹豫,仍是伸筷夹了片已经削好的羊肉,这才看了她一眼,一边蘸佐料一边含笑道:“实是惭愧,这几年忙于公务,不曾填的新词。”说着便自顾吃菜。
见这情形,徐三妹颇为不平的道:“此番文会,长青兄不会是空手而来吧?素闻长青兄才思敏捷,今晚皓月当空,不若就以月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当场做诗?他还真没那个本事,这几年胡万里虽是在诗词上下了番功夫,但自知不是那块料,哪里敢献丑,当即便笑道:“东坡居士一首《水调歌头》已是绝唱,珠玉在前,岂敢献拙。”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今日既是赏月,不如就叫丫鬟唱一曲《水调歌头》,博诸位一乐,如何?”
严世藩知道徐三妹素来说话口无遮拦,生怕她不知进退,当即便笑道:“东坡居士的《水调歌头》确是堪称千古绝唱,能在月下听此曲,亦不失为一件雅事。”
听的胡万里说无新词,徐清曼不由微觉失望,她着实是喜欢那首《木兰花》,今晚刻意烤羊腿,亦是希望能够听闻胡万里的新词,不想他竟然让一个小丫鬟唱曲,失望之余,她又有些好奇,这小丫鬟难道有一副咬金断玉的好嗓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歌声一响,众人便是一愣,这不是常见的诗词吟唱,这是实实在在的曲,几人听的都是耳目一新,诗词还可以如此唱?
夏荷唱的这首《明月几时有》自然是后世作曲的,耳熟能详的都知道是王菲唱的,实则早在八十年代就由邓丽君首唱的,风靡了整整几个年代的一首老歌。
一曲唱完,在座众人沉默了片刻,王承明才笑道:“好!改的好,曲子好,嗓子也好,虽未能得到长青兄的新词,能听闻此曲,亦不枉今晚......。”
“长青兄这曲子是自创的?”南京国子监祭酒陈寰之子陈文广大为兴奋的问道。
胡万里对音律只是粗通,这还是得益于葛佘芳、张小娥二女这二年的指导,他可不敢说是自创的,当下便含笑道:“这是在下两位小妾闲着无事谱的。”
听的是他的两位小妾谱的曲,陈文广不由一阵无语,微微沉吟,他才斟酌着道:“此曲风格独特,迥异于寻常的官乐和地方民乐,实是令人耳目一新。”
徐清曼盯着胡万里看了足时,才柔声道:“长青能否着她再唱一曲?”
一听这话,几人不由皆是跟着附和,胡万里看了几人一眼,心里亦是颇为犹豫,夏荷会唱的歌多,都是他闲着无事哼的,夏荷听见后便缠着他教的,原本是闲着无事教的,以便在闲暇之时让夏荷唱一唱,寻找一点后世的感觉,不想今日还能借此解围。
之所以犹豫,他是不知道是否该再大胆一点,后世的通俗歌曲与这时代的曲子差距太大,不仅是曲谱差异大,歌词的差异亦是大的离谱,他们未必能够接受,不过,想到众人老是找他催要新词,他不由胆子一横,与其被他们苦苦索要新词,还不如来一首通俗的流行歌,诗词他是没记的几首,歌倒是记的不少,宁愿他们日后着他要新歌,也不愿他们找他要新词。
略一沉吟,他便对夏荷点了点头,道:“那就再唱一首《传奇》吧。”(未完待续。。)
第208章 哗变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
仅仅只是听了前面这几句,在座一众人等便大为诧异,这是什么曲子,词曲怎的如此直白?徐清曼飞快的瞥了一眼胡万里,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这首歌是在暗示什么吗?想到在长干寺门前短暂的接触,她登时觉的脸上有些发烫,不过,念及自身的情况,她很快便静下来心来。
夏荷一首《传奇》唱完,院子里一片安静,在座几人皆是一脸的古怪,这曲子听着甚是怪异,而且词曲浅白平直,虽然也算是有些押韵,但与他们平日所听的词曲却是有着天壤之别,胡万里怎会写出这样的词曲来?难道是他小妾写的?好像也不太可能,哪有女子会如此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思?
一见几人这神情,胡万里不由暗自嘀咕,怎的是这种反应?当初夏荷这丫头可是听的两眼放光,难道是这丫头刻意奉承他?那神情可不似在做假,转念之间,他便反应过来,夏荷在诗词歌赋方面的底子太薄,平日里也鲜有听闻歌赋,是以她能够接受流行歌曲,而且有浓厚的兴趣,而在座的几人,不仅精擅与诗词歌赋,平日里也没少看戏听曲,自然无法接受如此与众不同的流行歌曲。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后悔,看来是有些想当然了,夏荷会唱多首流行歌曲,这事必须的叮嘱她不能说出去,为防万一。最好是将她马上送去东兴港。
默然半晌,对音律颇为喜好的陈文广才看了胡万里一眼,勉强露出一个笑脸,道:“歌声有如天籁,这首词曲虽然浅白,却是颇有意境。曲调亦甚为新颖,不知是何地的小曲?”
地方小曲?他竟然认为这是地方小曲?胡万里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马上他就反应过来,冠以一个地方小曲或许更能名正言顺,当下他便顺口道:“这是在下在漳州偶然听到的,当时觉的新奇,便叫丫鬟学了,事后打听,似是海外的小曲。”
海外的小曲。听的胡万里如此说,几人不觉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自胡万里上疏恳祈朝廷允准月港开海,京师掀起开海禁海的激烈争论之后,漳州月港走私已是天下皆知,有海外的小曲流传到漳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见这情形,严世藩轻笑道:“海外蛮荒之地。词曲浅白在所难免,不过。寥寥几句便将相思之苦刻画的入木三分,亦算是颇为难得,再则曲调新颖,可谓是雅俗共赏。”说着他微微一顿,看向徐清曼,道:“今日这羊腿似是有些欠味。”
“就你嘴刁。”徐清曼白了他一眼。道:“今日这羊腿非是秘制,仓促之间佐料亦不齐全,不过,有安息茴香,应是相差不远。”她心知严世藩这话是有意转移话题。但却是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她才不相信什么海外小曲的鬼话,微微沉吟,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便看向胡万里,轻声道:“不知此曲是为一次邂逅,还是一见钟情而作?”
邂逅?一见钟情?胡万里微微楞了下,这女人是自我感觉太好?还是意在试探?想及严世藩说她是冰美人,他不由想借机调侃几句,尚未开口,便见一名管事一溜小跑着过来,在王承明身前停下,躬身轻声却甚为急促的说道:“四公子,新江口水师哗变,老爷叮嘱诸位公子早些歇息,并加强院子护卫。”
新江口水师哗变!听的这话,在座一众人等不由都是一愣,新江口是南京最大的水师营地,足额有着一万一千六百余人,如此规模的官兵哗变,这可不是开玩笑!对南京来说,那无异于是一场灾难,他们如今身处城外,若是乱军知道他们的踪迹,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胡万里并不清楚新江口的情况,见众人神情凝重,他自然意识到事态颇为严重,官兵哗变在明朝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他印象中只记的西北的边军因为粮饷而哗变,却是未听闻过水师也哗变,微微沉吟,他便问道:“可知是因何缘由哗变?”
那管事清楚在座的这些人身份,没一个是他惹的起的,见胡万里发问,他忙躬身道:“回公子,小的不清楚,老爷并未明说。”
徐清曼看了胡万里一眼,道:“是为闹饷,以及激赏不能兑现。”这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立时便闭口不再多言。
胡万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大为纳闷,这女子如何知道水师的事情?正自疑惑,徐三妹也是看了胡万里一眼,笑吟吟的道:“新江口官兵哗变,长青兄可要多加小心。”
新江口官兵哗变与他何关?胡万里这下是真的有些迷糊,茫然问道:“何故?”
徐三妹微微笑了笑,却是不再吭声,见这情形,胡万里自是明白她不方便说,他到这时也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徐世礼的女儿,王承明此时也是反应过来,起身团团一揖,道:“诸位,新江口至此,快马不需一个时辰,水师官兵晚间哗变,无法入城,若是听闻栖霞山文会,必然连夜赶来,今晚暂且散了,改日再聚。”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诸位带来的仆从都交于在下与东楼兄以加强对院子的防护,已经歇息的一众世兄,也须的叫醒,仔细叮嘱。”
在座几人都清楚,王承明这话不是虚言恐吓,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一众南京的部院大员都在这里,乱军若是知道这情况,必然连夜而来,陈文广当即起身道:“在下去通传一众世兄。”说着微微一揖,便离席而去。
在座几人亦纷纷跟着起身离席,院子里立时便充斥着一片呼奴喝仆声,院子里气氛立即紧张起来,胡万里并不住在这个院子里,他与严世藩另住在一处小院,但眼下这种情形他却是不好离开,官兵哗变的事情他从来没经历过,但能够想象的出来,一群失去约束的乱兵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他对此并不怎么担心,这地方就在栖霞山脚下,若是形式不妙,他才不会留在院子里,往山上随便一钻便是,栖霞山虽不高但胜在林木茂密,不论是白天黑夜,都极难搜寻,看众人忙碌了一阵,他才回过头来,却见徐清曼亦未离席,而且神情如常,丝毫不见慌乱,他不由微微笑了笑,道:“徐小姐似是并不担忧?”
“无非是闹饷罢了,何须担忧?”徐清曼淡淡的说道:“拿出银子来,便可平息。”
听的这话,胡万里连忙顺势问道:“难道此事与在下有关连?”
“不错。”徐清曼微微颌首道:“提督操江之广宁伯刘泰,买彩票亏损了六万余两白银,这才导致新江口水师欠饷。”
胡万里听的不由一呆,广宁伯刘泰用军饷买彩票?这胆子可真是够肥的!这下倒好,又将彩票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了,彩票刚刚因为赈济鱼台两府六县博得的一点好声誉这一下就被断送的干干净净,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事背后有没有人唆使?或者本身就是针对他或者是针对张璁来的?
微微沉吟,他才道:“徐小姐可熟知广宁伯刘泰之情况?”
徐清曼看了他一眼,已是隐隐猜到他的心思,微微沉吟,她才开口道:“广宁伯刘泰是刘荣的五世孙,正值壮年,嘉靖二年袭爵,为人贤达,才干出众,嘉靖九年提督江操以来,整饬水师,清剿**,颇有成效。
尤为难得的是不贪,广宁伯平素服食安于简素,无侈靡习,虽宴会亦无丰设,此番以军饷博彩票,着实透着蹊跷。”
听的这话,胡万里神情不由阴郁起来,这事多半是刻意冲着张璁和他来的,张璁清理勋贵庄田,得罪不少勋贵,如今张璁致仕,这节骨眼上,他们不允许他这个张璁的得意门生出风头!看来,广宁伯刘泰是让人当枪使了,只不知道他是被迫的?还是被蒙蔽的?这事情得尽快平息,闹的越大,对他对彩票都不利,可即便是有心出这笔银子,也的名正言顺,否则岂不是助长公费博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瞥了徐清曼一眼,他不由有些奇怪,这女人如何消息如此灵通,而且对南京的大员如此熟悉?但这话却不好问,喉结动了动,终是问不出口。
徐清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广宁伯这六万两白银,是否能退还......?”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大为警觉,这女人是广宁伯的说客?退还是不可能的,这口子一开,一众勋贵大员怕是都会用公款博彩,真要如此,彩票就别想赚钱了,他一天到晚也甭想安生了,眼下这情形,只能找其他名目先垫上这笔银子平息哗变,影响越小,彩票遭受的攻讦就越少。(未完待续。。)
第209章 反应不一
见胡万里沉吟不语,徐清曼轻声道:“官兵哗变危害甚烈,长青难道忍心见南京百姓惨遭兵祸之苦?”
这帽子在扣的可不小,胡万里瞥了她一眼,斯条慢理的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这才淡淡的道:“南京富庶,区区六万两白银,哪个衙门提不出,何须在下费心?”
徐清曼微微一哂,道:“官兵哗变,必然牵连甚广,南京官场上下如今躲还来不及,谁还敢主动与此事沾边?倒是长青与此事休戚相关。”
这还真是讹上自个了,胡万里看了她一眼,话头一转,道:“在下甚是好奇,徐小姐的消息何以如此灵通?莫非与此事有关?”
“长青想来不知,家父这一脉乃是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徐清曼神情淡然的说道:“南京锦衣卫上下,不少皆是世交故交,家仆在其中供职者亦不少。”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她没兄弟,在父亲过世之后这锦衣卫指挥佥事才由他叔父继任,而他叔父对她应是甚为倚重,或者是说不得不倚重,难怪她消息如此灵通,对广宁伯刘泰的情况亦是了如指掌,对于南京三大实权人物之一的操江提督,锦衣卫又岂能不熟知?
微微沉吟,他才试探着道:“徐家与广宁伯刘家是故交?”
“是世交。”徐清曼毫不掩饰的说道:“小女子非是为广宁伯关说,广宁伯刘泰确实颇有才干,在一众勋贵中薄有贤名,亦甚清廉,不过人无完人,刘泰为人严苛。刚愎自傲,不善交际,不解治生产,其以军饷博彩票,据闻乃是激赏部下之赏银短缺,非是为谋私利。”
为公事?胡万里哂笑道:“不论是为公还是为私。以军饷博彩票,便是罪!因此而激起兵士哗变,更是罪不可恕。”微微一顿,他便接着问道:“新江口驻扎有多少兵丁?”
“一万一千余。”徐清曼随口说道,心里却是一沉,胡万里这话不错,新江口水师哗变,不论是何缘由,身为操江提督的刘泰都难辞其咎。此番怕是在劫难逃,心念一转,她便接着道:“一万一千之数乃是在册名额,实则仅有半数,再则亦无可能尽数哗变,若能处理迅捷得当,此事亦非是压不下来。”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如今已是子夜。纵是一个时辰之前哗变,亦是晚间。若能连夜处理妥当,要掩盖此事确实不是什么难事,这事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想到这里,他便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拜见王大人。”
“等等。”徐清曼轻声道:“既已哗变。便非是六万两白银能够安抚下来的,历年的积欠包括激赏以及抚恤等,哗变官兵都会借机提出,怎么着也得准备十五万两,长青可有把握?”
十五万?胡万里差点想骂娘。当慈善彩票是钱庄还是银号?他如今还担着赈济鱼台两府六县的灾民呢,缓缓坐了下来,他有些明白过来,慈善彩票赚钱,已是名声在外,彩票发售火爆亦是人尽皆知,但他们不知道彩票的返还率有多高,南京这些个勋贵大员是将慈善彩票当肥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彩票每年上缴朝廷的数额和返还率等仅只局限于行内人和京师的几个大员知道,这些事宜不适宜公开,否则会影响彩票的利润,这事没法解释,他也不想做这冤大头。
微微沉吟,他才沉声道:“新江口官兵哗变,休戚相关的应该不仅仅只是慈善彩票,难不成他们都袖手旁观?”
“自然不会。”徐清曼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不过,他们即便有心亦未必能马上拿出这许多银子,眼下要想尽快平息哗变,唯有长青有此能耐。”
胡万里翻了她一眼,哂笑道:“这倒未必,调拨库银亦不过一道手令而已,再说......。”话未说完,一名官员匆匆赶上前来,微微一揖,便低声道:“胡大人,刘太宰、王司徒、严宗伯三位大人有请。”
一听三位尚书有请,胡万里便知是为哗变一事,准是跟徐清曼一样,找他要银子的,他本就要去与王承裕这个户部尚书商议,当下扁你起身道:“烦请前面带路。”说着看了徐清曼一眼,便径直快步离开。
一路无话,胡万里恨快便在来人的陪同下折回了刘龙、王承裕、严嵩三人先前下棋的那间房间,进的房间,他便留意到房间的气氛并不凝重,相反,还有些轻松,房间的烛光并不很亮,三位大佬随意的坐在客位闲聊着,他不由暗自佩服三人的气度,忙上前躬身见礼。
俟其礼毕,刘龙微微点了点头,和煦的道:“新江口水师哗变的事情你想必已然听闻,操江提督广宁伯刘泰私用军饷购买彩票造成巨额亏空,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须理会。”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一怔,什么意思?不用理会?狐疑的看了三人一眼,他才沉吟着道:“三位大人,若是置之不理,下官担忧有心怀叵测之官员、言官以及反对慈善彩票之官员借题发挥,肆意攻讦慈善彩票。”
话音一落,王承裕便含笑道:“长青在南京发行慈善彩票,皇上因此而撤换了应天府府尹,足见皇上对慈善彩票的重视,彩票发行之初,便一力承担赈济鱼台两府六县水灾,可见皇上和京师部院大臣对彩票皆是寄予厚望,岂会因稍受攻讦便放弃之理?再则,如今国事艰难,灾荒频频,慈善彩票以赈济灾荒为主,正逢其时,岂会因噎废食?”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是暗自腹诽,这些道理他岂有不知之理?问题是彩票确实是赌博,而朱元璋又是大力提倡禁赌的,不少迂腐的官员对彩票本就心怀成见,加上如今张璁又已致仕,一众官员若是搬出祖宗成法,嘉靖未必敢公开支持彩票,这还是正常的情况,若是背后牵扯到党争,牵扯到倒张璁的斗争,那攻讦的力度将会更大。
略微沉吟,他才斟酌着道:“广宁伯刘泰私自挪用军饷购买彩票,下官总觉的这事有些蹊跷,如今彗星仍未消失,新江口哗变会否是有人刻意为之?”
听的这话,严嵩甚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眼界宽,心思活络,遇事能从大局着想,难怪入仕才短短三年便的嘉靖和张璁的赏识,刘龙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才沉声道:“遇事能从大局着眼殊为难得,不过,仕途官道事事还须正大光明,时时以阴谋度人,未免落了下乘,长青须的谨记。”
胡万里听的心头一凛,这话虽是不中听,而且有些迂腐,但却是至理,刘龙能对他说出这话,无疑是表明了对他的态度,由此亦可看出对他期望颇高,他忙肃然一揖,道:“紫岩公训诲,晚生必定铭记在心。”
王承裕看了看二人,微微一笑,道:“长青的担忧亦不无道理,广宁伯刘泰并非胆大妄为,骄纵无知之辈,动用军饷豪赌彩票实是令人费解,再则,官兵哗变在晚间也颇令人生疑,也难怪长青以阴谋度之。”
微微一顿,他便接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是无心为之还是有意为之,长青置身事外皆是上策,此例一开,南京、京师、苏杭扬州等地的勋贵外戚以及一众龌龊官儿都会将慈善彩票当做摇钱树,那才是后患无穷。”
这话可说是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不过胡万里并不领情,这种情形他早有预见到,若是置身事外,任哗变的事态扩大,慈善彩票可能有被禁止取缔的可能,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置身事外显然是不明智的。
对方为什么要他置身事外?难道堪不透彩票面临的危局?不可能!胡万里马上就否定了,这些都是老狐狸,明摆着的事情他们岂能看不透?难道是一石二鸟之计,以哗变攻讦彩票,继而攻讦张璁,并且以此挑拨他与张璁的关系?如此则置他于何地?
这种可能不大,真要如此,未免太轻看他了,难道是另有所图?换一种思路,胡万里立刻联想到操江提督的地位,在南京,最有实权的除了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守备太监晏宏之外,便是这操江提督广宁伯刘泰,难道他们有适合的人选,想取代广宁伯刘泰?
这会不会有些太玄乎了,操江提督虽然官秩不高,却是手握重兵,这人选素来是圣心默断,即便是京师的阁臣和吏部的尚书亦不敢多言,南京的官员又岂能影响嘉靖的决断?
除了这两种可能,还有其他的意图?胡万里一时间也琢磨不透,正自沉吟,严嵩已是含笑说道:“长青无须多虑,即便慈善彩票被人攻讦,亦万难取缔,朝中稍有见识的大员皆是心知肚明,朝廷眼下第一要务是为朝廷开辟财源,慈善彩票绝不会稍被诟病便半途而废,况且几为阁老亦不会允许出现大肆攻讦慈善彩票之事出现。”(未完待续。。)
第210章 借势
对于严嵩的这番话,胡万里很是不以为然,朝廷是缺钱,亦急需开辟新的财源,这不错,但彩票毕竟是赌博,容易遭人诟病,公款博彩更易催生贪腐,那些个言官可不是吃素的,况且大明立国以来是五次三番严禁赌博,真要弹劾,有现成的祖宗成法为依据,再说了,内阁的那几个阁老真能阻止官员大肆的攻讦彩票?他们自个尚且还被人大肆攻讦。
他是真没想明白这几个大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要想快速平息新江口哗变,他还的借重这三人,他可不想直接将银子送给广宁伯刘泰,那会招来无穷的后患,稍一沉吟,他才斟酌着道:“慈善彩票有益于地方赈济,扶助孤寡,救济贫困,也有益于地方的公益建设,实是既利朝廷又利地方,妥善经营,则是一笔长期稳定的收益,如今在南京以及苏杭等地只是试行,一旦形成完善的制度,极可能会在各地推行,
不过,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彩票实质乃是赌博,不利于地方的教化,亦有可能助长地方不良风气,如今推行不久,其利甚微,其弊却是显然,实是经不起攻讦,有祖宗成法,皇上以及阁臣都不便公开支持,若是一些官员心怀叵测,后果殊难预料。”
听的胡万里这番话,严嵩不由暗自心惊,原本以为彩票不过是朝廷为了圈钱而采取的权宜之策,不想竟是要完善制度推行全国,如此大事,胡万里显然是不敢信口开河,必然是得到嘉靖的首肯,看来。对彩票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他看了刘龙、王承裕二人一眼,又瞥了胡万里一眼,却是没有吭声,南京六部,要说最没有实权的就是他这个礼部尚书,因为皇帝不会来南京。礼部完全是个摆设,没实权自然没有话语权,因此,他平日里也甚是低调,而且刻意交结吏部、户部两个尚书。
南京六部尚书说是闲职,那是相对于京师的六部尚书而言,虽说大多都是被贬职或者是受排挤的大臣担任,但却与退休养老不是一个概念,还是有一定的职权。南直隶十五个府又三个直隶州,不设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三司,三司执行的职权便由南京六部负责,其中又以南京兵部、户部、吏部的职权最重。
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此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大明的一半),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以及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是一个打屁油裤裆肥的流油的衙门。
南京吏部则是一手负责南京官员六年一度的京察考功,而且京师吏部一般不予干涉。南直隶十五府三直隶州的官员考核,南京吏部的意见亦是相当重要。兵部就不消多说了,南京四十九个卫,都隶属于南京兵部。
操江提督刘泰用军饷博彩票引发官兵哗变,严嵩三人一听便知这事背后大有文章,南京水师五营不比西北边军,素来不缺军饷。而且水师担着大江的防务,大江航运繁忙,他们有的是捞钱的法子,断不会因为二三个月没发放饷银而闹出哗变之事,不消说。这事背后另有推手,其用意不言自明,是冲着张璁,冲着礼仪派而去的。
对此事的反应,三人意见是惊人的一致,推波助澜,借刀杀人以收一石二鸟之效,操江提督虽然品秩不高,但却是掌着实权,若能安插得力的人手,实是一大臂助,当然,此番若是能彻底断绝张璁复出的机会,重创礼仪派,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礼仪派式微,他们才会有机会上位,至于彩票会否因此而被攻讦?会否就此夭折?他们三人压根就没考虑过。
如今听胡万里这一说,嘉靖显然对慈善彩票抱以极大的期望,这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嘉靖若是刻意回护,多半会雷声大雨点小,真要如此,不仅达不到借刀杀人的目的,一石二鸟也无从谈起。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不闻半点声息,见刘龙、王承裕二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严嵩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若是刘龙二人要一意孤行,事情可就有点棘手,嘉靖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仅精明过人,而且谙熟权术,不管朝中什么党什么派,想要得势,就必须顺从嘉靖,礼仪派之所以风生水起,不就是投嘉靖所好?
再说了,嘉靖年轻,做养人才,培植亲信是必须的,象胡万里这种有眼光会赚钱知进退的年轻官员正是最为适合培养的人选,不出意外,这胡万里日后入阁的机会相当大,在这件事情上若是不顾及他的感受,以后要拉拢他可就难了,说不定还会因此结怨。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忖道,若是琉刘龙二人一意孤行,必须及时抽身事外,不跟着他们蹚这趟浑水,得罪胡万里眼前还没什么,不合圣意,惹恼了嘉靖,只怕想在南京养老亦是奢望。
见三个大佬都不吭声,胡万里心里亦是有些忐忑,所谓的彩票在全国推广,只是他的一种手段——借势,借嘉靖来压他们,以此来引导他们重视慈善彩票,以免彩票成为党争的炮灰,三人如此反应,足以应证他们确实是有这种打算,这让着实有些不安,错过了今晚,新江口哗变的事情想要遮掩可就不容易了。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时,刘龙终于有了动静,斯条慢理的呷了口茶之后,他才看向胡万里,缓声问道:“彩票适宜在各地广泛推广?”
听他如此问,胡万里知道借势这招见效了,当下便含笑道:“慈善彩票虽有弊端,但瑕不掩瑜,在赈灾,救济孤寡老弱等方面,慈善彩票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彩票的收益颇为可观,在朝廷财政好转之后,慈善彩票的收益将大部分用在地方,除了赈灾救济,还可改善地方民生,诸如建义学,修桥铺路等等。
最为根本的是,慈善彩票虽有敛财之嫌,但百姓却是乐于接受,简单说,对于彩民而言,要他们捐输五文十文,怕是多数都不愿意,但买彩票,他们却是甘之若饴,既能敛财又不伤民,何乐而不为?彩票发行的制度完善之后,推广全国将毫无问题,地方官员想来皆会争先恐后的争取在当地发行彩票。”
刘龙三人听的都是微微颌首,彩票不存在强制,买卖自愿,确实不伤民,毕竟买彩票的百姓都是手头有几个闲钱的,温饱无法保证的百姓是不会去买彩票的,最少不会去长期买,能敛财而不伤民,这只是其一。
慈善彩票的收益将大部分用在地方才是最吸引官员的,这风声一传出去,从京师到地方的官员对发行彩票的态度都会大为逆转,争先恐后的争取在当地发行彩票,这事还真有可能,地方府州县各级官员,谁不愿意手头宽绰点?
想到这里,刘龙不由微微笑了笑,这小子不简单,可谓是深悉为官之道,难为他才入仕三年,真不知是如何历练的,这几句话既是暗示嘉靖对彩票的重视,又点明彩票是地方官员的一条财路,若是对彩票不利,风声传出,必遭官员忌恨,应景的时候,定然是被百官弹劾的下场。
微微沉吟,他才有些好奇的问道:“长青能否给咱们说说,慈善彩票的收益究竟能有多少?”
胡万里此时已是完全的放松下来,微微一笑,便道:“彩票收益因地而异,如今正在试行,下官不敢妄言,南京发行慈善彩票已有些时日,以南京而言,保守估计,一年最少应在二十五两白银以上。”
南京慈善彩票售卖的火爆情形和开奖的热闹景象刘龙三人皆是有所耳闻,一年二十五万两,这数目应该不是虚夸,这收益不能说是可观,应该是太丰厚了,刘龙正准备再套问他的打算,却隐隐听的一阵马蹄声,他神情不由一凝,沉声道:“是马蹄声?”
严嵩、王承裕立刻起身快步出了房间,胡万里亦紧跟着出来,一出房间,马蹄声便清晰了许多,无须凝神倾听,便能判断出,这马队的规模不小,至少有数百骑之多。
“是哗变的官兵?”王承裕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不是,新江口是水师,纵有马匹,亦是有限,况且水师亦不善骑射。”严嵩轻声道:“不是操江提督刘泰,便是兵部尚书王廷相到了,听这马队的声势,很有可能是二人一同来了。”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这分析不错,不可能是乱军,只能是刘泰或者是王廷相!对方的动作可真够快的,不消说,自然是来要银子的,银子他拿的出,南京苏杭扬州商人缴纳的押金就有十数万,问题是怎么给?而且也不可能白给,这些银子可不是他的私产,白给了以后他如何对嘉靖交代?(未完待续。。)
第211章 王廷相
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子夜的寂静,闷雷一般隆隆的马蹄声听着令人分外惊心,知道新江口哗变的一众官员及其家眷子弟皆是惊恐万分,纷纷遣人出门打听情况,沉睡中的市镇百姓亦纷纷被惊醒,胆大的出门打探情况,胆小的则将栓死自家大门,收藏家中金银细软以及女人,一时间整个小镇都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刘龙、严嵩等人所在院子却并不慌乱,院子里一众仆从都清楚自家老爷的身份,一个个都在院子外候着,也不敢点灯,就在黑暗中静静的立着,等待着随时会传出的吩咐。
院子里,刘龙、严嵩、王承裕、胡万里四人皆是静静的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等候着下人的禀报,接到新江口官兵哗变的消息,他们就各自派了下人到路口守着,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就会有人来禀报。
不过等了半柱香时间,便有一个仆从快步进来,躬身禀报道:“禀各位老爷,兵部尚书王廷相前来拜访。”
听的只有王廷相一人,严嵩不由追问了一句,“只有他一人?”
“回严大人,小的只接到王大人的名贴。”那仆从说着便躬身呈上名贴,刘龙瞥了他一眼,接过名贴便道:“吩咐下去,大开大门,掌灯迎接。”说着,他便侧首看向胡万里,道:“子衡连夜快马而来,自是为了银子,长青既是主张快速平息新江口哗变官兵,可是胸有成竹?”
“回大人,银子是有,回城之后随时可取。”胡万里沉声道:“不过,慈善彩票非是下官私产,银钱进出皆有详细账目。这银子可以暂借,不过须的有名目,亦不能由下官经手交付给他们。”
刘龙微微点了点头,看向王承裕道:“以南京户部的名义划拨如何?”
这纯属捏着虱子往头上放——没事找事,以南京户部的名义划拨,胡万里倒是轻松了。可追讨这笔银子的担子就落到南京户部头上了,彩票的盈利究竟是归属朝廷还是归属宫内,他根本就不清楚,不过他清楚,这两头他都惹不起,经他之手将银子划拨出去,他就的担这个担子。
微微沉吟,王承裕才苦笑着道:“事急从简,连夜调拨问题不大。手续可以事后补办,但如何才能保证刘泰有能力偿还这笔银子?”说着他看向胡万里,道:“长青可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待胡万里回话,严嵩已是轻笑道:“天宇兄这是当局者迷,为何要跟刘泰追讨,应该跟跟兵部追讨才是,新江口哗变,兵部王大人应该比咱们更急。”
听的这话。刘龙不由一笑,王承裕却并不觉轻松。瞥了胡万里一眼,他才道:“长青要小心,王廷相这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王廷相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来南京数月岂有不知之理,王廷相。字子衡,号浚川,河南仪封人,此人不仅诗词好,而且博学强记。精通经术、星历、舆图、乐律,对于兵事亦有独到见解,堪称是全才。
而且此人正直刚毅,不畏权贵,嫉恶如仇,曾经上疏提出打破名门权贵特权,大胆提拔‘筹策绝人,胆略出众’的下层寒门士子担任要职,授予重权,也曾先后得罪太监刘瑾、廖鹏而被下狱,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又弹劾守备太监杨奇、卜春和魏国公徐鹏举侵吞草场、芦课 银钱,在大明官场可谓是声名远扬。
王廷相来的很快,刘龙四人边走边谈,缓步出的大门,大队手持火把的骑兵亦堪堪抵达院子前,一股肃杀的气氛随即弥漫开来,胡万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几眼这些个骑兵,甲胄鲜亮,队列亦算是齐整,大门前除了战马的嘶鸣声马蹄声和军官的吆喝声,听不见其他声音,看得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至少做仪仗还是不错的,能不能上战场还不好判断。
稍倾,便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院子大门前生生停了下来,马车刚一停稳,一名身着士绅巾服,头戴万字巾,年约五十上下,蓄着长须,身形稍显消受的文士便跳下车来,一见刘龙几人在阶前迎接,他爽朗的笑道:“半夜三更不请自来,是谓恶客,何敢劳几位大驾相迎。”
刘龙迎上前轻笑道:“子衡率大军前来,在下等岂敢不出来恭迎。”说着便拱手见礼。
这就是王廷相?胡万里不由暗笑,这位大名鼎鼎的南京实权人物——南京兵部尚书,乍一看就象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老童生,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待的几人寒暄之后,他才上前长身一揖,道:“末学后进胡万里见过浚川公。”
王廷相显然知道胡万里在此,微一打量,便点了点头,含笑道:“不想长青亦在此,倒是省的再寻你了。”
一听这话,刘龙忙含笑道:“进屋再说,子衡请。”
王廷相虽然着急,也知不可能就站在大门口说正事,当下便颌首道:“军务紧急,在下就不于诸位客套了。”说着微微一颌首便迈步先行。
几人进的房间,王廷相也不客套,径自在客位落了座,甫一落座,他便扫了几人一眼,道:“今晚戌正时分,新江口水师官兵三千人集体哗变,操江提督刘泰禀报,哗变是因为欠饷,二个月未发饷银,另外清缴大江水贼的赏银亦迟迟未见兑现,南京水师五营历来不拖欠军饷,饷银去了哪里?”
说着,他掏出一大卷彩票,看向胡万里,道:“九万两饷银,操江提督刘泰全部买了慈善彩票,这是存根,长青,这可是军饷,而且因此引发了哗变,孰轻孰重,相信你能掂量的清楚。”
胡万里没想到这人如此直接,而且如此无赖,竟然要以作废的彩票来索赔,更可气的是,徐清曼先前还说只是损失了六万,如今竟然冒出来九万,这明摆着就是讹诈!一转念,他便明白过来,对方这是等着他讨价还价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道:“大司马,这作废过期的彩票若是能退银子,慈善彩票岂非血本无归?”
王廷相微微一哂,道:“长青是明白人,难道不知两害相权取其轻?慈善彩票一年能有多少利?新江口哗变之事拖到明日,慈善彩票就不是损失九万两银子的事了。”
“慈善彩票非是下官私产,这一点,想来大司马心里亦很清楚。”胡万里丝毫不卖账,沉声说道:“慈善彩票虽有弊端,但总的来说,却是利大于弊,只俟制度完善之后便会在各地推广,彩票之厚利乃是有目共睹,不仅京师的官员支持,想来地方官员亦同样会大力支持。”
彩票要推行全国?王廷相听的不由微微一怔,很快,他便哂笑道:“南京乃天下有数的富庶之地,发行彩票尚且惹起无数非议,如何可能在各地推行?我大明立国以来,便厉行禁赌,允准在南京苏杭等地发行彩票不过是朝廷的权宜之策,如何能各地推行?长青这是一厢情愿吧?”
胡万里不想跟他细说,当下便含笑道:“彩票收益长期稳定,与赋税无异,从京师到地方,官员和百姓皆乐于接受,如何不能在各地推行?”
王廷相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道:“长青入仕时日尚短,不知宦海险恶。”
不就是党争,胡万里不以为意想道,不过,这话他不好点破,当下便看了刘龙、严嵩一眼,不再吭声。
严嵩看了刘龙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干笑了一声,道:“子衡,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的平息新江口官兵哗变,至于彩票能否在的各地推行,日后有的是时间争论。”
王廷相微微点了点头,道:“要想今晚平息新江口哗变,必须得拿出真金白银,没有银子,如何稳定军心?”
“银子有,户部可以马上调拨。”王承裕接过话头道:“不过明日兵部得将一应手续补齐。”
见王承裕这个户部尚书如此爽快的表态,王廷相不由微微眯了下眼睛,一转念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既然有银子,他也就无须急在这一时半刻,缓缓的啜了口热茶,他才笑了笑,道:“兵部是花银子的,这九万两银子从户部调拨,如何填补这个亏空?”
这话摆明了是不想还这九万两银子,胡万里不由暗自腹诽了一句,王承裕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如今已是过了子正时分,纵是快马赶回城亦须半个时辰,是否需要这笔银子,子衡不妨仔细斟酌一下。”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暗骂了一声可恶!身为南京兵部尚书,新江口水师哗变,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事情一旦捅出去,他轻则是引咎辞职,重则是革职罢官,甚至是流放,王承裕摆出这种姿态,根本就是不给他丝毫讨价还价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212章 失控
见王廷相沉吟不语,严嵩紧接着道:“南京乃是陪都,南京水师哗变,消息传出必然是举国震惊,南京一众勋贵、大员亦将尽数被牵连,当务之急,是尽快平息哗变,将此事遮掩过去,区区九万两白银何足道哉?”
听他将‘勋贵’二字咬的分外重,王廷相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操江提督刘泰世袭广宁伯,是开国功臣之后,勋贵世家子弟,捅出如此大的漏子,必然会牵连到南京众多的勋贵世家,严嵩这话的意思是要他从南京勋贵身上筹集这九万两银子。
这想法是好,不过,此次水师哗变被后的原因可能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简单,眼下他也不敢肯定,看来,这擂台只能以后再打了,眼下实是耽搁不起,微微沉吟,他便颌首道:“惟中这话是正理,不过,九万是欠饷,另外还有清剿水贼的激赏,平息哗变亦需要银子,要想安抚哗变官兵,至少得准备十五万两,还请户部一并调拨,一应手续,我明日亲自去户部,可成?”
一听要十五万两,王承裕不由瞥了一眼胡万里,户部晚上是不可能调拨出银子的,慈善彩票的长春园也不可能放有如此多的存银,要半夜拿出十五万两,这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他心里可没底,不敢乱表态。
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暗暗叫苦,银子他有,连夜也能取出,慈善彩票的存银并未放在长春园,而是在他新开的银号里,不过,如此一来,他的银号却是人尽皆知了,微微沉吟。他才比了个二的手势。
王承裕登时心领神会,含笑道:“户部银库这时辰也取不出银子,这半夜三更要拿现银,唯有跟长青拆解了,明日一早,老夫便着人从银库运银子填还。长青意下如何?”
“左右都是朝廷的银子,既是救急,自然在所不辞。”胡万里当即回道:“不过,慈善彩票正在赈济鱼台水灾的两府六县,如今能够拿出的银子仅只十二万两。”
王廷相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听的有十二万两,已是心满意足,当下便笑道:“十二万也勉强够了,事不宜迟。劳烦长青随老夫同车回城如何?”
“下官遵命。”胡万里忙躬身道。
子夜,聚宝门外,长干里。
大报恩寺塔飞檐下的152个垂金铃在河风的吹拂下叮当做响,在夜深人静的子夜听着更为清脆悦耳,塔上昼夜不熄的146盏油灯将八层高塔衬映的更为雄伟壮观,半夜换班轮值的小沙弥在高塔上为油灯添油时,却蓦然发现一条火龙由西而来,正迅速的向长干里而来。虽然没什么经验,却也知道这是有大队人马打着火把赶夜路。这事有些异常,虽说如今天下太平,但警惕性颇高的小沙弥仍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一异常情况报给了值守的僧人。
不过,这一异常情况并未引起巡逻值守僧人的重视,天下太平,江南富庶。南京附近今年又无灾荒,这些打火把赶夜路的,多半是换防的官兵,南京周边可没有如此大股的盗贼,再说。还能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毛贼,敢来南京洗劫?
即便是存着这个念头,他们仍是派人在塔顶观望,很快,他们就发现情况不对,西边三山门外突然燃起了大火,而且是几个地方同时起火,隐隐还能听到喧哗声,这不可能是走水!看着越来越接近长干里的那条火龙,一众僧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急促洪亮的钟声很快就在长干里回荡开来,半夜三更,长干里突然响起如此急促的钟声,
马上就惊醒了长干里一带的百姓,也引起了聚宝门巡逻兵丁的注意,三山门的大火,此时已蔓延开来,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天空,城内外紧接着也响起了密集的锣声,一时间,城内城外一片慌乱。
大报恩寺僧人猜的不错,持火把赶夜路向长干里而来的确实是官兵,但却不是什么换防的官兵,而是新江口哗变的水师官兵,听的大报恩寺报警的钟声,他们立时加快了脚步。
三山门外此时已是四处起火,一片混乱,始作俑者自然亦是哗变的官兵,他们在有心人的怂恿下原本只准备打砸售卖彩票的店铺,不过一旦开始了打砸抢,局势立刻失控,没捞到好处的,眼红的官兵立刻开始四处抢劫,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杀人放火强奸,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三山门是水路进出南京城的城门,城门外商贾聚集,不仅商铺林立,更有不少富商巨贾的别院,随着混乱的升级,不少泼皮混混亦跟着浑水摸鱼,更有甚者,还为乱军指点大户商贾,为乱军带路的亦不在少数。
不过,混乱的局势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三山门城门洞开,一队队披甲持锐的官兵迅速的冲了出来,熟练的分割包抄,开始抓捕,稍有反抗,立刻毫不留情的就地格杀,哗变的官兵此时早已乱成一锅粥,连个像样的抵抗也没有组织起便被迅速击败,投降者众,被格杀者亦不在少数,不过一个时辰,繁华富庶的三山门就成了人间地狱。
南京城东北向,同样是打着火把赶路的王廷相、胡万里二人闻报三山门大火之后心里都是一沉,掀开车帘,见到被大火映红的天空,王廷相脸色登时就象被抽干了血一样苍白,稍稍怔了一下,他才沉声吩咐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城。”说着便放下了车帘。
马车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也更为颠簸,王廷相、胡万里二人乘坐的马车说不上华丽,却甚是宽敞,相对而坐,仍是甚为宽绰,黑暗中二人谁也没开口,心里都是雪亮,三山门这场大火定然是哗变的水师官兵所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二人心里都是冰凉冰凉的,到了这个地步,已是可以百分百的肯定,新江口水师哗变,是有人刻意引导的,只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心狠手辣,如此不计后果,默然半晌,王廷相才长叹了一声,道:“不知道又将有多少人头落地!”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已是毫无斡旋的余地,也再无遮掩的可能,不仅是百姓遭殃,哗变的官兵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会被牵连其中,身为南京兵部尚书的王廷相定然也是在劫难逃,难为他还能如此沉得住气,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这事透着些蹊跷,若不是失控,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难道仅仅只是党争?南京兵部是否.....?”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暗赞了一声,这小子倒是能见微知著,微微沉吟,他才道:“失控是极有可能的,哗变的官兵失去了军纪的约束,一般官员根本就无法掌控,看来是有人刻意将事情闹大,不希望咱们平息此事......。”
说到这里,他打住了话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罢官革职已是在所难免,实不想再多说什么,不过,在想到胡万里的身份之后,他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胡万里在南京推行慈善彩票,这显然是奉了嘉靖的旨意,彩票如此暴利,这小子必然倍受嘉靖青睐,能否借他之口将这没影的事情传到嘉靖耳中?
眼下也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微微沉吟,他便接着道:“一叶知秋,见微知著,长青这份洞察力着实难得,老夫即将革职回籍,也无须瞒你,前几日老夫拜折弹劾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兵权过重,请削其兵权。”
听的这话,胡万里脑子里马上闪过四字——养贼自重!不出意料,定然是魏国公徐鹏举闻知此事,恐被削掉兵权而采取的自救之策。
嘉靖虽然年少,却权谋过人,御极登基以来,不惜余力的巩固皇权,魏国公徐鹏举位高权重,在南京声威烜然,以嘉靖之心性,见了王廷相的折子,十有**会顺势削其兵权,为防被削兵权,挑起水师哗变,对徐鹏举而言实是一石三鸟之妙策,既可乘势将眼中钉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一举扳倒,又能籍此证明他守备南京的价值,而且还能由此而引起对慈善彩票的攻讦,引发对张璁对礼仪派的新一轮攻讦。
想到这里,胡万里不由暗叹了一声,厉害!若真是这么回事,这魏国公徐鹏举可就太厉害了,如今张璁虽已致仕,但彗星却仍未消失,一众官员并不安心,必然会抓住这送上门来的机会肆意攻讦彩票,攻讦张璁和礼仪新贵,以免张璁再有复出的机会。
届时,朝野上下的注意力将全部集中在党争之上,没有人有余暇去考虑新江口水师哗变的前因后果,魏国公徐鹏举可高枕无忧,真真是好手段!
想到这里,胡万里不由看了对面的王廷相一眼,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正直刚毅,不畏权贵,嫉恶如仇,风骨魁奇的全才,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知他心里做何感想?(未完待续。。)
第213章 守备中官
王廷相着实未想到魏国公徐鹏举一个水师哗变就将自己置于如此险恶的境地,在宦海沉浮了二十余年,他的性子收敛了不少,虽说仍是嫉恶如仇,敢作敢为,但行事已不再不计后果,弹劾魏国公徐鹏举,请削其兵权,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上的折子。
早在七月,他就上书弹劾守备太监杨奇、卜春和魏国公徐鹏举侵吞草场、芦课 银钱,其意便在试探嘉靖的反应,从嘉靖撤换守备太监并对魏国公徐鹏举罚俸的处置举措,他便看出了嘉靖对徐鹏举的不满,是以才上疏恳祈削其兵权。
他有六成的把握,嘉靖会顺水推舟,不说完全剥夺魏国公徐鹏举的兵权,至少会大力削减压制徐鹏举的权利,嘉靖本就是旁支入嗣大统,又有宁王之乱的前车之鉴,对手握兵权的勋贵加以防范乃是情理中事。
不料徐鹏举消息竟是如此灵通,嘉靖尚未采取举措,他便先发制人,策划出一起新江口水师哗变,登时就将局势搅的如同一堆乱麻,手段之高,心性之狠,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以徐鹏举的手段和老辣,此事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为今之计,唯有找人捅破这层窗户纸,即便没有真凭实据,嘉靖亦会大加防范,寻找机会削减徐鹏举的兵权。
这事,他不能上疏,找言官亦不成,这事完全没有凭据,言官拜章弹劾,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自大礼仪之争以来,嘉靖对言官明显有些反感,再则,事涉勋贵,言官风闻弹劾。怕引起勋贵的集体攻讦,虽说武勋的权势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但仍是一股无法轻视的势力,此事,唯有胡万里这种为嘉靖所青睐的宠臣上疏才最为适宜。
见胡万里不接话,他也不再多言。这种事情过犹不及,点到为止便可,马车里登时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南京中军都督府,
偌大的都督府此时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清江口水师晚间哗变,连夜洗劫三山门外一带的消息早已传开,都督府一应大小官员皆是忧心忡忡,近在咫尺的水师哗变。若是不能迅捷平息,对南京城而言,那无异于是一场灾难,而且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官员。
虽说南京守备,统领中军都督府事的魏国公徐鹏举已下令调拨广洋卫、神策卫兵丁分赴三山门,聚宝门清剿哗变乱军;封锁内城十三门,但没收到确切的平息叛乱的消息,一众人提起的心都放不下来。
签押房。南京守备,太子太保。魏国公徐鹏举官袍齐整的在房间里缓缓的踱着,他是正德十三年袭魏国公爵位,至今已有十余年,但年纪并不大,不过才三十出头,面皮白净。容貌俊朗,刻意蓄起的短须不仅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也平添了几分威严。
他同样是有几分担忧,倒不是为三山门外的乱军,他担忧的是奔往长干里的那支乱军。从火把的数量判断,足有千五百余人,虽然调动了神策卫的兵丁前去清剿,但他心里却是没有一点底。
自永乐靖难之役之后,南京便无战事,百余年的太平,神策卫的兵丁早已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南京水师因为时时清剿大江水贼,不论是操练还是实战经验,两者皆无可比性,若是放纵乱军洗劫长干里,神策卫兵丁倒是能稳操胜算,问题是洗劫长干里的后果要远重于三山门。
三山门一带多是商贾,私人仓库众多,被乱军洗劫,损毁的无非是些财货,但长干里不仅囤积有大量的粮食和薪柴,还有众多的寺庙,特别是大报恩寺,还有接待藩属的‘来宾楼’,大火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在房间里缓缓踱了几圈,徐鹏举便折回书桌后坐下,扯过一本书,翻了几页,却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放下书,他又起身将烛芯剪了剪,这才走到窗前将窗子支了起来,一阵冷风随即涌了进来,他顿觉一阵清爽。
乘着吏部尚书刘龙、户部尚书王承裕、负责彩票事宜的胡万里几人去栖霞山文会这一难得的机会,他着人挑起清江口水师哗变,随后令操江提督刘泰向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求援,将王廷相支往栖霞山,以免其掣肘,而后引导哗变官兵洗劫三山门外一带,既扩大事态,以免王廷相等人及时平息哗变,又为派兵出城平乱以杀人灭口留下充足的理由。
整件事情一环扣一环,都相当顺利,不想到最后,竟然出现了意外,哗变的乱军居然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去了长干里,若是长干里毁于兵火,这事情就闹的太大了,非他本意,而且亦难以善后,若是神策卫兵丁战败,则更不可设想。
再调动兵马去增援清剿,亦无可能,倒不是南京城没有兵马,隶属于中军都督府的就有留守中卫,神策卫,广洋卫,广天卫,和阳卫,及牧马千户所,兵力虽多,无奈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禀公爷,南京守备太监晏公公来了。”一名亲卫在门口躬身禀报道。
徐鹏举微微点了点头,如此大事,必然会惊动南京守备太监,晏宏拖到此时才来,也算是识趣了,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请晏公公进来。”
南京守备太监其职责是‘护卫留都’,一般是定额两名,分外事内事,具体说内事有南京内府衙门及孝陵卫事务,后湖垦艺及被谪种菜净身军人的管理,各地发往南京的有罪中官的惩治及囚禁等;外事有南京城防江防的筹划、南京诸狱的录囚、大胜关等关隘官军的提调,江南各地赋税钱粮的徵收等。
当然,除此之外,尚还有另外两个重要任务,一是作为朝廷耳目,随时通报南京的情况,二是为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因为南京是陪都,南京守备太监皆是出自内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不仅级别相当高,地位亦相当尊崇。
且说晏宏在亲卫的陪侍下快步进了院子,见徐鹏举不在门口迎候,心里便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也没多想,如今守备太监早已没了武宗朝的荣耀和风光,他也无心多计较,况且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虚礼的时候。
见晏宏快步跨进房间,徐鹏举便含笑虚迎了两步,道:“些许小事,不想连晏公公也惊动了。”说着便拱手为礼。
晏宏连忙还了一礼,道:“国公爷气度雍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咱家在宫中平淡惯了,可没国公爷这份气度,清江口水师哗变,攻击三山门、聚宝门,可谓是肘腋之变,咱家岂能坐的住?”
听他语带埋怨,徐鹏举微微一笑,伸手让座,这才含笑道:“传言不实,清江口水师哗变不假,攻打三山门、聚宝门却是谣传,实情是哗变官兵洗劫三山门、聚宝门外,已经派兵前去清剿了。”
晏宏自然清楚实情,径直落座之后便问道:“如此大事,兵部在干什么,王廷相人呢?”
徐鹏举心知这些个太监耳目灵通,当下亦不相瞒,如实说道:“水师哗变,操江提督刘泰快马向王廷相禀报,王廷相令刘泰回清江口安抚,他自己去了栖霞山找应天府丞胡万里讨要银子去了,想来应该快赶回来了。”
听的王廷相去了栖霞山,晏宏心里不由一惊,暗忖这魏国公该不会是有所图谋吧?转念又觉不可能,但这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当即他便小心翼翼的道:“王廷相何以要找胡万里讨要银子?”
徐鹏举微微一笑,不在意的道:“听闻刘泰用军饷买彩票,两个月的军饷全部填进去了,想不到这彩票也是吃人不吐骨头。”微微一顿,他才看向晏,缓声说道:“此事如今已然无法掩饰,必然牵扯到南京一众大员,形势严峻,晏公公身为南京守备中官,须得慎重处理。”
晏宏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亦是天份极高之人,否则也坐不上南京守备的位置,听的牵扯到彩票,立刻就意识到这事情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新江口水师哗变说不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而徐鹏举所说的形势严峻,并不是指南京,新江口水师不过数千人,即便全部哗变,要清剿亦不须花费多大的气力,谈不上形势严峻,他应该指的是嘉靖继位这些年来对太监的大力打击,嘉靖御极这十年来,对宦官的打击可谓是不遗余力,尤其是这两年,裁撤了所有边镇、内地的镇守中官,仅仅只保留了南京、凤阳的守备太监。
此番新江口水师哗变,他身为主管外事的南京守备太监,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稍有不慎,很可能导致嘉靖连南京、凤阳的守备太监也裁撤调,徐鹏举这话虽有威胁之嫌,却也并非是虚言恐吓。
看来这滩浑水不想蹚也的蹚了,微微沉吟,晏宏才开口道:“咱家身为南京守备中官,护卫留都乃是职责所在,新江口水师哗变,必须以雷霆之势迅速平息,哗变缘由亦必须深究,以免日后再出类似情形。”(未完待续。。)
第214章 闹大了
见晏宏端着架子不放,一副上官口吻,但却是表明了立场,徐鹏举不觉暗笑,也懒的与他计较,南京守备太监总揽南京军政大权百余年,很多东西都已相沿成习,如今权势虽被大幅压制削减,风光不在,但仍是出自司礼监,架子放不下来,亦在情理之中。
晏宏的表态,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太监权势被打压被削减,完全是因为文官,尤其是杨廷和、杨一清、张璁三任首辅不遗余力的推动,太监根本不可能与文官联手,对于张璁,他们亦是恨之入骨,有机会黑张璁,他们绝对是不会放过的。
不过,仅是如此,徐鹏举还有些不放心,没有利益的联盟是靠不住的,这些太监可不是省油的灯,必须的防着他们半途抽身,再则,他也想争取京师那些个大太监的支持,虽说如今太监不得势,但嘉靖皇权完全巩固之后,又会是何情形,谁说的准?
当下他便含笑道:“晏公公说的是,官兵哗变,为害甚烈,咱们必须以此为戒,晏公公身为南京守备中官,追查哗变原委,非公公莫属。”
听的这话,晏宏不由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竟然打蛇随棍上,将他当枪使,他的消息可比南京的这些个官员灵通的多,彩票在南京、苏杭扬州四地发行,一年上缴朝廷五十万两,这是嘉靖首肯的,而且嘉靖对胡万里亦是甚为赏识,曾两次与张璁提及要将胡万里调回京师,,攻讦彩票或是胡万里,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在边上敲敲边鼓。倒是可以的,毕竟这事情是因为彩票而起,但是唱主角,那风险可就太大了。
稍一沉吟,他便干笑道:“魏国公说笑了不是,咱家的职责只是护卫留都。如今这情形,咱家岂敢往风口浪尖上站?京师的几个祖宗非活剥了咱家不成。”
“那倒未必。”徐鹏举微微一笑,道:“皇上未必会赶尽杀绝。”说着便啜茶不语。
什么意思?是说嘉靖对宦官的打压如今已到了极限?要开始反弹了?晏宏不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俟其放下茶盅,这才含笑道:“国公爷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徐鹏举微微一笑,道:“谈不上高见,当初在诸边镇、地方设立镇守中官,其目的何在?如今又是在何情形下收回各地镇守中官的?”微微一顿。他才幽幽的说道:“文官独大,非是朝廷之福,亦非皇上之福。”
听的这话,晏宏心头不由一震,镇守中官始于明成祖,宣德朝时,守备太监、诸边、各省的镇守中官之设已形成制度,其目的是加强边备、协调三司。平定地方、监督地方文武大员。
嘉靖即位以来,宦官势力之所以遭受重创。固然是因为武宗时宦官势力太过强盛,嘉靖有意控制,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文官集团与宦官集团的争权夺利,嘉靖是外藩入继大统,在朝中没有根基,这才使的文官取的压倒性优势。
如今文官一家独大。确实非是朝廷之福,想来嘉靖亦不愿意处处受文官掣肘,如此看来,对宦官的打压,还真是到头了。借此机会打压文官,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事太大,不能私自做主,得赶紧上报京师的几位大太监。
聚宝门,谯楼。
神策卫都指挥使詹志明老神在在的看着那条越来越接近长干里的火龙,丝毫没有下令出兵的意思,站在其身后年轻的指挥佥事张小楼却是一脸的跃跃欲试,迟迟不见詹志明发令,他不由低声提醒道:“将军,乱军进入市镇,清剿起来可就麻烦了。”
卫所武官多是世袭,上下之间关系一般皆甚为融洽,听的张小楼这话,詹志明并未出声呵斥,年轻人好战是好事,不应该打击,微微沉吟,他才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神策卫与清江口水师的优劣,你可清楚?”
“纵是稍有差距,可咱们是以逸待劳,何惧之有?”张小楼不服气的说道。
“对方带兵将领很谨慎。”詹志明说着指了指那条火龙,沉声道:“小楼没察觉对方越是接近长干里速度就越慢?”
听的这一说,张小楼这才留意到对方的行进速度确实是越来越慢,当即便试探着道:“对方应是否察觉到了三山门的清剿?”
“不会。”詹志明肯定的道:“若是有所察觉,以对方的谨慎,早就返回了,三山门外大火冲天,一片混乱,在远处根本难以察觉。”微微一顿,他才轻叹了一声,道:“手下这些儿郎已是多年没见过血了,水师这几年清剿水贼,小战不断,真要正面迎战,咱们怕是一触即溃,咱们如今只能打顺风仗,得放他们进来,待的他们四处哄抢,自乱阵脚,咱们再出城分割包抄剿杀。”
张小楼心里一寒,轻声道:“那长干里岂非亦要付之一炬?”
“那与咱们无关。”詹志明沉声道:“慈不掌兵,咱们的接到的军令是清缴哗变乱军,若是战败,咱们罪责难逃,清剿了乱军,长干里的损失,自然是算在乱军头上,死无对证的事情,谁也奈何不了咱们,这事让上面那些大员头痛去。”
说话的功夫,打着火把的乱军已经进入了长干里,一进长干里,乱军的速度明显的快了起来,而且是直奔米行大街,长干里立时便混乱起来,一众百姓或是躲在家中,或是扶老携幼逃往附近的寺庙、野外,还有不少涌向聚宝门,指望能够进城避祸。
眼见长干里已是四处起火,詹志明才沉声下令道:“打开城门,让百姓入城,着兵丁维持好秩序,以防践踏。”微微一顿,又沉声道:“宋时凡,林道清、陈亮、张小楼听令。”
“末将在。”四人忙躬身听令。
“你四人各率一千兵马,对乱军进行分割包抄,各自为战,切勿打散。”
“末将遵命。”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早就候在城门外的百姓立刻蜂拥而入,好在有兵丁维持好秩序,否则黑暗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践踏而死,足有半盏茶时间,大队的兵丁才得以开出城门。
长干里本就是南京城最大的粮食集散地和竹木薪炭集散地,储藏有大量的粮食和竹木薪炭,大火蔓延开来,火势分外惊人,远胜于三山门外。
大报恩寺门前,水师千户唐千胜在二十余名亲卫的扈从下面无表情的观看着长干里的大火,水师哗变,他既不是倡导者,也不是积极响应者,而是完全被动哗变的,在群情汹汹的局势下,他情知若是拒绝,必然率先被清洗,因此便毫不犹豫的带着手下响应,当有人鼓动唆使洗劫三山门外,他就知道事情要遭,官兵闹饷哗变并不怕,朝廷一般多是安抚,但是哗变之后洗劫三山门,那就是做乱,没有后路可言了。
他心里清楚,即便不参与哗变,事后亦会遭到清洗陷害,此番水师哗变,能有如此声势,应是有高级武将参与,所以他当机立断,立刻暗中布置船只安排后路,抵达三山门后,亦不参与洗劫,而是带着手下兵丁径往长干里而来,不想竟然还有不少乱军跟着而来,这倒是令他有些意外,看来清醒者还是不少。
正自默神,一名百户一溜小跑而来,行礼之后便道:“大人,聚宝门大开,放百姓入城,隐约可见瓮城里火把通明。”
唐千胜微微点了点头,道:“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微微一顿,他便沉声道:“传令,所有人马南撤,在天界寺门前聚集,我只等盏茶时间,一到时间立刻开拔。”
“属下遵命。”那百户忙躬身道。
“生死攸关,多派人马传令。”唐千胜沉声道:“务必通传到各小旗,不得漏掉一个小旗。”
“属下明白。”
太平门外。
王廷相、胡万里一路疾驰,终于抵达太平门外,但守城官兵却以奉南京守备,魏国公、南京守备太监晏宏之命,封锁内城十三门,严禁出入为由,拒绝他们入城。
听的亲卫转述,王廷相心里不由一沉,仅有的一丝侥幸亦被击的粉碎,徐鹏举既然下令封锁内城十三门,三山门外定然是哗变的水师官兵在做乱了,中军都督府掌着内城十三门门禁锁钥铜牌,遇此大事,封锁内城十三门亦是情理中事。
微一沉吟,他便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官符递了过去,道:“告诉他们,南京兵部尚书在此,令其速开城门,误了大事,唯他们是问。”
“小的尊命。”那亲卫接过官符,立刻转身而去。
胡万里这时却是猛然看到聚宝门方向的夜空一片桔红,不由一惊,失声道:“长干里也失火了!”
仰头一望,王廷相登觉浑身冰冷,哗变乱军祸乱三山门外也就罢了,长干里也被付之一炬,这事情可就难以善后了,不知大报恩寺能否逃过这一劫。
愣愣的看了片刻,胡万里才不解的道:“闹饷哗变也就罢了,何以闹出这等大乱子来,哗变的官兵难道就不考虑后果?”
“考虑什么后果?”王廷相轻叹了一声,道:“军户逃亡年甚一年,既是哗变,索性洗劫一把逃亡,何须顾忌后果?”(未完待续。。)
第215章 扯皮
胡万里做了近三年的龙溪知县,清军这一块向来都是交给县丞负责的,不过,即便如此,州县军户逃徙流亡之事他亦是屡有耳闻,不想竟连卫所正军逃亡的情形亦是如此严重,也难怪卫所兵丁频频哗变,原来还可以籍此逃亡。
若论逃亡,清江口水师更为便捷,由南京乘船沿江而下,不过四百余里便可出海,顺流而下,一日便可出海,不怪他们敢肆无忌惮的洗劫。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苦笑,卫所兵丁频频哗变,州县军户大规模逃亡,这卫所制度早应该革新了,为何终明一朝,都未废除这卫所制度?
正暗自思忖,太平门城门已是缓缓打开,两队官兵手持火把鱼贯而出,一名武官在一众兵丁的鏃拥下快步上前,到的跟前,见到王廷相,便赶紧的行礼,道:“卑职军令在身,怠慢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说着,便躬身呈上官符。
王廷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取过官符便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马车,见这情形,胡万里忙跟着上了车,刚一坐稳,王廷相便掀开车帘,沉声道:“魏国公现在何处?”
“回大人。”那武官忙恭谨的回道:“军令乃是从中军都督府发出的。”
“可曾遣派兵丁出城平乱?”
“回大人,卑职接到军令便赶来城门,着实不清楚城中城外情形。”
微一沉吟,王廷相便沉声吩咐道:“走,直接去中军都督府。”
入的城来,胡万里便发觉,所过之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手持火把,严阵以待的卫所兵丁,看来是宵禁了,他不由暗自发愁,他一身便服。如何回的去?眼下这情形,已经无须再去调拨银子平息哗变了,他可不想再掺和这事,这里面水深的很。
仿佛是看穿了胡万里的心思,王廷相在黑暗中闷声说道:“既然被卷进来了,长青就不要想着置身事外,随老夫一同去中军都督府,看看是何情形再说。”
听他如此说,胡万里不由暗自腹诽。这是还嫌他卷进去的不深?转念,他又不觉释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彩票被攻讦已是无法避免,他免不了要上折子自辨,多了解一下这事的详细情况也是好的,当下他便含笑道:“下官谨听吩咐。”
王廷相微微颌首,却不再吭声。车内登时一片安静,只听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响。足足过了两盏茶时间,马车才在东城,大通街的中军都督府门前停下来。
中督府门前灯笼高挂,两列兵丁手持火把分列左右,一个个站的跟钉子一般,不时有快马疾驰而来。亦有快马飞驰而去,进出的武官皆是脚步匆匆,一派忙碌景象,王廷相、胡万里一下马车,立刻就有武官带着兵丁迎上前来轻声喝问盘查。听闻是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到了,忙上前行礼参见。
王廷相摆了摆手,随即问道:“魏国公可在衙署?”
“回大人。”那武官恭谨的道:“国公爷与晏公公正在签押房商议军情。”
“前面带路。”王廷相说着便迈步前行。
签押房,听闻王廷相到了,徐鹏举看了晏宏一眼,便沉声吩咐道:“请王大人进来。”
“且慢。”晏宏起身含笑道:“如今咱大明是文贵武贱,咱们中官亦要仰文官鼻息,再说了,人家连夜往返奔波,没功劳亦有苦劳不是?同僚一场,还是迎迎吧。”
徐鹏举听的一笑,晏宏这是断定王廷相难逃革职罢官的下场,故作姿态,他当即便附和道:“晏公公说的是,同僚一场,不能太刻薄。”
二人迎出房门,便见王廷相急步而来,随后还跟着一身着便服的年轻人,不由多看了一眼,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几人见面,王廷相微微一揖,也不寒暄,劈头就问道:“魏国公,三山门、聚宝门外是何情形?”
见他如此迫不及待,徐鹏举不由暗自好笑,当下一伸手,道:“王大人里面请。”说着便看向胡万里,道:“这位是......?”
胡万里忙上前长身一揖,道:“晚生胡万里见过魏国公。”微微转身,又对晏宏一揖,道:“见过晏中官。”
胡万里?徐鹏举、晏宏不由对视了一眼,这王廷相将胡万里带来做甚?晏宏当即便含笑道:“原来是胡长青......。”
话未说完,一名武官却是快步奔了过来,一眼见到徐鹏举,忙就地单膝跪了下去,颤声道:“禀魏国公,神策卫清剿长干里乱军,大败,佥事张小楼战死。”
听的这话,徐鹏举仿佛被人从后面敲了一记闷棍,登时便觉的有些眩晕,对方不过一千五百余人,神策卫五六千人,在纵容对方洗劫长干里之后还如此惨败,这让人情何以堪?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沉声问道:“如今长干里是何情形?”
“回国公爷,乱军损失亦不小,已向西南向退却,指挥使詹志明亲自率众衔尾追击。”
西南方是大江,这股哗变水师难道早已留下了退路?若是江边有战船接应,詹志明的神策卫可就凶多吉少了,水师战船上可是配备有火器,想到这里,徐鹏举不由方寸大乱。
王廷相亦是脸色惨白,他着实料想不到神策卫的兵丁竟然如此不堪,经此一战,这股哗变兵丁再无招抚的可能,若不能清剿,不论他们是出海沦落为海贼还是流窜地方为祸州县,后果都不堪设想。
南京守备太监晏宏心里却是暗自腹诽,千辛万苦的钻营,好不容易才坐上这南京守备中官的位置,舒心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却就摊上这么一摊子破事,这事情若不能妥善处理,他这南京守备的位子只怕是难保。
胡万里并不清楚情况,况且这事也与他无关,自然不会开口,他只是颇觉奇怪,神策卫满额乃是五千六百余人,清江口哗变的水师在长干里能有多人?怎会连指挥佥事都战死了?再说了,乱军应该无心恋战,而神策卫按理说,也不可能如此拼命,怎会造成如此结果?
王廷相很快便冷静下来,扫了徐鹏举二人一眼,便道:“如今不宜仓促下令,进屋说吧。”说着便率先进了房间,微微礼让,便径自在客位落座,俟三人落座,他才沉声道:“二位先将哗变乱军以及应对举措布置等情况详细说一下。”
徐鹏举虽然心虚,但自问应对举措不存在什么问题,当下便将前后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而后才轻叹了一声,道:“太平日久,神策卫官兵虽是操练不辍,终究是缺乏实战,未结历过战阵......。”
,听的三山门外的乱军已经控制住,长干里的乱军仅只千五百余人,王廷相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见徐鹏举满口废话,当即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他的话头,道:“如今不是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
说着,他扫了徐鹏举、晏宏二人一眼,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南京城的城防、江防,皆是二位守备负责,若是纵容哗变乱军逃窜出南京,在下头一个上疏弹劾二位。”
胡万里只看的暗自咋舌,果然是名不虚传,早就风闻这王廷相不畏权贵、嫉恶如仇,风骨魁奇,今儿算是见着真章了,敢如此跟魏国公、南京守备太监说话的南京大员怕是没几个,一转念,他已是明白过来,王廷相之所以巴巴的带他前来,应是要他做为旁证。
听的这话,徐鹏举、晏宏二人脸色皆是一变,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王廷相竟会丝毫不讲究官场规矩,一来便撕破脸面,南京城的城防、江防确实归他们二个南京守备负责,王廷相若是带头弹劾,必然会引来言官跟风。
微微一怔,晏宏便哂笑道:“王大人身为南京兵部尚书,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王廷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不劳晏中官费心,咱们各自罪责各自领。”说着,已是站起身来。
见王廷相有甩手而去的意思,徐鹏举可真是有些急了,三山门、聚宝门外惨遭哗变官兵洗劫,他身为南京守备,已是有罪,神策卫战败,统领中军都督府的他罪名更是现成的,训练不力,指挥无方等等可以网罗一大堆,若是这股哗变乱军流窜出南京,荼毒周边府县,他的罪名可就更重了。
当下他便出声道:“王大人,眼下不是分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咱们应同心协力,尽快清剿乱军,如今清江口水师情形不明,断难指望,乱军若是顺江而逃,急切间根本无法调动水师拦截,王大人是否能调动沿江各卫层层拦截?”
这时候知道要同心协力了?王廷相虽是恨不得事情闹大的越大越好,弄出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但徐鹏举当着胡万里的面提出这个建议,他却是不得不端正态度,当下他便沉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身为南京兵部尚书,与二位守备通力协作,平息哗变,清剿乱军,乃是份内之事,本官这就快马传令,着沿江卫所层层拦截。”说着便是一揖,道:“告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