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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起漠北     东厂枭雄txt下载     东厂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我先杀了你

    赵信在前世曾学过几天骑术,但纵马狂奔之时,还是有些紧张。

    “你不是锦衣卫的子弟么?”郑婉容兴致高涨,出城之后,便一马当先,奔了半晌,见赵信如此不济,便不解地问道,“怎地如同从来没有骑过马一般?”

    赵信苦笑道:“尚未学过骑shè之术。”

    这三年来,他都忙于强身健体、练习拳击,家中又无余银,自然不会去学骑shè之术这种耗银无数的技艺。

    “rì后我带你去三大营寻骑shè师傅,你看上谁,便让谁教,”郑大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孔忽然又红了,大声道,“来追我吧,若是追不上,我便一拳打晕你!”

    追她?打晕?

    这是要干什么?

    赵信愣了一下,见她纵骑在原野上狂奔,连忙催马追去。

    两骑一先一后,往北直奔了十余里地,来到一个山谷之中,郑婉容才放缓下来,这时两匹马儿都跑得直喷白气。

    赵信本是追不上她的,不过郑大小姐也没有真的想一骑绝尘,速度并不快。

    此时天sè昏黄、夕阳西下,山野之间,都涂上了一层金黄之sè。

    从侧面看,赵信的脸颊弧线非常漂亮,让郑大小姐看得不由自主地有些痴了,心里咚咚直跳,只是想:“他其实挺好看的。”

    她本来就对他有意,白绢也送了,马也骑了,接下来的,自然就是表白了。

    至于他有没有未婚妻,喜不喜欢她,都不重要。

    郑大小姐想要的东西,能轻易从她的手中跑掉吗?

    “这儿的景sè,是我最喜欢的。”郑婉容开口说道。

    山谷之中,有一条小溪,两岸绿草成茵,眼下正值仲夏,清澈的溪水,碧绿的草地,还有无数的野花奇树,确实别有一番景致。

    “是不错。”赵信随声附和道。

    “呆子!”郑大小姐忽然娇嗔了一声,跳下马,脱了鞋子,踩进溪水中。

    赵信连忙侧过头,他到了大明三年,自然知道非礼勿视,眼前这少女,是郑千户的千金、王督公的孙女,轻易沾惹不得。

    不然,他的小命固然难保,也对不起盼儿妹妹。

    “呆子,你怎么不下来?”郑婉容咯咯笑道,“水很清凉的。”

    赵信只好走到离她不远处的下游,脱了鞋,踩进水里,说道:“在下脚臭,怕玷污了这些美景。”

    郑大小姐捡起一颗小石子,扔到赵信的背上,笑道:“那你脱了衣服,下去清干净!”

    赵信愣了一下,苦笑道:“男女有别,在下不敢唐突小姐的视听。”

    郑婉容想了想,道:“那你耍套拳来看。”

    赵信只好随便比划了几下,便听见郑大小姐说道:“你故意糊弄我!”

    见她的小脸忽然板了起来,赵信明白,郑婉容从小被王安娇宠惯了,脾气古怪,若是惹到她,恐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在下哪敢糊弄小姐,方才那几下,只是热身。”

    他的拳击之术,是用来取人xìng命的,招招致命,并不适合观赏,不过郑大小姐既然要看,那也无法,只得认认真真地打了起来。

    果然,两刻钟之后,等赵信浑身大汗,打得草皮乱飞之时,郑大小姐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打得真难看。”

    赵信赶紧收拳停手,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对郑婉容说道:“天sè已晚,这城外经常有山贼出没,还是早些回城去吧?”

    “看你累的,喝口水!”郑婉容从马鞍上解下一个水壶,盛了些溪水,递给赵信。

    赵信接过之后,一饮而尽。

    郑婉容嘻嘻笑道:“真没意思,那你转过头去,帮我看着四周,我要下水,若是有人来了,就帮我杀了他!”

    在这山谷中沐浴?

    赵信对郑大小姐的任意妄为,又多了层新的认识。

    闻言便赶紧转过身去,不敢扭头观看。

    不多时,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听觉很灵敏,不是脱衣服的声音,而是郑大小姐的脚步声。

    应该是她在蹑手蹑脚地走路,难道是想吓唬自己?

    赵信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跟这个大小姐在一起,还真得有很强的心脏才行。

    他装做不知道郑婉容过来一般,没有回头。

    果然,不一会儿,脑后便有风声响起,然后郑大小姐的笑声也传了过来:“吓不倒你?”

    赵信正准备回话,头上便挨了一记重击!

    “咚!”

    他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郑大小姐手里,不知何时,竟然拿了一根木棒!

    难道她要取自己的xìng命?

    无穷的杀意,顿时在赵信的眼中涌出,他有信心,一招之内,就能杀了这个千金小姐。

    “咦,还没晕?”郑大小姐也呆住了。

    赵信的手闪电般伸出,向郑大小姐那毫无防备的柔软咽喉扼去,不料刚伸到一半,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果然晕了!”

    郑大小姐拍手笑道。

    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赵信的脸颊,转过头喊道:“阿宝!”

    阿宝的身影,在山谷口出现,清秀小丫头嘻嘻笑道:“一壶水都喝了?”

    郑婉容点了点头,道:“喝了之后,半天才晕,齐掌班不是说须臾便倒嘛,害得我还要用木棒敲他,回去烧了那老头的胡子!”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等赵信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觉得满鼻异香,身上似乎**着,躺在一个柔软的所在。

    过得片刻,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只听得格格笑声,便见到了郑大小姐那笑嘻嘻的俏脸。

    赵信连忙想撑起身来,哪知手足都被绑得死死的,竟然丝毫都动弹不得。

    举目四望,自己竟然身在一处卧房之中,房中陈设无比的jīng致、奢侈,软香扑鼻,眼前只有郑婉容一人而已。

    她没有杀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卖给魏朝、徐伯玉等人,只是把自己绑起来?

    “这是我家里的别院,”郑大小姐笑道,“就在那山谷的左侧山脊。”

    赵信道:“你绑我做甚?”

    郑婉容俏脸一沉,道:“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赵信不知道她怎么又生气了,只好不再说话,免得惹恼了她,让自己吃些苦头。

    郑婉容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问道:“吴盼儿是谁?你晕了之后,叫了好多次这个名字!”

    赵信叹了口气,道:“郑姑娘,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

    郑婉容反问道:“就是那个吴盼儿?”

    赵信点了点头。

    郑婉容从旁边拿起剑来,架在赵信的脖子上,怒道:“那你还收下我的白绢?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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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软绵绵的感觉

    赵信不知道郑婉容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这个动不动就砍人大腿、取人xìng命的小妞,行事不可以常理去揣测。

    她若是真的一剑把自己杀了,也不奇怪。

    转念间,便猜到了自己打完拳后,喝的那壶水里,肯定有问题,便苦笑道:“你送我白绢,便跟请我喝蒙汗药一般,若是我能抗拒,那就好了。”

    郑婉容嘻嘻一笑,道:“那我就不杀你,只杀了她!”

    她本来就不想杀赵信,只是这个少年实在是气人,被打晕后,居然还想着别的女人!

    赵信道:“你怎么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的?”

    他并不喜欢郑婉容,但也不愿意得罪这位千金小姐,毕竟她的父亲,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郑婉容掉转剑柄,敲在赵信**的胸膛上,骂道:“我就喜欢,你管得着吗,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郑婉容越说越气,从旁边又拿起一条鞭子,霹雳啪啦,在赵信jīng赤的身体上,连抽了七、八下,顿时起了几道红印。

    郑大小姐见到赵信痛得皱起了眉毛,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低下身去,用鞭柄戳了戳他的脸,道:“还管我吗?”

    赵信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下去,可没人敢要你。”

    郑婉容勃然大怒,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道:“没人要就没人要,我先杀了你!”

    赵信闭上了双眼,不再理她,心想,随她怎么着呢,是死是活,都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本来他还有个法子可以脱身,那便是温言相慰,先哄住郑大小姐,说些甜言蜜语,便能让郑婉容放他离去。

    不过若是哄了郑婉容,就得辜负吴盼儿的一番情意。

    郑家的权势,可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

    到时只怕连带着父亲和吴家母女,逃出京师,都是一种奢求。

    若是不逃,那就只能娶了郑大小姐,让盼儿妹妹伤透心。

    急切之间,他也不知如何自处。

    郑婉容打了一会儿,掩面哭道:“你欺负我,你就看我喜欢你,就欺负我!你还喜欢别的女人,你是个坏人!”

    赵信哭笑不得,睁开眼,道:“我跟盼儿是指腹为婚,郑姑娘,我从来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没有找到时机告诉你罢了。”

    郑大小姐踢了他一脚,抹去眼泪,笑道:“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她?想不想享齐人之福呢?”

    赵信见她一会哭,一会笑,转换得十分自然,不由得愣住了。

    齐人之福?

    大明律明文禁止娶两房正妻!

    三年来,熟读大明律的赵二哥,自然不会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念头!

    郑婉容见他不回答,顿时又哭道:“你这个骗子!”

    她提起鞭子,又打在赵信**的身躯上,声音相当的清脆,十几鞭后,丢下鞭子,又笑道:“我拿把匕首来,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这样你就不能去找别的女人了!”

    赵信不由得大骇,拳打脚踢鞭子抽,都不是什么大事,这些痛,他都忍得住。

    但是用匕首刻,轻者重伤,重则丧命,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只见郑大小姐站起身来,下床出门,似乎是去找匕首了。

    赵信连忙拼命挣扎,但手足上的绳索,是用牛筋等物混合制成的,东厂赫赫有名的“捆仙索”,管你一品首辅,还是江洋大盗,都只能是越绑越紧,哪里挣扎得脱。

    正焦急彷徨间,郑婉容又回到了房中,手里果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笑嘻嘻地道:“你想刻个郑字呢,还是把婉容两个字也刻上去?”

    说完便伸出匕首,轻轻地触在赵信的胸口肌肤上,缓缓划出一道小血口。

    赵信巨痛之下,腰一弯,身子向后一缩。

    郑婉容嘻嘻一笑,把匕首往前一送,道:“不要怕,我不会割得很深的。”

    赵信见她低着头,额头离自己的额头不远,便用弯腰所蓄积的力量,十根手指一触地面,猛地一头,撞向她的前额。

    郑婉容一惊,手中匕首下意识地朝外一扔,额头便没有躲过赵信的撞击,被他撞得昏头转向。

    “你这个坏人!”郑大小姐捂着自己的额头,娇呼道,“干嘛撞我?”

    赵信见她扔掉了匕首,也是一愣,心想,难道她只是吓唬一下,并没有真的想伤害自己?

    郑婉容伸出手来,喀喀两声,将赵信的两只手臂扭脱了关节,怒道:“看你还怎么使力撞我!”

    赵信早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能反抗。

    郑大小姐拿起一张雪白的绢巾,轻轻擦去赵信额头的汗水,柔声道:“你不要乱动,我就不打你了。”

    她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发怒,一会温柔,着实让赵信头痛不已。

    “你把我的关节接好!”他瞪着她,沉声道,“我就不动!”

    郑婉容嘻嘻一笑,道:“那你要听话哦。”

    说完便拿起他的右手臂,对准了关节,用力一凑,痛得赵信吸了口凉气,方才接好。

    在替他接左手臂的时候,郑大小姐伏在赵信的身上,跟他**的肌肤相触,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乱跳。

    好不容易接好左臂,她早就口干舌燥,心中有如火烧,说道:“你的衣服,是阿宝脱掉的,可不是我脱的。”

    他的全身被她看去,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后世,都没有任何要紧之处。

    顶天就是让人觉得她的作风相当豪放罢了。

    不过要是反过来,不管在哪个朝代,赵信都只能娶了她。

    “你要是觉得不痛快,”郑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信,低声道,“那我就给你赔罪。”

    赵信摇了摇头,道:“郑姑娘,你闹也闹够了,方才发生的事,在下都会当作是一场梦,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以免毁了姑娘的清誉。”

    郑婉容忽然发怒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水xìng杨花的女子么?”

    赵信不由得愕然望向她,只见她猛地俯下身来,向他的唇上吻去。

    两只柔软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赵信只觉得温玉满怀,如坐云雾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嘴唇忽然被咬了一口,定睛一看,只见郑大小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牙齿上还有血迹。

    赵信诧异地问道:“你咬我干嘛?”

    郑婉容怒道:“我从来没有跟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过,不仅要咬你的嘴唇,还要在你身上咬几个印子,让你知道轻辱我的下场!”

    说完又低下头,猛地咬在赵信的胸膛上。

    在某一瞬间,赵信忽然觉得这个少女竟有着说不出的娇美可爱,就算胸膛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这是他穿越到明朝三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种感受。

    房内的光线逐渐变暗,他似醒似睡,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身上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在动。

    虽然四肢都被绑得死死的,从各处的伤口上,还传来巨大的痛楚,但跟这种软绵绵的感觉相比,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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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五百番子十万兵

    次rì凌晨,赵信便快马加鞭,离开了郑家别院。

    胡闹一宿,绑着他的绳子早就被郑大小姐解开了,出门之时,郑婉容还在沉睡之中。

    一直在外侍候的阿宝,昨晚听了一夜的折腾声,到了凌晨方才睡着,也没能阻止他离去。

    至于别院里的其余仆人,哪里敢管郑大小姐的闲事,纷纷把赵信当作透明人一般。

    回到京师时,城门已开,进了吴家,他自觉羞愧,不敢去见吴盼儿和吴寡妇,替父亲更换过衣服、被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时欢喜,一时又害怕,更多的,却是对吴盼儿的惭愧之情,不敢多想,钻入被窝中,很快就睡着了。

    这rì午后,见吴家母女都去了茶铺,他才出门,与候在吴家门外的梁成见了面。

    “每rì午时一刻,便派人送食盒过来给我父亲,若是有手脚勤快的中年妇人,也不妨请上两位,”赵信迟疑了一会儿,又吩咐道,“澄清坊里若有合适的租屋,你也替我留意一番,所需银两,我月底一并结清。”

    他身为东厂番子,为人又不似赵煜那般正义耿直,背靠郑千户,每月都有银子入账,家中境遇自然是一rì好过一rì。

    请人来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以往寄居于吴家,是迫于无奈,如今心中有愧,又恐郑大小姐对吴家母女不利,便有了搬出来的意思。

    梁成笑道:“照料老大人之事,赵大人无须挂怀,小人自会办理得妥妥当当,至于租屋,小人家中在保大坊倒有一闲置的一进宅院,就在照明坊的对面,离双碾街口不远,紧邻东厂衙门,出行方便,大人若是不嫌弃,便暂居那里,如何?”

    “如此便劳烦梁兄弟了,”赵信点了点头,微笑道,“今rì闲来无事,我自去东江米巷巡查,你便请几个人,收拾那宅院,寻得吉rì便搬家。”

    既然有空屋,那自然是搬得越快越好,免得多生祸端。

    对于郑大小姐那种无法无天的xìng子,就算是身为现代人的赵信,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最好把这段时间避过去,等事态平息了,再想法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梁成眉开眼笑道:“不用收拾,所有的家伙什,都是新买的,赵大人只管去忙,择rì不如撞rì,我这就带兄弟们,将老大人抬到新居去,那两名仆妇,最迟晚间便可送到赵大人的新府宅中。”

    赵信一愣,片刻之后,方才沉声问道:“这宅院究竟是谁的?”

    梁成知道瞒不住,便回道:“大人不必多心,这宅院,原本是包铁包大人的,托小人转租给大人,租金什么的,都从公中里走,屋中的家伙什,都是方才新购置的,锅碗瓢盆、床桌被褥,尽皆齐备。”

    包铁是赵信的顶头上司,如今反而主动租了一座宅院给他这个下属,自然是看在郑大小姐的情面上。

    据赵信所知,保大坊的一进院子,靠近东厂衙门的,月租不下于五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赵信在东厂的半年正式饷银。

    从公中里走,便是从东江米巷的孝敬银里走,这便是不收赵信租金的意思了,一年下来,也能省下六、七十两银子。

    趁赵信还没成为郑家的乘龙快婿,抢先送上几十两银子,雪中送炭,功用自然远胜于锦上添花,包大人的这份心思,用得还真是巧极。

    单单从郑大小姐邀赵信出城骑马,便下定了送礼的决心,包大人的胸襟,也不容小瞧。

    不过能在东厂做上档头的,又有几个不是人jīng中的顶儿尖儿?

    赵信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今rì便搬吧。”

    包铁送的这份人情,若是不收,便是得罪了顶头上司,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反正他也是要搬家的,收下这份人情,改rì寻着机会,再还给包大人便是,搬得越早,他跟吴家母女之间的尴尬局面,也就越能早点解决。

    梁成的手下,自然有一拔儿地痞无赖,也就是史书中常说的“京师亡命”,这是每个东厂番子的天然手下,双方都无法选择彼此。

    地痞无赖们不投靠番子,便无法在京师捞银子,甚至连生存都有些困难。

    而依东厂的名声,是招不来什么英雄豪杰投效的,因此番子们若不依靠地痞无赖,便成了瞎子和聋子,在京师寸步难行。

    五百番子十万兵,这儿的兵,便是遍及大明境内的这些“亡命”们。

    对梁成和那批亡命徒们吩咐了几句,赵信便离开了吴家,沿着小巷朝长安街走去。

    刚转过两个巷口,一个清秀温婉的少女,就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吴盼儿。

    “二哥,我想到一个赚银子的法子!”

    还被蒙在鼓里的邻家少女,迎上前来,拉着赵二哥的手,欢喜地说道。

    心中有鬼的赵二哥被她吓了一跳,眼角一阵抽搐,半晌方才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眼下刚过午时,天气炎热,正是茶铺生意最好的时候,吴盼儿不在柜台后收帐,怎么会跑了出来?

    “出门之时,见你还在屋里睡着,”吴盼儿的小脸忽然一红,低声道,“我便以为你今rì不去东江米巷值巡,方才想到那个法子,就想回家告知,没曾想在此处遇到二哥。”

    赵信心中颇觉惭愧,低下头,正想找个借口,告诉她自己搬家的事,便听见吴盼儿又说道:“二哥,这赚银子的妙法,便是你家中的那些器械。”

    那些练拳击的后世器械?

    赵信闻言一愣,重沙袋、梨形球、速度球、手靶这些东西,虽然说是后世器械,但技术含量很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仿制,如何能赚银子?

    “三年前,二哥你身体虚弱,走几路,都得喘气,”看着赵信那强健的身躯,吴盼儿的大眼睛里,闪出害羞的光芒,“但眼下呢,王青龙、孟贵,这两个澄清坊赫赫有名的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数十名赌坊护卫,都被你一人所败,有了这个名头,就能开个武馆,用这些器械,再赚取更多的名声!”

    吴盼儿的生意经,说起来非常简单,她根本就不是想卖这些器械,而是利用赵信的名头,设馆收徒。

    既然三年前那个如此虚弱的赵信,都能练成眼下这个威镇东城的少年番子,那么其他少年,也能由这些器械练出来。

    器械容易仿制,但赵信的名头,却是独一无二的!

    赵信没有想到吴盼儿居然有这种经营头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些器械,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如何cāo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最好的功效,换一个人,没有十余年的功夫,以及足够的天赋,是无法练成的。”

    他是两世为人,前世又是地下拳坛的王者,天赋异禀,很多决窍和技能,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掌握的。

    即使如此,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练了三年,也没能达到前世的水平,只能算是略有小成罢了。

    那么对于那些既无天赋、也无经验的普通人来说,就是拿着这些器械练上二十年,顶天也就是身强体壮,决计成不了他这样的拳术高手。

    “谁说要他们练成了?”吴盼儿的眼神里,充满了狡黠,“你能练成,其余人练不成,便是他们没有尽力。”

    赵信这才大吃一惊,这小丫头居然还有jiān商的潜质!

    挂根萝卜在前面,吃得到,是你的本事;吃不到,便是你没努力!

    就算赵信肯倾囊相授,没有天赋的人,还是无法练成他这样的拳术,

    绝大多数的人都练不成,那正好可以构成武馆的存在根基,为武馆贡献最多的银钱;然后某几个天赋独特的少年恰好练成了,便成为了武馆的活招牌。

    银钱与招牌相辅相成,还有赵信的名头和东厂番子的背景在那儿撑着,武馆想不赚钱,都很难!

    “就算有人仿制了那些器械,”吴盼儿笑道,“若是没有赵家武馆的指点,他们也练不成,正好给赵家武馆作了另一个活招牌!”

    赵信沉吟片刻,笑道:“不是赵家武馆,而是jīng忠武馆!”

    jīng忠武馆,要赚的,决不仅仅是银子,五百番子十万兵,也许从jīng忠武馆开始,得换个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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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恶人丁请客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东厂独取一个“忠”字。

    东厂衙门的大堂上,便挂着岳武穆的画像,“jīng忠报国”这四个大字,是番子们的行事准则。

    取名jīng忠武馆,便是借岳飞的势,取得东厂诸位大佬的支持。

    赚银子并不是件难事,不过想赚很多的银子,就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了。

    大明朝有很多暴利行业,但这些,都不适合他一个小小的东厂番子。

    凭着他那超越整个时代数百年的眼光,也许能够赚到足够的银子,不过没有权势护航,就算是富可敌国的沈万三,还不是一样的被朱元璋当作肥猪宰了?

    单纯的商人,在任何朝代,都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只有官、商合一,官印在手,红顶加身,才能笑傲江湖。

    每个月的孝敬银子,已经能够让赵信过上不错的rì子,还能兼顾到吴家母女,节省点花,也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可是孝敬银子并不稳妥,换一个档头,这份差使便会被别人抢去。

    包铁不可能当一辈子的档头,郑千户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千户,赵信,也不会当一辈子的番子!

    他有自己的雄心壮志,要夺取更多的银子,更多的权势,这jīng忠武馆,就是他的第一步。

    只要获得东厂大佬们的支持,那么他就能开馆设徒。

    明朝时代,严师如父,师徒之间天然的依附关系,能让他教出的徒弟,成为他的得力臂助。

    下属出卖上司,在大明经常可见,但是徒弟出卖师父的事情,两百余年来,也没出过几例。

    有了名头,有了银子,还有东厂的支持,这jīng忠武馆,便能成为赵信建立自己权势的基石。

    看着踌躇满志的赵二哥,还没等对方开口,吴盼儿便抢先说道:“我这就去劝母亲,将茶铺转手,在澄清坊寻一院子,将这jīng忠武馆开起来,仆人、厨子、帐房先生这些,二哥都不必担忧……”

    听了她的话,赵信不由得微微一愕,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又不知怎么的,脑袋似乎有千斤般沉重,丝毫都移动不得。

    说到此处,吴盼儿的小脸又泛起了红霞,低声道:“只是如此一来,到了下月,家里就又没有存银了。”

    下个月,便是赵信满十六岁的rì子。

    按照大明律,男十六,女十四,便可婚配。吴盼儿是农历八月生,只比赵信小一个月。

    拿后世的说法来讲,同样快满十六岁的吴盼儿,已经是大龄晚婚的大明女子了。

    赵信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搬家之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喃喃地说道:“武馆的院子,便交给我去找吧,其余的事,就劳烦盼儿妹子了……”

    他两世为人,前一世虽然是个风流拳王,却没有多少感情经历,跟女子之间的来往,更多的还是金钱关系。

    如今既惹了郑婉容的孽债,又负了吴盼儿的情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事情为好。

    “那也好,”吴盼儿微笑道,“你是番子,显显官威,便能让房东降几成租子,那些请来的帮佣,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敢偷懒,至于银钱方面,卖了茶铺之后,便足够武馆之用了……”

    “盼儿……”

    赵信的眼中,充满了矛盾的神sè,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吴盼儿害羞地低下了头,低声道:“二哥,你的心思,我是晓得的,都是一家人……”

    说到此处,她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一跺脚,飞快地朝茶铺方向跑去,远远地传来了她的声音:“坏二哥!”

    “我不是个好人,”赵信喃喃道,“说不得,还会辜负你的一番情意……”

    只是他的这番话,早已跑远了的吴盼儿,却是完全听不到了。

    东江米巷需要缴孝敬银子的掌柜们,这一rì晚间,便收到了赵番子的邀请,一文钱一张的帖子,是由梁成手下的兄弟们,挨家挨户,亲自送上门的。

    很快就搬完了家的梁帮闲,听到赵信要开jīng忠武馆,便笑道:“这事,哪需大人去找什么宅院、掏什么银子、请什么帮佣,只需请那群掌柜们吃顿饭,这些东西啊,明rì便能备齐!”

    比起仅仅懂得经营手段的吴盼儿来说,深通官、商之道的梁帮闲,才是赵信最好的帮手,甚至连出面主持晚间酒宴的人,梁成也挑了一位出来。

    “大人虽有手段,不过面相太善,”梁帮闲说道,“这些掌柜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轻易是打不得的,因此,得找个长相最凶狠、行事最卑劣的家伙出来才行!”

    所谓的请客,无非就是后世的拉赞助,名为请,实为抢,这种毁名声的勾当,自然不能温言相劝,得软硬皆施,方能奏效。

    被选来主持的,是梁成的一名小弟,名叫丁小灿,长相凶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牙齿是天包地,身材又高又胖,横肉俱生。

    在东江米巷,他有一个江湖绰号,便是无人不识的“恶人丁”。

    打瞎子、骂哑巴、rì刨绝户坟、夜踢寡妇门,坏事做绝,天良丧尽,因此说起丁小灿来,东江米巷的平民百姓,都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不过自从恶人丁出道以来,便紧紧地跟随历任东江米巷的东厂坐记,可谓是忠狗的不二选择,有番子撑腰,他自己也有一帮兄弟随身,尽管仇人满天下,倒也没有xìng命之忧。

    听到自己麾下居然有如此人才,赵信苦闷之余,也只得笑纳。

    番子配恶棍,这是两百余年的惯例,至少在jīng忠武馆成规模之前,无法改变。

    果然,掌柜们一见恶人丁坐在首席,都吓得两腿发软,那少年番子好糊弄,这恶人丁,对他们知根知底,可没法忽悠。

    看着这帮人,恶人丁大大咧咧地说说道:“赵大人设宴,但厂役繁忙,不能前来,由俺老丁代大人,款待各位,不周之处,还请……”

    背到这儿,忘记了梁成告诉他的“多多海涵”,便大声道:“谁他娘的要是不给面子,老子就不给他面子!”

    诸位掌柜连忙道:“不敢!”

    其中有位刘掌柜,跟顺天府衙的关师爷有点亲戚关系,壮起胆子,上来给恶人丁敬酒,轻声问道:“不知赵大人有何吩咐?”

    恶人丁的右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震得酒菜都跳了起来,一双大小眼猛地一瞪刘掌柜,大声怒吼道:“好大的狗胆,老子都没说话,你问个屁!赵老大的吩咐,是你能问的?”

    他的声音极大,如同响雷一般,将刘掌柜震得肝胆yù裂,想到恶人丁昔rì的手段,啊的一声,当场吓得口吐白沫,摔倒在地。

    恶人丁踹了刘掌柜一脚,骂道:“没用的小老儿!”

    他站起身来,望着诸位掌柜,大声道:“赵老大要建jīng忠武馆,大伙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钱没力的,老子就捏爆他的卵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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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坚守自己的本心

    赵信的拳头,自信能够打败一切的对手,不过,却没有信心,打断男女之间的那些纠缠不休。

    就在恶人丁大发神威之际,赵二哥却在经历着良心的煎熬。

    吴盼儿仰着头,小脸通红,瞪着赵信,大声问道:“为何要搬出去?”

    赵信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是来向吴家母女辞行的,家已经搬了,赵煜被抬去了保大坊的新宅子,两名中年佣仆也请了过来。

    掌灯时分,吴寡妇和吴盼儿回到家,便见到坐在堂屋里的赵信。

    吴寡妇叹了口气,对女儿说道:“信儿眼下是东厂的番子,若是还住在我们家中,会被人闲言闲语的。”

    吴盼儿气鼓鼓地问道:“赵伯父卧床不起,倘若佣仆们不上心照料,那如何是好?”

    吴寡妇微微一笑,没有再与女儿争辩,对赵信说道:“我先去房中休息,你好生劝劝盼儿。”

    等吴寡妇进屋之后,堂屋之中,只留下了赵信和吴盼儿两人。

    对赵信的自作主张,吴盼儿心中自然有气,她拿起一张抹布,一边擦着堂屋的桌子,一边说道:“就是要搬,也得有了银子再搬啊,武馆开业在即,事事都要银子,你这一搬,又要亏空一笔。”

    虽然跟二哥尚未成婚,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是有理有节,但在她心里,早就把自己当作了赵家的媳妇一般。

    若是赵信事先跟她说一声,她便会感觉到无比的温暖,不至于像眼下这般恼怒。

    听了盼儿的话,赵信的心里更加纠结,一边是相濡以沫的未婚妻子,一边是与他发生了荒唐事的上司之女。

    大明律是不允许有两个正妻存在的,若有妻,更娶妻者,杖九十,判离异。

    郑婉容是必定不愿意为妾的,而让吴盼儿为妾,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若是直接告诉吴盼儿,无疑是逼她去死。

    若是拒绝郑婉容,那如何应对郑千户、王督公那滔天的怒火?

    不过自从他凌晨离开郑家别院之后,整整一天,郑大小姐都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这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莫不成郑婉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个爱胡闹的少女,所做的恶作剧罢了?

    若是在后世,他倒相信这种事的存在,但眼下是大明朝!

    昨晚,郑婉容是第一次,这一点,骗不过前世曾阅女无数的地下王者。

    尤其是凌晨离开时,他看见的那些血迹,更说明了郑婉容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恶作剧。

    来得越晚的风暴,通常越激烈!

    正当他在闷头不语之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轻微的瓷碗破碎声,然后便听见了吴盼儿的低声惊叫。

    赵信急忙回头,只见盼儿那雪白的食指上,沾满了刺眼的鲜血,手边是一个破了的茶杯。

    他想也不想,一把就抓过了吴盼儿的小手。

    吴盼儿被他吓了一跳,娇呼道:“二哥,你做什么?”

    下意识地,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赵信的手很有力,她根本就抽不回来。

    “别动!”赵信的话,带着不容吴盼儿反驳的气势。

    吴盼儿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凶过,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霸道过。

    一时之间,她有些愣住了,美丽的双眼中,充满了眼泪,不过嘴角却露出了笑容,小手再也不敢动弹,乖乖地任由赵信紧紧抓着。

    她虽然在流泪,心里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相反,她觉得心里很暖和,很想扑进二哥的怀里,把眼泪擦在他的衣服上。

    清理伤口,除去碎屑,然后再用烧酒消毒,最后再把白布也用酒消一下毒,绑在吴盼儿的食指上。

    整个过程,赵信做得相当的熟练,而且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吴盼儿。

    吴盼儿的眼神,只是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等他忙碌完后,才问道:“二哥,你何时学过医?”

    赵信笑了一下,扭了扭她那小巧挺拔的鼻子,道:“这不是医术。”

    在这一刻,吴盼儿完全忘却了眼前这个少年要搬出去的事,而赵信,也似乎忘记了陷在两个少女之间的尴尬局面,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滔天大祸。

    一种温馨的感觉,充斥在两人的四周。

    “我们去泡子河边走走吧?”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信才缓缓说道。

    吴盼儿看了看天sè,摇了摇头:“晚了,过几rì再去吧,你才搬进新宅子,有许多事务要安置呢。”

    赵信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吴盼儿的手,往外走去。

    吴盼儿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便由得他去了。

    泡子河地处崇文门东边的城角儿,是条花遮草拥的小河,沿河有数个积水的湖泊,小的有十余亩,最大的有近百亩。

    水洼四周,蒲苇环绕,水面倒映着垂柳高槐,方圆两三里地,绝无车尘的喧嚣,非常静雅。

    水边有数座园林,还有太清宫和永安宫,

    眼下正值仲夏,天sè虽晚,但泡子河的东堤一带,华灯高悬,消暑乘凉的游人颇多。

    此处离贡院也不远,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书生,在灯下以诗会友。

    湖泊之上,还有几艘花船,传出悦耳的乐曲。

    出了门,赵信便放开了吴盼儿的手,这是明朝,若是在大街上拉手行走,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站在东堤上,赵信指着堤下的台阶笑道:“去年的中元鬼节,你在那儿放灯,摔了一跤,还险些掉进河里。”

    吴盼儿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若不是你挤我,又怎会摔倒?”

    说完,她便举起粉拳,狠狠地打了赵信几下,嘴里轻声道:“二哥,你当了番子,想搬出去,也由得你,只是你今rì有些心神不宁,可是担着什么心事?”

    她跟赵信从小一起长大,对眼前的少年,自然有着极深的了解。

    赵信的几次yù言又止,都被她瞧在眼里,直忍到此时,方才问了出来。

    “若是我喜欢上别的女子,”赵信温柔地问道,“那你会不会一刀杀了我?”

    吴盼儿眼圈一红,过了片刻,才低声回道:“那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

    眼下夜sè已深,两人又站在灯笼的yīn影处,赵信终于没能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来,拉住了吴盼儿的手。

    吴盼儿的小嘴张成了一个圆形,看着赵信发呆,不知二哥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自己。

    看着那张清纯无比的小脸,赵信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少女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吴盼儿略微挣扎了一下,便把脸埋进了赵信的衣衫里,气喘吁吁,手脚僵硬,不敢动弹半分。

    摸着少女的秀发,赵信的眼中,shè出了坚定的目光。

    自己已经做错了一件事,就不能再错第二次,吴盼儿除了自己之外,别无所有,绝不能因为郑家的权势和自己的前途,而放弃她!

    倘若郑婉容苦苦相逼,最多就是付出自己的xìng命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条命,本来就是两世为人,就当还给老天爷吧!

    若是一个男人为了权势和前程,就放弃自己的女人,那么这个男人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吴盼儿的善良和柔弱,终于激起了赵信的血xìng。

    在这一刻,那个曾叱咤地下世界的王者,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而那个瞻前顾后的东厂小番子,只留下了一个缓缓离去的背影。

    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守自己的本心!

    这,便是赵信在泡子河边的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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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活阎王上门

    对于东江米巷的掌柜们来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看着东厂和锦衣卫的大爷们,从大街上消失。

    自从昨晚认捐了jīng忠武馆的银子之后,他们的幸福时刻,终于来了一半。

    “赵大人的jīng忠武馆,在长安街上开张了,大伙儿有空就去朝贺一番!”

    午时一刻,梁成手下的地痞无赖们,便沿着东江米巷,从崇文门,敲锣打鼓,一直热闹到正阳门。

    楼外楼的陈掌柜,站在自家的大门前,等这群无赖离去后,气乎乎地说道:“一群蝗虫!”

    隔壁通源米铺的钱掌柜也苦笑道:“这赵大人,还真是白手起家,短短半rì内,便开张了一家武馆。”

    “宅院,是用我等银子买的上好宅院;瓦匠、泥水匠、盖房佣工,皆是从各个作坊强行拉来的,”陈掌柜沉声道,“就连砖瓦、木料等杂物,也是各店所赠,若是超过半rì完工,那才是稀罕事!”

    诚义当铺的刘掌柜忽然低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赵信小小年纪,便做下如此买卖,若是让其他档头、番子看到了……”

    三个掌柜对望一眼,过得半晌,都开怀大笑起来。

    东江米巷的掌柜们如何作为,都与长安街上的百姓们无关。

    长安街,与东江米巷相距不远,与皇城同时建造,取陕西长安城之名,也有长治久安之意,全长近八里,有十里长街之称,是京师最繁华、最宽阔的大道。

    武馆开在这里,远胜于开在东江米巷。

    看着这幢两进的院子,赵信对梁成等人的办事能力,也不由得感到有些佩服,果然是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地痞无赖,有时也能干成大事。

    恶人丁等人早就忙得脚也不沾地,只有梁成陪在赵信身边。

    “大人,这武馆的盈余,依小人之见,”梁成轻声道,“宜分作十份,郑千户三份、常掌班一份,包档头两份,余下的四份,才能归大人所有。”

    常掌班,是包铁和赵信的顶头上司,卯颗掌班常胜,据说是开平王常家的后裔。

    梁成是包铁的人,替自己的主子多争一份,那是正理。

    赵信笑道:“吩咐帐房先生,这武馆的盈余,除去必要的开支外,其余的,四成给郑千户、两成给常大人、两成给包大人,余下两成,便由你和兄弟们分了,我一文不取。”

    他看中的,并不是武馆能够赚多少银子,而是能给他带来多少弟子!

    银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能增加他权势的、能让五百番子十万兵成为现实的,是那些从武馆训练出来的弟子,而不是赚来的银子!

    明了自己的本心之后,他对rì后的道路,便有了一个相当清晰的认识。

    听了他的话,梁成不由得一愣,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若不是跟赵信相处rì久,他都有些怀疑赵二郎是不是个傻子,到手的银子,怎能往外推呢?

    不贪银子,那便是有更大的yù求了,小人不可一rì无钱,君子不可一rì无权。

    看来这赵二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武馆外面的大街上,吴盼儿带着十余名街坊小孩,拿着手靶,在嬉戏玩耍。

    十余名满脸横肉的汉子,在恶人丁的带领下,用重沙袋、梨形球、速度球和木桩等物,打得不亦乐乎。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被他们吸引过来,在四周围观起来,这些东西都是新鲜玩意儿,大家都不知道这新开的武馆,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到了申时一刻,东江米巷的商户们便送来了开张大礼,有些是掌柜亲自来,有些是帐户先生,连东长安街上左邻右舍的掌柜们,也送来贺礼。

    虽然赵信没有管长安街,但左邻右舍都清楚,这是不能得罪的番子大爷。

    花点小钱,买个平安,何乐而不为?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赵信便站在第一进院子的高台上,大声道:“赵某的武馆新开张,诸位若是有体弱的家人,皆可送来武馆!”

    这便是当众要拜师费了,来参加开业贺礼的掌柜们面面相觑,他们银子已经送了,礼也送了,里子面子都给了赵信,没曾想这少年番子的胃口还真不小,要银子的借口,一个比一个强!

    赵信讲完话之后,见回应的掌声稀稀落落,心中有些不喜。

    正想开口训上几句,便见恶人丁跑了进来,上了高台后,在赵信的耳边低声道:“活阎王来了!”

    东江米巷是赵信的地盘,而东长安街,便是另一个东厂档头颜四喜的地头。

    这颜四喜也是卯颗的档头,与赵信一样,都是郑千户的人,与包铁的关系也不错,这也是赵信把武馆选在他地头上的原因之一。

    东长安街非常大,jīng忠武馆所在的位置,虽然归颜四喜管辖,不过此处的坐记,却是一位名叫冯有财的番子,与赵信也是见过面的,还免了赵二哥每月的孝敬银子。

    而眼下来的这个活阎王,既不是档头,也不是番子,甚至连锦衣卫都不是,他是颜四喜的堂兄,名叫颜三元。

    依仗着堂弟的势力,在东长安街上,有了几个物业,也算是小有身家。

    厂卫的兄弟们,看在颜档头的面子上,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rì子一久,这颜三元便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对老番子还有些客气,但对新来的番子们,尤其是卯颗的新番子,经常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若是惹了他,轻则骂上几句,重则还老拳加身。

    对于这种连番子都敢打的人,东长安街的百姓自然是喜闻乐见,纷纷称其为活阎王。

    恶人丁对付普通百姓很有一手,但对于颜三元,却是不敢得罪的,只好来请赵信出面。

    还没走到武馆的大门口,赵信便听到了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吆喝:“他娘的,老子都来了,那小赵还不出来迎接?”

    “谁是小赵?”赵信走出大门,沉声问道。

    正在大门外骂骂咧咧的颜三元,被赵信的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到一个少年番子,便定下心来,大笑道:“小赵,听闻你这武馆开张,老哥特来恭贺,这两进的院子,若是收上百把个弟子,一月也能赚上不少,这么着吧,五两银子的孝敬,老哥这可是人情价!”

    赵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敢在长安街收孝敬,知会过东厂的冯有财、锦衣卫的李旭初没?”

    除了东厂之外,锦衣卫也有收孝敬的权力,不过双方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李旭初,便是收取东长安街孝敬的锦衣卫百户,跟冯有财一般,同样免了赵信的每月孝敬。

    投桃报李,赵信也免了对方产业在东江米巷的孝敬银子。

    花花轿子人抬人,厂卫之间虽然矛盾颇深,但这种互助互利之事,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的。

    “小冯?老哥才懒得理他,至于李百户,他算个什么玩意,敢管我东厂的闲事?”颜三元见赵信桀骜不驯,心中也起了怒火,大声道,“五两银子,这是我的规矩!你缴也得缴,不缴也得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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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拳打活阎王

    听了颜三元的话,赵信不由得笑了。

    愚蠢的人他见得多了,不过蠢到颜三元这种程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厂卫有厂卫的规矩,各地的孝敬银子,是构成厂卫规矩的一道重要保障。

    冯有财和李旭初,这是厂卫规矩下的两枚棋子,无数的番子和锦衣卫能够相安无事,各收各的孝敬银子,便是遵守这种规矩的结果。

    这颜三元若是依靠颜四喜的权势,从规矩中捞一份银子,那也无可厚非,不过他要是想破坏这种规矩,却是嫌自己活得太老了。

    “你是锦衣卫的骆都指挥使吗?”赵信看着颜三元,笑着问道。

    颜三元闻言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没回答,便听见赵信又追问道:“你是东厂的王督公吗?”

    “你是卯颗的常掌班吗?”

    “你是颜四喜档头吗?”

    一连串的追问,从赵信的嘴里涌出,末了传来一声大吼,在颜三元的耳边响起:“什么玩意儿都不是的狗东西,居然敢在你番子大爷的眼前,立什么规矩!”

    声音如同雷鸣,震得活阎王抖了三抖,嘴里呐呐道:“你……”

    赵信年纪虽然不大,但个子魁梧,加上一身的番子服,一下子就把颜三元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番子和颜三元起了内哄,这种希罕景儿,可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给老子……”颜三元被赵信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定了定神,才对身后的几个地痞无赖吼道,“给老子打!”

    看着那些跃跃yù试的家伙,赵信冷冷一笑,道:“就你带的这几个货sè?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前来祝贺的掌柜们,立即很配合地大笑起来,他们都是东江米巷的人,跟称霸长安街的颜三元,向来没有什么瓜葛,因而也不用怕活阎王。

    在东江米巷混,只要拍好赵番子的马屁,那就够了。

    恼羞成怒的活阎王一下子红了眼,看着那些大笑的掌柜,他心里明白,今rì若是不争回这口气,自己在这东长安街,也就不要再想混了!

    从腰上拔出一把老牛来,这是京师地痞无赖们的常备武器,猛地一下,就朝赵信的胸膛戳去,颜三元年纪虽大,但手段之狠,却不亚于年轻人。

    这一刀下去,若是落到实处,虽说杀不死人,但重伤那是必定的,只要找回面子,活阎王倒是不太介意杀不杀得了赵信。

    连孟贵的双刀,都能被赵信击飞,更何况是颜三元?

    一拳快如闪电,猛击在活阎王的胸口,后发而先至,从颜三元破绽百出的中路,赵信欺身而进,毫无花哨,右手握成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颜三元的身上!

    活阎王只觉得一股大力冲来,胸前的肋骨,传出一阵巨痛,双脚再也无法站稳,连退好几步后,倒翻在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人仰马翻地躺在地面。

    他带来的几个地痞无赖,见老大被人打得人事不省,齐发一声喊,朝赵信扑了过去。

    “咚咚”几拳,赵信的身影,快如奔马,拳似流星,眨眼之间,便把这几个地痞无赖打翻在地。

    四周立即传来无数的喝彩声,平rì里横行于东长安街的活阎王,被人打得人事不省,恨他入骨的街坊们,自然是相当解气。

    “好一个少年番子,果然是神勇无敌,我明rì就把家中的二小子,送进这武馆中!”

    “这活阎王平rì里横着走,如今躺着走了。”

    “他仗着东厂的势力,把咱们欺负得够惨,没曾想遇到赵大人,就成了软蛋!”

    “看来这赵大人是有真功夫的,我也把两个儿子送进武馆!”

    “跟着番子,就算学不到武艺,也不怕别人欺负,行,我也把儿子送进jīng忠武馆!”

    看着兴高采烈的街坊们,赵信拱了拱手,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的武馆,算是踩在活阎王的面子上,打响了第一炮!

    这几rì来报名学武的,必定会人头涌动!

    有些是来强身健体的,有些,就是看中了自己的番子身份,想把家中小孩送来镀层金的。

    人上一百,形形sèsè,管它这么多干嘛,来者不拒!

    这些良家子,稍加训练,至少比那些地痞无赖好用得多。

    “诸位街坊邻居,”赵信趁势大声说道,“本武馆招收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良家子,本番子不仅要教他们拳脚,也会请私塾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rì后既可以勇武报朝庭,也可凭文略举科场!”

    他的话音刚落,吴盼儿俏生生的声音,便在武馆的大门左侧响起:“来这儿报名,一年四两银子,包食宿!”

    穷文富武,一年四两银子的食宿银,那便是普通人家三成的全年开销了。

    听到这个数字,只有十几名富户上前,替自己的儿子报了名,余下的人都叹了口气,看来这jīng忠武馆,得改名叫富贵人家jīng忠武馆才行。

    维持秩序的恶人丁见没有多少人报名,便中气十足地吼道:“缴不起银子的,只要能过了老子把关的入学考,便能免去食宿银!”

    一个看上去穿着寒酸的中年人,上前问道:“入学考是何物?”

    恶人丁满脸横肉一翻,道:“赵老大说了,其一,打赢我!其二,一刻钟内,跑完整条长安街!其三,扛起三百斤的重物!任选其一,过者,免食宿银!”

    这句话他背了很多遍,直到朗朗上口,才放心地吼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十五岁以下的良家子,哪能打赢威震东江米巷的恶人丁?

    十里长安街,没有十里,也有八、九里,一刻钟跑完八、九里地,成年汉子也没多少能做到!

    至于扛起三百斤的重物,那就更加苛刻了。

    这哪里是在入学考,分明比武举考还难,这jīng忠武馆的富贵气,果然丝毫不减!

    虽然只有寥寥十余人报名,但赵信的心里依旧不慌。

    jīng忠武馆是他rì后权势的重要基石,每一个弟子,都应成为良才。

    富贵人家天生就有财富上的优势,这也是一种才能,收得越多,他能影响到的富人也就越多。

    至于平民百姓,只要能过了他的入学考,便值得下力气栽培。

    那些什么都不会,又不想缴银子,还想混进来学几招的,当他的武馆是善堂么?

    赵信平静地看着那几名地痞无赖从地上爬起来,抬着晕过去的活阎王,灰溜溜地贴着街边,一路小跑消失在街角。

    既然打了颜三元,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应付颜四喜的怒火了。

    是时候到郑千户府中去一趟了,那儿还有一个天大的麻烦,在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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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天然小妾阿宝

    门前有两棵大树的保大坊郑家,并不是什么好进的场所,门口轮值的,都是厂里的番子。

    通常只有五品以上的京官,才有资格递帖子直接进门。

    其余的官员、将校,甚至是东厂里的档头、番子们,要想在衙门外见郑千户一面,都得在门房里候着,等郑大人有闲暇时,才能进去参见。

    在东厂衙门见郑千户,与在郑府里私下相见,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华夏的官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赵信上次来郑府,还是在救了郑大小姐之后。

    此次并无要事,他是个小番子,按照规矩,也等坐门房的冷板凳。

    今rì当值的番子,是子颗的程松,跟他父亲赵煜是昔rì好友,收了他两钱银子的孝敬,便把他的名字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阿宝的俏脸,就出现在赵信的眼前。

    “你终究舍得来了?”

    阿宝的俏脸上,挂满了冰霜之s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冷冷地瞪着这个负心郎。

    天还没亮,就不告而别的恶劣行径,很难不让她恼火。

    听到这句问话,程松开始替赵信担心起来,这小丫环的心狠手辣,并不比郑大小姐逊sè,府中胆敢惹到她的家仆,都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是出来帮赵信这位世侄说点好话呢,还是袖手旁观,等这小子吃上一顿苦头?

    在程番子的内心无比纠结之时,赵信开口说话了:“我是来求见郑大人的,你若想与我商谈,得等我见过郑大人之后才行。”

    一时间,程松不由得愣住了,赵世侄这是想自寻死路么?

    就在他以为阿宝姑娘会大发雷霆之际,没曾想一向凶悍的阿宝,居然呆呆地看着赵信,美丽的大眼睛里,含着一眶热泪。

    “你欺负人!”阿宝委屈地嗔怪道,伸出小手,擦了一下眼睛,脸上再也找不到冰冷之sè,似乎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罢了,“小姐等了你整整两rì,你这个没良心的,转头就把小姐忘了!”

    “铛”的一声,程番子手中的绣chūn刀,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

    见人就打的阿宝姑娘,居然在赵世侄面前哭?

    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应该是站在这里,还是赶紧出去?

    “我这不是来了么?”无视程世伯那惊讶的目光,赵信伸出手,摸了摸阿宝的头发,低声道,“你去告诉她,见过郑千户后,我便去寻她。”

    站在一旁的程松,此时已经完全石化了,他的双眼无法接受这个冲击,赵世侄敢摸阿宝姑娘的头发,而且阿宝姑娘居然像个听话的小宝宝一般,毫不反抗!

    要知道,阿宝是郑大小姐的贴身丫环,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出嫁,都必定会带在身边的。

    也就是说,倘若郑婉容嫁人了,那么阿宝就是天然的第一小妾!

    赵世侄敢摸郑大小姐夫君的小妾!而且似乎还跟郑大小姐有点关系!

    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程番子的想象。

    他呆呆地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只恨地面没有一条裂隙,让自己这个多余的人物,赶紧钻进去。

    令他更加意外的是,听了赵信的话,阿宝居然很顺从地点了点头,道:“我去禀报小姐,你得快些来!”

    她临走之时,对程松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把今rì的事……”

    没等她说完,程松赶紧回道:“小人若是多嘴说出去,自当挖去双眼,割掉舌头,不敢劳阿宝姑娘亲自动手!”

    阿宝嘻嘻笑道:“知道就好,你小儿子有七岁了吧,若是你敢说出去,还得加上他的一条小命。”

    程松苦着脸回道:“小人明白。”

    等她离开之后,程松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赵信,只见这少年脸sè如常,没有丝毫骄横之sè。

    这位世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赵煜卧床不起之后,两家才少了往来。

    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小子居然攀上了郑千户这棵大树,不,应该是郑大小姐这只凤凰。

    要知道,王督公没有子女,把郑大小姐当亲生孙女一样的来疼。

    有了这道护身符,赵家的二小子,这下是要一飞冲天啊!

    “世叔不必担忧,”见对方看着自己,赵信微笑道,“阿宝面恶心软,程小弟又没惹着她,有我在旁照拂,不会有事的。”

    那是你不知道毒手夜叉阿宝的威名,程松腹诽道。

    也许是郑大小姐求了父亲,也许是郑千户正好无事,赵信很快就得到了郑仁泰的接见。

    郑家的宅院很大,整整五进的院子,横跨两条胡同,两旁还有几个小跨院!

    进门的时候,赵信很敏锐地注意到,郑千户在看着自己时,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而且脸sèyīn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按照东厂的规矩,赵信叩了三个响头后,才抬起头来,从怀里摸出jīng忠武馆的四成干股契书,递给郑千户。

    “小人在东长安街开了一个武馆,这是四成的份子,还有四成,分给了常大人和包大人。”

    郑千户接过契书,看也不看,就扔到地上。

    “好好的番子不作,去作什么武馆教头,”郑千户骂道,“怪不得颜四喜说你不务正业,你可对得起朝庭的栽培?”

    他话里的意思,让赵信吃了一惊,打了颜三元,档头颜四喜的报复,还真是不过夜就还回来了!

    他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回道:“这武馆取名为jīng忠,便是要秉承我东厂的宗旨,以jīng忠报国为宏愿,收良家子入内,稍加培养,便可替代那些地痞无赖,成为我东厂的帮闲!”

    jīng忠武馆的用意,他不说,过不了多久,别人也能猜出来。

    尤其是东厂,掌控天下的情报,他这点小心思,岂能瞒得住人?

    还不如直接告诉郑千户,办这个武馆,便是要培养一些良家子帮闲,来替代那十万地痞无赖!

    五百番子十万兵,东厂的名声,一是毁于东林党之类的文人之口,一是毁在这些地痞无赖之手。

    倘若真能培养出一些良家子,来代替地痞无赖,在郑千户看来,实属上上之选。

    对于赵信来说,只要郑千户不剥夺他经营武馆的权力,那么这些良家子,就算跟了别的番子,也是他的弟子,跟他的师徒名义,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听了他的话,郑千户的脸sè这才略有好转,沉吟片刻,问道:“可有良家子报名入学?”

    赵信回道:“人数不多,每年收四两食宿银,普通百姓,都承担不起,而愿意把儿子送入武馆的富户,在东城,可没多少人。”

    jīng忠武馆,类似于朝庭的国子监,按照后世的话来讲,这就是一个东厂的帮闲培训机构!

    因此郑千户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帮闲没有名头,富户们把儿子送进武馆,倘若能跟着番子,那还有些前途,若是跟不上番子,这些银子便打了水漂!

    “可加上一条,”郑千户道,“以三年为期,出馆者,皆可去东厂大堂,给历任厂主牌位上香。”

    所有的帮闲,例如梁成、孟贵、林中、王青龙等人,都会由所属的番子带着,去给厂主牌位上香,意味着正式进入东厂扎职。

    郑千户这句话,便是承认了jīng忠武馆的地位,愿意接收武馆出来的弟子。

    至少在他当权的这几年,这句话是有效的。

    赵信不由得大喜。

    “既有jīng忠报国之心,姑且饶了你不务正业的荒唐举动,”郑千户的脸sè忽然再次变冷,盯着赵信,缓缓问道,“你前rì晚间,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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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想嫁你

    该来的,始终会来,怎么躲也躲不过!

    前rì晚间的荒唐事情,赵信虽然是被迫的,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一半的责任。

    在泡子河畔明了自己的本心之后,赵信清楚,一个人,要想有所成就,既要有一定的手段,也要有自己的原则。

    有手段而无原则的,通常都不得好死;有原则而无手段的,通常也无法好活。

    对于郑仁泰这种掌握了东厂的特务头子,任何事,只要他想去查,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绝对是无法欺骗的。

    倘若郑千户逼迫他娶郑婉容,或是下毒手害了他的xìng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些事,即使是死,也得去做!

    如同他前世不顾师傅的拦阻,毅然走上擂台,去打那第九十八场拳击赛一般。

    倔强少年的眼中,露出了异常坚定的神sè。

    “前晚……”

    他正准备豁出去,向郑千户和盘托出整件事情,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娇呼:“爹爹,你怎么老也问不完话?”

    郑千户的眉头微微一皱,女儿在别院一宿未归,据别院那些奴仆所言,赵信似乎整晚都在女儿的房中,直到次rì凌晨,方才独自离去。

    赵家父子虽然对他两父女有救命之德,但赵信的身份太过低微,一个小小的番子,怎能配得上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不管女儿跟这小子之间的关系如何,都得赶紧把这株危险的幼苗,扼杀在萌芽之中!

    倘若赵信想借此鱼跃龙门,不知好歹,那就怪不得郑千户不念恩情,将这小子坑杀在东厂的大牢内!

    随着声音,郑婉容走了进来,冷着脸,一双美丽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赵信,嘴里却对郑千户嗔道:“这儿又不是你的东厂衙门,把这小子当犯人一样的审问做甚?”

    郑仁泰对这个女儿,娇宠溺爱之极,一向没有管束的手段,闻言苦笑道:“为父在跟赵世侄拉拉家常呢,看他任职之后,这两rì可曾遇到过什么难事。”

    郑婉容白了父亲一眼,道:“瞎说,前晚他被我绑了起来,打了一夜,你若不信,赵信,解下衣衫,伸出双手,让郑大人瞧瞧!”

    听了她的话,赵信和郑千户都不由得愣住了。

    郑千户是奇怪女儿怎么无缘无故,殴打赵信这个救命恩人,而且还打了整整一晚!

    而赵信则是完全惊呆了,他没有想到,郑婉容居然把那晚的荒唐事,瞒得死死的,连郑千户都不知道。

    那晚阿宝就守在两人所住的房间外,他凌晨离开时,见到三人所住的院落,空荡荡的,并没有第四个人。

    走出院落,才看到别院的一些奴仆。

    郑婉容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郑千户呢,莫非她……

    他一边思索,一边依言除下了自己的外袍,露出jīng赤的身体,还有那被“捆仙索”勒得脱了皮的手腕、脚踝。

    看见他满身的鞭痕,甚至还有一道轻微的刀伤印迹,以及胸膛上一些看不出具体形状的血印子,郑千户也不由得苦笑道:“赵世侄,我这女儿……”

    郑婉容见过了两rì,那些牙印已经消了大部份的痕迹,若是不仔细查究,决计看不出来它们的本来形状,心中便安定了许多,打断父亲的话,娇声道:“这小子不听话,我便把他绑起来打,没打死,是他的运气,赵信,你且说说看,服是不服?”

    她既然想把两人的真正关系隐瞒起来,必然有她的用意,赵信只得低头应道:“小可无状,得罪小姐,挨一顿责罚,自是应当,在下心服口服。”

    郑千户见两人一唱一和,心中虽觉得诧异,但也不愿深究,只要这小子没有攀龙附凤之心,有些事儿,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透彻。

    不过少年男女,热情似火,有些话,还是应当点到。

    “赵信,”郑千户沉吟片刻,缓缓道,“你父与我,情如兄弟,于私,我们自以叔侄相称;但你既入了东厂,便是本官的下属,这上下尊卑之道,希望你紧记于心。”

    赵信唯唯诺诺地应道:“卑职自然紧记,请千户大人放心!”

    郑千户这番话,明着是说东厂的尊卑,实际上却是提醒赵信,你不过是个番子,就不要做飞上高枝的美梦了。

    郑家的女婿,并不是一个小番子就能做的!

    向郑千户告辞之后,刚出门,郑婉容便一脚踹到赵信的腰上,嘴里骂道:“该死的东西,居然还敢告状!”

    踹得并不重,赵信愣了一下,侧过头,看见她朝院子外呶了呶嘴,心里便明白过来,连声道:“小人该死!”

    两人一路打闹,便到了郑府的一处小院之中,早就守候在此的阿宝左右看了一下,便关了院门。

    “哼,整整两rì,你死到哪儿了?”进院之后,郑婉容忽然狠狠地掐了赵信一下,低声道,“莫不成又与你那盼儿妹妹厮混去了?倘若我不去寻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也不来见我?”

    赵信期期道:“我……在下……”

    阿宝在旁嘻嘻一笑,对两人轻声说道:“老爷派了阿福在外偷听,去房中再说吧,我就守在外面。”

    入房之后,郑婉容的声音终于柔和了下来,看着赵信,道:“这两rì我都在思念你……”

    赵信苦笑道:“在下有未婚妻子……”

    郑婉容娇嗔道:“不就是那个什么吴盼儿么,昨rì我去吴家茶铺瞧过她了,长得还不如我,有什么好的?”

    赵信道:“在下与她指腹为婚,不管她好与不好,这一世,都不会再另娶他人!”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盼儿妹妹。

    吴家母女对他赵家有莫大的恩德,若是另娶他人,则连禽兽都不如了。

    郑大小姐既然去看过吴盼儿,又没有当场发飙,那么在她心里,自然也不是非嫁自己不可。

    只是她为何会与自己发生那种荒唐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娶我,难道本姑娘就一定要赖在你家里不成?”郑婉容忽然抬起腿,踹在赵信的小腹上,怒道,“你收了我的白绢,又与我做了那种事儿,居然还想着娶别的女人!”

    说完便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地抽了赵信十几鞭,一边打,一边骂赵信的薄幸负心。

    赵信没有还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她如何打骂,都不发一言。

    他心里打定主意,倘若郑大小姐真想抽出剑来,捅死自己,那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打了一会儿,郑婉容忽然扑嗤一笑,扔了皮鞭,扑到赵信的怀里,伸出一双柔荑,吊住赵二哥的脖子,轻声道:“呆子,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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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两个小孩

    少女总是易变的,如同郑婉容这般的少女,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她们的所思所想。

    赵信虽不是情场初哥,但也不是情圣,自觉还猜不出郑大小姐的心思。

    “小时候,我喜欢吃糖葫芦,一文钱一串,枣子要红得发亮,”郑婉容将脸贴在赵信的胸口,也不等他说话,便柔声道,“爷爷常带我去隆福寺买,那个瞎眼老头卖的,可好吃了。”

    听到她这句话,赵信完全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从嫁人,怎么就扯到糖葫芦上面去了?

    爷爷?

    不就是东厂督公王安吗?

    莫非她在提醒自己,娶了她,便能得到王安的提拔,从此鹏程万里,不用奋斗,就能成为大明的新权贵;若是不娶,在王督公的面前,就算是巡抚总督,也得横尸当场。

    其实要杀赵信,根本就用不着王安下令,他的顶头上司包铁,就能让赵信不明不白地死在某次任务之中。

    “有一年夏天,爷爷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郑婉容牵起他的手,低声道,“我很喜欢很喜欢它,闻到味道就想咬下去,不过当时正换牙,疼得没法吃,就拿在手里,走着走着,糖葫芦就化了,我就伤心得哭了起来,哭了一整天,后来爷爷再买给我的糖葫芦,不知道怎么着,就一点也不好吃了。”

    赵信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抽动,便苦笑道,“那是你长大了。”

    “我脾气很倔的,喜欢吃糖葫芦,我便会一直吃,吃上几年,也不会生厌,爷爷怎么骂我也不听,”郑婉容抬起头,看着赵信那俊朗的脸颊,说道,“你,就是那个化掉的糖葫芦,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但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就算我用尽手段,把你抢过来,你也终究不会真的喜欢上我。”

    郑大小姐的这句话,让赵信大为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这话还非常有道理。

    “你……”赵信yù言又止。

    “可我又不甘心,就想看见你,哪怕见上一眼也好!”郑婉容说到这儿,忽然抬起手来,清脆响亮地打了赵信一记耳光,又抓起他的手,猛咬了一口,抽泣道,“你待我不好,我就把你捆起来打,又用刀子戳你,又咬你,便是想让你记住我,就算让你笑话我,我也不管……”

    赵信心中有愧,不仅任她打骂,反而低声劝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这个死番子!”郑婉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道,“又穷又丑,既不是进士,也不是将军,若是让宫中那些势利眼知道我喜欢你,多半会在背后笑我,可我就是喜欢你,在富贵赌坊见到你之后,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赵信见她一会哭,一会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一见钟情这种事,就算是数百年之后,也不常见。

    没曾想居然让他在明朝遇见了。

    “我的夫君,应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生之中,只有我这一个妻子,”郑婉容继续说道,“除了侍女,连小妾也不许有!不然,我便学戚夫人那般,誓要将他斩杀!”

    明朝虽是一夫一妻,老年无嗣者方可娶妾,但到了万历末年,大明律早就松动不已,纳妾之风盛行。

    一夫一妻多妾,方是后院正道。

    戚继光十八岁娶妻,原配王氏不育,便娶了三房小妾,生了五子,王氏便手cāo白刃,yù杀戚少保而甘心。

    后来虽然冰释前嫌,但到了晚年,她仍然卷走了戚继光的所有积蓄,回了娘家,留下戚继光一人“家徒四壁、医药不备”,最后郁郁而终。

    此事传到京师,人人都把戚王氏称为“天下奇女子”。

    后世虽有不少女权主义者,但眼下是四百年前的大明,郑大小姐怎会有如此奇思异想?

    说到此处,郑婉容喃喃道:“这两rì,我都在想,是杀了你呢,还是把你抢过来,抑或是杀了那吴盼儿……”

    赵信惊道:“此事万万不可!”

    他明白,对于郑大小姐来说,杀个小番子,或是杀个民女,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吴家母女受到任何伤害。

    郑婉容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怒道:“我偏要去杀了她!”

    “你若是杀了她……”

    赵信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威胁到郑大小姐的手段。

    寻机杀了她?

    恐怕他还没逃出京师,便被东厂的番子们抓了起来,进了东厂之后,他才明白东厂的势力,有多么庞大。

    一个人,怎么可能跟国家机器相抗争?

    他死了不要紧,只怕他卧病在床的父亲,以及吴家母女,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我便再也不会理你……”赵信低下头,看着郑婉容,轻声说道。

    “哇”的一声,郑婉容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用脚踢赵信,嘴里骂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你知道我不忍心杀你,你就知道我想你理睬我……”

    骂了一会儿,她猛地一擦泪水,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赵信,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杀你,也不杀她,更不能轻易饶了你,既然你不乐意娶我,我自然也不乐意嫁你,还不会让你轻易地娶了她!”

    赵信愣了一下,道:“何苦呢?”

    “方才那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若是说出去,”郑婉容猛地咬了一口赵信的嘴唇,然后盯着他,沉声道,“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自尽。”

    到了此时,她的表情,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大明少女,而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郑大小姐。

    赵信摸着自己的嘴唇,从那儿传来了一阵疼痛,还隐隐有股熟悉的血腥味传来。

    郑婉容的手,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心里有如一团乱麻,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话,两只手虚按在她的背上,不知如何是好。

    “今rì我见她在武馆里跑进跑出的,替你张罗,”郑婉容侧着脸,贴紧他的胸膛,低声道,“她能帮你做的,我会做得比她更好。”

    “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

    一向沉着冷静的赵信,在郑大小姐的面前,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有千斤重量般,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那就好,明rì我会带两个小孩去武馆,”郑婉容抬起头,微笑道,“你让手下的那些帮闲们,把院子打扫干净,守在外面,不准闲杂人等进出,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也不要惊讶。”

    “两个小孩?”赵信反问道。

    武馆新开业,万事皆无头绪,既要整顿内部,又要招收弟子,哪有功夫去侍候两个小孩子?

    郑大小姐如此慎重,莫非是京师的高官显贵之后?

    可是两个小孩又能顶什么大用?

    “嗯,两个小孩。”郑大小姐狡黠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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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颜档头的报复

    jīng忠武馆开张第二rì,万里无云,仲夏的太阳,火辣辣地悬在京师的天空中。

    七个男帮佣、三个厨娘,不用一分工钱,只要提供食宿;两个护院,每月有九十文工钱,同样供给食宿;所有的训练器械,都由东江米巷的陶记木工作坊免费赞助;就连几十个练功用的石墩、石盘等杂物,东江米巷的李兴记杂货铺,也都包办妥当。

    看着兴高采烈的帮佣和厨娘,以及月薪低到令人发指程度的护院,还有欢天喜地出门而去的两个掌柜,赵信觉得后世的资本家,都没有自己那么残酷。

    “何苦给护院们工钱呢?”吴盼儿愤愤不平地瞪着赵二哥,深为后者不知茶米油盐之苦而烦忧,沉声道,“只管食宿,在京师,便有上千亡命徒,想投入你的门下!就算不用生手,恶人丁、梁成等人,也比那两个护院有用得多!”

    jīng打细算的盼儿姑娘,早就将赵二哥的名头,以及那个番子的身份,算得一干二净。

    地痞无赖们都想找个番子投靠,但番子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亡命徒们的数量是无限的,中间产生的巨大落差,从小就在市井中长大的吴盼儿,自然深知赵信对这些人的号召力。

    赵信笑道:“若是不给他们工钱,他们就真成我的门下了。”

    有了jīng忠武馆,他已经不打算再把亡命徒们当作东厂帮闲,眼下东厂最需要的,并不是人手,而是名声!

    良家子们做事,总比亡命徒们有规矩得多。

    大明帝国是一个规矩森严的帝国,懂规矩的良家子,比不懂规矩的亡命徒更好控制!

    不过此话他并不能告诉吴盼儿,因为他眼下所用的,都是梁成和恶人丁之类的亡命徒,若是将他的本意传了出去,他将失去对东江米巷的掌控力。

    “今rì又招了五名孩童,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八岁,”吴盼儿低声道,“加上昨rì所招的十六名,眼下武馆的弟子,已有二十一位,每年食宿银八十四两,估摸着能赚上四十余两银子。”

    赵信听到不会亏本,反而能赚银子的事,不由得笑道:“这些银子,我们一文不取,全部分出去,郑千户、常掌班、包档头,还有东江米巷的那些帮闲,都有武馆的份子,这事,就交予你和梁成两人商量。”

    吴盼儿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茶铺已经转盘给了他人,所得的银两,都投入了这家武馆,你若是一文不取,咱们一家四口,不都得去喝西北风?”

    尽管还没过门,吴盼儿却早就认定了自个儿是赵二哥的内当家,柴米油盐的事,自然是需要cāo心的。

    赵信看着她那双大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大笑道:“东江米巷每月都有孝敬银子进来,如何分润,你可去问梁成,他是行家里手,不过其中有二十六、七两,应归于我的名下,交给你充作家用便可。”

    一个月有二十六、七两的收入!

    听到这句话,吴盼儿的小嘴立即嘟成了圆形,天啊,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番子!

    跟番子这个职业的收入一比较,武馆眼下的收入,只有一成左右,难怪赵二哥已经瞧不上武馆的银子了,只想把这一点银子扔出去,替武馆找几座靠山。

    东厂的大佬们,无疑就是非常靠谱的那种。

    正在吴盼儿惊讶之时,梁成忽然出现在赵信的面前,低声道:“今rì一早,郑千户狠狠地训斥颜四喜一顿!”

    昨rì赵信去见郑仁泰时,便听郑千户说过,颜四喜把jīng忠武馆的事,当作“不务正业”报了上去,作为对赵信当众殴打颜三元的报复。

    因为要等着郑婉容的到来,他今rì并没有去东厂衙门点卯,甚至连东江米巷都没有去巡查,只是让那些佣仆们将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就和吴盼儿商议武馆的经营一事。

    “所为何事?”赵信沉声问道。

    “据说是咱们卯颗在福建出了事,九个番子被人沉进了大海里,随船的银子都不见了,”梁成低声道,“整整一万两银子!查了两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郑千户今rì一早便大发雷霆,将卯颗的所有档头都骂了一顿,此事归颜四喜当管,他不仅被训斥得最厉害,而且还被降为了权知档头!”

    权知,就是暂代之意。从前宋开始,所有的现有官职前,只要被加上了权知两字,便是被贬官的凶兆了。不过若是资历浅者,出任高品级的“权知”职务,那便是升官发财,得大大恭贺一番。

    颜四喜查案不力,被冠以权知,不用说,这是郑千户借题发挥,对颜档头略施小惩。

    颜档头本来就是王安一系的人马,若是真想严厉处罚他,两个月都没破案,早就不知道掉过多少次脑袋了。

    赵信也是郑千户的人,颜档头对同系兄弟暗中谋算,这便是犯了东厂的大忌之一,不义!

    忠孝不分家,忠义也不分家。

    东厂虽然独取一个“忠”字,作为全体番子的行事准则,但在不违背忠字的大前提下,孝道和义气,也是番子们非常看重的东西。

    赵信照料卧病在床的父亲,这便是符合了一个“孝”字,让郑千户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对他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在东厂的规矩中,忠字排第一,孝字第二,义字自然就在第三。

    这也符合明朝的民间观念,从《水浒传》中就可以看出,无法无天,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但无情无义呢,则是自绝于大明社会的行径了。

    因此,无法无天的东厂番子们,只要对皇帝忠诚,对长辈孝敬,对兄弟们讲义气,他便是一个皇帝眼中的好臣子、大佬们眼中的好下属、番子们眼中的好兄弟。

    至于朝野上下的观感,以及孔圣人的“仁”字,番子们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这天下,皇帝最大,文官们算个鸟!

    “令东江米巷的兄弟们,全力以赴,替颜档头查案,”听了梁成的话,赵信沉声道,“若是能帮上忙,也算是替咱们卯颗挣回一些面子。”

    郑千户替赵信出了头,若是赵信还对颜四喜穷追不舍,便是不知趣了。

    相反,倘若赵二哥以德报怨,主动帮颜档头查案,不仅能得到东厂兄弟们的欣赏,也能让手下的帮闲们信服。

    有情有义的老大,才是值得跟随的老大!

    梁成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不过赵信不追究,并不意味着事情的完结。

    颜档头的报复,并没有完!

    “颜三元今rì寻了五名武师,都是闻名京师的人物,”梁成叹了口气,道,“一收到这个消息,我便赶来告知大人,恐怕须臾之间,这些武师便会上门挑馆!”

    梁成先说颜四喜被处罚之事,再说颜三元请武师,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赵信。

    颜四喜既然不能利用自己的权力公开报复赵信,而赵信也不是他的直接下属,那么请人来坏了赵二哥的名头,也不失为上上之策。

    赵信微笑道:“若是他们前来挑馆,那还真是太好了!”

    既然颜四喜想表现他的无情无义,那么赵二哥也不介意展露一下自己的以德报怨!

    两人一对比,相信所有的东厂番子与帮闲们,都能得出自己的结论,公义自然站在赵二哥这边。

    至于那五名武师,对于赵信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很难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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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人胆与狗胆

    未时刚过,太阳便挂到了西边的天空。

    颜三元找来的那五名武师,果然比郑大小姐要来得早些。

    当赵信正在指导几名拳馆弟子基本动作之时,从武馆的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喝:“西城金城坊卫家武馆卫长空,前来jīng忠武馆,yù与赵教头切磋一二!”

    “鸣玉坊曹伯安、金台坊苏乐、仁寿坊易北、宣北坊陈松,一并前来领教!”

    好家伙,除了城东诸坊,西、北、南三面最出名的武师,都被颜三元请了来。

    铁拳无敌卫长空,不仅是卫家武馆的大当家,也是五军营中效义营的拳脚师傅,有十万禁军教头之称,名声冠京师!

    小刀侯曹伯安,手中双刀,有神鬼莫测之能,曾任神机营的刀术教头。

    苏乐、易北和陈松,皆是京师赫赫有名的高手!

    听到喊声,jīng忠武馆周围的行人都聚了过来,赵信也令弟子们散开,走出武馆大门,站在台阶之上。

    见到赵番子孤身站在门口,左邻右舍们都替这少年担足了心。

    跟其余的番子比起来,平rì行事极其温和的赵信,确实是位好邻居,大伙儿都不希望他被这几位武师打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开武馆的,靠的就是一个名声,若是名头毁了,那这武馆也就开不下去了。

    不过来踢馆的这五人,名声实在是太显赫了,随便拿一个出来,似乎也能轻松地干掉少年番子。

    他们可不是颜三元和那些地痞无赖,而是真正的高手!

    “苏乐一拳打断过一根木桩!”一个围观的中年男子低声道,“这事,是在下亲眼所见!”

    站在他身边的老头鄙夷地说道:“木桩是死的,人是活的,打根木桩算个鸟本事?五年前,卫教头在广渠门外,一拳打死过一匹疯马的事,京师谁人不知?”

    “那小刀侯曹伯安也不是好惹的,”中年男子似乎想替自己挣回几分面子,立即又说了一个消息出来,“一刀劈过,能将蜡烛剖为两半,而烛火不灭!”

    老头低声笑道:“这种江湖谣传,你也信?崇文门那摆摊算命的陈瞎子,不找你去当托儿,真是他的损失!”

    在两人的交谈中,赵信已经站到了五位武师的身前,微风吹起,他的脸朝着太阳,似乎也在发光。

    在没有打人、没有练拳、也没有穿番子服的时候,赵番子看上去还是挺像一个街头少年的,这是街坊们的一致印象。

    就算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了,他也会扶着吓得脸sè发白的对方,笑道:“没事吧?”

    不过紧跟着他出来的梁成和恶人丁,可就不是什么善茬了。

    “该缴孝敬银子了。”梁成的话不多,但是句句不离银子,对于银子以外的事情,梁帮闲是完全不感兴趣的。

    “老子一脚踢爆你的脑袋!”这是恶人丁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现在的恶人丁,就很想踢爆对面五个人的脑袋,他的大小眼,正狠狠地瞪着卫长空,一双拳头紧紧地握着,嘴里骂道:“老卫,你真不是个东西!平rì里跟咱们称兄道弟的,他娘的,一见颜档头势力大些,便投了过去,不讲义气!什么狗屁铁拳无敌,老子看,应当叫脸厚无敌才对!”

    赵信微微一笑,恶人丁若是不骂脏话,那才叫奇怪了。

    丁小灿坏事做尽,不过有一件事是绝不会做的。

    “做人要讲义气,就算是死,也要义气到底!倘若不听老大的话,下了地府,见了阎罗王,也得受剥皮之刑!”这是恶人丁经常拿来训斥手下兄弟们的话。

    因此就算是明知打不过对面这五人,丁小灿也不甘示弱,就算死,也得帮老大把场面撑起来!

    烂命一条、听话、讲义气,有这三个优点的恶人丁,能成为历任东江米巷坐记番子的心腹,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听了他的话,卫长空并没有发火,而是对赵信笑道:“赵教头,这儿没有番子,也没有禁军教头,只有六位习武之人,相互间切磋一下,似乎并无不妥吧?”

    他们上门踢馆,若是赵信龟缩不出,或是高挂免战牌,那便是认了怂,从此颜面尽失,比真正输在他们手里,还要狼狈不堪!

    这五人都正值当打之年,因此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也许会输在少年番子的手里。

    “你们是一齐上呢?”赵信并没有搭他的话茬,微微一笑,道,“还是车轮战?”

    要打就打,这么多废话干嘛?

    既然是习武之人,不在拳脚上分输赢,难道要学文人们吟诗作对么?

    卫长空等人都不禁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齐上?

    赵番子以为他是什么人?居然敢以一敌五!

    “笑个球!”恶人丁在旁吼了一句,“赵老大问你们话,没有胆子的话,就赶紧滚蛋!”

    他痛恨这五个家伙,因为他是个讲义气的恶人,恨不讲义气的恶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他们不是没有胆子,”赵二哥悠然地说道,“俗话说狗胆包天,他们只是没有人胆罢了。”

    他和恶人丁一唱一和,一明一暗,一有意一无意,竟将卫长空等人都骂了进去。

    卫长空虽然号称十万禁军教头,但在东厂番子的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人物。

    相反,颜档头稍微露了一下提携的意思,卫教头便毅然决然地投了过去,顺带还叫上了四个小兄弟,帮颜档头教训一下那个不知所谓的赵番子。

    东厂的权势和威风,京师的百姓们,是最清楚的。

    能有一个东厂档头作靠山,就算是十万禁军教头,也是心动不已的。

    而且卫教头的拳头也相当硬朗。

    京师所有习武高手都承认,卫教头的拳头,如果排第二的话,整个京师,就找不出来第一!

    一拳打死一匹疯狂的奔马,已经成为了京师的一个传说。

    作为一个传说级的人物,卫教头自然有值得骄傲的本钱!

    有颜档头撑腰,对面这个番子,又算得了什么?

    “那小子没什么来历,锦衣卫世家子出身,只是跟包铁那家伙走得近一点,才得以成为番子,”活阎王颜三元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在王督公面前,老包哪比得上我家兄弟?”

    因此在卫教头眼里,那个满脸倔强的少年,不过是一块踏脚石罢了!

    打败他,替颜档头挽回名声,那么他卫教头,说不定也能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番子!

    “你若打败了他,”颜三元许诺道,“我家兄弟便提携你进东厂!你也是军卫良家子出身,有资格做番子!”

    十万禁军教头?

    呸,就算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照样有雪夜上梁山?

    跟番子相比,禁军教头完全不值一提。

    在郑千户的抬举下,轻易就当上了番子的赵信,并不清楚,他这个番子的身份,在大明帝国的平民百姓眼中,是多么的让人羡慕忌妒恨!

    “没有人胆?”在赵信的话声中,卫长空怒极而笑,“那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人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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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文打武打

    卫长空的拳头,如同铁铸一般,骨节突出。

    他的人,比他的拳头还要硬朗些,瘦削、修长、锋利!

    不过第一个出手的,却不是他,而是早就跃跃yù试的金台坊苏乐。

    一拳打断过一根木桩的苏教头,彪悍勇猛,锐不可挡,而且他很想借着这个少年番子的脸面,把自己的声望再上一层。

    至少,在江湖中留下一个“一拳击倒东厂番子”的传说,这可比卫长空那个“一拳击毙疯马”的事儿,威风多了!

    一百匹疯马,也比不上一个东厂番子!

    至于赵二哥的武艺高低、拳头软硬,他根本就不在乎。

    但是苏乐的拳头并没有挨着赵信的身,轻轻一避,赵二哥便躲过了苏乐那凶猛凌厉的一拳!

    相对于后世那些黑拳高手而言,苏教头的力量虽然不差,但浑身都是破绽。

    一个长年累月都在打磨自己身体的拳手,力量和速度都不会差,但苏乐从来没有在生死之间挣扎过,实战方面自然弱了许多。

    大明帝国有《大明律》,当街打死人,那是要被秋后处斩的!

    苏乐没有打死赵信的心思,他想的,只是一拳击倒,因此力量和速度都够了,但角度和气势,却差了许多。

    避过苏乐的拳头之后,赵信笑道:“真的要打架?那是文打,还是武打?”

    苏乐见自己的拳头被对方躲过,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何为文打?何为武打?”

    赵信微笑道:“武打,便是如同两条疯狗般,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像你这么有身份的人,莫不成想当疯狗?”

    苏乐道:“文打呢?”

    赵信道:“我说出来,你肯答应么?”

    苏乐仰起头,哈哈大笑道:“自然答应!金台坊谁人不知我苏乐一言九……”

    他的“鼎”字还没说完,肚子上便挨了赵信狠狠的一拳!

    赵信笑道:“文打,便是我先打你一拳,你再打我一拳……”

    他这一拳,来势如闪电,苏乐还在仰头大笑,完全没有料到赵番子如此无耻,竟然偷下杀手,如何能够躲过?

    苏教头的肚子,可没有他的拳头那么硬。

    每个人的肚子,都是最弱的部位之一,赵信的拳头,似乎比铁榔头还硬,将苏乐打得弯下了腰,满嘴都是苦水,眼泪、鼻涕,甚至连尿液,都被打了出来!

    卫长空见状大怒,高声道:“你怎能如此无耻?”

    赵信微笑道:“苏教头一言九鼎,他亲口应承过,只要我说出来,他便答应,这不,我先打他一拳,尔后便换他打我了,如此正大光明,岂有无耻之理?”

    围观的街坊们听了他的话,都爆发出一阵轰笑。

    “正是如此,我们都听到了,苏教头亲口应承的!”恶人丁在旁吼道,“老卫,你耳朵又没聋,怎能装作没听到?”

    梁成也笑道:“苏教头怎地还不起身?赵大人还等着他那一拳呢。”

    看着被打得尿液失禁、全身卷作一团、倒在地上的苏乐,卫长空咬紧自己的牙齿,沉声道:“好一个赵番子!”

    “我来文打!”仁寿坊的易北站了出来,冷冷地说道,“还是你打我一拳,我再打你一拳。”

    街坊们不由得愣住了,赵番子明明是挖了个坑,让苏乐跳进去,这易教头莫非是个傻子?

    “文斗的话,是不是你先打我一拳?”赵信笑道,“因先前我已打了苏乐一拳……”

    “正是如此!”易北猛地一拳击出,同样快如闪电,直指赵信的小腹。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易教头这一拳,比方才苏乐那拳还要狠,比赵信那拳还要快,角度、力量、速度、气势,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就算以赵信的眼光来看,易北的这一拳,比起那些一般的黑拳高手,也丝毫不差。

    可惜,易教头面对的,是昔rì的地下王者,鲨鱼赵信!

    “咚”的一声闷响,比易北的拳头更快的,是赵信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易教头的腰眼上!

    跟小腹一样,这也是人身最柔弱的部位。

    而易北的指关节,此时离赵信的小腹,还有两寸左右的距离!

    就是这短短的两寸,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时,易教头的肋骨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

    赵信的拳头实在不轻,易北已经听到了轻微的骨裂声,从胸腹处传来。

    无论是谁,被赵二哥连续打在腰眼和肋骨上,都不可能再站直身体。

    因此易教头很自然地躺倒在地,满脸通红,过了半晌,才“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

    好快的拳头、好狠的角度、好猛的力道!

    卫长空的眼角,已经有些抽搐了。

    如果说赵信打倒苏乐是耍诈的话,那么击倒易北,就是真正的实力了!

    先用言语挑衅,然后再展现自己的实力,一举击倒两个闻名京师的武师,看来这赵番子年纪虽小,心思却非常深沉啊。

    卫长空忽然觉得自己上门踢馆,似乎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莫不成,上了颜家兄弟的恶当?

    但是他眼下已骑虎难下,若是不出手就认输,他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那就由在下来领教赵教头的高招吧。”卫长空拱了拱手,决定自己亲自上阵。

    “不用比了,”赵信笑道,“卫教头勇武之名,冠绝京师,在下甘愿认输。”

    “认输!”恶人丁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喊道,“老大,不能认输,老卫长年花天酒地,功夫早就没了大半!”

    “人又不是狗,非要比个名种出来,”赵信笑道,“我已经打倒了两人,出了一口恶气,他喜欢赢,我就让他赢,有何不可?”

    赵番子嘴里虽说认输,却是把卫长空等三人都骂作了“比名种”的狗,再加上先前的“没有人胆,只有包天的狗胆”。

    这哪里在认输,分明还是在挑衅。

    围观的街坊们又发出了一阵轰笑声。

    卫长空咬了咬牙,道:“多说无益,赵教头,请赐教!”

    话音刚落,他的拳头,已如闪电般,朝赵信打了过去。

    一拳能够打死一匹疯马,卫教头的拳势,本就以威猛雄浑见长,若是讲究招式的变化,反而落了下乘。

    因此他只要一拳击出,通常都是实招,正合拳法“唯快不破”的至理!

    看见这石破天惊、毫不花哨的一拳,赵信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sè,穿越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不逊于后世顶级拳手的一拳!

    就一个字,快!

    若是换作他前世的巅峰状态,这一拳倒也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这三年来,他的拳术只是小成,比起卫教头这一拳,高明不到什么地方去。

    他的拳术,同样是一个字,快!

    两快相对,谁能笑到最后?

    围观的街坊们,都瞪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张开了嘴,一动不动地看着卫长空的那记拳头。

    在人群的左侧,不知从何时起,便停了一辆马车。

    从车里传出一个孩童的声音:“杀了他!”

    声音虽然稚嫩,却充满了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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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两败俱伤

    倘若是鼎盛时期的卫长空,一拳击出,就算是块铁板,也要被砸出一个印子!

    可惜他不仅有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还有七名温婉娇媚的小妾,在西城各坊,他还有着若干的相好。

    rì积月累的闺房之乐、偷情之欢,让这个铁打的汉子,早就没有了当年一拳击毙疯马的那种凌厉气势。

    他的拳势很快,看在普通人的眼里,气势惊人,但是瞧在赵信这种内行眼中,却知道卫教头还留了几分力气。

    实力的衰退,再加上没有杀意,在卫长空的拳头击出之时,赵信便估摸出,自己全力以赴的话,至少有六成以上的胜算!

    毫不避让,同样是一拳猛地挥出。

    左勾拳!

    赵信前世最擅长、最有力、也最凶猛的拳术!

    身体稍向左下转,左腿微屈,中心下沉,左臂弯曲如钩,左脚用力蹬地,挺身向右转体,左拳由下至上,直击卫长空的下颌!

    “咚!”

    一声闷响,卫长空的拳头猛地击在赵信的右肩!

    “咯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从卫长空的下颌处传来!

    两人的拳头,竟然不分先后,同时击在对方的身体上。

    两人的身形,微微错开,赵信在右,卫长空在左!

    鲜血飞出,卫长空甩了一下脑袋,嘴里吐出几颗被打掉的牙齿,毫不退让,又是狠狠的一拳!

    这一次,他没有再保留任何的力气,击出的目标,同样是赵信的右肩!

    他知道,那儿同样被自己打出了骨裂!

    对于自己的拳头,卫长空有着绝对的信心,在有一妻七妾无数相好之前,他的拳头,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

    从右肩传来了一阵巨烈的疼痛,不过赵信最有力的,却是左手!

    两人一交上手,围观的街坊们就有福了,只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传来,鲜血横飞。

    大伙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恶斗,以一双拳头威震京师的卫长空,居然跟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番子,打成了平手!

    卫长空的下颌碎了,牙齿掉了,脸上、身上,都是青紫sè的伤痕,不过他整个人仍然锋利得如同一把开刃的长剑。

    赵信同样的狼狈不堪,右手以不正常的角度虚垂着,明显是骨折了,身上和脸上,同样有青紫sè的伤痕。

    在很短的时间内,卫长空就打了他十七拳,拳拳到肉!

    “那个中年人要输!”从马车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有些稚嫩,却显得非常阳光,跟先前那个孩童的声音完全不同。

    “这个死小子,跟人拼什么命啊,真是个笨蛋!”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出,“小五,不要再把那个布偶的头揪掉了!不然我不买给你玩了!”

    那个充满了戾气的孩童恶狠狠地回道:“不买就不买,臭丫头,我要把你养的小鱼全部倒掉!”

    “五弟,要听容姐姐的话,她是为你好,”是刚才那个阳光小少年的声音,“不要跟着客rǔ媪学那些骂人的话!”

    “就不听!”戾气孩童回了一句,但语气明显好转,像个小孩,而不是一个恶狠狠的小霸王了。

    “容姐姐,五弟还小,不懂事,客rǔ媪也是个好人,只是嘴上凶了点,你多担待着些。”阳光小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说那个中年人要输?”少女似乎对小五冒犯她的事情并不以为意,反而很紧张那个被打得似乎骨折了的少年番子。

    “那个中年人打了那个小番子十七下,”马车的窗帘被放下,阳光小少年笑道,“而那个小番子呢,则打了那个中年人二十四下!就这么打下去,输的必定是那个中年人。”

    “他们打得这么快,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少女惊讶地问道。

    阳光小少年回道:“容姐姐,你又不是不知,无论何物,只要让我瞧上一眼,我便能知道如何把它仿造出来,这两人的拳脚又不是很快,自然也难不倒我。”

    少女笑道:“嗯,咱们家由校最聪慧了,小五,你怎地又揪掉了一个布偶的脑袋!”

    “由得他吧,还有十来个布偶呢,”阳光小少年道,“容姐姐是关心则乱,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番子,可是容姐姐喜欢的那人?”

    少女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马车外传来一阵欢呼,她连忙又掀起被阳光小少年放下的窗帘,只见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喝彩。

    再看赵信和卫长空,只见两人如同两个小地痞无赖一般,在地上滚作了一团,互相殴以老拳,哪里还有京师第一拳手和东厂番子的风采?

    看着高高在上的东厂番子,以及一拳打死疯马的十万禁军教头,如同泼妇一般厮打,才是围观人群爆发出欢呼的缘由。

    少女不禁一阵气苦,推开马车门,对候在一旁的一名太监喊道:“拿脚凳过来,我要下车!”

    马车的四周,不仅有身着青袍的高品太监,还有数十名锦衣卫,以及十几名东厂番子,令围观的百姓都避得远远的,唯恐惹了这群恶人。

    有太监、锦衣卫和番子的队伍,必定是来自宫中大内,自然无人敢惹。

    不过马车的到来也没引起轰动,毕竟这是大明京师的长安街,随便扔下一根晾衣杆,也能打到一个五品官员!

    忽然,“咚、咚”两声闷响,赵信和卫长空忽然分开,一个滚到了几步之外,另一个“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吐出鲜血的,居然是卫长空!

    只见他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撑着地面,身体摇摇yù坠,曹伯安和陈松连忙大步向前,将他扶着。

    恶人丁和梁成也跑了过来,将赵信扶了起来,只见他左脸肿起了高高的一块,脸上却带着笑容。

    究竟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番子赢了,还是成名多年的十万禁军教头赢了?

    卫长空喘着粗气,靠在曹伯安的身上,大笑道:“好,好!我……”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我字刚一说完,便又喷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曹伯安探了一下卫长空的鼻息,见他出气虽然急促,但没有xìng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将卫长空交给陈松,站起身来,高声道:“赵教头,曹某前来领教你的高招!”

    赵信微微一笑,左眼被肿起来的脸挤成了一条缝,看上去非常诡异:“好一个小刀侯,没人教过你,无耻两个字,如何书写么?”

    曹伯安嘿嘿一笑,道:“赵教头应下了咱们五人的邀约,才切磋了三位教头,怎能半途而废呢?”

    恶人丁瞪着曹伯安,一字一句地道:“曹伯安,你要有种,就跟我单挑!”

    曹伯安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还不配我出手。”

    “姓曹的,你若敢动他半根汗毛,我就杀你全家!”

    从曹伯安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曹教头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之上,走下来一个美貌之极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美女都来救赵信了,兄弟们的票票呢?来救一下小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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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你办事,我放心

    曹伯安人称小刀侯,曾任神机营的刀术教头,在鸣玉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莫说是普通女子了,就是有品级的官员,见到他,也得拱拱手,称上一声“曹教头”。

    如今被这美貌少女威胁,要“杀他全家”,不由得一愣,然后看着那少女手中的长剑,哈哈大笑道:“哪儿来的……”

    他话还没说完,脸sè便立即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瞪成了圆形,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那个跟在少女的身后,从马车中掀帘而出的少年,将后面那句话,彻底吞了回去!

    这个少年长得非常俊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圆的脸蛋,高高的鼻梁,一双又长又细的眼睛中,尽是浓浓的笑意。

    倘若他不是长得瘦削了些,头发卷曲了些,还有那双耳朵又往前扑了些,整个人完全挑不出任何缺点。

    不过在京师百姓的眼里,那双朝前扑的耳朵,可是招财招福的象征。

    这个少年的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容,看见的人,都如沐chūn风,但曹伯安却觉得如坠冰窖!

    他认识这个少年!

    他的嫡亲表哥王进忠,便是这个少年的随身侍候太监,与负责这个少年膳食的李进忠,并称为皇长孙身旁的“双进忠”。

    逢年过节,曹教头都会进宫送礼,经常会远远地看见这个少年。

    那辆豪华的马车、车旁的青袍太监、簇拥在四周的番子和锦衣卫们,也都表明了这个少年的身份:万历天子的长孙、太子的长子,朱由校!

    天啊!

    该死的颜三元和颜四喜,竟然说赵信只有包铁一个关系,早知道那小番子能跟皇长孙扯上关系,打死曹教头,他也不会来趟这浑水!

    曹伯安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哪一刻,如同眼下这般悲惨,他的两条腿有些软,身体也摇摇yù坠,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

    知者有畏,无知者,却是无畏的!

    宣北坊的陈松,可没有一个在皇长孙身边当长随的太监表哥,对那个口出狂言的美貌少女反唇相讥道:“光天化rì之下,杀人全家,就不惧王法么?”

    他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曹伯安的神sè,说完之后,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回头一瞧,只见小刀侯满头大汗,身形摇摇yù坠!

    难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围观众爆发出一阵欢呼。

    耳畔风声响起,似乎是有人挥剑劈了过来,陈教头也不含糊,劈开剑锋,转身就是一拳打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

    陈教头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身上,腾云驾雾一般,他的身体朝前飞去,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住。

    吐出一口鲜血,陈松回头一望,只见从背后袭击自己的,居然是曹伯安!

    “大胆贼子!”小刀侯腿也不抖了,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一下,拳头还摆在空中,大声吼道,“光天化rì之下,竟敢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那美貌少女提着长剑,劈了个空,呆呆地望着忽然反水、满面正气的曹伯安,一时也不知对方唱的是哪出戏,抢先行凶砍人的,似乎应该是她才对。

    “这位姑娘,”曹伯安大步向前,一脚踏在陈松的胸膛上,沉声道,“此人丧心病狂、嗜杀成xìng,还望姑娘告知顺天府衙,将其收监看管!”

    陈松不由得羞愤交加,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瞪着曹伯安,大声吼道:“姓曹的,你他娘……”

    曹伯安微微一笑,脚下稍一用力,只听得咯嚓一声,从陈松的胸膛,传来了骨头碎开的声音。

    陈教头疼痛难当,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刀侯,就连赵信,也被惊呆了。

    五名前来挑战的武师,被赵信打倒三人,剩下的两人,居然闹起了内哄!

    围观众们的热情被点燃了,今天这场戏,还真是没有白看!

    那美貌少女正是郑婉容,见曹伯安临阵投靠,愣了一下后,收剑入鞘,沉声问道:“你认得我?”

    “容姐姐,他不是认得你,”朱由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是认出我了。”

    “见过……”

    还没等曹伯安说完,朱由校便挥手阻止了他,问道:“你是王伴伴的表弟吧?”

    曹伯安赶紧低声道:“小人正是。”

    他虽然很想跪下去,但他明白,皇长孙并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只好把腰弯得要多低就有多低。

    小刀侯的个子比朱由校要高两、三个头,这一弯下来,竟然比皇长孙还要矮上几分。

    “将这四个人抬到医馆去,”朱由校指着卫长空等人,对身后的太监和厂卫们说道,“再去请两名御医来,替那位小番子疗伤。”

    “怎么不杀了他们?”从朱由校的身后,走出一个五、六岁大的幼童,左手拿着一个布偶,右手正在使劲地揪着布偶的头,不一会儿,便露出白sè的内衬。

    这幼童的声音充满了戾气,脸扭曲成了一团。

    赵信闻声望去,只见这幼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但瘦骨伶仃,特别是那双长得比常人都要细长的眼睛,除了闪动着聪慧的光芒外,还带着残忍的神sè。

    “嗤”的一声轻响,幼童手中的布偶,又被扯断了头!

    一个左手拿着无头的布偶、右手拿着布偶人头的幼童,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无比的诡异!

    “他们罪不至死,”朱由校伸出手,摸了摸那个幼童的头顶,眼神里都是怜爱,温和地说道,“不过是受人挑拨,上门闹事罢了。”

    安慰完弟弟,他又回过头来,望着曹伯安,轻声道:“说说,是谁请你们来的?”

    “东厂卯颗档头颜四喜,”死道友,不死贫道,曹伯安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卖了自己的同党,“还有他哥哥颜三元。”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对身后的一个青袍太监说道:“李伴伴……”

    他忽然停住了口,笑道:“你复姓之后,我老是记不住,越是熟悉的人,越容易叫错,魏伴伴,你去跟那颜档头说一声,这武馆,rì后便是我的学武之所。”

    那魏伴伴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又高又胖,面目慈祥,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让人感觉相当亲切。

    只听得魏伴伴回道:“老奴省得,那颜档头与我有数面之缘,必定不教小祖宗失望。”

    赵信见他言语温和、举止有礼,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没有锋芒,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

    就连他笑起来的样子,似乎也是没心没肺,让人根本就不会提防他。

    “你办事,”朱由校点头道,“我放心!”

    等那魏伴伴去了之后,他这才走到赵信的面前,笑着问道:“你便是赵信?”

    赵信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示意恶人丁和梁成把自己扶起来,给面前这位少年行了个礼,这才回道:“小人正是。”

    郑婉容瞪了他一眼,对恶人丁吩咐道:“还见什么礼啊,赶紧将他扶进馆中,等御医过来医治。”

    说完这话,她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因为她看见了闻讯赶来的吴盼儿,正俏生生地站在武馆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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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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