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来亲戚了
这是怎么了?兰姑还没来得及责备念福没看好马,就见自家大少爷跳下车,拿树枝从那草丛里挑起一条死蛇,又惊又喜,“哈,原来紫霄还会打猎!”
我点头,我骄傲!
只可惜紫霄君美好的小心情很快被兰姑的尖叫打断,“少爷!快扔了它,有毒,有毒!”
念福本就给颠得两个蚊香眼,再加上兰姑这一通乱叫,吵得脑子更晕了,愣是直等欧阳康把死蛇挑到她面前时,还傻乎乎的说,“这绳子好粗啊。”
欧阳大少哈哈大笑,兴致勃勃把那条死蛇挂在车后,“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
“少爷,好好的吃它作甚么?快扔了!”一想到有条死蛇在自己身后,兰姑就是躲在车里也浑身瘆得慌。
可欧阳康舍不得,“吴先生可说,蛇可是大补之物,好吃着呢。”
“可真不能放车后,得赶紧收起来,否则会招同类报复的。”终于回过神来的念福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恐怖故事了,而且野外生存指南里也说过,一定要及时处理好这些动物尸体,否则血腥味很容易招来食肉动物的追踪。
听她这么一说,兰姑更嚷着要他们赶紧扔了。可扔肯定是不行的,太浪费了。最后折衷了一下,从车里找了个麻布口袋,把死蛇装了进去,然后由念福拿着坐进去,兰姑坐到外头车辕上,这才安心。
至于欧阳康,倒是因祸得福。因为对紫霄的赞美,也可能是不懈的投喂终于起到了效果。紫霄君终于肯驮他了。这可把欧阳大少喜得不轻,又狠狠在马背上吹捧了紫霄一顿。紫霄也似听懂了一般。越发的趾高气昂,还很给面子的驮着他往前跑了一圈。
念福只觉好笑,“原来大师兄还喜欢人拍马屁。”
不料欧阳康耳尖,听到便要追问。
于是念福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从前有几个师兄弟一起出远门,大师兄最爱探路,打探消息,三师弟勤勤恳恳,挑着行李。”
欧阳康不明就里。一一对号入座,“那大师兄就是紫霄,三师弟就是小白龙?对了,二师兄呢?”
念福睨他一眼,“二师兄就负责欺负欺负大师兄,再欺负欺负三师弟呗。”
“那这个二师兄倒是好差使。”欧阳康忽地会过意来,怒了,“你在说我?”
骑过小白龙,又骑过紫霄的可不就是他么?念福放声大笑。想着如果欧阳大少去演猪师兄,该是多么适合。又挑食,又不干活,整个队伍就他最轻省了!就是样貌长得逆天了点。这小样儿估计去月宫,嫦娥姐姐不用勾引,也要思凡了。
欧阳大少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一个人在那儿乐呵什么。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懒得打听了。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取笑又惹恼了一个人。兰姑很想回车里跟念福好生谈谈心,可一想到车中之物。又胆怯了。算了,等弄了那东西再说!
走到午时,寻个合适地方,开始生火做饭了。
不过念福是良民,不杀生,也不残害野生动物,括弧,含尸体。至于兰姑,不用想,早吓得躲八丈远了。欧阳大少是君子,君子远疱厨。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靠最老实最好说话的墨云去落实。
闭着眼睛斩了蛇头,剥了蛇皮,再把蛇肚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去了。剩下的蛇肉洗净切段,拿去炖了一锅汤。
至于蛇胆,谁也不敢生吞,只能跟那些蛇杂碎一起挖坑深埋,又让大师兄过去使劲踩了几脚,才算安心。
不过那蛇汤倒是天然无污染得很,只是放了点姜和盐,居然鲜美无比。然后配两样小菜,也算顿不错的饭了。
只是兰姑死活不肯碰那个汤,还要坐得离那个锅远远的,生怕那蛇肉突然会跳出来咬人一样。念福其实很想开个玩笑,吓她一回,可到底是厚道的没采取有效行动。
或许是她这一念之仁吧,没一会儿,念福就得好报了。
吃完饭准备上路,念福晒在太阳底下,只觉浑身懒洋洋的无比舒服,可她刚从小木桩子上站起来,兰姑就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念福吓一跳,难道又有蛇来了?
可兰姑很快就红着脸快步跑到她跟前,指着她的衣裳下摆,低低的道,“你快回车里换换吧!”
换什么呀?念福疑惑着把衣裳下摆撩了起来,顿时无语。
一团铜钱大小的殷红血迹明显的彰显着,她来亲戚了!
尼玛这个身体居然在这时候进入青春期了,想着这些天自己又贪吃又犯懒,还有小胸部鼓涨涨的各种不对劲,念福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可出门时,蕙娘想了无数东西要给女儿带上,却偏偏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样。怎么办?
“上车来,你用我的吧。”兰姑虽然尊卑观念强了些,但心地不坏。尤其遇到女孩子的第一次,她还挺心疼念福的。
把自己一条缝得很是精细的月经带中间夹好棉纸给念福用了不说,还特意又给她冲了碗红糖水,“荒郊野地的,咱们还要赶路,你快喝了暖暖肚子,下午就别出来了。”
“谢谢。”念福红着脸把衣裳换了,红糖水喝了,跟鹌鹑似的老实蹲车里不动了。暗自庆幸,欧阳康和墨云刚才都去树丛后方便了,要是给他们瞧见,那就更丢脸了。
不远处,一人多高的草丛后头,墨云不解的问,“大少爷,我们现在能过去了么?”
“差不多了。”欧阳康略有几分不自在的转头瞟墨云一眼,“一会儿不许说咱们躲这儿的事。”
为什么呀?墨云很糊涂。少爷推他躲这儿又没看到什么,可为什么不能说?不过墨云不是多事的人,少爷这么说,那就这么听着呗。
清咳两声,欧阳康带着他慢吞吞的走出来了。本来他午后总有午休的习惯,今日也主动免了,“日头好,我就骑着紫霄走走吧。”
听他这么说,念福在车里也松了口气。少女初潮,又是第一天,她还真怕自己会侧漏。狭小的车厢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避开人好生躺一会儿,身上也能舒服些。
这一觉,就晃晃悠悠睡到日落西山了,因进了山,连客栈也寻不到,只能寻个村子到老乡家里投宿。
晚饭兰姑就没让念福烧了,只给了几个钱,在老乡家里胡乱凑合了一顿。欧阳康这个平素最挑嘴的人也没吭声,只墨云不解,“沐姐儿,你怎么不烧饭了?”
“多嘴!”欧阳康顿时瞪了他一眼,“赶一天的路大家不累么?老乡家的菜烧得也很好吃!”
墨云更糊涂了,看着自家少爷只顾扒饭,筷子根本不往那些又咸又厚的咸鱼腊肉和煮得象糊糊里的菜里伸,心里纳闷,这样也叫好吃?
不过少爷不吃,他能吃么?才犹豫着想能不能伸筷子出去,兰姑倒给他挟起一块大肥肉来,“快吃!”
反正都花了钱的,不吃白不吃。
嗯!既然兰姑都同意了,那墨云就努力开吃,就算是咸,好歹也是块肉,能吃就不要浪费。
他和兰姑一起努力开动了,可念福看兰姑照顾了自己,便也好心提醒了几句,“这咸的东西吃多了,晚上会难受的。”
可兰姑却是舍不得吃这个亏,硬是把鱼肉全吃完了。可到了晚上,麻烦事来了,因吃得太咸,二人一个劲的想喝水,可喝了水又不停的想上厕所,这一通折腾,连念福和欧阳康都没法睡了。
“都说了让你们别吃,就是不听。眼下不是苦了自己?”
为了安全,欧阳大少跟墨云这一路都睡在两个女子外间。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今晚他只能跟墨云挤一张床,还是木板的。只要一翻身,就会吱里嘎啦的响,此时旁边还有个人不断要起来躺下,谁还能睡得着?
反正屋里和兰姑同床的念福也是睡不着的,可眼下抱怨有用吗?
兰姑得罪别人都不怕,就怕没伺候好她的大少爷,见欧阳康不悦,她是又羞愧又着急,“那我去弄点醋喝,喝点醋就没事了。”
“慢着。”念福披衣坐起来了,“要是白天,你喝点醋还不打紧,这么晚了再喝醋,别把胃伤了,还是我去给你们煮点东西吧。”
反正欧阳康也睡不着了,跟着同去看要折腾什么。当然,要是好吃,他也是可以分一杯羹的。所以他还叫上了墨云,“都怪你贪吃,还不快去帮忙?”
念福一笑,谢过他的好意,也不客气的指挥起墨云来。从行李中抓了两把干黄豆,洗干净后连水一起,在主人家院中的大石磨上简单磨成豆浆,就加水去煮了,大火烧开又小火熬了一会儿,也不放糖也不放盐,就这么端给兰姑和墨云去喝。
“这好喝吗?”欧阳大少很些怀疑,弄了一碗试试,只浅尝一口,顿时皱起眉头,“这也太难喝了吧?”
又不甜又不咸的,什么滋味儿都没有。就靠这玩意儿,能止渴?(未完待续。。)
第60章 和解
(舌头上长了个泡,以为是缺青菜和水果了,结果度娘说是缺锌,得补花生核桃或猪肝生蠔神马的。晕,补错了方向。然后可怜兮兮的求个订阅粉红打赏留言吧。)
兰姑捧着无味的豆浆,也觉难喝得要命。还在怀疑念福是不是借机故意整她,就听沐姐儿笑道,“这淡豆浆初入口时是没那么好喝,但它含钾量高,正好可以把盐里的钠排出去,对人的身体是极好的。”
什么甲?什么拿?欧阳康听得一头雾水,就见念福又给他的碗里加了点糖,“因为你们吃咸了,我怕增加你们的负担,就不加糖了。真的,你们信我,这豆浆里有样东西,正好可以解渴的。”
有了甜味,欧阳大少的豆浆终于好喝多了。为了表示对沐姐儿的力挺,他带头把豆浆喝了。还督促着那两位,也把不好喝的豆浆喝了。
末了,为了自己的谢意,他还诚意邀请沐姐儿,“别光顾着我们啊,你自己也来一碗吧。”
念福一窘,“谢谢,我不渴。”
豆浆性凉,她才来大姨妈,这要喝下去只怕就要泛滥成灾了。
欧阳大少还想说点什么,可再一瞧念福,忽地又意识到什么,闭嘴了。
苦着脸喝过不好喝的淡豆浆,又上了一回茅房,兰姑开始觉得口渴症状减轻许多,不由惊喜起来,“沐姐儿这法子还真管用!”
念福抿嘴一笑,“要没用我也不敢说,否则你肯定要疑心是我故意捉弄你了。”
兰姑听得有些讪讪。“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否则老太太也不会特意请你来了。其实——”她顿了顿,终于说出心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不是我家的丫头,没必要守着下人的规矩。只是我们出门在外,总得给大少爷留些面子吧?”
念福正好借机话说开,“所以你觉得大少爷坐着的时候我们就该看着,他吃饭时我们就该看着?”
同事之间,有什么矛盾,只要不是涉及到根本利益,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难道不对吗?兰姑心里微觉不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里不是一样的道理?”
念福却不能完全赞同,“咱们出门在外,诸事不便。何不通融一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兰姑轻笑,提起一事,“沐姐儿,我知道你聪明伶俐会说话,可你知道。是谁告诉三太太,你煮了东西给珍珠调理身子吗?”
这个问题念福还真没打听过,就见兰姑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神情,“是竹香。也就是厨房的刘嫂。”
念福微怔,竟会是最老实的刘嫂?
兰姑望着帐顶,低低告诉她。“当日,我们梅兰竹菊四个香一起跟小姐嫁到欧阳家来。梅香命苦,战乱中死了。菊香一向是个不操心的。她就是白宣他娘。至于竹香,从前跟我最好,她那手厨艺还是当年在崔家,跟我娘学来的。只是我打小不爱弄厨房的事,反而不会。等到太太去了,我原以为她肯定会和我一样,一辈子守着大少爷,可她却不声不响的嫁人了,后面还跟了三太太。”
说着说着,她微露怨气,“她为何敢这么做?不就是看太太不在了,大少爷又好性子?知道不会去为难她,才敢这样背叛主子!至于说到你,平素也对她不错了,可她是怎么对你的?哼,可见这个世上有些人就是不能对他们好的,一旦她看出你的好性子,反而更敢来欺你负你!”
念福明白了,“所以你不是真的想管束我,只是怕我这样不守规矩,会带得你们大少爷忘了规矩,以后又给人背叛。或者还会带坏墨云,以及其他下人?”
兰姑可算是松了口气,“我之前怕自己嘴笨说不好,所以一直不知该怎么提,你既明白,那往后能注意点吗?”
念福却问兰姑,“你觉得你家大少爷真是个好性子的人么?想想白宣,他现在在哪里?”
兰姑忽地一哽,想起走前白宣曾来院外跪求,想重新跟着大少爷,一起上京去。可欧阳康是怎么做的?他只让自己送了一瓶活络油,让他揉揉膝盖,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念福又问,“刘嫂揭我阴私,算是出卖了我。可她这么做真的能伤害到我?”
兰姑顿时道,“当然能!要不是因为这样,三太太为什么要一个劲的造你和大少爷的谣?”
可念福依旧心平气和道,“就算珍珠怀孕这事跟我无关,三太太就不会想法造大少爷的谣?刘嫂会去说这事,固然不够仗义,可想来她也只是为了自保,并不是有意要害我怎样,毕竟那时我已经不在你们家了。就象她当年会选择嫁人,去跟着三太太,想来也是一种自保,并不是为了要背叛你们才故意这样。”
“可她毕竟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你,难道你就不生气?”
“当然会生气,可人性本来都是自私的,所以还算能够理解吧。不过我想,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念福笑了笑,“象你,她从前最好的朋友,一直记恨她,再不跟她来往。而她这样的性子,你应该也知道,在厨房里总是受气,交不到朋友。至于我,虽然被出卖了,可我也从她手上学到四色酥的做法,不算太亏。况且我虽不会去惩罚她,但这事她却实在得罪了珍珠。珍珠现在已经是姨娘了,往后要有了儿女,也是她半个主子,你想刘嫂的日子会好过吗?”
兰姑一时语塞,想起竹香小时被卖到府上来,总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了家,找个老实男人,有自己的儿女。可她如今虽然成了家,有了儿女,可男人懦弱无用,儿女也没一个成器的。本来比自己还小的人,却被生活磨得比自己老了十岁不止,这样的日子她好过吗?
“她当年,要是跟我一起留下多好?”
听她喃喃自语,念福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自己忠心,愿意留下守着大少爷,可怎么能让别人也放弃一切也这么做?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要走怎样的路,也许我们看刘嫂觉得不值,可她觉得值不值,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是……这样吗?”
念福最后又回到话题上,“我承认,这世上有些人是不知好歹,你敬他一丈,他也未必还你一尺。但就算把表面工夫做足,难道就一定是好的吗?我虽到你家时间不长,却也看出你家大少爷不是那种不分好歹的人,你这样过分的跟他强调礼数,其实于他,反而是种负担。再多说一句,你总说大少爷心地太好,可要不是如此,你这些年又为何会不离不弃?”
兰姑给说得哑口无言,默默想了半夜,而身边的念福早已睡去。
次日起来,神清气爽,重又上路。
不过欧阳康却诧异的发现,兰姑开始没那么讲究规矩了。有时路上不便,大家就一处吃大锅饭,她也没多说什么,反而省了好些心。看她跟念福相处,也融洽了许多,不象之前,只是表面客气。
底下形势一片大好,身为领导人的欧阳大少也放心不少。专心去跟紫霄增进感情,并研究路线。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地图,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能靠打听。幸好欧阳他爹好歹是个官,所以他们还可以走官道。安全性和便捷性都强上数倍,要是去走那些百姓走的羊肠小道,真不知道要弯弯曲曲的摸到哪一年去。不过饶是如此,他们这一路也走得辛苦无比。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月,从春一直走到夏,才走出将近二千里路。
这日又到一个新地方,依旧是欧阳康带大师兄打前锋,一时回来,激动的告诉众人,“咱们已经到中州的地盘了!再走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到京城。”
那就是胜利在望了?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很激动。欧阳康从马上下来,就拿了自己的本子去写写画画。
他最早本来只是记个地名,知道自己曾到过哪里,可有一日被念福看到,提议不如写成更加详细的游记,再配上草图,记录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名胜古迹,日后整理成册,也算是一个完整的旅行纪念。
欧阳康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便从那天起,开始每日连载。为了能标注清楚方位,他甚至还在路上买了个罗盘,弄得跟个风水先生似的。被当地老乡拉着要去看宅子,闹了好几回笑话。
念福那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欧阳大少居然会这么当真,瞧他这精神头,她不想当忠心读者也不行,每日都得听欧阳大少讲解一遍,再补充几句才行。
“你来瞧瞧,我这张图画得如何?”
看他寥寥数笔就勾出眼前村庄和远处群山的大致轮廓,念福真心觉得,欧阳大少不去当个驴友版主太可惜了。游记越写越好不说,各种图也越画越出色。搞不好这小子努力努力,日后也能当个徐霞客?
“不错,那我们今晚到哪里歇息?”
“听老乡说,咱们翻过这座山头,就能到商州。从那儿再往京城,直去就是!”
这话听得真给力,大家振奋精神,连念福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起来。爹啊,终于要见到你了吗?(未完待续。。)
第61章 噩耗
可等他们翻过山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往京城的官道给大水冲毁了,还在抢修。你们若是准备去京城参加这次大选的,可得抓紧了……”
驿站的驿卒还没说完,后头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了,看那服饰,象是这里的驿丞。就见他满脸的不耐烦,冲那驿卒喝道,“干什么呢?没长耳朵啊?那后头马棚跟你说多少回了也不修,万一倒下砸了人的马,你赔得起啊?”
驿卒虽是接了欧阳家的赏钱,可看看领导这张黑脸,到底不敢多留,赶紧走了。
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欧阳康还是客气的上前又取出一封红包,“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驿丞收了钱,可看着欧阳康一身并不华丽的朴素蓝衫,依旧一副债主嘴脸,“公子可别见怪,我们这里人少事多,招呼不周也是没法子的事。尤其最近进京的人多,更是成天乱哄哄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欧阳康继续赔笑,“方才那位大哥说到这次大选……”这是重点,不能不问。
驿丞又斜睨了他一眼,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圣上定了日子,说要在七月十八开科比试而已,离今儿刚好还有七日,若是赶一赶,兴许还能赶得上。”
什么?只有七日?欧阳康慌了,没时间计较他的态度,赶紧追问,“那现在不是官道堵了么?我们要怎么走?”
“官道不通。还可以走旁的道啊。”驿丞皮笑肉不笑的信手往外一指,“出了驿站往北。过了黑龙口,再翻过五马峰。一路往西就是京城了。走得快些,五六日也是能到的。”
念福对这人很没好感,上前多问了一句,“那边路上可太平?有没有土匪强盗?”
驿丞嗤笑,“小姑娘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中州可是天子治下,怎还能容得下那些人作乱?不过说到太平,谁又敢保证?要是不走运,掉片树叶都有可能砸中你,何况去到山中。遇到几只老虎豹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反正话是告诉你们了,走不走随便。只要付得起钱,一直等到官道修通也行啊。”
他慢悠悠的背着手走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要走吗?大伙儿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兰姑咬一咬牙,做了决定,“咱们得去!这是关系到大少爷一辈子前途的大事,怎么着也得试一试。再说,既然这官道堵了。必定还有不少百姓往那边往来,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墨云是个一切行动听指挥的,眼下的目光就落到了念福身上,只有她不是欧阳家的正人。所以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不忍念福为难,欧阳康道,“要不我跟墨云先去。你们在这驿站等着,后面遇到官员家眷了再慢慢跟上吧。”
“不。还是一起吧。”念福想想答应了,谁叫这位爷这么通情达理呢?她也不好意思关键时刻掉链子。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事不宜迟。趁着日头还亮,一行人立刻就出发了。
只是看着他们一行走远,那之前招呼过他们的驿卒微微叹息,明明还有另一条道的,可驿丞怎么偏给人指了五马峰?
不远处,驿丞也在注视着欧阳康一行的背影,却是一脸的阴鸷,“哼,这么年纪轻轻就能上京求官,不就是仗着有一个好老子么?论起来,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出身,凭什么就只能守着这么个小小的驿站?连个不入流的品级都没有!反正我指这路也没错,若是你们命好,自可以闯过去,若是你们命不好,可别我怪害了你们。要怪就怪这贼老天,为何偏偏对我不公!”
日头渐渐西沉的时候,念福一行人过了黑龙口,入了五马峰。
那五马峰一共是五个山峰,想要过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爬上爬下。五次。
看着那高耸入云,高达千丈的五个大山头,念福可以表示,自己能临阵退缩么?
旁边有人感慨,“此时若有能工巧匠削竹木为鹊,带我们飞过去多好?”
他还真敢想!斜睨过去一眼,念福爬上紫霄马背,这样的山,坐车还不如骑马。
呃……这回轮到欧阳大少干瞪眼了。
一共只有紫霄一匹闲置的马,念福骑了,他就只好去坐车了,可这么陡的山,那么高的坡,坐车容易么?
遇到上坡要下来,减轻马的负担,遇到下坡也要下来,牵着马慢慢步行,省得马滑了脚摔了。与其说是坐车,倒不如说是推车。
相形之下,倒是念福最轻松,她身小体轻,虽然山路陡峭,但紫霄一直稳稳的驮着她,攀爬上下,半点事没有。闲下来大师兄还可以在路边啃两个野果,吃两把青草补充下能量,悠闲等着后面拖着马车,慢吞吞的一行人。
兰姑几次心疼得看不下去,想让念福下来,换欧阳康上去坐坐。可这样的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马是念福的,念福又不是欧阳家的下人,还是个小姑娘,怎好让她去让一个青年男子?所以兰姑只好频频对念福使眼色,希望她能主动一点,大方一点。
可惜,沐姐儿对此一概免疫。反而觉得越是这种困难时候,越应该锻炼下她家大少爷的绅士风度和男子汉气概。
尤其看那张小白脸,几个月下来怎么晒也不黑,真是气死人了!再不流点汗,弄得爷们一点,让天下的女人还怎么活?
是夜,他们没找到任何落脚处。而更糟的是,往这条山道上而来,根本没有遇到任何行人,连个想打听的也找不到。
“怎么会这样荒凉?”欧阳大少有些生疑了,经过一下午的爬山锻炼,他简直快累瘫了。白皙的总也晒不黑的脸上已经黑一道灰一道的淌下数条汗泥,显得邋遢又憔悴,倒有了几分男人味。可累成这样,却连一个书中经常会出现的破庙古宅都没找到,难道是那驿丞骗了他们?
“再荒凉,现在想退回去也不成了,这天都黑了,咱们不如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得了。”
看念福指向路边的一处略开阔些的平地,欧阳康很有些瞧不上,“这里有什么好的?不如走到下头的溪边去,我已经听到有水声了。”
念福鄙视了一眼,“现已入夏,山中可能随时会下雨,住在溪边万一半夜涨水怎么办?倒是这个地方,不高不低,打雷打不着,后面也没有斜坡会担心有石头滚落。我知道你嫌身上脏,想去洗洗,可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那水边还有些什么东西?不如在这凑合一夜,天亮再说吧。”
兰姑从前是逃过难的,觉得念福这话有几分道理,“往年我们逃难的时候,有人不知道,晚上喝了河里的水,第二天就生急病死了。后来才知,是河的上游堆了死人,那水全是不能喝的。横竖我们车上还有水,晚上是够了。大少爷,不如就听沐姐儿的,歇在这里吧。”
欧阳康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不再争辩,就在原地歇下,埋锅造饭。
在外奔波两个多月,念福已经很会做些简易快速的饭菜了。
她前些天路过一处集市,刚好遇见人家卖肉的,当下买了一大块五花肉,让那师傅切成一斤左右的长条,在开水里氽过后,拿盐揉过挂车外晾个半日,晚上再收进搁了糖酱油汾酒陈皮的坛子里腌过,到天明取出再挂出去晾,等到晚上收回,用同样的酱料进行二次腌制,然后吊个两三日等肉干了,就成了简易腊肉。
虽然这腊肉制作方法简单,但味道一点也不比慢工细作出来的差。反而因为两次腌制,更加的酱香浓郁,不管是拿来蒸饭还是炒菜,都很能提味。
象是今晚,把饭煮开,看得到锅中的米形成一个一个小洞的时候,就把切好的腊肉码进去,再打上几只生鸡蛋,盖上盖子用小火焖着。那头就把洗掉的青菜搁开水里烫烫捞起,放油盐里拌了装盘。然后去拍两根黄瓜,用糖杀杀水份之后,用大量的蒜蓉和醋来除菌调味,一来增进食欲,二来也可以防治肠道疾病。
此时把焖饭的锅从火上移开,却不揭盖,让它继续焖着,也等着黄瓜入味,一刻钟后,揭开锅盖,就见那被米饭充分激出的腊肉香气和米香交缠在一起,分外诱人。尤其借着火光,还能看到被米饭焗熟的荷包蛋,嫩嫩的蛋白里透着透人的金黄,一人添上一碗带着金黄锅巴的饭,再码上一筷子青菜,就是极其养眼又清爽美味的丰盛晚餐了。
端着饭,墨云叹了口气。
欧阳康皱眉,“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墨云老实答道,“吃惯了沐姐儿做的饭,以后还怎么吃别人做的饭?”
欧阳康奇道,“你从前不说有饭吃就好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墨云为难道,“那是从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啊,可现在吃惯了,将来要怎么改?”
念福忍俊不禁,“那可好了,要是往后我要你帮忙打架,只要做顿好吃的就行了,对吧?”
墨云忽地转头看了看欧阳康,然后很严肃的告诉念福,“只要不是打我们家大少爷,外人你尽管叫我。”
念福乐不可支。
可欧阳大少却不知是想到什么,再看一眼念福,眼角不禁抽了抽,露出几分怪异之色。(未完待续。。)
第62章 小蛮腰
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吃下去,连身上的疲惫也觉减轻许多。饭后坐一时,念福又切了个白日买的甜瓜,给大家补充维生素。
这些天路上辛苦归辛苦,可有她一路照顾大家饮食,基本没有出现口唇干裂溃疡,痢疾拉肚等症状。这在长途旅行中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欧阳康虽然不懂其中蹊跷,却也知道,女孩是当真用了心的。
只是今日不让他去洗漱,实在有些难熬。反正脏得难受,不如做点好事,于是欧阳大少爷主动表示,“今晚你们两个女子睡车上,我和墨云轮流守夜吧。”
山中潮湿,坐一会儿屁股都会湿一块。什么席地而卧都是不现实的,这样睡下去,非生病不可。
兰姑正又心疼,忽听念福道,“那不如你和墨云先来睡一会儿,这上半夜我们来守,下半夜换你们来守,这样大家都没那么累了。”
欧阳康本不愿意,可兰姑已经连连点头,把他硬拖上车了。车厢狭小,勉强能容得下两人并卧,欧阳康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想到一躺下去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兰姑听得抿嘴笑道,“这样子累,还要跟我们客气呢。沐姐儿,你歇歇,我再去拾些柴禾来。”
念福心知她是在谢谢自己发扬风格,让欧阳康先休息。其实欧阳康白天的辛苦她也看到了,不过那个恕她没法子相让,至于别的,她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可欧阳康到底也没睡踏实。差不多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过来了,但是睡一觉。到底精神了许多。叫了墨云起来,换念福和兰姑去休息了。
谁知睡到半夜。原本繁星满天的夜空忽地乌云密布,喀喇一个闪电劈下,竟是突然下起雨来。这下大家都睡不成了,甚至也顾不得避嫌,四人一起挤在小小的马车里,躲避风雨。
到第二日天亮,雨方渐渐停下,再往外一看,欧阳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山脚下他昨晚听到流水的地方,竟然暴涨出一条汹涌泛滥的大洪水!还有多处山石滚落,树折枝断,倒是念福择的这块地方相对安稳,没什么问题。可眼下这样大的水,他们要怎么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念福身上,可她也没辙啊。她只会那一点野外生存知识,就一伪驴友。按说这样的情形,最安全的法子就是原地等待。请求救援。可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哪有人来救援?而且就算现在想退回去,谁知道后头的路有没有被水冲垮?
“试试往前走吧。不是还有罗盘吗?把方位认准,就应该丢不了。”念福硬着头皮做决定了。
欧阳康咬咬牙。“行,那就走。再等下去,也不知这水什么时候会退。总不能困死在这里。”
可是这回想要前行,就没那么容易了。必须得有人在前面探路。后面马车才好跟上。
探路的唯一人选,当然是大师兄。可谁骑它去?
这么大的水,寸步难行,三师弟拖着马车已经很辛苦了,总不能让它还拖着几个人吧?墨云要驾车,必定抽不出手来,兰姑纠结了半天,才出言道,“沐姐儿,眼下事情紧急,顾不得这么多,只好委屈下你,跟大少爷同乘一骑吧。反正山中就我们四人,我和墨云必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就给人剪了舌头毒了嗓子,一辈子再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发这样毒誓,念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一个人探路实在太危险,非得有个人跟着不可。
不过欧阳大少觉得要同乘就是自己占了念福便宜,思想斗争了老半天,才下定决心骑上紫霄,“得罪了!”
看他这一脸负罪感,念福原本想以柳下惠来举的例子也不说了。嗬嗬,有什么比吃了人家豆腐,还让人家觉得对不起你更有意思?念福正大光明抱住欧阳大少的小蛮腰,一本正经的说,“走吧。”
欧阳大少的目光闪了又闪,耳根已经红了,心说你个女孩子要不要抱我抱得这么实在?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一抖缰绳,当先开路去也。
沿着洪流往上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淌过的浅滩。艰难的绕过来之后,欧阳大少一手举着罗盘,一手提着缰绳,还得不时关注脚下的路。
这一日的艰辛,难以描述。
当他们好不容易翻过第二道山峰时,才发现山中大水肆虐,厚厚的泥浆已经把道路覆盖,完全找不到出路。
当再一次看到一块眼熟的大石时,念福忽地惊醒,“这地方有磁场,你的罗盘失灵了!”
什么?欧阳大少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果然,那罗盘带他们绕了个圈,又转回来了。
眼下不能再按照罗盘的指示走,只能反着试试。可天色已黑,道路泥泞,浅滩纵横,越发难行。黑咕隆咚中一个不慎,紫霄不知失足一滑,整个马带着人就飘进了急流之中。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师兄也有点慌了,本能的四蹄刨动起来,好在马儿天生会游泳,倒也不至于沉下去。
而在岸边,跟在后头的兰姑墨云已经尖声惊叫起来,“少爷!沐姐儿你们怎么样了?”
可是抓着缰绳,仍骑在马背上的欧阳康没时间搭理她们,因为他刚刚发现一个更加惊恐的事情,抱着他腰的人呢?
“沐姐儿!沐姐儿你在哪儿?”
就在刚刚,紫霄不小心失蹄的时候,念福只觉整个人眼前一晃,脑袋一冰,然后就察觉到整个人掉到水里了。黑漆麻乌的也辨不清方向,甚至连自己的手脚都找不着了。
这是落水了,可姐不会游泳啊!
醒过神来的念福慌了,张嘴就想求救。可是一张嘴,那水就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啊啊。救命啊!人只要缺氧一分钟就没命了啊,她悲催的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英年早逝吧?她还没见过她那个便宜爹啊!
一片漆黑中。骑在马上被急流冲着跑的欧阳大少已经急出一身大汗了,声嘶力竭的拼命大喊,“沐姐儿,沐姐儿你在哪儿?”
忽地,就见水中亮起一抹红光,虽然那光亮很小,跟只小蜡烛差不多,但足以照见那团黑影,可不就是念福?
不待欧阳康发话。大师兄已经很聪明的游了过去,长嘴一伸,正好叼住了念福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提出了水面。
呼!
当新鲜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念福知道,自己终于死里逃生了。可头皮怎么被扯得这么疼?
她本能的想伸手往后摸,却被欧阳康喝住了,“别乱动!是紫霄叼着你在。你尽量把身子躺平,不要让它在水下踢到你。你没事吧?”
念福顿时老实下来了。吐了两口水,终于出声了,“我没事。”就是喝了个水饱,肚子涨得难受。
听她说出话来。欧阳大少那颗心才总算放下,可再回头一看,他们已经被冲出老远。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只能冲着岸边拼命大喊。“这条路危险,你们自己想法去京城。到了那里再会合!”
汹涌的水流哗啦啦的把他们迅速的冲走,除了听到兰姑和墨云的叫喊声,在说什么,他们一概听不到了。
天越发黑了。
也不知被水流冲了多久,直到紫霄终于找到浅滩,站起来的时候,两人一马全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僵着腿从马上翻滚下来,浑身湿透的欧阳康先去把在水里泡了半日的念福扶起来,“怎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不知道。念福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疼得慌,估计被水里的石头树枝磕伤不少,不过活动活动关节,倒还能动,应该没骨折之类的重伤。
“咱们得,歇歇,生个火。”几乎是咬着牙,她才一串串的蹦出话来。
眼下虽是夏天,但在水中泡了这么久,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一定要生火取暖,补充体力,否则非生病不可。
欧阳康也是这么想的,可眼下全都湿了,怎么生火?
“你身上有带火折子吗?”
“我有,你去,拖柴。”念福扶着他的手,在溪边寻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下,就再也走不动半步了。
欧阳康留下紫霄在旁边陪她,也不敢走远,就在这河滩上拖了棵半人高,**的大树来,“这种能烧吗?”
可以。念福也没力气遮遮掩掩的了,伸手就生起一簇火苗,点在那棵树枝上,虽然一开始冒了不少青烟,熏得人难受,但那火却是生起来了。
欧阳大少看得瞠目结舌,“这……这样也能生着?你用的是什么火折子?”
“我,没力气,说话。你,让我歇歇。”
看念福脸色青白,实在是疲倦之极,欧阳康也不多问了。有了火光的照耀,他心里也安定不少,走得更远,又拖来几棵枯树,再回来时,念福已经靠着背后的大青石睡着了。
欧阳康有心解件衣裳给她披上,可自己身上也是透湿的,想把身上衣裳都脱下来拧个水,可看一眼念福,又缩回了手。要是脱衣裳时她突然醒来,那可怎么办?
眼下,欧阳大少不觉羡慕起紫霄来,瞧瞧人家,天然自带马毛外套,左边烤干了,烤右边,不一会儿,聪明的大师兄就烤干了自己,还在旁边寻几口野草补充了体力,然后回来找个合适的位置,烘着小火睡觉觉了。
不过或许是为了将功赎罪,它很老实的挡在了念福身前的风口上,让女孩好睡。
怜香惜玉果然是一切雄性的本能?欧阳大少到底也脱下外衫烤干,搭在念福身上,这才睡去。(未完待续。。)
第63章 漂亮姐姐
守着火一觉睡到大天亮,念福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就象传说中被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辗轧过一样,还好关键部位保住了。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烘干,还搭着一件眼熟的蓝衫。
至于聪明的大师兄,人家早醒了自己钻小树林找吃的去了。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位美人横卧,正睡得面如桃花,人事不省,全然躺平等调戏。
呀,不对!念福忽地一惊,上前探一探他额头,果然滚烫。
“大少爷,大少爷你快醒醒!”
可无论她怎么拍,甚至掐,甚至拧,欧阳康就是醒不过来。
念福赶紧把衣裳给他套回去,召唤回了大师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欧阳康跟麻布袋似的给拖到马上,自己也爬了上去,赶紧找出路去了。
这回还算走运,找了半个时辰,终于遇到一位猎户,一看他们这狼狈样儿,就知道遇到事了,忙把他们带回家,煮粥熬药的帮起了忙。
“这大夏天的,你们怎么敢从前山进来?我们这五马峰,前山地势险要,水流复杂,尤其一到春夏季,尤爱变天,只要一下雨必有洪水,连山林里的野兽都不往那边去,你们怎么就这么大胆?”
“那不是官道冲了,没法走么?我们又急着上京城,只好冒一冒险了。”
“可若是上京城,还有一条道啊,虽然要绕一些,却是平坦无比的。难道没人告诉你们?”
念福哑然,终于知道他们是被那驿丞摆一道了。这个仇先记下。念福只问,“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猎户大哥笑了。“还出什么出啊?你们已经出来了。这就是五马峰的后山,从这边出去,再往前走不上三日就能到京城了。你们也算是好运,遇着这股水流是往外的,要是再往大山沟子里转几个圈,困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念福总算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我们还有两个人困在昨日落水的地方,那可怎么办?”
猎户大哥是个热心肠。想想便道,“要不我回头顺着水流去找找吧,要是遇到他们,就带他们出来。不过你得赶紧带你姐姐下山了,她病得可不轻,我这药只能暂时顶一顶,还是得去找个正经大夫才行。”
念福应下,猛地一闪念,又意识到不对了。“姐姐?”她哪儿来的姐姐?
猎户大哥笑了,“小妹子,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姐俩上京寻亲不容易,所以才扮成男装。可你们姐妹俩生得这么漂亮。尤其是你姐姐,跟仙女似的,谁认不出来?你们这是亏得遇到我了。要是遇到后头阮家兄弟几个,非强留下做老婆不可。那几个小子。简直想老婆想疯了!”
念福僵着脸,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男装。再看一眼烧得面若桃花,脸若芙蓉的欧阳大少,识趣的不说话了。
没时间多做停留,在念福填饱了肚子,又撬开“姐姐”的嘴,给她灌了一碗药下去之后,猎户大哥就送她们出山了。
走前念福把身上带着的散碎银子分了那猎户大哥一半,谢他帮忙,也央他帮忙进山去寻寻兰姑和墨云。
可猎户大哥却只象征性的取了几文算是草药饭钱,其余的又退了给她,“出门在外,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我也就是搭把手,没帮上什么忙。你姐姐病着,看大夫抓药是要花钱的,京城什么东西都贵,很是不必客气。真要有心,日后再进山来,给我带些粗布盐巴也就是了。”
谢过这位好心的猎户大哥,又问清他的姓名和这里的地址,念福带着昏迷不醒的“姐姐”走了。
出山走到黄昏,就遇到村庄了,寻了个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欧阳康把脉开药,煎了喂他服下,到了夜里,欧阳大少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他还有些摸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身在何方,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却是说不出的爽快。
“你醒了?”一张熟悉的笑脸立刻探了过来,欧阳大少见着安心不少。才想点头问问这是到了哪儿,忽地就发现自己身上竟是光溜溜的,只穿了一条大裤衩。
而那个丫头还笑咪咪的又绞了个帕子站过来,一脸表功的得意,“我给你擦擦,舒服多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
欧阳大少快疯了,这丫头,这个丫头怎么敢?她居然敢,对自己做出这种事?!
头一次,欧阳大少有想要晕倒的冲动。
烈日炎炎,炙烤着没有半点树荫的大道。官道就是这点不好,为了便捷,沿途都会尽可能的砍伐树木,有车之人是方便了,但骑马之人就悲催了。
看着草帽底下,越发惨白的那张脸,念福老大不忍,终于开腔了,“要不,咱们下来歇歇?”
唉,病美人也是美人,尤其看光人家的又是自己,不怜香惜玉怕是要遭天遣的吧?
欧阳美人瞪她一眼,却好歹开口跟她说话了,“此处又没有萌凉,怎么歇息?不如再走远些,寻个有水源的地方做饭吧。”他声音沙哑,显然重感冒未愈。
呼,终于肯开口了,真不容易。
念福默默叹气,自昨晚欧阳大少从病中醒来,发现他被脱了个精光,还摸了个遍之后,那脑门上就一直罩着块黑云,别提有多难看了。
当然,念福的解释还是很合理的,“你烧得这样厉害,大夫说再不把烧退下来脑子都要烧坏了,我只好用凉水浸了帕子帮你擦四肢降温,眼下你好不容易退了烧,不谢谢我怎么还怪我占你便宜似的?”
咳咳,这话说起来颇有点心虚,因为这不是大夫交待,而是念福自己加上,虽是为了欧阳康好,可她也确实生出过趁机揩油的邪恶念头。
丹凤眼偷偷的往那衣裳底下瞟了瞟,念福心中暗暗咂舌回味。
别看美人脸白,他身上比脸更白。真正是欺霜压雪,没天理了。这样的极品要是掉进腐文里,绝对是众狼攻的最爱。只可惜此文暂时走向不明,念福也不知这位爷的真命cp现在何方。
不过有一点,念福还是觉得很可惜。就是这位爷并没有腐文里那柔若无骨易推倒的好身段,虽然他也瘦,但男人该有的肌肉线条他也有,虽不夸张,却也算健朗。
就算不知道念福脑子里在转什么奇怪念头,不过看她那滴溜溜的小眼神,欧阳康没来由的就是一阵不爽。
谁说男人就没有贞操观念了?很明显,欧阳大少就有。凭什么就给这死丫头看光了,真是讨厌!
“要说那天你泡在水里的时间比我还长,怎么你没生病,我反而病了?”
应该是火神的祝福?念福眼都不眨的道,“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能跟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比?我从小就野地里来去惯了,就是大雪天也跟我娘大早起来磨豆子,不也没事?”
想起念福过年间的凄惨遭遇,欧阳大少目光闪了闪,终于柔和了几分,可脸依旧拉得比紫霄那脸还长,“你也别仗着自己没事,就不知保重身子。女孩子到底柔弱些,不比男人,等到了京城也给你找个大夫瞧瞧。有些人看着健壮,那病根其实存在身子里,到时发起来才厉害呢。”
念福没想到他还如此关心自己,倒有几分感动,脑子一热,习惯性的又搂上他的小蛮腰,那话就脱口而出了,“等到了京城,我多煮些好吃的给你补补,就这两天,瞧你都瘦了。”
抱起来手感都不一样了哦!
可话一落地,欧阳大少才多云转晴的脸顿时又黑了三分,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圈着他腰的手上,念福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才想讪讪的把爪子缩回来,可欧阳康却道,“坐好,别动来动去的。上回就是你不老实,才会掉进水里。那次是好彩把你捞了回来,可岂能次次这么好运?以后骑马的时候可不能这么不专心了。听到没有?”
呃……美人这是破罐子破摔,允许她继续吃豆腐了?念福眨巴眨巴眼,很识时务的绷着脸没让他瞧见自己的偷笑。
好容易遇到一处溪水,二人下马休息,念福看欧阳康虽出了汗,却触手冰凉,全是虚汗,便知他这样子实在是不能再走下去了。
“不如我们到前面的农家借宿几天,等你养好身子再上路吧?”
欧阳康却倔强的摇了摇头,“考试只剩下几天了,要是错过这一次,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我还撑得住,没事。”
看他如此,念福也不好相劝,有心想给他煮点好吃的,奈何所有的家当都在马车上,身边只有一只在农家买来煮水熬药的陶罐和临时置办的一点干粮,这让她怎么办?
欧阳康知她为难,倒比平日更好说话,“你就烧些水,把那干馍泡泡我吃就得了。等到后头市镇,再想办法吧。”
让一个病人吃这些东西?念福实在不忍心。
正焦急着,忽地几个孩童说说笑笑的从溪水上游过来,手里还拎着些筐子篮子,里面分明装着小鱼小虾,还有几个小螃蟹。
念福眼睛一亮,有主意了,“几位小哥儿,你们这些虾蟹可愿卖与我么?”
欧阳康苦笑,“你纵是买了这些,又没锅铲又没东西,要怎么做?”
“你个病人就别瞎操心了。”念福快步上前,乐呵呵的跟那几个孩子做起了生意。(未完待续。。)
第64章 示弱
乡下孩子,摸了虾蟹本是要自家烧来吃着玩的,眼看可以卖钱换糖,自然无不愿意。
“这儿还有几个野果子,也能吃的,要不姐姐你也一起买了吧。”年纪最小的一个弟弟眼看大哥哥们都做了生意,急得挤到前头来,奶声奶气的要念福收下。
念福呵呵一笑,指着他手中的那个小篮子,“那能把你这个篮子一起卖给我吗?”
小弟弟有点犹豫,眼睛看向其中一个大男孩,“这个是云生哥哥给我编的。”他不想卖。
“没事,卖吧,回头哥哥再给你编一个更好的。”叫云生的孩子过来摸了摸小弟弟的头,爽快的连篮子带果子一起给了念福,“姐姐你就看着开个价吧。”
青梅竹马什么的,实在是太有爱了!念福果断的拿出块碎银子,“给你,带你弟弟买点好吃的吧。”
云生不敢接,“这银子也太多了,姐姐你给几文钱就好了。”
“没事儿!”念福豪气的一定要把银子给他,这银子估计也就两三分左右,她眼下还出得起,花得开心就值。
云生想想,“姐姐你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吧,我再去家里给你拿点好东西来。象地里的瓜果蔬菜,行么?”
“好啊。”念福很高兴的答应了,“我家正好有个病人,正想吃这些呢,不过你别给我装太多了,我们路上不好带的。”
云生应了一声,把小弟弟托付给旁人,飞也似的拿着银子往家跑了。
这头念福得了鱼虾。赶紧开始垒灶生火,拿瓦罐熬上一锅粥。让欧阳康看着,她去溪边处理虾蟹。可大师兄凑了过来。用嘴拱拱她手,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瞧着那几个果子。
卖萌可耻!念福只好先将果子洗了,喂了紫霄,再去收拾鱼虾。
幸好欧阳大少还保持着男人爱玩刀剑的习惯,在靴筒里藏了把小匕首,念福处理起来就省事得多。
虾子洗洗就好,小鱼螃蟹就对不住了,拍晕之后去鳞剖腹去腮去肠,洗干净了倒进熬好的粥里。加些盐进去调料,又顺手从溪边挖了棵野葱去腥增香,念福试试,觉得味道还凑合了。
先给欧阳康添了一碗,他还有些将信将疑。也不知这东西会不会太腥,可没想到却是鲜甜之极,就算是他这样病着没胃口的人都尝出味儿来了。
“好吃吧?”看他大口吃着,念福就知自己成功了。
要说虾蟹粥可是粤菜里的宵夜经典,当然。人家多用羔蟹肉蟹,还会拿基围虾头煸出红油来加进去,才更香浓味美。不过他们在这荒郊野外的,能有这样的山寨版也算不错了。
可惜他们那农家就卖了他们一只碗。欧阳康吃着,念福就只能看着,不过这小子还算识趣。吃过一碗,就把碗让给了念福。
她吃了一碗。正又换回欧阳康,就见官道上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浩浩荡荡的。前面七八辆大车,后面还有五六辆小车,拖着满满当当的行李,跟了一溜的护卫家丁,显是富贵大家。
看他们也到溪边歇脚,念福还以为他们会仗势欺人,赶他们走,却不料人家看到她垒灶烧火留下的黑痕,顿时皱了皱眉,另择了一块地方,迅速搭起了宽敞的凉棚,再围上大红帐幔,才请主子出来歇息。
很遗憾,帐幔太高,所以念福没瞧见那位主子的尊容,倒是见着后面不少插金戴银的美丽女子,似是姬妾,说说笑笑跟了进去。
“非礼勿视!”忽地,脚尖被人踢了一脚,念福转头,就见欧阳大少已经露出不悦之色。
管得真多,她又不是君子,看看美女怎么了?念福撇了撇嘴,继续吃粥。
等她又一碗吃完,轮到欧阳康时,那云生带着两个妇人来了,提筐挎篮的,装了不少新鲜瓜果。
那家下人瞧见,顿时就上前拦着,“你们这些东西怎么卖?”
妇人不敢答话,倒是云生答了句,“这不是卖的,是给那边姐姐的。”
“那你们能回去再拿些来么?我们也出钱。”
云生老实答道,“那可得等一阵子,我们村子离得远,要是大爷愿意等,我们去拿也成。”
那边下人犹豫了,放他们过来。
瞧见态度更加亲切和善的念福,那两个妇人也敢说话了。原来她们一个是云生的娘,一个是那小弟弟的娘。因念福给了一锭银子,乡下人厚道,不敢贪多,两家一商量,钱就对半分,但各家也拿出相应的东西。
看着这么多新鲜水嫩的黄瓜青菜,还有一篮子鸡蛋和大西瓜,念福真觉得赚了,反而忙忙的跟她们道谢不迭。
却没想到那边又过来一个管事,出手就扔了一大锭银子,“不用找了,这些东西我们大爷全买下了!”
念福还没吭声,欧阳大少先黑着脸说话了,“我们又不是做买卖的,这些东西,不卖!”
那管事的见二人衣衫狼狈,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寻常百姓上了官道,眼见他们傲气,不由得鼻孔朝天,轻蔑冷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拿了钱赶紧滚蛋,否则爷爷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光凭这擅闯官道,就够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却见对面那个病怏怏的书生不卑不亢道,“家父官拜礼部从六品膳部员外郎,不知这位先生令尊官拜何处?这官道为何你走得,我却走不得?”
那管事不过是个家生子的奴才,他爹又怎么可能有官职在身?欧阳康明明看到他的装扮,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故意这么问他,显见得是在故意打人脸了。
不过念福觉得这脸打得痛快,见那管事的紫涨着脸皮说不出话来,她还坏心眼的从云生他们提来的菜中捡了两棵出来,同样掷到那管事跟前,“不用谢了,这是大少爷赏你的,拿回去吧。”
“你!”那管事的何曾受过样侮辱?登时大怒,他不敢对欧阳康怎样,却敢对念福撒气,“不过小小一个膳部员外郎家的下人,竟敢如此嚣张!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何人?到时参奏上去,定要叫你家老爷好看!”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念福嘿嘿一笑,“因为我不是膳部员外郎家的下人,他虽是大少爷,却不是我家的。你想攀咬,可惜认错了家门。”
那管事的气得无法,正想动粗,忽地就听有人在身后说话,“人家小姑娘说得对,想要攀咬,也要先认对家门才行。”
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唇边蓄着两撇短须的男人摇着一柄折扇,云淡风清的从帐幔之后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似有种无形的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成熟、冷静、睿智、世故,在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念福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即使他的唇边一直带着抹淡淡笑意,却没有人真以为他此刻心情很好。
管事的一见他出来,顿时二话不说的垂手侍立一旁,可那主子却指着地上的菜道,“既然没认对,那就把人家的打赏好生收着,只当长个教训。对了,”他忽地转过头来冲念福微笑,“你既不是这位少爷的下人,能代他打赏么?”
“自然是能的!她不是我家下人,却是我家街坊,良民打赏一个下人,有何不可?”答话的是欧阳康,他已经站了起来,虽然在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面前,他还稚嫩得很,起码却没有怯场,敢挡在念福身前。
给力!念福在他身后,暗暗给了一个赞字。
就见那位主子望着欧阳康微微一笑,“真是绝色。”紧接着又道,“便是东陵阁的长青公子也须逊色三分。”
欧阳康虽不知那长青公子是何人,但听这人语气,便猜出大半了,顿时气得素白的脸上又冒出虚汗来,念福瞧着不好,忙上前道,“我瞧这位先生,不止相貌好,谈吐更好,更胜在年长几岁,通情达理。若是那什么公子比不上大少爷,想来若比先生,就更差得远了。”
欧阳康一口气本堵在胸中,给念福这么一说,忽地又顺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男子合上折扇,在手中轻敲了敲,笑容依旧不变,看着念福微微摇头,“牙尖嘴利,就不怕惹祸上身?”
念福一笑,“无知幼女,又何须斤斤计较?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能在路上碰到,也是有缘,天气暑热,难免火旺气盛,不如就由我作个东,请大家吃块西瓜消消暑如何?”
欧阳大少脸一拉,明明局势大好,干嘛主动示弱?
念福暗暗给他递个眼色,敌众我寡,况且京城之中贵人众多,虽然此人无礼在先,但为了一个下人就结下仇怨,值得么?
欧阳大少思忖一时,算了,只当给她个面子,不管了。
男子望念福笑笑,“还算知情识趣。也罢,我就吃你一块瓜吧。”他忽地一转头,看着那管事,“人家打赏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收了?”
那管事的尴尬之极,却仍是不敢有违的把菜捡起来了。
念福心里的气也顺了,却听那男子淡淡又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65章 入京
长着两撇小胡子,颇似传说中小凤哥的男子对自家管事淡淡道,“这样热的天,你也该清清肠胃败败火,还不把菜吃了,省得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好——狠。
那菜扔在地上,已经落满了尘土,如何吃得?念福爽快之余,也生出几分敬畏,这男人当真不好惹。
就见那管事这回是真苦了脸,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当着众人的面,将两棵青菜生嚼硬吞了下去。
不觉和欧阳康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几分不忍。可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们如何管得?
切了瓜给那男人捧上,念福不想表现得太没骨气,可那态度确实恭敬了几分,“请先生尝尝。”
没人嘲笑她懦弱,就连心高气傲的欧阳康都无形中收起了几分锋芒,在这样厉害角色面前拼威风,是嫌活得太舒坦吗?
男人玩味的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西瓜,目光扫向之前管事扔在地上的银子,“嗯,很甜,这钱就赏给种瓜人吧。”
念福赶紧让一旁早看呆的云生去捡了,又给人道了谢,带那两个妇人走了。等走得远了,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没那么强了,云生忍不住回头,看了念福好几眼,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这个姐姐可真是好人,跟她认识了半天不到的工夫,两家得了多少好处?要是往后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这位好心的姐姐。
既然事情已经揭过,念福也不想跟男人多打交道。可那男人却望了一眼欧阳康道,“你既请我吃了瓜。不如我请你们搭车进京可好?”
欧阳康有些迟疑,可念福却应承下来。“那就多谢先生了。正好这大太阳的,有些吃不消呢。”
来自上位者的善意,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让他们保持这种优越感,会比懂事的谦让更讨人喜欢。男人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很快让姬妾腾出一辆车。
等到重新上路,不明所以的欧阳康在车中小声抱怨,“又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占人便宜多不好?”
念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那我是为了谁?”
就这一句话。让欧阳大少心中那点子不快顿时冰消雪融了。目光闪了闪,忽地扯起衣衫一角,“这里都破了,你给补补。”
还以为这小子在别扭什么,原来是衣裳破了怕人家笑话?念福好笑的应下。虽然车里的脂粉味略重,却幸好还有被褥,给他收拾了出来,“你赶紧歇歇,早些把病养好是正经。”
欧阳大少哦了一声。很听话的躺下了。一时却又偷瞧着念福给他补衣裳的背影,悄悄往上弯了弯唇角。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大马车比他们家的破马车平稳多了,欧阳康确实也是精神不济。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
睡足了觉,人的精神自然就好。车子已经停下,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念福也不在。可衣裳已经叠好,就在旁边放着。欧阳大少心情挺好的抖起来一穿。就见一条难看的蜈蚣疤了。
“你醒了?”念福挺高兴探头进来,“正好晚饭也烧好了。下来吃吧。”
欧阳大少不悦的把衫子在她面前抖抖。
“怎么了?”念福一头雾水。
再抖抖。
念福还是不开窍。
欧阳大少急了,“你这补得是什么呀?能穿出去见人嘛!”
念福满不在乎的手一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补好你等兰姑回来再给你补,总比破得好吧?”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个女孩子手艺这么差,也不怕人家笑话?”
“爱笑笑去!”念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自己去吃啦。横竖天也黑了,没人瞧得见的。”
欧阳康无法,套上蜈蚣疤,跟念福下车了。
此时,他们停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天际中不时有归巢的倦鸟掠过,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袅袅,看得人心旷神怡。
“快拿笔来,我要画下来!”欧阳大少一时兴致大发,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被人在手里塞了一碗白粥和一双筷子。
“傻了吧?咱们现在哪还有纸笔?”念福撇了撇嘴,“吃饱肚子再说吧,一会儿还得赶路,争取晚上投宿呢。”
欧阳大少很郁卒的捧着碗坐下了,不过很快就被念福弄的几个小菜吸引了目光。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中午云生他家送来的一点菜弄的。
毛豆剥出豆米,跟酸菜一起炒得酸香开胃。茄子手撕成条后蒸一蒸,拌上蒜泥酱醋便是,底下还垫着黄瓜皮切的丝。至于黄瓜芯子,直接做餐后水果了。嗯,大师兄已经先叼了一块去,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虽然简单,没有半点荦腥,但欧阳大少吃得很是痛快。转眼间就是两大碗粥下肚了,可还没够。但念福却不给他吃了,捧出瓦罐,从里面掏出两只卤蛋来。
“吃这个,补充点营养。”
虽然不知道营养是什么,但欧阳康还是从善如流的收了鸡蛋,这是煮好了白水蛋,剥了壳放在卤水里浸了一下午的,已经十分入味了。想着念福一下午都在替自己倒腾吃的,欧阳大少觉得那条蜈蚣疤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咱们又没有锅和油,你这些东西怎么做的?”
“找小凤哥借的呗!”念福自己也叉起一只卤蛋,美滋滋的啃着,“他也不嫌弃,连这些菜也分了一半去。”
什么小凤哥?叫得这么亲热,还把这些菜分了人,怪不得不够吃!欧阳大少目光闪闪,只觉得那疤又开始难看了。
晚饭后再次出发。直走到二更天才投宿歇下,看来那位小凤哥也很急着入京。
依旧和念福要了一间套房。才要锁门,小凤哥打发人回赠了一盒子糕点过来。念福正好觉有点饿,很高兴的拿来当宵夜了,可欧阳大少却不肯碰一下。
“你真不吃啊,真挺好吃的。”念福托着一块红白相间,精致可爱的糕饼卖力推销。
只可惜欧阳大少志比金坚,说不吃就是不吃,反而捧着衫子瞪她一眼,“走开!挡着我光。”
念福只好自己吃着香浓软糯的小糕点,看着欧阳大少飞针走线。
好吧。这也欧阳大少闹别扭的原因之一。
在苦劝念福拆了蜈蚣疤重补无效的情况下,他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不仅是把他自己的衣服拆了重补,连念福身上那件外衫,也看不下去的叫脱下来重补了。
“好了。”当念福吃完,欧阳大少也收好了最后一针。在灯光下满意的左右看看,把衣裳给了念福。
“真的不错耶!比我补的强多了。”念福看着整齐的针脚,真心很惊喜。
欧阳康略带得意的瞟她一眼。“所以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也没做过针线活?怎么就能做得比你象样?”
“你有天份。”念福一句赞美,差点让欧阳大少喷出一口老血。
算了。欧阳大少放弃说教了,“记住,不许告诉别人。是我补的,要说就说是你补的。快进去睡觉。成天就知道吃,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
嘁。胖女才有帅男友。看在人家刚给自己补了衣服的份上,念福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日正午,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梁朝国都——平阳。
既然到了,那也就是时候告别。
欧阳康和念福上前道谢,第一次开口问,“能否告知尊姓大名,容我等日后回报?”
他这话倒不是客套,欧阳大少其实也是恩怨分明的。
小凤哥轻敲着车窗低笑,“我还以为你们永远不会问呢。萍水相逢,我帮你们的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须介怀。如果有天你们遇到难处,可以到如意居来找我,不过那时,我若出手,却是要报答的。想清楚。再会。”
等马车走远,念福忍不住感慨,“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欧阳大少顿时又拉下了脸,“是不是人物都不好惹。以后碰到他,还是小心着点好。尤其是女孩子,更是要矜持些,别有事没事往人家跟前凑,搞不好就贪小便宜吃大亏了。”
念福翻翻白眼,“是,康伯。”
“你叫我什么?”
成天唠里唠叨,不是康伯是什么?念福撇撇小嘴,“好话不说二遍。”
“等你吃亏上当,才知道谁是好人呢!”欧阳康忿忿不平的牵上紫霄,向过路的一位大叔,“请问城中最好的裁缝铺子在哪边?”
“哦,那小哥你去护国寺那边的东市就行,离这里也近。”
念福一时明白过来,真心笑了,“还是你心细,咱们是很该买身新衣裳再回家,省得给人笑话。等到了你家,你再陪我去找我爹好吧?”
可欧阳康却望她笑笑,“不用了,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你那地址记得清楚么?”
“全记在脑子里了。可婚书还在马车上,我就这么过去好不好?”进京之前,念福无数次想着找爹,可是真要去时,她忽地又近乡情更怯了,“要不,还是先回你家吧。”
“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我家反正就在那儿,也跑不掉。先去一趟,你也能早点安心。就算没婚书,你跟你娘生得那么象,你爹一见准认得出来,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会么?女孩忐忑着,却是带着隐隐的期待和欢喜,跟他一步步走进京城,这个蕙娘心心念念了若干年的地方。
爹,我们这回,是真的要见到了么……(未完待续。。)
第66章 乞儿县主
(周末快乐!最近气候忽冷忽热,大家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哦。:-) )
护国寺旁的东市,一家成衣铺子里。
念福指着墙上的一套新衫,不可置信的问,“就这身衣裳也要二十两?还是最便宜的?”
伙计笑容满面,服务态度真是好得没话说,“姑娘你可能初来乍到,不知道京城行情。我们门面贵,人工贵,所以什么东西比别处都要贵一些。不过这也是物有所值啊,我们店里的衣裳用的可全是最时新最好的料子,就这花色,您买了回家,包管一年之内都没有人跟您重样的,有了您就尽管拿来退货!”
这还真是会说话,大老远上一趟京城就为了退件衣裳?那才真是疯了。
过去看男装区,欧阳康面无表情的回来了,“不用看了,这边更贵。”
那边女装好歹还有二十两一套的,这边光是一双鞋就要三十五两!欧阳大少的心在滴血,跟这比起来,老家那一两银子一盒的玫瑰面脂已经不算什么了。怪不得临行前祖母给他那些银票还嫌少,这京城的物价简直贵得令人发指!
欧阳康悄悄捂了捂胸口,一直贴身收着的那个锦囊,还是舍不得拿出来。这点钱不仅是他,也是祖母的棺材本了。花在这里,他好心痛。
“不如还是回我家吧。”等回了家,爹总会给他们做身新衣裳吧?
可念福想去看她爹了,都到了京城,她突然又有些等不及了。
“兴许咱们来错了地方?换个人问问。我就不信,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穿得起二三十两银子的衣服。”
出了商铺。二人正商量着再跟人打听打听,忽地就见大街上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一会儿刀枪无眼,伤了你们可别怪我们没提醒!”
说话间,七八个青衣仆役骑着高头大马提着皮鞭,如狼似虎的冲出来开路,在他们身后,是两队顶盔贯甲,明枪执刀的军装侍卫。
开国初期的士兵们可不比后世那些老爷兵,这些都是真正在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冷凝的肃杀之气。人虽不多,但气势很是逼人。就连他们的马也是,一双双眼睛锐利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别看紫霄平时挺神气,到底是家养的宠物,见着这样的马兄弟,它也不敢往上凑了。本能的咴咴低叫着,拉着主人直往后退。
这群士兵一出来,百姓们都很自觉的贴墙根挤一堆了。让出中间的宽敞大道,等着后面的正主通行。
不多时,就见有人执着仪仗,后面两辆朱顶华盖的大车一前一后。前面的车用了五匹大马拉着。后面一辆稍小,却也足足用了四匹大马。
欧阳康悄悄低语,“这样人家。不是公侯,就是王伯了。”
有个挤在后头的老伯。应该就是本地人,挺爱说话。就是给拦在这里,也忍不住要小声八卦显摆几句,“这是平国公家的马车,后面那辆小的新车,应该是平国公家新封的县主。说来这位县主也真是传奇,原本只是个小乞儿,谁知竟是平国公早年流落民间的长女,年前才给寻了回来,封了县主,这下子就一步登天喽!”
旁边有人附合,“今儿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想来是国公爷带她去护国寺烧香祈福的。怪不得我之前路过,见大门那儿封着,不许百姓出入呢。”
嗬,那不是现实版的小燕子?念福伸长脖子还待多瞧几眼,马车已经很快的过去了,只有后面的仆妇提着篮子在散发馒头糕点铜钱。
许多百姓围上去哄抢,忽地,有个白衣女子趁乱奋不顾身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凄厉的高声叫嚷,“爹,爹爹!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不是真的!她是假的,我才应该是县主!不信你让我跟她对质,我能跟她对质的!”
吼吼!难道这儿也有一个紫薇?念福兴奋的想挤上前去看个清楚,却被旁边一个不识相的给牢牢抓住了,“你跑什么?老实呆着!”
念福急得直蹦,“你让我去看看,让我去看看!”这样的真人秀千载难逢啊!
欧阳康不放,抓得越发紧了,“有病啊你,那种热闹是好看的吗?”
念福本不服气,可是很快,她看到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那个勇往直前的紫薇虽然冲出了人群,却在离那大车还有五六十岁的时候给人拦下来了。
是个英俊堪比尔康的侍卫,却没有尔康那样多情,冰冷的铁枪直直戳中了女孩胸膛,高高挑起,猛地往人群后面一甩,象是甩掉块破抹布般就那么扔掉了。
人群中的惊呼还没落下,又是几个侍卫赶来,横下枪杆一扫,那小孩手腕粗细的铁枪立时扫得好几个近前的百姓口吐鲜血。
然后,
然后再也没有人敢喧嚣吵闹了,静静的等着那些人走过,象是寒冬枝头上的枯叶,瑟瑟发抖。
他……他们就这样走了?那些伤了的,死了的,就都不管了?念福完全傻掉了,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只有头发一阵一阵的发麻。
似是猜出她的想法,欧阳康低低的叹息着解释,“冲撞贵人,以下犯上,本是死罪。何况她还当众污言秽语,更是罪无可恕。至于那些离得近的围观百姓,谁又知是不是她的同伙?”
“可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那岂不是千古奇冤?
可欧阳康悲怆的摇了摇头,“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位县主已经得到了承认,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又能找到与国公府地位相当的人来作主,谁能驳得倒她?”
他顿了顿,才慢慢道,“我今日总算明白,为何吴先生会说,有些话只有到了那个份上才能说。否则就算是尽人皆知的真理,也没人听的。”
念福转头看着他同样青白,显得很不好过的脸色,不说话了。
而此时,最前面那辆大车里,有人在疑惑的问,“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好似听到后面有人在哭闹?”
车边的奴婢低眉顺眼的回话,“回国公爷,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百姓们争抢散发的财物,引起些小小的争执。方才县主娘娘已经让人又多送了些东西过去,已经无事了。”
“哦,那就好……跟她娘一样,也是心善的女子呢。”
“谁说不是呢。所以老天才格外关照,让您寻回了她。”
……
等大队人马过去,人群中才有人敢小声议论,“自从平国公认了个女儿,这京城的女孩子都快疯了。个个都巴不得自己不是家里亲生,而是哪个高官的私生女。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杀一个灭灭那些人的心思也好……”
人群渐渐散去,欧阳康打听到另一个有便宜衣裳的地方,拉着念福离开。
在经过那个已经白衣紫薇的身边时,汹涌的鲜血已经把她全身的衣服,连同身下的地都染红了,已经是回天乏术。可她依旧睁大涣散失神的眼睛,喃喃自语:
“你们……怎么都不信?她真的是……假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讨饭……她会做……还是我教的……”
余音袅袅,散在风中,已经没人听得到了。
花光两人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给念福买了件便宜新衣换上,欧阳康尽力说笑了半天,终于让念福的心情重又振作了起来。
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又抚了抚鬓发,念福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打鼓了。她爹在家吗?他会另娶吗?他还记不记得怀安镇的娘,他又记不记得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可这……这样一切,原本都不是属于她的,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呀!
念福突然就有些怕了。腿也开始发软,觉得自己就象个冒名顶替的骗子,她会不会跟刚才那个女孩一样,被人家用枪戳着扔出来?
“我说……”念福觉得,她还是不能去,她得先找个地方做下心理建设,再过去比较好。
可才开口时,欧阳康已经跟路人打听了,“请问,升平坊怎么走?”
那人象看怪物一样看一眼欧阳康,什么也不说的走开了。
“他怎么这样?”欧阳大少纳闷了,可接连问了两三个路人,要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怪异的看他一眼,快步走开。
念福有点吓着了,“别是我爹,还是什么通缉要犯吧?”
“别胡说,你等着。”让念福牵着紫霄等着,欧阳康掏出荷包里不多的一把铜钱,招手叫来一个在店门前招徕生意,看着比较面善的伙计,把钱递上,赔笑着问,“大哥,我们是外地来的,有人托我们给升平坊的亲戚捎个信,所以想打听下那地方应该怎么走。”
那伙计掂掂手上的铜钱,“那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估计那让你带信的人,是哄你玩呢。”
“此话怎讲?”
伙计把他拉到一旁,悄悄耳语,“升平坊的旁边是哪里你知道么?”
欧阳康摇头。
伙计怪异一笑,“那可是芙蓉池。”
芙蓉池是什么地方?欧阳康一头雾水,“我们头一回来,实在不清楚,麻烦你说清楚些吧。”
伙计斜睨了他一眼,“芙蓉池的后面你知道是哪里么?”他顿了顿,才猛地扔出四个字,“那是皇宫!”(未完待续。。)
第67章 骗人
听伙计说出皇宫二字,欧阳康下巴差点砸地上。
难道念福她爹跟皇宫有关联?那来头也太大了吧!好半天,欧阳大少才拾回了声音,抖着嗓子问,“那,那升平街也是皇宫范畴?”
“确实。可你知道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吗?”
欧阳康摇头,脑子里忍不住在想,难道是皇亲国戚?
可伙计下一句话让他从天上掉地下了,“全是犯官家眷!他们一般都操持着宫中苦役,所以才能住在那里。不过那条街管得可严,平常都有士兵看管,不许人随便进去的。既然不是你家的人,我劝你还是别过去自找麻烦了。”
欧阳康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等走到念福跟前时,也不知应该如何跟她解释。
“怎么样?”
看着女孩希翼的目光,欧阳康不觉就难过起来,“咱们先回家吧。”
念福她爹说他是官宦子弟,又是战乱时认得她娘的。那就很有可能是前朝犯官家眷,在战乱之中因士兵疏于看管,逃离了升平坊,辗转到了怀安。可他毕竟还有家人在此,为了怕蕙娘担心害怕,他只好独自上京寻找亲人,又留下那样语焉不详的家庭情况。
可这些话,要怎么告诉一心等着见爹的女孩呢?
看他这吞吞吐吐的神色,念福急了,“你就照直说吧!不管怎样,我都承受得住。”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迟早都要面对的,欧阳康咬咬牙,把实话说了。
“原来。是这样呀……”沉默了许久,念福才低低道。“我还是想去看一看。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我爹。”
欧阳康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却尽力说着轻松话宽慰她,“或许你爹早已脱了罪,不住那里了。我们去瞧瞧,说不定他都官复原职了。”
念福无声的跟在他身后,心里头象压着块大石头,堵得她难受。
能怪她爹骗了她娘么?似乎不能。人家真的是官宦子弟,也真的是家住京城。可是爹啊,就算你是犯官家眷。为什么不能对娘说实话呢?
相信以蕙娘那样的性格,既然认定了一个人,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改了。那你为什么就不肯对她说清楚呢?
当日头偏西的时候,两个人一匹马,来到了归仁街左边第三户的朱漆大门前。
最后一点铜板也在打听消息时用尽了,两个人都没心思也没钱吃任何东西,欧阳康只能指望着进了家门,有口热汤热饭。
谁料刚跟门房通报姓名,却引来一阵嘲笑。
“这年头的人真是疯了!自从出了平国公家那档子事。简直什么人都敢冒充官宦人家了。昨儿还说前面徐大人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娘,没想到今儿咱们家也来了个大少爷。去去去!我家大少爷好端端的日日都在呢,什么时候冒出你这个乡下土包子来了?少在这里骗人了。”
欧阳康一下子听得就懵了,他是在乡下养大。可怎么在这儿连个名份也没有了?他还怕是自己搞错了,多问了几句,“难道这家的主人不是怀安欧阳氏?我父亲官拜礼部从六品膳部员外郎。早年曾在乡间娶妻崔氏,便是我的生母。他可是这家主人?”
那门房轻蔑笑道,“你倒把我家的事打听得挺清楚。不过你一定不知道,那个乡下夫人和大少爷早死了。眼下我们夫人才是正室,我们大少爷就是长子,你想冒充,先擦亮你的狗眼!”
什么?无故被死亡的欧阳康脸唰一下就青了,“我的母亲是早逝,可我这些年却活得好好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这样造我的谣?”
“大胆!”那门房霍然变了脸色,“这是我们老爷亲口说的,难道还会有假?眼下圣上广召天下有才青年应试,官宦人家的长子均可直接应试,你既是我家大少爷,怎么我们家老爷不给你报名?”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欧阳康忽地明白,为什么这么重大的消息他爹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回乡下。只怕这样的好机会,是要留给这边的儿子吧?那自己呢?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又算什么?
“说不出话来了吧?说不出话了就快滚蛋!省得脏了爷爷的手。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要我动手啊?”
家丁威胁着抽出一根打狗棒来,可心中气苦的欧阳康早魂游天外,没留意他的动静。
眼看这家丁的棒子就要落下来了,后头一直沉溺于自己思绪中的念福忽地醒过神来了,“你住手!”
压抑心中那难以名状的火气一下就爆发出来,挡在了欧阳康的身前。
“他是不是你家大少爷不由你这个奴才说了算!让你们老爷出来,亲自来认一认。如果他也敢这么说的话,那我们就立时回乡下去,请老太太上京来主持公道!”
“哟嗬,你这小妞胆子还挺大,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好,那你就回去啊,爷爷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着看你又从哪儿弄个老太太来证明他是我家大少爷。嗳,我说小妞,你这么卖力,是不是这小白脸答应娶你做老婆了?我说,跟着这小白脸没前途的,你不如跟了大爷我,好歹也不用穿这双破鞋了。”
哈哈哈哈,门房上坐着的几个下人顿时一起哄笑,看着她脚上鞋子磨破处露出的粉嫩脚趾,目光猥琐。
念福一时脸涨得通红,忽地就见欧阳康铁青着脸,提起马鞭就冲那门房狠狠抽了下去!
那门房原先看他相貌柔美,又沉默不语,只当是文弱书生,也没有留意,猝不及防给打个正着,痛得立即“杀人啦杀人啦”的鬼哭狼嚎起来。
“好小子,居然敢在官宦人家门口动手打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哥几个快来帮忙,再往里头叫人去!”
看几个仆役七手八脚的一拥而上。念福怕欧阳康吃亏,立时把紫霄一拍。“乖!快去!”
大师兄会怕那些带着血腥气的士兵,却不会怕这些一看就缺乏锻炼的家丁。威风凛凛的冲到前面,打两个响鼻,左右前后,四个蹄子一起开工,很快揍得那几个家丁倒了一地。
欧阳康还要举鞭去抽那几个嘴贱家丁,却冷不丁听人一声断喝,“住手!”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华服青年从轿子里出来,面沉似水的望着他。“兄台无故在我家门前行凶,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真是不怕王法了吗?”
看着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目,欧阳康无须多问,已经猜出他是谁了。不由得一股悲愤涌上心头,沙哑着嗓子苍凉道,“你家门前?那我是谁?我又是何人!”
年轻人听他语气奇怪,正觉奇怪,忽地就见这位相貌不俗的青年男子身形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一倒,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然后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忿然上前,当着四周已经探头探脑的街坊们道,“这欧阳家真是好本事!生生把自家嫡出的长子拦在门外。气晕了过去,是不是真的一定要活活逼死他,你们才称心如意?”
华灯初上的时候。才是京城繁华最迷人的时候。
酒楼戏院几乎家家爆满,有钱人坐在楼上喝酒猜拳。一掷千金,穷苦百姓在底下提篮叫卖。讨个生计。
眼看又有几位老爷从酒楼出来,立刻有伶俐的帮闲抢着上前搀扶,“老爷慢来,仔细脚下。可要坐轿?哦,有马车啊,那踩着小的背上去,小人跪着,您踩我的背可比那凳子稳当。”
“去去去!”一个喝得有七八分醉意的老爷挺着个大油肚子,将那帮闲一脚踢开,转而扶着身边一位同僚,“欧阳大人,今日你真是太破费了。改日!改日我做东,一样是这间酒楼,一样是今日的酒菜,再把翠云班的小菊仙叫来,好好的还你一席!”
那位欧阳大人明显儒雅许多,脸上虽也红通通的显出几分酒意,但眼神依旧明亮,听了这话笑道,“吕大人说笑了,什么回请不回请的?您肯赏脸吃下官我一顿便饭就是好的,哪里还能叫您破费?您既喜欢那小菊仙也不早说,这样吧,我明儿就打发人去请,约个时间,过几日跟咱们再来此把酒言欢便是。”
吕大人笑着叹息,“怪道人人都说你娶了个好夫人,果然是不一样。象老张他们几个,跟你差不多前后进来,可没娶对人,就成日抠抠索索的,那人缘就差上许多。要说我真的吃了你们许多钱吗?”
“怎么会?”
“就是啊!这喝酒就是图个高兴,大伙儿意气相投,在一起才开心。要都跟他们似的那股子穷酸劲,看着就倒胃口。就是请我,我还未必去呢!”
欧阳大人却不接这话,只招下叫下人过来,“赶紧的来几个人,好好扶你家老爷回去。”
吕大人却故意凑近他,一脸神秘的道,“你放心,你的事我心里有数。等到八月中秋,你好生准备着,把皇上祭祀和外来使节们的饮食打点好了,我就为你报到尚书大人那里去,指不定明年就能升一升。”
欧阳大人一笑,“若有此日,必不忘大人提携之恩。”
好好的把吕大人送上马车,欧阳锦坐回自家马车时,才收起那虚伪笑意,捏着眼间鼻根,只觉头疼不已。
昏昏沉沉进了家门,他只想赶紧躺下歇息。
才吩咐要去温柔可意的小妾紫云处,偏继室谭氏打发人来请他。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见他不甚高兴,丫鬟忙道,“非是夫人故意要打扰老爷休息,只是今儿老家来了人,夫人也不知真假,要请您去看个究竟。”(未完待续。。)
第68章 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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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正室的门,欧阳锦的眉头就高高皱起,“怎么会来人了?端午不是写了信回去么,怎么又来闹?”
他忽地一慌,别是母亲过世了吧?那可要回乡丁忧三年,这官儿可怎么办?
继室谭氏迎上来,一脸委屈,“谁知道呢?一个自称是咱家大少爷的人带着个姑娘突然就冒出来了,我又不识得,自然不敢乱认。结果他们就在门口大吵大闹,还打伤了家丁。说的那些话……算了,老爷您也听不得,免得生气。”
欧阳锦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他说什么了?”
谭氏睨他一眼,才怯怯的道,“他说……说他娘,您的元配夫人已经给逼死在乡下了,是不是还要活活把他这嫡出的长子逼死才甘心!老爷,这虎毒不食子。他在咱们家门口说这样的话,让四周邻居听了怎么想?万一传到哪个御史耳中,参上一本,老爷这官还要不要做?”
“这个孽子!”欧阳锦刚端起的一盅茶就重重摔下了,“你就没把他堵了嘴捆起来?”
“我哪里敢啊?”谭氏可怜兮兮的道,“他一个年青男子,难道还要我去门口跟他吵闹?幸好庄儿回来了,好歹把他弄进了家门。那人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进门就装死,我也不敢去看,且和那丫头一起放在外头客房了。老爷,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有什么好看的?”欧阳锦听说事情已经解决,就不想再理了。浑身的疲惫劲儿上来。倒下就想睡觉了,“老爷我要睡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嗳。”谭氏应着,亲自动手给他脱了鞋袜。又让丫头绞了热帕子来,替他敷脸,“老爷今儿可累坏了。”
欧阳锦只觉这话说得才贴心合意,一声长叹,感慨道,“谁说不是?那个吕正铭又忽悠我,说什么要我好好干,回头给我升官。哼,有了功劳是他的。有了黑锅还不得我来背?”
“官大一级压死人,怎么办呢?且忍忍吧,谁叫他有个宫里做管事大太监的干爹?”
“我也知道如此,可这日子真心难熬。按说我这资历也熬得差不多了,怎么就不能往上升一升?你是不知道,光今天一晚上就吃去三十多两银子,他犹嫌不足,还要我去请翠云班的红戏子来陪,怕不又得二三百两赔出去了?我知道。咱们虽有些家底,可你这些年当家也不容易,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若是能挪一挪,就好了。”
谭氏似感动般低了头。“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区区银两,又算得了什么?倒是庄儿。好容易熬到这回大比,他自幼受老爷教导。苦读诗书多年,若是他能出来了。也有个人能替老爷分担家计了。”
欧阳锦睨她一眼,眸光沉了沉,“你放心,庄儿也是嫡子,他的名字都报上去了,再不会改的。你料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来人啊,扶我去紫姨娘那里。”
等着欧阳锦出了院门,谭氏的心腹婆子赵嬷嬷才闪身出来,诧异道,“不是都准备歇下了么,怎么又走了?”
谭氏恨恨的把枕头一捶,“他这是逼着我去给他升官儿呢,我偏不如他的意!姐姐那儿的路子也不是随便走的,给他还不如给庄儿用。算了,他爱宠哪个小妖精就由着他宠去,反正也越不过我。他要有本事,让他自己给那堆贱人生的贱种谋出路!打水来,伺候我洗漱。”
赵嬷嬷略劝了几句,才犹豫着道,“那边……似乎情况不大好,那丫头一直吵着要请大夫,夫人您看……”
谭氏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直到赵嬷嬷又提到乡下二字,她才冷笑起来,“可不是我不管,我刚才就在老爷跟前提了,可连老爷都不愿去见他,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让我怎么请大夫?再说了,现在差不多快二更天,也该宵禁了。想请大夫,等明儿吧。”
看她再不肯理此事,赵嬷嬷只好服侍她歇下就出去了。
出来却见欧阳庄打发人来问,“老爷回来了?可有去看过那边?”
赵嬷嬷道,“去回二少爷,就说老爷已经安排下了,不用他担心,夫人让他只管好生温书,准备考试就行。”
可转过头来,却把明天再相见的话,传到二门外的客房那里。
念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欧阳家是打定了主意要害死自家长子么?欧阳康晕倒在家门口,还是这家的正经少爷欧阳庄作主,才把人扛了进来,可扛进来之后,就没人管了。
把他们扔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连副被褥都没有,就这样把人放在冰冷的炕头上,再没人来搭理。从下午进门直到现在,一口茶一口饭都没人给。念福倒是熬得住,可欧阳康怎么办?
她现在真是后悔进了欧阳家的大门,要是在外头,他们就算没有钱,好歹把自己身上的新衣裳卖了,也可换顿粗茶淡饭,给欧阳康换副药吃吧?可眼下呢?困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这是活活要把人给逼死啊!
“欧阳康,欧阳康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可无论念福怎么掐人中,拍脸颊,晕过去的欧阳大少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身上渐渐冰凉,还开始发抖。这是打摆子,很危险啊!
念福急了,“我再问一句,你们到底肯不肯请大夫前来?”她使劲一推,却突然发现门上已经上了锁,“你们,你们居然上了锁?开门呀,快开门!放我出去,来人!”
说得没用,她直接开始踹了!
终于有个仆役嫌她太吵,出来说话了。“三更半夜,别吵了。老爷夫人都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们老爷就这么晾着自己生着病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还睡他的大头觉?好啊。很好!”
既然讲道理无用,那念福就不啰嗦了,直接把房间里的桌子椅子拖到门边,开始放火!
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细细的火苗从她的指间流出,象是愤怒的小火龙般瞬间缠上了木制桌椅,然后瞬间涨大,象是急欲挣脱这让人窒息的冷漠,蹿上了窗户。熊熊燃烧。
“走水了!走水了!”
欧阳锦这一夜注定是没法好好睡了,连谭氏都被闹了起来。
京城寸土寸金,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不大,还金贵得很。一看到有人家屋顶上蹿起火光,都不用主人家说话,左邻右舍自发自动的敲起了锣鼓,来召唤来了水龙队。
“这是谁家?怎么起的火!”
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军人首领黑着脸带着火龙队踏进自家门槛,欧阳锦老远瞧着都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暗自怨念,是谁这么多事。招来这个祸害?
大梁朝掌管京师消防工作的是金吾卫下属的一支军队,人数大概有五千之众,在京城四处设有小分队,专司灭火救灾。
任何能在京师重地掌管军队的都不会是普通人。说白了,所有金吾卫们就是皇上的一支亲兵。官儿虽不大,但职位重要。在京城从来都是横着走,谁都不敢招惹。
尤其今日来的这位。虽然年轻,却早已大名鼎鼎。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纨绔。说实话,眼下刚开国,纨绔子弟们还没真正成长起来,能出名的年轻人多少还是得有几分真本事的。
眼下这一位,就是定国公家的嫡孙,辅国大将军的嫡子,年轻一辈中的第一猛将,完全靠自身实力赢得了正四品忠武将军的官职。
当然,那是之前。
这位在战争期间屡立奇功的忠武将军,却在开国平定之后,象是突然就抽了风,数次醉酒闹事,打架斗殴。几年时间,生生的从正四品一路跌到了正九品,半年前才给调到了水龙队,当了一个小小的校尉,刚好就管着欧阳锦家的这个片区。
自这位爷上任以来,要说辖区内的人家,真是全都谨慎小心的看着火,就算是大过年的也不敢懈怠。可谁曾想得到,欧阳家今天就出了状况?尤其那火势还特别的狠,不管家丁怎么泼水都浇不熄,硬是拖到了这位大神亲自带着水龙队,扛着大小水桶、火叉铁锚儿闯进来,还在非常欢快的燃烧着,这是对大神的公然挑衅么?
四周墙头,已经扒着不少邻居家的下人,既为警戒,也想看看欧阳家如何善后。
介绍一句,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弘字。可私底下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洪峰。人之强势,可见一斑。
眼下不管愿不愿意,洪峰已进门,欧阳锦只能忍着头疼,上前回话,“公孙将军,是下官家一时不查,失了火。”
“原来是你家?”公孙弘口里喷出三分酒气,步态微有踉跄,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挑眉似笑非笑,上前低语,“太后娘家转了弯的亲戚。”
欧阳锦给说得老脸一热,幸好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那公孙弘用力拍了拍他肩,“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灭了火再说!”
他自小习武,魁梧强壮,这两下子差点把欧阳锦拍得坐下了。幸好欧阳庄见机得快,上前扶了老爹一把,好歹不至于出丑。
欧阳锦只觉难堪之极,回头没话找话,“还不快去给将军端把椅子来?”
谭氏在后头听着,立即让人送了两把椅子出来,意思是给两人一人一张。却没想到公孙弘大马金刀坐下,那小船般的大脚不客气的又直接跷上了另一张搭着锦褥的红木椅,含笑对欧阳锦抱一抱拳,“多谢欧阳大人体贴,正好本官吃了些酒,有些醉意,这样可舒服多了。嗳,对面那屋子里,还有活的没有?”
“没有。”欧阳锦才想说那只是间空屋,那火屋里却有人喊话了。
“有!”(未完待续。。)
第69章 好消息
听着屋子里的声音,欧阳锦的脸唰地就变颜色了。空屋着火不过是小小过失,只要不牵连到邻居家,多半无事,但有人的屋子一旦着了火,那要闹出人命可就是大事啊!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灭火?里头是哪个房里的丫头,无端端的跑到那个客房去做什么?”
看他在这儿暴跳如雷,旁边有个仆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老……老爷,这屋子里的,不是咱府的……里面,里面住着今儿从乡下来的……那位,和他的丫头。”
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仆役只觉后背都汗湿了一片。心下却又觉得有些奇怪,那屋子里他们连盏灯火都没放,怎么好端端的就起了火?难道说,真的是老爷,或者夫人……
这下人不敢再联想下去了。可是欧阳庄已经惊愕万分的回头冲谭氏望去,难道会是他娘?
而欧阳锦却没空追究这些,他唯一想到的是,要是他那个乡下儿子真的在里头给烧死了,那岂不是坐实了他迫害亲子的罪名?这要是给御史揪出来,他这官儿还怎么当?
欧阳锦越发急着要下人去救火了,不料公孙弘坐那儿懒懒道,“这救火是我们份内之事,欧阳大人就不必操心了。儿郎们,拿出真本事来,去!”
一声令下,水龙队的队员们便如狼似虎的往火场扑过去的,把欧阳家的仆役替换下来。他们确实有经验的多,并不只知道往里一味浇水,而是有个小头目先判断了一下火情。看那火主要只在这一间屋子里烧。并未往旁边涉及太广,便让人拿火锚先把着火的几间房上的门窗全部扒拉下来。把火情控制住,浓烟散出。才好救人。
这边士兵们嘿哧嘿哧的勾着门窗在用劲拉,那边欧阳锦真是心疼。他不是心疼别人的力气,而是心疼维修要花的钱。这又得是多大一笔?
可偏偏那位公孙将军还不肯让他消停,漫不经心的翘着脚就开始发问了,“欧阳大人,那里头什么人哪?”
欧阳锦只觉牙疼,含糊着答,“是,是乡下来的亲戚……”
忽地轰隆一声。最大火的那间屋子外的门窗给扒拉了下来。
“里面有人吗?还有活着的吗?”
“有活的!也有一个快死的!”
什么?欧阳锦的眼角又抽了抽,女孩在说话,那要死的,是他儿子?
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女孩声音,公孙弘却来了兴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哟嗬,这火烧得人还火气挺旺,出来瞧瞧。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他出言粗俗,里面的女孩不乐意了,“你才是玩意儿呢!要你给人锁在屋子里烧这么久,你火气不大我管你叫祖宗!”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欧阳锦勃然色变。四周还这么多人呢,这个罪名他不能当啊!锁人纵火,那是蓄意杀人。他就是有那么点太后娘家的亲戚关系也不够脱罪的啊。
可已经有火龙队的士兵上前勘察了,“大人。她说得没错。这门外确实上了锁,您看。这锁还在呢!”
欧阳锦这一惊非同小可,回身喝问,“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这不是您的意思么?”里面的女孩凉凉说着,在那些士兵扒拉开一条道后,终于走了出来。
她一身崭新红衣,但脸上头发肩上都有不少黑灰,只一双丹凤眼,亮若星辰。
叉腰站在众人之前,目光一下就锁定了欧阳锦,“原来你就是欧阳老爷,那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那乡下元配生的大儿子马上就要死了,你也不用费心巴力的再想招弄死他了。反正你的元配已经死了,等他再一死,估计你远在乡下的老娘也得伤心死,就算不伤心死,她那么大个年纪,也不可能上京来跟你打官司。你就可以尽情的让你现在的老婆做大老婆,现在的儿子做大儿子了!”
哗!不仅是水龙队员,不少围在门口,扒在墙头的邻居街坊们一同倒吸了口凉气。
这欧阳大人还有一个儿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家不说欧阳庄才是长子么?可听这女孩的口气,怎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欧阳锦给众人看得头皮发麻,连手脚都开始冰凉了,“你,你这死丫头不要信口胡说!”
“我有说错么?”念福又上前一步,要把这憋了整整一日的怒火喷发出来,“我又不是你们欧阳家的下人,干嘛要吃饱了撑着多这个嘴,理这趟子闲事?难道欧阳康不是你的长子,崔氏不是你的正室?你把他们一扔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眼下你儿子历尽千辛万苦,在五马峰那里几乎丧了命才来到京城,投奔你来。可你倒好,告诉大家乡下的老婆孩子早已经死了,根本就没他这人!
我们一来,门房就拦着不让进,说我们是骗子,我们跟他们讲道理,居然还要打我们。兴许是我太年轻,可我想问问大家,这世上竟还有红口白牙咒自己儿子死的爹么?大少爷本就在来的路上受了风寒,生了病,再给这样一折腾,竟是活活的被气晕了过去。好容易你们家那位大少爷开恩把人抬进门来了,竟是不闻不问。从下午那会子直到现在,大夫不给请,更别说茶饭了,连口水也不给喝!欧阳老爷,你别嫌我这粗人没读过书,说话难听,这样缺德冒烟没礼貌的事,就算是我们乡下最穷的人家也不会做!
我来了你家,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才终于有个下人来说您回来了,可您辛苦了,您要睡觉,所以没空理你这大儿子。我就想了,既然您这一家子都没空理,那我理他行不行?你们不管,我带他出去看病行吧?可门却给锁了,还莫名其妙的烧了火,这不是活活要困死我们么?”
“你住嘴!住嘴!”欧阳锦期间数次打断,可念福却一声比一声高的直到讲完,方才罢休。
末了还道,“怎么?欧阳大人你生什么气?不信的话,你让人出来对质,看今日谁给了我一口水喝?”
欧阳锦气得几欲发狂,这丫头的话,字字诛心,若是给人传扬出去。他不说那个官了,不做牢就算好的!
公孙弘使个眼色,顿时有士兵进房查看,很快出来回报,“里面确实有个病人,也不知是吸了太多烟还是怎地,确实昏迷不醒。”
欧阳庄听了这话,顿时转头看向谭氏,目光中同样充满了愤怒。
母亲不是说把人安顿好了吗?难道她就是这样安顿的?她知不知道,若是当真闹出人命,可就是他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到时别说是做官了,就是人都做不成了。甭管这事是谁做的,可如果这位长兄一死,他就是第一受益人,人们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真是愚蠢之极!就为了那一点爱子私心,怎么能做出这样为人诟病之事?可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置气,而是补救。
欧阳庄也不等旁人问他了,迅速上前道,“爹,你陪公孙将军坐着,我现就去请城中最好的华大夫来。不管怎样,先把人给治好再说。你们赶紧把我的屋子腾出来,让给他住!”
看他如此吩咐下人,谭氏在后面揪着手绢,很不高兴。
她并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反正这个乡下野种的事她已经知会过欧阳锦了,是他不愿意理,关她什么事?现在还要连累她儿子让屋子,这凭什么?
可欧阳锦给儿子这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对对对,你赶紧去请大夫,别管花多少钱,先把你哥哥治好要紧。我这才回来,怎么也没人跟我禀报此事?养着你们这起子奴才,简直就是反了天了,回头我再一个一个发落你们!”
色厉内荏的骂了一通,他又赔笑着跟公孙弘,也是跟众人解释道,“这位姐儿可是误会了,我可从来没说过长子不在的话,只是他打小身子弱,母亲心疼,便留在乡间作伴,所以下人多半不知。至于这间屋子,一直空着,晚上下人们不知道里头有人,一时忘了锁上也是有的。至于说到有人故意纵火行凶,那就更不至于了。多半是谁不小心失手泼了蜡烛,才引得虚惊一场。既然人都没事,就不必劳烦大人费神查证了。这天也不早了,各位邻居也请回去歇息吧。”
真是巧舌如簧!
念福心中忿然,却见那位公孙将军终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去火场那儿探了探头,回来将欧阳锦的肩膀拍了两拍,“这位姐儿应该没事,可里头那位有没有事可还真不知道。本官职责所在,难免要多问几句,欧阳大人,你不介意吧?”
公孙弘皮笑肉不笑的两句话,问得欧阳锦顿时僵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小子难道真要找他的茬?
可他上前几步,却是去问那女孩了,“小丫头,你说你不是欧阳家的什么人,那怎么跟他困在一间屋子里?你到底又是什么人?”
他身材高大,一走出来就极有压迫感,念福只觉一团浓重黑影顿时罩住自己,不得不仰视着才行。(未完待续。。)
第70章 睡我那屋
公孙弘的问题并不难答,可念福总觉得此人的眼神太犀利,好象一下子就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让人有些莫名的恐慌。
“我姓沐,是欧阳大少爷在老家怀安的邻居。因要进京寻亲,正好大少爷进京又缺个烧饭丫头,所以才答应了欧阳家的老太太,凑一处来的。我们同行还有一个小厮墨云,一个仆妇兰姑,不过因官道被毁,在过五马峰的时候遇到急流,被冲散了。我和大少爷运气好,遇到山中猎户郑三,送了我们出来,今儿中午方才入京。”
听她说得这样清楚明白,有名有姓,既证了二人清白,也让大家相信,她必不是骗人的。
只是公孙弘那双眼却眯了眯,“五马峰确实地势险要,但我记得那里除了官道,还有条平坦大道可通,你们为何偏要走山中小道?”
“这是当地驿丞指的路。可能是嫌我们寒酸,打赏不够吧?大人若想知道究竟,何不去问问他?说来我们也很好奇。”
念福不想老是这么被动,转移了话题,“亏大少爷拼死拼活的赶来,还想赶上京中大比,给家里争一口气。眼下看来,纵是他有天大的心,也只能等着咽气了。”
公孙弘笑笑,不再追问,只转头看向欧阳锦,“既然她口口声声说里头那个是你儿子,父要子死,儿子不死,好象也不孝,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等也不好管。不过这丫头却不是你家的人,若是你家真有人纵火行凶。想杀她这良民,我却是不能不管。来人呀。把这个现场保护起来,等到明日再来细细查看。沐家丫头。跟我走吧。省得给人害了,还拖累着我说不清。”
欧阳锦此刻真恨不得自己能立时晕死过去!
什么儿子不死就不孝?虎毒还不食子,他能叫他儿子在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死在他家么?四周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屋里躺着那位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好眼下天热,皇上带着众位大臣都去西山避暑了,留下来的都是虾米,还好遮掩。可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无论如何不能拖到明日。否则传扬开来,可怎么收场?
他赶紧上前,“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吧!”
公孙弘瞟一眼念福,“这事你别问我,去问她。民不告,官不究。她若不想告,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欧阳锦忍气吞声求到念福跟前,“姐儿。谢谢你一路陪伴犬子进京,且等我奉上厚礼,给你压压惊。”
念福心中估摸了下形势,那火是她放的。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如顺水推舟得点好处算了。
“我跟大少爷进京,可不是为了什么厚礼。不过我的行李全都掉了。在京城要吃要住都要花钱……”
这就是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欧阳锦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丫头,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小气,足足捧出一锭十两的两块大银。
可念福却不去接。只近前一步,低低嗤笑,“大人,你一个犬子就值二十两?还不够去东市买身新衣的。”
欧阳锦无法,又咬牙奉出二百两银票,念福拢进袖中,这才作罢。
跟着公孙弘出了门,她拿出一锭十两抛给高大男人,“谢谢你啦,还要辛苦你一事。”
“怎么?”男人掂着银子,目光戏谑,“你还要回去讹人?”
念福有点心虚,狗腿的道,“我请你做一会儿保镖,给我寻个落脚的地方。最好再找个吃饭的地方,我都快饿死了。”
天都黑了,她揣这么多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瞎逛,那是自找劫财劫色的节奏么?
男人却挑眉笑笑,“我吃饭的地方都是要喝酒的,全是群大老爷们,你敢不敢去?”
“走!”怕他个毛线!敢动歪脑筋,姐再放把火把你烤成乳猪。
男人却不肯走,只把手一伸,“再把那十两银子拿来,我才带你去。”
“我不刚给了你十两?”
“我这样英俊潇洒的保镖只收你十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难道你还想包吃饭的钱?”
念福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可到底是强龙不敢压地头蛇,把那十两银子也扔了过去。
天交二更,到了宵禁时分。各家各户都关门歇业,就算是秦楼楚馆也得停了丝弦,安分做人。
是以公孙弘没带念福去任何一家店面,而是把她带了自己的大本营,火龙队位于宜人坊的根据地。
“厨房里有什么你就去拿什么,只要不再放火烧屋,随你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
念福没想到这厮还是个奸商,把自己坑到这里来还得亲自下厨,不由饿火中烧,怒视他道,“说我放火,可有证据?”
“没有。”公孙弘答得很光棍,“但我要是欧阳家的人,存心想置人于死地,绝不会锁了门再放火,还闹得人尽皆知。更不会把屋里的桌子椅子都堆到门口来烧,要堆也应该堆你身下。”
呃……念福颇有几分心虚的撇了撇嘴,“那难道我疯了,要自己烧自己?再说房中又没有点灯,我是怎么放起火来的?”
“这又关我什么事?”公孙弘上下抛着那两锭银子当杂耍,慢悠悠的走过去了,“横竖你不计较了,我何苦要弄个水落石出?”
那你还故意说出来吓人?念福在他背后比了个中指,鼓着脸进厨房了。
好惨。
拿着灯上下一晃,念福算是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这么好心放自己进来了,因为这里简直根本没什么好东西。
米面一看都放了有段时间了,那菜就几个蔫巴茄子加土豆南瓜什么的,也不知是哪一年进的货。不死心的左翻右翻。哈!天无绝人之路,居然还有一块五花肉。闻闻还没坏。念福有主意了。
先洗了两把米,把南瓜削皮切块丢进去熬粥。她又寻出一块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铁板,洗涮干净后切了块肥肉搁火上一面烤一面擦,等着彻底干净了放一边备用。
这边就将五花肉和茄子土豆什么的统统切成片,随手丢些油盐酱料搁一个盆里腌了腌,再一块块挑起平铺在那铁板上,架火上开始烤了。
不多时,五花肉上的肥油就嗤啦嗤啦的带着香味蹿出来,等烤到两面金黄时,念福迫不及待的挟起一筷吹吹。才放进嘴里,公孙弘不知打哪儿又冒出来了。
“这是什么?”
“肉呗。”念福不理他,又挟起一筷子土豆放进嘴里,真是饿坏了,就算没有孜然那些烧烤料,她也觉得无比美味。
“唔,是不错。”冷不丁旁边伸出一只大手,也不怕烫,直接挟了一块肉扔嘴里。边吃还边吩咐,“去,进屋拿酒来。”
念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赶苍蝇似的赶他走。“你的地盘还要我去拿酒?我又不是你家丫头。再说,我可是足足给了你二十两。这些东西全是我买下的,没得你吃!”
公孙弘好脾气的笑了笑。那双眼睛里却闪着狐狸般的算计,“那些菜是卖给你了。可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吃饭么?就本官这样的美男子,不收你钱就算好的。你怎么反倒跟我计较起来?来人,拿酒来!”
念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的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公孙弘认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尽力。”
念福无语了,低头开吃。
很快,一个士兵跑出来,抱来一坛酒,“哟,什么东西这么香?我也尝尝。”
“不行!”念福急了,“我一天都没吃饭了,你们要吃不会自己弄啊?”
“大老爷们要是会弄饭,还要你们女人干什么?”公孙弘甚有男子气概的瞥她一眼,挟筷子肉给那小兵,“吃了赶紧走,别给我再招人来,顺便跟那帮兔崽子们说一声,都不许过来耽误大爷我调戏小娘子。”
小兵嘿嘿笑着,果真吃了肉走了。
可没走两步却在院中吼了一嗓子,“公孙大人在此调戏小娘子啦,都别不长眼的往这儿凑!”
满院哄笑。
念福望天,这就是大梁朝的消防队员?他们好歹是公务员吧,这是神马素质!
可是公孙弘却满不在乎的自斟自饮起来,“你不快着点,一会儿我可吃完了。”
确实,这位爷吃饭速度太快,跟不知道烫似的抓起东西就往嘴里扔,眼看刚烤好的一盘子瞬间被他扫荡了大半,念福没时间纠结了,快抢啊!
一坛子酒下肚,念福辛辛苦苦烤好的菜就全没了。满脸怨念的去砂锅里搅了搅,把已经煮得绵烂的南瓜充分搅进粥里,添了一碗出来。
“你们这儿有咸菜么?”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再说了,这玩意儿甜丝丝的,还要什么咸菜?”
念福一转眼,就见公孙弘已经捧着她的粥碗吹着气,开始往嘴里倒了。
她还能说什么?赶紧吃吧。
两碗粥下肚,差不多觉出饱来了。念福刚打了个饱嗝,对面的男人就笑起来,“看不出,你还挺能吃的。”
“跟您老差得远了。”明明吃得最多,喝得最多,还好意思说她?念福甩记眼刀,问,“我晚上住哪儿啊?”
公孙弘痞痞的一笑,“当然是,睡我那屋啊。你既肯跟我回来,难道没有这样的自觉?”
念福还想翻个白眼,说别开玩笑了,可他却忽地长手一勾,捏着念福的下巴,几乎贴到她的唇上。
他……玩真的?她突然心一慌,想起自己认识这男人才几分钟?怎么就傻乎乎的跟他走了?
(公孙将军邪魅狷狂的说:软妹纸们,有票的给票,无票的要订阅哦,否则哥哥一会儿就来找你们了哟~~~)(未完待续。。)
第71章 混蛋加三级
是个女孩都会怕。
一张男人的脸贴在面前,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阳刚气息,浓重的压迫着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周遭空气里被这暧昧的氛围,激得噼里啪啦炸起无数细小电流,电得人心怦怦直跳。
眼睛不小心往下一瞟,还能看到他随意敞开的衣衫领口下那蜜色的,虬劲结实的胸肌,疑似,还凸点了。那是,什么颜色的?
呸呸!这个时候你在注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念福努力的让自己回过神来,可脸却不知怎么烧得发烫。她才鼓足勇气,想要拿出刚才大骂欧阳大人的气势大骂这登徒子一番。却见对面那人抢先一步放开她的下巴,哈哈大笑。斗大的拳头将桌子拍得山响,疑似眼角都笑出了可疑的水光。
念福先是震惊,然后忽地回过神来,心头不觉一松,可忽地又更加愤怒和羞耻起来,“你你你……”
他居然调戏自己!这混蛋加三级!
公孙弘笑得好不容易才擦了眼角的泪,说出话来,“你个小丫头片子,不会真以为我想把你怎么样吧?就你这没胸没屁股的小身板,白送上门爷我还嫌硌牙呢。瞧你刚才紧张那样,哈哈哈哈……”
他又开始新一轮的放肆大笑了。可这回念福已经不仅是愤怒和羞耻了,更加屈辱而仇恨!浑身的火苗从脚底板蹿上来,烧得念福非做点什么不可!
哗地一盆冷水,对着公孙弘就从头到脚的泼下去。
笑声终于止住了。但也不小的惊呼声响起。是那帮子水龙队的士兵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敢泼他们头儿冷水的女孩。怎么看那神情中都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与一点点崇敬。
“小兔崽子们,看什么看?”谁料公孙弘没有对女孩发脾气。却是先吼了那帮子士兵一句,在把他们吼回去之后,才转身对女孩和气的赔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这德性,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要跟我生气,那就是自己对不起自己。好啦好啦,怪我刚才没跟你讲清楚。这里就我屋是个单间。你今晚睡我屋,我睡外头去。你放心,在我这儿可安全得很,绝对连个公蚊子晚上都不敢飞你那屋去。你就别哭了,啊?”
“我才没哭!”念福狠狠的吸个鼻子,努力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瞪了回去,指着桌上的碗筷怒吼,“这些归你洗!”
“好好好。”高高大大的男人跟个应声虫似的连连答应,女孩这才狠狠的一跺脚。转身冲回他刚才指的那间屋了。然后重重的把门摔上,不出来了。
凭什么说她没胸没屁股,她才刚发育,哪有这么快?太伤自尊了!
听那女孩在房间里拍桌子踢凳子。闹得乒乒乓乓,公孙弘忍俊不禁,招手叫个小兵去洗碗。他自悠游自得的寻张竹床躺下了。
有小兵嘴贱的凑上前揶揄,“头儿。你怎么一看人家哭了就怂了?”
“对啊,你平常不是总教我们。这女人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们越闹就越不能惯着?”
公孙弘顿时大脚就踹了过去,“爷这是怜香惜玉!再说了,那娶回家的跟没到手的能一样么?少啰嗦,睡觉睡觉!”
……
夜色深深,渐渐人都睡去。
当东方的启明星还亮着的时候,念福却是从忽地梦中惊醒。
刚刚的梦里,她第一次梦到了她爹了。
那依稀是个很斯文很清秀的男人,站在浓雾里,一脸愧疚的看着她。他什么话都没说,可念福忽地就懂了。
他是想说,他其实不是故意骗娘,故意连累她们的吧?
犯官家属也不一定就是坏人,说不定是好官被昏君冤枉的?再说爱情本来也没有什么道理,爹和娘既然在战乱中遇到,又因相爱而结合,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又怎么能说是他故意欺骗了娘?
念福想到这里,再也躺不住了,爬起来就想往升平坊去问个究竟。可往外一瞅,天还黑着,这么早怎么出门?
待要再睡,却了无睡意,忽地见一个高大身影走出房间,和院中士兵低低说话,“这二十两银子拿去,老规矩,还是给那些死伤的兄弟家眷们分去。眼看中秋快到了,给孩子们扯身新衣也是好的。还有昨晚,出去兄弟们的赏银就从我的俸禄里支取。”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没干什么,还成天吃您的俸禄。”
男人沉沉的声音在暗处低低传来,“有的吃你就吃吧,反正我光棍一条,留着俸禄也没处用。你们是没赶上好时候,爷从前俸禄高的时候,那帮子混帐成天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也没你这么多屁话。”
“大人,恕小的多嘴说一句,您不是个心里糊涂的,怎么就混到咱们这儿来了?”
“少屁话!爷高兴不行么?滚,老子今天有正事要办,不跟你啰嗦。”
“那您屋里的姐儿怎么办?”
男人顿了顿,“跟那丫头说,要是一时找不着落脚的地方,住我们这儿也行,不过得帮着大伙煮个饭熬个粥什么的,也不用太精细,能吃就行。我每月唔,也给她五百文吧。”
哼,才五百文,姐在老家也不止这个价了。
念福才自鄙夷,却听那小兵叹道,“大人真是好心,在这京城里头,光住宿哪个月不要五六百文?您还管她吃喝,还要自掏腰包给她,她哪就那么好的运气?”
男人少见的没再耍贫嘴,反道,“小姑娘也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吧。叫兄弟们别欺负她,小丫头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放心吧,不会的。”
我才不要你同情!念福撅着小嘴。看男人很快就大踏步的出了院子,不多时。就有马蹄声轻快的响起远去。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却有些淡淡的心安和感动。
萍水相逢。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自己要不要也帮他做点什么?念福一骨碌爬起来,想看看能做什么。可当她看清这屋子的情形时,傻眼了。
昨晚因为倦极,虽然大大丢了回脸,可她倒在床上各种愤恨着捶枕头扎小人闹了没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去了。根本没注意这屋子里的卫生状况,眼下看来,实在不敢恭维。
床单被褥枕头都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散发着阵阵异味,原本挺简单的一间小屋子,乱七八糟扔着衣服鞋子不知多少东西,灰尘满地,真不知自己昨晚是怎么下的脚!
念福一面摇头,一面捏着鼻子开始收拾。等到渐渐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个象样模样了。卷了那些脏床单出来,想打听个洗衣妇,那士兵还以为是她想洗。赶紧让她放下。
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这儿雇的有人洗衣,只是大家懒得收拾而已。”
我勒个去!
念福再一次确信,男人的别名叫懒人。另换了一套干净被褥换上。打听了芙蓉池的位置就出门了。
本想去欧阳家瞧瞧,可想想念福又放弃了。
经她昨日那一闹,相信欧阳家再也不敢再怠慢欧阳康了。想想这位大少爷也真可怜。有那样一个爹,说实话。比她这爹还糟糕。
忽地,念福意识到。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在意这个老爹,总是不自觉的就把他往好里想。
可认真说起来,古代讲究连坐,犯官的家眷也是犯人,生的孩子也算。要是老爹只是被家里连累还好,要真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大坏蛋,那可怎么办?
念福一路心事重重的揣着银票先去找了家钱庄,兑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给自己买了双新鞋,把破鞋换下。
昨天那样被人取笑,她还是记在心上的。这要去见爹,不能弄得太寒酸。路上随便买两个包子,念福一路啃着也没尝出滋味,忐忑不安的往升平坊去了。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终于到了。看着那石门上镌刻的升平坊三字,念福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往前走。
此时,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爬到房中的青纱帐上,似是有感应一般,经过京城名医诊治一夜的欧阳康,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欧阳大少脑子还有些晕,只觉似在梦中。
身上好软,底下也很舒服,那些头疼难受仿佛都离他而去,全身软绵绵,轻飘飘的,好似睡在棉花团里。
渐渐的找回视线,欧阳大少发现头顶的青纱帐子好高档,身上被子也是,尤其鼻端还闻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沁人心脾。
可这究竟是哪里?
忽地,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掀开帐子,一个鹅蛋脸,笑起来很温柔很和善的丫鬟柔柔问,“少爷醒了?身上可觉好些?要不要奴婢扶您起来靠着?我叫阿绮,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吧。”
欧阳康暗自在被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梦中之后,他沙哑着开口说话了,
“沐姐儿呢?”
住是好不好说实在话他并不太关心,可这个丫头却是必须要时刻确认的。
就见那丫鬟一时色变,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欧阳康顿时急了,“快,让她来见我!你们,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别着急,她没事。”忽地,一张与自己略有几分相似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欧阳康定了定神,他想起来了,这是他昨天他晕倒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人。脸色不由沉了三分,只望着他,也不说话。可那目光中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
欧阳庄微微叹了口气,“是这么回事……”
(公孙将军环抱光果的胸前,娇羞恼愤:乃们都素坏银!调戏人家,妹纸们都好可怕,嘤嘤嘤嘤嘤~~~)(未完待续。。)
第72章 绍勤
“你,你说什么?”
在搞清楚自己目前身处状况后的欧阳康不是欣喜于他终于确认了身份,被欧阳家接纳,也不是感动于欧阳庄的兄弟情,让他住进了原本属于他的豪华房间。欧阳大少在听明白始末之后,首先红果果的愤怒了。
“你们怎么能让沐姐儿一个人走了?她在京城无亲无故,你们让她一个女孩子上哪儿去?她遇到坏人怎么办?快扶我起来!”
“少爷,您要去哪儿?大夫说了,你不能受风的。”
“少啰嗦,我要去寻她!”
“少爷,您不能去啊!”
眼看一众丫鬟拦不住,早惊动了后宅,管事冯妈妈出来了,厉色道,“少爷,请自重!那姐儿昨晚已说清并非我们家的人,况且她还口口声声诬陷我们家说要烧死她,这样的人值得你不顾身子去寻么?”
欧阳康冷笑着下了床,“诬不诬陷的且待两说,只是把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扔在家门外,祖母可从来没教我,欧阳家能干出这样的事!她确实不是我家的人,可她是我家的乡亲,是跟着我一起从乡下,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的人!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妈妈你是京城人,只怕一辈子都没去过,也永远不会去我们乡下老家。可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我从没想过这辈子来了京城就再也不回去!所以我不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能让乡下的父老乡亲们日后指着欧阳家的祖坟山骂我们是如此的不仗义!你们不愿去寻她,也罢,我自己去寻!”
他一把推开旁边扶着他的丫鬟。头重脚轻的就往外走。冯妈妈给骂得脸色发青,堵着气就是不吭声。如此一来。一帮子小丫鬟也不敢乱动。
欧阳康心中一凉,看来自己这个“少爷”也不过如此了。他咬着牙。跌跌撞撞就想往外走。可才迈出两步,就有一双手伸出,牢牢的托住了他。
欧阳康知道是谁,却极不愿意看到这张脸。才要甩手把他推开,就听欧阳庄说话了,“既然兄长一定要去,不如就由我陪着你吧。你们快去吩咐套车,再给大少爷拿件披风。”
冯妈妈脸上一僵,“大少爷。您没两日就要考试了,夫人可说了,这几日都不许你出门的。”
欧阳庄却把脸一沉,“什么大少爷?大少爷就在这里坐着呢,我是二少爷才对。往后再有叫错的,自己出去领耳光子!”
这算什么?算是占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名份,占了自己前途的补偿?欧阳康没那么单纯,不会因为这样几句话,就接受这个弟弟的“好意”。
欧阳庄看着他。目光微闪,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很快,马车备好,可谭氏那边也打发了人来。“太太让……二少爷过去说话。”
再看欧阳康一眼,欧阳庄道,“先送大少爷好生上车。我即刻就来。”
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欧阳康扭头扶着丫鬟阿绮的手,走了。
欧阳庄去见谭氏。就一句话,“如果母亲还想我下场比试的话。现在就什么都不要说。有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
谭氏无语,直等儿子走远了,才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这都是为了谁?”
门外,刚想进来请安的庶女,才五岁的欧阳慕梅顿时吓哭了。幸好袁姨娘见机得快,一把捂着女儿的嘴,快步抱着她下去了。
一个十三四岁,看着就有几分油滑的哥儿觑着谭氏的脸色,却依旧赔笑着进来,“母亲可是又为了那起子不相干的人生气了?若是当真恼了,不如打儿子几下出出气也是好的。”
谭氏看他一眼,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三分,“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哥哥还会体贴人。”
欧阳家的庶子,原先的二少爷,如今的三少爷欧阳廉上前给谭氏斟了杯茶,“哥哥自然比我强上百倍,母亲也无须着恼,等回头哥哥回来,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谭氏接了茶,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行了,我知道你孝顺,不必在我跟前杵着了,下去读书吧。”
“是。”欧阳廉慢慢的退了出来。
只是刚一出来,就落了亲娘伍姨娘的一番埋怨,“那里头的事,你跟着去搀和什么?没瞧见太太正心烦么?今儿算你运气好,躲了开来,可万一惹恼了太太,谁护得了你?”
“姨娘放心,我总也没指望过你。”欧阳廉不屑的抬脚走开,暗自怨念,要不是她婢妾的出身,自己用得着过得这么辛苦?
这年头的庶子还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一等是如袁姨娘那般,正经好人家的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委身于父亲作了侍妾。次一等是如眼下最得宠的紫姨娘般,由官场友人所赠,背后总有几分情面,最差的就是伍姨娘这般卖身而来的婢妾。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将来欧阳庄这嫡出长子有个什么意外,家里的爵位财产也不会尽数落到欧阳廉身上。更何况眼下还来了个名更正,言更顺的大少爷?欧阳廉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一下子被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少爷打乱了,他得重新再琢磨琢磨才行。
而离了家的欧阳康倒是不笨,第一个要去找的,就是昨晚来的火龙队。
“这里是宜人坊,那公孙将军就在这里。”
都没交流过意见,但欧阳庄就是猜到了欧阳康的心思,直接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欧阳康眼眸闪了闪,到底别别扭扭的扶着这个弟弟的手,从车上下来了。
地方是没找错,可念福却不知上哪儿去了。
看门的小兵也不瞒他们,“那姐儿一大早就起来出了门,也没说去了哪儿。可能是去找房子了吧?”
可欧阳康想了想,说。“去升平坊。”
欧阳庄瞧他一眼,目光中分明有几分诧异。可看着欧阳康不想解释的样子,他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他对京城可比欧阳康熟多了,迅速带人到了地方。
这里虽是大白天,却静悄悄的好似没有半点人烟,除了巡守的士兵走来走去,了无人气。
欧阳庄还在想,是不是欧阳康弄错了地方,就见那个哥哥象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奔着一个蹲坐在地上。几乎要融进背景墙的女孩面前去了。
“沐姐儿,你怎么在这儿坐着?找着人了吗?还是他们不肯搭理你?”
念福木木的抬起头来,一双总是无比精神的丹凤眼里此刻一片空洞,黯淡得令人心酸。
欧阳康心一沉,“到底怎么了?”
女孩呆呆的答,“我问过了。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欧阳康一下子怔在那里了,没有这个人,那是什么意思?是念福她爹故意报的假地址。还是根本就骗了她们家?
“你有没有问清楚?或许是前朝的人,现在的人不知道?”
女孩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惨淡得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前朝战乱的时候。这里也死过不少人,可没有一个是姓沐的。”
女孩从没有想过,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千辛万苦的找到这儿,甚至已经做好做一个罪臣之女的打算了。结果问到的话却是——查无此人。
她爹到底是谁?
她娘的丈夫到底是谁?
那个让蕙娘等了十五年,盼了十五年。死心塌地的信了十五年的男人究竟是谁?
她这个念福,十五岁的念福,到底是念的哪一个父?
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落下,瞬间汹涌成河。
念福死死的盯着那处至今仍是关押犯官家眷,寂静得跟死一样的街坊,恨不得挖地三尺,揪出那个人来质问。
“他为什么要骗我们?不管他是谁,他说啊!干嘛一定要骗我们?我没想过要他怎样飞黄腾达,可他既然选择当人的爹,当人的丈夫,为什么还要撒谎?他不知道,他这样会害一个女人一辈子吗?还有他女儿,难道他不知道,一个没爹的孩子有多受人欺负吗?”
狠狠的抹一把眼泪,念福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哭,还是在为那个本来叫念福的女孩儿哭,“他的女儿,在从小给人欺负,给人笑话是个没爹的孩子的时候,他在哪儿?他的女儿,在给火烧了,头上磕了那么大个口子,伤得快要死的时候,他在哪儿?还有他的老婆,和他的女儿,在大过年的早早起来磨豆腐,还给人调戏,给人逼上公堂,甚至于当众羞辱,给人退亲的时候,他在哪儿?在哪儿?”
女孩哭着,骂着,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寄托了蕙娘十几年念想的地方,泪出雨下,“就为了这个破地方,他的老婆足足记挂了十五年,就为个这个破地方,他的女儿差点连命都送在路上!可是等来的是什么?是什么!沐绍勤,你出来呀!你混蛋,你是天下最混最混,最坏最坏的王八蛋!你出来呀,沐绍勤!”
欧阳庄在后面站着,看着,听着,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兄长,那个乡下来的哥哥,一步步上前,抱住了女孩,让她在他的怀里哭。
其实哥哥,也是很想哭的吧?
女孩足足等了十五年,才找到这里,可哥哥呢,他今年十八,还是十九了?
欧阳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今年十七了,从他一出生就没有离开过爹娘一天。
他不知道,在没有爹娘的日子里,这个哥哥,在乡下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又是怎样的长大?他是否也同样思念着他的父亲,思念着这个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
寂然无声的升平坊里,有人疑惑着问,“我怎么似乎听到,有人在喊绍勤?”
“你听错了吧?这世上哪还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哭声渐渐嘶哑,终渐不闻。那人轻轻哦了一声,微露怅然。(未完待续。。)
第73章 必须在一起
“我不去。”
尽情的大哭了一场,平静下心情的念福红肿着眼睛,哑着嗓子拒绝了欧阳康的邀请。然后顺便,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
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可以煮盐的欧阳大少不顾形象上前一步,执着的不肯放弃,“你不跟我回去,还能去哪儿?别使性子了,听话。”
可念福却倔强的斜睨着他,“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又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欧阳康忽地顿了顿,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然后义正辞严的道,“就凭你娘,还有你姥姥姥爷亲手把你托付到我手上。你应该没忘吧,走时他们怎么说的?他们托我好好照顾你,还嘱咐你要听我的话!”
“哪有?”前一句是真的,可后一句她怎么没听过?
“总之意思差不多。”欧阳大少欺瞒不成,索性也刁蛮任性起来,“反正我是答应了他们要好好照顾你的,所以你就得跟我在一起。等到哪日我把你好端端的还到他们手上了,那时你要上天下海我都不管,可是现在,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我不要。”念福瞟了欧阳庄一眼,故意高声道,“我把你们家的人都得罪光了,现在回去不是自讨没趣么?到时你也护不住我,等门一关,又让我吃闷亏怎么办?”
欧阳康抖着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死丫头,不是答应过兰姑。不在外面拆他的台么?怎么现在这样!
欧阳庄清咳一声,上前了。“沐姐儿,虽说之前你和我们家有点误会。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眼下我兄长请你回家,你就是我家的客人。对待客人,请相信欧阳家的礼数还是有的。如果你还是有所顾虑,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去,和我大哥一样,就住在我的院子里。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若还有人敢冒犯于你,你即刻来告诉我。我替你理论,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欧阳大少眸光闪了闪,本来想说男女大防什么的,可想起这丫头的性子,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看念福还在犹豫,欧阳大少替她做决定了,“就这么定了,你要敢跑,我就是捆也要把你捆回去。你别逼我发火啊!”
看他态度强硬,不似玩笑,念福终于妥协了,“那总要去水龙队说一声吧。人家好心的收留了我一晚,总不好不打招呼就走。”
欧阳庄一笑,“这个自然。要是姐儿不放心,现就随我们一起回去。道了别再走。”
等回去的路上,他还细心的自掏腰包备了几样礼品。念福再看一眼这位二少爷。觉得这要不是个伪君子,还算是个勉强凑合的人。
道别的时候,正巧公孙弘回来了,听说念福依旧要回欧阳家去,他也没二话,只交待了一句,“若是二回再给人赶出来,依旧回来,只要我在这儿,总能管你一顿饭吃,只记得带足银子。”
“一顿饭二十两,我脑子进水了才回来!”念福大大甩他一记白眼,扔下礼物走了。
送她出门的,是男人爽朗的大笑。
欧阳庄是个行动派,一进家门,就让人把自己小院,欧阳康隔壁的一间房清出来给了念福。至于他,不等母亲召唤,就去谭氏跟前回话了。此时欧阳锦也从衙门回了家门,正好一并把话回禀了。
“这个丫头必须留下。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百年之后,咱们回祖坟时少挨几个乡亲骂,也不能赶人离开。”
一句话,把欧阳锦和谭氏的所有不满都堵了回去。
勉强咽下这个不快,欧阳锦想着反正也不用见面,迅速转换话题,“留下就留下吧,也不在乎多这一双筷子。正经的,倒是你后儿的比试,准备好了没有?”
欧阳庄道,“工夫也不在这一日半日。倒是想请问父亲,真的让我去考么?”
“那不废话?”谭氏急了,忍不住出言道,“你要好生招待那……你兄长,家里也照做了,莫不是你连这也想让?”
再看欧阳锦一眼,她又补了几句,“名都报上去了,岂能随便更改?到时不让人家有现成的闲话说你爹?再说大少爷刚从乡下来,读了多少书,学问怎么样,还没人知道呢。况且他那身子又不好,病病歪歪的,如何下得考场?你就是有心相让,可万一让他去了,也是白浪费这个机会,吃亏的还不是咱家?”
果然,后面这番话,还是更打动欧阳锦一些。他正了正神色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否则要举荐的话,又要等到哪一年?虽说现在圣人在西山避暑,并不在京城,但你们的试卷都是要统一送去御览的。你准备了这么久,万一有幸,雀屏中选,也是全家的荣光。此事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外头就说你哥病了,所以没报他的名。”
谭氏心中一定,立即接过话来,“老爷说得很是。庄儿你快回去歇着,养足精神,好生备考。”
把儿子赶走了,她才又打听起来,“对了老爷,这回监考的人是哪位,要不要提前下点工夫?”
“这你就不用想了。”欧阳锦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大口才略带点得意挑了挑眉,“刚传出消息,是平国公。”
谭氏眼神一亮,明显喜形于色,“这可不……”
欧阳锦却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所以,咱们才什么都不要做。这样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盯着那里,你还想动手动脚的,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
“到底是老爷,见识就是高明。”谭氏很是夸了几句,又笑道。“圣上把这么要紧的大事都交给了平国公,看来还是很信任国公爷的。”
“圣心不可妄自惴测。”欧阳锦先装模作样的训斥了一句。又忍不住八卦,“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谁都是件好事。可也不是件好事。”
“哦,此话怎么说?”谭氏心里已经猜出大半,可面上还要敷衍着追问。
欧阳锦卖弄道,“这样要紧之事,交给谁,那就是对谁的信任。可也证明那人绝不在朝政的核心,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以皇上放心他不会偏私。”
谭氏故意装傻。“老爷说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欧阳锦更加得意,“不用你明白,好生给庄儿打点好备考之物,送他去考场就是。中秋节的礼物,你也该预备着了,那个才是要紧。好歹是亲戚,提前点送也不算错。”
听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嘱咐,谭氏心中翻个白眼,答应下来了。
才想打发他离开。亲自去厨房照看下儿子的饮食,忽地欧阳锦又道,“那小菊仙你别忘了去请一请,吕大人今天又提了。”
一个戏子。还要她亲自去请?你们老爷们下个帖子不就完了?谭氏知道这是欧阳锦要她出钱的意思,可想想儿子这回的考试名额,也只得应下。才去了厨房。
一时想给儿子炖鸡,一时想给儿子炖鸭。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他面前。还有天气这么热,一定得多准备冰块。给儿子又备几款冷饮才行。
欧阳庄倒是诚信,厨房给他备什么,就一样给念福送一份。倒是便宜她,好好吃了两顿,人也恢复了元气。
一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七,随着考试临近,家中气氛愈加紧张。
这日下午,快到晚饭时分,忽见下人提进来一篓子螃蟹,个个足有半斤大小,很是新鲜活泼。
来人还不及开口,就见谭氏笑得两眼发光,“这必是姐姐知道庄儿爱吃螃蟹,所以特意打发人送了来尝鲜的,可是也不是?”
“可不就是?夫人真是高明,一猜即中。”
“那还不赶紧蒸上?一会儿给大少爷送去!”
谭氏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见下人们面色有点怪,她忽地会过意来,笑得有些冷,“这样的好东西,当然也不能忘了大少爷。还有那冰镇酸梅汤,也给那边多送去些。”
看你个病秧子怎么吃!
病秧子是不能吃,可病秧子身边却有个会吃的。
看着晚饭送来的螃蟹,还有冰凉透心的酸梅汤,念福瞅了瞅,凑到欧阳康耳边,“你那兄弟就要生病了,想不想看他笑话?”
什么意思?欧阳大少养了一日,也精神了些,闻言眉头一挑,难道这丫头想干坏事?
却见念福嘿嘿一笑,指了指螃蟹和冰镇冷饮,“这两样东西一起吃,一定会拉肚子。”
可怜欧阳大少乡下孩子,螃蟹吃得少,冰块就更少见了,有些疑惑,“真的假的?”
念福挑了挑眉,“不信就等着瞧呗。”
可等她坐下开始啃螃蟹了,欧阳大少目光闪了闪,翻来覆去到底想不过,突然的就冒了一句,“你要愿说就去说,也没人拦着你。”
念福叼着个螃蟹腿儿,歪头笑问,“你怎么这么好心了?”
欧阳康别过脸去,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胜之不武,君子不耻!”
心地好就直说,偏要这么别扭!算啦,念福拍拍手,看在这几日吃得不错的份上,决定好心的过去提醒一声。不过没想到过去说句话,还有管事妈妈阻拦。
见有人拦,那念福就不跑了,“跟你们二少爷说一声,吃了螃蟹就不要再喝冷饮了,会拉肚子的。”
可这位冯妈妈正是在欧阳康跟前吃过瘪的,哪里肯信一个乡下小丫头的话?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可就谢谢你了。没事还是回屋子歇着,别来骚扰我们二少爷用功,就算是好的了。”
“狗咬吕洞宾。”念福知她不信,冷哼一声回屋了。
反正话已传到,爱信不信。欧阳康也是这么个意思,却在接过念福递来的鸡汤泡饭时,郁闷了,“你吃螃蟹,就让我吃这个?”连块肉都没有,就给了点青菜。
“傻瓜,这是为你好。”念福把筷子塞他手里,自己提了个桂花盐水大鸭腿啃着,“你还没全好,吃了大鱼大肉不消化,反倒不妙。按理说眼下应该给你喝稀饭才对,有点鸡汤就不错了。不要急着一下子吞了,慢慢的嚼一嚼,这样才好消化。”
“也不知是真是假。”欧阳大少中嘟囔着,到底认命的慢慢数起了饭粒。
至于冰镇酸梅汤,大方的赏了一旁伺候的丫鬟阿绮。
到了晚间,谭氏忽地接到急报。
她儿子,拉肚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