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协助调查
开始有房屋出现了,那些房屋很小、很结实,被明亮活泼的花园点缀着。公路突然转向内陆的方向,然后知秋看见了电线杆,更多的房屋,在绿地旁边的角落里的作坊,小孩们在草地上踢着足球。在草地的正zhōng yāng,长着一棵古老的榆树,旁边的座椅上,一个老人正在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草地的另外一边就是商店了,门上的牌子写着“王才杂货店”。
“感谢老天!”知秋喊道。
他几乎是跑过了草地,冲进了堆满鞋子、炒锅的村庄杂货店。店里似乎什么都卖,应有尽有。
一个秃顶的男人从一推摞起点的罐装货品后面走上前来。
“请问,我能用你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要什么号码?”
“我想打电话给jǐng察局。”
“jǐng察局?”杂货店老板看起来很疑惑,似乎被吓着了,“我得去查查号码,”他犹豫不决地说,“你能不能到客厅里来,还有你的同伴?”
“谢谢你,”叶凡说,“但真的——我是说——这完全都是他的事。我想——如果这周围有旅馆的话,我最好——就是说——呃——晚安吧。”
叶凡尴尬地从店里消失了。知秋几乎瞬间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跟着杂货店老板走进后面的房间,看着他不耐烦地戴上了眼镜,在电话薄里艰难地寻找起来。
当杂货店老板告知知秋的电话接通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十五分。不算途中的走走停停和去丰收农场的时间,在大约三小时内,他在磨刀礁林和村庄之间一共走了不少于四公里的路。满打满算,甚至有六公里之多,但他还是觉得一路上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不过,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了,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你好!”知秋疲倦地说。
“你好!”一个职业xìng的声音说。
“这是jǐng察局吗?”
“正是。你是哪位?”
“我现在是在村里王才的小店给你打电话。我想对你说,今天下午大约两点的时候,我在磨刀礁林一带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哦!”那声音说,“请等等。好了。磨刀礁林那一带有具男尸。还有呢?”
“他的喉咙被割了。”知秋说。
“喉咙被割了。”那声音说,“还有吗?”
“我还发现了一把剃须刀。”知秋说。
“一把剃须刀?”那边似乎对这一细节非常满意,“你是哪位?”
“我的名字叫知秋。我是在徒步旅行的途中碰巧发现这具尸体的。你能不能让人过来接我,或者我……”
“等一下。你说是在下午两点钟时发现的,那你汇报得可有点晚,是不是?”
知秋解释了一下在联系他们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种种麻烦。
“我明白了。”那声说:“好了,我们会派一辆车过去。你就待在那里等着我们。你得跟我们一起去,把尸体指给我们看。”
“恐怕现在尸体已经不在那儿了。”知秋说,“要知道,那尸体离海挺近的,在一个大礁石上,cháo汐……”
“我们去看看再说。”那声音自信满满地说,“车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电话里传来了咔哒一声,然后沉默了。知秋把电话放回电话机上,犹豫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机拿了起来。
“《XX报》。”
“帮我转新闻室——快点。”
嗡的一声——咔哒。
“《XX报》新闻编辑部。”
知秋立刻打起jīng神,简明扼要地把他的故事讲了一遍——用最简洁、最能表达意思的词句:
“我现在在XX村。今天下午两点钟,有人发现了一具男尸体——这新闻不错吧。可以继续吗?——在海滩上的男尸,从左耳到右耳,喉咙被整个割开了。发现者是知秋,著名的侦探……是的,对——就是牛郎侦探知秋……是的……死者看似二十岁左右……黑sè短胡须……穿着蓝黑sè的休闲西装,还有棕sè的鞋子和鹿皮手套……尸体旁边发现了一把剃须刀……可能是自杀……是的,也可能是谋杀;或者干脆说是详情未知……是的……侦探知秋此时正在徒步旅行。为了寻求帮助,他不得不走了好几公里的路……没有,jǐng察暂时还没见到尸体……尸体现在可能已经在海水下了,但我想退cháo的时候他们应该能找到……我会再给你们打电话的……是的……什么……哦,我就是知秋……是的……不是,是我给你们的独家新闻……我想不久以后这条新闻就会到处都是,但我会把独家消息给你们……当然我会待在XX村……我不知道,等我知道我会住哪儿的时候再给你们打电话……好的……好的……再见。”
就在知秋放下电话的时候,听到一辆车开到了门口。他从小店出来,遇到了一个穿灰sè西装的高大男人。那个人立刻开口说:“我是jǐng长顾鹏飞。这是怎么回事?”
“哦,jǐng长顾鹏飞!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得在这待上几天了。jǐng长先生,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们得请你在这一段时间协助调查。最好上车谈吧,现在就赶去那个你看见尸体的地方。这位先生是许纯良法医。这是刑jǐng韩天。”
知秋向他们打了招呼。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带来,”那法医心怀不满地说,“如果尸体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再低cháo线下面,那今天晚上我们不可能看到他。现在cháo汐都已经涨到一半了,风吹得多强劲啊。”
“这就是难办的地方,”jǐng长也同意这个说法。
“我知道,”知秋难受地说,“但我真的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他再次叙述了一遍自己的艰难历程,包括在礁石那里所做的一切,并拿出鞋子、香烟盒、帽子、手帕、手机和剃须刀。
“这个,”jǐng长顾鹏飞说,“你似乎干得不错啊,简直有专业水准。拍了照,还干了这么多事。但是,”他苛刻地加了一句,“如果你早点出发的话,就能早点到这里来了。”
“我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知秋自我辩护说,“而且我当时想,如果尸体被水冲走,或者有任何意外发生,我最好留下一点证据。”
第十七章 辉煌大酒店
“这是正确的,我不应该质疑你,你做得是对的。大风就要刮起来了,cháo汐会被卷得更高。”
“从西南方来的,”开车的刑jǐng说,“这样看来,再来一个浪,就会冲到那个礁石了。看海浪的架势,想找到尸体可要费劲了。”
“是啊,”jǐng长说,“海湾旁边的浪太大了,完全不可能划船去礁石那边——除非你想让船翻个底朝天。”
是的,当他们到达“死亡湾”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礁石的影子,更别说尸体了。“死亡湾”是知秋在心里为它起的名字。大海已经盖住了一半的沙滩,正强有力地扑打着。在海浪喘息的小小瞬间,可以微微看到一点礁石的顶端,它的确消失在海里。风更加强劲了,太阳在厚重的云层中间转瞬即逝地透来了微弱的一瞥。
“就是这里,对不对?”jǐng长问。
“哦,是的,就是这里。”知秋很确定地回答说。
jǐng长摇了摇他的头。
“现在在那礁石之上已经有四十米的水了,”他说“半个小时之内,cháo汐将达到最高点。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必须等到退cháo的时候,也就是凌晨两点钟左右。那时候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找到尸体,如果要我说的话,还得看天气的脸sè。当然,尸体也有可能被冲下去,又冲回岸上来。韩天,我开车把你送到小城;你去那儿发动些人在海岸上找找,我就先回jǐng察局了,看看能不能找条船出来。知秋,你得跟我一起走,去录供词。”
“一定照办。”知秋说,感觉有些虚脱。
jǐng长转了个身,看着他。
“知秋,你现在有些难受吧,”他温和地说“肯定会的。要一个年轻男士来处理这种事,肯定会很难受。在我看来,你对这件事的处理简直是奇迹。大部分的年轻男士都会选择立刻跑开,才不会关心尸体会不会被水冲走。”
“呵,要知道,”知秋解释说,“我知道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我是一名侦探。”他又加了一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想jǐng长一定觉得这是个很愚蠢的职业。
“那就是了,”jǐng长说,“我得说这可不常见,你现在有机会亲身体验了。”
“呵呵。”知秋只能如此回答。
“韩天,你就在这里下车吧。尽量多找些帮手,等你办完事让人开车送你回来。我们继续走,知秋侦探。你刚才说那小伙子长什么样?”
知秋再次描绘了一下那具尸体。
“胡子,嗯?”jǐng长说,“听起来像是个外国人,是不是?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会是谁,但想查到他肯定不会是难事。我们到jǐng察局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进来坐一会儿,局长想见见你。”
于是知秋走进了jǐng察局,把他的故事对局长再次讲述了一遍,这次叙述详细到每一分钟的细节。局长全神贯注地听着,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他把从尸体那里得到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们,还有照片。局长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番,问他今天在发现尸体之前和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顺便问一句,”局长说,“你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他到哪儿去了?”
知秋环顾四周,仿佛觉得叶凡先生还在附近。
“我真不知道,完全把他给忘了。我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一定已经跑了。”
“真奇怪,”局长一边说,一边把叶凡的名字记下来。
“但他不可能知道任何尸体的事,”知秋说,“他受惊不小,都快吓坏了,所以才会跟着我回来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调查一下他,这是我们工作的流程。”局长说。知秋正准备说这只会浪费时间,突然意识到他口中所有的故事很可能都在“调查一下”的范围内,所以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局长继续说:“好了,知秋。恐怕我们得让你留下来住几rì,好方便找到你,你怎么想?”
“哦,我完全理解。我想我最好在XX村找个地方住下来。你完全不用怕我会跑掉,我十分乐意参与办案呢。”
jǐng察们看起来有些不以为然。谁都愿意在一宗谜案起到哪怕是微弱的作用。顾鹏飞jǐng察谨慎提议说,温暖旅社挺好的,有便宜又舒服。
知秋笑了,突然想起他这位侦探还身兼新闻报道的差使呢。“侦探知秋在温暖旅社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我对温暖旅社没兴趣,”知秋坚定的说,“这里最好的宾馆是哪家?”
“辉煌大酒店是最大的。”局长说。
“那我就住辉煌大酒店,要找我的话就去那儿吧。”知秋一边说,一边拎起他的背包准备走。
“顾鹏飞jǐng长会开车送你去那里。”局长说,然后冲顾鹏飞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知秋开心地说。
几分钟后,车把他载到一个美丽的海边广场,看上去像是儿童玩具制造商的杰作。宾馆的玻璃门廊上都是热带植物,接待大厅上的穹顶很高,被镀金的柱子撑了起来,下面则是海洋般的蓝sè地毯。知秋走过这片光彩夺目的布景,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对前台接待人员说,自己想要一个大床房,要有私密的浴池,还要能够在一楼看到海洋风景。
“恐怕,”前台接待人员轻蔑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包和鞋子,“我们所有房间都住满了。”
“不可能,”知秋说,“这才是早夏呢。把你们的经理叫来,我要跟他说话。”他心意已决,在最近的沙发椅上坐下,招呼来一个侍者,向他要了一杯酒。
“你也来一杯吗,jǐng长先生?”
jǐng长谢绝了他,解释说jǐng察的职业让他在上班时间对此有所约束。
“那就改天吧。”知秋笑着说。
顾鹏飞jǐng长看见前台人员在招呼侍者过去。他微微咧嘴笑了,然后轻轻地走上前去,说了几句话。不久,前台主动就过来找知秋,笑得非常谄媚诚恳。
感谢信
不知不觉间来起点已经快两个月时间了。以前自己看网文,总是在云中书城看,竟然完全不知道起点的存在。
两个月的时光,让我在起点认识了许多朋友,也让我这只起点菜鸟学会了很多,虽然现在还是很菜,但是比之前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发奇想,想要自己写一本书(从小就是数理化尖子生,语文从来就是比及格多一点)。在不断的挫折中,慢慢成长,终于在上周五完成了A级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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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天佑放在最后,谢谢你给了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你就是伯乐。记得给我好的推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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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一定写好文,来答谢大家。有你们,我觉得很幸福。
祝大家节rì快乐!好好享受这个假期吧!
第十八章 舞厅
“尊敬的客人,我们可以给您安排住宿。一位客人刚刚告诉我们,他在第一层的房间今天空了出来。那房间可以看到海滩风景,我想您一定会很满意的。”
“有私人浴池吗?”知秋无动于衷地问。
“哦,有的,还有阳台。”
“好极了,”知秋说,“房间号是?我想,里面应该有电话吧?好了,顾鹏飞jǐng长,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了,是不是?”
知秋对顾鹏飞友好地笑了笑。
“是的。”顾鹏飞jǐng长也笑了,他的笑容另有原因。如果说知秋点酒为他自己赢来了辉煌大酒店的一间房间,那他的一小声“jǐng察局局长的朋友”则为知秋赚来了海景、浴池和阳台。这最好不要让知秋知道,不然知秋会不高兴的。
奇怪的是,在知秋给《XX报》打电话,告诉他们地址的时候,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死者的样子。甚至在他享用辉煌大酒店的奢华晚餐时,这个形象也挥之不去。
知秋从餐桌起身,去了一间很大的厅堂,正厅中间的地方空出来让人跳舞。平台一边被小型交响乐队占据着,房间的四周摆满了小桌子。客人们可以在那里喝咖啡或是喝酒,并可以观赏舞蹈。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杯蓝山咖啡。舞池里显然是一对专业的舞蹈演员,正在表演着舞蹈。那个男人很高很英俊,顺滑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上。他的脸看起来不太健康,嘴巴很宽很忧郁的样子。那女孩穿着一件夸张的印花绸缎礼裙,胸衣很壮观,长袍也同样壮观。随着音乐的节奏,她在她舞伴的手臂里旋转着,脸上写满了伪装出来的羞涩。知秋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映入眼帘的长裙子和服饰——甚至还有鸵鸟毛和屏扇。就连羞涩的样子都有人模仿,但那明显仅仅是模仿而已。那看起来纤弱的腰身是女装设计师昂贵的杰作,而并不只是靠狠心的束缚成的。知秋想,“男人们清楚地知道,只需要把胸衣和长袍解开,里面就是短裙,然后就得手了。这就是你需要做的,而钱就在口袋里。游戏就是这样,每个男人都应该知道游戏的规则。”
伴着乐曲终止的音符,舞者停下了旋转的脚步。在一阵不那么激烈的掌声掩盖下,演奏者们忙着调音,准备开始下一轮的音乐。然后,那位男舞者从附近的桌旁挑了一位舞伴,那个穿印花绸缎礼裙的女孩则顺从了房间那头一个矮胖子的召唤。一个淡蓝sè衣服的金发女孩从舞台旁边的桌旁站起来——给自己找了一个老舞伴。其他的客人们也都起身了,跟自己的舞伴门下了舞池,随着下一首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知秋招呼侍者过来,又要了一杯咖啡。
男人,他们就沉浸于这样的幻觉,幻想女人这一辈子全部的喜怒哀乐都仰仗于男人们的欣赏和嘉许。但男人们会喜欢残酷的现实吗?不会的,知秋有些苦涩地想,当一个人过了最初的青chūn期就不会了。那边的那个女孩,正在一群看上去有家有室的男人中间卖弄xìng感,而她终究会变成邻桌那个空虚老太婆的样子——除非她现在就是开始找点什么东西充实自己的脑子,当然,这是在假设她还有脑子的情况下。可这样的话,男人就会觉得她让他们不安。
那个“空虚老太婆”是个消瘦的女人,化妆浓得让人心酸,衣服时髦得夸张,简直让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都难以穿出门。这个女人早就引起了知秋的注意,她看起来那么容光焕发,像是个激动的新娘。她是一个人来的,但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因为她一直不停地在房间里张望,特别是冲着舞台旁边舞蹈演员们的那几桌打量。不过现在,她似乎有些焦急了。她那戴着华丽戒指的手正在紧张地发抖,一支接一支地点香烟,不是为了抽,而只是为了把它捻灭。她把香烟吸到一半就熄灭,然后从手袋里取出镜子来,整一整她的妆容,坐立不安,然后再拿出一支香烟把这个过程又开始一遍。
“在等他的舞男吧,”知秋猜测着,对此有一半的同情加一半的厌恶,“我猜,应该是那个嘴巴像青蛙一样的男人吧。他看起来似乎有更中意的目标了。”
侍者把咖啡端了过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把他叫去了。
“林克今天晚上不在这儿吗?”
“不在。”侍者看起来有一些紧着,“不在,他今天肯定不会来的。”
“他难道病了吗?”
“我想应该不是的,经理只是说他今天不会来。”
“他没留下什么口信吗?”
“我不知道,”那侍者的脚步不安地抖了起来,“要不我另外给你找一个……”
“不,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林克。他的舞步比较适合我。没关系。”
“好的,谢谢你。”
侍者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知秋看见他跟领班说了几句话,并耸了耸肩膀,眉宇之间有股意味深长的感觉,这很让知秋生厌。如果一个人不结婚的话,会落到这步田地吗?在侍者面前,让自己沦落为公众的笑柄?知秋又瞅了那女人一眼,她正起身准备离开舞厅。她的手上戴着一枚结婚戒指,但显然婚姻不能挽救一个人。单身的,已婚的,丧偶的,离异的,大家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知秋有些发抖,突然觉得受够了这个大厅和舞池。他喝完那杯咖啡,到另外一间小一些的厅里去了。有三个胖女人在那里聊天,谈话内容不外乎是生活,疾病和孩子,话题没完没了。“可怜的徐梦丽——自从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就什么都不能干了……我话说得很绝,我说:‘你要搞明白,要是一个月没干完就走的话,可别想在我这儿拿到钱’……一个星期只有几百块块,医药费就要几千块……你瘦了好几斤,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你可不能跟那些神经兮兮的人争执什么,那只会让事情更难。”
第十九章 空无一人
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一定会把他所有的睡意都赶走。但知秋却在他一层的卧室里——有浴室、阳台和海景——美美地睡熟了,而等他起来去吃早饭的时候,胃口又变得焕然一新。
他要了一份《XX报》,仔细阅读头版上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早上好啊,社长。”
“世界太疯狂了,”知秋叫道:“夏想,你怎么都来这儿了?”
“坐车来的,”夏想简短地说,“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这事谁告诉你的?”
“有人告诉我呗,所以我就赶了过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
“当然可以,”知秋说,“你过来用了多久?”
“从侦探社那过来用了十二个小时。”
“你说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至少我还不知道。”
“想想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海滩上西南风正卷起大浪呢。真是讨厌,没有尸体的话,就没办法做任何检查。必须找到尸体,就像人们常说的一样,‘寻尸’行动。”
“不说,说真的,”知秋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谁告诉你的?”
“《XX报》的记者打电话给我,说社长你发现了一具尸体,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我说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然后我就挂了电话,然后我就来了,而且记者也来了。我想着就是记者给我打电话的原因吧。记者是个聪明人——总是会在现场出现。”
“那我猜,是记者告诉你在哪能找到我的。”
“是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这可真让我伤心。想一想,我得问《XX报》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社长跑哪儿去了。记者似乎什么都知道。这事怎么会上报纸的?”
“我自己给他们打电话的,”知秋回答说,“制造公众知名度,你知道的。”
“是啊,”夏想一边表示赞同,一边将面包塞进嘴里,喝了口牛nǎi,“所以你就打电话给他们,把所有可怕的细节都告诉了他们?”
“当然了,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想法。”
“社长你真是个做事的好料。”
“这是肯定的。”
“我能参与进来吗?”夏想问。
“你觉得呢?”
“社长总是会让个人因素参与进来,”夏想抱怨说,“反正我现在能说的就是,你欠我的,你得补偿我。现在就告诉我所有的细节。”
“讲故事讲得我都累了。”知秋执拗地嘟囔着。
“等jǐng察和报社的朋友们都跟你谈完,你会更累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撇下记者。他现在正在大厅里。《AA报》和《BB报》的人在吸烟室里,他们都有自己的车。《CC报》的人是坐火车来的,《DD报》和《EE报》的人正在酒吧外面闲晃,指望能说服你给他们一点一手资料。正在跟门卫争执不休的那三个人,我估计是本地报纸的。摄影团队现在开着一辆大众,全体去了现场,想去记录下发现尸体的地方。不过现在cháo汐这么高,他们什么也看不见。现在把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我会帮你有序地抬高公众知名度。”
“好吧,”知秋说,“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知秋把他的盘子推到一边,拿起一把干净的餐刀。
“这个,”他说,“这是海岸公路。海岸大概是这样弯曲的——”他拿起胡椒瓶。
“用盐吧,”夏想建议说,“对鼻子没那么大刺激。”
“谢谢。这一条盐就代表了沙滩,这块面包就是那个低cháo水位线边的礁石。”
夏想把他的椅子向桌子边挪近一点。
“那这把盐勺,”他入迷得像个贪玩的孩子似的,“可以当成是那具尸体。”
知秋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夏想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打断了他一两次,问了几个关于时间和距离的问题。夏想坐在椅子上,头几乎埋在知秋用早餐摆出来的简略地图上,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他的长鼻子微微地颤动,像一只全神贯注的兔子。当知秋讲完故事之后,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说:
“社长,让我们把这个理清楚。你去那个地方吃午饭——准确的时间是?”
“就是一点钟,我那时看过表。”
“就在社长顺着海崖走的时候,可以看见整个海滩对吧,包括那个尸体所在的礁石。”
“是的,我应该可以。”
“有任何人在礁石上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记得当时有没有注意到那块礁石。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午饭,只是想找条合适的小路,好爬下海崖。我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东西。”
“社长,我明白了,真是遗憾。”
“是啊,的确。但我可以确保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海滩上没有在走动的人,因为在决定要向下爬的时候,我环视了一圈。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沙滩是绝对空无一人的——是个野餐的绝佳地点。我讨厌在人群里野餐。”
“难道荒芜沙滩上出现一个人影也能叫人群吗?”
“对于野餐来说,那就是人群。你知道人这种生物会干些什么。一旦他们看见有人在安静地享受食物,就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还偏偏要坐在你旁边。不一会儿,那地方就会变成繁忙时段的饭店了。”
“人们是会这样的。”
“我可以肯定,那时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人在走动,无论哪里都没有。但我没有办法肯定,当时尸体是否已经在礁石上了。那天的旅行一直很美好,我从沙滩方向第一次看到尸体的时候,还以为那是海带。我怎么会把海带记得那样清楚呢。”
“好了。一点钟的时候沙滩是空无一人的,除了那具像海带一样的尸体有可能在那儿之外。然后社长从海崖旁边走下来。从你吃午餐的地方,能够看见那块礁石吗?”
“看不见。那个海湾很小——几乎都难以称得上是个海湾。海崖伸出来一截,我就坐在那些岩石的下面,好有个地方可以依靠。我在那儿吃了午饭——大约花了半个小时。”
第二十章 死者的身份
“你什么声音都没听见?没有脚步声或者别的什么声音?没有车的声音?”
“完全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有更自然的事了。睡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我醒来之后又看了一次表。”
“你怎么醒的?”
“一只海鸥在三明治碎屑边咕咕地叫。”
“那就是两点钟了。”
“是的。”
“等一等。我今天早上到的时候,时间还太早,不适合把你叫醒。所以我去了海滩那边,跟一个渔夫谈了谈天气。他碰巧跟我提到,昨天下午一点十五分的时候,磨刀礁林附近的cháo水退到最低。所以当你赶到那儿的时候,cháo水正好退了。当你醒来的时候,cháo水又回来了,已经涨了大约四十五分钟。你那块礁石的底部——对了,当地人管它叫魔鬼的平铁——只会在cháo汐和cháo汐之间露出大概半个小时,而且这仅仅发生在chūn末的rì子里。我这样解释,社长明白吗?”
“我完全明白,但我不理解这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如果有人顺着海边走到礁石那里去的话,他可以不留下一个脚印。”
“但他的确留下了脚印啊。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凶手。”
“我自然更喜欢谋杀案了,难道社长不是吗?”
“当然是。如果通过这个途径的话,凶手有可能从两个方向来。但如果他是从我来的方向来的话,那一定是在我之后到的,因为我一路上可以看到整个海滩,根本就没有人在走动。如果从另外那边来的话,什么时候都有可能。”
“不,他不可能。”夏想说,“你说过,一点钟的时候他不在那儿。”
“他有可能站在平铁靠海的那边。”
“是有可能。现在来说说尸体吧,我们能很jīng确地推算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推算?”
“你说过他的鞋子上没有水痕。那么,他走上礁石的时候,鞋子一定是干的。我们只需要搞清楚,礁石背海那侧的沙子什么时间在海水上面就行了。”
“是呀,我真是太笨了。好,我们很容易就能算到这个。我说到哪里了?”
“你被海鸥的叫声给吵醒了。”
“是的,然后,我在海崖附近绕了一圈,走到礁石那边去,他就在那里。”
“那个时候,你也完全没有看见任何人?”
“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个在船上的人。”
“是啊,船。现在,假设船在cháo汐退去的时候划上来,船上的人走上礁石。”
“这当然有可能了。船倒是个办法。”
“这都取决于死者是什么时候到那里的,我们得去把这个搞清楚。”
“你肯定这是谋杀吗?”
“啊,自杀多无趣啊。而且为什么要跑到那里自杀?”
“为什么不呢?动起手来比你在卧室或诸如此类的地方要干净得多。我们是不是搞错方向了?如果我们知道死者是谁,说不定会发现他留下了遗书什么的,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我敢说现在jǐng察肯定已经把这个搞清楚了。”
“很可能。”夏想说,语气有些不满足。
“你在想什么?”
“两件事。手套,为什么会有人戴着手套割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我也为这个问题困扰。也许他有什么皮肤病,习惯干什么事情都戴着手套。我真应该检查一下。我真的很想把那双手套脱下来,但那手套——太恶心了。”
“哦!这么看,你还是保留了那么一点点弱点。第二点让我不明白的就是凶器。为什么一个留胡子的人会有一把锋利的剃须刀呢?”
“就是为了割喉而买的?”
“是啊,的确有可能。社长,我想你是对的。这个家伙割了自己的喉咙,就是这样。我现在很失望。”
“真是令人失望,但我们也没办法。嗨!这是jǐng察局的jǐng长。”
正是顾鹏飞jǐng长从餐桌之间穿了过来,穿着一身便装——宽大的衣服,显得很舒服的样子。他过来的时候,热情地问候了知秋。
“知秋侦探,我们已经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吗?干得不错。这是顾鹏飞jǐng长——这是我的助手夏想。”
这位jǐng长显然为这样的见面感到很满意。
“夏想,你来得真早。但恐怕你不会在这个案子里找到什么离奇的地方。在我看来,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
“是啊,我们的结论也是这样的。”夏想认可说。
“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外国人你怎么都搞不清楚,是不是?”
“我就觉得他看起来很像外国人。”知秋说。
“是的。他是个俄罗斯人,或者那一带的。他的名字叫阿伦.亚历克斯.哥德巴赫,大家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他林克。巧的是,他就在这家宾馆工作,是那边舞厅里的一个专业舞伴。那些人似乎也不怎么了解他。他是一年多前到这里来的,想找份工作。他舞跳得不错,而且宾馆当时也正缺人,所以就把他招进来了。年龄大概二十二岁左右,未婚,在这里租房子住。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记录。”
“身份证明呢?”
“是合法的工作签证。据说是从俄罗斯逃出来的。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他的房东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属。但等我们继续深查的话,一定会很快发现的。”
“验尸的时候,没发现他留下遗书之类的吗?”
“到现在为止,我们什么都没发现。说到验尸,这倒是件棘手的事。知秋,我们不知道还得要让你在这里待多久。你看,我们还是找不到尸体。”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夏想说,“那有双邪恶眼睛的医生和神秘的人已经消失到沼泽中的独屋里去了?”
“夏想,你真会开玩笑。不是——比这要简单得多。现在海湾那边还在吹西南风,尸体一定已经从平铁上面冲下来了。它要么会冲回到某处的沙滩上,要么又会被冲到磨刀礁林一带的礁石上面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等到风停下来。海浪这么大,不可能划船去礁石那里,也不可能潜水去那儿——更别说需要从哪里潜下去都还搞不清楚。真是麻烦,但我们也没办法。”
第二十一章 剃须刀
“嗯,”夏想说,“幸亏社长拍了照片,不然都没办法证明那里真的出现过一具尸体。”
“但总不能对着一张照片来验尸吧。”jǐng长有些郁闷地说:“不管怎样,这看起来也就是一桩简单的自杀案,所以验尸也没有那么要紧。不过还是很烦人,我们喜欢把案子都理得顺顺当当。”
“那是自然,”夏想说,“我相信,如果有一个人能把案子理顺当,那个人就非你莫属,jǐng长先生。你这种一丝不苟的jīng神真让我钦佩。社长,我现在就来看看照片。在午饭之前,顾鹏飞jǐng长会把死者的身份文件整体出来,还有酒店经理的全部证词,还要鉴定出剃须刀是在哪里买的,还要解释现在为什么会有这副神秘的手套。”
顾鹏飞笑了。
“夏想,我觉得从经理那儿问不出什么来。至于剃须刀,根本就不是这附近的。”
“那手套呢?”
“夏想,我想唯一能向我们解释这点的人,就是这个可怜的蠢蛋自己,不过他已经死了。至于那些身份文件,你是完全正确的。我现在就去办。”他有些犹豫不决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夏想,又看了看知秋,再把目光转回夏想身上。
“不会的,”夏想友善地说,“你尽管放心吧,我和社长不会请你带我们一起去。我想jǐng长怕侦探喜欢干涉jǐng察的职责,让人家为难,不过我们准备去观光一下小镇,就像普通人那样。如果jǐng长不为难的话,我只想看一样东西——就是那把剃须刀。”
jǐng长也十分乐意给夏想看剃须刀。“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他和善地加了一句,“就可以避开那些记者。”
“我不愿意!”知秋说,“我得去见他们,跟他们说说我的事。剃须刀就是一把剃须刀,你们两个一起先走吧,我一会再来找夏想。”
知秋离开他们,去找记者了。jǐng长不安地笑了。
“这位侦探倒是很jīng明,”他思索着,“但能不能相信他的话呢?”
“哦,他不会漏掉任何一个重要情节的,”夏想轻轻地说,“过来喝一杯吧。”
“刚吃完早饭,太早了。”顾鹏飞谢绝了。
“那抽烟呢?”夏想建议说。
顾鹏飞也谢绝了。
“那就在大厅美美地小坐一会儿吧。”夏想边说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jǐng长顾鹏飞说,“我必须得走了。我会告诉jǐng察局的人,你想看那把剃须刀……那姑娘的围裙带子系得真好看,”当他在那扇开启的门中间挪着自己的大块头是,评价说,“那可怜的笨蛋!”
半个小时之后,知秋从记者们中间解脱了,发现夏想依然在那里。
“我把jǐng长给甩了,”夏想欢喜地说,“拿着你的帽子,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人一起从辉煌大酒店走出来,这一幕被那些刚从海滩边回来的摄影记者们看到,并拍摄了下来。在相机快门的簇拥中,他们走下大理石的台阶,钻进了夏想租的汽车里。
“这给我的感觉,”知秋恨恨地说,“好像是我们刚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不,才不是呢,”夏想并不同意,“我们一会儿就会到jǐng察局了,希望jǐng方不要刁难我们。”
局长当时正巧有事,刑jǐng韩天奉命把剃须刀拿来给他们看。
“检验过上面的指纹吗?”夏想问。
“有的。”
“有结果吗?”
“我不敢肯定,但我想还没有。”
“不管怎样,我现在碰它也没关系了。”夏想用手指把它翻过来,仔细地检查着,先是用眼睛看,然后找来制表工匠的那种放大镜。除了手柄上的一小道裂缝之外,并没有任何了不起的发现。
“如果剃须刀上有血的话,一定会残留在关节这个地方,”夏想观察着,“但海水似乎已经把它冲得干干净净了。”
“你难道是在想,”知秋说,“这个凶器并不是真正的凶器?”
“我很愿意这么想,”夏想说,“凶器从来都不是凶器,对不对?”
“当然不是了;而且尸体也从来不是尸体。那具尸体,显然,不是林克。”
“而是岛国的首相。”
“他并不是死于割喉。”
“而是死于一种神秘的毒药,那种毒药只有亚马逊原始森林里的原住民才懂。”
“他的喉咙是在死亡之后被割断的。”
“是一个粗心而又脾气暴躁的中年人干的,他的胡子很硬还喜欢用奢侈品。”
“他最近刚刚回来。”知秋把故事终结了,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刑jǐng韩天刚开始的时候被这段对话搞得云里雾里,现在却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真有你们的,”韩天说,“幽默。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别的东西?”
知秋感激的说他很乐意,然后就拿到了那顶帽子、烟盒、鞋还有手帕,至于手机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了。
“唔,”夏想说,“帽子是属于中高档的,但不是顶级的。看起来头比较小。用的润发油很普通,是很难闻的那种。健康状况估计一般。”
“那个人是舞者。”
“我还以为我们都同意他是国家领袖呢。头发,黑sè的卷发,有一些长。是去年的帽子,重新装饰了一下,加了新的带子。这造型并不是为了需要,而是为了夸张。推论:没有什么钱,但很注重自己的外表。我们已经确认这帽子是死者的了吗?”
“是的,我想是的。上面的润发油是他的。”
“烟盒——这就有点不同了。光面的,还很新,这个盒子肯定是纯金的,可能是某位女xìng仰慕者的礼物吧。”
“或者可以说,这个烟盒同国家领袖的身份当然是相称的。”
“随便你说。手帕——丝绸的,但并不是市场的。颜sè太难看了。洗衣店的标记。”
“洗衣店的标记核实过了,”刑jǐng插进来说,“标记没有问题。”
“不过还是有怀疑的余地。”
“他就是首相先生。好吧。”夏想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赞成,“首相们,特别是岛国的首相们,他们对自己的干洗物品很粗心大意。现在来看鞋子吧。哦,几乎是新的。薄鞋底。低劣的颜sè,造型更难看。手工制的,所以这么糟糕的外观原来还是刻意而为的。鞋子不像是个经常走路的人拥有的。我看到了,这鞋是国产制造的。”
第二十二章 理发师
“这也被证实了,”刑jǐng插话说,“我们见到了造鞋的人。他认识林克,的确给他造了这双鞋。”
“这鞋的确是你从尸体上脱下来的?这就不好办了。有另外一个人的手帕还好说,但一位国家领袖穿另外一个人的鞋子。”
“你太会开玩笑了。”韩天又大笑了一通。
“我从来不开玩笑,”夏想说,自己用放大镜靠近鞋底仔细观察,“这里有一点点盐水的痕迹,但上面就没有。推论:他在沙子还cháo湿的时候从上面走过,但并没有从海水里面趟过。鞋尖的部位有三两处划痕,也许是在攀登那礁石的时候弄的。好了,非常感谢你,刑jǐng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向jǐng长说说我们的这些推论。”
“非常谢谢你们。”
知秋一句话也没说,一直沉默到他们又进了车里。
“对不起,”就在他们穿过小路的时候,夏想开始说,“看来得放弃游览小镇的计划了,我真应该和社长享受一下这种简单的快乐,但我马上就得走,去调查一些事情,然后再回来。”
知秋本来准备说他反正有工作要做,没时间和夏想逛,但这时却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被欺骗感。
“去调查?”
“反正不能在这里蒙混过关,”知秋一边说,一边灵巧地从一张轮椅和一辆货车的夹击中挤出一道缝隙,“那个剃须刀有待调查。”
“当然了,必须得去一趟岛国的大使馆。”
“啊,我想顶多去趟奢侈品街就行了。”
“为了寻找那个粗心的中年男子?”
“从根本上说,是的。”
“那他真的存在喽?”
“的确,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准确年龄。”
“那他粗心之类的特xìng呢?”
“不清楚。”
“那么他的硬胡须,他的坏脾气?”
“我想,关于硬胡须的推论,应该是有理由的。”
“我放弃了,”知秋淡淡地说,“请向我解释吧。”
夏想把车开到辉煌大酒店的门口,看了一下表。
“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他说道,“社长,我们在大厅里坐一坐,吃点东西。好了,现在来说说那把剃须刀。社长得注意到,这个物件是个顶级工匠打造的完美奢侈品,制造者的名字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剃须刀背面的一侧,雕刻着传奇的名字‘何常在’。”
“那何常在是什么呢?”
“何常在是,或者他曾经是,华夏最顶级的理发师之一。他是那么的声名显赫,以至于他从来都不会用现代庸俗的说法‘理发师’来称呼自己。他只会为各种名人、社会贤达剪发,不会屈尊于其他人。其他的人,不管是多么富有还是多有来头,在这里都会很不幸地发现没椅子坐。他的理发店氛围是那么纯净,几乎像私人俱乐部。人们谈论何常在时会提到这么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是位房地产界的大佬,这个人有一次偶然被一个新来的助手安排到了位子。这个新来的助手尽管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是他的叔叔和何常在有些渊源,就被招进来了。槽糕的气氛持续了十分钟,最后房地产界大佬的头发都冻住了,四肢几乎石化,他们必须把他搬到展览馆,和那些古代怪兽放在一起。”
“那怎样?”
“怎样?!先想一想,一个从何常在手中买剃须刀的人,现在死了,还穿着让人那样难堪的鞋子,用着乱七八糟的润发油。你得注意,”夏想又加了一句,“这不是金钱的问题。鞋子是手工制的——那只是证明了舞者需要照顾好他的脚。但一个何常在店里的客人,有可能会定做——特意定做——那种颜sè和款式的鞋吗?这是一件想象力无法应对的事。”
“我想,”知秋承认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详细地了解过着装问题。”
“社长没了解过,也是正常的。”夏想继续说,“回到剃须刀上吧。这把剃须刀可经历过不小的磨损。你可以从刀刃上看出,它被重新打磨过不少次。像这种顶级的剃须刀,如果仔细使用并小心保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打磨。所以,如果用这把剃须刀的人不是在保养的时候非常野蛮粗心的话,那就是他的胡子异常坚硬,或者两者都是——可能两者都是。我现在把这个人想象成那种笨手笨脚、没轻没重的人——你是知道那种人的。他们用笔都能搞得到处都是污点,他们的手表也能被摔得伤痕累累。他们不去保养剃须刀,直到它变得又硬又干时才意识到。然后他们就狠狠地磨它,直到把刀口磨出缺口为止。接着他们就失去耐心了,对着它大发脾气,把它送去重新打磨。这新的刀口只能保持几个星期而已,然后又得把剃须刀交回去,顺便还骂骂咧咧两声。”
“我明白了。好吧,我对这个一无所知。但你为什么要说这个男人是个中年人?”
“那完全是猜的。但我想,一个还没用熟剃须刀的年轻人应该会更注意安全,会每隔几天就换个新刀片。中年男人就不那么容易改变习惯了。不管怎样,我相信这把剃须刀已经有三年以上的磨损程度。如果死者现在只有二十二岁并蓄须的话,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够把刀片磨到这种程度,不管经过多少次打磨也不至于。我们得去问宾馆经理,一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留胡须了。这会把时间范围缩小一些。但我的首要任务是去调查老何,问一问近些年他的剃须刀还有没有可能在销售。”
“为什么是近些年?”
“何常在在前几年卖掉了他的店,他因为得了高血压而退休,也赚够了钱。”
“那现在谁在打理理发店呢?”
“没有人,那个店现在变成了饭店。他没有徒弟来继承衣钵——唯一的徒弟在前些年死了,可怜的孩子。老何说他不愿意把名号卖给任何人。而且,一个没有何常在的店就不能叫理发店了。就是这样。”
第二十三章 空虚老太婆
“但他也许卖了库存?”
“这就是我想去调查的。我现在必须得走了。社长,我会尽量在今天晚上赶回来的,别担心。”
“我没有担心,”知秋生气地反驳道,“我高兴得很。”
……“知秋?我可以和你说两句话吗?”
是昨天晚上知秋在辉煌大酒店的舞厅里看到的那位空虚老太婆。
知秋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女人的存在,但现在所有的断片在他脑子里拼凑起来,他开始责怪自己怎么能这么愚蠢。那紧张的等待,那迷茫而兴奋的表情,又渐渐演变成暴躁的不安;她对林克的问询,她那懊恼又匆匆离开房间的样子。现在打量一下这个女人的脸,知秋看见一张衰老的脸,因为伤心和害怕而更加憔悴。有一种微妙的尴尬让他挪开了眼神,很直接地回答说:
“是的,我是知秋。来我的房间吧。”
“你真是太好了。”那个女人说,就在他们往扶梯方向走的时候,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女人又加了句:“我叫潘晓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任志强——就是酒店经理——和我很熟。”
“我了解了。”知秋说。他明白,潘晓雯是想解释,她不是坏人,于是也婉转地表示,他并没有把潘晓雯往这种地方想。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有些僵硬。知秋能隐约看到有个故事在等待着自己,但他并不是喜欢这类故事的人。他在yīn郁的沉默中来到二十三号房,并请潘晓雯坐下来。
“我是来说,”潘晓雯陷进一把扶手椅里,那双干瘦的手紧紧抓着她昂贵的爱马仕手袋,“我是来说——关于林克的事的。这里的服务员告诉我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去找了经理——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看见你跟jǐng察在一起——还有那些记者们也在谈论——他们对你指指点点的——哦,知秋,请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秋清了清他的喉咙,本能地在自己的口袋里找起香烟来。
“我实在很抱歉,”他开始说,“有件极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你看,我昨天下午正好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个男子躺在那里死了。根据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恐怕就是林克。”
在这里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这个染了头发、脸sè苍白而憔悴的可怜人,她一定要知道真相。知秋用ZIPPO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眼睛死死地盯着火焰。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你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心脏病?”
“恐怕不是。不是。他们,似乎觉得他是(那个词最温善的说法是什么呢?),‘自己干的’。”(不管怎样都要避免使用“自杀”这个字眼。)
“天啊!他不可能!他不可能!知秋,这一定是搞错了。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知秋摇了摇头。
“但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太不可能了。你们说话不能这么残酷。他生前那么开心幸福——他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为什么,他——”潘晓雯停顿了,她那双渴望的眼睛在寻找着知秋的脸,“我听他们提到关于剃须刀的事——知秋!他是怎么死的?”
对于这个就没有婉转的词可以代替了——甚至连个术语也没有。
“潘晓雯,他是被割喉死的。”
“天啊!”潘晓雯似乎缩得只剩下眼睛和骨头了,“是的——他们说——他们说——我现在听不清楚了——我不喜欢提问——但他们似乎都为此感到很兴奋。”
“我知道,”知秋说,“你要知道,这些新闻记者们,他们就是以此谋生的。他们没有任何恶意,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工作,没有办法。而且他们也不可能想象得到,你对你又多大的伤害。”
“他们不会想到——但这的确伤害了我。但你——你不希望事情变得更糟糕。我能信任你。”
“你能信任我,”知秋慢慢地说,“但千真万确,这不可能是个意外。我不想告诉你所有的细节,但请你相信我,那绝对不可能是个意外。”
“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林克。他在哪里?我能见他吗?”
知秋解释说,尸体还没有浮出水面。
“那就一定是别人!你们怎么就肯定那是林克?”
知秋不情愿地向她提到那张照片,心里知道她下一步的请求会是什么。
“给我看看那照片。”
“那只会让你难过的。”
“给我看照片,照片不会撒谎的。”
也许,让她的疑惑画上句号会更好。知秋慢慢地拿出数码相机,潘晓雯从他的手中抢了过去。
“哦,老天啊!哦,老天……”
知秋立即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并立即冲出走廊找到一个服务员,向他要了一杯酒。等酒来了,他把酒端在手中,让潘晓雯喝下,然后又找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等着她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他坐在椅子的一只扶手上,不知所措地拍着潘晓雯的肩膀。他感觉自己的心中升起一股对潘晓雯的同情。等潘晓雯的哭泣声平静了一点,手指开始颤抖着摸索爱马仕手袋的时候,知秋把手帕塞到她的手里。
“谢谢你,知秋。”潘晓雯虚弱地说。她开始擦拭眼泪,脸上的妆把手帕弄得红一道黑一道。然后她擤了擤鼻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她失落地说。
“没有关系,”知秋说,“我想你已经受了很大的打击。也许你哭出来是件好事。这会让你感觉好受些,是不是?”
知秋又拿出纸巾,让她把被泪水弄花的妆擦干净。在纸巾的擦拭下,潘晓雯呈现出一张悲伤的脸,大约在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她自然的肤sè让自己显得有尊严多了。她下意识地要去拿爱马仕手袋,但最终又没这么做。
“我看起来很糟糕,”她一边说,一边闷闷地苦笑了一下,“但现在,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不在意。”知秋说,“你看起来很好,真的。过来坐下吧,抽支香烟。让我给你找点止疼或者别的什么。我想你现在大概有点头疼吧。”
第二十四章 结婚
“谢谢你,你真好。我不会再犯蠢了。我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完全没有,只希望我能帮到你。”
“你可以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敢肯定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看起来很聪明。我不聪明,真希望我能聪明一点。我想如果我聪明一点的话,肯定会更快乐一些。能够工作一定很美好。我经常想,如果我可以画画或者骑摩托车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的话,应该能在生命中得到更多的乐趣。”
知秋很郑重地表示同意,有一份工作也许的确是件好事。
“但当然了,”潘晓雯说,“我从来也没有争取过。我一直为自己的感情活着,这是我不能选择的。是的,我的婚姻生活是一个悲剧,不过现在都已经结束了。我的儿子——你也许不觉得我已经老到有一个成年儿子的地步,但我结婚早得有点离谱——我的儿子让我伤心失望。他完全没有良心——这听起来的确很奇怪,因为我是一个感情这么细腻的人。我为我的儿子无私付出,但年轻人就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如果他对我好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每个人都说我是个好母亲,但当你自己的孩子都不亲近你的时候,那种孤独简直可怕。你不能因为我想索取一点点的快乐而责备我,是不是?”
“我了解,”知秋说,“我也尝试过索取快乐,但没有用。”
“是吗?”
“没有用。”
“可怜的人。但你很聪明,你有工作。这一定要容易一些。但我能怎么办?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好和林克的这些事。你很聪明,你要帮助我——可不可以?”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的话。”
“好的,当然了。我真愚蠢,都不能把一件事解释明白。但你要知道,知秋,我知道,我绝对知道,可怜的林克不可能——不可能做任何轻率的事。他跟我在一起是那么快乐,非常期待未来的rì子。”
“未来什么?”知秋问。
“这还用问吗?我们的婚姻。”潘晓雯说,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
“哦,我明白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两个打算结婚。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后,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就结婚。我们那么快乐,像孩子一样……”
潘晓雯的眼睛里又聚满了泪水。
“我会跟你说完整的故事。我是去年一月份来这里的。那时我生病了,医生说我需要到一个气候温和的地方养病,所以我就来了这里,只是想换换环境而已。这是个很不错的宾馆,你也知道。我以前来过这里一次,是跟别人一起来的——但她去年死了。就在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林克过来邀请我跳舞。我们似乎互相吸引,就在眼神交会的那一瞬间,我们都立刻意识到彼此遇到了另外一半。他也很孤独,我们每天晚上都跳舞。我们还一起开车郊游,他跟我倾诉他所有的悲惨经历。我们两个都是流浪的人,只是流浪的方式不同而已。”
“哦,是的——他是从俄罗斯来的。”
“是的,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可怜的小家伙。你要知道,他其实是苏共高层的子女——但他从来都不愿意就此多说什么,只是时不时隐晦地提一两句。如今他降格成了一名专业舞者,心里很不舒服。我对她说——在我对他有更深的了解之后——他现在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他说这句话对他来说胜过皇冠,可怜的孩子。他爱我爱得发狂,有时候几乎让我害怕。你要知道,俄罗斯人是充满激情的。”
“是的,是的。”知秋说,“你们之间没有任何误会,或者其他什么有可能让他……”
“哦,没有!我们在一起好极了。头一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跳舞,他轻声地跟我说,他的生命中就要出现一个重大而又美好的转变了。他是那么渴望和兴奋。当然,他也经常为一点点小事兴奋得不得了——但那天晚上真的是极为兴奋和快乐。他那天晚上跳舞跳得那么好。他对我说,这都是因为他满心快乐,他觉得自己是在云上舞蹈。他说:‘我明天可能要离开一下——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去哪里以及为什么要去。’我什么都没问,不想破坏了氛围,但我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要去拿证明,这样我们两个星期后就可以结婚了。”
“你们准备在哪里举行婚礼?”
“在XX。当然会去一家教堂,我觉得结婚很让人压抑。你觉得呢?所以他必须得离开这儿。我们不想这里的任何人知道我们要结婚的事,因为可能会有些不好听的闲话。你知道,我要比他稍微大一些,人们会说难听的话。我自己是有一点担心的,但林克经常说:‘内心才是最重要的,雯雯。’他是这么叫我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而你的内心只有十七岁。’他说得多美好啊,不过说得也很在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十七岁。”
知秋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些什么。这段谈话对他来说真是个噩梦。令人作呕又让人同情,那么娇柔造作又偏偏是真实的;荒诞的黑sè幽默比悲剧更糟糕。他真希望能不惜一切,阻止这段谈话;但又想不惜一切,从这段艳俗又混乱的荒谬故事里找出几条事实线索。
“在遇到我之前,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潘晓雯继续说,“一个年轻人的初恋,总是让人觉得既新鲜又畏惧。让人感觉——几乎可以说是虔诚。他对我先前的那段婚姻很嫉妒,但我告诉他这完全没有必要。我跟前任结婚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直到我遇到林克的时候才如梦初醒。也有过其他的人,我不会故意否认的,想跟我结婚(我很年轻就成了寡妇),但他们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少妇的经历,少女的心。’林克喜欢这样形容我。这是真的,的确是真的。”
“我相信。”知秋说,试图让自己听起来真心一点。
第二十五章 情绪化
“林克,他那么漂亮那么优雅,如果你能看到他生前的样子就好了!而且他也非常非常低调,尽管所有的女人都在身后追逐,他却一点都没有被宠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跟我说——我的意思是,跟我说他对我的感情。事实上,是我先主动的,不然他永远都不会有胆量先说,尽管他的感情已经那么明显了。我们二月份订婚,但他建议把婚礼推到六月份。他觉得——他真是体贴又细心——我们应该等一等,等到我儿子不再反对为止。当然了,林克的处境让他非常敏感。你要知道,我是挺富有的,但他却身无分文,可怜的孩子,他在结婚之前一直都拒绝接受我的礼物。他必须得自己养活自己,那些可恨的人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刚刚来华夏的时候,是谁在看护他呢?”
“把他带过来的那个女人。他说她是一个农妇,并对他忠心耿耿。但很快她就死了。一个裁缝收养了他。后来,他们的生意不好做,变得非常穷。林克必须得跑点差事,卖卖报纸什么的。后来收养他的人死了,林克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他不喜欢多说那段经历。对他来说这太可怕了——像一场噩梦。”
“我想,他应该上过学吧。”
“哦,是的——他跟所有穷孩子一样,去的是普通的公办学校,但他很讨厌学校。因为他太瘦弱了,大家总是笑话他。他们对他很粗暴,有一次他被打趴在cāo场上,因此还病了很久。他真的非常孤独。”
“他离开学校以后干过什么事?”
“他在一家夜店里工作,在那里洗杯子。他说那里的女孩子们对他很友善,但当然了,他很少提起那段经历。他很敏感,你要知道。他觉得如果大家知道他干过那样的工作,会瞧不起他的。”
“我猜,他就是在那里学的跳舞。”知秋思索着说。
“哦,是的——他是个无与伦比的舞者。你要知道,舞蹈是他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东西。当他年纪足够大的时候,就找到了一份职业舞伴的工作,而且干得很好。不过当然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份工作让他生活得不错。”知秋若有所思地说,想起了那些很光鲜的衣服和鞋子。
“是的,他工作非常勤奋,但身体一直都不好。他告诉我,他不可能再跳很长时间。他的一只膝盖有问题,好像是关节炎什么的,他很怕情况会变得更糟,让他跛掉。这是不是太可怜了?林克是那么浪漫的一个人,你要知道,他会写很动人的诗句。他热爱所有美丽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他本来来这里是打算用自己的一点点钱度个假。然后他发现他们需要一个舞者,就暂时接了这个工作。但他太优秀了,管理人员就把他留下了。”
“我明白了。”知秋意识到,想要查证林克的这些经历会很困难。
“是的,林克曾经说过,是命运之手把我们都带到这里来的,这的确很离奇,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恰巧来到这里,完全是偶然的,就像我们注定要相识。但现在……”
眼泪从潘晓雯的面颊上流下来,她无助地抬头看着知秋。
“我们两个人都曾那么孤独和忧郁,我们打算要快乐地在一起。”
“真是太不幸了。”知秋的话有些不恰当,“我想林克很情绪化。”
“如果你的意思是,”潘晓雯说,“他自己做了那种可怕的事——不,绝对不会!我知道他没有。他的确有些情绪化,但他跟我在一起非常快乐。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就这样离开我,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这不可能,知秋。你一定要去证明这不可能。你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知道你可以的。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见你,并告诉你所有关于林克的事的原因。”
“你要知道,”知秋缓慢地说,“如果这不是他自己干的,那一定是另外一个人干的。”
“为什么不呢?”潘晓雯激动地哭诉着,“一定是有人嫉妒我们的幸福。林克那么俊美,那么浪漫,一定有人嫉妒我们。或者可能是俄罗斯人干的。这些可怕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杀死了林克,这一定得终止。”
“好了,”知秋说,“我们得等等看jǐng察们有什么发现。我觉得有的故事你得跟jǐng察说一说。对你来说这有些为难,但他们肯定希望尽量多了解些情况。”
“这是该做的事,我不会介意的。”潘晓雯一边说一边擦着眼睛,“如果我能把对林克的怀念放在一边就好了。太谢谢你了,知秋。我怕我耽误了你太多时间。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谢,”知秋说,“我们会尽全力而为的。”
他把来访者送出了门,然后回到扶手椅上,若有所思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和潘晓雯rì益逼近的婚期作为自杀的动机是否充分?他觉得还不充分。这种事情林克总是可以摆脱的。但对于一个情绪化的人,你永远都不敢肯定。
冲动的情绪其实是最无力的情绪,也是最具破坏xìng的情绪。许多人都会在情绪冲动时做出使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来。因此,应该采取一些积极有效的措施来控制自己冲动的情绪。知秋觉得解决的方法就是调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冷静下来。在遇到较强的情绪刺激时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分析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再采取表达情绪或消除冲动的“缓兵之计”,尽量使自己不陷入冲动鲁莽、简单轻率的被动局面。比如,当你被别人无聊地讽刺、嘲笑时,如果你顿显暴怒,反唇相讥,则很可能引起双方争执不下,怒火越烧越旺,自然于事无补。但如果此时你能提醒自己冷静一下,采取理智的对策,如用沉默为武器以示抗议,或只用寥寥数语正面表达自己受到伤害,指责对方无聊,对方反而会感到尴尬。
第二十六章 去向
“可不可以告诉我,”夏想问,“何常在最近在做什么?”
现在店面的主人喜欢亲自招待客人。
“哦,当然可以。他在附近有一套住所,偶尔会到这儿来买点东西。何常在可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老人。”
“的确,他绝对是。我最近没有见到他,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肯定没有。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他从七十六岁开始打高尔夫球,并收集古董。他说,保持健康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个爱好。”
“说得很对,”夏想回答说,“我得什么时候去探望探望他。他的地址是哪里?”
店面的主人把地址告诉了夏想,又去做自己手头的事了。
夏想深吸一口气,说:“哈!”那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他郑重其事地要从店里买些东西。
“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
主人挥手招来了一个店员。店员将东西包装好,递给了夏想。
“谢谢。”
何常在在附近的房子很容易找到。主人就在房间里,夏想把买来的东西当成礼物送给了主人,主人则用一杯上好的茶来招待他。夏想欣赏了主人收集的古董,愉快地谈论起了高尔夫球的趣闻,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明他来此的真正目的:“我最近碰巧遇到了一把你的剃须刀,何常在,不过是一个很特殊的环境下。我在想,你是否能够跟我说一说这把刀的情况。”
何常在泛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说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他很荣幸。
夏想形容了一下那把剃须刀的样子和工艺,问他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个买主。
“哈!”何常在说,“那应该是那一批里面的某把了,因为我们只做了为数不多的这样的剃须刀,大部分的顾客都喜欢黑sè手柄的。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这种特殊的剃须刀是在前些年推出的。那个时候找到一个顶级的刀片可不容易,但那些刀片质量却是很好的。可惜顾客们还是不喜欢白sè的刀柄,我记得我们把这种剃须刀都给了一个老顾客,当时还很高兴。他是钱多。他让我们把这些刀片送给他和他的朋友们。”
“剩下的那些呢?”
何常在的记忆似乎像百科全书一样完整,他的思维沉浸在过去里,然后说:“军区的梅司令,他有两把这样的剃须刀。但肯定不会是他,因为他的剃须刀都坏了。张雄上校有一把,有一天他跟我说这把剃须刀还在他那儿,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何常在痛苦地抓着脑袋。
“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衰老了。最后那两把剃须刀到底是谁买去的?哦,我想起来了!那一对剃须刀是郑勇为他的儿子买的——还在上大学的郑俊。我就知道我后来没再看到过这两把剃须刀。你看!我就知道我会及时想起来的。就是这么多了。”
“何常在,”夏想说,“我觉得你太神奇了。你是我遇到的这个年纪的人中最有活力的。”
何常在表示了感谢。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我们都可以马上排除掉。”夏想说,“有没有可能谁有二手的剃须刀?”
“那个,”何常在说,“我就说不好了。不过具我所知,我以前的助手有一把二手的,他的名字叫卢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联系他。”
“不麻烦你了,我会过去拜访他的。还有一件事要问,在你提到的这些顾客里,有很莽撞的人吗?把剃须刀磨损得很厉害,经常回来重新打磨的人?”
何常在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你说的就是他,”他说,“张雄上校——哦,老天啊!对于他的剃须刀来说,他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据我所知,他现在还是这样。他过不了几天就要过来跟我说:‘何常在,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磨我的剃须刀的。不到一个星期,刀刃就不锋利了。纯钢的质量没有以前好了。’但那不是钢的关系,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想他一定是在保养的时候把刀片越磨越钝,而不是越磨越锋利;我真是这么认为的。”
“心肠很好,却很莽撞凶悍。我知道这样的家伙。你说他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离这不远的军区里,”何常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之前他给我快递过茶叶。他到现在还记得我,真是一个好人。我的老顾客们在这些方面都很细心,他们也知道这一点让我很感动。”就在夏想准备离开的时候,何常在又加了一句,“真希望这次我能起到一点点协助作用。”
……坐在汽车里的夏想,在三个去向中不知如何选择。他可以去找郑勇,他可以去找张雄,他也可以回去找社长。他的本能告诉他,要去找社长。的确如此,立刻返回犯罪现场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如果这真的是宗犯罪的话。而事实上,社长知秋也在那里,这是一个附加的诱惑力。但另外一方面,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剃须刀查个水落石出。
他打电话向知秋坦白了自己的难处,问他有什么建议。知秋反复地思考,用点时间斟酌了一下,最后坦率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倾向于去找张雄上校问问,这么选择有很多原因。”
“是吗?”
“是的,夏想。”
“那也许你是正确的,社长。”
“你找陈轩霖,让他去郑勇那边问问。”
“这安排很好,社长。”
而此时的辉煌大酒店里,知秋正在和林克的同事朱志伟聊着天。
“你不用管我是谁,”知秋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林克的事。”
“那个可怜的林克!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位发现他尸体的侦探?”
“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会——像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哈!我们还想知道呢。肯定是因为俄罗斯人的暴躁天xìng。”
第二十七章 小饭店
“我听说,”知秋还是开口问道,“他已经订婚了?”
“哦,是的,跟那位潘晓雯。我们都知道这件事。”
“他高兴吗?”
“侦探,林克很穷,那位潘晓雯很有钱。能够跟她结婚,对他来说是件大好事。开始的时候肯定会有点不舒服,但后来——你知道的,侦探,这种不舒服就慢慢没了。”
“你不觉得他是突然不能面对这个现实,才了结了自己?”
“这很难说,但是——不会的,我觉得不会。不管怎样,他总还可以逃开啊。他的舞跳得很好,也很受欢迎,去别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假如他的身体条件还允许他继续跳舞的话。”
“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加在一起,让整个情况变得不堪忍受呢。”
“从他对我们说的话来看,小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不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我猜女人们都喜欢他?”知秋直接地问。
朱志伟的笑已经是个充分的答案了。
“他有没有任何不高兴的事呢?”
“我没听说过。但当然了。他也不会什么事都告诉朋友。”
“的确不会。我不想这么好奇,但整件事情太奇怪了。”
朱志伟告诉知秋,等到十一点半,他、谢婷婷和王静会在几条街外的小饭店里等他。那只是个很小的饭店,但东西很不错,而且老板跟他们很熟;更重要的是,朱志伟就在这家饭店旁边的小宾馆里住,这样饭后他还可以请知秋喝一杯酒。那个地方很私密,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知秋同意了,他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顿晚饭他一定要请。接着,在快到午夜的时候,他坐在一张红毛绒的椅子上,头顶是上一排滑溜溜的镜子——那是一个很舒服很古典风格的小饭店。
谢婷婷是个染了金发的姑娘,王静的肤sè较深。她们两个都非常愿意讨论林克的逸闻。谢婷婷曾是死者舞台上的舞伴,她能透露一些自己过世舞伴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他曾有一个女朋友——哦,是的;但几个星期之前,这段关系神秘地结束了。这跟潘晓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件事,用别人的话说就是,已经“有预兆了”。没有,这次分手看起来是双方都同意的结果,好像两个人都不是很难过。林克肯定不难过,他虽然搪塞地说他很后悔,但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似乎他办了件聪明事。那以后,有人看见那位年轻姑娘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应该还是林克的朋友。
“如果你问我的话,”谢婷婷用一种故作风雅的腔调,“林克是故意把她推给那小伙子的,好让她不拦着他的小算盘。”
“什么小算盘?”
“我不知道。但他最近几个星期里一直神神秘秘。他当时似乎着了魔,大家都不敢问他。‘你会看到的,’他说,‘只要再等一等。’‘我相信你,’我说,‘我也根本不想打搅你。你有权保守自己的秘密,’我说,‘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相信他是在搞什么名堂。不管那是什么,他对此开心得不得了。”
知秋在想,潘晓雯也说过同样的话。林克有新闻要告诉她——不过潘晓雯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知秋又试探讨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婚姻证明?”王静说,“哦,不可能!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高兴成那样。他也不可能真的想跟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结婚。她现在有报应了,一个人留在世上。我觉得这种事情很恶心。”
“我为她感到难过。”朱志伟说。
“你就喜欢难过。我真的觉得这很恶心。我也觉得那些又胖有丑的男人很恶心,他们总喜欢招惹女孩。如果我男友是个不规矩的人,我一定把他耍了,但我得说,他的举止还算得体。但一个老女人——”王静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她的声音和姿势无不表达着蔑视之情。
“我猜,”知秋说,“林克希望有安全感和经济上的安定。我的意思是,一个舞蹈演员不可能一辈子都跳舞,是不是?特别是他的身体还不好。”
他说的时候有些犹豫,但朱志伟立刻就表示赞同他的话,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你说得很对。当我们年轻快乐的时候,什么都很好。但好景不长,头顶变秃,双脚变僵,然后——结束了!经理会说:‘你跳得很好,是个很优秀的舞者,但我的客人喜欢年轻一点的,嗯?’然后就得跟现在的生活说再见。我们就——你们怎么说来着——好景不在了。我告诉你,当有个人来对你说:‘听着!只要你跟我结婚,我会让你一生富有,衣食无忧。’这是个很大的诱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要是跟二三十个又笨又老的女人说谎话,现在只是每天晚上跟你的老婆说。这两者都是为了钱,有区别吗?”
“是啊,我想我们最终都会选择这条路,”王静苦着脸说,“只不过,从林克的言辞可以感觉,他希望这一切能有点浪漫sè彩。关于他的身世——他总是不停地念叨这些。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浪漫英雄。林克,永远都想做焦点。他让人觉得,他在地板上跳舞是那块地板的荣耀。然后,这个人,竟然为了钱要娶一个老女人。”
“他也不是那么糟糕,”谢婷婷抗议道,“亲爱的,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们这些跳舞的人活得不容易。虽然只要你给那些人半点机会,他们都乐得占你便宜,但是每个人都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们。为什么林克,或者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不能够讨回属于我们的权利呢?不管怎样,他已经死了,可怜的家伙,你不应该对死者出言不逊。”
“好啦!”朱志伟说,“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死呢?一个人不会因为好玩,就把自己的喉咙割了。”
“这件事,”王静说,“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我听到这个噩耗的那一刻,就对自己说,‘这不像是林克。’他根本就不是做那种事的人。你要问我为什么,因为他小拇指被刺一下都会害怕半天。你不要皱眉头,林克就是一个娇气的人,就算他死了十回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自己都曾经嘲笑他。‘我不敢爬这个梯子,我怕摔下来。’‘我不喜欢去看牙医,他们可能会把我的牙齿拔出来。’‘切东西的时候别在我眼前晃,我会切到手指的。’‘真的,林克,’我以前这么跟他说过,‘大家都觉得你是玻璃做的。’”
第二十八章 皮肤疾病
“我知道侦探在想什么,”朱志伟卷起他那富有忧郁感的嘴唇,“他在想:‘老天啊!这就是舞男。他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填着锯末的人偶玩具。’有人买他,也有人卖,有时候还会有很多不愉快。然后还有那些男人,他们会说:‘你还指望什么?这个家伙,就是乱七八糟的人。靠着笨女人生存,连高尔夫球都不会玩。’有时候生活并不如意,但总还得过下去。你觉得呢?我们舞男是不是很可笑?”
知秋脸红了。
“我并没有这样想。”他说。
“你正是这么想,侦探,这很自然。”
“朱志伟不会玩高尔夫球,”谢婷婷友善地插了一句,“但他打网球和游泳都有一手。”
“别说我了。”朱志伟说,“真的,我不能理解割喉这件事。这完全不合情理。为什么林克要跑那么远呢?他从来都不爱走路,一走路就觉得很累。如果他真决定要自杀,他会在家里动手的。”
“而且他会用安眠药自杀的,”谢婷婷的金发晃动着,“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有一次情绪不好的时候把药片拿给我看。‘这就是我离开这个罪恶人世的办法。’他这么说,然后又念了很多诗。我告诉他别犯傻——当然了,半个小时过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用剃须刀割喉——不可能!”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知秋说,“顺便问一句,”他想起了和夏想的那段谈话,继续说,“他的皮肤有没有任何毛病?我是说,他经常戴手套什么的吗?”
“哦,不。”朱志伟说,“舞男是不准有皮肤疾病的,那绝对不可能。林克的手长得很美,他可相当喜欢自己的双手。”
“他说过他的皮肤很敏感,所以他不刮胡子。”谢婷婷插话说。
“哈,是的!我可以跟你讲讲这个,”朱志伟想起了一个故事,“一年前他刚到这里找工作的时候,经理跟我说:‘看看他跳舞。’因为,侦探你要知道,另外一个舞者刚刚离开,走得非常突然,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我看了他跳舞,然后跟经理说:‘跳得很好。’经理说:‘很好,我会试用你一段时间,但你不能继续留胡须了。女人们不喜欢胡须。谁听说过一个大胡子舞男?’林克说:‘如果我刮胡子的话,满脸都会长包的。’”
“是青chūn痘。”知秋说。
“对,对不起,就是青chūn痘。你要知道,一个长满青chūn痘的舞男,这也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好吧,’经理说,‘你就留着胡子在这待一段时间吧,等到我们找到合适的人再说。但如果你想要留下来,就得把胡子去掉。’林克就这样进来了,陪人跳舞,女人们都心花怒放。那胡须是那么与众不同,那么浪漫,那么不寻常。她们甚至从很远的地方专门乘飞机来和大胡子跳舞。经理说:‘胡子很好,是我错了。你要留在这里,胡子也留着。我的老天!这些女人下一步会想要什么?也许是长胡子?朱志伟,’他跟我说,‘你把胡子留得长长的,也许你会更受欢迎。’但我,不可能!老天给我的胡子根本就长不到那么长。”
“林克有没有剃须刀呢?”
“我怎么会知道?既然他知道刮胡子会长青chūn痘,那他一定试过,对不对?但有没有剃须刀,我不知道。你知道吗,谢婷婷?”
“我?怎么会问我呢。林克又不是我的意中人。但我会去问郭佳颖。她应该知道。”
“他的小情人。”朱志伟解释道,“是啊,去问她,谢婷婷。搞清楚这件事显然很重要,我从来都没想到这一点。”
“你已经告诉了我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知秋说,“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愿意再帮我一个忙的话,别向任何人提起我问你的这些问题就太感谢了。因为那些报纸记者——”
“哦!”朱志伟说,“听着,侦探,你不要以为我们是买来卖去的玩偶,就没有眼睛耳朵了。我们知道怎样小心行事。你要知道,如果我们连这都不会,早就不可能保住饭碗了。我们告诉你我们所知道的,侦探来调查,我们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理解。”
“说得对,”王静说,“我们不会乱说的。这也没有什么好告诉别人的。当然,jǐng察们会来问我们问题,但他们从来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我想,他们肯定都会觉得这件事和郭佳颖有关。这些jǐng察总是断定,如果哪个小伙子出事了,这案子归根结底一定跟个姑娘有关。”
“但这,”朱志伟说,“是对姑娘们的赞美啊。”
爱情对男人而言,只是生活的一部份。
但对女人而言,却是一生的全部。
初吻并不能当作永久相爱的保障,但它却是盖在生命史上的一个永久记忆印章。
恋爱是艰苦的,不能期待它像美梦一样出来。
欢乐的回忆已不再是欢乐,而哀愁的回忆却还是哀愁。
爱情可以而且应该永远和婚姻共存。
比一切更甜蜜的,是初次的热烈爱情——它是唯一独尊的。
女人有一句赞美她的话便可以活下去。
女人是男人的伟大创造者。
心儿累了,要舒缓,爱情也需要歇息。
第二十九章 无业游民
夏想刚刚用完早餐,阳光充沛,心情愉快,他顺着广场平整的草坪宁静地散步,偶尔停下来呼吸那深红sè玫瑰的气息,或是感叹那年代久远、一望无际的紫藤,跟随着灰墙上紫藤带着花边的卷须前行。他和张雄上校约好在十一点会面。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早餐已经消化了,正是一个适合培养友好气氛的时机。他内心有一种愉悦的肯定,感觉自己在追踪是一个棘手却有吸引力的问题,而调查则会在友好怡人的情况下开展。生活真美好。
十一点十分,生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完美。张雄上校看起来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在他看来,因为一个人的私人物品去调查他的理发师,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他还有可能和一个巴掌大的海边小镇的一个该死的俄罗斯人的死有关联,这种隐晦的可能xìng让他很愤怒。夏想应该对此感到羞辱,哼!他干涉jǐng察正常办案,该死!如果那些该死的jǐng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那我们交那些税有什么用,告诉我啊!
夏想为自己让张雄上校心烦而道歉,但反驳说一个人总要坚持某种嗜好。
上校就这样突然打开了话匣,渐渐地,他跟他的访客一起穿过小花园的小径。
“夏想,”张雄上校说,“只要力所能及,我很乐意去帮你。你不是那么着急吧?留下吃午饭,我们可以再午饭之后慢慢说。勤务员!”那吼声如此洪亮。
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门钻出来,沿着小径匆忙地走向他们。
“夏想在这里吃午饭!”上校大声吼一句,“拿出一瓶茅台来。小心点!”
把上校的脑筋从别的话题转移到剃须刀上真是非常困难。不过一旦夏想成功俘获了张雄上校的思路,上校便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很好又很可信的证人。
他清楚地记得那两把剃须刀。这两把剃须刀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哼!剃须刀已经不是他年轻时候的那种剃须刀了。现在什么东西都不能和以前比,该死的!钢铁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到底那些外国人用他们的批量生产造了什么孽,我们的工业现在就是垃圾。
在十五分钟之后,张雄上校又提起了那两把剃须刀。
“哈,是的,”上校一边说,一边用夸张的手势抚摸着自己那一大把胡子,“哈,是的!那两把剃须刀!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上校,这两把剃须刀还在你这里吗?”
“不在了,夏想,我没有。我把它们给甩了,它们真是没什么用。我跟何常在说过,我真惊讶他居然卖这种次货。每两个星期就得送去重新打磨一次,所有的剃须刀都是这么劣质。”
夏想问,你是怎么处理那两把剃须刀的。
“把它们给一个为部队养花的人了,”上校说,“很好的一个人。一个星期过来工作两次。他有自己的工作,是个转业的战士,有一条腿是假肢。他帮部队养花。人挺好,姓周,名中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上校?”
“什么?哦!你问我,我什么时候给他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夏想又提醒上校,他们谈的是剃须刀。
在进一步的回忆下,上校的时间段又缩窄到了几年前。他对此很肯定,因为那时候花生病,给周中杰带来了不少麻烦。部队给了一些钱,张雄顺手又附加了两把剃须刀,那时他刚刚给自己买了两把新的。
夏想谢过上校,问他是否可以和周中杰谈一谈。
当然没问题。那天不是周中杰工作的rì子,但他在桥附近的小屋住。夏想可以过去看他,只要向他提上校的名字就可以了。需要上校跟夏想一起走过去吗?
夏想非常感谢,但请上校不用再麻烦了。(他感觉,如果张雄上校不在场的话,周中杰可能交流得更自如些。)在一番交谈之后,他最终成功谢绝了这位上校客气的邀请,踏上了小路,走向桥边的小屋。
向周中杰提问很容易,他是个很jǐng惕、反应敏捷而且思维准确的人。张雄上校把那两把剃须刀送给他让他非常感动。但他自己更喜欢安全xìng高一些的电动剃须刀,用不着它们。但当然了,他没有告诉上校这一点,不希望扫他的兴。所以他把这两把剃须刀送给他妹妹的丈夫了,那个人在乡下开了一家理发店。
乡下!离这不到五十公里。难道夏想的初次尝试就如此幸运吗?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他,这两把剃须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能让人认出来。
是的,真有记号。其中的一把不小心掉到屋里的石头地板上,所以刀柄上有一道很小的划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另外一把剃须刀,据周中杰所知,是完好无损的。
夏想为这条消息表示了感谢。他回到车上,向南赶去。他一直认为这里是一个美丽的小城,而现在,灰sè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和凹凸有致的窗户沐浴在醇美的午后阳光里,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最美丽的一颗珠宝。
那天晚上他随便找了个宾馆住,星期天一早就去找周中杰的妹夫。他的名字叫宋晓波。那家理发店很小,在码头附近。宋晓波就住在自己店面的楼上,非常愿意向夏想提供那两把剃须刀的信息。
他在两年前得到了它们,尽管被保养得很糟糕,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但还是很不错的剃须刀。其中的一把还在他这里,完好地使用着。也许夏想愿意看一眼,就是这把。
夏想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把剃须刀接了过来。这跟社长在海滩发现的那把正是同一批产品。他仔细地检查了这把剃须刀,但在刀柄上没有发现划痕。他几乎害怕问出这个问题,害怕会得到令人失望的回答:那另外一把呢?
“这个,”宋晓波说,“很不幸我不能拿给你看了。如果我知道你想要看的话,我肯定把它留着。我把那把剃须刀送人了,就是几个星期之前的事,送给了一个来这里找工作的理发师。我没有工作让他做,而且跟你老实说,就算有的话我也不会把工作给他。说了你会吃惊的,很多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当中,其中有一半还不如我家的猫会理发。他们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份工作。我们一般都是给他们几个剃须刀试试手,看看能搞出什么名堂。你能从他们使用剃须刀的样子看出来,他们当中有九成这辈子都没用过剃须刀。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告诉他赶快滚蛋。然后他问我可不可以送给他一把二手剃须刀,我就把那一把送给他好打发他走。他后来就跑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长什么样?”
“哦,那小伙子不招人喜欢。染了棕红sè的头发,行为举止温和得有点过头了。不像你这么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有一点——小毛病,要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残疾。他一个肩膀好像比另外一个肩膀高那么一点点。不是很引人注意,但给我印象就是如此。没有,他没有瘸或者任何那样的残疾。活动还是很敏捷的,动作都很快。他的眼睛发白,一个小丑鬼,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手保养得很好——我注意到这个是因为,当有个人在这样的店里找工作时,他的手是你第一个会看的地方。比如说,脏指甲或者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让我想想,哦,还有,他的口才很好,用词很优雅,语气很从容,这也是大家能注意到的事。口音不像我们这一带的——我们的顾客有时不太友善。你要知道,我都习惯了这种顾客,所以就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而且,我当时也在琢磨,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个人说过他以前在哪里工作吗?”
“我记忆中没有。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工作了,而且不是很愿意跟我讲这些细节。他说他是zì yóu职业者。很多人这么说,试图让你相信,他们不是无业游民。我并没有很注意那个人,不喜欢他长的样子。”
“我想他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吧。”
“好像说过,等我想想,真希望现在能想起来。小韩!那天到这里来的那个红头发的猥琐家伙叫什么名字?就是我还送了把剃须刀给他的家伙。”
小韩是一个发顶像刺猬的年轻人,他住在宋晓波的店里,正在假装看杂志,但装得很不成功。
“哦,”他说,“我不记得了,老板。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是李强吗?我觉得是李强。”
“不,不是李强,”宋晓波突然获得了启发,“是李峰,就是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当时还说他用剃须刀的样子跟他的名字可不相配。”
“对,”小韩说,“就是李峰。他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
“如果真有麻烦也是意料之中。”夏想说。
“jǐng察?”小韩的面部表情立刻闪烁了起来。
“小韩,”宋晓波说,“夏想难道看起来像个jǐng察吗?你真是让我吃惊。如果你不多知道点东西的话,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一行出头的。”
小韩脸红了。
“我不是jǐng察,”夏想说,“但如果这些rì子jǐng察想找李峰的话,我会觉得很正常。你们不要说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事,除非你们碰巧遇到李峰,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他,你一定得让我知道。”
旗开得胜,他觉得自己这边有了进展。何常在的白sè剃须刀里,肯定不可能有两把都一样被过度使用,并在刀柄处有一样的划痕。毫无疑问,他追踪的正是那把,而且如果——
好了,现在他只需要找到李峰,一个无业游民,肩膀有点小问题,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到。但总还有一些煞风景的可能xìng,比如李峰只是演一次理发师而已。如果这样的话,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名字不叫李峰。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jǐng察局打了一通电话。
局长接了电话。他饶有兴致地听夏想怎样追踪这把剃须刀的历史。他自己并没有观察到刀柄上的划痕,但如果夏想愿意等一等的话。……你好!夏想还在吗?……是的,夏想说得没错。真的有划痕。几乎看不出来,但真的有。这的确是很奇怪的巧合。看起来似乎真的值得去调查一番。
夏想又说了几句话。
是的,完全没问题。那里的jǐng察应该去追踪李峰。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林克从李峰那里买到的这把剃须刀,但真奇怪,如果他想要一把剃须刀的话,为什么不在这里买呢?是大约三个星期之前,是吗?很好。他会去看看能查到什么。他还会查查林克那一段时间有没有去过那里,或者有没有人在这里看到过李峰。他很感激夏想为这件事不辞辛劳地帮忙,如果夏想想回这里的话,这里也有一些进展可能会让他感兴趣。现在已经很明确了,这就是一起自杀事件。尸体有没有找到?没有。尸体还没有回岸上呢,而且风还是把浪cháo托得很高,磨刀礁林那边现在还是不能采取任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