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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臻     电霸txt下载     电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躺着也中枪

    农贸市场在城北,说白了就是一块空地。

    之所以被称之为农贸市场,是因为早传出风声说要在这里盖一个农产品贸易市场。只是个体经营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没搞清楚,是继续割资本主义尾巴,还是让个体经营合法化以解决人民群众需求,市委市政府一直摇摆不定。

    尽管如此,每天早上还是人山人海,农民进城卖菜,无业市民摆摊卖水果,神通广大的返城知青捣腾服装鞋帽,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看热闹的……挤得水泄不通。连几个印染厂内退的女职工都把缝纫机往路口一摆,做些缝缝补补的小生意。

    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南滨最大的黑市。

    既然是黑市,少不了鱼龙混杂。

    张兵昨天跟一帮不知从哪来的家伙干了一架,被打得鼻青眼肿,生怕被在东沙镇当农电站长的老头子发现,不敢在家多呆,一大早就摇摇晃晃地跑到市场。并试图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猫到昨天那帮土里土气、下手却贼狠的孙子,好叫上兄弟报一箭之仇。

    刚走进市场,两个认识他的小贩像见着瘟神似得连忙躲老远,几个不认识的人更是一脸的鄙夷,不禁暗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大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们都转一大圈了,不过没发现那帮混蛋。”

    铁哥们王育山和周大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人叼着块葱花饼,嘴上都油乎乎的,一边嚷嚷着,一边在人群里找,不愧为两肋插刀的兄弟。

    “估计他们不敢来了。”

    张兵冷哼了一声,顺手从卖茶叶蛋的老太太篮子里抓起两个茶叶蛋,连钱都不给就蹲在地上开始剥。碰上他这样的小混混,老太太只能自认倒霉,连忙挎着篮子钻进人群,生怕另外两个再白拿。

    “有烟没有?”

    吃完茶叶蛋,烟瘾又上来了。见大哥朝自己看来,王育山连忙摸口袋,最后不得不一脸沮丧地摇头道:“最后一根被我昨晚抽了,哥,你先等会儿,我去卖烟的那个傻小子那儿再帮你欠一包。”

    毫无疑问,他肯定又要去找三儿的表哥。

    光这个月已经欠四包黄桂花了,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他妈更是跟老头子一个单位,连张兵自己都感觉很不好意思,连忙一把拉住:“算了,又不光他一个卖烟的,等农机厂那个鼻涕虫来了再说。”

    正如章程所预料的那样,卖烟这活儿很容易跟风。

    这还不到四个月,南滨一下子多了十几个,都是十五六岁辍学在家的孩子,虽然香烟品种没他多,更没有外烟,但生意却受到很大影响。要不是早把动力机械厂、高压电器厂和船厂等单位拿下了,大表哥吴小柱就算把嗓子喊破一天也卖不出几盒。

    尽管竞争很激烈,来农贸市场也卖不出多少,可闲着也是闲着,吴小柱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来。

    今天人特别多,那个总拉鼻涕的竞争者正好又没来,所以生意还不错,一会儿就卖出好几盒黄桂花。看着他数钱的样子,周大成添了添嘴唇,不无妒忌地说:“大哥,别看那小子傻呵呵的,有钱着呢!一包烟赚好几毛,一天卖那么多包,一个月挣得钱比我爸都多。”

    “是啊,”王育山深以为然,一脸愤愤不平地附和道:“老三说得对,我看这市场就属他最有钱,早知道这样,我也投机倒把去了。”

    张兵心里明白,吴小柱之所以好说话,肯定是章程交代过的,所以才能在他那儿欠到烟。有钱还人家就收,没钱还人家也不说什么,从不管自己追着要。王育山和周大成到底是什么德行,张兵比谁都清楚,他们这番话无疑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于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管他借点钱花花?”

    这段时间手头紧,连场电影都看不起,周大成鬼使神差地说道:“既然能欠到烟,自然也就能借到钱,大哥,你说是不是?”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张兵火了,顺手就是一巴掌,并声色俱厉地警告道:“大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也不看看他是谁?他是三儿的大表哥,动他就是动三儿,动三儿就是动我。缺钱……缺钱抢银行去,别打我兄弟主意,否则别我翻脸不认人。”

    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耳光,周大成很没面子,可又没勇气跟刚从里面出来的张兵翻脸,只能揉着火辣辣的嘴巴满是委屈地问:“三儿是你兄弟,那我俩算什么?”

    这句话真把张兵问住了,暗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把他俩当兄弟。

    刑满释放,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像见着瘟神似得唯恐避之不及。找不着工作,受尽白眼,连父亲都不愿认这个儿子,要不是母亲护着,早就被赶出家门了。就眼前这两位从没当自己是罪犯。况且要不是他带了个坏头,王育山和周大成也不至于沦落成混混儿。

    张兵心里难受到极点,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大成,我动手是我不对,但我是真为你好,三儿是什么人你不熟,今天就跟你说道说道,他爷爷是烈士,他爸也是烈士,动他就是动烈军属,就算我跟他家没关系也不能随便招惹,更别说田港分局丁局长就是他叔。”

    王育山不想兄弟反目,将信将疑地问道:“大哥,他家在公安局真有人?”

    “那天在车站你又不是没见着,丁局长跟他爸是同学兼战友。像他这样的人我们躲都躲不及,你们居然还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一个小卖烟的会有这么大背景。

    周大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了想之后欲言又止地说:“大哥,是我瞎了眼,差点铸成大错,不过……不过人要脸树要皮,就算我不对你也不能当这么多外人打我。”

    “不就是一耳光嘛,”王育山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大哥都说了是为你好,瞧你这点出息。”

    正说着,一个鼻涕拖老长的小孩抱着木盒走过来,边走边吆喝着:“穷草海,富红河,王八羔子抽桫椤。软中华,硬玉溪,头发越短越牛逼……”

    又是一卖烟的,正好拿他出气!

    “王八羔子抽桫椤……骂谁呢,你到底在骂谁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正没地方找回面子的周大成迎上去就是一脚,小孩一屁股跌倒在地,烟撒得到处都是。

    也正犯烟瘾的王育山乐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捡烟往口袋里塞,一边骂骂咧咧:“你个小瘪三,竟敢抢我兄弟的生意,连词儿都一字不差,非得给你点教训不可!”

    香烟被抢,小孩急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喊道:“市场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不让我卖?把烟还我,快把烟还我,不然我去公安局告你。”

    “还敢威胁我!这地方就不让你卖,不信你接着卖试试,看我不见你一次打一次。”

    周大成又是一脚,踢了还不解恨,居然把散落在地上的烟一脚一脚的踩得稀巴烂。见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张兵急忙拽着他俩胳膊落荒而逃。

    大庭广众之下抢烟不算,还对一个半大点孩子施暴,三人一下子引起了公愤。

    一个阿姨扶起小孩,说道:“小弟弟,别怕,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领头的我认识,叫张兵,是个流氓犯,刚从监狱放出来的,家就住在供电局宿舍。”

    一个老大爷更是义愤填膺地说:“实在找不着他,还可以找那个卖烟的乡下小子。他们不是说得很明白嘛,不让你卖,只让那个乡下小子卖,肯定是一伙儿的。”

    正如那位阿姨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下午六点左右,张兵刚迈进家门,就被四个蹲守了大半天的花园街派出所民警和联防队员逮个正着。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尽管他死不开口,但王育山和周大成还是在人民群众的协助下相继落网。连吴小柱都被带到派出所,要求老实交代勾结黑社会势力欺行霸市的犯罪行为。

    大表哥被抓,门口还堵着一对母子叫骂,母亲气得脸色铁青,刚放学的二姐更是连家都不敢回。莫名其妙地躺着中枪,章程说多憋屈有多憋屈。

    他急,丁爱国更急!

    一收到消息就匆匆赶到花园街派出所。把四个人分开一审,真相大白,他这才松下口气。带着两腿还发软的吴小柱赶到章家时天已大黑,那对叫骂了一下午的母子也才刚走。

    娘家侄子,命根头子!

    吴秀兰生怕吴小柱出什么事没法向大哥交代,正拿儿子撒气。见吴小柱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这才放下挥舞了近一下午的鸡毛掸子。

    “嫂子,您消消气,都查清楚了,真不关三儿和小柱的事。”

    “不关他们的事,真不关他们的事人家能找上门?”

    章家两代烈属,敲锣打鼓上门来慰问正常,被人堵着门骂还是头一次。脸都丢尽了,今后还怎么见人,吴秀兰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见劝,当着丁爱国的面举起鸡毛掸子又要抽。

    “妈,我的话您不信,丁叔的话您总该信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被老妈打了也是白打,章程连忙躲到丁爱国身后,还没等他解释完,家里又来客了,只不过这次来得是罪魁祸首的父母——东沙镇农电站站长张树仁和他爱人吕倩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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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帮人帮到底

    “秀兰,今天这事真连累三儿和小柱了,养不教、父之过,我向你赔不是,街坊邻居和单位那边我去解释,绝不让三儿和小柱蒙受不白之冤,唉……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张树仁和吕倩芳这么晚来,一是想当面赔罪,二还想托跟丁爱国关系不错的吴秀兰帮着去求求情。没曾想丁副局长这个正主儿也在,夫妻俩一时半会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一个劲道歉。

    可怜天下父母心,吴秀兰哪能跟他们计较,一边招呼二人坐下,一边劝慰道:“张站长,我是看着小兵那孩子长大的,小时候挺懂事,成绩也不错,要说只能说他运气不好,不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谁说不是呢!”

    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吕倩芳就是一肚子气,偷看了丁爱国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孩子不懂事,大人难道也不懂?小孩子过家家的那点事,至于上纲上线把人往火坑里推?咱家小兵就毁在沈润萍那婆娘手里,我做鬼也不会原谅她。”

    张兵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一步,跟那次严打有很大关系。因为一封文绉绉的情书被判两年,不是量刑重了,而是根本不应该入罪,公安机关和当时的办案人员有很大责任。

    丁爱国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当时还没转业,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树仁夫妇。

    然而歉疚归歉疚,同情归同情,作为一个公安人员,他仍然认为就算张兵当年被冤枉了,也不能成为他现在违法犯罪的理由。

    张树仁夫妇的来意他心知肚明,继续呆下去显然不合适,起身道:“嫂子,三儿,小柱受了点惊吓,这两天就别让他再出去卖烟了。局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等小琳高考那天我再来,咱们一起送她进考场。”

    看着吕倩芳求助的眼神,章程于心不忍,拉着他袖子小心翼翼地问:“丁叔,兵哥这事到底有多重?都已经进去过一次,如果再被判刑,那他这辈子可就真完了。”

    吴秀兰也意识到不能再装糊涂,轻声道:“爱国,我知道跟你说这些不合适,可小兵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吃官司吧?”

    章家母子是真帮忙,张树仁感动不已,连忙抓紧时间恳求道:“丁局长,拜托了,如果这次能从轻发落,您就是我们张家一辈子的大恩人。”

    吕倩芳更是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哀求道:“丁局长,我替小兵给您磕头了!只要他能出来,该罚多少咱认罚,该赔钱咱给人赔钱,该道歉咱就去道歉。总之,只要能出来,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丁叔……”

    面对满是期待的章程,再想到张树仁对章琳的救命之恩,丁爱国轻叹了一口气:“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张兵并没有动手,但他有前科,又是团伙头目,出狱后还一直在农贸市场以及长途车站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就算没上午的事,公安机关一样会追究他的责任,只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

    在章程的印象中,张兵出狱一直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断,进派出所如同家常便饭,案底几乎比大百科全书还厚。正如丁爱国所说,公安机关早晚都会跟他算账,94年严打时又被抓进去判了四年。后来自己出国留学,回国后又把母亲接到沪江,再也没听到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二进宫后能有什么前途,不用想都知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天让自己重活一次,那就应该尽可能弥补那些曾经的遗憾。章程沉思了片刻,抬头问道:“丁叔,是不是受害人家属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你们公安部门如何处理兵哥?”

    “现阶段可以这么说,毕竟事情虽然不大,但影响却非常坏。如果人家揪着不放,那就算我出面也没用。”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章程跟张树仁夫妇对视了一眼,毅然说道:“受害人那边我去做工作,尽可能让他家满意。但所里那边还得麻烦丁叔,实在不行先关他几天,让他长长记性,省得出来后再犯老毛病。”

    张树仁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一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章家母子都相继开了口,丁爱国只能答应帮忙,但也没大包大揽,只说量力而为。他前脚刚走,章程和张树仁夫妇后脚就去了印染厂家属区,找到被打的小孩家,当面跟人家道歉。

    谁家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仅仅道歉是远远不够的。

    孩子父母的态度稍有缓和,章程便掏出早准备好的一沓钱,趁热打铁地说:“关叔叔、刘阿姨,虽然这事跟我和我表哥没任何关系,但张伯伯叔叔和吕阿姨却是我家的恩人,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这五百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拒绝。

    另外从今往后,我和我表哥也不再去农贸市场、工人电影院和人民公园卖了。不仅不去卖,还可以帮你家小俊进三五、万宝路、蓝箭和良友等外烟。黄桂花等畅销烟也一样,只要你们有需要,我都可以帮你们进。”

    一出手就是五百块,真是大手笔!

    更重要的是他不仅让出市场,还答应帮自己家进烟,刚尝到卖烟甜头的关家夫妇终于动了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道:“既然你们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再不答应就显得不识好歹。你的心意我收下,但医药费和损失的那些烟钱一样不能少。”

    医药费和烟钱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块,只要他答应明天去派出所说是一场误会,这些都不是问题。张树仁夫妇从家走得匆忙,身上没带多少钱,关家要的医药费和烟钱章程也一并付了。

    走出印染厂家属区,张树仁夫妇少不了千恩万谢,非要回去拿钱还给章程。

    他家虽然条件不错,还有灰色收入,但这钱章程无论如何都不会要,还异常严肃地说:“张伯伯、吕阿姨,兵哥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跟您二位有很大关系。在外面受白眼也就罢了,回家还得受气,又没有个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时间一长就算好人也会变坏的。”

    人只有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孩子也同样如此。

    张树仁重重点了下头,满是愧疚地叹道:“你说得对,小兵成这样我有很大责任。明知道他是冤枉的,可听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就是一肚子气,恨他给我丢人,恨他给家里抹黑,所以对他没个好脸色。回想起来后悔啊,他刚出来时可不是这样的,都是被我给逼的。”

    “你现在知道了,早干嘛去了?”

    吕倩芳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都四十好几奔五十的人啦,还没三儿明事理。这次要不是秀兰和三儿帮忙,我非得跟你离婚不可。”

    张树仁老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了,还是想办法给小兵找个工作。三儿说得对,再游手好闲下去,好人也会变坏人。”

    “找工作,说得倒轻巧,该找的我都找了,该求的我都求过了,就差给人磕头作揖。市里是没指望了,还是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他在下面乡镇找个活儿。”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工作过的那些地方谁不知道儿子蹲过大牢,是个流氓犯!

    张树仁这个农电站长虽然认识不少人,可都是乡镇和村一级的。南滨这些乡镇又不像江南有那么多乡镇企业,就算有几个也半死不活。连自己的工人都养活不了,谁还会收刚刑满释放的儿子?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天,章程想了想,一脸诚恳地说:“张伯伯,吕阿姨,如果您二位信得过我,那就让兵哥跟我干。五十块钱一个月,跟我大表哥一样,干好了以后再涨。”

    “跟你一起卖烟?”

    “嗯,先卖半年,等开过年再卖点别的。”

    “三儿,不是张伯伯信不过你,也不是瞧不起卖烟这活儿,而是……”

    有活儿干当然好,只是章程刚让出几块地盘,连吴小柱明天都不知道去哪儿卖,张树仁正歉疚着呢,哪肯再给他添麻烦。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章程居然嘿嘿笑道:“张伯伯,我知道您担心什么。说出来您二位或许不信,我现在的生意是越做越大,那几个地方就算不让出去,我和我表哥接下来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卖。”

    “真的?”

    “我骗您干嘛?”

    章程笑了笑,接着说道:“咱南滨的烟贩有一半管我拿烟,我外公那儿还供着三十几家商店,光我和表哥俩人哪忙得过来?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找人帮忙,不是舍不得开工资,而是不敢随便找。毕竟贩烟这事您知道的,多多少少有些风险,不知根知底的不放心啊。”

    张树仁这才恍然大悟,感叹道:“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我们三儿的生意做这么大了,好……等小兵出来后我就把他交给你,要是他不听招呼你尽管跟我说,看我怎么收拾那个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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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章琳高中

    时间过得飞快,整天忙得连轴转,还没什么感觉半年就过去了。

    七月七日,全国高考的第一天,天气格外炎热。为了给考生们创造一个良好的考试环境,市教育局特别从冷库调来六卡车冰,一块一块地用大塑料桶装着送进考场。

    这是章家历史上第二次参加高考,吴秀兰请了三天假,确保章琳这几天能吃好、睡好、穿好和考好。尤其早上那顿饭,有粘糕和粽子,取“高中”的谐音,特别讲究。

    连丁爱国和顾红霞都抽时间来了,章程自然不能不到,甚至还带来了卖烟的大木盒,一边在考场外等着,一边向聚集在树荫下等候的家长们兜售。

    值得一提的是,烟贩也有烟贩的职业道德!

    在这个鲤鱼跳龙门的关键时刻,他只捧着烟盒在人们面前转悠,没像往常一样吆喝那些乱七八糟的顺口溜。说话声音比家长们还低,以至于维持秩序的公安干警都不好意思赶他走。

    “这不是章程吗,怎么……你也来参加高考?”

    刚卖出两包红梅,一个梳着大辫子,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出现在面前,原来是曾经的同班同学白晓燕。

    半年没见,个子长高了,人也更漂亮了。

    只不过这种明知故问的奚落和鄙夷的眼神,拉低了她在章程心目中的印象分。毕竟外表美固然重要,而心灵美则更加重要。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章程自然不会跟她计较,扶着胸前的大木盒苦笑道:“我倒是想参加,可是没那个条件啊。”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本打算再奚落一下的白晓燕语结了,看着盒子里琳琅满目的香烟,不无好奇地问:“章程,你卖一天烟能赚多少钱?”

    “小本买卖,赚不了几个钱,糊口而已。”

    真是人穷志短啊,想当年他多拽?品学兼优,又是烈士的儿子,几乎所有老师都喜欢他,把成绩同样很不错的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直憋着口气想超过他,没想到放了个寒假,他居然以辍学的方式离开了校园。

    章程一脸可怜兮兮,让白晓燕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你辍学太可惜了,如果坚持上完初中和高中,将来很有希望能考上大学。而且你还是烈士子女,高考时可以加分。”

    挺善良的嘛,章程感觉很是意外,不禁笑问道:“老同学,你这是同情我,还是在笑话我?”

    白晓燕给他个白眼,撅着小嘴嘀咕道:“人家都说了是可惜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惜我……这种表达方式还真挺特别。”

    “算了,不跟你斗嘴,给我拿包烟,要最好的。”

    “抱歉,我这没女士烟。”

    “章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是不是怕我不给钱?”白晓燕掏出两张十元纸币,指着最上面一排的万宝路:“就要这包,二十够不够,不够我再给。”

    到底是副市长家的千金,随身带的零花钱就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同情弱势群体是一种美德,章程认为很有必要满足一下她泛滥的同情心,摇头苦笑道:“老同学,这烟还真不止二十,要不你再看看其它的。”

    “我就要这包,再给十块够不够?”

    “够了,还有得找。”

    做了好事,又没伤别人的自尊心,白晓燕心情十分舒畅,用刚找回来的零钱跑到对面买来两根奶油雪糕,自己一根,章程一根,站在树荫下美美的吃起来。

    “你平时在什么地方卖烟,这几个月我都没碰到过你。”

    “一般都在动力机械厂附近,离学校那么远,又不顺路,肯定碰不着,”章程晃了晃手中的雪糕,接着道:“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你。”

    “不就是一根雪糕吗,至于分得这么清?”

    “我都自食其力了,哪能再占你这个学生的便宜。”

    “可你家的条件……不说这些了,高考完了就要中考,我爸要我上高中然后考大学,所以叫我来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我妈不想让我上高中,想让我报中师,说这样保险点,章程,你说上高中好还是上中师好?”

    人家能有个学上已经很不错了,她却在为考中师还是上高中考大学发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章程自动过滤掉她话中不无炫耀的成分,真诚地劝道:“老同学,我建议你还是上高中考大学。毕竟中师出来只能当教师,而大学毕业后会有更多和更好的选择。”

    白晓燕指着他的额头,吃吃笑道:“可是我喜欢当老师,而且到时候还可以教训像你这样不好好上学的男生。”

    章程乐了,很配合地打趣道:“白老师,教训我希望不大,教训我未来的孩子倒很有可能。看来我得早点巴结巴结你,省得我家孩子将来总被你罚站。”

    “还未来的孩子!”白晓燕轻叹了一口气,善意地提醒道:“章程,不是我瞧不起你,如果你再这么下去,将来恐怕连老婆都找不着。”

    没文化、没正式工作,表面上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不过社会在发展,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所谓的正式工作也不一定靠靠谱。更何况此章程非彼章程,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一个宏伟的规划,而且在原始积累上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对于白晓燕善意的提醒,章程只能辜负她的好意,正准备岔开话题,突然听见考场内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

    出来了,都出来了!

    考生们像潮水一般涌出考场,从表情上就能看出谁考得好,谁很可能会名落孙山。白晓燕扔下一句“我有时间去动力机械厂找你”后走了,章程也急忙收拾木盒去跟母亲汇合。

    章琳看上去发挥得不错,一脸的兴高采烈,见章程挎着烟盒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就凑到他耳边急切地问:“三儿,跟姐说老实话,作文题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七年高考的作文题目是根据提供的材料,写一篇《育民小学办起了游泳训练班》的简讯。

    章程清楚的记得上辈子二姐这篇简讯没写好,回去说什么“艺术高于生活也应该来源于生活”,她不仅不会游泳,甚至连整个南滨都没一个游泳馆,没有体验凭空想象能写出什么样的好文章?

    于是高考前一个星期,章程刻意拿出这个题目让她练,前前后后写了不下二十篇。看来历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重活而改变,题目还是那个题目,只是不知道对章琳的总分有多大帮助。

    “在教育局门口卖烟时捡的,”章程当然不能说实话,指着前面的丁爱国等人笑道:“快过去吧,妈和丁叔叔他们都等急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帆风顺,直到最后一门考完老师才组织估分。

    不知道是受了章程辍学的刺激,在复习时更用功更努力,还是因为在考场上发挥出了平时最好水平,章琳竟然估出五百零六分!要知道老师在估分时都是很保守的,宁可估低不会估高,再算上20分的烈士子女加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被录取,这让全家人欣喜若狂。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会越大。

    在等候高考成绩和录取分数线公布的日子里,吴秀兰患得患失,一直忐忑不安。考完一身轻,章琳倒像没事人似得每天去仓库帮忙。

    吴小柱虽然跟章程一样中途辍学,但也上过几天初中,学过《范进中举》,生怕这位表姐出什么事,忍不住问道:“表姐,你真一点都不紧张?”

    章琳“啪”的一声合上账本,嫣然一笑道:“今年考不上明天再考,明年考不上还有后年,反正有你们帮我挣学费,有什么好紧张的?”

    吴小柱没心没肺地又问道:“如果后年还考不上呢?”

    “那就大后年。”

    “那你不成老姑娘了?”

    章琳被搞得啼笑皆非,假作生气地问道:“老姑娘怎么了,老姑娘你们就不养我了?”

    “养,我们养你一辈子。”

    “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张兵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连早给他晾好的水都顾不上喝,就气喘吁吁地说道:“小琳,高考成绩和录取分数线公布了。你考了五百二十三,录取分数线五百一,整整多了十三分!这还不算烈士子女加分,你考上了,真考上了!”

    十年寒窗,终于没让母亲失望,章琳欣喜若狂,不禁流下两行幸福的眼泪。

    吴小柱同样非常高兴,自言自语地说:“考上了……我得赶快告诉姑妈去。”

    “不用了,我刚从家过来的,吴阿姨早知道了。小柱,还楞着干什么,快给你爷爷奶奶打电话报喜呀。”

    “对对对,赶快打电话。”

    接到外孙女高中的消息,外公外婆、大舅二舅以及大姨小姨都非常高兴,当即决定明天就打车票来城里给章琳庆祝。

    孩子们都放暑假了,肯定会跟着来,这一来起码二十几个。章程得知后连忙收拾仓库打地铺,否则好不容易来一趟的亲戚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第二十章 三喜临门

    香江市人民医院妇产科病房,刚为人母的章慧正侧身看着怀里可爱的小宝宝。

    小家伙取名刘嘉辉,六个小时前刚出生,六斤六两,胖乎乎的脸蛋,两串弯弯的眉毛,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肉嘟嘟的小嘴巴,嘴巴下面还有一个圆鼓鼓的双下巴。双手胖乎乎的,十指有短又粗,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小慧,宝宝该睡觉了。”

    正看得出神,耳边传来丈夫的声音,章慧这才注意到护士大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内地不比香港,没有母婴同室的病房。刘思伟又要照顾她,只能委托护士帮着护理刚出生的宝宝。

    才这么会儿就要抱走,章慧哪里舍得,不禁问道:“护士,宝宝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在一起?”

    “最起码二十四小时,”护士一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一边和声细语地劝慰道:“刘太太,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照顾宝宝是不是?”

    “那就拜托您了。”看着宝宝被抱出房间,章慧是那么地依依不舍。

    别人生孩子母亲和婆婆都在,妻子生孩子就自己一个人在身边,睁开双眼就是空荡荡的病房,连宝宝没看几眼就要被抱走,所以刘思伟总是挑高兴的事说。

    “小慧,今天真是个三喜临门的日子。”

    “哪三喜?”

    “第一喜当然是你们母子平安,感谢上天把你们送到我身边,今后我会加倍努力赚钱养家,不仅不能让你们受半点委屈,还要给你和宝宝一个美好的未来。”

    章慧太了解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丈夫,他生性木讷、不善交际,不然也不会被总部发配到内地工厂。

    印象中几乎没听他对自己说过甜言蜜语,这番表白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到这里心里甜滋滋的,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阿伟,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别卖关子了,第二喜是什么?”

    “第二喜是你妹妹章琳考上大学了。”

    “真的?”

    刘思伟把砖头般的大哥大放到床头柜上,微笑着确认道:“真的,刚才在外面接到三弟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章琳考了五百二十三分,录取分数线是五百一十分,如果算上烈士子女加分,上本科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章家终于有一个大学生了。”

    妹妹能考上大学,章慧十分高兴,并没有因为自己曾经没考上而遗憾。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她早想开了,人有得必有失,如果那时考上大学就不会来龙口工业区打工,不会认识刘思伟,更不可能有现在的幸福生活。

    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妻子是由衷的高兴,刘思伟抚摸着她的手继续说道:“章琳考上大学,照理说应该回去一趟,可你刚生完宝宝,肯定回不去。所以我打算汇点钱,表达一下心意。没曾想三弟早考虑到了,他说汇来汇去的麻烦,已经以你的名义给了章琳一千。”

    丈夫有大哥大,弟弟租的商业局仓库里有电话机,现在联系比以前方便多了。家里情况章慧不知道在电话里问过多少遍,连他捣卖外汇券的事都知道。

    想到一千块钱对生财有道的弟弟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事,章慧莞尔一笑道:“这小子,什么事都想在我们前面,那就不汇了。”

    “第三喜是南滨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批准了你的赴港申请,下午我就把宝宝的出生证明邮寄给三弟,连同你的申请材料一并送往江南省公安厅。”

    宝宝没出生前章慧没感觉到单程证有多重要,宝宝出生后才真正意识到作为母亲,她有义务给宝宝一个良好的生活和教育环境。

    想到最麻烦的事弟弟都帮自己解决了,剩下的只需要等待,章慧感动不已,想了想之后抬头道:“阿伟,等我和宝宝拿到单程证之后,一定要把他们也接过去。”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刘思伟暗叹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道:“当然,只要他们愿意,我们一定想方设法把他们接过去。”

    章慧又问道:“三弟在电话里还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要我好好照顾好你们母子,让你别担心家里,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另外又列了一张书单托我代为购买,跟以前一样都是电力技术方面的。甚至考虑到国外的书比较贵,还打算汇五百美元过来,但被我给拒绝了。”

    贩烟贩得好好的,赚钱速度快赶上堪称高薪的刘思伟了,还看那些电力技术方面的书籍干嘛?难道真打算顶替母亲去供电局上班,想在电力系统干一番事业?

    不会,肯定不会!

    母亲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库保管员,就算他顶替后不当保管员,也只能是一个抄电表收电费的普通职工。连干部都不是,又没文凭,水平再高也没出头之日。

    从辍学到卖烟,从卖烟到贩烟,从贩烟到捣汇,章程都是谋定而后动,从不干没把握的事,应该不会放弃“钱途”无量的贩烟和捣汇事业,去做一个月才几十块钱的工作。

    章慧越想越糊涂,喃喃自语地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或许仅仅是爱好,”刘思伟摇摇头,随即安慰道:“小慧,三弟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懂事,你根本用不着为他担心。”

    而他们心目中既聪明又懂事的章程,正在做一件既无聊又无趣的事——带着一帮刚从东湖老家来的小孩儿逛百货大楼。

    说是大楼,其实营业的部分只有两层,四周除了门,摆一圈儿柜台,分别卖服装、布匹、鞋帽、雨具、锅碗瓢盆以及图书、文具等等。

    这里有一种威严的气场,顾客进去都绵着,轻声慢步的。营业员一个个都是“我的地盘儿我做主儿”的范儿,从不跟顾客客气,但东西倒是足斤足两,足尺足寸。

    偌大的卖场里,图书只占了两个小小的柜台,摆放着《新华字典》《成语词典》和一两年也不换样儿的几本文学书籍。柜台里最多的,更新最快的是小人书,最贵的也就两毛多钱。章程记得小时候每次来,都会趴在柜台上看半天,一本一本地盯着看,猜想里面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副食柜台的魅力,一点儿不比卖书柜台差。蛋糕、桃酥,江米条、牛奶糖、水果糖、冰糖、山楂片……哪个不诱惑?江米条便宜又好吃,记得家里曾经买过一两次。

    当时最希望卖给他东西的是那个面无表情、还有些凶的矮胖老头儿。陪着表弟表姐和表妹们转了一圈,居然发现那人还在,甚至几年过去了还是那样。

    见小表弟添了添嘴唇,章程这才意识到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连忙笑道:“大爷,来四斤江米条。”

    “好咧!”

    正如章程所预料,老头儿飞快地称好江米条,紧接着便拿出几根放到表弟表姐和表妹们的手心里,似乎知道现在不给,他们回去这一道儿上会有多惦记。

    接下来的动作依然麻利,把江米条倒在褐色的草纸上,在头上方牵下一根细细的纸绳,短粗圆滚的手指灵巧地开始打包。两包打成十字,两包打成井字,看上去非常漂亮。

    电影还有一会儿才开始,章程干脆回头说道:“小军,那边有小人书,你带弟弟妹妹们去一人挑一本。不许打闹,更不能把人搞丢了。”

    哥哥吴小柱在城里过得如鱼得水,吴小军再也忍不住了,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

    能不能留下,全凭章程这个仅比他大两个月的表哥一句话,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连忙应道:“放心吧哥,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买完小人书,看完电影,回家吃饭。

    陪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大姨小姨说会儿话,再浩浩荡荡的带他们去仓库睡觉。一连三天,把章程搞得精疲力竭,比贩卖一卡车香烟还累。母亲吴秀兰和二姐章琳也没闲着,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全都要照应到。

    尽管如此,谁也没流露出哪怕一丝厌烦。

    以前家里困难时,大米菜油鸡蛋人家没少托人往章家带。要不是他们纷纷伸出援手,三姐弟不知道会饿成什么样。何况人家这次也没空手来,光大米就足够全家人吃半年!

第二十一章 囤积黄桂花

    女儿考上大学,老师是一定要请的。

    家里多少年都没热闹过,娘家人又都在,吴秀兰决定把这些年帮过章家的亲朋好友、单位领导和街坊邻居都请一下。

    这年头请客无非是鸡鸭鱼肉,不兴上饭店,也没那个经济条件,基本上都是自家办。

    章程负责找在商业局上班的顾红霞搞肉票,张兵跑去江边买鱼,吴小柱则拿着姑妈写好的清单去黑市采购。章琳这个主角也没闲着,那么多客人需要她和母亲一个一个上门去请,回来之后还得跟外婆、大舅妈二舅妈以及大姨小姨一起帮着干活。

    东家借凳、西家借桌子,连碗筷都需要借……

    大热天的,在院子里要比在屋里凉爽多了。忙活了整整两天,才在张婶等街坊的热心帮助下在院子里摆了七桌。

    盐水虾、卤猪头肉、松花蛋、拌黄瓜、炸花生米、糖拌西红柿、青椒炒肉、韭菜炒鸡蛋、红烧鸡块、红烧狮子头……六凉六热四大碗,把桌上摆得满满的,看上去倒也像那么回事。

    南滨大曲、海花啤酒以及直接从冷饮厂批发的桔子水更是无限量供应,连港产良友都拿来四条。

    下午六点,客人们陆续而至。

    丁爱国和中午就从沙洲赶来的陈士康俨然半个主人,跟章琳一道站在门口接待客人。

    章程把奶奶背出来,让她坐在借来的藤椅里同外公外婆一桌。学校老师由丁爱国作陪,母亲单位区供电局领导由陈士康作陪,连张树仁都要帮着招呼居委会的那些大妈和阿姨。

    “琳琳有今天,离不开各位老师的关心和帮助,在这里我代表她牺牲的父亲,敬各位老师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丁爱国一饮而尽,众人这才意识到中间这两桌老师才是今天的主宾,也相继端着杯子过去敬酒,连大舅二舅都凑过去千恩万谢了一番。

    客人多,每桌都挤得满满的,别说吴秀兰要炒菜,就算不炒菜也没地方坐。

    不过没关系,客人吃好喝好她比谁都高兴。

    最后一个汤做完,章程和张兵刚端上桌,丁爱国和陈士康就一左一右的把她请到众人面前:“各位老师师长,各位亲朋好友,各位街坊邻居,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小慧在香江特区上班,小琳考上大学,三儿也能够自食其力,含辛茹苦的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呀!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代我们牺牲的战友章援朝同志,敬秀兰嫂子的一杯,大家说应不应该?”

    众人不约而同地喊道:“应该!”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吴秀兰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摇头道:“我……我……我不会喝酒。”

    张婶跟着起哄道:“秀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会喝也得喝。”

    说说笑笑,你敬我我敬你,一直闹到深夜。

    夜里轮渡停航,陈士康一家只能明天回去。都是一个部队转业的,丁爱国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说什么都要跟章程一起送他们到交通宾馆住下。

    人生际遇各有不同,他和章程父亲章援朝正连时陈士康还是个大头兵。现在却后来居上,担任沙洲县烟草公司总经理兼烟草专卖局长。

    看着夜空上的满天繁星,丁爱国感叹道:“士康,记得我去二连看援朝时你小子才入伍,现在都已经正科了,还是实职正科,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在他面前陈士康可没资格摆领导的架子,连忙摇头道:“老领导,烟草公司跟公安局能比吗?更何况我在县里,您在市里,就别再拿我开涮了。”

    “别在我面前谦虚了,公安局再厉害也帮不上三儿什么忙,想想心里就有愧啊!”

    毫无疑问,他是指自己给章程批烟的事。

    陈士康跟章程对视了一眼,笑道:“老领导,与其说我帮三儿,还不如说是三儿在帮我。烟草公司靠什么……靠得就是经济效益,现在沙洲的烟草市场乱得一塌糊涂,那么多国营店各有各的门路,烟草专卖成了一句笑话,要不是三儿每月帮我带几百箱,任务能不能完成还两说呢。”

    丁爱国微微点了下头,若无其事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市烟草公司我帮你们盯着,在烟草稽查组建起来之前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个给开后门批烟,一个充当保护伞,这不是前世最深恶痛绝的官商勾结吗?想到这些,章程感觉是那么地讽刺。

    “对了,三儿,”陈士康似乎想起什么,低声说道:“前天去市公司开会时听到一些风声,说黄桂花这个月底要调价。再管人家收定金时一定要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千万别到时候赔得血本无归。”

    物价这几个月一直在上涨,为了不让张兵和吴小柱闲着,章程还特意以三天为单位在仓库墙上用白纸画了大米、红糖、猪肉和食用油等副食品价格走势图,让他俩把每天在外面打听到的物价标注上去,以便更直观地掌握通货膨胀到什么程度。

    这时候调价只可能涨不可能降,章程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忍不住问道:“陈叔叔,如果我现在只进黄桂花,您能给我多少箱?”

    陈士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提醒道:“三儿,到底往上调还是往下调,甚至连调不调现在我都没底,你可别犯糊涂啊。”

    “陈叔叔,我很清醒,不会犯糊涂,事实上就算您不说,我这个月也打算开始囤烟。毕竟这物价涨得太离谱,不能让辛辛苦苦赚得那点钱眼睁睁的贬值。”

    起早贪黑的赚点钱不容易,丁爱国可不想他血本无归,脱口而出道:“三儿,物价是在上涨,但没你说得这么夸张吧?”

    不说服他俩,这烟肯定进不回来,百般无奈之下,章程干脆把二人请到仓库,指着墙上说道:“丁叔叔、陈叔叔,这是大米、红糖、猪肉、食用油和盐的价格走势图,红色的是国家定价,黑色的是议价,虽然幅度不同,但都在涨。”

    丁爱国首先关注的是国家定价和黑市价,看到红线和黑线之间近一倍的差价,不禁摇头苦笑道:“都说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看来说得一点都不错,这年头只要有关系拿到计划,转手就能赚一大笔钱。”

    “谁说不是呢?”

    章程趁热打铁地解释道:“您看,这是我二姐一星期前帮着统计的数字。过去三个月,这几种副食品的涨幅高达百分之六点三,银行五年期存款利率才多少?换句话说,我妈存在银行的那800块钱抚恤金,只相当于三个月之前的749块6毛。当然,银行也是有利息的,可就是把利息算进去依然在缩水,更何况物价还在不断上涨。”

    一帮小孩居然搞出这么个东西,陈士康惊呆了,楞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道:“三儿,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而是没办法,”章程指着在隔壁房间苦笑道:“陈兵和小柱他俩文化程度不高,又找不到正式工作,现在能贩烟不等于将来还能贩烟,所以我只好用这种方式教他们怎么经商,就算将来不跟我干了也能自食其力。

    半大点孩子还教别人,丁爱国乐了,打趣道:“那你自己呢?”

    章程扬起脑袋,大言不惭地自卖自夸道:“我比他们聪明啊,而且比他们好学。”

    “就你能,不过这几张图是有点意思。”

    “丁叔,这是不是意味着您认同我对未来物价走势的判断,同意我囤积一批烟?”

    丁爱国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钱在你口袋里,也是你赚的,我同不同意管用吗?”

    一关过了还有一关,章程转过身,满是期待地哀求道:“陈叔叔……”

    “三百箱够不够?”

    “能不能再给点?”

    “五百箱,不能再多了,”陈士康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叔不帮忙,而是风险太大,叔不想看着你血本无归。”

    章程盘算了一下手头上能动用的资金,急切地说:“陈叔叔,五百箱太少,拿回来不够分,我至少要一千两百箱。至于风险……您完全不必为我担心,就算赔得血本无归,我一样有办法东山再起。”

    想到他还有个财大气粗的香港姐夫,丁爱国若无其事地说道:“士康,一千两百箱就一千两百箱,给他!”

    疯了,全都疯了,陈士康脱口而出道:“老领导,您知道一千两百箱要多少钱吗?”

    以前抽烟都论包买,后来章程贩烟就没再买过,丁爱国心里哪有这个概念,一脸疑惑地问:“一千两百箱值多少钱?”

    “批发价六万六千整,少一分都出不了库。”

    老婆跟着后面捣汇都赚了四五千,又是贩烟又是捣腾外汇券的,章程手上至少有十来万。想到他只拿出一半赌黄桂花涨价,就算跌价也不至于赔多少,丁爱国顿时哈哈大笑:“不就是六万六嘛,三儿拿得出来。”

第二十三章 NB电气

    “柳科长,我商业局财务股小顾啊,对对对,是这样的,烟草公司不是对部分畅销烟调价了吗,尤其那个黄桂花不但涨价还非常紧张,我们商业局仓库还有些货,记得上次开会时你跟我提过,所以就给你打电话问问。

    价格啊,价格肯定比烟草便宜了!他们一条二十三,我这一条二十二,一箱相差五十块,你们供销社那么多网点,还有那么多双代员,少说也得百十来箱吧?一来一去就等于多出五千块的利润,要不是咱们关系不错,我才不会给您打电话呢……”

    南滨烟草消费市场就这么大,两千三百箱一时半会间根本无法消化掉。

    虽说慢慢卖一样能全部脱手,但到口袋里的钱才是钱,眼见才放掉八百多箱,顾红霞坐不住了,一上班就开始给商业系统和供销系统的朋友打电话。

    不管市里的还是县里的,只要认识,哪怕只见过一面,她通通都没放过。推销成果也非常之惊人,不一会就敲定六百多箱。

    第二大股东张树仁也没闲着,用三天时间开摩托车跑遍他曾先后工作过的六个乡镇,共推销掉八十多箱。

    就在众人为剩下的烟犯愁时,章程居然反其道而行,跟张兵一起过江去沙洲,在县城里呆了一个下午,剩下的近千箱烟就被几个神通广大的烟贩给包圆了。

    烟卖得一干二净,资本整整翻了一番。

    放下手中的账本,看着身边的保险箱,数钱数到手抽筋,在商业局财务股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的顾红霞又犯愁了。

    “三儿,这么多钱存进银行贬值,放在保险箱里一样贬值啊!要不再跟你陈叔叔打电话问问,看还有什么烟要调价?”

    下半年什么东西都涨价,只是涨幅不一而已,用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章程略作沉思了片刻,抬头道:“这次动作这么大,肯定瞒不过市烟草公司,所以我们还是见好就收,不再捣腾香烟了。”

    “那捣腾什么?”

    “茅台酒。”

    如果今年能囤积到足够的茅台,到明年这时候起码能赚十几倍!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章程微笑着解释道:“酒是越陈的越好,不像香烟时间一长容易受潮发霉,一受潮发霉就卖不掉。而且茅台这样的高档酒,产量本来就很少,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涨成什么样,该喝的还要喝,该送的还得送,可以说是供不应求。”

    “囤茅台倒是个好注意,问题是我们从哪儿进?”

    作为一个商业局的干部,顾红霞比谁都清楚茅台有多紧张。

    每年就那点计划,市委市政府和驻京办一分便所剩无几。另外还得保证南滨宾馆、友谊商店、华侨商店和海员俱乐部等涉外场所的供应。商业局下面的那些商业网点和饮食公司只能摆几个空酒盒装样,好在高达二十块钱一瓶,一般人不会去买,也买不起。

    章程早有打算,胸有成竹地说:“用外汇券去友谊商店和海员俱乐部买肯定不划算,我打算趁我爸的战友陈副政委还没转业,请他从部队内部想想办法。”

    顾红霞是随过军的,跟丈夫转业回来后才进的商业局。章程刚刚说完,她就脱口而出道:“军人服务社!”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打算怎么跟你陈伯伯说?”

    “实话实说肯定不行,我想好了,就说我妈单位急需一批茅台,单位领导请我妈帮着想想办法。如果事办成了,我不但能顶替她进供电局上班,还能转干。我爸牺牲这么多年都没麻烦过部队,不像人家要么赖着不走,要么一遇到困难就回去诉苦,又不是不给钱,这点忙他还能不帮?”

    一个正营级军官为国捐躯,才给区区八百块钱抚恤金,要不是吴秀兰能干,让章家这么多口子怎么活?

    在顾红霞看来,早就应该去找部队了,于是一脸坏笑地说:“对,就这么干!陈副政委解决不了找王团长和古政委,团里解决不了找师里,师里不帮忙就去军部。他们不但要帮这个忙,还得好吃好喝的接待你。”

    吴小柱急了,连忙问道:“三儿,你去部队找首长,我和小军的烟还卖不卖了?”

    “你们照卖,不过不要一下子进那么多。”

    一直保持沉默的张兵也问道:“那我呢?”

    “兵哥,你的任务比较重,考虑到进茅台一时半会用不了这么多资金,又不能让钱闲着,所以你负责囤积红糖。这东西一天一个价,家家户户又都要买,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至少能确保资金不会因为物价上涨而贬值。”

    想到红糖这样的副食品属于商业局管理范畴,从内部搞点计划还是没问题的吗,顾红霞立马笑道:“小兵,从哪儿进阿姨来想办法,你就负责存放和联系买家,保证要用钱的时候能及时套现。”

    张兵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价格走势图,忧心忡忡地说:“阿姨,联系买家倒没什么问题,只要比人家便宜就能卖得掉,关键是进回来往哪放?”

    红糖现在六毛六一斤,进二十万就是一百五十多吨,这个仓库肯定放不下。

    会算账了,这是一种进步,章程非常欣慰,指着对面的吴小柱笑道:“市里只留十吨,其它全送乡下去。小住家,你老家,还有你爸上班的东沙镇,只要咱们有亲戚的地方都可以存放。还是那句话,有钱大家赚,给人家留一点利润,又安全又容易脱手。”

    “发动亲戚,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小兵,你去联系地方,我去联系糖烟酒公司和局里的车队,争取这星期把这事给办了。”

    “好的,我下午就动身。”

    顾红霞满意的点了下头,随即转身问:“三儿,你是不是打算把琳琳送到学校之后就去部队?”

    “嗯,从沪江到宁安有火车,两百多公里一天就能到。”

    “你还是小时候去过,一个人我们谁也不放心。这样……让你文明哥请几天假陪你去,他是在部队长大的,狐朋狗友一大堆,办起事来也方便。”

    “这感情好,问题是他们单位让不让请假?”

    上班才挣几个钱,顾红霞很是不屑地说:“打个病假条就是了,大不了我亲自去跟他们主任说。”

    ※※※※※※※※※※※※※※※※※※※※

    转眼间,宝宝就满月了。

    结婚就请几个要好的朋友吃了顿饭,也没搞什么仪式,孩子满月不能再那么冷清。

    刘思伟在龙口工业区最高档的临海酒店摆了整整十二桌,正式把漂亮的娇妻和可爱的儿子,介绍给公司同事和从香港赶来的亲朋好友。

    第一次以女主人身份出现在如此隆重的场合,章慧非常紧张。

    特别是那一声声“刘太太”,叫得她面红耳赤。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宝身上,倒不至于太过难堪。直到把远到而来的香港亲戚们送走,她才如释重负。

    酒店赠送了一个房间,晚上不用回工厂宿舍。

    刚给宝宝洗完澡,就听见丈夫在洗手间外喊道:“小慧,三弟来电话了,你要不要接?”

    “我正给宝宝穿衣服,你们先聊,等会儿我再接。”

    “好吧,”刘思伟松开捂着话筒的手,不无歉意地说:“三弟,房间开着冷气,你姐怕宝宝着凉,正给他穿衣服。”

    “没关系,”章程在电话里笑道:“姐夫,其实我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还是买书吗?”

    “不,这次是注册公司,据我所知在香港注册公司很简单,所以想请你帮我在香港注册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另外根据香港法律,我的年龄还不能担任公司法人,只能暂时以姐夫你的名义注册,如果股东不够那把我姐也算上。”

    “公司地址呢?”

    “不是有许多可以托管的中介嘛,地址电话用他们的,只要付钱就行的那种。”

    “这倒没问题,”刘思伟抓起床头柜上的笔,接着问:“公司名称?”

    公司名称章程还真没想好,随口道:“南滨电气怎么样?”

    刘思伟被搞得啼笑皆非,连忙提醒道:“拜托,你注册的是香港公司好不好!”

    “南北电气……不行,这还是有点土,就叫nb电气,香港nb电气股份有限公司。nb是拉丁语需要特别注意的缩写,有内涵,看上去又高端大气上档次。”

    “电嘛,是需要特别注意。不过三弟,你注册这个公司有意义吗?”

    “公司不需要有意义,只需要能赚钱。至于怎么赚钱,那要等到明年。总之,你和姐尽管放心,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说不准将来还得真请你当这个董事长。”

    刘思伟忍俊不禁地笑道:“只要一注册我就是了,用不着等到明年。”

    “我是说真正的董事长,不是现在这皮包公司。”

    “好吧,我等着。”

    可能那边有什么事,章程又说了几句就先挂断了。

    看着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章慧,刘思伟不无得意地说:“亲爱的,现在我知道三弟看那些电力技术方面的期刊和书籍干什么了。”

    “干什么?”

    “他肯定是想开工厂、干实业,可内地的政策又不允许,所以让我帮他在香港注册一家公司,然后再以我的名义投资建厂。”

    章慧大吃一惊,楞了好一会才惊呼道:“他想做资本家?”

    “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呢?”

    “那他想开什么样的厂,生产什么东西?”

    “应该是跟电有关吧,港资企业,还能享受减税和免税政策。小慧,你弟弟简直就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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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前景广阔

    这年头个人办企业无异于天方夜谭。

    南滨有一个大能人想办鳗鱼养殖场,甚至还得到省水产厅的支持,却因为雇用人数超过八个,市里和省里愣是没敢批。最后不得不挂靠区水产局,成了一个集体企业。

    产权不清,无疑会留下许多后遗症。

    事实上这样的列子不胜枚举,干黄了也罢,真要是干得红红火火,再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血本无归被一脚踢开算轻的,搞不好还会被关进去蹲三五年。

    章程可不想搬石头砸自己脚,所以请大姐夫刘思伟注册一个离岸公司,等明年倒卖完茅台大赚特赚一笔后,再打着港商投资的幌子另起炉灶,正式跟“投机倒把”的灰色生涯告别。

    时不待我,踌躇满志的章程一安排完家里事,就同丁爱国的儿子丁文明一起送二姐章琳去沪江理工大学报到。

    沪江是全国最大的城市,也是全国工业的龙头老大,沪江的产品更是享誉全国。

    就算在离沪江一江之隔的南滨,如果谁能买到沪江产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都会被别人羡慕得很。甚至买到沪江产的衬衫、鞋袜,都值得炫耀一番。所以沪江也和首都一样,成了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章琳章程吗,我李晓山啊!”

    钻出长途汽车,晕晕乎乎的还没缓过神,突然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挤在出站口,一边摇晃着手中的硬骨纸,一边大声朝这边喊叫。牌子上用毛笔字写着“欢迎章琳章程来沪江”。

    三团二营公务员李晓山,退伍好几年了,在沪江一个街道企业工作,据说父亲就是为了救他才牺牲的。原本没打算麻烦他,可想到章琳今后要在沪江生活四年,吴秀兰还是让章程给他写了封信,想请他帮着照看照看。

    信显然收到了,不然人家也不会来接。章程连忙快步走上去,一脸歉意地说:“李叔叔,还要麻烦你来接站,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章琳也恭恭敬敬地招呼道:“李叔叔好。”

    “说什么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李晓山伸手抢过行李,看了一眼他俩身边的丁文明,好奇地问:“琳琳,信里不是说就你们俩吗,这位是……?”

    “我叫丁文明,我爸叫丁爱国,他转业前跟您一个部队。李叔叔,您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您,小时候去二连玩时常见您坐在营部看报纸。”

    李晓山一楞,随即反应过来:“你爸是师军需科丁科长?”

    丁文明笑了笑,纠正道:“是副科长。”

    “都一样,对我来说都是领导,哎呀,这才几年没见,都快认不出你们来了。尤其章程,那时候才这么点高,一到部队就缠着我要玩枪,害得我被营长关了两天紧闭。”提起章援朝,李晓山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一脸愧疚地说:“琳琳、程程,对不起,要要不是因为我,你爸也不会……”

    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更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章程连忙劝慰道:“李叔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今天是我姐报到的好日子,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好……好,今天是个好日子,琳琳真有本事,竟然考上了理工大学。太了不起了,要知道你们江南省的录取分数线,比沪江整整高出一百多!要是在我们这儿考,上清华北大都够了。”

    “李叔叔,瞧您说得,我哪有什么本事,就是运气好。”

    “别谦虚了,走……叔先给你们接风,等吃完饭再去学校报到。”

    李晓山显然早有准备,不仅想好在哪儿吃饭,还通知了三个战友,一起为营长的儿子和女儿接风洗尘。

    逝者已逝,只见后人,一顿饭吃得唏嘘不已。

    吃完午饭,四人一起送章琳章程去学校,拿着录取通知书办完入学手续,在高年级学生的带领下找到宿舍,另外三人才留下各自的联系方式,跟章琳和章程道别。

    女生宿舍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来的,想当年自己上大学时只能在楼下呆着,不管跟管理员阿姨陪多少笑脸,人家都是那一句话:“想进去……没门!”

    或许因为学理科的缘故,恐龙不少、美女不多。

    阳台上挂得那里衣服也是千篇一律,没有性感小内衣,更没有卡通小内裤。除了说话口音天南地北,跟动力机械厂女工宿舍似乎没什么区别。

    “我叫章琳,这是我弟弟章程,我来自南滨,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都是日本电视剧《血凝》给害的,自我介绍就自我介绍吧,还多多关照。章程腹诽了一句,随即大大咧咧地把皮箱往靠窗口的下铺上一扔。

    太丢人了,章琳立马拧起皮箱埋怨道:“三儿,你怎么这样啊,也不问问这铺有没有别人。”

    “没关系,就是给你留的。”

    一个正整理行李的女同学回过头,她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白里透红,分外喜人,有种吹弹可破的质感。又黑又长的睫毛紧掩着那一双剪水秋瞳,白皙娇美的挺直玉颈下一双柔弱浑圆的细削香肩,活脱脱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

    惊艳!

    对,就是惊艳,在一群长相和气质都很普通的女生中,她婉如一朵出水芙蓉。

    “这是咱们宿舍最好的一张铺,先来的人谁也不好意思占,所以便宜你这个最后来的啦。”她莞尔一笑,明眸酷齿,就如一株矗立在田野之中的向日葵,明媚而亮丽。

    连同为女孩的章琳都一楞,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睡最好的床,这怎么好意思呢?”

    “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四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叫朱惠,她叫赵小芸,郑爱芳这会儿打开水去了,你马上能见着。”

    这个朱惠不简单,不仅漂亮,还特别会做人,将来肯定是宿舍的大姐大,自己这没出过远门的二姐恐怕只有跟人家混的份儿。

    章程急忙从包里翻出几袋早准备好的礼物,乖巧地说:“姐姐,我二姐今后就拜托你们了。这是一点心意,千万不要拒绝。另外南滨离沪江不算远,欢迎你们放寒假或暑假时去我家玩。”

    “好时巧克力!”

    如假包换的高档进口糖果,只有用外汇券在友谊商店才能买到。每每想起友谊商店前那块“本店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勿进”的牌子,朱惠就气得牙痒痒,没曾想章程一出手就是三大袋。

    人家都说了是一点心意,那就收了吧。

    她一边伸手去接,一边吃吃笑道:“章琳,我不跟你弟客气啦。小弟弟,我爱死你了,以后有这样的心意尽管送来,姐姐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拒绝。”

    “没问题,只要你们喜欢,我会经常给你们寄。”

    分发完之后,章程还善意的提醒道:“不过巧克力吃多了会发胖,如果二位姐姐想要一个好身材,那还是少吃一点好。”

    虽然还没吃,闻着就很诱人,赵小芸从上铺跳下来,娇笑道:“看来我们的谦让终于得到了回报,章琳,这下铺归你了。”

    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住过校,章琳一直担心没法跟别人相处,没想到几包巧克力就解决了,不禁脱口而出道:“不就是几袋巧克力嘛,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喜欢就让我弟多寄点,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去涉外商店买。”

    去涉外商店那是要外汇券的,就算有外汇券一般人也舍不得用来买这些吃的,而是买那些国营商店买不到的家用电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惠暗暗心惊,再也不敢小看面前这对看似普通的姐弟了。

    李晓山和丁文明还在楼下等,章程不好意思在女生宿舍久留,拜托了一番刚打开水回来的郑爱芳,便跟依依不舍的二姐道别。

    去部队驻地宁安的火车要到明天早上六点,必须在沪江过一夜,李晓山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和丁文明住旅社,硬是把二人接到他家休息。

    “最困难的是刚退伍那年,回来就结婚,结婚后住在父母家里等分配,基本没收入。我父亲那时又生病,老婆鼎着大肚子回了银山,她那时在银山镇的服务站上班,是区小集体,每月工资才二十四块,开始借住在父母家,没多久,他弟弟准备结婚,家里住不下去了,服务站领导看着她可怜,临时借了间放棉花的仓库给她住下,每月租金五块钱……”

    李晓山过得并不宽裕,刚分的一套两居室,除了床之外几乎没什么家具。为了给江北来的客人腾地方,他爱人一做完饭就带孩子出去了,也不知道这一夜在谁家借宿。

    可能是经历过战争的缘故,尽管过得紧巴巴的,但他并没有怨天尤人,甚至对未来充满着美好的憧憬。

    他家没电视机,吃完饭只有聊天,聊过去聊现在。

    章程听得很认真,李晓山指着墙角那一堆书接着说道:“退伍回来后才发现没文化不行,所以这些年我不断自学,先后完成了初高中学业,现在正在报考经济管理干部学院,打算学经济管理专业。”

    丁文明忍不住地问:“您爱人呢?”

    “她也一直在学,因为工作关系,她先后考出了保育员、营业员、录音机维修、黑白电视机维修等好几个工作的资格证书。去年调到拖汽公司,由于业务上的需要,又去读电视中专,考的是电气自动化专业,一星期五个晚上,每天都要九点半之后才能回到家。”

    电气自动化,将来是同行啊!

    张兵不但坐过牢还没文化,吴小柱和吴小军就更不用说了,让他们仨跑跑腿还行,指望他们将来管理公司简直是拿企业和职工的未来开玩笑。

    正为人才发愁的章程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李叔叔,我家有一个香港亲戚,打算明年来国内投资建厂,现在正为缺少管理人员发愁,不知道你和阿姨有没有兴趣?”

    外资企业的工资待遇要比街道企业高多了,李晓山当然有兴趣,不禁问道:“厂要建在沪江吗?”

    “听他说将来肯定要向沪江发展,毕竟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嘛。但考虑到南方的投资环境要好一些,所以第一个工厂会建在香江特区。”

    这年头去特区发展的沪江人多了,以至于沪江公安局不得不在特区设了个办事处,专门遣返那些在特区无所事事的沪江人。

    只要有发展前途,去特区似乎也不错,李晓山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工厂建起来后主要生产什么?”

    尽管香港nb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要什么没什么,但章程还是郑重其事地介绍道:“主要生产断路器、接触器以及开关插座面板,百分之七十出口,百分之三十内销。将来还要向电力行业上游发展,投资建设或收购电线电缆、电力变压器以及发电机等企业。

    从低压中压到高压,从高压超高压到特高压,整个产业链都在规划之内。资金也非常雄厚,正准备过两年去美国上市……谁先进去谁就是元老,高工资高待遇,将来还有股份,总之,发展前景非常广阔。”

第二十五章 全团总动员

    上午六点整,沪江开往宁安的火车吼叫着汽笛,哐当哐当地喘着粗气驶出了站台。

    绿色车皮的直快列车,不像后世的长铁轨跑起来平稳,由于铁轨间留有膨胀空隙,车跑起来总是有节奏地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尽管声音嘈杂,可在丁文明听来,简直就像是一首雄壮的进行曲在耳边回荡。

    去年腊月章程去家里,他当时正好在房间里睡觉,隐约听见说章慧要嫁给一个香港人。父亲当时很生气,信誓旦旦地要棒打鸳鸯,没想到回来后却像没事人一样。

    他不是个喜欢嚼舌头的人,所以也没在意。

    直到有一天听见父亲打电话给市局出入境管理处的同事,托人家帮着办赴港定居手续,他才意识到章慧跟那个香港人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不然根据现有赴港定居政策,她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章程昨晚跟李晓山说的那些话,并非信口开河。

    香港nb电气股份有限公司,一听名字就感觉很牛逼,要不能叫nb电气?三儿不地道啊,那个管理职位居然不紧着自家兄弟。

    不过没关系,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搞个财务主管干干还是有希望的。

    心动不如行动,见对面的旅客趴在小桌子上就开始呼呼大睡,周围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丁文明立马凑到章程耳边问:“三儿,你说哥平时对你怎么样?”

    “好啊,跟亲兄弟一样啊,文明哥,你怎么问这个问题?”章程被搞糊涂了,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哥上学时的成绩怎么样?”

    “更不用说了,小中专,比上大学还难,以前那会我妈总拿你当榜样。”

    丁文明又问道:“那你说哥的工作怎么样?”

    没事吧,尽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章程伸手就要去摸他额头,并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银行工作好啊,天天跟钱打交道,永远都不会失业,走出去还有面子。”

    “好什么好?”

    丁文明把他手往边上一推,唉声叹气地说:“不但天天跟钱打交道,还要天天跟横挑毛病竖挑刺儿的主任打交道。累死累活还受气,工资就那么点,干一个月不如你卖一天烟,我早不想干了。”

    “你打算干什么?”

    “跟你混啊,还能干什么,”丁文明紧盯着他双眼,满是期待地说:“三儿,哥没跟你开玩笑。你那个亲戚来国内投资建厂总要人管财务吧,我学得是财会,有会计证,又在银行工作过,一去就能上手,怎么样……帮不帮哥这个忙?”

    原来是这么回事,章程恍然大悟。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将来也的确需要一个财务总监,问题是nb电气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章程没答应也没不答应,而是严肃提醒道:“哥,为了给你找现在这工作,丁叔叔和顾阿姨不知道托了多少人。说辞职就辞职,他们能同意吗?再说既然是企业就会有风险,一旦效益不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特区的口号喊得多好啊!三儿,我不想在银行里混日子,也不想总呆在南滨那个小地方,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真是一个激情燃烧的时代,他相信像丁文明这样的有志青年还有很多很多,要不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下海潮。

    想到后世那千军万马考公务员的场景,再看看丁文明对下海一脸向往的神情,章程感慨万分,不禁脱口而出道:“对,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我们不但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还要用我们是双手改变这个世界。”

    “这么说你答应了?”

    “只要你爸和你妈没意见,我这边就没问题。”

    “那咱们一言为定?”

    章程重重点了下头,确认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咪索啦咪索,啦索咪哆唻,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工作移交了,家属区的房子月底也要退,一应手续都已办理完毕,想到下个月就要脱下穿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军装,离开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军营,陈正淮就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儿。

    一队战士唱着嘹亮的军歌,迈着整齐的步伐迎面而来,带队中尉举手朝他敬礼,陈正淮一楞,连忙挥起胳膊回礼,回得很标准很有力,因为清楚地明白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陈副政委,陈副政委,大营门有人找。”

    刚放下胳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一望,原来是在大营门检查军容风纪的师军务科参谋。

    这段时间为他送行的战友不少,几乎天天都有人请。还有就地转业在宁安的那些老战友,但他们离得近,跟老部队关系一直没断,又都是曾经的营级以上军官,进出大营门几乎没人拦。

    陈正淮纳闷了,一脸疑惑地问:“找我的?”

    军务科的职责决定军务参谋要比一般军官更讲原则,一点小事都扯着着嗓子汇报道:“报告陈副政委,找您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的说他爸叫丁爱国,转业前曾担任过我师军需科副科长;小的说他爸叫章援朝,他叫章程,没说他爸以前在哪个单位。”

    两山还在轮战,几个主力团据说马上又要拉上去,作为一个铁定要上前线的军务参谋,居然章援朝是谁都不知道,或许甚至都没听说过,真是铁打的磨盘流水的兵。

    什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这才过了七年,就没人记得建国后师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战场上牺牲的营级主官!

    都快转业了,人家又是师机关干部,照理说用不着再得罪人,但陈正淮还是狠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葛参谋,我这就去大营门接,另外……我建议你有时间去师荣誉室看看。”

    “荣誉室?”

    “去了就知道章援朝是谁,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谁!”

    赶到大营门陈正淮才发现自己来晚了,一帮在大院儿长大,并已经在宁安各单位参加工作的部队子弟,正兴高采烈地围着丁文明问长问短。

    有杨副师长的儿子,有一团关政委家的丫头,甚至还有军袁副参谋长家的老三,就算他陈正淮不来接,丁文明和章程也能进去。

    父亲生前最好的搭档走出大营门,章程连忙一脸欣喜地说:“陈叔叔,可等着您了。”

    老战友的儿子找到军营,该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来大营门的这一路上,陈正淮忐忑不安,直到看见章程这张笑脸才松下口气。

    尽管如此,他还是急切地问道:“三儿,来前怎么不给叔写封信,你来你妈知道吗?”

    “知道啊,”章程指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嘿嘿笑道:“这是我妈给您带的一些土特产,不值几个钱,就是有点难背。”

    “来就来,还带东西干什么。”

    陈正淮抚摸着他的头,随即转身问:“小丁,你是同三儿一起跟我走,还是跟你这些老同学一起走?”

    “我是跟三儿一起来,当然同三儿一起跟您走。哥儿几个,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反正得在这住几天,咱们有的是时间,回头再聊。”

    去家属区的这一路上,陈正淮事无巨细地问长问短,直到确认章家没出什么大事,这才真正的放下心,不过章程此行的来意也把他给难住了。

    八百箱茅台,别说他已经快转业,几乎算不上部队的人了,就算他仍担任团副政委也解决不了。

    可吴秀兰这些年从没求过部队,断然拒绝实在过意不去。更何况这事关章援朝唯一的儿子章程的前途,说什么也得帮他想办法。

    于是,一把章程和丁文明安顿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团部。

    “团长、政委,事情就这么简单,秀兰什么样的人你们是知道的,无论援朝牺牲前还是牺牲后,不管家里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找过部队。可怜天下父母心,要不是为了三儿的前程,她肯定开不了这个口。我是快脱军装的人,青黄不接,实在是有心无力,您二位可不能坐视不理,怎么着也得帮着想想办法。”

    作为第一批上战场的部队,三团烈士高达二十多个。

    这两年还好,前几年政治处净忙着安抚烈士家属了。直到现在还有两个烈士的孤儿寡母赖在团里,她们也是没办法,一家几口要吃饭,地方上又不给安置,就这么让人家回去怎么活?

    王团长皱起眉头,恨恨地说:“地方上那些干部也真是的,不落实优抚政策就罢了,还刻意刁难烈军属。要是在宁安,我非得把他们单位砸个稀巴烂不可。”

    “老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安抚烈军属是分内的工作,古政委责无旁贷,略作沉思了片刻,说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是想办法解决问题,军人服务社应该能挤出四五十箱,另外再让军需股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到一团和二团看看,总不能让孩子两手空空的回去。”

    就算一团二团愿意帮忙,加起来也才一两百箱,王团长急了:“老古,没听老陈说吗,人家要的是八百箱!我看干脆矛盾上交算了,让师长和政委也头疼头疼。”

    一个团就这么多烈士,一个师加起来更多。遇到这点难事就往上推,师长政委还不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

    古政委可不会干这样的傻事,连连摇头道:“师军需科肯定要去,但师领导那边就不要惊动了。大不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把团里转业到地方的干部都发动起来,据说混得最好的已经当上了市委副书记,八百箱应该不难解决。”

    随着古政委一锤定音,团司令部参谋和政治处干事全都忙碌起来。去兄弟单位的去兄弟单位,去师部的去师部,还有几个奔赴部队驻地附近的几个县市,求爷爷拜奶奶,好话说净,愣是在短短三天内凑够了八百二十三箱。

第二十六章 投资建厂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转眼又是半年,小嘉辉咿咿呀呀的已经能冒出一两声“爹地”。刘思伟兴奋不已,为了给儿子一个美好未来,连做事干劲都比以前大许多。

    然而随着一张刚收到的汇款单,他必须作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十万美元,在黑市上起码能换到六十万人民币,三儿哪来这么多钱?”

    看着茶几上的汇款单,章慧惊呆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内地的金融政策真奇怪,严格管控外汇,却允许人们持有外汇,只要不汇出国外,甚至还可以汇来汇去。

    刘思伟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汇款单解释道:“亲爱的,这并不奇怪,不信我给你算个帐。他用一千二百元人民币从外国人手上换一千外汇券,然后按1比3.72的牌价汇率兑换成美元,再拿到黑市上按1比6甚至1比7转手,就能净赚六百元人民币甚至更多。

    他守着南滨国际海员俱乐部,英语又好,更重要的是周期短,资金使用率比做什么生意都高,一年兑换几百万外汇很正常。如果我没猜错,这十万美元只是三弟所有财产中的一部分。相比之下,我那点薪水实在不够看。”

    完成资金积累,当然要做实业。

    在现有环境下想做实业,肯定离不开他这个香港姐夫,所以章程汇来十万美元,并恳请他辞去会计师工作,以香港nb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身份在内地投资建厂。

    每月两万港元,在香港也算得上高薪,另外还有股份。

    要是换个大公司,刘思伟肯定毫不犹豫地跳槽。

    可nb电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比谁都清楚,三弟倒卖外汇和贩卖香烟行,不等于干实业也行。

    人到中年,工作不好找,真要是投资失败,血本无归,让他怎么养活妻儿?

    不想让章程失望,又不敢拿一家三口的未来去赌,刘思伟犹豫不决,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章慧哪能不知道他担心什么,一脸坚决地说:“阿伟,要是三儿没有十分把握,我想他肯定不会轻易要你辞职。毕竟我是他亲姐,辉辉是他亲外甥,都已经有家不能回了,总不能再看着我们娘儿俩流落街头吧?”

    “亲爱的,你是让我答应。”

    “俗话说上阵不离父子兵,打虎不离亲兄弟,阿伟,要是连我们都不帮他,那他还能指望谁?再说三儿帮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们总该知恩图报不是?”

    连妻子都下了这么大决心,刘思伟只好答应道:“那就赌一把,大不了将来跟他一起倒卖外汇券。”

    接到大姐夫的电话,正忙着准备过年的章程欣喜若狂。感谢了一番后坦诚相告道:“姐夫,年后建厂的确有些仓促,事实上我原打算是放到明年下半年的。但考虑到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又不得不下这个决心。毕竟膨胀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导致地价和物价爆涨,到时候就算花两倍甚至三倍的钱都不一定能建起来。”

    下半年内地物价上涨得也太离谱了,以至于新h社发了一则“今年物价总体平稳”的消息,被全国人民写信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章慧要带孩子,三天两头要去采购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刘思伟深以为然,说道:“是宜早不宜晚,不过资金方面呢,想建个像样点的厂十万美元可不够。”

    章程显然早考虑到了,胸有成竹地笑道:“按照牌价汇率肯定不够,姐夫,你是海龙公司的财务主管,应该处理过类似的问题。”

    按照内地官方汇率,十万美元只能换到三十多万人民币,但在香港却能兑换到近一百万港币!

    作为一个合资公司的会计师,刘思伟太清楚其中的猫腻,可还是忧心忡忡地提醒道:“三弟,我知道怎么兑换对我们有利,但特区政府今年刚出台了一个土地使用权拍卖规定,想像海龙公司一样租已经不可能了,只能通过竞拍拿地。”

    章程这才想起土地使用权拍卖是香江特区率先搞起来的,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啊,略作沉思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笑道:“这样一搞是挺麻烦的,不过拍卖归拍卖,付款归付款,只要我们真心实意的投资,我想特区政府应该会允许分期付款。”

    “啰湖区主管招商引资的官员我都认识,争取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建设资金怎么解决?”

    分期付款总得要付头款,虽说地价就算竞拍也不会太贵,但那十万美元又拿地又要建厂肯定远远不够。

    钱到用时方恨少,章程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毅然说道:“姐夫,那十万美元就专门用来拿地,至于建厂资金……我手头上还能挤出十几万,过完年带过去,少虽少了点,先把建筑材料买齐还是够的。”

    就这点钱还想开厂,刘思伟头都大了:“三弟,就算我们想方设法把地拿到手,把厂房建起来,也要进设备和原材料,请工人开工啊!”

    “姐夫,我不是没钱,而是没现金,”章程连忙解释道:“跟你说实话吧,我囤了一批高档酒,如果能坚持到明年下半年,起码价值两百五十万以上!要不是拿地和建厂需要资金,不是那酒太难进,我非得把全部家当压上不可。所以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只要能熬过这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电话那头的妻弟,都是以几何倍数的速度来赚钱,倒卖黄桂花香烟资产翻了一番,囤积红糖资产又翻了一番,如果那批高档酒明年能够顺利脱手,设备、原材料和流动资金还真不会成问题。

    刘思伟权衡了一番,咬牙说道:“工作这么多年,我也存了十来万港元,本打算等你姐和辉辉拿到单程证后回香港供个楼。既然你这么看好电气公司,那姐夫也赌一把,全部入股,当个真正的董事长。”

    平时总想着白手起家,不要别人帮助,到头来却发现还是有力所不逮的时候。

    患难见真情啊!

    想到那笔存款对姐夫意味着什么,章程感动不已,吟着泪水哽咽地说:“姐夫,你的心意我领了,咱还没困难到动你存款的地步。至于电气公司,不管有没有投钱都有你和我姐的股份。”

    “地价上涨,物价上涨,难道人工就不涨?”刘思伟跟章慧对视了一眼,紧握着大哥大说道:“三弟,这也是你姐的意思,既然都已经下了决心,那我们就应该齐心协力的一起打拼。”

    再拒绝就是矫情了,章程重重点了下头:“对,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会把电气公司搞起来的。”

    大方向确定,刘思伟毫不犹豫地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

    考虑到内地政府外汇出境管理非常严,他干脆找了一个在龙口工业区投资的朋友,把章程汇来的十万美元转到香港。直到公司批准了辞职申请,才西装革履的提着公文包来到锣湖区政府办公大楼。

    “这不是海龙公司的刘总嘛,坐,快请坐,今天亲自登门,有何贵干?”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香江特区这一改革开放窗口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真正落到了实处。

    主管招商引资的孔副区长非常热情,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亲自倒茶,刘思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说:“孔区长,我已经不在海龙公司就职了。这次登门拜访,是想向您咨询一下来内地投资建厂的事。”

    “来投资我们欢迎啊,刘总,看来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要是以前有什么怠慢之处,还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孔区长,您太客气了,我就是小打小闹,跟那些动辄投资上千万的大公司是万万不能比的。”

    孔副区长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刘总,您来内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清楚特区政府对港商的态度。只要是投资我们都欢迎,不管投资多少,都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这我就放心了。”

    刘思伟掏出一叠投资意向书,接着说道:“我的公司是半年前在香港注册的,刚开始创业,方方面面都比较紧,所以也不好意思跟您谈什么合资。只能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等将来步入正轨再图更大发展。”

    总投资三百万港元,其中还有一大半是设备。专业生产开关电器,百分之七十出口,百分之三十内销,除了占地要求大一点之外,这份意向书倒也中规中矩。

    孔副区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抬头问:“刘总,厂建在哪儿你心里应该早有打算吧?”

    “海龙公司对面怎么样,我看那还空着一大片地。”

    刚改革开放没几年,工业用地还没那么紧张,孔副区长沉思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笑道:“刘总,市政府的土地使用权新规,想必您早有耳闻。如果刘总能在将来的创汇和利税方面做一些承诺,那我也会想方设法尽快帮您把名报上,争取赶上今年最后一次竞拍。”

    工业区正在大发展,需从国外引进大量机器设备,自身出口的产品却不多。造成进出口总量失衡,尽管这两年大规模压缩基建投资,但进口额仍高出出口额近两亿美元。进口迅速膨胀,使市场上外汇十分紧缺。

    再加上人民币的不可逆兑性和牌价汇率偏低的制度性缺陷,直接导致特区资金流通出现了梗阻。

    有些企业急于进口外国的先进设备,以提高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能力,但苦于手中的人民币资金不能换成美元。有些企业出口产品多,是创汇大户,赚回很多美金,却缺少人民币发工资。

    去银行兑换,牌价汇率太低,好端端少了一大截,心中不甘。

    有些“三资”企业允许部分产品内销,但赚的人民币却不能换成外币出境。有些企业出口创汇本来是盈利的,但结汇时换成牌价人民币却反而亏损了……

    以至于特区黑市交易猖獗,不仅个人参与黑市交易,大量企业也参与其中。人行调查显示,光去年一季度,特区从事外汇黑市交易的企业就高达六十多家,交易金额达1.48亿美元,相当于去年特区总出口额的55.8%。

    毫无疑问,孔副区长是担心刘思伟投产后也这么干,所以才在申请阶段打个预防针。

    把地拿到手,把厂建起来才是当务之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刘思伟故作沉思了片刻,才一脸勉强地答应道:“年创汇一百万港元,孔区长,这是我现在所能作出的最大承诺。毕竟厂还没建起来,将来效益怎么样谁也不敢保证。”

    这年头港商还是很讲信用的,只要作出承诺一般都能兑现,至于超出一百万的那部分只由他去了。毕竟人家来工业区投资也是为了赚钱,要是全按牌价汇率来,那别说赚钱,能保证不亏损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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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善后方案

    “妈没事吧?”

    “外孙都快会叫外婆了,还能有什么事?要不是奶奶没人照顾,她保准会办内退去南方帮大姐带孩子。”

    纸包不住火,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

    考虑到年后就要去南方发展,章程前天吃晚饭时干脆把大姐章慧的事说了。生怕母亲被气坏身体,还特意挑出几张宝宝最可爱的照片,连知根知底的丁爱国夫妇都被请来劝。

    把生米煮成熟饭的策略,果然能蒙混过关。

    在众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吴秀兰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不过“助纣为虐”的章程可就惨了,挨了一顿鸡毛掸子不算,这几天连门都不让进,害得他只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去动力机械厂吃饭。

    事实上章琳也是一肚子气,在堆满茅台酒的仓库里转了一圈,回头埋怨道:“大姐的事你瞒着咱妈情有可原,怎么连我都瞒?三儿,说老实话,是不是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

    “说什么呢,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学习。”

    章琳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大舅他们来了,你们忙你们的,这帐回头我再跟你算。”

    章程这才注意到大舅穿着件崭新的呢大衣,正同丁爱国夫妇和张树仁夫妇一起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去长途车站接他的吴小柱和吴小军。

    “三儿,不就是分红嘛,早分晚分都一样,何必搞这么急?”

    “是啊,我们又不是信不过你。”

    茅台虽然还囤着没出手,但捣腾红糖却赚得盆满锅溢。要不是后来为了囤积更多茅台需要资金,不得不把一百多吨红糖相继套现,现在会赚更多。

    看着兴奋不已的众人,章程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微笑着说:“大舅,张叔叔,今天请你们来不仅是分红,还要说一些别的事。张兵去码头接人去了,我们先把钱分了再说。”

    顾红霞回头扫了一眼,该来的都来了,疑惑地问:“接谁?”

    “我爸生前的一个战友和他爱人,另外还有一个您非常熟悉的人,至于是谁……让我先卖个关子,反正人一会儿就到。”

    这小子,还故弄玄虚,丁爱国狠瞪了他一眼,打趣道:“我才不管你接什么人,我是来拿钱的,后天就是除夕,没钱这个年怎么过?”

    章程乐了,朝顾红霞笑道:“阿姨,看来丁叔对我们没信心啊,麻烦您开始分吧,反正早准备好了。”

    “别搭理他,就算分也没他的份儿。”

    顾红霞笑骂了一句,掏出钥匙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叠厚厚的信封,一边挨个儿分发一边说道:“张站长,你家最多,三万五千六,亲兄弟明算账,你最好再数一遍;大舅,这是你家的,两万一千二。三儿外公、二舅、大姨和小姨的你帮着带回去,一家一个信封,信封上都有名字,按名字发肯定错不了……”

    这还是年底分红,如果把这一仓库茅台都算上,当初投入的钱几乎翻了三番。大舅笑得合不拢嘴,张树仁夫妇赞不绝口,一个劲说章程能干,跟他后面占大光了。

    只有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丁爱国对这些不感兴趣,优哉游哉的叼着烟,时不时往仓库外看两眼,想知道章程口中那个他熟悉的人到底是谁。

    “文明,你怎么跑这来了?是不是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刚走进仓库的丁文明一脸尴尬,章程又笑而不语,顾红霞蓦地反应过来,“三儿,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文明?”

    章程似笑非笑地确认道:“嗯,就是他。”

    丁爱国皱起眉头:“三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张兵带着从沪江赶来的李晓山夫妇也走了进来,章程从床下拿出一叠刘思伟刚寄来的文件,不无得意地解释道:“丁叔、大舅、张叔叔,投机倒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跟我大姐夫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公司,并于这个月十三号跟香江市啰湖区政府签订了投资建厂协议。总投资三百万港元,折合人民币两百四十万,占地一百六十多亩,专门生产销售开关电器。

    夏天送二姐去沪江报到时,我就跟李叔叔和胡阿姨说好了。他俩会过去协助我姐夫搞基建,等厂盖起来后担任正副厂长。考虑到还需要一个财务主管,所以我想请文明哥一起过去,工资待遇跟外资企业一样,干好了将来还有股份,不知道丁叔您同不同意?”

    顾红霞意识到这是章程的个人投资,跟倒卖香烟、红糖没任何关系,也顾不上儿子瞒着自己要下海的事,急切地问:“三儿,这么说咱们的生意不往下做了?”

    “等下半年把茅台脱手后就不做了。”

    才尝到甜头,哪能说不干就不干,大舅急了:“三儿,那我们怎么办?”

    章程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至于怎么善后……我有几个方案,一是等茅台脱手后把钱转入电气公司,不管那边已经投资多少,你们的股份依然不变,愿意的话还可以跟我一起去厂里工作;二是等茅台脱手后分钱,连本带利都拿回去,不出意外应该能拿到十来万,也算没白冒一场险;三就是接手现在这摊生意,想囤什么囤什么,还可以继续往乡下贩低档烟,我会留十万给你们做本,赚了我不分,赔了我不要。总之,都不是外人,用不着因为钱而伤和气。”

    两个儿子都跟外甥干,而且自己都可以离开农村去特区工作,在大舅吴秀峰看来这就是鲤鱼跳龙门,哪里管什么股份不股份,立马抬头道:“三儿,你那些表兄表姐们都没工作,我可以替你外公、二舅和大姨他们做主,没什么好说的,把钱转入你那个什么公司!”

    张树仁跟妻子对视了一眼,再回头看看张兵,也举起手中的信封笑道:“开始投的那点钱都回来了,根本谈不上什么风险,我跟你大舅一样,等茅台脱手后把钱全转入电气公司。”

    正如章程所说,投机倒把不是长久之计,不想妻子陷得更深的丁爱国想了想,说道:“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至于文明……咱爷儿俩得回去好好谈谈,小兔崽子,长本事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我!”

    丁文明耷拉着脑袋跟丁爱国夫妇一走出大门,吴小柱就忍不住问:“三儿,那我和小军呢?”

    “烟不卖了,过完年跟我一起去香江。”

    刑满释放的流氓犯,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张兵早不想在南滨呆了,满是期待地问:“我呢,我是不是也一起去南方?”

    章程指着满仓库茅台,摇头苦笑道:“兵哥,你得等到下半年才能去。毕竟几十万的酒放这儿,没个自己人看着谁也不放心啊。”

    张树仁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想到一个新环境对他有多么重要,连忙自告奋勇地说:“三儿,你就让小兵跟你一起走去吧。酒我看着,大不了请半年假。”

    “放心吧,三儿,”吕倩芳也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就是看仓库嘛,老张没时间我来,我没时间让老大老二来,我家那么人,看个仓库还不是小事一桩?”

    名烟名酒要到明年下半年才暴涨,把张兵留下看仓库的确有些说不过去,章程权衡了一样番,笑道:“既然仓库有张叔帮着看,那兵哥过完年也跟我们一起去南方。我们一定好好干,等干出一番事业再把你们都接去享福。”

    “还是三儿孝顺,小兵,你学着点。”

    张兵委屈死了,指着吕倩芳手上的信封说:“妈,分红我自己一分都没留,怎么就不孝顺了?”

    “孝顺孝顺,你们都孝顺。”

    过完年要去南方工作,这车票得提前打,几个人去、打几张票,要提前统计一下,可不能到时候抓瞎。

    正因为如此,大舅吴秀峰可没兴趣看张家娘儿斗嘴,抓起电话就要儿子往老家拨。

    章程则拿出一叠手绘的图纸跟李晓山夫妇,围在用几箱茅台做的桌子周围讨论厂房布局,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画画,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概。

    要不是章琳过来提醒他们回去吃饭,不知道还要研究多久。

第二十八章 启动梦想

    ps:裸奔这么久,才发现有推荐,还是带封面的,这让老寒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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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正月初六,大舅吴秀峰、二舅吴秀城带着吴小柱、吴小军、吴小莲……等十一个晚辈组成的“吴家军”,乘第一班长途汽车,浩浩荡荡地赶到南滨跟章程汇合。

    儿行千里母担忧,看着眼泪潸潸而流的母亲,章程心如刀绞,恨不得把她和奶奶也带上。无奈在这个只有正处级干部才能坐卧铺的年代,奶奶根本经不起舟车劳顿。况且故土难离,谁也不敢保证她到香江后会不会水土不服。

    父母在,不远游!

    临上车的那一瞬间,章程动摇了。

    暗想条条大路通罗马,完全可以走一条更轻松更简单的路。

    比如留在南滨接着投机倒把,接着倒卖外汇券,比如像后世赫赫有名的杨百万一样捣腾国库券、炒炒股票。有先知先觉这一优势,同样能赚到钱,同样混得风生水起。

    再回头看看对出远门感到无比兴奋的大舅和二舅,特别是对香江特区满怀憧憬的丁文明、张兵、吴小柱等兄弟姐妹,他猛然意识到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给了这么多人梦想,就应该带着他们去寻梦,而不是半途而废。

    于是,他咬着牙把行李往商业局车队的卡车上一扔,毅然带着丁文明、张兵以及大舅率领的吴家军爬进了车厢。

    大包小包的行李、锅碗瓢勺以及干木工活儿的家伙什,再加上一人还要带一箱茅台,几乎堆满整个车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上去跟逃难的别无二致。

    下午四点半,卡车终于摇摇晃晃的赶到沪江火车站。

    李晓山夫妇等候已久,举着代买的十几张火车票招呼众人检票进站。又是一天一夜的颠簸,在武警上车挨个检查完特区通行证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香江。

    新闻联播平均每三天就会提到这儿一次,如今自己居然真来了,哪能不兴奋?

    一下火车,头上顶着、肩上扛着、背上背着、手里提着,整个一人形载重机器的大舅便兴高采烈地问道:“三儿,这里真能看见香港?”

    “能,回头我让我姐带你去看。”

    正跟着人流往出站口跑的吴小柱也回过头,满是期待地问:“三儿,能不能让大表姐也带我去看一下香江速度?”

    “什么香江速度?”

    “国贸大厦呀,亚洲第一高楼,电视上说三天一层的那个。”居然连香江速度都不知道,吴小柱一脸的鄙夷。

    章程被搞得啼笑皆非,笑道:“没问题,回头就带你去看。”

    改革开放的窗口,创造奇迹的地方,这里是很多人的“乌托邦”,大多数有才之士都到这里寻梦,当然也寻财。

    好不容易才说服父母,来到一心向往的地方,丁文明激动不已,可他当走近验票口的一刹那,心顿时凉了,因为香江和他想像中的美好差距太大。

    狭窄的街道、低矮的楼房、破旧的公共汽车,构成了香江的市容。只有在尚未竣工的高楼和许多操着不同口音的年轻人身上,才能感觉到所谓的特区精神。

    “三儿,我在这边!大舅、二舅,我在这边!”

    老家要么不来人,一来就是十几个,章慧激动得泪流满面,抱着孩子挤在出站口,拼命地朝众人呼喊。刘思伟则似笑非笑的看着章程,直到章程走出验票口才顺手接过行李,笑问道:“一路上还顺利吗?”

    章程点点头,微笑着反问道:“姐夫,你这边还顺利吗?”

    “工商税务,区委区政府,海关银行,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万事俱备,只等开工。”

    “太好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李晓山,我爸生前的战友,学管理的。这位是他爱人胡美琪,电气自动化专业,也是我们第一个技术人员;这位是丁叔叔的儿子丁文明,文明哥,叫姐夫,别这么拘束……”

    都是即将跟自己一起打拼的同事,刘思伟连忙放下行李一一握手。至于大舅、二舅、吴小柱和吴小军等亲戚,章程干脆让大姐介绍。

    或许过年时早知道了,有了心理准备。或许生米煮已经成熟饭,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大舅二舅倒也没流露出什么不满,客套了几句后就忙不迭地放下大包小包,往小家伙怀里塞红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车在那边,我们上车吧。”

    “哪来的车?”

    刘思伟一边带着众人往停车场走去,一边解释道:“问朋友借的,他也是香港人,在啰湖开了一间工厂,跟我之前供职的海龙公司有业务来往。春节期间工人放假,工厂停工,车用不上,所以借给了我。”

    干实业不是倒买倒卖,香江也不是到处都是熟人的南滨,没辆车实在不方便,章程若无其事地说道:“等条件好了我们也买两辆,省得总管人家借。”

    “按照内地的相关政策,我可以从香港带一辆轿车过来,上黑牌照,无需缴纳关税。”

    顺着刘思伟手指的方向,章程这才发现一辆黑色丰田,停在大舅正往上装行李的大面包车旁。令他更意外的是,大姐章慧居然拉开轿车门,示意一脸崇拜和羡慕的大表姐吴小莲上车。而小外甥早已到了二表姐吴小红怀里,正挥舞着小拳头哇哇大哭。

    “我姐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刘思伟钻进面包车驾驶室,反问道:“快两年了,难道你不知道?”

    “她没说过,我也没问过。”

    “现在知道也不晚,”刘思伟摁了下喇叭,示意爱妻先走,然后看着头顶上的后视镜,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提醒道:“大舅二舅,都坐好了,我开车了。”

    大舅正趴在窗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头也不回地应道:“开吧开吧,记得经过那个中国第一高楼时叫我。”

    太丢人了,吴小柱忍不住纠正道:“爸,是亚洲第一高楼!”

    刘思伟乐了,哈哈一笑道:“既然都想看国贸大厦,那我们就先回去冲个凉,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去国贸顶楼的旋转餐厅为你们接风洗尘。”

    “旋转餐厅,真可以转吗?”

    大舅的话音刚落,二舅便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我洗澡,我不冲凉,虽说这里比老家热,但也不能冲凉水澡啊。”

    吴小柱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还要帮着盖厂房呢,可不能冻着。”

    这是在家里说好的事,肥水不流外人田,木工活儿他们全包,干活自然要有一个好身体,没想到居然在冲凉上出了洋相,章程只好解释道:“二舅,冲凉就是洗澡,说法不同而已,其实一个意思,不是不让您用热水。”

    二舅这才恍然大悟,不无自嘲地笑道:“洗澡就洗澡吧,还叫什么冲凉,吓了我一大跳。”

    章程可不想他们再出什么洋相,立马岔开话题,指着前面的丰田问:“姐夫,那辆车你买的?”

    “嗯,”刘思伟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要跑那么多政府部门,没辆车不方便,甚至连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我和你姐一商量,当晚就回香港买了。”

    都是为了自己啊,章程很不是滋味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花了多少钱?”

    “不贵,正赶上车行搞促销,十六万港币,分期付款。”

    创业艰难,作为一个会计师,刘思伟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

    别看他又是买轿车,又是请大家去旋转餐厅吃饭,但自己一家三口和给众人安排住宿的地方却很寒酸。不是宾馆,不是酒店,也不像绝大数在内地的香港人一样租别墅,而是把尚未完全拆除的六间旧民房利用了起来。

    没门没窗、没水没电、残破不堪,孤零零的坐落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远远望去很是凄凉。

    见章程看得入神,刘思伟不无兴奋地介绍道:“三弟,看见那根歪着的电线杆没有,从电线杆到西边的小河,从脚下到对面的树林,都是我们的地皮!一百六十多亩啊,在香港少说也得上千万。”

    用不着在香港,过几年就值上千万了。

    来到自己启动梦想的地方,章程豪情万丈,抬起胳膊大声道:“公司大门正对马路,中间留一块做草坪和停车场,办公楼和生活区建西边,东边建四个标准厂房和仓库。生活区旁边建一个篮球场,边上再装一些健身器材,好让工人们下班后有个休闲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么大一块空地,大舅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那要花多少钱啊?”

    章程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哈哈大笑道:“该花多少就花多少,走……咱们冲凉去,冲完凉吃饭,吃完饭开会,开完会开工!”

    来就是吃苦的,没有苦哪来甜?

    想到半年后就会有一个工厂从自己手里拔地而起,李晓山也意气风发地笑道:“对,开完会开工,先把围墙圈起来,来个新年新气象。”

    大舅和二舅对视了一眼,掂了掂手中的木工家伙什,说道:“瓦匠活儿我也会一点,盖房子不行,砌围墙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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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数十万高学历的年青人,一夜间涌入这个不大的渔村,造成了物价飞涨。

    一碗面条8元,住一夜招待所最少30元,这些放在后世都会让人咋舌的价格,在香江就是活生生的现实。晚饭前在国贸周围转了一圈,章程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不到香江不知道钱少。

    倒卖外汇赚的那十万美元,几乎都兑换成港币拿地了。从老家带来的十几万人民币,以及大姐夫刘思伟那十几万港币存款,恐怕连采购建筑原材料都不够,更别提找建筑公司盖办公楼和厂房。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忘了把香江的物价考虑进去,直接导致整个计划都要受影响,脑子里净想着怎么解决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得索然无味。

    回到工地,大姐章慧安顿大舅二舅等人休息。章程、刘思伟、李晓山、丁文明、胡美琪和张兵则聚集在最后面的一间民房里开会。

    烛光晃得刺眼,连工商执照上那么大字都看不清。条件如此艰苦,所有人却没一句怨言,章程很内疚也很欣慰。

    大姐夫刘思伟紧盯着自己楞是不开口,章程不得不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李叔叔、胡阿姨,您二位是被我忽悠过来的,想回肯定回不去了,只能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雷锋董存瑞,用精神麻痹跟我这个罪魁祸首一起同甘共苦了。”

    胡美琪是个非常有上进心的女人,要不也不会辞掉工作扔下孩子,和丈夫一起跟章程来特区闯荡。

    一是为了报恩,二也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发展,连棉花仓库都住过的人,哪里会在乎这点苦,不禁摇头笑道:“章程,这点苦对我和晓山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以后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另外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同事,不要再叫什么李叔叔胡阿姨,这个口一定要改过来,不然将来人多了不好管理。”

    李晓山深以为然,附和道:“美琪说得对,名不正则言不顺,不能没一点规矩。”

    丁文明不仅仅是未来的财物主管,还代表他母亲顾红霞担任公司股东,当然希望公司好,立马脱口而出道:“我也这么认为,至于怎么称呼……还是先确定一下分工,以职务相称。”

    “兵哥,你怎么认为?”

    张兵代表的是他父亲张树仁,投的钱比顾红霞还多,有足够的发言权。只是由于坐过牢,有些自卑,总是一声不吭。所以章程才刻意问了一句,想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树立他的信心。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张兵连忙道:“我没意见,毕竟叫大姐夫没什么,但不能总三儿三儿的叫着。”

    虽然就目前的人员结构来看,是不折不扣的家族企业,但章程不想将来还是这样,跟大姐夫刘思伟对视了一眼,侧身道:“麻烦文明哥记录一下,如何称呼是今天的第一个议程,至于今后怎么称呼,等具体分工确定后再定。”

    丁文明抓起纸笔,一边凑到蜡烛下记录,一边提醒道:“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叫我文明哥。”

    “行,最后一次,”章程笑了笑,回头道:“下面请董事长给我们介绍一下公司情况,以便确定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开展。”

    参加会议的人虽然少点,但没掌声怎么行?

    在部队呆那么久,已习惯中国式会风的李晓山下意识鼓起掌。在他带领下,章程、胡美琪、丁文明和张兵也送上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尽管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但刘思伟对公司未来如何发展,会发展成什么样,一点底都没有。之所以孤注一掷,一是爱妻要他这么做,二是对章程个人有信心。

    而刚才煞有介事的记录和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掌声,让他对眼前这些堪称土包子的亲友和同僚不禁另眼相待,暗想跟他们在一起或许还真能干成事。

    以前整天跟账本打交道,这段时间跑政府部门办手续那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刘思伟还真不太习惯正儿八经的讲话,连忙起身道:“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想必你们也清楚,我这个董事长是挂名的,真正做主的是章程。至于公司目前的状况,我倒是可以简单介绍一下。由于无需验资,香港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港元,我和我太太章慧各占百分之五十股份。由于那只是权宜之计,所以我建议按照实际股份进行一下变更。

    内地公司注册资金三百万港元,鉴于内地政府需要验资,而当时仅有用章程那十万美元兑换成的八十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港币,所以只能通过财务公司周转,验资期间的利息和手续费共四万六千港币,相关票据稍后移交给丁先生。

    除这一笔财务支出外,土地使用费是目前最大的支出,一百六十七亩工业用地,竞拍价一百四十六万人民币,首付六十万,剩余部分三年内付清。按照内地银行牌价汇率,实际支付六十九万七千六百九十四港元……”

    到底是会计师,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连账本都不用看。

    众人惊叹的同时,也为公司的财物状况担忧,章程那笔在南滨老家堪称巨款的十万美元,验了一下资,买了一块地就没了,甚至还欠政府八十六万!

    看着众人忧心忡忡的样子,章程抬头道:“土地会不断升值,大家无需为剩下的土地使用费担心。至于建厂资金,我从老家带来十六万四千人民币,另外董事长也准备了十七万港币。”

    丁文明盘算了一番,沮丧地说:“特区物价这么贵,港币又不值钱。章程,这三十来万恐怕不够搞建设啊!”

    “港币不是不值钱,而是被严重低估了。所以董事长那十七万不会拿来建厂,而是留在香港采购机器设备。考虑到牌价汇率对我们不利,所以将来产品出口的利润会尽可能留在香港公司。换言之,外销合同分开签,香江公司出口给香港公司,再由香港公司销售给国外客户。”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不愧为倒卖外汇的专业人士,一口道出了如何才能在进出口贸易中获取最大利益的关键。

    对于这位才十六岁的妻弟,刘思伟真有点惺惺相惜,忍不住补充道:“这么做既能大幅降低按牌价汇率兑换所造成的损失,又可以合理避税。”

    李晓山对这些不感兴趣,而是急切地说:“董事长,怎么降低汇率损失和怎么合理避税那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解决厂房建设资金的问题。毕竟厂建不起来就没法投产,连产品都没有更不用谈什么出口创汇。”

    “是啊,除了厂房建设资金之外,还要钱购买生产设备,招聘工人,采购原材料。总之,今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胡美琪的话引起了丁文明和张兵的共鸣,也相继对公司的资金状况表示担忧。

    内地的国营企业贷到款,合资企业也能贷到款,唯独在建的独资企业贷不到,刘思伟对此无能为力,满怀期待地朝章程看去,想知道他打算怎么解决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跟那些真没钱的公司不同,我们还囤了一批茅台,如果现在脱手,至少能回笼四十万资金。然而根据目前物价上涨趋势,以及国家对物价上涨的态度,我有理由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脱手能回笼更多。”

    章程一边环视众人,一边继续说道:“茅台会涨,建设费用一样会涨;茅台舍不得脱手套现,厂房建设一样不能再拖延;这两者似乎很矛盾,看上去似乎必须要作出取舍。大家或许认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或许会说谁也不能把好事全都占尽,可我偏偏就想试一试!”

    “怎么试?”

    “由施工单位垫资!”

    还以为什么好主意呢,到头来依然是空手套白狼,丁文明头都大了,愁眉苦脸地问:“章程,咱们一没固定资产,二没财大气粗的单位担保,初来乍到的,有哪家公司会傻呵呵的愿意给咱们垫?”

    章程指着斑驳的墙壁,意味深长地说道:“像现在这样肯定没哪家公司愿意给我们垫,所以我和大舅他们留下,你们明天全搬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挑最好的酒店或写字楼包一层,把nb电气(中国)有限公司的牌子挂上。然后联系各大建筑公司,大张旗鼓的招标。

    同时,有几点必须事先要跟他们说明:一,在工程进度上我方也要香江速度,必须在今年九月一日前保质保量的完成主体工程;二,只有十万元进场费,没有工程进度款,但包括主体工程在内的前期工程款会在今年九月一日前结清,决不拖欠;三,董事长委托设计院预估的总造价为七十万左右,无论工程完工后决算多少,我方都以九十万的总造价结算,差价部分作为对施工方垫资的回报。”

    这就相当于七十万的工程,给二十万利息,合理利润还照赚。风险跟机遇并存,说不准真有建筑公司会上钩。

    李晓山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提醒道:“章程,关键是你囤积的那批茅台就算涨一倍也填不平这个窟窿,更何况就算今年九月前涨一倍以上,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脱手套现还是一个问题。”

    “这个担心非常有道理,但我对茅台上涨的预期也非常有信心。事实上别说涨一倍,就算涨三倍四倍我都不会轻易脱手。至于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套现,我们已经充分吸取了囤积黄桂花时的教训,制定了一套很完善的销售计划,随时都可以付诸实施。”

    从囤积黄桂花到囤积红糖,章程已经连续两次证明了他对物价未来走势的精准判断,证明了他在投机倒把上的过人“天赋”。

    以至于曾在银行工作了好几年,在钱方面习惯谨小慎微的丁文明都忍俊不禁地笑道:“章程干别的行不行我不清楚,但干这个绝对是行家里手,他说涨肯定会涨,他说行肯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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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知识产权

    “章程,开关电器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小到几毛钱的电灯拉线开关,几块钱的刀开关,大到成千上万元的高压断路器,只要用电的地方都需不开它。低压高压,再算上一些特殊型号,起码有上千种。正如你去年在我家所说,前景的确非常广阔。

    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就我们现在这条件显然只能做三五种。到底做什么必须先确定,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接下来该招聘什么样的人才,采购什么样的机器设备和原材料,甚至连工人都要进行针对性的培训。”

    或许这年头物资太过匮乏,不管什么产品只要能生产出来,几乎都不用考虑能不能销售得掉。以至于具体生产什么产品这一重要问题,直到现在才被胡美琪提出来。

    丁文明也不无感慨地同意道:“是啊,这么多钱都投下去了,只能人等厂房和设备,不能厂房和设备等人。”

    这一点章程早有准备,从大姐夫刘思伟身后捧出一个纸箱,指着里面型号不一的几十种开关插座面板,不无兴奋地说:“各位,这些都是去年托董事长从香港购买的。大家看,这是西班牙西盟电气的,这是德国东门子的,这是日本松信电气的……几乎全部来自国际开关插座面板行业最顶尖的公司。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成为其中一员,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

    国内连最起码的家用电器尚未普及,用插座的地方少之又少,就算用也是最普通的黑色胶木插座。

    安装更简单了,从后面接上线,捻开盖子,用两根螺丝钉固定在黄色圆木上。

    所以在章程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开关插座面板,李晓山、胡美琪、丁文明和张兵却感觉非常新鲜,拿出几个左看右看,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这玩意怎么往墙上装。

    刘思伟连忙拿出一个塑料接线盒,在墙边比划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明白这玩意还有配件,而电线也是藏在墙壁里的,不用圆木和瓷夹子,根本看不见线,装上去既安全又美观。

    恍然大悟的李晓山不禁惊叹道:“洋鬼子真有两下子,连个开关都能做出这么多花样。章程,你确定我们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当然!”

    章程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之所以选择先做开关插座面板,一是开关面板没什么技术含量,几台注塑机,几套模具和几个工人就能开工生产;只要严把质量关,并设计出更美观更实用的产品,就能一举打开国际市场。

    二是低压电器的核心技术几乎都掌握在欧美和日本等发达国家公司手里,做其它产品根本绕不过他们的专利。除非不出口,一心一意做国内市场。可那么一来就会留下不尊重知识产权的污点,对公司未来发展非常不利。更何况我们现在是港资企业,只允许部分产品内销。”

    知识产权!

    李晓山还是头一次听说,想了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问:“这么说跟他们类似的产品我们都不能做?”

    “是的,只要是专利产品我们就不能生产。除非获得他们授权,或等到专利过期。不过我更喜欢自主研发,研究生产自己的专利产品。真要是实在绕不过去,那就得按照国际惯例购买专利,或直接收购拥有专利所有权的公司,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的钱。”

    在这个加入wto还没正式提上日程的时代,章程的理念无疑太过超前。

    丁文明似懂非懂,想了想之后忍不住问:“去国际上收购,国家能同意吗?”

    章程乐了,指着对面的大姐夫刘思伟笑道:“才说了我们是港资企业,这里只是一个分厂。只要遵守被收购公司国家的法律,我们想怎么收购就怎么收购。”

    胡美琪的思维很活跃,拿起手中面板举一反三地问:“章程,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生产面板,也要遵守知识产权的游戏规则?”

    “是的,不但要遵守游戏规则,还要学会利用游戏规则。”

    章程从包里掏出一叠手绘的图纸,大言不惭地笑道:“这几个系列是我前段时间设计的,有组合式开关插座,有地面开关插座,有声控和光控开关,还有卡通系列,看见没有……整个面板是一张脸,开关是鼻子,打开就是一张笑脸,关掉就变成哭脸。

    为了确保我们这些产品在国际上始终具有竞争力,所以我们需要在不断加强研发的同时,还要把这些新设计通通申请专利。国外要申请,国内也要申请,谁要是敢剽窃,那就用法律武器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

    不得不承认,章程的“设计”很美观,也很实用。

    比如有开关的插座面板,那些不愿意拔插头的人只要把开关一关,就能解决切断电源的问题;尤其组合式开关面板,要插座就装插座,要开关就装开关,可以自由组合,想装几个就装几个。

    声控和光控开关到底能不能生产出来虽然是个未知数,但这并不影响专利申请。何况这个创意的确很实用,特别是大厦楼道,人一来自动亮,人一走自动灭,真要是能研发出来肯定会有市场。

    这一切让刘思伟对未来充满信心,紧握着拳头激动不已地说:“各位久在内地,或许不知道香港的塑料业曾经有多么发达。尤其塑料花产业,盛极一时,几乎独占世界塑胶花贸易百分之八十以上份额,一度被誉为‘塑胶花王国’。

    虽然现在没落了,但底蕴还在。

    我认识几个在塑料业打拼了几十年的老师傅,有注塑的,有开模的,只要能把他们请回来,那生产肯定不成问题,质量也能够得到保证。当然,塑料只是面板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最好的电气工程师。”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你一言我一语,nb电气接下来的工作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随着刘思伟倾家荡产的投入,公司股份必须进行一次调整。

    章程投资最多,依然是第一大股东,占公司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除了规划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之外,还要负责产品研发;第二和第三大股东刘思伟和章慧,分别占公司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五的股份,一个担任董事长负责公司运营,一个带孩子什么都不用干。

    在南滨老家时已说过,不管这边已经投资多少,顾红霞、张树仁和大舅二舅等人所占的股份依然不变。代表他们行驶股权的丁文明和张兵,分别公司负责财务和日常采购;

    尽管李晓山夫妇坚决不要,可章程还是以今后从工资里慢慢扣的方式,给二人百分之二的股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将分别负责基建,以及招聘技术人员和工人。

    由于文化程度不够和年龄太小,吴小柱等表兄弟表姐妹没能进入管理层。

    但他们也不会闲着,从明天开始白天帮着打杂,晚上去读夜校。什么时候拿到电视中专学历,什么时候才能被委以重任。如果拿不到,不管你是不是股东,只能当一辈子工人。

    至于不愿意进公司给他们添乱的大舅和二舅,章程也有安排。

    不用他们砌围墙,更不用他们打杂,而是让大姐章慧陪他俩去香江最好的酒店、商场、家具店和装饰材料市场转悠,看人家是怎么装潢和做办公家具的,等学会了再把老家的徒弟都叫来,全权负责公司办公楼和生活区的装修,以及办公家具的制作。

第三十一章 你不干有人干!

    事实证明一个好形象,对公司发展有多么重要。

    香港nb电气(中国)有限公司在工业大厦十楼一挂牌,刘思伟和李晓山就迎来了一拨接一拨客人。

    好几个银行的领导亲自登门拜访,试图说服刘思伟这个“香港大老板”在自己银行开户。可一提到贷款,就是回去研究研究;村里和镇里的干部也不约而至,要求公司在正式招聘前解决几个土地工的安置;

    前来拜访最多的还是建筑公司!

    由于进出口总量失衡,市委市政府这两年大规模压缩基建投资,直接导致工程越来越少。那么多建筑工人要吃饭,光几年前整建制转入地方支援特区建设的工程兵就近两万,以至于连“中”字头的建筑企业都不得不放下身段,跟一帮行业内的小字辈在一个碗里抢食。

    “孔区长,这个nb电气的条件很苛刻啊,就百分之十的进场费,其余部分全要我们垫资,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省二建的王总习惯于走上层路线,跟刘思伟简单交流了一下,便不动声色地赶到区政府找老朋友咨询。

    nb电气真要是个骗子公司,那自己这个主管招商引资的副区长岂不是当到头了?

    孔副区长很是不快,把老朋友双手举到眼前的打火机一推,愤愤不平地说:“老王,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人家来啰湖投资建厂,已经付了六十万土地使用费,只让你盖厂房和办公楼,又没管你要钱,怎么就成骗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九月一号给不了钱,卷铺盖走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六十万土地使用费打水漂,厂房和办公楼又带不走。除非他傻了,否则绝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王总经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还是疑惑地问:“既然不是个骗子,那他为什么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老孔,咱们这么多年朋友,你得帮我好好参详参详。”

    作为一个改革开放窗口的副区长,孔玉铭的思想观念要比王总超前得多。在他看来nb电气的招标条件没什么不妥,甚至还具有特区的冒险精神。

    不大胆的改革探索和试验,不冲破旧有的价值观念、时间观念和人才观念,能干成什么大事?要说风险,提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等口号难道就不冒风险?

    劳动用工制度、干部聘用制度、薪酬分配制度、住房制度、社会保险制度、工程招投标制度、实行企业股份制……特区这一件件一桩桩改革创新都是在冒险,而且冒得是政治风险!

    孔玉铭很是不屑,暗想这点风险就害怕成这样,二建公司还谈什么发展?

    可老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什么好参详的,资金紧张呗!刘总那个人我了解,八三年来啰湖,一直在海龙公司担任财务总监。现在跳出来自己创业,资金肯定没那么充裕。这一点申请时人家就说了,所以在缴纳土地使用费方面,区里经过多次研究最终决定扶持一下,给他开了个绿灯。

    至于他们的招标条件,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我想就算你们不干也会有别人干。毕竟人家说得很清楚,不管将来决算多少,都会以九十万的总造价结算,以作为施工方垫资的补偿。”

    利润的确很可观,但风险也同样很可观。

    王总有些犹豫不决,居然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又没个钱,学人家开什么厂啊!”

    这话太难听了,要是传到港商们耳里,会造成多坏的影响?

    孔副区长冷哼一声,不无嘲讽地说:“这年头有工程做已经很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多少年的朋友,王总哪能不知道孔玉铭不会真跟自己生气,一脸谄笑地问:“老孔,你是说这工程能接?”

    “能不能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nb电气立项到现在,起码有二十家建筑单位给我打过电话,想干趁早,不想干拉倒,别再问这问那。真要是让人家给捷足先登了,你想干都干不成。”

    想想那些如狼似虎,连没什么利润的工程都抢的县市级施工单位,王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老孔,我先走一步,回头有时间再请你吃饭。”

    看着他忙不迭要走的样子,孔副区长忍不住笑骂道:“王二楞子,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真要是将来拿不到工程款,你小子千万别来找我。”

    王总扬了扬装大哥大的手包,头也不回地哈哈一笑道:“该找还得找,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当他再次赶到工业大厦时,刘思伟的办公室里已经挤满了人。

    省一建的吴麻子,市建筑公司的顾彪……连东观市那几个乡镇建筑站站长都在,就他们那实力和施工水平居然也敢往这儿凑,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位先生,麻烦您挤一挤,给王总让个座。”

    刘思伟看了一眼去而复返的王总,一边给众人散烟一边接着说道:“正如诸位经理所预料的一样,我公司在资金安排上出了一点差错,不过也仅是资金安排顺序上的差错,最迟九月上旬就能解决,不是什么麻烦,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资金安排顺序上的差错,刘总,您能不能再具体点?”省一建的吴麻子显然动心了,没等人家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仗着谷副省长撑腰,长期跟自己作对,气得王总牙痒痒。

    令他更生气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镇建筑站长,居然也七嘴八舌地问:“是啊,刘总,毕竟涉及到垫资,我们总得心里有个数。”

    看来三弟的办法可行,刘思伟欣喜若狂,假作无奈地苦笑道:“不怕诸位笑话,第一次开厂,免不了一些遗漏。工厂还没动工,竟然把机器设备先定了,而且是全款。”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省一建的吴总嘿嘿笑道:“不过刘总,这似乎应该是计划内的安排,跟厂房和办公楼建设资金并不冲突啊。”

    刘思伟耐心地解释道:“对投资动辄上千万,习惯按部就班的大公司而言,这两者的确不冲突。但我们只是一家刚起步的小公司,资金没那么充裕,所以一直在先把厂房建起来再抵押贷款,还是先把机器设备买回来再抵押贷款之间徘徊,最后选择了后者。没想到设备款打过之后才发现厂家没现货,需要一个生产周期,而厂房建设又不能再拖延,以至于两脚全都踩了空。”

    囤积茅台的事当然不能说,这是章程所能想到的最好解释。

    香港尚未回归,别看离这么近,去一趟就等于出国,要到英国大使馆或领事馆签证。没有互联网,甚至连通讯都不方便,拿一堆敲着萝卜章的英文合同,以及财务公司有偿提供的转账记录就能唬弄过去,想搞清楚真假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他只是想以此证明nb电气有还款能力,并非想坑谁。所以才打出这么一张合情合理,甚至有些丢人,却又能让人足以相信资金来源不会有问题的牌。

    批文上写得明明白白,总投资三百万港元,其中一半为设备投资。

    换作那些不地道的合资企业,或许会用一堆破铜烂铁来坑合资方,但人家是独资企业,没理由自己坑自己。

    换言之,价值一百五十万港元的机器设备,一入关就能向银行申请贷款,就算只贷到设备总价的百分之五十,那也足够支付厂房和办公楼的建设费用。毕竟总造价才七十万左右,还要刨去十万进场费。

    看着刘思伟出示的那一张张设备采购清单和银行转账记录复印件,再想到总承包合同上会白纸黑字的写上“不管决算多少,都将以九十万的总造价结算”,王总再也按捺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刘总,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贵公司的工程我们接了。”

    “老王,你这是干什么?”

    死对头居然想截胡,省一建的吴总急了,“啪”地一声猛拍了下桌子:“刘总,论实力,我们是全省规模最大的建筑企业;论施工质量,曾先后拿过四次鲁班奖;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想在九月一号前完成主体工程,非我们一建莫属。”

    他俩一开口,一发不可收拾。

    十几家建筑公司争先恐后地要求承揽工程,甚至还有一位表示进场费只需一半,工程款结算可以顺延到九月底或十月初。

    不是国营单位就是集体企业,在内地呆了这么久,刘思伟清楚地明白谁也不能轻易得罪,立马拿出早准备好的招标文件,一脸诚恳地说:“感谢诸位对我和我公司的信任,都十一点多了,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给个薄面,一起去下面西餐厅吃个便饭。至于我公司厂房、办公楼和生活区建设工程到底由哪家公司总承包,我说了真不算,因为已经全权委托给了香江市招标公司。”

第三十二章 求贤若渴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经过几轮激烈角逐,省二建王总终于在孔副区长等老朋友们或明或暗的帮助下杀出重围,一举拿下了香港nb电气(中国)有限公司的基建项目。

    香港大老板要求香江速度,九月一日前主体工程必须完工。

    工期紧、时间急,也为了尽快拿到工程款,王总一签定完总承包合同就拿着十万元进场费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开动员大会,组建nb电气工程项目指挥部,组织工程技术人员审图,安排资金采购原材料,联系土石方公司挖基础……不到两天时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第三天上午八点整,工地上红旗招展、锣鼓震天、鞭炮齐鸣。在中方经理李晓山和二建公司项目经理余有仁的主持下,董事长刘思伟陪同受邀请来的孔副区长为工厂奠基。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奠基和开工仪式十分简短,孔副区长一讲完话,两台挖掘机和十几辆拉渣土的卡车就喘着黑烟,轰隆隆地开始作业。

    “表哥,那边还有一个戴红安全帽的!”

    挖基础、平场地、搭工棚、拉电线,机器轰鸣、号子震天,近两百个建筑工人挥洒着汗水忙得不亦乐乎。这么热闹的大场面吴小军还是头一次见,上蹦下跳的兴奋不已。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章程注意到的确有几个戴红色安全帽的技术人员,再看看吴小柱等表兄弟们也是一脸的崇拜和羡慕,才想起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四顶红色安全帽”。

    章程不禁暗笑此安全帽肯定非彼安全帽,自己这施工面积才几万平米,最高建筑不过五层的小项目,哪有资格劳驾人家出马?

    “聪明的看一眼,傻子看到晚!你们几个还傻看什么,快走啊,跟我一起去工业大厦拿钱。”

    才破土动工,装修还早,大舅和二舅闲不住,刚整明白桌椅板凳原来可以做成那么多花样,就拿着画了**的式样图管章程要钱,好买木头回来下料。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钱当然要给,但必须按程序走。

    大舅和二舅不得不在章程指点下,歪歪扭扭的写了张用款申请。接下来还要去工业大厦找外甥女婿刘思伟签字,然后才能到董事长办公室隔壁的财务部管丁文明领钱。

    虽然厂房建设顺利动工,可接下来采购机器设备和原材料要钱,招聘员工要钱,办公区和生活区装修要钱……章程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喊道:“大舅,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参与管理,不等于不知道公司的事,画了几张式样图,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用款申请,大舅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一脸疑惑地问:“你今天不搞科学发明,不搞设计了?”

    “今天没灵感,明天再说。”

    在吴秀峰看来开关面板的式样跟家具式样实在没什么区别,摸着口袋里的式样图,边走边道:“三儿,虽然大舅只会科学种田,不懂科学发明,但这个面板说不准还真能帮上点忙。等木材买回来料下完了,有时间给你做几个。”

    章程乐了,抬头笑问道:“纯手工制作的面板,大舅,您打算卖多少钱一个?您一天又能做几个?”

    “我是说式样,能机器加工的不都机器加工嘛。”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来到了工业大厦。

    每天晚上都回工地碰头,有什么事也可以在电话里说,挂牌后仅来过一次的章程突然出现在面前,让正忙着跟香港方面联系的刘思伟大吃一惊。

    不等刘思伟开口,章程便关上办公室门说道:“姐夫,没什么事,就是有一些新想法要跟你沟通一下。”

    “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就算半年后资金状况好转,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还要不断往公司输血,否则我们永远做不大,只能生产销售开关插座面板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关键是我们已经做了我们现在所能做到的一切,除非有人愿意给我们投资。”

    “现在的股权结构很合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刘思伟点上根香烟,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代办特区通行证!用最快的办法赚点钱以解燃眉之急。”

    刘思伟彻底傻眼了,楞了半天才欲言又止地问:“三弟,特区通行证好像只有公安才能办吧?”

    “是啊,所以我才说代办,而不是办理。”

    看着大姐夫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章程振振有词地说道:“这两天上午我去几个边防检查站转了一圈,发现很多人因为没有通行证而进不来,要么排队打电话求人去接,要么从贩子手里高价购买假证。香江又不是租界,更不是列强的殖民地。都是中国人,凭什么不让进,这不合理嘛。”

    一张通行证,满纸辛酸泪!

    “我在关口,进不来,请帮个忙”,这或许是所有特区人最头疼和最不愿意接到的电话,连刘思伟都接到过不下十次。

    有业务关系的客户进不来,就要想办法把人弄进来。办法不是随便想的,谁会正好有熟人在站岗?东找西找,说不定为了带一个人进关,关系转到了一个大领导身上。大领导举手之劳,而在这一过程中不知道会欠下多少人情,不知道帮忙的朋友们会为此花掉多少钱。

    刘思伟曾经为了把人弄进来,求爷爷告奶奶,一直求到孔副区长的司机,最后才利用车辆进出关口免检的特权把人混带进来。

    想到通行证是由户籍所在地公安部门办理的,刘思伟恍然大悟:“章程,你是不是想代办南滨市公安局的特区通行证?”

    “被你猜对了,”章程点头笑道:“来前在老家办的时候我打听过,通行证有两种,一种是半年期和一年期的临时证,不贴照片,要跟身份证同时使用;另外就是我和大舅这种贴照片的,不需要比对身份证;这意味着不管户籍是什么地方的人,只要有一张空白通行证和一张照片,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关。”

    刘思伟被搞的啼笑皆非,提醒道:“章程,丁叔叔是公安,不是假证贩子!”

    “丁叔的确不是假证贩子,但并不等于他不会贩证。姐夫,不信跟你打个赌,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明天他们分局就会派人送一堆空白通行证过来,或许还会常驻我们这儿办公。”

    现在的特区是“证件经济”涌动,“证件关系”昌盛,如果真能搞到空白通行证,想不发财都难。

    有公安部门撑腰,代办的又是真证,算不上违法犯罪,被钱搞得焦头烂额的刘思伟心动了,指着电话笑道:“打,现在就打,看丁叔叔能不能同意。”

    电话拨通,丁爱国正好在分局,叔侄俩聊了大概十五分钟,一挂断电话,丁爱国就快步跑上二楼,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

    “……工本费两块,他给我们五十二,并由我们派专人负责审核。据他估计一天大概能办一百张,这么算一个月就是十五万。考虑到我们南滨在特区没设办事处,他们还免费提供办公场所和食宿。张局,钱不钱先放一边,关键没风险,三儿说沪江和邻省的好几个兄弟单位都这么干。”

    在这个所有部门都搞三产、开公司的年代,公安局是最苦逼的!

    想投机倒把当“官倒”搞不到内部计划,想上路罚款看不见车,又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场所,除了抓赌抓嫖之外几乎没什么创收途径。办案经费紧张,联防队员工资几乎快发不出来,更别提搞什么福利了。

    作为副局长,丁爱国认为有必要扭转这一局面。章程的建议一经提出,就兴奋不已地跑来向局长汇报。

    一个月十五万,分局留五万,剩下的分给各所,谁还敢说局领导无能?

    张铁城动心了,一边招呼丁爱国坐下,一边不无激动地说:“他娘的,上次去省里开会时我也听说过,还以为是个笑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老丁,这事要是能办成,那你就为我们分局立下了大功。”

    “什么功不动,还不是被钱给逼的?”

    “是啊,所以我们才要打个翻身仗。”张铁城权衡了一番,接着道:“虽说有你家文明和三儿帮忙,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注意保密!闷声大发财,绝不能让其他分局和下面的那些县局跟风。”

    丁爱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三儿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现在是多我们一家不多,少我们一家不少,可真要是兄弟单位一股脑都去了,到时候谁都干不成。”

    分局的常委们晚上碰了个头,第二天一早,就派专人赶赴香江跟章程汇合。

    随着老家公安干警的到来,吴小柱和吴小军等小字辈终于摆脱了大舅和二舅的魔爪。扔下锯子刨子,揣着南滨市公安局田港公安分局签发的空白特区通行证,在各大小关口外面一边重操起旧业卖起香烟,一边以卖烟的幌子寻找客户。

    花钱就能办的事谁会去求人,谁还会再去买那些同样不便宜风险却很大的假证?

    两百元钱一张,三倍利润,还供不应求。

    卖掉给钱,卖不掉退货,整个儿一无本生意,半个月卖出近两千张,净赚二十八万多,名副其实的赚钱赚到手抽筋!

    手里有了钱,就能干很多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nb电气的招聘信息满天飞,登满了香港和香江特区的大报小报。电气工程、电子工程、电力系统、控制科学与工程、企业管理、国际贸易……十几个专业、近五十个职位虚席以待,正所谓求贤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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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风起云涌的年代。 老师语重心长:“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考大学,考不上大学就找不到工作,娶不到老婆,不会受人尊重。” 重活一次的章程只争朝夕,笑道:“你们读书吧,我赚钱去了。” 于是,中国少了一个大学生,多了一个提供电力技术和服务业务的跨国集团!电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电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电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