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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后的游骑兵     斗兽txt下载     斗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五章 众怒难犯 (下)

    勾头缩脑地蹲在了珠市口儿大街上一处巡警歇盹儿的小岗亭里,巡警毕老转一边把个能装下一斤老白干的锡酒壶搁在了小火炉旁边偎着,一边抽着鼻子闻了闻座在小火炉上的砂锅里冒出来的荤油香味,很是舒坦地叹了口气......

    搁在早年间说来,巡警局里能摊上这夜半巡街活儿的人物,差不离都的是跟巡警局里那些个大小官儿说得上话的主儿——谁都明白巡警局夜半巡街,奔的就是打从走夜路的人物兜里掏银子,最次也能捡着几个醉倒在街上的主儿,把人家身上稍稍值钱些的玩意拔洗干净!

    要是真有那撞了大运的时候,说不得就能从走鬼道买卖的人物那儿得着一份闭嘴钱,少说也能见着好几块大洋,足够趁着后半夜没人拘管的档口钻一回暗门子,喝着小酒、搂着娘们舒坦一回......

    可现如今世道不靖,各路的牛鬼蛇神把个诺大的四九城里折腾得沸反盈天,巡警局也都得跟着吃挂落。白天四明大敞的挂着随身的硬火家什把守着要紧的几处地界,晚上还得豁出去轮班熬夜的巡街。好处一点都没见着,要命的玄乎事儿倒是见天儿能撞上!哪怕是太太平平熬到了歇班的时辰,这大冷天的冻上半宿,一条小命也都差不离去了三成!

    也还得说四九城里是个上有天条、下有溜肩的地界,眼瞅着实在是熬不过这夜半巡街的苦楚,就有那心眼活泛的主儿,半真不假的朝着各处街面上的商铺买卖家递了话。只说是夜半巡街连个歇脚的地界都没有,当真要是撞见了有贼人作祟,冻得半死不活的诸位巡警。可是没那能耐保得街面上商户平安!

    打锣听声、说话听音,这话递过去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四九城里各处商铺买卖家扎堆的街面上,全都竖起了一个个能叫巡警歇脚的岗亭。一色儿的好榆木分出来的五分厚板子,一面开门、三方留窗,一尺见方的窗玻璃叫擦得甑明瓦亮。蓝靛布面儿夹着新棉花做的门帘也都比寻常人家被窝还厚,足可保得那岗亭里头八风不动、雪雨不侵!

    有道是空屋不留人、冷灶难敬神,已然都掏了腰子盖了这叫巡警歇盹儿的岗亭,自然不差了那点散碎银子再添置个烤火的路子、烧水的铁壶。岗亭里拢共就那么大个地界,太师椅是肯定归置不下,可塞进去一张元宝座儿倒还凑合。

    家什齐备,照应的活计自然也有人接应。临着那些个岗亭的商铺买卖家都有学艺的徒弟、办事的碎催,一家家轮着班儿的照应起来。眼见着天色傍黑,立马就能有那商铺买卖家的小徒弟、碎催。打从自家后厨灶下取了火种、煤球,先就把岗亭里头炉头点着。

    见天儿擦得增量的大铁壶里装满清水朝炉子上一座,不过一壶茶的功夫,丝丝袅袅的白气儿就从壶嘴里慢悠悠升腾起来。等得那摊上了巡夜差事的巡警迈着太爷步走到岗亭前面,才刚把厚厚的门帘一挑,一股子温润热呼气顿时涌将出来,当时便能叫那挑开了门帘的巡警拧着嗓子吆喝一声:“嗬......这热呼气,熏得真燎了爷的肺腔子!”

    眼瞅着各处的商铺买卖家有了这份孝敬意思。四九城中各处戳杆子的混混头儿自然也不能落在人后。但凡是天一傍黑,各处饭馆踅摸来的点心、吃食。不拘哪儿淘换来的各样酒浆,全都屁颠屁颠地送进了岗亭。这要不是岗亭里实在是腾挪不开地方,说不定那些个街面上的混混为了巴结巡警,都能给岗亭里备上一桌四热荤的凑合席面?

    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毕老转闻着砂锅里炖着的肘花熬白菜已然荤香四溢,这才慢条斯理睁开了眼睛。先就伸着手取过了偎在炉子旁的酒壶,美滋滋咂了一口烫热了的老白干,这才撩起衣襟护住了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砂锅上滚烫的锅盖。

    侧脸让开了猛然升腾起来的一股子白气儿,毕老转一边把砂锅盖子搁到了椅子旁的地上。一边顺手从袖管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肘花送进了嘴里,吸溜着嘴唇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都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见天儿能在执勤巡夜的时候找补上一顿带荤腥夜宵,才小俩月的功夫,眼见着腰眼子上的罗圈膘就起来了。真要是能把这样的日子无惊无险过到开春......

    还没等毕老转把那做梦娶媳妇的勾当拉开场面,岗亭外面却是隐隐约约传来些鼓噪叫嚷的动静。横着胳膊肘,毕老转把岗亭当街那面的窗玻璃擦了擦,瞪大了眼睛朝外看了一眼,顿时便惊得从那元宝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他娘的......怕啥来啥?!大半夜的这么多人上街折腾,这可当真是不想叫毕爷省心了不是?”

    手忙脚乱地从后腰子上摘下那把压根都没上子弹的晋造撸子,毕老转掀开岗亭门口的门帘,跌跌撞撞地窜到了道路当中,迎着那些叫嚷着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人吆喝起来:“想干嘛?倒是想干嘛?!这大冷的天儿,晚上不搁在自个儿家里钻被窝、搂媳妇,都奔了大街上来是想干嘛?!不知道晚上净街的规矩了不是......”

    都还没等毕老转把话说完,从黑压压一片涌过来的人堆里,已经传来了个鸭公嗓门的吆喝声:“前头那是毕老转不是?怎么着?爷们今儿晚上闲在,想在大街上溜达溜达,你毕老转还打算着寻咱们爷们个不是?”

    只一听那鸭公嗓门的吆喝声,方才还拿捏出一副豪横模样的毕老转顿时塌了腰子,拿捏在手里的晋造撸子也赶紧塞回了后腰上:“嘿哟......我这可当真是瞎了自个儿这双眼,愣是没瞧见塔贝勒您也......这大晚上的,塔贝勒您这是......”

    像是对毕老转显摆出来的那副谄媚模样还算满意,走在人堆前面的塔贝勒轻轻一抖腰间缀着的小八件,顿时折腾出来一片玲珑脆响:“这话你毕老转可还轮不上问!真要想知道咱们这么多位四九城爷们大晚上的去干嘛......怕是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那姓段的来,爷都懒得赏他个好脸!麻溜儿让道儿,要搅合了咱爷们上菊社门前嘬场面、长威风的好事儿,八个毕老转也不够爷们一口唾沫淹死的!”

    点头哈腰地让开了街心道路,毕老转转悠着眼珠子,偷眼瞧着在人堆里裹着的几辆大架子车上搭着的黑衣人,顿时惊出了一身白毛冷汗!

    眼下四九城中,已然是风卷云动,谁也都知道火正门与菊社这场比斗手艺的场面下来,分出个上下高低自然应当应分,闹不好那就得见血伤命!

    真要是把个场面闹腾得没法收拾,怕是头一个要吃上挂落的,就得是巡警局里的段爷,那是怎么着也要问个看顾不力、查事不明的罪过。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巡警局里这好些傍着段爷的巡警,怕也得叫新坐上巡警局局长金交椅的人物扫地出门!

    旁人死活事小,自家饭碗事大。哪怕平日里脑瓜子转悠得再慢,遇见这样的事情,毕老转倒也还真没犯那缺心眼的毛病。都还没等街心中吆五喝六的人群全然走过去,毕老转已经悄没声地退到了街边,扭头便朝着街边一条黑漆漆的胡同里钻了进去,直奔了满目春书寓方向玩命奔跑起来......

    裹在人群当中,佘有道冷眼瞧着毕老转悄没声钻了街边胡同,方才扭头朝着走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低声说道:“有豹,这一路过来七八个巡警岗亭,里面待着的巡警,这会儿怕是满世界寻段爷报信去了!今儿晚上咱们操持的这趟活儿,估摸着总该有个七分数了吧?”

    微微点了点头,相有豹压着嗓子朝佘有道说道:“估摸着差不离!这大车上搭着的这些菊社人物身上,已然叫咱们悄悄塞上了严爷从四九城中各处得来的玩意。一会儿在菊社门前亮了相,那就不愁菊社里面的人不认账!”

    略一犹豫,佘有道带着几分忐忑地低声应道:“有豹,你盘算出来的这路数,想来该是不差了。可菊社里面那些日本人,手里头刻都有硬火家什!这要是万一.......今儿晚上捧着咱们去菊社嘬场面的主儿,可全都是四九城里有名有姓的人物,还都是咱火正门里拿着主顾牌子的。这要是伤着了一个半个的......这场面可就轮着咱们不好收拾了?”

    “师叔,这您就放心吧!今儿晚上能去菊社门前的人物,除了捧着咱们去嘬场面的这些位四九城中爷们之外,还有不少人估摸着也该要到了!只要他们一露面,菊社里头的那些个日本人压根都不敢乍刺!”

    “有豹,你这又是安排了些什么后手呐?”

    “严爷这回可是替咱们办了件大事!四九城中泼法金刚的名头,当真不是白给的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搅动京城 (上)

    捻弄着手里头一串传了九辈子的铁木念珠,恭诵《完地藏王感念经》的施老太公朝着供奉在佛堂上的地藏王菩萨宝像虔诚三拜,这才颤巍巍站起了身子......

    朝着早年间数算,施老太公祖上在大明思宗朝就出过一任内阁首府,父一辈子一辈的传下来,倒也着实算得上是家世延绵、福泽深厚。到了大清国的时候,家里头放了道台、点了巡抚的更是不在少数,搁在四九城里数算下来,怎么也得算是有名有姓的富贵人家!

    虽说是现如今大清国倒了秧子,铁杆庄稼也都断了收成,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架的瓜棚赛棂条,哪怕是闭门读书、不问世事,施老太公一家子的富贵做派也从没一点折扣。

    旁的也都不论,只说施老太公请回来供奉的这尊地藏王菩萨宝像,正经用的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纯黑缅翠,请来雕琢地藏王菩萨宝像的高手匠人,那也是当年在皇宫大内紫禁城里吃一份供奉的玉匠行里老师傅,早已经收山多年。要不是瞧着这块纯黑缅翠着实难得一见,任人说破个大天来,怕是也难得请动了老师傅重操旧业?

    精雕细琢三年整,再恭请了四九城中六座寺庙里的主持方丈大和尚把这宝物请圣加持,这才供奉到了自家佛堂里享受香火供奉。为表虔诚,平日里这清净佛堂压根就不许旁人踏足,一应洒扫全、佛前供奉也都是施老太公亲自动手操持。

    取过一块素净绢布,施老太公眯着一双昏花老眼,仔仔细细擦拭着佛前香案,正打算捎带手的将佛像上落下的丁点扬尘拂拭一翻,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叫施老太公猛然一楞——怎么今儿这纯黑缅翠的地藏王菩萨宝像,跟平日里瞧着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瞪圆了眼睛,施老太公再盯着近在咫尺的地藏王菩萨宝像看了好一会儿,猛地便从嗓子眼里迸出一句全没了人腔的吆喝:“这可要了亲命了啊......”

    叫声方起,垂手站在佛堂外伺候着的管家顿时便是便被施老太公那没了人腔的叫嚷声吓得一激灵,几乎是扑到了佛堂门扇上。撞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老太爷,您这是怎么.....哎呀.....快来人呐!老太爷厥过去啦......”

    乍然之间,原本寂静的施家宅子里顿时变得鸡飞狗跳,各屋里住着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全都从屋里窜了出来,直奔着施老太公礼佛的佛堂奔去。而好几个施家养着看家护院的保镖行达官爷,也都操持着各自顺手的兵器,一个箭步从歇盹儿的屋子里窜了出来。一边拢成个圆阵,拉开了个夜战八方、群虎镇山的护宅架势,一边沉稳着嗓门喝道:“各屋里的老爷、少爷,太太、姑奶奶们都甭乱,留神叫人钻了空子!”

    也都没等那些个拢成了圆阵的保镖达官爷多吼上几句镇压场面的话,急匆匆奔向佛堂方向的施家老爷却已经急三火四地窜了回来,迎着那些位拢成了圆阵的镖行达官爷便是拖腔走调的一嗓子:“这可当真是扎个草人哄家雀儿——瞧着您诸位是看护家宅、架势十足,可家里头倒还真就没能叫您诸位护个平安!没二话。您诸位这就请了吧!我施家庙小香火轻,请不起您诸位大神法驾!”

    只一听施家老爷话说得直扎心窝子。几位镖行达官爷脸上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现如今这世道,花几块大洋就能从败军溃兵手里买一杆大枪,能打出来个响动就敢接应人保镖行里护卫商队的大活儿,价钱还一个比一个低,倒是把那些个起五更、睡半夜正经熬炼功夫的镖行达官爷挤兑得快要没了饭辙。要不是瞧着那些个野路子保镖实在是不托底,这看宅护院的散碎活儿。怕是都轮不着正经镖行达官爷们接应!?

    要是连这点饭辙再都保不住,那镖局里头十好几张嘴......

    强忍着心头一股子莫名火,几位镖行达官爷里领头的金罗汉把套在双臂上的十八个护臂铜环轻轻一抖,抬手朝着满脸怨气的施家老爷一抱拳:“施老爷,咱们兄弟蒙施家赏一口安稳饭吃。这好歹也有个小两年的功夫了。平日里自问算得上踏实勤勉,也都护得您家宅周全!怎么今儿......施老爷,商铺买卖家的东家辞伙计,好歹也都得到了腊月二十八,这才能指着一桌鱼头席叫人走路(注1)。今儿您乍然间就叫咱们卷铺盖......您好歹赏句明白话,也叫咱爷们明白个事由来路?”

    不等金罗汉把话说完,施老爷已经横眉立目地冷笑起来:“金师傅,您倒是当真护了我施家家宅周全?得,明白话儿告诉您——老太爷佛堂里供奉的宝贝叫人偷梁换柱的取了去,这事儿您倒是知道不知道?好家伙,四九城中镖行里的金罗汉,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胳膊上十八个金环近护己身、远打鹞子,一杆罗汉旗戳在门户上,四九城中捞偏门财路的主儿都得绕着走,说得可真比唱得还好听?那您倒是也拿捏出个本事来呀?”

    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平日里操练十三太保横练、最讲究一口真气八风不动、斧钺加身泰然处之的金罗汉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这绝不能够!四九城里捞偏行的人物,但凡是有名有姓有字号的,哪个不赏我金罗汉几分面子?那就是手艺上头能压了我金罗汉,人面上头也都得不能做得断人财路、毁人饭辙!就这小两年功夫,施家宅子里倒是有外人取走过一根针没有?!施老爷,您说话可得凭良心?!”

    习武之人,一口丹田气早练得心动意随,惊怒之下乍然开口,金罗汉这一嗓子愣是震得院子里几处屋子窗玻璃嗡嗡作响,连站在金罗汉跟前的施老爷都叫吓得倒退了几步,哆嗦着手指头指向了金罗汉:“这......你这......我施家在四九城中,那也算得上是有个传了多少辈子的名号,还能生拿着没有的事儿来讹你不成?!老太爷眼下急火攻心,都已然厥过去了......”

    双臂一分,金罗汉就跟拨弄稻草般地将挡在了自家身前的施老爷搡到了一旁,大步朝着后院佛堂方向奔去:“今儿我金罗汉还真就不信了这个邪了!哪怕就是从此封刀、不吃镖行里这口饭,我也得去您家后宅瞧个明白,我金罗汉到底是栽在哪路的人物手上?”

    只一见着金罗汉动了心头真火,其它几个金罗汉领着的镖行达官爷也都收拾了手里攥着的家伙什,紧随着金罗汉朝施家后宅方向冲去,顿时便将还没全然消停下来的场面再有搅合得鸡飞狗跳......

    也都不瞧那些慌不迭避让着自个儿的施家女眷,更不理扎煞着胳膊前来拦阻的施家爷们,金罗汉脚底下都拿捏上了盘马过山的功架,踩着七星步直撞进了施家后院的佛堂里,伸手便将那供奉在佛龛中的地藏王菩萨宝像取到了手中。

    物件入手,金罗汉心里头顿时一沉——就像是施家这样的累世富贵人家,那是怎么也不能弄个泥塑的佛像供奉在佛龛里头的,更何况这泥塑的地藏王菩萨宝像一瞧就是急就章捯饬出来的,刷在佛像上用来遮人耳目的一层琉璃漆都只刷了个佛像正面,佛像底座和背面都还露着泥胎呢!

    翻来覆去仔细把那佛像再瞧过几眼,金罗汉一双又粗又短的眉毛猛地一挑,抬手便将拿捏在手里头的那尊泥塑佛像递到了紧随自个儿冲进佛堂的施家老爷眼前:“施老爷,您家这宝物叫人掉了包不假,可这事儿倒是另有个由头——您自个儿仔细瞧瞧?”

    很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了金罗汉递到自个儿手中的泥塑佛像,施家老爷只是朝着那佛像背面看了一眼,顿时便瞠目结舌地吭哧起来:“这......这叫怎么个路数?!”

    深深吸了口气,金罗汉脸上再没了方才那副气急攻心的恼火模样,反倒是不急不缓地朝着施家老爷一抱拳:“施老爷,这菩萨宝像背后可是留了四个字儿——少管闲事!这都甭问,把这菩萨宝像偷梁换柱的主儿,肯定是跟您家宅里哪位爷有了啥过不去的过节,这才动用了这般手段!施老爷,四九城里保镖行,本事再大也有七不保,其中一样就是由来不明、宿怨不保!这菩萨宝像叫人调包了的事由......您横是说不到咱们这些个卖命挣饭吃的苦哈哈身上?!”

    拿捏着手里头那尊刻了字的泥塑佛像,施老爷倒是当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九城中五行八作,从来都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当徒弟的时候朝着各行祖师爷圣像一个头磕在地上,这辈子行里的规矩就算是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是斧钺加身、金山银海,那也不能乱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路数。当真有那咬牙闭眼破了行规行事的主儿,不出仨月半年的光景,不是叫本主师傅上门收了手艺,就是叫同行认做了空子,从此再不能当自个儿是行里人家!

    像是金罗汉说的这镖行七不保的规矩,施老爷在四九城中场面上行走,多少也都有过耳闻。而这七不保之中的由来不明、宿怨不保,说的就是在延请镖行达官爷之时,主家有隐瞒阴私之事,未能向请来的镖行中人言明。一旦是当真因为这不能言的阴私之事引火烧身,主家也都不能怪罪到镖行中人身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搅动京城 (下)

    紧锁着眉头,施老爷拿捏着手中那尊泥塑佛像左右端详,嘴里却是不由自主地嘀咕起来:“这.....咱家倒也真没招谁惹谁了呀?自打这四九城中换了民国政府坐庄,施家爷们在场面上走着的时候,更是见人笑三分,相逢便结缘......哪儿都没得罪过人呐......”

    眼神骤然一凝,金罗汉却是猛地接应上了施老爷的话茬:“施老爷,这话您还真不能说死了......就前些日子,老太爷半夜的时候不是接了张帖子,领着咱们几个护宅的爷们走了趟清华园么?”

    “清华园?那不是去收拾那些个敢在清华园乍刺的小日本么?这事儿......我操他姥姥的小日本,这都把手伸到我施家宅子里来了?!”

    凑近佛龛仔细瞅了几眼,跟在金罗汉身边的一位镖行达官爷把手一伸,轻轻巧巧便从佛龛里取出来一张画着钤记的纸条:“施老爷您瞧,估摸着把您家这宝物掉了包的主儿,还怕您琢磨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窍,给您留了张飞叶子?这飞叶子上头的钤记,咱们这些个吃镖行饭的估摸着都认不得,您自个儿仔细瞧瞧?”

    只是朝着那二指宽的纸条瞅了一眼,施老爷顿时一蹦老高:“这他娘的不就是菊社里头那些日本人刚来四九城中做买卖,用小黄鱼交定钱的时候,刻在小黄鱼上的钤记么?没跑......这他娘的......金师傅,今儿这事儿是我对不住您!过了今儿这坎儿,四九城中八大居、八大春,您只管张开嘴指一去处,我施家请了四九城中镖行全挂子的掌把子师傅出来,当面给您赔不是!可就眼面前这坎儿。金师傅您无论如何得托着我施家迈过去?!”

    眼见着施老爷朝着自个儿连连打躬作揖,服软认错的一番话也说得着实诚恳,金罗汉这才朝着施老爷一抱拳:“施老爷,主家有事吩咐,咱们镖行里的苦哈哈自然是要点头应承。我这儿请您个示下——倒是有啥要紧的活儿,您要叫咱爷们练着?”

    紧紧攥着手里头那个泥塑的佛像。施老爷狠狠一咬牙:“好好的关上门来过日子,行走酬酢也都没敢坏了四九城里场面上的规矩,就这样还叫日本人给欺负上了门......这口气我可怎么也咽不下去!金师傅,劳烦您和几位师傅陪着我走一趟菊社?这尊地藏王宝像可是我爸爸的心尖子,要是不把这尊地藏王菩萨宝像再给请回来......”

    话说半截,施老爷瞅了一眼已经被几个家中女眷搭去卧室的施老太公,脸上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狠戾之气......

    眼见着施老爷把话说得硬朗非凡,更兼得施家宅子里的管家眨眼的功夫,便朝着几位镖行达官爷手里塞上了个沉甸甸的红纸包。场面上的奉承话更是掰扯得滴水不漏,金罗汉与其它几位镖行里的达官爷倒也当真没了一丝矫情,全都齐刷刷回了自个儿住着的屋子里,各自打点起了平日里练大活儿、嘬硬场面的家伙什!

    偷空瞧了瞧屋子外边张罗着施老爷出门场面的管家,跟在金罗汉身边的一位镖行达官爷小心翼翼地朝着金罗汉开了口:“金爷,咱们当真要......接应了施家这嘬场面的活儿?”

    把用惯的十八个护臂铜环一个个在胳膊上戴得稳当,金罗汉重重地点了点头:“主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朝着咱们腰子里塞红纸包的时候。也都没打个磕巴。这时候咱们要是缩头认怂,往后四九城中镖行里边。怕就得没地方叫咱们戳起那杆罗汉旗了!”

    “可咱们这回要去硬嘬的场面是......是日本人呐!”

    “日本人咋了?也是一个鼻子上生俩眼儿喘气,饿了得吃、困了要睡!就前些天跟着施老太公去清华园走的那一趟,我可也跟个日本人对上了手,瞧着也就是那么回事?”

    “那天轮着我在家里护宅,没赶上去啊......金爷,您给细说说那天场面上的事儿呗?”

    “真没啥大不了的事儿!那些个日本人身上倒是也带着些功夫。可瞧着功架路数,左不过就是蹿房越脊、腾挪辗转的小巧法门,拿来抽冷子背后下黑手、打人个冷不防倒是挺合适,可明桥硬马的跟咱们对上,估摸着都不是咱们的个儿——只是得留神他们手里头的快刀。还有身上藏着的暗青子!”

    “金爷......”

    “想说啥?痛快撂!”

    “金爷,但凡咱们真是要跟日本人当面锣、对面鼓,明桥硬马的对上手,有您这尊真神在场面上戳着,咱们是真不怵菊社那些日本人!可您方才也都说了,这日本人惯用暗青子,抽冷子背后下黑手。他们练的功夫是这路数,会不会在场面上办事......也是这路数?金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耳听着身边镖师说话在理,浑身上下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金罗汉脸上顿时带了几分犹豫的模样,扎煞着戴上了十八个护臂铜环的胳膊,慢慢坐到了身边的椅子上......

    四九城中明桥硬马嘬场面的活儿,平日里多半都是那些个打行刀客接应下来,镖行里的达官爷倒是极少沾手。一来是镖行讲究的是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犯不上在场面上跟人死磕到底。二来也是因为镖行到底是有个窑口戳在街面上,真要是在嘬场面的时候闹出个见血伤命的勾当,苦主家孤儿寡妇的寻到门上来闹腾,甭管镖行这头有理没理,场面上已然是输了三分!

    再要朝着嘬场面的规矩上论,那也从来都是交待不上几句场面话,两拨人立马就抄着顺手的架势厮打成了一团,跟镖行里遇见截道的主儿之后先套交情再动家什的路数全然两样,更没有见了对方人多势众、暂避一时,回头再找后账的道理!

    真要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失手露怯。往后这杆罗汉旗可还怎么在这四九城里戳下去?

    扭头瞧了瞧门外已经归置好了施老爷出门用度物件的管家,金罗汉压低了嗓门朝站在自个儿身边的镖师说道:“脚底下麻溜儿的,赶紧奔粮食胡同,去寻德胜、合义两家镖局里掌把子师傅。就说是我的话,请两位掌把子师傅念在同门出身的份上伸把手......”

    都没等金罗汉把话朝站在自个儿身边的镖师交待明白,施家宅子的大门外。却是猛地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敲门声!

    很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着被敲得山响的宅门,站在院子当间的管家禁不住低声嘀咕起来:“这倒是哪路来的报应神呀?那就是当年大清国倒了秧子的年景,跟着革命党厮混的大兵上门砸明火、打秋风,砸门也都不是这么个动静啊?”

    耳听着砸门的动静又急又响,金罗汉利落地站起了身子,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闪身站在了正要招呼着门房开门查看门外情形的管家身前,十八枚护臂铜环也叮当作响地垂到了手腕子左近,巴掌一抖就能握在手中。身架上也都绷上了几分寸着的暗劲!

    但凡是在四九城中厮混的爷们,打从刚懂事儿的时候起,家里头大人差不离就都得教一些个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的规矩,行走坐卧之间皆有法度。

    就拿着这敲门的响动来说,正经懂场面规矩的四九城爷们敲门,从来都是一长两短、一慢两快的路数,叫人听着就觉着门外站着的主儿气定神闲,是个懂规矩、讲礼数的人物。真要是连这点从小就懂的规矩都不守着。敲门的动静又急又快,那十有**门外那位就得是打的上门生事的主意!

    眼瞅着金罗汉已然把管家护在了身后。施家门房倒也没着急开门查看动静,反倒是先趴在门缝上朝外瞅了一眼,顿时便讶然惊叫着摘下了门闩:“是亲家老爷......还有好几位平日里常过府拜会太公的老爷,扎着堆儿站在门外边.....哎呀......”

    才刚把门闩摘下搁在一旁,正准备打开大门的门房便楞生生叫骤然被推开的大门搡了个趔趄,而门外的七八个瞧着模样就是富贵人物的四九城爷们。也都毫不客气地抬腿迈过了施家宅子高高的门槛,径直冲着院子里走来。

    忙不迭地绕过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金罗汉,管家迎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富贵人物深深作了一揖:“亲家老爷,您吉祥......”

    都没叫管家把招呼客人的吉祥话说个开场,撞进了院子里的那富贵人物已然一抖袖子。伸手把一张二指宽的条子伸到了管家眼前:“宅子里见了这样的物件没有?!”

    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管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亲家老爷,您是怎么知道......太公佛堂里供奉的地藏王菩萨宝像叫人掉了包,还留下个跟您这一模一样的二指宽纸条子,老爷正张罗着要去寻这钤记的本主儿,把太公那心尖子上的宝物给请回来呐!”

    狠狠一摔袖子,那领着七八个人撞进了施家宅子的富贵人物仰天打了个哈哈:“好杂种!这再算上施家,前几天去了清华园外边的清贵人家一个没跑了,宅子里全都丢了要紧的物件,也全都见了这样的二指宽的纸条子!菊社这帮子日本人是当真要疯啊......赶紧的,领着咱们几个去见了你家老爷!”

    退在一旁瞧着管家急匆匆引领着几个贸然上门的富贵人物去见施家老爷,金罗汉搭眼瞅了瞅跟着那几位富贵人物走进了院子里的同行人物,抬着胳膊便是一个四海揖作了过去:“几位爷们,这可是有日子没见了,都还挺好的?”

    同样抬着胳膊朝金罗汉回了一礼,身上都带着惯用家伙什的那几位镖行达官爷之中领头的人物,上下打量着身上收拾得利利落落的金罗汉,沉稳着嗓门朝金罗汉开口应道:“金爷您吉祥!瞧着金爷这打扮架势......今儿晚上,怕是也得跟着主家出门走一遭了?”

    “端人碗、受人管,这可也是没辙的事儿......您老几位这也是......”

    “跟您一样,也得陪着各自的主家走一趟!今儿晚上这场面,怕是得大了去了?”

    “这话怎么讲?”

    “四九城中数得着的那十几户清贵人家,可算是全都遭了日本人暗地里的算计,眼下都憋着要上菊社去寻回个公道。咱们这些个在各处清贵人家吃一份安宅银子的苦哈哈,可不也得都跟着去走一遭么?好家伙,四九城里镖行中挣一口辛苦饭吃的主儿,今儿晚上估摸着都能到齐了。听说连老会友镖局的虎大爷都惊动了,要亲赴菊社门前朝日本人叫阵呐!”

    “把虎大爷他老人家都给惊动了?他老人家这可都金盆洗手多少年、早不在四九城中露脸了啊?!照着辈分数算下来,当年老会友镖局里大刀王五爷,可都得叫虎大爷一声师哥呐?”

    “谁说不是呀?瞧着吧——今儿晚上这场面,少算都能叫四九城里爷们挂嘴边上说道上三年!”(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勉强看顾

    顶着半夜乍起的、能吹得人骨头缝生疼的小北风,段爷脸上都还能冒出来厚厚一层油汗,扯着嗓门朝围在了菊社外边的人群吆喝不休:“诸位爷们、各家掌把子,都瞧我......都瞧我姓段的......”

    “水有源、树有根,甭管什么事由,咱们好生坐下来从头掰扯,总能说明白个四六......”

    “消消气......且都先消消气!老话不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么?菊社这么大个买卖铺面戳在这儿,指定是跑不了!咱不急在眼前.......”

    紧随在段爷身边,两个跟随了段爷多年的亲随眼瞅着菊社外头这乱了营的场面,禁不住闷着嗓门彼此间嘀咕起来:“好家伙.......瞧着眼前这场面,怕是半个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全都拢到菊社前边了吧?”

    “哪儿就光是菊社前面能见着的这些位四九城中人物呀?可着菊社左近绕一圈,能站人的地界差不离都戳满了!方才我偷空去菊社后边胡同里瞅了一眼,你猜怎么着——迎面就是几把攮子伸到眼面前啊!要不是我脖子缩得快,场面话也都算掰扯得顺溜,怕是当时身上就得多出来几个窟窿眼儿!”

    “嚯......这四九城里头还有不认识你、还不赏段爷面子的主儿?都能朝着你下狠手?今儿这到底算是个什么场面啊?”

    “什么场面?这你还瞧不明白呀?四九城里五行八作、黑白两道有名有姓的主儿,差不离全都在菊社外头戳着呐!瞅着这架势,今儿要不把菊社折腾一底儿掉,那是绝不能善罢甘休!”

    “那咱们还戳这儿干嘛呀?这还从巡警局里调来这么多人,替菊社护着场面?麻溜儿扯乎了呗?”

    “那也得能走得了不是?自打街面上巡夜的巡警去满目春书寓给段爷报信,段爷连鞋都没顾上穿。一口气派去出七八拨人马,朝着北平市政府那些位官儿宅子上递了消息,可倒是有一个回了囫囵话的没有?都只说让段爷先出头拢住场面,别叫四九城里这些位爷们把菊社的铺面给砸了!再要有旁的事由,明儿天亮再论!”

    “拢住场面?说得倒是真轻巧——就眼面前戳着的这些位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哪个也都不是段爷能用两句话给拘住的。来软的肯定不成!”

    “那你还想着下狠手、来硬的?睁眼仔细瞧瞧吧......四九城中打行里头出挑的人物都不说了,连镖行里头祖师爷辈的虎大爷都露脸说话了!真要是来了硬的,你倒是觉着咱们这巡警局里头的人死几回才算够?”

    “软不成、硬不行,那这场面......咱们跟段爷好好说道说道,索性一拍两散伙儿,咱们撂挑子不管了还不成吗?由着菊社和他们折腾去,打出脑浆子来也不挨着咱们!”

    “想溜肩儿也成,可从今往后,四九城里那就算是没了咱们俩能吃饭的地界了——没听那些位北平市政府的官儿说么——叫段爷拢住了场面。天亮了再说!这要是拢不住场面,那你说这挂落得谁张嘴吃了?”

    “这意思......段爷这就是给拘在这场面上,里外里的都不是人了?”

    “今儿晚上要能拢住了场面,段爷顶天了得那些官儿说个好字。要是拢不住场面......”

    话说半截,已然累的浑身冒了好几回油汗的段爷猛地回过了头,扯着沙哑的嗓门朝自己身边俩跟班吼道:“老子他娘的在前头顶雷,你们俩倒是躲在段爷我身后边躲清闲?今儿晚上这道坎儿要是迈不过去,段爷我折了这条命也就罢了。你们俩可也得琢磨着给段爷我垫棺材底儿!”

    眼见着段爷一双细小的绿豆眼中凶光四射,俩跟在段爷身边多年的跟班顿时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段爷身边:“段爷,今儿这场面......倒是该怎么才能拢住了呀?咱们哥俩就是跟在您身边打下手的碎催,不得了您个示下,我们哥俩这可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呐?!”

    “真他妈废物点心,啥事儿都没个眼力见儿——麻溜儿去把街对面那家茶馆拾掇出来!”

    “拾掇茶馆?段爷,这都火上房的裉节儿了。您倒是还有心思喝茶?!”

    “喝他娘了个蛋!这街面上已然是乱了套的场面,段爷我一张嘴说不过百张嘴!要是再不寻个清净地界,把这场面上能拿主意的主儿先哄到茶馆里好生掰扯事由,段爷我他妈今儿晚上就得归位——还不快去?!”

    催拔着身边俩帮闲朝着菊社对面那早已经关门闭户的茶馆跑了个一溜烟,段爷这才重新打醒了精神。朝着被巡警们用人墙隔挡在菊社外边的四九城中爷们重重作了一揖:“我姓段的有话要说,大家伙平日里都在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怎么着也得跟我姓段的有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还请诸位爷们看在这份香火交情上,容我姓段的说几句?”

    眼瞅着段爷声嘶力竭吼出来这一番话之后,再又朝着人群不断篇地打躬作揖,站在人群前边的施老爷略一踌躇,再又扭头与其它几位四九城中富贵人物商量了几句,这才抬起胳膊,朝着聚拢在菊社门前的人群作了个四海揖:“诸位场面上走着的老少爷们,咱们暂且静一静,听听段爷倒是要给咱们拿捏出来个啥样的章程?”

    几乎就在施老爷话音刚落时,人群中被一些镖行达官爷拢着的虎大爷也慢悠悠从一张徒弟搬来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脚底下略一寸劲,整个人已经轻飘飘地跳到了太师椅的椅背上。

    稳稳当当站了个蜻蜓点水的功架,须发皆白的虎大爷提着一口丹田气朗声喝道:“诸位爷们,施老爷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还请诸位爷们赏个面子。暂且静一静,也好叫段爷能把话说明白了?!”

    虽说虎大爷早已经是快要到了杖朝之年的岁数,可毕竟是打小习练童子功的积年练家子出身,提着一口丹田气吼出来这一嗓子,当时便把场面上嘈杂的动静压了下去。等再瞧见虎大爷双脚稳稳当当拿脚尖立在椅背上的功架做派,。人群之中登时便是一声碰头好叫了起来。一些个能在自个儿行当里头说上话的主儿,更是提着嗓门约束起了自己身边的伙计、门下:“都消停着,听听段爷那边是怎么个话茬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虎大爷、施老爷都发了话,咱兵随将转草随风,听调听喝!”

    朝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连连打躬作揖,段爷艰难地扯着嗓子叫道:“诸位爷们,这大晚上的您诸位围了菊社,有说菊社趁夜闯宅门、还叫人拿下了的。有说菊社留书盗物、手里头还有铁证的!咱们且先不论这些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只说这些事就全然是当真,那咱们要找菊社里头的人物找回个公道,也得先有个规矩卯榫不是?就这么多位爷,一人一句话塞我姓段的耳朵里,那都不用多——小半个时辰,我姓段的就得蒙圈儿!”

    冷笑半声,施老爷很有些不屑地朝段爷应道:“段爷。这事儿您要是觉着叫您为难了,您高升一步。带着您手底下这些位巡警避一步,不就皆大欢喜了么?左右咱爷们今儿要寻的正主儿是菊社,跟您这巡警局可压根不挨着,您可也犯不上把这事儿揽上身不是?”

    朝着施老爷连连作揖,段爷脸上强堆起来的笑模样,叫人乍然一瞅。倒又几分像是在哭:“施老爷,旁人不知道,您还能不门儿清?今儿您诸位要是朝着菊社里头一冲,这场面一个收不住,我姓段的这辈子可就算是过到头儿了!把话挑明了说——人家都当我姓段的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一张金交椅。可把事儿掰扯得通透明白了瞧,我姓段的屁股底下搁着的,那就是一盆烧红了的银霜碳呐!就今儿来的这些位场面上的爷们,谁朝着北平市政府递个二指宽的条子,我姓段的身上不得下来一层皮?说了归齐,我姓段的见天儿能吃上的那口饭,还不就是诸位爷赏下来的?施老爷,您可真不能忍心,断了我姓段的这口食儿?”

    “哟......段爷,您这话我可当不起!平日里咱们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可也都得靠着段爷您多多照应不是?得了,闲话少叙,段爷您今儿倒是拿捏个章程出来?”

    “施老爷您圣明!这要照着我说,今儿这场面上的事儿,要想得着您诸位一个高兴,那可当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掰扯明白的!这大冷的天气,也都没有让诸位爷们在街面上吹着冷风论事由的道理。方才我已然叫手底下人拾掇好了街对面那间茶馆,还请诸位爷们请出几位四九城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来,上那茶馆里坐下、总领着细说说今儿这场面上事由的来龙去脉,再朝着我姓段的赏下个办事的章程?旁的我姓段的不敢胡吹大气、乱作担保,就只一样——但凡今儿要有一位爷说个‘不’字儿,我姓段的豁出去这二百来斤,也得在诸位爷们跟前求来个笑脸儿!”

    “段爷,我这儿再动问您一句——要是您拿捏出来的章程,咱们应了、菊社里头那些个日本人不应......您怎么个说法?”

    扭头看了一眼门户紧闭的菊社铺面,段爷狠狠咬了咬牙:“神仙都难救该死的鬼——但凡诸位爷们能赏了我姓段的这面子,菊社里头那些个日本人要再乍刺儿......一拍两散伙,诸位爷们要撞菊社的窑口,我姓段的算是打头第一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人命如狗

    与大门外边沸反盈天的场面相比,菊社里头的动静也小不到哪儿去......

    藏在各处暗仓里边的硬火家什全都给取了出来,分发到了所有菊社伙计手中。一些个原本只作为储备之用的手提花机关,此刻也全都取出来归拢到了菊社后院的屋子里。几个菊社里头精通枪械的伙计,正不要本钱似的撕扯着一块块细布,玩命价地擦拭着那些个手提花机关上的枪油。

    也就在那些擦拭着枪油的菊社伙计身边,好几口装着子弹的箱子也都叫撬了开来。黄澄澄的子弹在榻榻米上铺了老大一片,任由那些个菊社伙计朝着弹匣里飞快地装填。

    除了那些个操持着硬火家什的菊社伙计之外,另有十几个菊社伙计却是熟门熟路地装扮成了浑身黑衣的模样,明晃晃的东洋刀连鞘背在了背上,胸前绑着十字花的绳子上头,也都横七竖八地插上了各样趁手的暗青子,悄没声地隐藏到了菊社之中各处黑暗去处......

    微闭着眼睛,跪坐在榻榻米上的石川上野就像是全然没有听到拉门外那些菊社伙计忙碌的动静,只是在门外响起了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时,石川上野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近乎耳语般地低声说道:“真是一些沉不住气的家伙啊......”

    似乎是要对石川上野的抱怨给出个明确的解读,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才刚刚停息,一个明显带着些慌乱的声音,已经隔着纸拉门传到了屋子里:“阁下,门外的那些家伙已经完全包围了菊社,即使是派出最好的体忍。恐怕也没有办法悄悄的潜出!阁下,我们.......”

    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石川上野的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你们?你们想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是想集中菊社中所有的人手和武器,从外面那些支那人的包围中杀出去,那么现在就动手吧!”

    像是全然没想到石川上野会说出如此惫懒无稽的话语,纸拉门外的那菊社伙计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阁下,外面的那些支那人一直在叫喊着,说他们家中的一些值钱的东西,被菊社派人偷走了,甚至还留下了表明菊社身份的信笺作为警告!再加上......派出前往火正门的人,也都被他们抓了起来,如果他们真的要冲击菊社的话.......即使是那些暂时护卫着菊社的巡警,也是没有理由和办法阻止他们的!一旦发生混乱的闯入事件,恐怕......”

    脸上挂着的冷笑愈发的浓厚。石川上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是在打算坚守待援吧?盼望着领事馆会在闻讯后干涉这次事件?”

    “的确是这样想的!虽然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和领事馆取得联络,但外面的那些支那人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足够让潜伏在北平城中的其它同伴察觉到异常了!只要能坚持到领事馆的人员干涉,那么我们就可以......”

    轻轻一抖身上穿着的和服,石川上野呻吟着伸了个懒腰:“不会有干涉!也不会有任何形式的支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用不了太久的事件,巡警局的段爷,就要来敲门了吧?”

    慢慢地走到了纸拉门旁。石川上野伸手轻轻地拽开了纸拉门,微闭着眼睛仰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真是一群傻瓜呢......哪怕你们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菊社周围的一些情况。你们也应该能想到,像是菊社这样的机构,又怎么会是孤零零存在于北平城中的呢?”

    诧异地看着仰脸站在自己面前的石川上野,跪在纸拉门前的那名菊社伙计低声应道:“阁下,您的意思是说......”

    “在那些整天只会藏在办公室里、靠着地图和文件来了解这个世界的家伙们说来,每一个派出的机构之间。都需要有相互的监督,或者说......是监视!没有猜错的话,在菊社附近潜伏下来的那些家伙,每一天都会准确的记录菊社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再把菊社中所有人的行动。汇报到某一间我们、甚至是总号都不知道的办公室里去!”

    “阁下,您是说......领事馆已经知道了现在发生在菊社外的所有事情?”

    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石川上野倒背着双手,赤着双脚走到了纸拉门外的门廊上:“如果领事馆真的要干涉这件事情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办好了所有的事情了!可是......听听门外的那些支那人叫嚷的声音吧!从他们的声音里,难道听不出来吗?”

    似乎并不指望跪在门廊上的那菊社伙计开口回答,石川上野信步顺着门廊踱开了四方步:“真是难得的体会呢......从那些生下来就只懂得顺从、忍耐,甚至都已经变得像是木头般麻木的支那人口中,居然能发出这样的愤怒吼叫声?以后的对手,就会是这样懂得发泄出心中愤怒的家伙了吧......”

    眼瞅着石川上野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只顾着在门廊上踱着四方步,跪在门廊上的那名菊社伙计禁不住着急地低叫起来:“阁下,即使是要把外面的那些支那人当成了日后的对手,也要先处置好眼前的事情才好吧?如果那些家伙真的冲进了菊社,那么我们......菊社里面收藏起来的,不仅仅是一些武器、财物和......那种货物,还有一些很重要的文件啊!一旦暴露在那些支那人面前,恐怕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呢?!”

    猛地停下了脚步,石川上野转头看向了跪在门廊上的那名菊社伙计:“还能有怎样的办法呢?已经被重重包围了呢?”

    “哪怕是拼上了性命,也不能让那些支那人看到那些不该让他们见到的东西!阁下,请允许我们突围吧!外面的那些支那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强的武力作为后盾!凭借着菊社中储备的武器,是可以杀出包围的!”

    “冲出去之后,菊社也就不存在了吧?如果菊社都不存在了的话,那么接下来要受到影响的,恐怕就是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与火正门之间的比斗,是那些货物在北平中的销售,是总号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向那些讨厌的、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给出解释!”

    耳听着石川上野慢悠悠说出的一番话,跪在门廊上的那名菊社伙计只是略一琢磨,猛地抬起了头:“阁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才对吧?!”

    “办法的确是存在,但是......我需要一些真正的、不会畏惧死亡的武士,才能让这个办法奏效呢!”

    重重地将脑袋砸在了门廊的木地板上,那名跪在门廊上的菊社伙计毫不迟疑地大声叫道:“哪怕是让我付出性命作为代价,也请阁下吩咐吧!”

    缓缓地摇了摇头,石川上野就像是没听见那大声吼叫着表达赴死决心的菊社伙计在吆喝什么,却是再次仰头看向了天空:“一个人可不够,如果要让人觉得信服,觉得恐惧的话,至少也要有十个人才好呢......”

    话音刚落,十几个原本就身处门廊左近的菊社伙计,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朝着石川上野重重地将脑袋砸到了地面上,但却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环顾着那些跪在自己身侧周遭的菊社伙计,石川上野脸上却连一丝动容也无,只是微闭着眼睛,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絮叨起来:“把所有的武器和财物都集中起来,堆放在后院中间吧!至于.......那些货物和重要的文件,也全都焚烧掉!在这之后,挑选十个人,去承担所有的罪名,当众切腹吧!”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跪在门廊下的那名菊社伙计按在门廊上的巴掌都握成了拳头,亢声朝着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石川上野惊叫道:“是要用武士的鲜血,去平息那些支那人的愤怒吗?!阁下,即使是让我们不名誉的犬死,也好过这样的羞辱啊!”

    冷笑一声,石川上野的目光总算是投射在了那名满脸愤慨的菊社伙计身上:“如果不愿意的话,那么也不需要勉强呢!以后也就不需要说那些慷慨激昂的话了,对于性命的珍惜,远远多过对菊社的看重......真正的武士,看来是很难找到了呢!”

    再次将脑袋砸到了门廊的木地板上,那名菊社伙计亢声叫道:“这是乱命!即使是遵从了这样的命令,恐怕也......”

    如同一头捕食老鼠的野猫般,方才还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石川上野猛地一个箭步窜到了那名菊社伙计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柄短小的匕首,也深深地刺进了那名菊社伙计的后颈:“连这样简单的命令,都要对上司提出质疑的家伙,连犬死的资格,都是必须被剥夺的!”

    轻轻松开了巴掌,石川上野看也不看颓然趴在了门廊上的那名菊社伙计还在抽搐着的身体,却是转头看向了那些惊恐地看向了自己的菊社中人:“那么......还有人愿意执行我的命令吗?千万不要勉强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枉费心思 (上)

    一共也就能摆下来五张桌子的门脸儿,再加上二层楼上那薄木板子隔出来俩雅间儿。盘龙长灶上头顶天了能座上四个白铁皮的大水壶,连掌柜带伙计一共也就仨人......

    就这么个四九城里专做街坊邻居买卖的小茶馆儿,后半夜的功夫,叫段爷手底下俩跟班儿直眉瞪眼砸开了大门,掌柜的已然是吓得浑身止不住的筛糠——自打菊社外头的场面闹腾起来,掌柜的和俩伙计就没有个能闭眼踏实睡觉的时候,不是趴二楼窗户后边瞧着外头街面上的场面,就是竖着一只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以往四九城中有裹乱场面的时候,差不离也就都是现如今这模样。先是遭逢了这场面的本主儿家宅铺面要遭一回水洗般的卷包儿会,接下来就得轮到隔壁邻舍受一回池鱼之殃。好几辈子人攒下来的丁点家当,眨眼间就能叫那些个四九城中青皮趁乱裹了个干净,只留下那无端端倒了血霉的苦主跌坐在瓦砾堆中,欲哭无泪、骂天无言!

    正自胆战心惊,偏又撞上煞神。哆嗦着手指头下了门闩,茶馆掌柜的都没仔细瞧明白门外站着的俩人到底长得是啥模样,已然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门槛后:“皇天老爷唷......可怜我这针尖挑土丁点利的老实买卖家唷......我这铺面里头可是真真儿是啥值钱的都没有啊......”

    一脚把那软了磕膝盖的茶馆掌柜的踹了个跟头,段爷身边的一名跟班毫不客气地低声朝那茶馆掌柜叫道:“麻溜儿的捅开了大灶烧水,茶壶、茶碗拾掇干净了备着!镇铺面的好茶叶兜底儿掏出来,段爷要用你这铺面议事!但凡要有一个伺候不好的......你这茶馆自然是不用开了,城门外头地窝子里能不能有你一张席子,这还且都得两说!”

    惊疑地眨巴着眼睛。跌坐在地上的茶馆掌柜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茶馆里的俩伙计大着胆子过来把自己从地上搀扶起来,茶馆掌柜方才像是刚回了魂似的朝搀扶着自个儿的俩伙计吆喝起来:“赶紧的......捅开大灶烧水!缸里的隔夜陈水不能用,赶紧去后边胡同里那甜水井新挑一担过来!还有我床底下藏着的那白瓷罐儿,也赶紧的取了来,里头是今年的碧螺春......”

    眼瞅着茶馆掌柜和俩伙计跟头把式地忙活着,段爷身边俩帮闲却是压根都没伸手帮着操持一把的意思。却是各自抓过了桌子上搁着的茶壶,荤素不拘地将茶壶里剩下的那点凉透的茶根儿倒进了自己嘴里,这才不约而同地长长吁了口气,异口同声地拖长了腔调吆喝起来:“这他娘的一晚上......可算是要了亲命了......”

    话一出口,段爷身边的俩跟班脸上全都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苦笑模样。其中一名身形瘦小些的跟班儿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鼻烟壶,小心翼翼地在指甲上磕了芝麻大小一撮白面儿,凑到了鼻子底下用力一抽气儿,整个人顿时便像是不留神摸了电闸、浑身上下都过了电似的哆嗦起来,好一会儿方才长长地呻吟着叫道:“这他娘的......白面儿就是比大烟过瘾!这要是搁在往常。靠着吞几个熟泡儿顶着瘾头,怕是老早就扛不住了......”

    颇有些眼馋地看着那身形瘦小些的跟班,另一个生得油头粉面、一脸奸猾模样的跟班顿时凑了过去:“我说哥哥,今儿我出来得急,身上就没带着这救命的玩意。哥哥您赏我一口......”

    乜斜着眼睛,那身形瘦小些的跟班毫不客气地将那鼻烟壶收到了自己怀中:“你牛二凳出门,那就是忘了自个儿姓什么,春风散、铁柱膏、白面儿这随身三件宝。那可也都从来不忘!怎么着?找便宜找到我范东流头上来了?”

    涎着脸凑到了范东流跟前,牛二凳扭头看了看茶馆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头朝范东流说道:“这不是今儿事急,出门的时候差点连鞋都没顾上穿,哪儿还记得带上那老三样啊......”

    “放屁!你是真当我不知道你那点路数?怎么着——段爷在四九城里的白面买卖都没开张,你倒是悄没声地在那些个走鬼道买卖的主儿手里抠搜下来些白面,趁着市面上见不着大烟、白面也都稀罕的时候卖了大价钱,这滋味横是不错?”

    “我哪有.......哥哥。算您一份......算您一份还不成么?这事儿可千万不能......”

    乜斜着眼睛看着满脸谄媚笑容的牛二凳,范东流伸手从怀里摸出那装着白面儿的鼻烟壶,抬手扔给了已然涕泪横流的牛二凳:“这四九城里乍然间闹出来这么多破事儿,鬼道买卖一时半会儿的走不成,你手里也抠搜不着那许多的白面儿。收了钱拿不出货,人家刀尖子顶到嗓子眼了吧?连你自个儿存着抽的那点儿体己,也都先拿出去了不是?”

    狠狠抽了一鼻子白面儿,牛二凳直着脖子拧巴了半天身子,方才像是做梦般地朝着范东流点了点头:“都是些四九城里惹不得的人物,我这才刚说一句缓两天把货送过去,好家伙......脑袋上立马顶上来三支白朗宁的手枪!但凡我昨儿晚上再多打个磕巴,怕是今儿咱们哥俩就见不着了!这买卖做的.......能挣一个大子儿,那都是卖命钱呐!”

    抬眼看了看茶馆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范东流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就是这卖命的买卖,日后能不能做的下去,且还两说呢?瞧着吧——但凡是菊社、段爷之中,有一个倒了秧子的,日后咱哥俩就得重打锣鼓另开张,想要再挣这白面儿买卖上的好处,怕是为难......段爷来了。赶紧预备着!”

    忙不迭地将拿鼻烟壶从牛二凳手里夺回来塞进自个儿怀里,范东流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出了茶馆大门,迎着径直朝着茶馆大门走来的诸人蜜着嗓子招呼起来:“施老爷,您这边请......”

    “虎大爷,您脚下高升......”

    “塔贝勒,您吉祥......”

    满脸堆着笑模样。走在了所有人身后的段爷眼瞅着那些四九城中爷们推举出来的主事人物全都进了茶馆,这才一把拽住了在茶馆门前点头哈腰迎客的范东流:“脚底下麻溜儿的,赶紧奔北平市政府那几位参议家去!甭管能不能见着本主儿,就传我一句话——今儿晚上来了菊社门前帮着段爷我拢住场面的,一家占一成的干股!要是不来,段爷我过不去这火焰山,他们也甭想着能踏实待在芭蕉洞!”

    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瞪着段爷,范东流不由地低声朝满面狰狞神色的段爷嘀咕道:“段爷,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话。真能......”

    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段爷那一双绿豆眼中凶光四射,活脱脱就像是条择人而噬的疯狗:“砂锅捣蒜,左右今儿晚上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了!这话段爷我递出去,能有人明白这里头的路数自然好。真要是不明白、要不就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一拍两散伙,我姓段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就算是要在这四九城里当了倒卧,段爷我也要拉扯上几个垫背的——赶紧走着!”

    目送着范东流扭头挤出了人群狂奔而去,段爷朝着茶馆里头刚刚落座的诸人一扭脸。脸上已然全都是一副笑嘻嘻的谄媚模样,沙哑着嗓子朝傻楞在一旁的茶馆掌柜吆喝起来:“怎么着?这茶馆里横是从来没伺候过这么些位贵人不是?不会动换且不论。连句场面上的客气话都不会说了?”

    冷眼看着段爷咋咋呼呼地朝着那快要吓傻了的茶馆掌柜吆喝,打横坐在一张长凳上的虎大爷却是沉稳着嗓门开了腔:“段爷,今儿晚上这场面,眼下虽说四九城中爷们赏脸,暂且消停下来些许,可备不住再有人心头生个不服不忿、鼓噪起来。那时候再想要拘管住这场面......怕就是当真为难了?段爷,您还得尽快拿捏出个能叫大家伙顺了心气的章程才好?”

    赞同地朝着虎大爷一抱拳,塔贝勒拿捏着一副挑高了调门的烟酒嗓,乜斜着眼睛看向了站在茶馆门口的段爷:“段爷,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私闯民宅、打死勿论!今儿晚上咱爷们正搁火正门堂口里耍得热闹。这猛不盯地就撞见了菊社里头一帮子王八操的玩意夜闯宅门,生生搅合了咱四九城爷们的兴致不说,还捎带手的伤了好几位四九城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您上上眼瞧瞧的这胳膊.......这要不是当年爷祖上就在府里养着几个皇上御赐护宅的布库,打小爷就拘管着他们熬炼身架,怕是爷这条胳膊都保不住了......这事儿要不掰扯个青红皂白......段爷,您横是当如今大清国倒了龙旗,咱们这落魄的龙子凤孙就当真不如野鸡?!”

    从袖子里摸出那张留有菊社钤记的纸条,施老爷慢慢将那张纸条摊在了桌子上,仔细地捋得平整,这才抬头看向了站在茶馆门口的段爷:“方才我大概齐的问了问,见着了留有这钤记的纸条的人家有十九户。段爷,这十九户人家都丢了各自当成心尖子的玩意,您......赏个示下,看看咱们这十九户人家,倒是该怎么取回自己家的这点玩意?!”

    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模样,段爷小心翼翼地拿屁股挨着凳子蹭了个边儿坐下,先就拱手朝着茶馆里沉着脸的众人作了个罗圈揖:“旁的事儿且先不论,我这儿先谢过诸位爷赏了我姓段的这点薄面,好歹能容得我姓段的喘口气儿,也好跟各位爷商量出个能把今儿这场面掰扯明白的法子来——掌柜的,你倒是还打算傻戳在那儿等天亮不是?还不麻溜儿给诸位爷上茶!”(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枉费心思(下)

    借着茶馆掌柜朝着众人面前斟茶送水的功夫,段爷眨巴着一双绿豆眼,偷偷打量着屋里众人的脸色,直等到那战战兢兢的茶馆掌柜再次退到了茶馆里的柜台后面,方才朝着茶馆里众人又一抱拳:“诸位爷都知道,我姓段的左不过就是珠市口儿大街上臭巡街的出身,瞅着这肚子挺大,可里头丁点学问没有,灌着的全是些黄汤肥油。当这诸位爷的面儿,掰扯今天场面上这事由的时候,有个话糙嘴臭的时候,您诸位多包涵?!”

    很是客气地朝着施老爷与塔贝勒先抱了抱拳,虎大爷这才把一双筋骨毕露的粗大巴掌轻轻搁在了桌面上:“段爷,眼下这场面上的客套话,咱们也暂且先不提了!就眼面前的这事由,您有啥法子要说道的,尽管撂就是!能成不能成的,咱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也不能当真朝着段爷撒邪火、犯失心疯!凡事......咱不最后还得找街对面那本主儿说话么?”

    耳听着虎大爷把场面上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施老爷顿时频频点头称是,而塔贝勒更是高高地朝着虎大爷挑了个大拇哥:“嘿......这还得说虎大爷您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老了的人物,姜是老的辣啊!”

    扭头看了看茶馆门外暂且安静下来的人群,段爷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诸位爷,眼下这儿也没外人,咱们也就把今儿这事由掰开了说吧?夜闯火正门的那些人物都叫拿下了,也都验过了正身,有好几个都是菊社里头露过脸的伙计,这事儿菊社就没个跑!朝着大了说,这叫私纵店伙、夜扰良民,怎么着也的是个买卖关张。再拘了菊社全挂子人丁查问严办的路数。朝着小了算,那也得问个店东拘管不严、用人不查的罪过。照旧是铺面封门,遣散东伙、割财赔偿!”

    “眼下指问菊社留书恫吓、盗取民财的这十九户人家,哪家在四九城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主儿,断然是不能空口白牙、诬赖构陷。他菊社要想求个清白名头,自然也该敞门露户。叫巡警局验宅数丁过后仔细搜检才是正理!我这儿不怕跟诸位爷说一句——但凡今儿菊社叫咱们进去一搜,诸位爷们家里丢了的东西,一准儿能在菊社里头寻着!”

    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塔贝勒很有几分踊跃地站起了身子,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好啊!段爷,既然您心里已然是拿捏准了这章程,那咱们可也就甭在这儿干坐着啦?麻溜儿动手吧?!”

    张开了两只肥壮的巴掌,段爷都把两只巴掌朝着塔贝勒摇出了一阵风:“塔贝勒,您倒是......您甭着急。容我把这话说完了成不成?!”

    好歹安顿着塔贝勒重又坐回了椅子上,段爷这才朝着围坐在桌边的众人说道:“我说诸位爷,今儿这场面要是当真硬嘬,那没二话——诸位爷们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那都能得着个顺心称意!可等这事儿过了之后呐?诸位爷们想过了没有?”

    眉头微微一皱,施老爷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段爷的意思是说......过了今儿晚上这裉节儿,菊社缓过手来,还得来找咱们的后账了不是?好家伙。挨偷的都还没打算打贼,做贼的反倒惦记着要收拾苦主。这......倒是上哪儿说理去?段爷,我估摸着这里头的道理,在您这儿说怕是说不太通透了。等明儿天一亮,我先去给北平市政府里几位参议倒到我这一腔子的苦水,再请了我家里老爷子,给南京那边的门生故旧去封信。倒是瞧瞧能寻着个说理的地方不?”

    几乎就在施老爷话音刚落之时,另外几个坐在了茶馆中的四九城中富贵人物,也都不甘示弱地提着声气朝段爷吆喝起来:“施老爷说的是!既然四九城中寻不着个说理的地方,还得提防着有人找后账,那明儿我就打张火车票。去南京走一趟!不就是个滚钉板、高御状的路数么?老戏文里早就见识得够够的了,这回我自个儿也耍弄一回!”

    “这世上掰扯不明白的事由,左不过就是文打官司武斗手!我这宅子里子弟不肖,倒是只出了三个留洋回来的讼师,打官司倒也凑合够用!至于这武斗手......虎大爷,我可是打小就得着您赏过一件保平安的五毒褂子的,您横是不能瞧着我这晚辈叫人欺负上门不是?”

    微微叹息一声,虎大爷伸手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捻弄着手中的白瓷茶杯,泰然自若地接应上了话茬:“不成啦......老了老了,筋骨早比不得当年了。也就仗着当年教出来的几百号徒子徒孙可怜我老头子,见天儿的给送几个盐菜钱活命!可真要是叫人逼得没了法子,说不得我老头子也只能伸伸手,跟那找上门来的人物掰扯一回?”

    嘴里轻描淡写地絮叨着,也不见虎大爷如何用力,但虎大爷手中捻弄着的白瓷茶盅是生生被捏成了碎片,叮当作响地落在了地上......

    叫虎大爷轻描淡写露的一手真功夫吓得一缩脖子,段爷强笑着朝在座的诸人抱了抱拳:“诸位爷,您诸位可别是忘了个茬儿?这菊社可是日本人开的买卖,这日本人办事......那可不一定能守着咱们四九城中场面上的规矩呀?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这日本人......诸位爷倒是好好琢磨琢磨,自打咱这北平城里有了洋人进来之后,咱啥时候跟洋人作对得过好果子吃?”

    掰弄着反肥壮的手指头,段爷如数家珍般地继续说道:“早年间那些个事由暂且不提,就拿着这小十年光景里的事儿说——前门楼子王家,舍不得自家后花园叫德国人占去修教堂,豁出去了跟德国人闹,到最后怎么着?王家那么大个宅子,现如今归了包堆儿都是人德国教堂的地面了吧?”

    “花旗国银行里的管事,喝多了非得叫人领着去逛书寓,跟黄家二少爷呛上了火儿。虽说当面儿是叫黄家二少爷叫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可后来呐?黄家现如今的家底子,可是没法跟当年比了吧?就豁出去这好些个家当想平了这事儿,他家那二少爷不也叫人用汽车压断了两条腿?”

    “顶没来头的俩白俄,在会宾楼吃饭不给钱,还开枪打死俩跑堂的,到末了不也就是个拘送回国?两条人命,一人就赔了十块大洋,您说这......诸位爷,跟洋人作对,甭管是西洋人还是东洋人,到末了咱都占不着便宜!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摆明了日后要吃亏的事由,您诸位又是何必......”

    冷笑一声,施老爷慢悠悠地从长凳上站起了身子,很是轻蔑地盯着段爷说道:“段爷,您这份好心,我施家心领了!只不过......人整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叫人都欺负到家宅里面来了,这都还只想着忍气吞声......我施家自问没有这份涵养气度!段爷要再没旁的话,那我可就先走一步,自个儿去寻菊社说道这事由了!”

    都还没等段爷再开口说话,茶馆外面却是猛地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伴随着那喧哗之声起处,几个瞧着就像是镖行中人物的壮棒小伙子一个箭步窜进了茶馆,全都是迎着虎大爷一抱拳,嘴里乱纷纷地吆喝起来:“虎大爷,您快去瞅瞅去吧——菊社摘了铺面班子了,出来好几个手里拿着短刀的日本人,光着膀子跪在人面前,二话不说就动刀拉开了自个儿的肚子,心肝肠肺的淌了一地......”

    “那菊社的掌柜也在人前露脸了,只说是菊社里头收录一些个来历不明的伙计,在四九城中做下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眼下已然当众自尽赎罪,还说要请各家苦主亲自进菊社去搜查盘验呐!”

    瞠目结舌地站起了身子,段爷难以置信地瞪着一名站在自己身边的壮棒小伙子叫道:“那菊社......他们当真是......这可是当众认栽了呀?”

    郎笑一声,虎大爷干脆利落地站起了身子,朝着同样满脸惊异神色站了起来的施老爷等人一抱拳:“诸位爷,这菊社的日本人倒也真没瞧着那么硬朗?见着了四九城中爷们人心一齐,自个儿倒是先摆弄出个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路数来告饶了?怎么着——要不怕沾了血腥秽气,咱们一块儿上菊社门前瞅瞅那开膛破肚的场面去?”

    也都不再与段爷打一声招呼,虎大爷率先便朝着茶馆门外走去。而在虎大爷身后,其它人也都鱼贯而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走了个干净,倒是把段爷一个人撂在了骤然空落下来的茶馆中......

    使劲眨巴着眼睛,段爷好半天方才像是做梦般地喃喃自语起来:“这他娘的......菊社倒是打的什么主意?怎么这么快就认栽认怂了......我这刚琢磨出来的平事儿路数,还都没掰扯开来......哎呀.......牛二凳,赶紧的去追范东流,叫他甭传话了,哪儿都甭传话了!”

    莫名其妙地看着急得直跳脚的段爷,牛二凳怯怯地凑到了段爷身边:“段爷,您这是......我倒是上哪儿去寻范东流去呀?他去传话......您倒是给我个准地方不是?”

    朝着牛二凳张了张嘴,段爷一屁股跌坐到了凳子上:“完啦......就这么眨巴眼的功夫啊......生生就破出去好几成的利啊......这可是要赔了我的血本了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事有不密

    老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石头记》里面那么精明的一个王熙凤,到咽下一口气的时候,也只捞了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下场,这也就更不提在菊社前边的那场面上强自抖了一回机灵的段爷了......

    先是虚张声势想要一手拢住场面、硬顶着雷帮菊社里头的日本人说小话、拉偏架,可没想到菊社里头那些个日本人愣是当众耍了一回青皮,整整十个人当街拿刀划拉开了自个儿的肚子!都还没等那些自个儿拿着刀划拉肚子的日本人嗥叫几声,另外一些个菊社里头的日本人,已然挥刀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而在这之后,菊社掌柜的石川上野吩咐手底下伙计大开了铺面,拿捏出一副躺倒任人打的癞皮模样,口口声声要请四九城爷们扎了堆儿的朝菊社铺面里走,哪怕是把菊社铺面前后翻个底朝天,那也得叫围住了菊社的四九城爷们得个安心!

    眼瞅着有好些个刚涉江湖的青壮后生抬腿就要朝着菊社里头撞,急匆匆赶到了菊社门前的虎大爷却是一声断喝,止住了那些个青壮后生的脚步——就这么直眉瞪眼的闯进去,但凡菊社里头少了个针头线脑,到时候可就当真满身是嘴也说不明白了!

    都没打个磕巴,虎大爷身边几个带老了的徒弟扭头就从街对面茶馆里把段爷给拘了过来,嘴头子上压根也都不客气,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您不是跟菊社里头这些个日本人扯着勾连么?

    这活儿可就交给您了!

    也都不问段爷您是用上天入地的手段,抑或是翻江倒海的法门,菊社外头这么多位四九城里场面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跟前,您总得能拿出个交待!

    哭丧着一张脸,被架到了风口浪尖上的段爷只能是带着些巡警战战兢兢进了菊社。也都不用那些个积年走场面、混江湖的巡警多费手脚。不过是一壶茶的功夫,施老爷家老太公当了命根子的纯黑缅翠地藏王菩萨宝像,便在菊社一处偏房的房梁上翻了出来......

    差不离折腾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在菊社里提心吊胆忙活了一夜的段爷,压根都不敢瞧一眼石川上野那阴冷的眼神,几乎是抱头鼠窜地领着那些个同样熬的俩眼通红的巡警出了菊社。

    都还没等段爷站稳脚跟。菊社外面冷眼看着段爷的人群之中,却是挤出来几个北平市政府的参议,一个个蜜着嗓子给段爷道辛苦,却也没忘了在话里话外提点着段爷,说好的事儿千万不能反悔——那白面买卖上头一成的利,倒是啥时候送来?

    嘴皮磨破、鞋底磨穿,捎带着担惊受怕,到末了却还落个里外不是人,更得无端端折出去一笔好处。段爷真真儿是连想死的心都有!这要不是易先生发话,要在四九城外易家庄院操持火正门与菊社比斗手艺的场面,段爷怕是这辈子也甭想再在四九城中场面上抬起头来......

    眼瞅着就要遭了灭顶之灾的裉节上,乍然间却得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段爷这回倒是当真豁出去全挂子的本事、气力,踏踏实实地操持着易先生吩咐下来的各样琐碎事由。忙活一天下来,也从来都是胡乱朝着嘴里塞点吃食之后倒头就睡。不过三两天的功夫,腰上那一圈罗圈膘倒是狠狠下去了一层!

    强打精神喝了几口热茶消食。段爷懒洋洋地看着身边俩跟班儿把炕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下去后退出了屋子,这才拉过炕头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胡乱朝着身上一搭,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耳听着段爷在屋里打开了呼噜,方才还殷勤伺候着段爷的牛二凳与范东流俩人,却是彼此间递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另一间空屋子里,默不作声地在屋里的一张八仙桌两边坐了下来。

    照旧是从怀里摸出那装着白面儿的鼻烟壶。范东流一边轻轻朝自个儿指甲盖上磕打出芝麻粒大小的丁点白面儿,一边乜斜着眼睛看向了坐在八仙桌对面的牛二凳:“怎么着?今儿一整天的功夫,也都没瞅见你寻我伸手要白面儿止瘾,你横是眨眼的功夫,就把这口神仙瘾给戒了?”

    心不在焉地朝着范东流摆了摆手。牛二凳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不瞅着你手里也都没多少了么......再说了,就眼下瞧见的这场面,怕是火正门跟菊社比较手艺的场面一收,咱们伺候的那位爷就得没了下场!到时候我......咱,可是再能上哪儿淘换一口荤腥饭吃去?”

    狠狠把指甲盖上那点白面抽进了鼻子里,范东流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方才呻吟着朝愁眉苦脸的牛二凳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么大个四九城,衙门戳得满地都是,各样的堂口也都尽着人挑拣,哪儿混不着一口荤腥饭吃去?再说了......你不早备着了几条后路了么?”

    猛地瞪大了眼睛,牛二凳忙不迭地朝着面带诡异笑容的范东流低声吆喝起来:“这话可当真不能胡说啊!我这一门心思的伺候着段爷,这可都好些年下来了,啥时候我可也没偷摸的寻过啥后路......”

    把那精致的鼻烟壶朝着怀里一揣,范东流毫不客气地冷笑着说道:“得了吧......就你牛二凳那点花花肠子,你还真当能瞒得了我范东流这双眼睛不是?就今儿后晌的功夫,你一个人悄摸着出了易家庄院的大门,奔庄院南边树林子里......干嘛去了?”

    “我.......我肚子疼!我......上树林子里拉屎还不行啊......”

    “庄园里有茅房你不上,倒是奔出去二里地去寻树林子蹲坑儿?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倒是信不信?!实话招了吧——菊社里头来的人,给你开的什么价码?!”

    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怀中揣着的一大盒子白面儿,牛二凳讪讪地朝范东流应道:“也就给了我不多一点白面儿,捎带着还许了我事成之后,能在四九城中开起来的白面馆子里谋一份差事......”

    “事成之后?那这菊社里来寻你的人物,倒是要叫你做点啥事儿?”

    “也都不是啥紧要的事儿......这易家庄院里的场面折腾开之后,菊社想让我想法子放进来些人......”

    “偷摸的放人进易家庄院?!我说牛二凳,你这可当真是饿极了吃砒霜、渴疯了喝盐卤啊!旁的且都不论,这易家庄院里支应开场面之后,黑白两道上多少人帮着照应,你横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青、洪帮的刑堂、四九城里各处杆子上的手段,还有各家镖行里办荤活儿的路数,你牛二凳扛得住哪样?但凡有个丁点的闪失,都甭说你还想在四九城里混一口荤腥饭,怕就是这世上再没了你牛二凳这一号人物!”

    “那我不也是逼得实在没辙了么?!就易家庄院里这场面一完事,外头立马就得有人拘着我把白面儿拿出来,我要是拿不出来.......横竖都是个死,我也只能豁出去赌这一回......”

    话说半截,牛二凳却是猛地打住了话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坐在八仙桌对面的范东流:“不对啊......我说老范,你拿捏着这股稳坐钓鱼台的劲儿......不对啊!你肯定是寻着啥稳当退路了不是?老范,你看咱俩那可是一口锅里搅合稀稠、好多年熬出来的交情,你要能有条踏实道儿走,你横是不能看着我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是......”

    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牛二凳一脸谄笑地凑到了范东流身边:“老范.....范爷,您就行行好,给我指一条明白道儿走吧?只要是能过去了眼前这裉节儿,往后啥事都是您说了算!但凡能见着一斤的好处,你都独得十二两!”

    半扬着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范东流直等到牛二凳急得跟个猴儿似的在自个儿身边上窜下跳,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菊社跟你勾搭上的这事由,你可也就甭做指望了,只管装聋作哑就是!瞧着眼面前这架势,甭管火正门在易家庄院里这趟场面上是输是赢,往后四九城里都再没了菊社这一路的字号!哪怕是日本人重打锣鼓另开张,在这四九城里再支应起一处买卖摊儿,那管事的也只能是再从外头踅摸个人过来,以往的旧账......人走茶都凉,你怀里那点白面儿,自然也就没了这么档子事儿了!”

    “那四九城里那些个等着我交出白面儿的主儿.......可怎么打发呀?”

    “这事儿你也甭问了,我今儿给你一句话——等易家庄院这趟场面嘬完了之后,我保你有白面儿拿出去跟人交待!可有一样——往后这几天,易家庄院里这场面上的一些事儿......你可得听调听喝!?”

    “成!范爷,您指东我不打西,您叫我撵狗我不杀鸡.......可您到底是要我办个啥事儿呀?”

    “这时候你也甭问,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得!听您的,全听您的......”

    夜深人静之时,牛二凳与范东流只顾着自个儿闷在屋里窃窃私语的勾搭交谈,却是全没察觉到屋外的窗户底下,方才还把呼噜打得山响的段爷悄悄地把俩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两只绿豆眼里,也不时地闪过一丝凶戾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两面国人

    才刚是四更天的时辰,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堂口的大门便豁然而开。八个手里捧着紫铜香炉的火正门中小徒弟分列两行、鱼贯而出,讲八座紫铜香炉整整齐齐搁在了门槛前头三尺半远近,再又齐刷刷地朝着各自面前的紫铜香炉打了个拱手,一步步倒退着站到了门槛前。

    犹如穿花彩蝶、又似点水蜻蜓,又是八个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小徒弟斜欠着身子,从那些个拱手站在门槛外的同伴身侧齐刷刷地迈出了门槛,将手里头握着的大香稳稳当当插进了香炉中,这才斜排成了两道雁翎八字的阵势,拱手肃立在了火正门堂口的大门两侧。

    手里举着松枝、梅木、竹条拧成的三才火把,穿戴一新的相有豹大步迈出了火正门堂口,从右至左地点燃了插在香炉里的八柱大香,这才斜侧了身子朝香炉边一闪,朗声朝火正门堂口中肃立着的纳九爷等人念颂道:“借得天地三才火,敬得八方路路神!开门纳福得祥瑞,行走出张有威风!脚下高升福满地,手底留情存慈悲!待得得胜还朝日,万朵金花耀满堂!火正门中学徒相有豹,恭请火正门掌门纳九爷移步不移福!”

    喊声落处,站在纳九爷身边两侧的佘家兄弟俩,立时轻轻挥舞着手中沾了天落水、无根水的柏树枝,在纳九爷脚上新换的一双麒麟头布鞋上扫过三遍,这才齐齐朝后一退,抱拳拱手朗声叫道:“恭请掌门人移步!”

    换换抬起胳膊,纳九爷轻轻朝着站在自个儿身侧的火正门中坐馆师傅作了个罗圈揖:“还请诸位师傅襄助帮扶!”

    抢前半步,同样换上了一身簇新见客衣裳的胡千里与谢门神一左一右地虚扶住了纳九爷的两条胳膊,拿捏着搀扶着纳九爷的架势,护送纳九爷朝前走了八步。这才轻轻松开了纳九爷的胳膊,垂手跟在纳九爷身后朝火正门堂口大门处走去。

    差不离就在纳九爷迈步踏出了火正门堂口门槛的节骨眼上,横列在门槛前边的八个火正门中小徒弟齐刷刷地开口念诵起来:“天地有眼人有心,心头须有正气存!守的心意刚正在,百祟驱离不染尘!”

    念诵声刚落,八个拱手站在门槛前的火正门中小徒弟齐刷刷一闪身。也是在门前列成了雁翎阵势排开,恭恭敬敬地朝着纳九爷深深一揖......

    几乎就是绕着火正门堂口外头的街面上,早已经叫黑压压的人群占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可在纳九爷抬腿迈出门槛之前,围拢着的少说小一千四九城中爷们全都是鸦雀无声,连个咳嗽吐痰的动静也都全无。只等得纳九爷双脚迈出了火正门大堂前面的门槛,人群中方才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叫好声:“这全挂子的开门做派,四九城里可有年头没见着了?今儿算是得着了.......开眼呐!”

    “打嘉庆皇上那一朝,四九城中五行八作但凡是比斗手艺的场面,开门香炉请神来见、三才火把敬点大香。童子元阳驱邪迎正,四平八稳众人帮扶,有一样不讲究的,哪怕是手艺上头再是出挑拔份儿,也能叫人明里暗里的见着回头话掰扯!今儿火正门练的这开门四大样的活儿——讲究!可也真是不知道,这打光绪爷手里就没人耍弄了的场面活儿,火正门倒是怎么能全挂子的捡起来操练的?”

    “嘿......您横是忘了火正门里有位住清华园的供奉了不是?水墨梅水先生,那学问深得可比得上什刹海下边的海眼——捞不着底儿啊!”

    “说得也是!有这么一位供奉爷帮着火正门中支应着场面。那就甭说是嘉庆皇上那一朝的规矩,唐宋元明各朝归了包堆儿。数算下来的场面路数,怕是操持出来也都不难?”

    一片叫好与议论声中,九猴儿领着的几个火正门中小徒弟,也都从火正门堂口大门内两两成对、鱼贯而出,手里头挑着的斗大灯笼上,蛇蝎鹰犬、猴鸡鼠牛八大斗兽的图画烫样描绘得活灵活现。再叫灯笼里头点着的牛油大蜡烛燃起时催发的热呼气儿,催动了灯笼里安置的走马环扣,更叫那八大斗兽的图画烫样活动起来,倒跟活物相差仿佛?

    高高地挺着胸脯子,九猴儿一手叉腰、一手把提在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拿捏着四平八稳的金刚步功架,径直朝着城门方向走去。而在九猴儿等人身后,八辆罩着厚实布幔的大架子车,也叫几十个腰间悬挂着火正门中主顾牌子的壮棒后生抬过了门槛,紧随在九猴儿等人身后缓缓驶去。

    举起双手朝着火正门堂口前围拢着的人群作了个四海揖,纳九爷深吸一口气,提着嗓门朗声朝黑压压的人群吆喝起来:“四方高邻、朋友,各路好汉、主顾,火正门今儿支应场面,与那东洋来的驯兽师傅比价手艺,我纳九先给诸位道过了叨扰惊闹,再谢过了诸位叫好捧场!诸位爷,火正门中老少全伙儿手艺学徒,给诸位见礼了!”

    眼见着火正门中诸人朝着自个儿深深一揖,围拢在火正门前的四九城中各路人物,也都纷纷抬手还了一礼。有那好热闹、爱招呼的,还都扯开了嗓门朝纳九爷等人吆喝起来:“纳九爷客气!您火正门堂口这回出头嘬这场面,可是给咱四九城中爷们争脸,您诸位辛苦!”

    再三朝着围拢在火正门堂口前面的人群打了几个拱手,纳九爷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高举着三才火把站在大门旁的相有豹。只一见纳九爷目光朝自个儿这边望了过来,相有豹立时提着一口丹田气朗声叫道:“诸位爷,老话都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身上带艺不在嘴上!今儿咱火正门里既然是拿着手艺跟旁人嘬场面,那自然就得拿捏出来咱火正门里说得过去的把式,这才能叫人心服口服!时候也都不早了,咱们这就得抓紧了朝城外场面上走着。有个招呼不到诸位爷们、礼数怠慢、言语唐突,您诸位包涵赎罪了!”

    一片轰然而起的应诺声中,相有豹微微一拧身板,打着三才火把走在了纳九爷等人身前三步远近,却是刚好让火把光芒能照亮纳九爷等人脚下的道路。而在纳九爷抬腿跟上了相有豹步伐的同事,火正门中其它的坐馆师傅和小徒弟。也全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连平日里甚少在人前露脸的洪老爷子,也都在纳兰的仔细搀扶下坐上了一辆早备好的车轿,跟在了纳九爷等人身后。

    当着围拢在火正门堂口前诸人的面儿,最后走出火正门堂口大门的俩小徒弟从各自怀中取出了一块桃符,一左一右地搁在了高高的门槛上,这才回身朝着火正门堂口边的两家铺面深深一揖,异口同声地朗声说道:“天不留人靠日头,家不留人靠高邻!门户家宅带不走。全凭了诸位街坊邻居看顾了!”

    应和着那俩小徒弟的话语,火正门堂口两边老早就敞开了门板的商铺买卖家里边,立马就有掌柜的满面红光的接应上了场面上的话茬:“千金不足傍身,信诺使得万年!火正门中诸位爷们只管操持忙活,这门户上的看守,天有眼瞧不过来,还有四邻帮忙瞅着呐!”

    耳听着身后俩小徒弟朝街坊四邻交托门户的说辞都没出错,高举着三才火把走在了珠市口儿大街上的相有豹脚下微微一缓。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纳师叔,场面上能给人瞧着的活儿。眼下算是练了个差不离了!接下来的活儿,可就得等到咱们到了易家庄院里场面上才能使唤得上,您可也甭老绷着、拘着,松快着身板、留着精神头才好!要走得累了,走过前头俩胡同口,路老把头还给备了两家车轿呐!”

    同样是用耳朵听着身后骡子拉着的车轿轱辘声吱呀作响。纳九爷却是长长地吁了口气:“有豹,今儿这一出门......我怎么就又想起来正月十五的那档子事儿了?也是火正门里全挂子人丁都出门赏了街,也是这么热热闹闹的场面,可后来......”

    遵从着出门较技不回头的老规矩,相有豹依旧是没有回头。脚下却是又缓了几分,恰好与纳九爷等人走了个并肩子:“纳师叔,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咱们吃了的那大亏,打从根儿上头数算,那也就是咱们从来只拿着自个儿这点心思去揣度旁人,总觉着人不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坏,总能有个丁点不多的人心善性!可现在......师叔,我算是琢磨出来了,就眼下这世道,是真逼得咱们得把日子过成了镜花缘里的两面国人呐!”

    “这正经的说着自家的事儿,怎么又给你掰扯到啥镜花缘、两面国上边去了?”

    “纳师叔,镜花缘里那两面国,人人生着两张脸,当着人一张好脸、背着人一张恶脸,您说这模样像是四九城里的哪路人物?”

    也都不等纳九爷开口回答,相有豹已然接茬说了下去:“这两面国里的本事,咱不能全挂子的学,可为了保住自家这点人丁性命,那也多少得懂个差不离!是真朋友、好主顾上了门,咱掏心掏肺的照应对待,自然是理所应当!可要是那恶人欺上了门......”

    话说半截,相有豹已然狠狠地咬了咬牙,眼睛里也全是一股子凶狠意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火正门里的人丁走了个一干二净,当着人的面儿唱了个空城计。那些个恶人搁在火正门左近的地理鬼、耳报神,怕是这会儿已然把消息给递送出去了!只等着咱们全挂子的人马都到了城外易家庄院里,他们也就好朝着咱们火正门堂口下手!可这回......韩爷在口外这好些日子,跑的可不是当年阿榜爷那样的单帮!眼下韩爷和他身边那五位靠得住、信得过的兄弟,可就在咱堂口里等着恶人上门呐!”(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狗急跳墙

    跪坐在菊社后院屋子里铺设的榻榻米上,石川上野直等到跪在纸拉门外的人一五一十地汇报完了探查到的所有情况之后,方才微微吁了口气:“还真是些聪明的家伙啊.......当着所有人的面,火正门堂口中的人走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按照支那古礼、将虚掩的门户交托给隔壁邻舍看管......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火正门的堂口里已经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隔着纸拉门,一个打扮得像是四九城中土著模样的中年人飞快地应声答道:“清华园中的水墨梅居住的院子附近,多了很多四九城中的清贵人家派去的好手,甚至还有清华园中的一些学生,也结队在水墨梅居住的院子外巡游!除此之外......怀疑有同志社的一些人,也在清华园附近潜伏!”

    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的模样,石川上野猛地低笑起来:“呵呵......明目张胆的严密戒备,甚至连同志社的人也都插了手,是想要让我们认为,所有的异兽图残片,全都在水墨梅的书斋中吧?水墨梅的动向呢?”

    “水墨梅并没有出门,连他家的那个像是女佣身份的女人,昨天起也就没有离开过院子!”

    猛地从榻榻米上站起了身子,石川上野微微一抖身上宽松的和服,慢条斯理地走到了纸拉门边,轻轻地拽开了纸拉门:“御手洗迁阁下,还有那些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都已经出发了吧?”

    压根都不敢抬头去看石川上野的面孔,跪在纸拉门外的中年汉子匍匐在门廊上,小心翼翼地答应着石川上野的问话:“在火正门的人马出发之前,御手洗迁阁下和其它的驭兽师。就已经由畅磬园出发了!依照御手洗迁阁下的吩咐,在易家庄院里收买的内应,也应该在他们到达的时候,让几名驭兽师提前进入易家庄院进行必要的布置!”

    “既然是这样的话,北平城里......应该很安静了吧?”

    很是惶惑地抬起了头,那看着全然就是个四九城中土著的中年人额头上已经见了冷汗:“阁下。虽然一定会遵从您的任何命令,但是......真的要这样吗?即使获得了全面的成功,付出的代价也会异常的巨大啊!总号方面......”

    像是没听见那中年人说话一般,石川上野猛地开口打断了那中年人的话头:“川上君,你是什么时候潜伏在北平城里的呢?”

    微微一个愣怔,匍匐在石川上野脚边的中年人应声答道:“阁下,在下是二十二年前,遵从总号的之命令,在北平城进行长期的潜伏......”

    “你的掩护身份呢?”

    “是一家小点心店的店主。为了能让这个身份更加真实一些。在下娶了一名懂得做点心的支那女人作为妻子。”

    “没有孩子吧?”

    “为了不产生不必要的牵绊,在娶了那名支那女人之后,立刻给那名支那女人服下了禁绝生育的药物!”

    “你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长时间的潜伏,同时收集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并在汇总后汇报到总号每月派出的联络人手中!”

    “二十二年......这么长的时间了,除了总号派出的联络人员之外,你还知道多少潜伏在北平城中的总号下属潜伏人员呢?”

    身子微微一颤,匍匐在石川上野脚下的川上急声应道:“阁下。在下一直是恪守着......”

    不等川上再多说些什么,石川上野已经嘿嘿冷笑起来:“嘿嘿嘿嘿......即使是恪守着总号制定的一切规则。二十二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你看出来不少同伴的身份了吧?不要否认这一点,如果你连这点简单的判断能力都没有的话,总号又怎么会让一个这样的废物来担任长期潜伏的工作呢?换而言之,你的身份在很多人的眼里,也早已经是一清二楚的了!?”

    “阁下......的确像是您所说的那样!北平城中长期潜伏的总号下属人员。有不少已经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恐怕不光是你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支那人的情报机构,恐怕也早已经对你们的存在心知肚明!比如说......同志社的那些家伙们!在不久前的彼此攻伐之中,双方对对方的情况,都掌握得比较清楚啊!”

    微微抬起了身子。川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开口朝站在自己眼前的石川上野说道:“那么......阁下,是否这一次的行动,原本的真义就是......让那些已经暴露的同伴,发挥最后的一点作用吗?”

    不置可否地转过了身子,石川上野举步朝着铺设着榻榻米的房间里走去:“就由你来带领所有被启动的潜伏人员,对清华园进行突击吧!在今晚十二点整,必须发起行动!记住——至少有三十个人身上,要携带证明其身份为大日本帝国公民的证件。所有携带证件的人,不许携带任何武器,同时......由他们发动第一波突击!”

    “那么,其它人......可以使用所有储备的武器吗?”

    “不许可!只能使用手枪和肉搏用武器!”

    “完全明白了!阁下,在下等人玉碎之后,还请阁下......多多关照!”

    微微转过了身子,石川上野回身看着重新匍匐在纸拉门前的川上,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丝带着讥讽的笑容:“是在担心身在本土的家人,得不到照顾吧?”

    用力将脑袋碰在了纸拉门前的门廊上,川上的话音明显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二十二年没有回到过本土,只是偶尔能从总号的联络人口中,大概得知一点点故乡和家人的消息......如果无法回到故乡的话,还请阁下......拜托了!”

    脸上讥讽的笑容愈发的浓厚,石川上野很有些无味地摇了摇头:“还真是有着不切实际的执念呢!如果有机会的话,可能会过问一下本土的事情吧!但是......不该有的指望,还是趁早打消的好!”

    猛地抬起了头,川上很是感激地看向了石川上野:“请阁下放心,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完成阁下交托的任务!还请阁下多多保重,川上.....先行告退了!”

    不置可否地哼了半声,石川上野目送着川上疾步走出了菊社后院,这才抬头朝着房顶低声叫道:“来人!”

    伴随着石川上野的低声呼唤,两条穿着黑色短打衣裳的人影,顿时轻飘飘地从屋顶上跳到了纸拉门外的门廊上,默不作声地五体投地、匍匐在了石川上野面前。

    深深吸了口气,石川上野抬眼看了看微明的天色,方才开口朝着匍匐在纸拉门外的两人说道:“石川家的体忍,现在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吧?”

    身躯纹丝不动,一名背上背着小太刀的黑衣人应声答道:“三十名石川家的体忍,已经布置在北平城中。作为后备接应,还有二十名体忍,分布在北平城的三处城门附近。用于撤离的马匹、车辆,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着急动手,但一定要保证,至少要抓捕两到三名火正门中比较重要的人物。否则的话,那些异兽图的残片,就很难再回到我们的手中了!”

    “那么......如果是在火正门堂口中找到了异兽图呢?我们应该采取怎样的对策?”

    “你们真的是傻瓜吗?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一个谁都能想得到的地方?按照我的判断,那些异兽图的残片,很有可能分散藏匿起来,仅仅凭着我们的力量,是很难找到的。想要一次将所有的异兽图残片拿到手,那就必须让藏匿这些异兽图残片的家伙自己拿出来才行!”

    “完全明白了!那么阁下,在取得了异兽图残片之后,又要如何将这些东西交到您的手中呢?”

    “你们不用来找我,我会找到你们的!去吧......”

    再次目送着两名黑衣人跳上了房顶,石川上野这才轻轻地合上了纸拉门,回身走到了屋子中间,弯腰掀起了铺在地上的榻榻米,露出了榻榻米下地板上的一个不大的暗洞。

    跪坐在了那暗洞前,石川上野弯腰从暗洞里取出了个不大、但却颇有分量的布包放在了身边,再又都双手捧出了个像是梳妆盒一般的黑漆木头匣子,熟门熟路地用那木头匣子理装着的各样物件在自己脸上和手上涂抹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石川上野已然装扮成了个在四九城中随处可见的牙行人物模样......

    几乎就是在石川上野乔装改扮的同时,一个挑着豆汁挑子的半老头子,也慢慢吞吞地将挑子搁在了离火正门堂口百十步远近的一处巷口,支应起了一副小吃食买卖等开张的模样。

    说来也巧,差不离就在那半老头子刚把豆汁摊儿只应开来的时候,两个看上去生得精瘦的壮年汉子,已然在那豆汁摊儿前站定了脚步,抬手便将几个大子儿扔进了豆汁摊儿上搁着的一个空瓷碗中:“来碗豆汁儿!”

    瞥了一眼在瓷碗里撂着的几个大钱,那支应着豆汁儿摊子的半老头子慢悠悠抬起一双昏黄老眼,闷着嗓门朝那俩干瘦汉子说道:“二位爷,天儿还早,这豆汁儿......怕还没熬到火候呐!”(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当头闷棍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虽说火正门堂口中的诸人是四更刚过的功夫就出了门,可在脚下不停的赶到城外易家庄院的时候,易家庄院外临时修缮过的道路两旁,早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四九城中玩家。也都甭管身上是如何的装束打扮,腰里头一块火正门的主顾牌子都是四明八畅的挂在了身前。才见着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八盏开道的大灯笼,早侯在易家庄院外边的人群,顿时边骚动起来:“好家伙!溜溜儿冻了小半宿,总算是没落了把这场面瞧个全须全尾!”

    “这也亏得是四九城中易家接应下了今儿的场面,昨儿前半夜,庄院外头就支开了十六口二十二饮的大锅,热乎汤水就没断过篇儿,好歹是叫咱侯在庄院外头的爷们能有口热乎吃食下肚,能好生瞧得着这几天的热闹场面!”

    “听说今儿后半晌,不乐意回城住着的四九城中玩家,还能凭着火正门中的主顾牌子,得着一份吃食,十个人还能拢一堆火呐!”

    “嗬......易家这人面、手面可真是没得挑了,也难怪易家在这四九城里经历了这好多年,从来都是八风不动、水火不侵!就凭人家这做人做事的架势,易家少说还能在四九城中戳上二百年字号!”

    “这话还得说回来了——咱们且先不论易家在这场面上花费了多大气力,只说这火正门......戳杆子、立堂口也没几天,怎么就能得着了易家这份赏识、襄助呐?怕是今儿这场热闹瞧过之后,火正门里就得欠下易家老大个人情了不是?”

    “嗨......这位爷,您这倒真是替古人担忧了不是?火正门里那位住在清华园的供奉,您横是知道?人家跟易家几位当家的爷们,老早就是诗词唱和、文书往来的风雅交情!老话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可就没想过这君子之交,要不就不开口,开口就能成事!就今儿这场面......甭问,那就是火正门中那位供奉的功劳!”

    压低了嗓门的议论声中,早已经站在了易家庄院门前的易先生已经不徐不疾地迎上了走在最前边、手里还高举着灯笼的九猴儿等人,先就侧着身子微微朝高挑着的灯笼打了个拱手。开口说话的动静依旧温润如玉:“扫径迎贵客、虚席待嘉宾!主人家早在内室恭候大驾,还请贵客暂熄引路明灯,容鄙人......”

    都没等易先生把场面上迎客的话语说个囫囵,从靠近了火正门那几辆大车旁的道路边,却是猛地从人群里窜出来十好几个青皮,手里拈着一长串万字响鞭,飞快地用老早叼在嘴角的烟卷点燃了引信,这才吊着嗓门胡乱吆喝起来:“哥儿几个,给火正门叫个好啊.......”

    喊声未绝。十几串万字响鞭已经不断篇地爆响起来,四散飞溅的纸屑和爆炸引起的烟雾,顿时便将火正门那几辆大车笼罩得严严实实。也就在那一片鞭炮的炸响声中,十几个嗤嗤冒着火星的麻雷子,也叫人扔到了几辆大车上。

    虽说是万字响鞭,可当真点着了之后,能炸响的功夫也就是一锅烟的时辰。耳听着那万字响鞭的炸响刚停,走在大车前边的相有豹已然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直朝着离自个儿最近的一辆大车扑了过去。而在相有豹身后,纳九爷等人的脸上也都变了颜色。很是惶急地朝着那些个点燃了鞭炮的青皮叫嚷起来:“这倒是哪路的......哎呀......这怕是要毁了......”

    不光是纳九爷等火正门中人脸上变了颜色,聚拢在易家庄院门前的人群之中,也有刚回过神来的四九城中玩家惊愕地叫嚷起来:“这......倒是哪路的空子嘬出来的花样?甭管是哪路的玩意,听见天雷的动静就先丧了七分的胆气,娇贵些的当时就能给吓得破了胆!叫这么一顿万字鞭顶着脑门炸了个透响......这大车里的玩意怕是要糟糕?!”

    “这他妈就是成心来捣乱毁场面的是吧?倒是四九城里哪路杆子上的碎催呀?这裉节儿上头都敢出来犯坏?!没得说,就这路杆子上的主儿。往后就是我合义堂的生死对头了!”

    接二连三响起的喝骂声中,连迎客说辞都没能说个囫囵的易先生也是一脸铁青,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人群中裹着的几个青、洪帮中人物。而在被易先生一双眼睛狠狠一瞪之后,几个裹在人群中的青、洪帮人物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彦字辈儿的。拢围子(包围住闹事者)插扦(控制住闹事者)呐!有一个滑了水(逃走),点红三旗(洪门用于惩罚违背帮规者的短刀,一共三把,受刑者需自己动手,在身上留下三刀六洞)双花木(洪门之中行刑用木棍)可不认人!”

    “合字把(包围场面),过堂风(清查所有可疑人物)!”

    叫喊声中,隐藏在人群中的青、洪帮帮众顿时摸出了各自身上贴身带着的家伙什,有几个窜到了人群外边的青、洪帮帮众虽说口空着手,但一只巴掌也都伸到了怀里或是摸到了腰后,显见得就是带了能打出响动的硬火家什!

    也还得说是棒打老虎鸡吃虫、卤水专能点豆腐。才不过眨眼的功夫,十几个点了万字响鞭的青皮已经全都叫洪帮人马拾掇下来,一个个按在地上摆布出了个嘴啃泥的架势。而躲在人群中朝大车上扔麻雷子的另外十几个獐头鼠目的人物,也全叫青帮布置的好手揪了出来,一个个按到了大路两旁。

    横眉立目地挤出了人群,洪门中为首的人物疾步走到了那些被各自帮会中的门徒按住的青皮面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低叫道:“四九城中哪一路的?!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道今儿这场面是四九城中青、洪两帮,各路杆子应承支应的局面,还敢出来乍刺儿嘬死?”

    满不在乎地尽力抬起了脑袋,一个看着像是那些青皮中为头的胖大汉子怪笑着应声答道:“我说介位爷们,你老倒是先说说,你是哪路的?这无缘无故地这么折腾我们弟兄,倒算不算是仗着地头熟、人头多,这才有胆子欺生呐?”

    只一听呐胖大汉子说话的口音,洪门中为首的人物顿时变了脸色:“你们是天津卫来的?”

    嘿嘿怪笑着,那胖大汉子压根也不在乎自己被按在了泥地上的狼狈模样,很是惫懒地应声答道:“你老圣明,我们兄弟伙儿正是从天津卫来了这北平城耍耍的!都说这北平城里是花一样的世界,嘛好玩意都不缺、嘛热闹都能瞧得着,介不是——我们兄弟伙儿瞧着这场热闹挺过瘾的,那不就点了几挂响鞭,给这场面的本主儿道喜来了?!”

    狞笑着朝那胖大汉子点了点头,洪门之中为首的人物慢慢蹲下了身子,压着嗓门朝那满脸坏笑模样的胖大汉子说道:“相好的,接下来......您是不是还打算跟我这儿盘道、论江湖规矩呐?你们天津卫的混星子来四九城里嘬场面,这可也不是头一回耍弄这装傻充愣的手段了吧?梅二爷,这事儿.....劳烦您说个章程?”

    倒背着双手,青帮中主事的梅二爷满脸冷笑模样地看着那被按在地上的胖大汉子,很是不屑地低声朝洪门主事人物说道:“徐爷心里早有了章程,这还跟我这儿客气什么呀?可着四九城里扫听一遍,有耳朵的全知道我青、洪两帮今儿要支应齐全这回的场面!真要是弄个外路来的空子,仗着嘴头子利落、拿着片儿汤话就能拘住了咱们的手脚......祖师爷牌位面前,怕是咱们俩都躲不过各自刑堂家法了吧?”

    重重点了点头,洪门主事的徐爷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看向了自己的洪门帮众厉声喝道:“把这些个拣出来的外路空子远远的搭了出去!也都别叫人说咱青、洪两帮没了江湖规矩——朝着天津卫撒了飞叶子过去,只说这几个空子,叫咱四九城中青、洪两帮联手,送他们个到底放心、去见永定河里的龙王爷去了!要想来找后账的,咱们四九城中青、洪两帮,堂口朝东背向南!”

    眼见着青、洪帮中人在下狠手料理那些个天津卫来的青皮混混,脸色铁青的易先生这才朝前急走了几步,凑到了把脑袋伸进大车上蒙着的篷布里查探玩意动静的相有豹,话音里也带上一丝焦急的意味:“相爷,火正门中带来的玩意.....没惊着吧?”

    朝着满脸关切神色的易先生一抱拳,相有豹颇有些无奈地低声应道:“易先生,虽说咱火正门是靠着伺候主顾、调教玩意挣一口手艺饭吃,可能耐再大,那也大不过个天生的秉性去!叫这一通爆竹惊扰,带来的玩意怕是......”

    几乎就在相有豹开口说话的同时,从几辆蒙着篷布的大车里,也接二连三地传来了各样玩意的惊叫嘶鸣。有几辆大车上搭着的巨大笼子,更是叫惊破了胆子的各样玩意撞得摇晃不休......(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早有提防

    打锣听声,说话听音,都不必去瞧相有豹脸上凝重的模样,更不必瞅纳九爷张惶的做派,聚拢在易家庄院门前的四九城中玩家,心里头全都觉着直冒出一股子凉气......

    搁在四九城中各样比价手艺的场面上数算起来,刨开了七成正经拿手艺说话、仗本事服人的场面,剩下那三成比较手艺的场面上,也就免不得有人自知手艺不如人,各样的荤招儿自然也就使唤了出来!

    有比价勤行各样手艺的,悄摸在人炒勺底下抹上一层荤油。只等得那掌勺的大师傅把炒勺朝着灶头上一搁,一股子火光带着油烟立马喷溅起来。朝着轻了说,能把那压根都没提防的大师傅狠狠吓一跳,捎带手的还能用油烟污了灶头旁搁着的油盐酱醋各样调和。

    等得那掌勺的大师傅收拢了心神、换过了被污糟的各样调和,对面比价手艺的人一盘子炒好的菜肴都已经端了出来。色香味形暂且不论,这出菜快慢上就已然输人三分!

    再要朝着重了算,有那心狠手黑的主儿,抹在锅底的荤油里头还掺和了写下三滥的虎狼药。一股泛着蓝绿颜色的浓烟涌将上来,生生就呛坏了掌勺大师傅的肺腔子,叫那大师傅从此再闻不得灶间一点烟火之气,生生就断了人家起五更、睡半夜熬炼出来的手艺饭辙!

    还有那比价滚锡粘壶功夫的,趁人不备把人备下的锡锭换上掺了几分缅铁的玩意。只等得场面上各显其能的时候,一眼瞧过去就能看见对家人物急得抓耳挠腮——掺了缅铁的锡锭化开之后朝着要粘合的铁壶上一铺,冷热压根就算计不匀。哪怕是再好的手艺,也粘不出一把不漏水的白铁壶来......

    眼下火正门带来的各样玩意,还没到了比价手艺的场面上。就已然糟了人明目张胆的荤招儿算计,赢面少说都已经减了三分!

    微微叹了口气,易先生抬起胳膊朝着面色凝重的相有豹打了个拱手:“相爷,今儿这场面上的事儿,全怪我思虑不周、筹备不妥,您多多赎罪!眼下......咱们还是赶紧的把这些个玩意送进了庄园里面。然后再琢磨个稳妥的法子处置?”

    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相有豹赶忙朝着易先生抬手回了一揖:“全听您的......”

    都还没等相有豹把话说完,易家庄院大开着的门前,却是猛地传来了个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既然火正门的诸位都已经到了,那么......原定的比斗,是不是也应该按时开始了呢?我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早已经恭候诸位多时了!”

    只一听那带着几分别扭的京片子,聚拢在易家庄院门前的四九城中玩家顿时扭头朝着站在易家庄院门口、穿着一身和服的御手洗迁等人叫骂起来:“好杂碎!刚叫人使唤了下三滥的手段,这就冒出来充大瓣蒜?倒是还要脸不要了?!”

    “这他姥姥的日本人。可真真儿的是一点场面规矩都不讲究了?那就是没了方才有人放炮仗惊扰玩意的这一出,刚进了易家庄院里的那些个玩意,多少也得做些准备调理,这才在场面上比斗吧?”

    “话说回头——这帮子日本人倒是啥时候钻进易家庄院里头去的?咱们可是昨儿后半夜就在门口候着了,也没见着这些日本人露脸不是?难不成......他们全是钻狗洞进去的?”

    沉着一张脸,易先生回身看着易家庄园门前站着的御手洗迁等人,往日里始终温润如玉的话音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冷厉:“我易家庄院虽说不是什么皇宫紫禁、大内禁地。可仗着四九城中诸位场面上的爷赏脸,倒也从来没人能不请而入!敢问阁下。你们日本国来的人物,都是这么没个礼数规矩的做派么?”

    才刚收拾完了那些个外路来闹事的天津卫混混,眼面前又冒出来这些个悄没声溜进了易家庄院里的日本人,青、洪两帮在易家庄院主事的梅二爷和徐爷只觉得脸上发烧,齐齐抢步站到了易先生身边。伸手摸出了怀里揣着的一支六轮炮,梅二爷狞声朝着御手洗迁低声吼道:“这他娘是要翻了天啊?相好的。您横是没把四九城中青、洪两帮朝眼里搁呀?没得说——您诸位跟火正门这回的场面了事之后,我青帮倒是要跟您诸位好好说道说道今儿场面上这事由!”

    倒背了双手,徐爷的脸上也是煞气毕露:“诸位今儿赏了我洪门的这堵心气儿,我洪门算是记下了!来日方长,咱们慢慢计较着就是!”

    木着一张脸。御手洗迁像是全然没听到易先生与青、洪两帮主事人物的话语一般,只是深深地朝着相有豹等人鞠了一躬:“如果阁下不能按时开始与我方的比斗,那么按照约定,就是阁下输了!还请阁下信守诺言,将约定的赌注交付!”

    鼓噪之声,顿时再次从聚拢在易家庄院门前的人群中响了起来,各样的叫骂声更是不绝于耳。有那气性大些的四九城中玩家,更是撸胳膊、挽袖子地从人群挤了出来,显见得是要赏御手洗迁等人一顿收拾——见过场面上偷奸耍赖的,可当真是没见过这么全然不要脸皮的主儿!

    几乎就是在鼓噪之声刚起之时,站在大车旁、始终都凝重着脸色的相有豹却是猛地仰天打了个哈哈,提着一口丹田气大声喝道:“场面上比价手艺功夫,那自然是约定的时辰、定下的卯榫,咱四九城中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哪怕是撞见了有人施展下三滥的手段算计咱爷们,那咱爷们也是......桂老爷,劳烦您露个脸儿?一来是您这份手艺,,怎么着也能得着今儿这些位场面上的爷们给您送个碰头好。二来......好歹也叫那些个没见识的玩意瞧瞧,这四九城中卧虎藏龙,哪路人物的看家手艺,也都不是他们能琢磨明白的!”

    话音落处,从相有豹身边那辆蒙着篷布的大车里,应声传来了个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相爷,我老头子有个打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轻易见不得人多、热闹场面!更何况眼下这篷车外边,肯定有不少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的爷们,个个都是跺跺脚能叫地皮颤三颤的人物,我老头子这心里.....可是有点害怕呀......”

    紧紧跟随着这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一个听来就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子说话的动静,却也从大车中传了出来:“老爷子,这话您可就说得窄了不是?搁在寻常日子里,您倒是想一回瞧见这好些位四九城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也轻易不成吧?再者说了,打从火正门堂口出来到现在,这蒙着篷布的大车里待着可也憋闷,咱们正好出去透口气不是?”

    都还没等聚拢在易家庄院门前的四九城中爷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蒙着篷布的大车里,却是再次传来了个女人娇怯怯的说话声:“你们爷们出去见人,倒是叫我个还妇道人家待在这大车上憋屈?大早上到现如今的时辰,水米没打牙,你们倒是丁点都不懂心疼人不是?那就是你们不管我,孩子你们也都不照应了?”

    女人话刚说完,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奶声奶气地在大车里接应上了女人的话茬:“婶子,我要把尿......憋了一路了,我早憋不住了......我可要尿裤子里了......”

    “嘿哟......这倒霉孩子......这可是上个月才给你做的新裤子......你看我不打你个倒霉孩子......”

    “哎哟.......婶子,二叔他打我.......”

    “丁点大的孩子,你倒是也能下得去手?不就是尿了个裤子么?值当你这么劈头盖脸的下狠手?老爷子,您倒是也管管呀?!”

    “可是别闹了!这一大家子人,谁都不叫人省心......可是气死了我老头子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辆蒙着篷布的大车上,顿时传来了一家老小争执撕扯的声响,甚至还有摔盆砸碗、打狗撵鸡的动静,甚至连那蒙着篷布的大车,也都叫这莫名而来的喧闹折腾得左右摇晃起来!

    也就在诸人瞠目结舌看着那辆大车摇晃不休、车里传来的争执声也愈演愈烈之时,一声清脆的惊堂木响过之后,盖在那大车上的篷布微微一挑,一个干瘦得像是跟芦柴棒子的半老头子,贼忒兮兮地探出了半个身子,朝着在场诸人作了个四海揖:“诸位爷,天桥底下撂地求活的桂老八,给诸位爷见礼了!方才伺候诸位爷的这一段活儿有个明目,叫隔墙有耳听真切,眼见为实言不虚!诸位爷要觉着我桂老八这活儿练得还算是入耳,您有钱的捧个钱场,有面子的您捧个人场......”

    只一见那半老头子露出真容,方才还瞧着那蒙着篷布的大车瞠目结舌的四九城中爷们,顿时便有人扯着嗓门吆喝起来:“这......这不是天桥底下撂地耍口技的桂老八么?一张破屏风后头搁着张桌子,一把折扇、一块惊堂木,一张嘴吆喝出天底下能有的各样动静......我他妈怎么早没想出来这大车里藏着个他呀?”(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恶斗将至

    如雷般的叫好声中,如同瓢泼大雨打沙滩,又似撒豆成兵围雄城,只是眨巴眼的功夫,桂老八待着的那辆大车左近,已然叫四九城中玩家密密麻麻扔下了一片大子儿,其间更还夹杂了少说几十块明晃晃大洋钱!

    四九城里爱去天桥逛逛的爷们都知道,这天桥底下卖艺的好手里面,有新老八大怪。大清国咸丰、同治、光绪三朝,天桥底下八大怪是穷不怕、醋溺膏、韩麻子、盆秃子、田瘸子、丑孙子、鼻嗡子、常沙子,手里头各有各的绝活儿。

    等到了民国政府在四九城中戳了杆子,天桥底下打把式卖艺的好手里面,又有让蛤蟆教书的老头儿、练滑稽二黄的老云里飞、耍中幡的王小辫儿、三根手指头能断开鹅卵石的傻王、耍金钟的没名号、数来宝的曹麻子、耍狗熊的程傻子和打扮得颇有怪趣的花狗熊出挑拔份儿!(注1)

    可除了这天桥八大怪之外,其它不少在天桥底下打把式卖艺的人物里面,也有身上带着绝活儿的主儿。就像是这桂老八,生得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寒酸模样,身上穿着的一件破烂长衫也是补丁摞着补丁,怎么瞧都是一副穷酸到底、破败到家的寒碜架势。

    见天儿上天桥底下卖艺,到了地头也是从不吆喝招揽看客主顾,只是自顾自在一处墙角拉开一张朽竹为骨、破布制成的旧屏风,在把一副破烂桌椅朝着屏风后头一搁,也就一脑袋钻进了屏风后边。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一阵叫人听了面红耳赤、浑身发烫的妖精打架的动静,便从那破屏风后飘然而出。

    借着这妖精打架的动静引来了看客主顾,坐在屏风后边的桂老八也就慢慢开始操持起了自个儿的全挂子手艺。一桌、一椅。一折扇、一惊堂木,少说都能操演出十好几号人物行走坐卧、交谈揖让的动静。只等得围拢在那破屏风前面的看客主顾听得如痴如醉之际,屏风后惊堂木嘹亮响过一声,桂老八也就双手提着长衫下班一脚踹倒了屏风,拖腔拿调地朝看客主顾讨赏。这要不是因为桂老八那招揽看客主顾时用的妖精打架的动静太过下作,没准桂老八都能在天桥八怪里面讨得一把交椅?

    眼瞅着从大车上跳下来的桂老八得意洋洋地朝着身侧周遭打赏了自个儿的四九城中玩家一个劲儿抱拳拱手。相有豹也是含笑朝着站在大车旁的易先生一拱到地:“易先生,我还得先请您饶过了我这偷瞒厮欺的罪过才好!今儿来易家庄院之前,我私底下琢磨着......怕有人在半道上使荤招儿、下黑手,这才备了这么一手见不得人的手段以防万一,倒是让易先生您当真操心了......”

    含笑朝着相有豹回了一礼,易先生脸上却又回复了往常谦和的模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相爷,您这备下以防万一的路数,倒是当真不错,也都正经派上了用场!只是.......倒是巧了。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个日本人要洞炮仗来惊扰您带着的玩意呢?呀......是我话多了,相爷您多包涵......”

    含笑朝着相有豹点了点头,易先生却又转身看向了站在易家庄院门口的御手洗迁等人:“我易家庄院篱笆不严,这才招了野物乱钻!虽说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毕竟......相爷,您多加小心!时辰也不早了,您诸位还是先里边请了。预备着一会儿场面上的事由才好?还得请教相爷,您火正门中带来的那些个玩意。眼下是......”

    “正要劳烦易先生赏个示下——易家庄院北边那轻易不开的小角门外,正候着昌平驼行里的几位朋友。我火正门中要在今儿这场面上派上用场的玩意,都是请了他们护送过来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相爷,都说这四九城是市井之中、藏龙卧虎,走卒贩夫、智计无当。今儿我可也当真算是见识了!您几位先里边请。我这就叫人去开了北边那小角门。”

    再次谢过了易先生,相有豹转身朝着桂老八又是一揖:“桂八爷,您辛苦!”

    很有些别扭地从大车上跳了下来,桂老八笑得贼忒兮兮地朝着相有豹拱手还了一礼:“我这儿还得多谢相爷您抬举——打从我桂老八在天桥底下撂地讨吃,到如今少说也得有了小二十年。从来也都没有这么多看客主顾捧着我练活儿!作艺一辈子,能有今儿这么一回......死了也值了!相爷您还有场面上的正经事由要操持,您也不用看顾着我这老碎催——咱们两便了吧!”

    冷眼看着相有豹与桂老八热络交谈,御手洗迁一声不吭地转过了身子,举步朝着易家庄院里走去。而在御手洗迁身后,几名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也忙不迭地跟上了御手洗迁的脚步,却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花了颇大的气力,甚至动用了菊社潜藏在四九城中清贵人物家宅中的暗子、乔装改扮地提前潜入了易家庄院,御手洗迁等人所思所虑,不过就是要事事抢了先机,无论用上怎样的手段,也要将火正门中藏着的那些异兽图残片拿到手中!

    但在潜入易家庄院之后,御手洗迁却也发觉自己想得的确是过于简单了一些?

    潜伏在易家庄院中的菊社暗子,已经在易家家宅中潜藏了十数年,自问也算得上小心翼翼,轻易不会被易家察觉出些许蛛丝马迹。但平日里看着总是一副温吞模样、对下人也是不笑不开口的易先生,一双眼睛却像是能洞彻天机一般,总能叫潜藏在易家的那菊社暗子心生忌惮,凡事更是加上了百倍的小心,生怕越雷池一步,便临了灭顶之灾!

    也就因为事事畏缩,潜藏在易家家宅中的那菊社暗子苦熬了十数年的光景,却也还只是混到了个城外庄园里小庄头的身份。偷摸着开了易家庄院里的角门、放了御手洗迁等人潜入易家庄院都已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想要做些旁的接应之事,却是绝无可能!

    而满口答应会倾尽全力配合自己夺取异兽图残片的石川上野,看来也并没有想出来什么有用的法子。几十个花了大价钱的天津卫混混虽说把动静闹得颇大,但最终赔上了几十条性命,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战果,反倒是成全了相有豹在众人面前先声夺人,让火正门未曾斗赛驭兽功夫,就先得了个碰头彩!

    阴沉着面孔,御手洗迁微微放缓了脚步,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在自己身边、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的来岛说道:“来岛君,既然菊社的能力并不能为我们做出一些有用的事情,那么接下来的比斗之中,就必须要依仗来岛君的本领了啊!”

    眨巴着仅剩的一只眼睛,面相上着实带着几分狞恶的来岛像是习惯性地伸手轻抚着深陷的眼窝,沙哑着嗓门应道:“阁下,是要用上所有的手段吗?”

    微微点了点头,御手洗迁深深吸了口气:“为了能得到驭兽师梦寐以求的驭兽最终奥义,即使是豁出去名誉、财富,甚至是性命,也是值得的呢!难道你没有知觉吗?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已经越来越不被人放在眼里了呢?!”

    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来岛轻轻揉着凹陷的眼窝,像是喃喃自语般地接应上了御手洗迁的话头:“的确是这样的呢!黑船叩关之后,无论是甲贺、伊贺的那些家伙,还是拔刀队最后的武士们,最终都败在了铁炮的攻击之下!用电报来传递消息,要比最好的信鸽还快。最好的战马跑上一整天,也比不过汽车......如果不能获取驭兽的最终奥义,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只能在浮世绘上才能见到了吧?”

    闷哼半声,身形比寻常人粗壮了不少的半兵卫很有些恼怒地低吼着看向了来岛:“哪怕是有再多西洋鬼畜发明的东西,大日本帝国独有的珍宝,也是不会轻易被丢弃的!就像是来岛君你的那只眼睛.......在不能携带铁炮的地方,谁又能防御得了你那只眼睛里的.......”

    猛地转过了身子,来岛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凶光四射,恶狠狠地盯住了半兵卫:“半兵卫,即使同为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有些事情.....也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不着痕迹地横跨了一步,身穿着一件格外宽松的和服、脸上也是密布着许多细小伤疤的岸口拿捏着一副要做和事佬般的模样,微微张开了两手,挡在了半兵卫与来岛之间:“即使是有什么私下的恩怨,也请不要在现在做出些不合适的举动来吧?”

    几乎同时看了看岸口那格外宽大的和服下有活物微微蠕动的痕迹,来岛与半兵卫齐齐冷哼一声,各自将目光投向了不同的方向。而御手洗迁也是慢悠悠地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了挡在来岛与半兵卫之间的岸口:“岸口君,第一阵......就辛苦你了?”

    缓缓垂下了胳膊,岸口恭顺地地下了头:“是!”(未完待续。。)

    ps:  (注1:在解放初期,天桥还出现过新八大怪,老云里飞的儿子云里飞、大金牙、大兵黄、焦德海、沈三、赛活驴、拐子顶砖、蹭油郎,也是各有绝活儿。在现代对北京天桥艺人的记录中,这二十四人被称为老中青三代八大怪)

连写三篇都废了,今天歇了

连写三遍,全都废了,写不出感觉来,也就不拿出来糊弄读者诸君了

    喝一杯睡一觉

    明天继续(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五毒袭人(上)

    搜罗了四九城中手艺出挑拔份儿的力巴,再加上匠作行里有名有姓的老师傅出马掌眼,易家庄院里搭建起来让各路玩家观看斗兽场面的木棚、雨台和悬在水池子上的卍字走廊,甭管是用工还是用料,那都是叫人一眼瞅过去,就能明白虽说是急活儿、紧赶工,可还真是一点马虎毛躁的地方都没有!

    能坐下小两千人的木棚子,用的木料都是清一色的老榆木。顺条破的五分厚板子、逆纹凿的三指宽卯榫,全都用细细的河沙石打磨过三遍。甭瞅着没上漆,照样是油光水滑,一点毛刺也都不见。

    更难得这么大的匠作场面之中,愣是连一根钉子都没使上,全都是严丝合缝卯榫构架,小两千人踩在木棚里台阶一样的座头间行走,耳朵里倒是能听见脚下木板咯吱吱微微作响,可脚底下倒是一点晃悠震颤也觉不出来。

    众人眼前的斗兽场子,照旧是经了年头的大柳木当了定海桩架,桩架间密密麻麻布上了杂木的围栏。虽说各样的木头材质不一样,可大小却全是一般齐,都是胳膊粗细、连皮带疤的结实货色!

    场子里头用的是老青石块子打底,巴掌大棋盘格子密布其间。拌匀了的白河沙、三蒸三晒过的锯沫儿铺了足有一匝多厚,再拿青石辘轳细细碾紧压实。有懂行的四九城中老玩家过去用手一按,当时便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老书上倒是见了有人写过,斗兽场子里面用青石打底、软沙、木屑盖顶,有个名目叫点滴不见痕,今儿到算是亲眼得见了......”

    话刚出口,自然就有那同为玩家的四九城爷们凑趣:“嘿哟......您还是一真懂行的主儿?辛苦您给咱们哥儿几个言语言语,也叫咱哥儿几个长点见识?”

    “懂行这俩字我可不敢当——我也就是闲着没事翻过几本老书。上头写着些个斗兽场面的操持布置法门,其中就有这青石打底、软沙、木屑盖顶的路数。但凡是使唤上了这样的布置,甭管是多大身架的玩意,可着劲儿在这斗兽场子里踩踏撒欢,过后也只要用老竹片轻轻一刮,这地上立马平滑如镜。遇见有玩意争斗之时。有汗、血,溺、尿遗下,那也是落地就没了影儿......”

    “哦......难怪这布置的名目叫个点滴不留痕,果不其然呐......这位爷,还是您门儿清,您先请......”

    “您诸位甭客气,咱们一块麻溜儿的吧......瞧着那边主意箩都拿出来了,估摸着这场面是快支应起来了?”

    “可不是——四九城里露过脸的那些个洋人领事馆的人也都来了,咱们赶紧的......”

    略带着几分喧闹的场面之中。伴随着三声鼓响一声锣,一个斗大的主意箩便叫俩易家庄院里的壮棒汉子抬到了众人眼前。

    脸上照旧挂着四九城中爷们看熟了的憨笑,段爷一路抱拳拱手地跟随着那俩抬着主意箩的壮棒汉子走到了斗兽场面当间,扯开了嗓门朝着刚刚在木棚里头坐定的四九城中玩家吆喝起来:“诸列位、在齐位......四九城中老少爷们,姓段的在这儿给大家伙见礼了!”

    连着几个四海揖作了下去,坐在木棚里头的四九城中玩家却鲜少有人照着场面规矩回礼招呼。在几个人多扎堆的地方,甚至还传来了几句拿捏着嗓子的刻薄吆喝:“磕瓜子儿磕出个臭虫来——还当他是个仁(人)儿了?”

    “今儿要再有人朝着日本人那头转腰子、拧胳膊,保不齐......我可听说今儿这场面上。有气性大的爷们随身带着六轮炮,专打那场面上做中不公、辨事不明的主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易家庄院里头自然是不动刀兵,可等得眼面前这场面了了......前些天菊社外头那场面上的事儿,可还有人心气儿不顺呐!”

    像是全然没听见场面上那些直朝着自个儿心窝子里扎的冷言冷语,段爷依旧是憨笑着连连拱手:“有道是一门手艺各人练、桩桩件件总不同!虽说火正门里诸位师傅和日本国来的这些位爷,练的都是调教玩意的手艺,可毕竟是法门路数、各有巧妙!你有的他未必有。他会的你也未必通,因此上,才请出来了这四九城里比手艺、嘬场面的主意箩。两家各把自个儿明白的手艺名目写了木牌搁在主意箩里,一连七场花插着抓阄儿,且看老天爷赐个公断。又瞧祖师爷赏个运气!诸位爷也是老早候着今儿这场面了,咱们闲话少叙,这就走着吧!”

    打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新崭崭的大洋,段爷捻弄着那块大洋,朝着分列斗兽场子两头的相有豹与御手洗迁团团一揖:“二位爷,这就过来捻个先儿?”

    倒背了双手,御手洗迁踏着一双木屐,旁若无人地直冲着站在场子当中的段爷走去。而在场子的另一端,浑身上下收拾得干脆利落的相有豹却是先抬手朝着木棚里头坐着的四九城中玩家作了个罗圈揖,这才举步向前,顿时便得着了满场子一声高高的碰头彩!

    也都没抬眼打量对方的眉目神色,走到了段爷身边的相有豹与御手洗迁只是略略看过了捏在段爷手中的那块大洋,便又同时退后了半步,让出了段爷身边不大的一块空场。

    把手里大洋朝着半空中高高一抛,段爷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左占人头右得字,天公地道、一眼两清啦......”

    冷眼看着那块大洋落地,御手洗迁那阴沉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毫不客气地伸手便朝着主意箩里抓了过去。

    眼见着御手洗迁得了先手,木棚里头顿时响起了一阵惋惜的叹气声,有几个嘴快的四九城中玩家,更是低声叫骂起来:“他娘的......怎么就叫日本人抢了先手?”

    “保不齐又是姓段的搁里头耍坏了吧?!”

    低低的议论声中,御手洗迁却是已经从主意箩中取出了一块不大的木牌子,翻手递到了段爷眼前:“第一场,驭虫!”

    像是老早就知道比斗的名目会是驭虫一般,御手洗迁那低沉的话音刚落,站在场子外边的岸口便大步走到了场子当中,四平八稳地跪坐到了地上,从怀中取出了一支黑漆漆的木笛凑到了嘴边,轻轻地吹出了一声叫人听了就浑身发酸的怪响!

    伴随着那怪异的木笛声响起,从岸口身上穿着的宽大和服之中,悉悉索索地爬出了几十只形态各异、五彩斑斓的虫豸,飞快地在岸口身边布成了个足有六尺见方的圆阵。

    迎着岸口看向了自己的挑衅眼神,相有豹也不多瞧各自后退、离开了场子中央的段爷等人,反倒是将目光集中到了那些在岸口身边布成了圆阵的虫豸身上:“火蜈蚣、翠竹蝎,白口木蚁、瓦棱蜘蛛?虫豸五毒到了四样?这差了的一样最要命的玩意.......估摸着是轻易不露,拿出来就得见血吧?”

    压根都不搭理相有豹的话茬,岸口操持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叫道:“我攻、你守!你攻,我守!”

    都没等相有豹开口说话,场子外边已然就有性子急的四九城中玩家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就这么几样墙根底下、尿坑边儿踅摸来的玩意,也真好意思拿捏出来当了宝贝不是?纳九爷身上伺候着的那只七杀蝎王只要是一亮相,怕是一锅烟功夫都不用,就能收拾了这些摆设玩意吧?”

    “纳九爷,四九城中秋虫会,您可是顶了蝎王的簪花盆子的!拿捏出来您全挂子的本事,叫这小日本知道知道咱这四九城里头的山高水低!”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站在场子外边的纳九爷满脸堆笑地朝着帮忙叫阵的四九城中玩家连连拱手,可脚底下却是始终没动分毫!

    搁在火正门中规矩而论,调教各样的玩意自然是百无禁忌,哪怕是蛇蝎之类有毒的玩意儿,也都入了火正门中八大斗兽的排名里面。可火正门中调教出来的这些玩意,从来也都是供各路的玩家闲来耍弄、愉悦心神,却是从来不用调教出来的玩意伤人害命!哪怕是逼得实在没了法子、到了性命交关的裉节儿上,那也是一出即收,只求自保而已。

    可眼前这日本人拿捏出来的四样毒虫,瞧模样架势就是气势汹汹,身上那些个五花斑斓的颜色更是一看就觉着格外的妖异,显见得是用了不少有毒的药物、饵食祠弄出来的玩意,专门奔的就是出手伤人害命!

    微微转过了身子,纳九爷刚想要招呼身后伺候着的小徒弟取过了自个儿养着七杀蝎的家伙什,站在纳九爷身边的胡千里却是微微上前一步,冷硬着嗓门朝纳九爷低声说道:“师哥,这一阵......您让给了我吧?”

    诧异地看着面沉如水的胡千里,纳九爷不禁担心地低声应道:“胡师弟,这调教虫豸的活儿,你倒是......”

    “师哥放心,我有随身调教的玩意护身,至不济也能跟这调教虫豸的日本人打个平手!再者说来......我随身调教的玩意,平日里可也是用上了带了五毒的虫豸调养身架。多多少少的,我还能凑合着支应过来眼前的场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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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介绍:
招猫斗狗玩蛐蛐,架鹰盘蛇逗猢狲。盛世手艺逢乱世,亦可高乐亦杀贼! 一张《异兽图》,你也要、他也要,鬼子也想要! 一副英雄胆、文也强、武也盛,诛寇为人先! 本指望光大门楣活得滋润,却不想倭寇犯境日子凄凉。大好的家业保不住,身边的亲朋护不全! 既如此,豁出命!撕破天、扯裂地,魑魅魍魉全杀尽,拿血洗出个乾坤朗朗红日照河山!斗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