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草船借箭
打从半月楼后的小角门悄没声溜到了街面上,相有豹顺手搁街边一处点心铺中胡乱采买了两包点心,这才脚步飞快地穿街走巷,直奔了戴爷住着的那处宅院走去。
隔着戴爷住着的宅院还有一条街远近,街面上已然多了不少横眉立目、身形魁梧的壮棒汉子。虽说那些个壮棒汉子一个个全都打扮成了商铺掌柜、伙计,或是采买物件的主顾模样,可只消稍稍留神一二,任谁都能打从那些壮棒汉子身上琢磨出一股子浓厚的凶煞之气。
就像是压根也没瞧见那些个街面上横眉立目的壮棒汉子盯在自个儿身上的眼神,相有豹脚步飞快地直奔了戴爷住着的宅门,迎着像是老早就得着了消息才在门前迎候的门房老徐一拱手:“徐爷,我这儿有点急事儿要求见戴爷,还请您帮着通禀一声?”
低垂着眼帘,门房老徐打量着相有豹手指头上挂着的两包点心,干笑着朝相有豹应道:“相爷,您这些天在四九城里,可算是忙得个脚不沾地了吧?还有您火正门中的人物,这会儿怕也都撒在四九城中各处忙活着?”
脸上拿捏着悚然一惊的模样,就连拢在胸前的一双手也都轻轻一颤,相有豹像是强压着心头惊恐一般,哑着嗓子朝门房老徐强笑道:“徐爷,这四九城里头的大小事儿,可当真是丁点都瞒不过您这同志社的堂口......”
看着相有豹那颇有些惊恐与尴尬的模样,老徐却又是干笑一声,侧身让出了进院的道路:“可也算是相爷您来得巧了,戴爷这会儿刚巧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有啥话,您进去自个儿跟戴爷细说吧?”
忙不迭地朝着门房老徐又一拱手,相有豹疾步走进了宅院中。恭恭敬敬地站在戴爷书房门前低垂着的门帘外,冲着门帘缝隙低声叫道:“戴爷,火正门相有豹有事禀告,还求戴爷赏见?”
像是也早知道了相有豹要来见自己的消息,书房中的戴爷压根也没耽误工夫,曼声朝着门外开口求见的相有豹叫道:“进来吧!”
答应一声。相有豹撩开门帘侧身进了书房,迎面便瞧见了戴爷正手握一支狼毫笔,在一张宣纸上笔走龙蛇地书写着大字,顿时便悄没声地站到了书桌一侧,静候着戴爷停笔。
也都不看一眼站在书桌一侧的相有豹,戴爷只顾着悬腕沉肘、静气凝神地写完了最后一笔,方才轻轻将手中狼毫笔搁在了笔架上,抬头朝着站在书桌一侧的相有豹和声笑道:“相爷想来该是能识文断字的?”
伸头瞟了一眼戴爷刚写完的那幅字,相有豹轻轻点了点头:“小时候倒是跟着师傅认得了几个字。可这多少年也都不沾笔墨,估摸着早还给我师傅了......”
“那这几个字,相爷认识?”
“佩......佩弦自急?”
“相爷倒是真能认得?!那这四个字是啥意思,相爷明白么?”
“这......戴爷,我能认识您写的这几个字儿都算是侥幸了,这字面意思我可当真就不明白了?”
“这四个字的意思是说.......古人身上带着弓弦,来提醒自个儿随时都要像弓弦一般警醒,千万不能隔三差五的出乖露丑。更不能一错再错!”
“噢......是这么个意思,我这儿还得多谢戴爷您指教!”
冷冷一笑。戴爷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指教?我哪儿还敢指教相爷您呐?就这么一半天的功夫,清华园里生生叫相爷想辙光着屁溜儿扔出来十几号人物,捎带着四九城中清贵世家联名具状追究此事,也就更不提外头那些个花子行里打大玉子、唱莲花落的叫花子,报馆里收钱捉笔写文章骂人的记者,全都飙着劲儿替相爷您出头拔份儿......估摸着要再有个十天半个月。我这同志社能不能在四九城中站稳脚,那都得瞧着相爷您赏不赏脸?”
一脸惊惶地将手中提着的两包点心扔到了书桌上,相有豹朝着面带冷笑的戴爷连连打躬作揖:“戴爷您圣明.......您恕罪.......您包涵.......我这不也是叫逼急了,实在是没辙了才.......”
不等相有豹把话说完,戴爷却是朝着满脸惊惶神色的相有豹摆了摆手:“相爷。您要是接茬拿捏出来这副装佯儿的德行做派,那咱们可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愕然地看着满脸冷笑意味的戴爷,相有豹喉头咯咯作响,却是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很是带着些得意,戴爷倒背了双手,慢悠悠地踱到了相有豹面前,上下打量着满脸惊愕神色的相有豹冷笑着说道:“折腾出来这么个满城风雨的场面,再奔了我这儿装傻充愣,打的就是个叫同志社替你们火正门堂口出头平事的主意吧?到时候你们火正门堂口看着同志社跟菊社之间火并起来,你们倒是踏实着坐收渔翁之利?这算盘打得还真是......估摸着四九城里出挑拔份儿的账房先生拢一块儿,也都没你们这算盘打得精了?”
像是压根都不敢瞧着戴爷盯住自个儿的眼睛,相有豹讪讪地低下了头:“戴爷,您都把话说到了这份地步,我哪儿还有胆儿跟您面前耍小聪明装佯呀.......这实在是那菊社欺人太甚,不光是不断篇地朝着我们火正门堂口下手,那就连我火正门堂口中的供奉先生都不放过,憋着主意要偷我火正门里那幅异.......”
盯着相有豹骤然间止住了话头的模样,戴爷禁不住大笑着转过了身子,重新走回到了书桌后面:“一张缺边损角、四分五裂的异兽图,你们火正门里当了宝贝的玩意,搁在我这儿也就是个笑话,倒也还值当你藏着掖着的、连提也不敢提?”
伸手轻轻拈起了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戴爷也没等抬起头来的相有豹说话,已然挥动着手中狼毫,将刚刚写成的一幅字涂抹成了一片狼藉模样。
随手将手中枯干开叉的狼毫笔朝笔洗池中一扔,戴爷指点着被自己画成了一片狼藉模样的宣纸,朝着很有些惊愕的相有豹低笑着说道:“相爷,您这会儿。还能认得出来这纸上的字儿么?”
忙不迭地摇了摇头,相有豹很有些低声下气地朝戴爷应道:“这都涂抹成了这副模样了,怕是任谁也都瞧不出来您原本写的是什么了?”
轻轻拈起被画成了一片狼藉的宣纸,戴爷慢条斯理地将那宣纸一条条撕扯开来:“相爷,这要是搁在我眼里头,您和您那火正门,也就像是我刚写成的这幅字,瞧着还有几分模样、火候,遇见个识货的主儿。说不准还能精裱起来挂墙上当个物件赏玩。可要是撞见了瞧着这幅字不顺眼的人物,翻手之间,这原本还算是有几分模样、火候的字,也就只能拿去焚了敬孔圣先师!我这么说......您听明白了么?”
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相有豹一迭声地朝着戴爷应道:“明白,全明白!戴爷您就是那拿着笔墨的人物,翻手的功夫,也就能叫火正门啥也剩不下!我就回去打发了那些个拢好的人物。往后再也不敢有瞎琢磨的心思了........”
嘴里一迭声地胡乱嘟囔着,相有豹一边朝着书房门口退去。显见得就是一副叫戴爷吓破了胆子,立马就要回去遣散了刚刚收拢的诸人、从此后听调听喝、息事宁人的做派。
很有些索然无味一般地叹息一声,戴爷却是扬声朝着快要退出房门的相有豹叫道:“相爷,我可也没说叫您打发了您刚收拢来的人物吧?”
疑惑地看着站在书桌后、将手中撕碎的宣纸揉成了一团的戴爷,相有豹愕然地低声叫道:“戴爷,您的意思是.......”
“打从今儿起。你拢到了一块儿的那些人,搁在四九城里街面上闹出来的动静,一举一动都得先报备到同志社里面来!也都犯不上你自个儿溜溜儿的奔这儿来,自然会有人寻你说话,记下了?”
“记下了!戴爷您有啥吩咐只管言声。我是再不敢搁您跟前耍弄心眼子、自个儿寻不自在了!只不过......戴爷,菊社那边可也都不是善茬,这要是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冲着我们火正门堂口下黑手,就凭着我火正门堂口里一帮子老老小小,归了包堆儿也都不够他们一把掐呀?”
“这事儿你也犯不上操心了!好歹火正门也算得上是同志社底下办事的碎催,这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你只管放心想辙挤兑菊社,旁的事由.......不该你琢磨的,你也就甭琢磨了!”
“那再请戴爷您个示下——这想辙挤兑菊社,倒是挤兑到个啥样儿算一站?”
眼神骤然一凝,戴爷倒是没立马接应相有豹的问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方才睁眼说道:“你只管去办你该办的事由,等得火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寻你说话!”
眼瞅着忙不迭点头答应着的相有豹退出了书房,戴爷却是慢慢在书桌后坐了下来,伸着两根手指轻轻敲打着书桌,显见得是在寻思着自个儿心中事由。只等到书房门帘微微一挑,门房老徐悄没声地走进了屋子,戴爷方才低声朝着垂手站在书桌前的门房老徐说道:“他走了?”
微微一点头,老徐和声应道:“走了!已然派了两拨人在他身后缀着看管,出不了错儿!”
“老徐,你说这菊社在四九城中戳着......是不是真有点碍手碍脚?”
“戴爷,您的意思是......”
“要是能借着这事儿,顺水推舟的把菊社赶出四九城,倒也是个不错的路数......”(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强借东风
且不论戴爷与门房老徐暗自琢磨些怎样事由,单论打从戴爷住着的宅子里失魂落魄模样走出来的相有豹,跌跌撞撞在街面上走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却也还像是没寻着要去的方向一般,只管顺着街面上的人流胡乱晃悠。有时候叫街面上人流裹着进了街边的买卖铺面,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却又啥都没买就从铺面里跟着不相干的旁人走了出来,接茬撞进了左近的另一家买卖商铺中。
眼见着相有豹这副失魂落魄的没头苍蝇模样,缀在相有豹身后的两拨同志社的人物,倒也全都是见怪不怪,彼此间也都还趁着往来前后、调换盯梢位置的时候低声嘀咕起来:“不都说这相有豹是个人物、干活儿的时候也都还算是能出得了场面么?怎么今儿一见,倒是这么个没胆儿的德行?”
“人物?同志社里边进去的时候像个人物的主儿多了去了,可出来的时候还能见着个人样儿的有几个?都甭说是见了戴爷,那就是叫徐爷......”
“哪儿来那么些个闲话?仔细盯着,留神叫他扮猪吃老虎!”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个火正门堂口戳着,这相有豹就算是条蛟龙,也都不敢离了他那条永定河!”
“嗯......这还进了茶馆了?要进去盯着么?”
“就这么个三副座头、一间屋,敞脸露怀场面的茶馆,顶好的茶叶也就是茉莉花高沫儿,进去盯什么呀?对过儿有个馄饨挑儿,咱们那儿坐着歇会儿!这眼瞅着就要到了饭口儿上了,先喝完馄饨汤垫垫饥!”
坐在只有三副座头的敞门脸小茶馆里,相有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等得那小茶馆里的掌柜问过了三遍,方才要了一壶茉莉花高沫儿茶、一碗烂肉大面,有一口没一口地胡乱吃喝起来。
也都不知道相有豹是不是天生就有聚拢财运的本事,都没等相有豹把那碗烂肉大面吃上几口,七八个力巴打扮的壮棒汉子、一个瞅着像是外路进城瞧稀奇的土财主和俩跟班碎催,也都前后脚地进了那敞门脸的小茶馆中。吆五喝六地支使着那小茶馆中掌柜、伙计忙得滴溜溜乱转,片刻也都消停不下来。
压根连头也不回,相有豹一边拿筷子挑着碗里的烂肉大面,一边闷着嗓门沉声说道:“段爷,今儿这可是当真委屈了您,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背对着相有豹坐着,浑身上下打扮得像是个外路土财主、脑袋上还扣着顶遮脸棉帽的段爷闷着嗓门嘿嘿几声,这才应着相有豹的话头说道:“相爷。这回您横是知道四九城里水有多深了吧?门外边馄饨挑儿后头坐着的那几位,是您新招揽的长随不是?要不要请进来一块儿喝杯茶、吃完烂肉大面?”
眉目不动地端起茶杯遮脸,相有豹也是低笑了两声,方才借着茶杯遮脸开口说道:“行啊!既然段爷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旁的?这就把那几位同志社的爷们请进来,就说是段爷您请他们吃面喝茶、捎带着掰扯掰扯段爷您跟菊社那点事儿?”
脸上神色一僵,段爷顿时略略提高了些嗓门:“相爷,您这可不能胡说八道!我姓段的坐着四九城里巡警局局长的这张椅子。黑白两道、三教九流全都得见天儿打交道,认识几个菊社的人物又能算得怎么个出格的事儿?”
轻轻啜了口香味浓厚、味道却着实带着几分苦涩的茉莉花高沫儿茶。相有豹依旧是一副眉目不动的模样:“段爷,我这儿可还什么都没说,您着的哪门子急呀?您放心,我也不跟同志社这些位爷掰扯旁的,只说说四九城里新开的那家白面儿馆子。听说那白面儿馆子瞧着门脸不大,可里头倒是别有洞天。里外里趁着四个打通了院墙的四合院,光雅间就有二十来间........”
“这他妈是胡吣.......”
“这场面上的架势且都还不算,听说那左近三条街面上的白面儿馆子、私烟摊儿都叫黑白两道的场面人物扫了一干净,捎带着连巡警都不收那家白面儿馆子的孝敬挑费?我说段爷,您说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倒是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重重哼了一声,打扮成了个外路土财主模样的段爷好悬从座头上蹦了起来:“相爷,光棍不当财路......毁人饭辙如同杀人父母.......”
嘿嘿轻笑着,相有豹将手中茶杯朝着桌子上一搁:“段爷,您这话可就说得过了!自古都是鹰抓雀儿虎叼羊,有啥能耐吃啥饭,您能搁在四九城里就手发财,我这儿替您高兴还来不及,哪儿还能毁您得财的道路?咱们交情可也都不算浅了,您得着了吃肉,怎么着您也得打碗边上给我们喝口汤不是?”
紧紧皱起了眉头,段爷闷着嗓门低叫起来:“相爷,您这可又是拿着我打岔呢吧?您火正门里吃的可是手艺饭,啥时候还打算着呛行发财了?”
“段爷,您又想岔了不是?我这儿想要求着您的事儿倒也简便,说到头儿发大财的人还都是您!”
“.......相爷,发财不发财的且还不论,您这都招惹得同志社的人物贴身缀着您了,这麻烦可是不算小了吧?想要发财,您先把您身后边这些位爷先撇清楚了?”
“说的就是这事儿!这要是没了同志社这些位爷帮衬着,我这寻您发财的事儿,连想都不用想了!段爷,我长话短说——落到了您手里头那两张四九城中清贵人物联名具的状子,您打算了怎么个章程?”
颓然叹息一声,段爷差不离都要瘫在了座头上:“不瞒相爷您说,您这回可算是给我姓段的上了回眼药子了!丁点风声没有,清华园里就蹦出来十好几个菊社里面的人物,捎带着满城清贵人物眨眼功夫全到了场面上!相爷,您是不知道我这几天........我这八辈儿祖宗都叫人从坟里刨出来骂了个全活儿!”
“那段爷您打算怎么了了这事?”
“我他妈哪儿知道?!四九城中这些位爷。都甭说是扎了堆儿,那就是随手挑一个出来,可也都是伸个小指头就能摁死我的主儿!可那菊社里面的日本人,明面上瞅得着的都能跟北平市政府里不少人称兄道弟,更不提暗地里下黑手的时候.......相爷,您说我他妈这是得罪了哪路的毛神了?怎么我就在这巡警局局长的椅子上坐不安稳呢?!”
照旧是端着茶杯遮脸。相有豹却是低声应道:“段爷,那您要是真没招儿了,我这儿倒还有个馊主意?”
“.......您说说?”
“要照着我的主意,您这回自然是要铁面无私、卯足了劲儿、使足了手段,狠狠收拾菊社一把!只要您这儿一有动静,旁的我还不敢说,四九城中自然能有人替您叫好助威,捎带着那些个具了状子的四九城中清贵人物,也都能朝着您高看一眼。您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张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从今往后可就能坐得踏踏实实!”
“我还当您说的是什么锦囊妙计呢?闹了半天......您就打着个拿我姓段的当枪使、替您火正门出气的主意不是?收拾菊社,说得倒是稀松寻常,可菊社里面的人物,有一个是软柿子?”
“段爷,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您着什么急呀?明面上您自然是得这么办,可私底下。您不还能跟菊社掰扯明白?”
“我这边拿着刀子顶着人咽嗓,脸上还带着笑模样管人叫亲哥。您觉着是我傻呢......还是菊社那帮日本人是傻子?”
“段爷,您自个儿心里也都明白,菊社这招牌字号在四九城中已然是臭了大街了!那就是您豁出去了护着菊社,保不齐隔天就有人借着这股子风头朝菊社下手,也好在场面上争个露脸得名!这我要是您.......我就跟菊社里头的人物仔细商量,看看能不能也学一回大清国天牢里头的路数?”
眨巴着眼睛。段爷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闷声叫道:“相爷,大清国天牢里头的路数可多了去了,您说的是啥法子?”
“段爷,这事儿已然是逼到了您眼面前了。您还有心思跟我这儿掰扯闲话?今儿寻了您乔装改扮过来见一面,该说的话我可也都说到头儿了!再跟您撂句实话——同志社可是早跟菊社不对付,您横是觉着同志社能搁这事儿里头啥都不办?我这身后边现如今都跟着四个寸步不离的同志社人物,您也该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了吧?”
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二十几个大子儿扔到桌上,相有豹也都不等段爷答话,站起身来便走出了小茶馆,依旧是一副迷迷瞪瞪模样顺着街面遛达着朝半月楼走去。而在相有豹身后,四个坐在街对面馄饨挑儿旁的同志社人物也全都站起了身子,不远不近地缀在了相有豹身后.......
半扭着脸,段爷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相有豹与几个同志社人物走远,不由得狠狠地摇了摇牙,端起桌上那杯已然半凉的茉莉花高沫儿一饮而尽,顿时便被那苦涩的茶味蛰得咧开嘴叫道:“他妈这是什么玩意......不喝口渴、喝了苦得心里头发麻,真他妈不是玩意......”
眼瞅着段爷呲牙咧嘴的那副难受模样,段爷身边一跟班碎催顿时凑到了段爷耳边,低声朝着段爷说道:“段爷,方才相有豹说的那话.......您觉着靠谱么?”
狠狠瞪了身边跟班一眼,段爷丁点好气没有地猛然站起了身子:“姓相的这人你还不知道?一句话里拐九道弯,花花肠子生得都跟八阵图似的,他的话你也敢信?”
“那.......咱不搭理?”
“不搭理?不搭理可也不成啊.......”
“还有他说的那大清国天牢里的路数,到底是个啥?”
“问这么多话,你那脖子上倒是也长过脑袋?麻溜儿走着!”
“奔哪儿?”
“菊社!”(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孤注一掷 (上)
不过是短短一晌午的功夫,石川上野已然叫过了三次石川横二的名字。而跪在石川上野书房外的菊社伙计,也小心翼翼地三次回复石川上野——石川横二身负重伤,眼下就在菊社后院的僻静屋子里躺着,哪怕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怕也得是个啥用处也没有的废人了!
也都不光是石川横二,跟着那位德川家的驭兽师龟冢夜闯清华园的十好几个菊社人物,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全都带了重伤。敢当众朝着四九城中清贵世家老祖宗伸手的龟冢身上,估摸着是叫正经的积年练家子下了暗劲、绵手的功夫,浑身上下的骨头瞧着还算是规整、可稍微加点气力一碰就碎,生生疼得嚎了半夜之后,天刚亮就一口气没上来,活活疼死在病榻之上。
剩下那些位菊社人物身上带着的伤也不好收拾,请了四九城中洋人医院中供职的东洋大夫过来细细瞧过,一个个也全都摇着脑袋直说没辙——身上那些个青紫伤痕看着吓人,可三五七天之后也就都能消褪,倒还真算不得是要紧伤患。可瞅着那些挨了顿好打的菊社伙计咳嗽几声就喷一小口瘀血,这才是瞧不出来病根的要命症结!
光是想着法子救治这些个菊社人物,就已然是颇为为难的事由,更不提菊社门外边现在已然是叫四九城中不知道哪些道路上冒出来的人物盯了个严严实实,紧紧关闭着的铺面门板上,也都时不时地叫人抛砖掷瓦,砸门扇上头的臭鸡子儿熏出来那股子怪味,就算是身处菊社后院也都清晰可闻。
无独有偶,也都不知道是哪路人物把畅罄园里也住着日本人、且与菊社之间不清不楚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一连小两天的功夫。畅罄园门外楞就是叫四九城中花子行人物围了个水泄不通。牛骨大玉子打出来的动静彻夜不休,捎带着还有莲花落不断篇地唱了个接连不断。畅罄园周遭左近的菊社暗桩人物有心要驱赶那些个坐地不起的叫花子,可也是按下葫芦起来瓢儿,刚刚连踢带打的哄走一拨,另一拨叫花子却已然重又躺到了街沿上打着牛骨大玉子、荒腔走板地唱开了莲花落......
四九城里的报纸也都没法看了,都甭管是平日里多少还有点正经文章的大报馆出的报纸。还是那三个人攒个摊儿专写荤段子、耳旁风的巴掌小报,指名道姓骂菊社祖宗八辈儿的都算是轻的,捎带手的还有那笔头子犀利的主儿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下鸿篇雄文,只说四九城中若有菊社一日,怕是皇城根儿下再无太平余年!
冷眼瞧着重新闭上眼睛、拿捏出一副静气凝神模样的石川上野,昨儿后半夜才悄悄从畅罄园中溜到了菊社中的御手洗迁等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脾气最大的半兵卫,更是紧握着拳头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涨红了面孔朝石川上野吼道:“装出来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难道就能解决眼前的所有事情了吗?因为你的愚蠢而让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丢掉了性命,甚至蒙受了巨大的耻辱,这绝不是沉默着闭上眼就能搪塞过去的事情啊!?”
眨巴着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来岛也是阴恻恻地应和着半兵卫的话头:“哪怕是不计较已经发生的一些失败,可现在菊社与畅罄园外已经全部被人把守住了,即使想要走出大门,也要冒着不小的风险!石川君,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是该由你背负上所有的责任才对吧?”
装模作样地翻阅着早早被人送进了书房的各样报纸,御手洗迁只等到半兵卫与来岛的话音落下许久。方才微微叹了口气:“石川君,恐怕菊社已经没有办法在北平城中立足了?中国人有句老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北平城中所有的报纸,全都将矛头对准了菊社,对准了石川阁下您.......实在是抱歉。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不能因为石川阁下的错失而陷在这场麻烦里无端折损,还请石川阁下略作安排,我们就不打搅阁下了.......”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石川上野就像是没听到御手洗迁等人的话语一般。自顾自地低声咕哝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只是一夜之间,北平城中的三教九流,全部都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与菊社做对?!其实并没有闹出来太大的事端,甚至都没有碰到那位水墨梅先生.......为什么会这样呢?横二.......横二?!”
似乎是乍然醒悟过来石川横二已经不能随侍在自己身边,石川上野猛地像是一只夜宵般怪笑起来:“嘿嘿嘿嘿......就像是武士习惯了使用自己的太刀一般,猛然间不见了自己的太刀,还真有些.......来人,去把段爷请来!”
嗤笑一声,御手洗迁冷冷地朝石川上野说道:“整个北平城都在与菊社做对,不过是一个巡警局局长,早些时候他也来过菊社,而您却连门都不让他进,难道现在.......就能依靠着他来挽回这崩坏的局面吗?石川阁下,所谓‘抓不住的石川’,恐怕真的只是个笑话吧?还请石川阁下尽速安排,让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懒洋洋地回头看了看御手洗迁,再不屑地瞅了一眼面红耳赤模样的半兵卫,石川上野猛地软塌下了腰杆,用胳膊肘撑着身子歪斜在地板上:“这就要走了吗?看来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为了能够得到最高奥义的真传而不顾一切、不惜一切啊.......”
不等恼怒得发出了一声怒喝的半兵卫冲到自己面前,石川上野猛地伸手在身边的木地板上用力一拍,闪电般地伸手从木地板上露出的窟窿里摸出了一个用丝带绑扎着的小包袱,高高地举在了直冲着自己冲过来的半兵卫身前:“异兽图,对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恐怕也并不那么重要?”
几乎是在御手洗迁发出惊呼的同时,原本像是头见了红布的公牛般、直冲着石川上野冲过去的半兵卫猛地止住了脚步,闪电般地伸手朝着石川上野手中举着的小包袱抓去!
胳膊一缩,石川上野毫不客气地将那丝带绑扎着的小包袱扔回了木地板上露出的窟窿里,这才朝着冲到了自己面前的半兵卫笑道:“不过是一张异兽图的残片罢了,比起诸位想要的,还差得远呢!”
强自按捺着跃起身子的冲动,御手洗迁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石川上野身边木地板上的小窟窿,沉声朝着歪斜着身子、脸上带着一副冷笑模样的石川上野说道:“石川君有什么想说的,就痛快的说出来吧?毕竟菊机关与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合作,也是双方都得利的事情,大家都要坦承些才好!”
冷笑着合上了木地板上的活门,石川上野猛地坐直了身子,毫不客气地瞪着御手洗迁叫道:“菊机关与诸位合作,能得到的恐怕就是诸位在军马、军犬、信鸽培养上的指点,而诸位能从菊机关手中得到的,恐怕会是更多的东西吧?”
“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又说什么谁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京都医科大学、陆军给水防疫部队中,德川家御用驭兽师家族中的年轻人,恐怕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
“没有这样的事情,绝对没有!”
看着勃然大怒、猛地从地板上跳起了身子的御手洗迁,石川上野很有些得意地冷笑起来:“德川家的驭兽师所追求的最高奥义,难道不是天下无一不驭吗?这样伟大的志向与理念,又何必要遮遮掩掩的呢?听说不仅仅是御手洗阁下在寻找异兽图,德川家驭兽师的后代,好像也早早奔赴德国去学习一些先进的知识了?把古老的手段与现代的技术融合到一起,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全日本、全世界的第一驭兽师?!这样的一些消息,如果让本土另外的驭兽师家族知道的话,恐怕.......”
颓然低下了头,御手洗迁沉默片刻,方才艰难地抬起了头:“连石川阁下都知道的消息........这样说来的话,元氏家族的那些家伙,恐怕也会知道得一清二楚!石川阁下,无论如何,请看在菊机关的情面上,帮助我们取得全部的异兽图吧!哪怕是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的!”
“如果御手洗阁下这样说,那就请御手洗阁下将已经到手的异兽图残片,也一并拿出来吧?”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御手洗迁盯着石川上野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虽然不知道石川阁下是如何知道我的手中还有其他的异兽图残片,但是.......一切都拜托阁下了!”
看着御手洗迁递到了自己面前的锦盒,石川上野不动声色地双手接过了那个带着御手洗迁体温的锦盒:“除此之外,恐怕还需要诸位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用尽全力才好......”
“需要我们做些什么,请石川阁下尽管吩咐!”
都没等石川上野说话,门外已然传来的菊社伙计小心翼翼的禀告声:“阁下,段爷带到了!”
带着几分诡谲地微笑着,石川上野猛地站起了身子:“这些天就请御手洗阁下将随身带来的那些鸟、兽好好调教一二,用不了多久.......恐怕就得派上用场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孤注一掷 (下)
叫菊社里边几个伙计护着,打扮成了个卖菜小贩模样的段爷挑着俩半筐蔫头耷脑的菜蔬,脚底下磕绊不断地撞进了菊社后边的小角门。可就算是有那些个菊社伙计前后遮护,段爷的后脑勺上还是挨了一块土疙瘩,捎带着后腰骨上也叫半截碎砖头狠狠砸了一记,骨头缝里面都觉着隐隐生疼!
半扭着脸看着几个叫土疙瘩、碎砖头砸得浑身土、满头包的菊社伙计忙不迭关上小角门,段爷顿时将挑在肩头的菜筐朝着地上一撂,伸手捂着后脑勺吆喝起来:“我说你们菊社这他妈叫什么事儿?段爷我早要来关照你们多加小心,你们他妈拿乔装佯儿的不叫段爷我进门!这会儿外面场面乱成了一锅粥了,倒是青天白日的逼着段爷跟你们这儿趟这趟浑水?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段爷我今儿能来你们菊社,这已然是段爷讲义气、记交情了,可是甭指望着段爷我再替你们出头顶缸!”
因为要遮护着段爷的缘故,几个菊社伙计身上、脸上很是挨了几下狠的,原本心里头就憋着了一股子邪性火气,再听着段爷这么混不吝似的叫嚷了几句,才身上关上了后角门的几个菊社伙计脸上全都没了好模样,眼睛里也全都是一股子阴沉意味,齐崭崭地盯在了段爷身上。
大大咧咧地一扬脸,段爷眼瞅着菊社伙计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善,反倒是丁点都不怯场地冷哼一声:“嘿......一个个的还敢跟段爷我这儿撂脸子不是?今儿要不是段爷我懂场面、明路数,怕是你们几个压根也都没招把段爷我请进菊社大门?就不说旁的——菊社里面也该是要断粮缺菜了吧?估摸着再过几天,菊社里面能嚼裹的玩意一尽........都不用旁人撵,你们自个儿就得乖乖滚出四九城!”
耳听着段爷这夹枪带棒、丝毫脸面都不留的一番话,几个方才还满心邪火的菊社伙计,顿时泱泱地低下了头.......
打从石川横二在清华园中失手的第二天早上起。四九城中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开的头,但凡是个买卖家都不做日本人的买卖。甭瞅着各路商铺里面的掌柜、伙计脸上还都挂着笑模样,可说出来的话里面全都是硬邦邦的骨头,全然没了往日里的软和殷勤。
眼见着手里头攥着真金白银都买不着东西,菊社里面出门采买的伙计狠狠撞了几个软钉子之后,火气上头刚跟迎门的伙计说了几句硬话。那卖粮食的铺面中立马踱出来个掌柜的一拱手:“这位爷,咱们中国地面上种出来的粮食里面可都长着骨头,您这些位东洋来的爷没那牙口,怕是一口咬下去就得崩了半边牙,到时候怕是还得回我这铺面指摘我的不是!咱们这字号小、道行浅,实在是伺候不了您,您受累换别家瞧瞧去?这兴许别家还能有点软和料豆对您牙口?”
掌柜的话音刚落,长在门口的伙计已然绷不住心中那股子想笑的劲头,捂着肚子笑成了个窝冬的鹌鹑模样——四九城里有个积年的段子。骂人吃料豆那就是把人比了畜生。平日里见谁都是不笑不开口的掌柜,闹了半天这肚子里也都存着这骂人的话茬,今儿总算是逮着合适的主儿痛痛快快掏了一回!
能在菊社里头当采买伙计的主儿,差不离也都能说一口通了**分意思的老北平官话,皇城根儿下边的段子、故事也都能知道个大概齐。才听见这粮食铺面的掌柜这通挤兑言辞,菊社里头那管着往来采买的伙计顿时火冒三丈,撸胳膊挽袖子的就想要闹腾个全武行。可还没等那菊社伙计拿捏出来个动手的架势,粮食铺面两旁的商铺中已然走出来好几个敦实伙计。手里头还全都拿捏着铺面中的顶门杠、擀面杖!
虽说菊社本来做的就是南北杂货的买卖,可自打石川上野掌管菊社、把零售改成了批发的买卖之后。铺面里面差不离就见不着啥存货,正经的粮食更是没存多少。猛不盯在诺大个四九城中采买不找粮食菜蔬,才小两天的功夫,菊社里面的存粮就见了底,能下饭的菜蔬也就剩下了不多的咸菜。
真要是再这么硬挺着耗下去,那菊社里面的人物估摸着还真得因为断粮离开四九城!
眼见着几个菊社伙计全都低头耷脑的没了往日在自个儿跟前拿鼻孔看人的架势做派。段爷这才嘿嘿憨笑着拿脚踢了踢自己挑进来那副箩筐:“这不都说朱砂没有、红土为贵么?甭瞅着这些菜蔬已然是蔫头耷脑、跟你们一个德行,可好歹还算是能下口的玩意不是?麻溜儿拿去伙房,好歹也能给你们这些伙计打打牙祭,捎带着把你们那位石川掌柜的找出来吧?这客人都死乞白赖的请上门了,主家都不出来迎候着。倒是哪路才有的规矩?”
话音刚落,平日里轻易都不出书房的石川上野,已然在小角门左近的一处客厅檐下和声应道:“段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扭头看了看身穿和服站在客厅檐下的石川上野,段爷嘿嘿憨笑着转身拱手:“嘿哟.......我说石川掌柜的,我姓段的可当不起您这句话——谁不知道菊社门槛高,寻常人轻易都进不来?那就是进来了,也都只能打从小角门遛达着出入?”
侧过了身子,石川上野就像是没听见段爷那夹枪带棒的奚落话语,只是微微侧身伸出了一只巴掌,摆出了一副肃客的架势:“还请段爷屋里说话?”
大大咧咧地又一拱手,段爷倒也没多客套,晃悠着身板走进了那间从来都没踏进去过的小客厅,一屁股坐到了客厅中摆设着的靠椅上,朝着同样在椅子上落座的石川上野憨笑道:“石川掌柜的,我瞅着眼下菊社里外的场面,估摸着您也没心思跟我这儿多扯闲篇儿?有啥话,您痛快撂?”
拿捏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石川上野丝毫不着急地等着伺候着的菊社伙计上过了茶水,这才朝着段爷笑道:“劳烦段爷乔装改扮前来菊社,真是失礼之至,还请段爷多多包涵!”
胡乱朝着石川上野拱了拱手,段爷倒是也不拿乔,很是爽快地朝着石川上野应道:“都到了这节骨眼上的功夫。石川掌柜的也就甭再拿捏着这虚礼讲究了!前两天我姓段的来菊社想见石川掌柜的说话,心里头琢磨的也就是您这两天能遇见的这场面,可石川掌柜的您......说句不怕您听了闹心的话——您这菊社经了这一回的折腾,怕是日后在四九城中,是指定厮混不下去了!”
抬手招呼着客厅门口伺候着的菊社伙计端进来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石川上野看着那菊社伙计将托盘轻轻搁在了段爷手边的小茶几上,这才朝着段爷微微点了点头:“所以要请段爷来想个办法!”
伸着两根手指头,段爷捏弄着盖在托盘上的红布,拿眼睛朝着红布下边微微一扫。顿时便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石川掌柜的,您这可是当真高看我姓段的了!想我姓段的不过就是四九城中一臭巡街的出身,能有什么本事.......”
微笑着再次招了招手,石川上野看也不看那端着另一个托盘搁在段爷手边的菊社伙计,只是含笑朝段爷说道:“事儿要是不为难,这不也显不出段爷您的本事不是?”
贪婪地看了看那新端上来的盖着红布的托盘,段爷使劲咽了口唾沫:“石川掌柜的,我是真真儿拿您这事儿没辙!想必您也瞧出来了。这原本不大的事由,背后要没人推波助澜的穷闹腾。那可也到不了今儿这地步不是?”
“就真的没有......平息事端的办法了?”
“石川掌柜的,您手底下这些人,这回是真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撞了不能撞的神仙!跟您撂句掏心窝子的话——四九城中五行八作您碰谁都成,可就是碰不得那些个正经做学问的教书先生,更惹不得那些个历世清贵的积善人家。甭瞅着这帮人平日里不吭不哈、混在四九城中多少年的场面人物都有不熟这些人来路的主儿,可当真要是这些人发了威.........人家可是在四九城中父一辈、子一辈修桥补路、斋僧济民。积德行善攒下来的积年人脉交情,猛不盯一下子掏出来.......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段爷是想说.......厚积薄发?”
“差不离就是这意思吧!石川掌柜的,这要是照着我说,而今之计,要想保得菊社里面人物平安、捎带手还能顾全了菊社这些年做买卖剩下的那点儿家底子.......您就只能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趁着如今这场面还不是太过糜烂,麻溜儿颠儿了吧!”
“段爷金玉良言,石川自然领受!只是......好歹菊社也在北平城中经营多年,就这么偃旗息鼓的退出了四九城.......段爷觉得我菊社就是这么好打发的?”
“那石川掌柜的意思是........”
“段爷,我菊社在北平城中经营多年,各方各面自问也都打点得宜,算得上是广结善缘!可就是跟四九城中火正门有些过节!这口气要是不出,我菊社是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如今怕也由不得石川掌柜的您耍性子了吧?再要不走,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我这儿再多嘴说一句——除了火正门,这四九城中可还有个同志社,跟您菊社也不大对付?”
“走是一定要走,可也分个走法!”
“石川掌柜的,您细说说?”
“旁人不论,要跟火正门了结了这许多恩怨,那菊社自然是偃旗息鼓,悄悄离开北平城,再不给旁人找丁点的麻烦!可要是不成.......当着段爷您的面儿说句狂妄言语——倒反出四九城的本事,菊社倒也不缺!”
“石川掌柜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头了,我姓段的可也就没啥顾忌了——只要您菊社的人物敢扰了四九城中清静,我这巡警局里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能跟您菊社的人物死磕,这也就更不提四九城中五行八作卧虎藏龙,到末了谁能落着好暂且不论,能活着一条命那才叫本事!您贵人事儿忙,我这就告辞了!”
眼瞅着段爷站起身子甩脸子要走,石川上野却压根都没有挽留的举动,只是双手一合,轻轻拍了两下巴掌。伴随着石川上野巴掌声响起,几个伺候在客厅门前的菊社伙计一手抓着雪亮的胁差短刀,一手托着个沉甸甸盖着红布的托盘,一字排开地堵在了客厅门口。
扭头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石川上野,段爷冷笑着开口说道:“怎么着?石川掌柜的这意思是.......问我要钱还是要命?”
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石川上野脸上的诡谲笑容几乎叫段爷从心底里觉着发凉:“段爷,只要您能再给我们菊社帮个忙,那您眼前的这点东西,不过就是个零碎罢了.......”
“石川掌柜的,您下这么大本儿........估摸着这忙,不好帮吧?”
“倒也不难,都算得上是段爷您办熟了的事由——辛苦段爷帮忙攒个局!”
“攒局?这当口了您还想着攒局,那可也得有人跟您对赌不是?!”
“段爷,这您就甭操心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无当之局
瘫坐在火正门堂口大厅中的太师椅上,段爷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壶热茶,捎带手的囫囵吞了两盘五芳斋的点心,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狠狠朝着陪坐在自己身边的纳九爷伸出了一只巴掌。
看着段爷伸出来的那只肥厚的巴掌,纳九爷就像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般地嘬开了牙花子:“段爷,您这是.......”
艰难地伸直了两条腿,段爷喘着粗气哼道:“就这么小两天的功夫,我姓段的里外操持、左右奔忙,上窜下跳、磕头作揖,总算是把四九城中能寻着的人物访了个全活儿,这两条腿都生生跑细了一圈儿,鞋底子都磨薄了三层,还不就是为了您火正门里这点事儿?怎么着,跟您讨一双新鞋穿,这还不是应当应分?”
都没等纳九爷接应上段爷的话茬,站在纳九爷身边的相有豹却是抢先开口超段爷笑道:“段爷,您这话可就说得见外了不是?咱们可老早说好的,火正门里一年将本求利的挣着了多少,里边可都有您一份厚厚的红利。照着这话论起来,您替火正门里辛苦,那可不也就是为了您自个儿的买卖忙活?我说九猴儿爷,还傻愣着戳那儿干嘛?麻溜儿的替段爷取一双新鞋过来,捎带着叫个腿快的去华清池预备个雅间儿,请个手艺好的搓澡师傅候着,好生伺候段爷舒坦舒坦!”
麻利地答应一声,九猴儿扭头直奔了二进院子里边胡千里住着的屋子。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九猴儿手里已经捧着个青布袋子回到了段爷身边,双手将那青布袋子搁在了段爷身边的茶几上。
耳听着青布袋子搁在桌上时磕碰出来的闷响声,段爷脸上禁不住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朝着纳九爷一拱手:“纳九爷。反正咱们也都不是外人,我这儿先谢过了纳九爷的赏了!”
依旧是不等纳九爷开口,相有豹再次抢先说道:“段爷您这些天辛苦,我们这儿也就不耽误您松快消遣了!九猴儿爷,麻溜儿门外边叫个车,伺候着段爷去华清池舒坦舒坦!今儿晚上你就跟段爷身边好生伺候着。一应开销全都打公中账面上取!段爷,您请........”
“那我这儿再谢过了相爷您!您诸位先忙着,我这儿先告退........我他妈退什么退呀!正经事儿还没说呢.......”
眼瞅着原本都站起了身子的段爷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站在纳九爷身边的相有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段爷,您今儿上门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方才我听您话音的时候,我就自个儿在这儿琢磨——火正门里这些日子可是没什么事儿值得段爷您辛苦成这样的?”
把神不知、鬼不觉攥在了自己手中的青布口袋朝着怀里一揣,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的段爷喘着粗气闷声哼道:“火正门里没啥事?我说相爷,您横是觉着人菊社叫您撺掇着四九城中五行八作折腾得快要关张卷铺盖,人家就能这么认怂?”
眨巴着眼睛。相有豹一脸疑惑模样地摇了摇头:“段爷,您这话可就说的岔道了吧?就我火正门里一帮子靠手艺吃饭的碎催人物,哪儿就能有那么大本事支使动了四九城中五行八作的诸位大拿?这菊社跟我火正门不对付倒是不假,瞧着菊社这些天倒霉悲催,我这心里头倒也真算得上高兴。可要把这笔账算到我火正门头上.......这可就真是买盐不咸骂井龙王——寻差了牌位、骂拧了神仙不是?”
嘿嘿冷笑着,段爷伸着一根粗大的手指头,轻轻敲了敲身边的茶几:“相爷,您还跟我这儿装佯儿?提点您一句——清华园中那位水墨梅水先生。是您火正门中供奉吧?”
拿捏着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相有豹重重点了点头:“水先生倒还真是我火正门中供奉。可人家是清华园里正经做学问的先生,他跟菊社也掰扯不上啊?”
“掰扯不上?那菊社里面十几号光着屁溜儿叫人从清华园里面扔出来的人物,怎么就那么巧能撞见四九城中各路清贵人家的主事爷们?”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段爷,您说的那些位四九城中清贵人物,这都甭说我火正门里这些碎催,那就是您要上门求见。怕是........”
“还跟我这儿耍弯弯绕?能使唤上潜行人物逼得人光着屁溜儿出丑,捎带着还能让花子行里的那些个叫花子打着大玉子、唱莲花落堵人大门,这江湖上的路数,你们火正门里可是有人门儿清,也有人能有这面子!”
“那也不能够啊?段爷。人家水先生是我火正门中供奉不假,可人家一辈子都是在清华园里面做学问,哪儿就能有那江湖上的面子?更不能懂江湖上的路数不是........”
“........说得可也是.......是他妈什么是啊!?我说相爷,您要再这么拿片儿汤话绕着我玩儿,我可抬腿就走!”
“那段爷您慢走........”
“嘿.......你还真他妈别拿捏我!我还真就走着........”
气呼呼地站起了身子,段爷抬腿直奔着火正门堂口大门方向走去,可脚底下的步子却迈得像是个生怕踩死了蚂蚁的小脚老太太,走了老半天也都没走出去两丈远近。
扭脸看了看笑嘻嘻瞧着自己的相有豹,再瞅瞅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拿捏出一副殷勤送客模样的九猴儿,段爷狠狠一跺脚,大步走回了椅子旁边,发狠似的一屁股再又坐了下来:“段爷我今儿还他妈就不走了!”
眼见着已然拿话把段爷绕得动了真火,相有豹不紧不慢地走到段爷身边,双手端起桌上新沏的茶水递到了段爷跟前:“段爷,您先喝口茶、消消心火?”
狠狠地横了相有豹一眼,段爷一把夺过了相有豹碰到自己跟前的茶碗。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重重将茶碗扔到了身边茶几上:“旁的话我也懒得在多掰扯,就一件事——你们火正门跟菊社里面选出来的、也是吃调教玩意这口饭的人物攒局比试一回,这场面也就算是齐活儿。彩头也替你们订好了,就是两家人拿捏在各自手中的几张异兽图残片,赢了的拿个全乎玩意!”
眼角微微一跳。相有豹并没着急回应段爷的话茬,反倒是伸手提起茶壶,慢悠悠替段爷续上了茶水:“段爷,这事儿倒也不必瞒着您......我火正门中的确是有几张压箱底的异兽图残片,可我倒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菊社手里也有那玩意?”
像是连输几局之后、终于侥幸扳回一把赢面的臭棋篓子一般,段爷得意洋洋地仰脸朝相有豹笑道:“看看,一说这事儿,相爷您才当了真不是?我早知道您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拿着!”
伸手接过了段爷从怀中摸出来的一个皱巴巴的纸卷儿,相有豹展开那纸卷儿只看了一眼。顿时便是脸色一变,抬头朝着段爷低叫道:“段爷,这玩意.......”
得意地嘿嘿憨笑着,段爷伸手朝着那小纸卷儿一指:“我就说空口无凭、眼见为真!这上面描画出来的就是菊社手里攥着的那些个异兽图残片的模样,捎带着还有几句掐头去尾的歌诀!菊社里面石川掌柜的说了,只要是把这玩意给您一瞧,您自然就能答应下来这场赌局!”
微微皱着眉头,相有豹看似漫不经心地将那纸卷儿朝着怀里一揣。嘴里却是低声朝段爷说道:“段爷,不是我跟您面前不识抬举、拿乔装佯儿。可这菊社里面的人物可从来都是不讲场面规矩的主儿!远了的事儿咱们都不论,那就是这百鸟朝凤拜凤凰场面上,菊社里面挑出来的那些位人物,不也是耍弄各样荤招儿、末了还叫人搅闹场面么?这场局.......段爷您受累,帮我们火正门给回了吧!”
像是压根都没想着相有豹能一口回绝了这场赌局,段爷一双小眼睛立马瞪了起来:“回......回了?!我说相爷。您这是.......”
朝着段爷苦笑几声,相有豹很有些无可奈何模样地叹道:“段爷,但凡是攒局对赌,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个靠得住的中保人物不是?可这菊社里面全都是日本人,当真要是赌输了、撒丫子朝他们日本国一颠儿。我们倒是上哪儿去寻那该得的利物去?这赢了得不着、输了铁定赔的局.......都甭说是我火正门,那就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全招来问过一遍,怕也是没人接应?我这儿说句您不乐意听的——您横是忘了那位齐家行三爷的事儿?”
长长地舒了口气,段爷嘿嘿憨笑着拍了拍自己胸脯:“这事儿相爷您就甭操心了,您当我这小两天的功夫忙活的是什么?明白话跟您说了——四九城中四大写家,捎带着十六位清贵世家当家主事儿的大爷联合中保,这场面您要还不放心,那估摸着往后四九城里就再没人敢跟您说攒局俩字了!”
“闹这么大场面?那我们可更不敢接应这场局了!这要是万一搁场面上输了.......往后哪儿还有我火正门在四九城里说话的地界呀?”
“嚯.......合辙您还琢磨这事儿呢?相爷,丑话我说前头——这场局您要是不应,那往后您火正门里老少在四九城中,一样没了说话的地方!四九城里这么多位等闲见不着颜面的主儿,全都站出来替您火正门戳杆子助威,您这时候要溜肩膀、打退堂鼓,您火正门的面子自然丁点没有,那些位爷的面子.......您琢磨琢磨,是您一个火正门能替人摘了的么?”
“照着段爷您这么说,那这局.......我们火正门还非应了不可?”
“您琢磨呢?”
“既然是这样.......段爷,横竖都是一刀下去两面光的场面,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这儿再给添点儿利物彩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贵人相助
天才刚蒙蒙亮,大栅栏力巴行把头(注1)顾小辫儿就已然从热被窝里钻了出来,胡乱拿飘着碎冰茬子的隔夜井水擦了把脸,边打着哆嗦边喝了一大碗自家媳妇赶早熬出来的棒子面粥,也就裹紧了身上那件勉强还算得能见人的大袄出了门。
打从小日本占了东四省,从关外逃难进关求活的难民自然不在少数。有那些原本就搁在直隶、河南有老宅、亲眷的,自然是拖家带口投亲靠友。而那些早年间就闯了关东求活、老家里再也没了骨血留存的主儿,有些就在这四九城中一猛子扎了下来。有手艺的吃口手艺饭、没手艺的也就只能奔了大栅栏朝墙根儿一蹲当了力巴,打熬气力挣一口活命粮食。
买卖行中有句老话——玩意扎堆儿不值钱!
这能买卖的各样玩意尚且如此,更何况这卖力气吃饭求活的力巴?
打从大栅栏人市上猛不盯多了好几百号关外来的力巴,四九城中原本就有的那些力巴顿时间就觉出来了僧多粥少的意思。尤其是这些个关外来的力巴抱团扎堆儿,也都不朝着四九城中力巴行里交挑费、问规矩,才不过是三两个月的功夫,两拨力巴已经闹过了好几回动手抢活儿、末了倒是吓跑了主顾的场面。
眼见着两拨卖力气挣饭吃的苦人儿为了争一口牛马食打得头破血流,甭管是四九城中力巴行中的把头,还是那些个关外来的力巴中推举出来的主事人物。全都觉着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真要是两拨人见天儿在大栅栏打得血肉横飞,谁还敢奔了这大栅栏人市上招力巴扛活儿?
那就得是个一拍两散伙的场面不是?
这也还就亏得四九城中有那面慈心善的善长仁翁不忍心看这苦人儿相争搏命的场面,站出来居中调和之后,四九城中力巴行的把头和那些个关外力巴挑出来的主事儿一合计,方才订下来个规矩——大家伙一块儿搁在大栅栏人市上揽活儿,可分单、双日子口儿。逢单日力巴行把头搁在人市上露脸揽主顾,遇双日关外力巴主事人物在人市上出头寻东家,买卖好坏由天定,生意到手靠本事,谁也都讹不着谁!
老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可有了规矩之后。要守着这规矩办事却也为难。但凡是逢了单日子,四九城中力巴行的把头不论刮风下雨都得起来个大早,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直奔了大栅栏人市上,嘴里跟含了蜜似的拢着那些位来人市上寻力巴扛活儿的主顾。但凡要有一样伺候不周全、叫那来寻力巴扛活儿的主顾直奔了蹲在墙角压根也不吭气的关外力巴。四九城中原本的力巴一双眼睛里都能生出来钩子。直愣愣就照着这些个力巴行里把头身上划拉——少一趟活儿就少一口嚼裹。一家老小可就指着这活命呢!
就这么折腾一天下来,一天都没落着闲的嗓子眼里就跟叫小刀来回划拉一般钻心价疼,肚子里觉着空落落找不着北。可倒是啥也不想吃,就琢磨弄一壶凉水痛痛快快灌下去寻个舒坦。再等得从揽着了活儿的力巴手里收过了挑费回返家中,连衣裳都顾不上扒拉下来便是倒头大睡!
整整三个月功夫折腾到头,原本大栅栏人市力巴行七位把头活活累趴下仨,还有俩年纪大点的也都明里暗地的露出来些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意思。眼瞅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大栅栏力巴行这就要散了摊儿,年纪最轻的顾小辫儿也只能一咬牙、一跺脚,硬撑着接应下来这逢单日赶早出头揽主顾的辛苦差事。
顶着清晨时分刺骨的小北风,顾小辫儿身上都还没走出几分热乎劲儿,大栅栏人市已然隐约在望。使劲裹紧了身上的大袄,顾小辫儿才要闷头接茬朝前走,身后却猛地传来了个带着几分戏台子上京韵念白味道的声音:“前面那位爷,劳驾您留一步?”
诧异地转过了身子,顾小辫儿眯着眼睛朝身后不远处出声招呼自己的那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物瞅了几眼,立马便一蹦老高:“易先生,您这么这么大早上的就出来了?”
含笑朝着忙不迭朝自个儿打躬作揖的顾小辫儿回了一礼,那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人依旧是拿捏着一口带几分京韵念白意味的嗓门朝顾小辫儿说道:“我就说远远瞧着像是顾爷您的模样,这才冒失出声招呼!顾爷,咱们这可有日子没见了,家里都好?”
朝着易先生连连拱手,顾小辫儿飞快地接口应道:“都好都好!自打五年前您赏了我那药方子,还给了我十块大洋的药钱,我照方抓药、还真就把我媳妇给救活过来了,这不......去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原本我是早该寻着您谢过这救人活命的恩情,可您也知道.......就我这力巴行里的碎催人物,哪儿就能轻易见着您呐?”
朝着几近语无伦次的顾小辫儿摆了摆手,易先生温声应道:“顾爷,这事儿也就是应了那句老话——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要不这么大个四九城,怎么就叫您搀着病人跟我家老爷走了个对面、您府上太太贵恙,也刚巧就是我手里那药方子能治的呢?这要叫我说呀,咱们这还真得说是有缘分!”
鸡啄米般地点着头,顾小辫儿一边胡乱答应着易先生的话茬,一边却是诧异地拿捏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一会儿方才朝着易先生抱拳说道:“易先生,您平日里轻易都不出易府的大门,也就是端午、中秋、年除夕才跟四九城里外露一回面儿,今儿您这是.......”
温和地微笑着朝顾小辫儿一拱手,易先生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这不正好是有事要寻着顾爷您帮忙了么?知道四九城中力巴行现如今改了规矩。这才赶了个大早的来寻您.......”
瞪圆了眼珠子,顾小辫儿盯着满脸和蔼笑容的易先生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般地讶然叫道:“易先生,您这是.......您逗我不是?可着四九城里数算下来,估摸着还没有易府一张二指宽的条子办不成的事儿吧?哪儿还用得着您亲自出头支派?再者说.......我顾小辫儿就一大栅栏人市上的力巴把头,我能给您办成什么大事儿呀?”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赶早起来等活儿的那些个力巴,易先生和声朝满脸诧异神色的顾小辫儿笑道:“倒也不是什么旁的事由,就是想雇一些力巴扛活儿!”
“雇力巴扛活儿?敢情是易府里面有啥要归置修整的活儿不是?易先生您少待片刻,我这就给您寻手艺最好的力巴去.......”
手腕子一翻一拍,易先生分毫烟火气都不带地伸手轻轻在顾小辫儿肩头一拍:“顾爷您先甭忙。我这儿话还没说囫囵呢不是?以往四九城中力巴扛活儿。从来都是一天两顿饭、见月亮给工钱,可这回这活儿有点不一样,得是要出城干活,活儿没完之前不能回家!”
“活儿没干完不能回家?这.......以往倒是真还没有这样的活儿!易先生。这四九城中力巴从来是干一天、吃一天。手停口也歇的规矩多少年都没变过。真要是出城扛活儿的时候长了......怕是他们家里头真就没了嚼裹?”
“所以才寻着顾爷您来替我说话担保不是?我这儿先跟您交个实底儿——工钱照着平日里的规矩加三成。能去的先给一块大洋一家的安顿银子。早起见天光开工,晚上见月亮歇宿,一天三顿干粮、有见水的活儿。下水的一人再添四两老白干!”
“还有见水的活儿?得嘞,这年景能得着这么厚工钱的活儿,谁还不蹦着高儿抢来干呐?易先生您擎好吧,我这就给您.......”
“甭忙!顾爷您可千万替我把话说明白了——叫挑上的力巴这就得跟着领路的人走,去哪儿甭问、干啥活儿也甭问,活儿干完了回家,更是一个字儿也不能朝外说!等一些个场面上的事儿了了,一家还有一块大洋的闭嘴钱,该着给他们家里的安顿银子,也都有您一家家送过去!”
眨巴着眼睛,顾小辫儿略略琢磨了片刻,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易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只管放心,我一准儿给您挑那口风紧、手脚勤的力巴,平日里但凡沾着点儿偷奸耍滑、胡吹海聊毛病的,自然是一个不要!”
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个沉甸甸的小包袱,易先生双手将那小包袱递到了顾小辫儿跟前:“那就有劳顾爷您了!”
眼瞅着顾小辫儿接过了那装满了大洋的小包袱扭头狂奔而去,易先生方才慢慢转过了身子,朝着街边胡同口悄悄站着的相有豹与谢门神微微一揖:“二位爷,这寻力巴的事儿估摸着是办妥了,一会儿还得劳烦您二位带着这些选出来的力巴去城外地头?”
双双朝着易先生一拱到地,直起了身子的相有豹很是感激地朝着易先生说道:“这事儿还真是得亏易先生您出手,要不然.......”
微微摆了摆手,易先生却是和声朝相有豹说道:“这也就是个翻手可为的小事,不值当您二位当真!等这事儿过后,说不准我还得上您堂口中求一块主顾牌子、请火正门中助威师傅指点我伺候玩意的手艺呢!您二位只管忙着,我这儿先去清华园向水先生回禀一声,也免得水先生记挂!”
眼看着易先生转身而去,相有豹禁不住朝着易先生的背影挑了个大拇哥,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瞧瞧人家这做派,京城易家怎么算计也得是出挑拔份儿的名门大户,可府里的大管事跟力巴头儿说话都是客客气气、丁点架子都不带,可见得主人家更得是谦恭温良的人物?”
重重地点了点头,谢门神闷声应道:“这才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真有本事的人物,走哪儿都不靠着皮相架势活人!有豹,一会儿我可就领着这些选出来的力巴去城外地头了,堂口里边.......”
“谢师叔放心,我这儿早做了预备了,保管出不了茬子!倒是城外地头的那活儿.......”
“七天一准儿完事!”(未完待续。。)
ps: 注1:北平城中五行八作的把头人物,大部分把头的确是欺行霸市、胡作非为的人物,但也有穷苦人扎堆儿求活、公议公推出来主事的人物。通常这样的把头也是本行穷苦人出身,对行业情况了解得极其清楚,同时能言善辩、见识也较常人广博些许,在行业竞争中往往能替本行穷苦人争得较多的利益。
但在解放之后.......
呵呵.......大家懂的?
只能是叹一声——世事如棋局局新、人命如草处处难......
第三百七十六章 筹措安排
“唷......您这大早上的怎么买这么好些个火烧呀?这大冷的天儿,火烧凉了吃着可就不是个味儿了?”
“您问我呐?那您手里头提着的这枣泥饽饽可也不老少?够您一个人嚼裹三天了吧?”
“您是......奔着那事由去的?”
“多新鲜呐.......可着四九城里数算一遭下来,这些日子谁不都攒着一股子心气劲儿,就等着明儿瞧那场热闹呢?”
“我可听说明儿那场热闹不是任谁都能瞧着的?”
“那是啊.......四九城里就没人不知道这场热闹,那就是不为了去瞧这场热闹,怎么着也得替火正门站个人场不是?可听说火正门这回搭的场面台子在城外易家庄院,满打满算也就能容下小两千人,这还得算上站在后头啥也瞧不见的主儿呢!”
“嘿.....瞧不见我也得去呀!能瞧着火正门收拾菊社那帮子小日本子,我喊一嗓子好都能痛快半年!再者说了,我这不凑巧还有块火正门里的主顾牌子么?说不准我还能搁在人缝里面瞧着一眼呢!”
“噢......我想起来了,您手里可还真有块火正门的主顾牌子,跟我这块该是差不离?”
“........我跟您这朋友可没法做了!金镶玉的主顾牌子,您这是能朝前边坐的主儿啊?得嘞,我这儿可就指着您了——火正门里但凡得胜出彩,劳驾您一抬胳膊,我这儿领头喊个好成不成?”
“没二话,明儿城外边场面上见着?”
“场面上见!只要是能把这三天热闹瞧着了,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也不单是那些个在火正门中早得着了主顾牌子的四九城中各路玩家赶早备吃食、约时辰的准备着明儿奔四九城外易家庄院瞧这场热闹。四九城中好几十家清贵世家主事的人物,这会儿差不离也都到了四九城外易家庄院,在那些个易家庄院中的管家、佣人引领下安顿了下来。平日里诺大一个清清静静的易家庄院,这会儿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细数起来这些位四九城中清贵人家,除了少数几个祖上并无余财、自个儿也不善经营,只能清寒度日的主儿。其他人家差不离都在四九城内外有一份产业。
逢端午、中秋、年除夕前面三天,打从那些个清贵人家宅子小角门里走出来的管事人物肩头挂着褡裢、怀里揣着巴掌大的算盘,捎带手还得在腰间挂个笔墨口袋,慢条斯理的就奔了四九城中各处买卖铺面。
人才走到了铺面跟前,双手已然高高拢着举了起来,温着嗓门朝着铺面里边迎出来的掌柜道一声辛苦,这才跟着铺面掌柜的进了买卖铺面后头的账房小间。
一大一小两把算盘对面摆放,一厚一薄两份账本各自端详,手里头狼毫写下蝇头小楷工整端正。心里面盘算银钱数目明辨分毫。等得桌子上一盏新沏的热茶勘堪温了少许,坐在账房小间里的俩人把各自算计出来的数目字一对,铺面掌柜的招呼大伙计把早备得的银钱朝着管事人物跟前一搁,俩人也就各自端茶啜饮一口,互道辛苦拱手而别,且等下回相见再叙孔方短长!
还有那在四九城外趁着几处庄院的清贵人家,到了麦收豆熟的季节,自然会有租种庄院田地的庄户人家把打好拾净的粮食足称加三(注1)、拿大车运进四九城中。要撞见年景不好、庄稼歉收。那租种了庄院田地的庄户人家也会求了村落中识文断字的晚清秀才,工工整整写一张央告禀帖(注2)。连着收上来的新粮一块儿送进四九城中主家宅院。
而四九城中那些清贵人家也从来都不为己甚,打发了家宅中管事人物双手接过了禀帖、收下了粮食,转头就把一个沉甸甸的褡裢搁在了来送禀帖、粮食的庄户人家肩头——褡裢里头的大洋少说也够送粮来的庄户人家吃到来年青黄不接的节骨眼上。把话说到头儿,清贵人家要的压根就不是那点地里打来的粮食,要的就是个恭顺排场、实诚脸面!
人都说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种田读书,既然这清贵人家压根不愁开门七件事。家中门风也都严谨异常,寻常与人交际也都是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样。寻常时四九城中要有清贵人家之间往来酬酢,差不离也都是内宅密密恳谈,挥斥方遒、纵论天下,虽只得一盏清茶相佐。却也是深得其中淡雅滋味!
可今儿在易家庄院里一处清静花厅中,却是摆上了一张八仙桌。京城易家宅子里主事儿的大老爷易名轩穿着一身家居常服,朝着八仙桌旁坐着的几位宾客敬过了三杯家宅中自酿的梨花白酒、拱手道一声怠慢之后也就退席,倒是把这清静花厅中的场面撂给了原本站在自个儿身后陪客的管事易先生。
并不落座,也不端杯,易先生先是朝着坐在八仙桌旁的几位客人作了个罗圈揖,这才和声开口说道:“老爷今儿身子不爽利,慢待了诸位贵客,我这儿先替我们家老爷跟诸位赔个不是了!”
呼啦啦一片搬弄椅子的响动之中,刚起身恭送了易名轩之后才坐下的几位客人全都又站起了身子,齐齐朝着易先生一揖,七嘴八舌地朝着抱拳作揖的易先生叫道:“嗨哟.......我这哪儿当得起易先生您的礼数呀?”
“能得着易老爷赐宴,这可都得是我上辈子积德才能修来的福分了不是?哪儿还敢说旁的话.......”
“易先生,您有啥吩咐只管交代,我这儿候着您调派就是了!”
迎着乱纷纷朝着自个儿说着客套话的诸人又是一个罗圈揖,易先生方才和声朝坐在主座旁的一名干瘦老者说道:“细说起来,诸位也都不是外人,我这儿也就竹筒倒豆子——有话直说了!都说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人物,就没有马参议您不知道的主儿。明儿这场面上酬酢交际上的细发事由。离了您怕是不成?”
忙不迭地朝着易先生打了个拱手,生得干干瘦瘦的马参议应声答道:“承蒙易先生抬举,明儿场面上迎来送往的活儿,马某只当竭尽全力!先跟易先生您禀告一声,马某擅作主张,已然把四九城中牙行里办事利落的小厮招揽了百人听用!”
含笑朝着马参议点了点头。易先生却又望向了另外两个面相有着几份相似、连身形也都相差仿佛的洋派男人:“早听说连家两位少爷是四九城中青年俊彦,留学海外各自学了一身本事,更是精通几国文字,明天场面上的那些位外国的公使、领事,可就拜托二位照应了?”
齐齐朝着易先生一拱手,穿着打扮颇为洋派的连家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应道:“来之前家中长辈就有吩咐,让我们兄弟俩搁在场面上谨慎办事,万万不可有疏漏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兄弟俩也是擅专。找了些四九城中曾经留学海外的同学过来帮忙,还得请易先生允了他们明天在场面上行走?”
“红花绿叶青莲藕,三山五岳水长流!青、洪帮的两位大掌把子今儿能过来易家庄院一叙,着实是叫人喜出望外!明儿场面上有您二位坐镇,自然是海晏河清?”
“当不得易先生您这么捧着我老头子,自古的道理就是客随主便,洪门子弟更是得守着这场面上的老礼、江湖上的规矩!还请易先生吩咐下来个章程,我老头子照着您吩咐的章程办理就是!”
“青帮兄弟虽说是街面上求活、浑水里淌路。可也明白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易家长辈曾对我青帮先人有大恩义,青帮兄弟从来都是谨记在心!明儿场面上的事由。易先生您只管支派就是!”
笑容可掬地朝着站在自己对面、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段爷微微一拱手,易先生的话音里更多添了三分和气:“段爷,这些天已然是偏劳了您在四九城中奔走忙活。我这儿借一句街面上的俗话——三十六拜就剩下明儿最后那一哆嗦,这时候可是不敢软了腰眼窝、松了磕膝盖?”
强自挤出了一脸笑模样,段爷方才抬头朝着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易先生一抱拳:“易先生交代下来的事由,我姓段的已然是豁出去这二百多斤的身板儿在这儿操持。也都不为旁的,就为了得着易先生点个头儿,我也就自当是功德圆满了!您放心,这三天场面上的事由,不论是谁输谁赢。我姓段的手底下能在人前露脸、报号的巡警局弟兄一准儿都能稳住了当时场面!只不过.......易先生,这朝前数算过去几天,我可是当真........”
抬手止住了段爷的话头,易先生回手在自个儿心口轻轻一拍:“段爷,叫您为难遭窄的那些事儿,不光我记在心里,那就是我们家老爷也都提过了好几回!我这儿背着我家老爷瞎传一句我听墙根儿听来的半截子话——世道虽说乱、人心更要齐!使了大力气、下了苦功夫的人,自然是不能叫人家落个没下场!可偷奸耍滑、两面三刀的主儿.......四九城虽大,到底却是不藏奸人!”
耳听着易先生这话出口,段爷一双小眼睛顿时变得贼亮:“这话......是易老爷赏下的?”
“我方才可不都说了么?这话就是我听墙根听来的半截子话茬,谁说的可也真不敢说准了!您诸位也都知道,我在老爷书房外面伺候了多少年,岁数也都真不小了,没准是听差了也说不好......”(未完待续。。)
ps: 注1:足称加三,通常为北方佃农在秋收时交足了议定的租子之后,自愿在丰年格外加上三成以内分量的各色粮食,以此向地主表达感谢与恭顺。但不少恶霸地主以此成例,强迫佃农不论年景、收成如何,必须多交三成粮食。
在不少传统文学作品中,也多对此现象有过详尽描述——租种某某地主的地,秋收足称加三的租子,逢年过节还得上门磕富贵头、行长寿礼!知道的那是某某地主家,不知道的还当是皇上驾临呢.......
注2:央告禀帖,通常用于农作物因为天时、虫害等原因歉收时,由村民寻识文断字者以一定格式向官方或地主出具,并希望能减免应缴地租。
但通常这样的禀帖起不到任何作用,有古文笑话曾记录老农向县官递交央告禀帖,县官却勃然大怒曰:“豆得三成、稻、麦、糜、黍各两成,这岂不是得了十一成粮?虽比不得得粮十二成的丰年,却哪里够得上递央告禀帖的灾荒年景?”
老农气急曰:“照此算法,小老儿家中子孙活过年岁俱都算到小老儿身上,那小老儿岂不已活了三百多岁?”
第三百七十七章 风起云涌 (上)
都是四九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场面上的应对自然也都驾轻就熟。眼瞅着易先生替自己主家老爷把话说了个明白,八仙桌旁围坐着的诸人回敬过了易先生三杯礼数酒、再端着下人瞅准了时辰端过来的净口茶沾了沾嘴唇,也就全都站起身子告辞各奔事由。
拖沓着很有些疲惫的脚步,段爷走在了最后一个,眼见着前面诸人全都回了各自在易家庄院里的屋子,这才略略加快了脚步,一头扎进了早有身边碎催侯在门口的屋子里。
顾不上说话,段爷一屁股坐到了屋里烧得滚热的砖炕上,连筷子都顾不上抓挠,伸手就先从小炕桌上摆着的四个碟子里挑了块最肥的片儿肘子塞进口中。
像是照旧估摸准了段爷进屋就得是这副饿极了眼的模样,原本在门口迎候着段爷的俩碎催立马踅摸到了小炕桌旁,一个端着温在开水盆里的酒插子替段爷斟酒,另一个抓过了搁在炕桌上的几个紫皮独头蒜,忙不迭地剥好了送到段爷手边。
拿捏着一副狼吞虎咽的做派,才不过一壶茶的功夫,小炕桌上的四碟子荤菜已然全都塞进了段爷的肚子,捎带手还喝干了两壶烫热的山西杏花村老汾酒,段爷总算是长长地吁了口气,背靠着俩碎催垫好的被褥斜倚下来,拖腔拿调地吆喝着呻吟道:“给爷泡壶茶......要.......”
伸手把一碗新沏的高茉莉花茶递到了段爷眼前,捧着茶碗的碎催拿捏着一副心疼人的模样,蜜着嗓子朝段爷说道:“段爷,这六七天的功夫,可当真是把您给累损着了?这都不说旁的,就您里外里搁在四九城中各处宅门往来的腿上功夫。差不离都该练成当年天津卫燕子李三那抬腿一百八十里的小功架了?”
殷勤地拿着个蒙了绒布、裹了丝绵的小锤头轻轻敲打着段爷的腿脚,另一个碎催也是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腿脚上花费的功夫气力也还罢了,就这些天咱们段爷趟过的宅门,有哪个是四九城里好相与的?就一看门的老头要带了三分起床气,那都敢装聋作哑的拦门拒禀,塞门包都不好使.......”
接过身边碎催递过来的高茉莉花茶啜了几口。段爷方才狠狠地打了个饱嗝:“这他妈的.......我姓段的搁在四九城中平趟这些年,人面前算计起来,总还是当爷的时候多。可这回.......我他妈算是把上辈子的孙子都当得够够的了!连着七天呐.......酒宴去了无数,可他妈光顾着跟人掰扯事由,嘴倒是没歇着、可一口饱饭都没吃得上!好容易回家想吃口炸酱面就躺下歇盹儿,可碗都才端起来,外边又出事.......这也幸亏只有七天的光景,要不然......甭多,再有三天这样的日子。怕是段爷我就得他妈归位!”
耳听着段爷的抱怨话语,俩伺候在段爷身边的碎催全都是点头不迭,脸上也全都是一副后怕的模样......
打从段爷得着了火正门中应了赌局的准信儿之后,都还没等段爷奔了菊社去回消息,守在菊社与畅罄园外边打大玉子、唱莲花落的叫花子,还有那些个朝着菊社铺面抛砖掷瓦、骂街堵道儿的闲人,也都不知道是得了哪儿的招呼,眨眼的功夫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有那搁在街面上得来了耳报神传话的主儿私底下跟人嘀咕。也都只说是菊社自知在四九城中已然没了立足之地,暗地里已然是准备着要脚底抹油滚出四九城。
可这小日本到底是海外蛮夷的性子。已然在人面前输了个底儿掉,却还是掰扯着自个儿手里留着压箱底的绝活儿,非得要跟火正门各凭本事在调教玩意上面分个胜负输赢,好像这样就能多少在面子上面找补一二?
这要照着四九城中场面上的规矩来论,估摸着压根都没人乐意搭理这么个没羞没臊的二皮脸。可也不知道这帮子小日本是拿捏住了清华园中做学问的先生们哪份心思,居然就有那夜半遭了菊社中人骚扰的清华园中教书先生私底下有话。只说是泱泱中华、天朝上国,本不屑与蕞尔小国之岛民争执。奈何倭人夜郎自大,不略施薄惩,反倒叫其讥我中华无人乎?
且不论这话到底是不是打清华园里那当真做学问的教书先生口中说出来的,四九城中爷们原本就好个热闹。当年闹义和拳、红灯照的时候打东交民巷,漫天都是枪子儿乱飞,这都敢一个个搭着梯子上房细看场面。虽说到了末了,那些个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大师兄都叫枪子穿成了血葫芦,大清国也就此倒了秧子根儿,可回头说出来那场面上故事的时候,四九城爷们照旧眉飞色舞!
现如今虽说是民国的天下,可那些个掌着印把子、枪杆子的官儿见了洋人就磕膝盖发软的毛病却一直都没改动分毫。平日里大家伙明里暗地受了多少洋人的窝囊气都没地儿说理,这回却猛不盯冒出来个敢接应洋人叫板的堂口,拿着自个儿祖传的手艺跟洋人死磕.......
不论输赢,火正门这份胆气在四九城里就没得挑!
照着以往火正门中坐馆的诸位师傅跟菊社明争暗斗的场面看来,差不离每回菊社那些日本人都能叫火正门中坐馆师傅收拾得灰头土脸,估摸着这回也不能例外。甭瞅着菊社中打从日本国暗地里寻来了多少懂行的帮手,可哪儿架得住咱老祖宗多少辈子传下来的手艺根正枝繁?!
既然是清贵有意、贤者开言,更兼得火正门中手艺能叫四九城中爷们觉着胸有成竹、胜券在握,菊社与畅罄园门外的闲人刚走,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辆大车就停在了菊社门前。赶车的脑袋上扣着顶破毡帽遮脸,大车刚停就从车帮子上跳了下来,扎煞着肩膀走到了菊社铺面门旁半截埋在地里的宅基界石旁,哈腰薅草似的就把那足有大腿粗细、埋在底下二尺多深的宅基界石拔了出来。
都没等菊社左近还没走远的闲人惊叫出声,那扣着顶破毡帽遮脸的人物却是一手托着那快有百来斤重的宅基界石走到了菊社铺面门前,贴着菊社铺面的门槛把那宅基界石砸进了坚硬的三合土地面中!
脚底下松松垮垮扎了个偏厢马的功架,那脑袋上扣着毡帽遮脸的赶车汉子以手做锤,三两下便将那宅基界石砸钉子似的砸到了菊社铺面的门槛前。
回身朝着车帮子上一个纵跃,那戴着毡帽遮脸的赶车汉子双手叉腰,两条腿此起彼伏风车般地一阵踢腾,片刻间便将满满一大车沉甸甸的麻袋踢得堵到了菊社铺面前堆积起来,这才抬腿踢了踢拉车的老马,一边任由那识途老马慢悠悠地朝着来路走去,一边扯着沙哑的云遮月嗓门朝已然有了动静的菊社铺面叫道:“别说咱四九城爷们欺负人,麻袋里的粮食够你们啃七天,到时候场面上输了,别拿着饿驴拽不动重车的话茬当由头说话!”
远远瞧着热闹的闲人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菊社关了好几天的铺面总算是开了条窄缝。打从窄缝里面出探头出来瞧动静的菊社伙计犹豫了老半天,方才伸手从个摔得散了花的麻袋里抓了把高粱米凑到鼻端闻了闻,呲牙咧嘴地想要扔,可到头来却还是攥着那把高粱米缩了回去。
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之后,菊社铺面又摘下了几块门板,从里头钻出来的几个菊社伙计耷拉着脑袋把那些个堆积在门前的麻袋一一收拾到了铺面中——虽说那麻袋里的高粱米都不知道是哪年的玩意,也都渗着一裤子浓厚的霉味,可好歹还都算得上正经粮食、吃下去也能扛饿不是?
眼见着菊社里面的几个伙计连搬带抬地收拾着那些高粱米,远远围着菊社铺面瞧热闹的闲人却全都打消了回家歇息的念头,一个个在周遭左近的商铺中借板凳、寻马扎地坐下歇腿儿,瞪圆了眼睛等着瞧下场热闹.......
搁在四九城中规矩而言,各家宅院、铺面的屋子旁都有一块宅基界石,一来是做镇压邪祟、奠基护墙之用,而来也是好叫周遭邻里辨明地界、免生争执。当真讲究些的四九城中住家,盖房垒墙都得离着那宅基界石朝内隔开一尺,守着的就是凡事先退一步的忍让规矩!
可要是这戳在院墙外头的宅基界石叫人挖出来挪到了家门口,那差不离就是摆明了车马要跟这宅中主人掰扯是非,捎带手的还有个要将宅中主人扫地出门的意思,当真算得上是捅破天的大仇!
瞅着这将菊社外边的宅基界石搬弄到铺面门口的汉子形容作派,不少围着菊社左近瞧热闹的闲人嘴上不说,可心里全都是明镜似的——身上没带着小三十年坐地如鼎、拔柳如针的硬功夫,哪儿就能有这样的力气、本事?
且等着瞧吧,四九城里的能耐人,这回可算是齐伙儿跟菊社对上了。估摸着这场面上能出来的事儿,那就是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边呢.......(未完待续。。)
ps: ps:先跟各位书友说声抱歉。这两个月左右的功夫,身边琐事扰人,几乎叫人没法静下心思写东西。
不想灌水,更不会太监。
还请诸位书友容我些日子处置琐事,等身边事料理了,心里也清净了,自然就能写出来了。
多谢诸位捧场、包涵!
第三百七十八章 风起云涌 (中)
不出那些位四九城中明眼人心中预料,还没等那些菊社伙计琢磨出来要怎么收拾戳在铺面门前拔都拔不出来的宅基界石,打从一处临近菊社的偏街窄巷中,七八个穿着利落短装打扮、手里都还拿捏着些棍棒家什的壮棒汉子已然猛不盯冒了出来,嘴里头要吆三喝四地直冲着菊社铺面大门撞了过去:“我可瞧明白了,就是跑这里边来了!”
“可瞅准了,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玩意,当真是身家性命全都在这些物件上呢!”
“错不了,我可眼睁睁瞧着那穿着黑衣裳的主儿跳了院墙进去的,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袱呢!”
嘴里彼此间问答吆喝,脚底下走得虎虎生风,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七八个手里拿着棍棒家什的壮棒汉子已然走到了菊社铺面跟前,闷头便朝着菊社铺面中撞了过去。
眼瞅着好几个手里拿着棍棒家什的壮棒汉子径直撞门而入,原本就在菊社铺面前头扎了堆搬运粮食的菊社伙计顿时便把身板一横,拦住了那些个壮棒汉子的去路。有那平日里在四九城中走动得多些的菊社伙计,更是张嘴朝着那些壮棒汉子吆喝起来:“干嘛呢?干嘛呢?这携枪带棒的朝着人铺面里头撞,这是要砸明火是怎么的?!”
横眉立目地瞪着拦路的菊社伙计,几个手持棍棒家什的壮棒汉子中,一个生得豹头环眼、肩膀头都要比寻常后宽厚了许多的精悍后生,闷雷般地吼叫起来:“还说咱们砸明火?!你们这菊社里面的人连关帝庙功德箱里的香火银子都偷,这他妈还要不要丁点脸皮了?麻溜儿把刚从关帝庙逃回菊社的人交出来,让咱们照着四九城中老规矩办了,要不然......你可瞧明白了!”
猛地一抬胳膊,那生得豹头环眼的精悍后手双臂一较劲。小碗粗细的一根枣木棒子顿时便给拧成了麻花般的模样,迸裂出来的木头茬子四散飞开,顿时便把几个闪避不及的菊社伙计头脸上划出来好几条血印子!
捂着头脸上叫木头茬子扎出来的血印子,堵在菊社铺面门口的几个伙计顿时上来了心头火,有俩脾气拧巴点儿的人物更是一纵身跳到了铺面中迎客安坐的八仙桌旁,伸手便从八仙桌底下摸出来了两把锋利的胁差短刀!
眼见着菊社里面的伙计伸手取了家什。打上了菊社铺面的那些个壮棒汉子倒也没硬着头皮朝铺面里再闯,反倒是齐刷刷地后退了几步,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嘿......迎客的桌子底下都藏家什,这他妈是哪门子待客做买卖的路数呀?”
“这日本国的人物还真就没一个讲究的主儿!夜入书院、偷盗香火,这缺德事儿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办!我说哥儿几个可都加着点儿小心,指不定这菊社里面的人物打的就是杀人灭口的主意呢!?”
“都甭着慌忙乱,这日本人不守规矩、胡拿乱盗,咱们可是不能乱了四九城中多少年的讲究!我说诸位四九城里场面上相好的朋友,有乐意帮忙走一趟巡警局报官的没有?”
都说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那几个堵在菊社铺面门前的壮棒汉子喊声才起,远远围着菊社门前瞧热闹的闲人当中,顿时便站起来好几个眉飞色舞的四九城爷们,直着脖子嚷嚷起来:“都是四九城里面场面上走着的,人不熟地还亲呢!没二话,这差事交我了,您诸位擎好吧!!”
“什么跟什么就交给您了呀?这片儿地界归哪家巡警局您知道不知道就撒腿奔?”
“嗨.......甭管这地界归哪家巡警局管,这事由到末了还不得巡警局段爷出头料理?”
“您说得还真是......那您也甭冲着北平巡警局去了——这会儿段爷怕是搁珠市口儿大街办事呢。您赶紧的奔哪儿去吧!”
都还没等那些位凑热闹的四九城爷们挪动腿脚,从菊社左近的街面上已然走过来几个身穿官衣的巡警。隔着老远便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这干嘛呢这是?大晚上的跟这儿扎堆儿候天亮不是?麻溜儿散了,要不一会儿可得问你们个搅扰治安的罪过,一天三两三(注1)金包铁的棒子面窝头可不管饱”
迎着那无巧不巧走过来的巡警,方才在菊社铺面中开口叫板的那精悍后生亮开了嗓门叫嚷起来:“这赶早还真不如赶巧!几位爷,我们几个都是关帝家庙里面给关老爷喝道抬轿子的,这不眼瞅着就得到了年末关老爷巡城(注2)的日子口儿了么?哥儿几个琢磨着还得演练几回。也免得在四九城诸位爷们跟前出乖露丑不是?可巧,整好就撞见了有那猪油蒙心的主儿,居然偷到关帝家庙里边功德箱里边去了.......”
才把话听了个半截子,那赶巧撞上了菊社铺面门前这场热闹的巡警顿时朝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呸!编瞎话都不知道朝着圆里头周旋,就这本事还打算着上门讹人好处不是?可着四九城里扫听一遍。谁不知道珠市口儿大街上的关帝家庙的功德箱从来是不上锁头的?但凡是拜关帝爷的场面人物遭窄为难,也都能去关帝家庙里边报唇典、亮字号,得一份打马回乡的银子?这还犯得上偷?”
梗着脖颈瞪着眼,那堵在菊社门前的精悍后生顿时不依不饶地嚷嚷起来:“既然这位爷您是知道规矩的,那您就该知道我没说瞎话哄人不是?就偷了功德箱里香火银子的那主儿,进门一不烧香、二不拜神,唇典一句不懂、字号提也不提,单就是贼眉鼠眼的四处在关帝家庙里面踅摸!也就是趁着我们哥儿几个操演给关帝爷抬轿手艺、一恍神的功夫,那主儿脱了身上袍子卷了功德箱里的香火银子就跑,一个大子儿都没剩下,捎带手的还把关帝爷座前的一尊宣德炉给顺跑了........”
讶然地大长着嘴巴,方才还吊着个烟酒嗓吆三喝四的巡警顿时变了个锯嘴葫芦的模样.......
珠市口儿大街上的关帝家庙,打从晚明的时候就已然初具规模。等得大清朝建国之后。更是着意拨官银修缮了好几回,这才有了现如今这三房六殿、香火鼎盛的场面。
也就因为关老爷义气千秋,世人敬仰,搁在关老爷家宅庙宇左近一里方圆,都有些个格外的讲究忌讳——不许有买卖家,因为‘卖’与‘麦’同音。多少犯了关老爷当年走麦城的忌讳。不许有动铁争斗,否则还真就应了那句关老爷门前耍大刀的老话。不许有冠红着绿打扮的人物招摇过市,怕冲撞了关老爷衣冠讲究......
有那四九城中心思捉挟的青皮混混大概齐的知道这些个讲究,跟人动手争斗时一旦落了下风,立马就能扔了手里家什,连滚带爬奔到关帝家庙门前避祸,楞生生能把身后追来的对头气得七窍生烟,可就是不敢再动手——山不转水转、桥不转舵转,谁要敢破了这关帝家庙左近一里方圆不许动铁争斗的规矩。日后自个儿走窄的时候可就真没了救命的地界了!
老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仗着关帝家庙的规矩讲究活了性命的青皮混混之中,多少也有几个走了狗屎运、撞了登天梯的主儿一朝得势,回转头来更是要维护了关帝家庙之中的各样规矩,捎带手的还大把捐金、豪爽献银,把关帝家庙中的功德箱填了个满盆满钵。除了供奉关帝爷驾前香火,更是要叫各处在四九城中走投无路的青皮混混有个活命的银钱、翻本的由头,一来是全了自个儿仗义救急的名头。二来也是给自个儿留条后路——就这世道,谁知道哪天就冲撞了哪路新出头的神仙?
江湖上且留三分香火情。走窄时也好多条逃生路,这老辈子就有过的话,当真错不了!
既然这关帝家庙的规矩叫人明里暗地的护了这好些年,那敢犯了这些个规矩的主儿,差不离就是跟四九城中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当面做对,正经算得上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也就更不提还奔到关帝家庙中滋事寻衅,招惹是非?
狠狠咳嗽几声清了清上门,那傻楞了好半天的巡警微微抬手,朝着关帝家庙中的几个壮棒汉子比划了个寒鸡拜月的手势,这才压着嗓门低声说道:“兄弟我也是在青帮里面领受一张徒弟帖子的.......”
同样不露痕迹地朝着那巡警回了个盘弓跨马的老礼手势。开口说话应答的那精悍后生也微微放低了嗓门:“关老爷驾前一炉香,五湖四海皆亲朋!您这位爷既然也是在册受教的青帮兄弟,那今儿场面上的这事儿......”
“没二话,您瞧我......”
简短对答几句,那巡警再又干咳几声,方才扬声朝着菊社铺面门前挡着道路的几个伙计叫道:“我说你们菊社这买卖门前是非就没个消停时候!这大半夜的还敞门亮户的折腾,也都怪不得人家疑心你们门户不严、子弟不驯?!现下有关帝家庙中轿夫、庙祝人等,指认你菊社中人夜盗香火、门户不靖,麻溜儿的把路让开,爷今儿要当众验宅数丁!”(未完待续。。)
ps: 注1:旧时牢狱中的囚犯伙食标准是三两三钱棒子面,加各样杂粮若干。但狱卒为了克扣好处,通常只给囚犯三两三钱吊命的杂粮,仅仅在杂粮窝头外边裹薄薄一层玉米面遮人耳目,这样的杂粮窝头被囚犯和狱卒称之为金包铁。
注2:北地风俗之一,年末时抬着关公神位绕城或绕村寨一周,以求来年宵小绝迹,事事平安。
抽时间写了一章,实在抱歉,好像我开篇的时候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我琢磨下看看能不能改过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风起云涌 (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是在街口上轻轻咳嗽一声,街尾也都能听个真真切切,这也就更不提那巡警刻意提高了嗓门的一通吆喝。
耳听着那巡警说出来要验宅数丁,远远围拢着瞧这场热闹的四九城中闲人只是略略一个愣怔,当时便是一个叫破天的满堂彩,直喊得声振屋瓦、四邻皆惊!
搁在大清国的年景,尤其是到了满世界闹革命党的时候,街面上的巡捕、皂班实在是扛不住那些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革命党见天儿扔炸弹、洒传单,也就卑辞厚币请了几个四九城中积年的老捕快支招儿,想出来这么个验宅数丁的抓人法门。
细说起来,这验宅数丁的法门倒也只能算得上是个笨办法。左不过就是先把那大概齐藏着革命党的宅子给围了,再遣人进去仔细搜查过了宅子里有没有暗门密室,这才把宅子里的人物一个个分隔开来,一个个轮换着叫人站在窗前指认鱼贯走过的宅中人等,有说错的或是不认识的伸手就抓,差不离都是一抓一个准儿!
可老话都说大俗成雅、大巧不工,自打这验宅数丁的法子叫四九城中巡捕皂班给用上之后,菜市口上俩月的功夫就砍了好些革命党的人头。这要不是大清国飞快的倒了秧子、散了架子,怕是栽在这验宅数丁路数下的革命党还得有过千之数?
尤其是这四九城中的巡捕、皂班人物,干正经营生虽说都是个二把刀的本事路数,可见缝插针、占便宜捞好处的活儿却都练得卖油翁一般驾轻就熟。但凡是瞧见了那家里头没啥来路背景、腰子里多少还趁着俩活钱儿的人物,立马就是一群捕快、皂班吆五喝六上门折腾这验宅数丁的路数。
仗着人多势众,嘴里头支派着那些个宅院中的人丁领路四处乱撞,手上头也都从不闲着。多多少少都要从人家宅子里踅摸些值钱的玩意揣进腰子。这要是撞见了运气窄、手风差没得着私底下的好处,那这验宅数丁的路数差不离就得从天刚亮朝着天傍黑耍弄,只等到那宅中主人醒过味儿来,心疼肉疼地朝着自个儿腰子里塞上些好处心意,这才收兵回营!
老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洗,这四九城中的皂班、捕快差不离全都是积年的地理鬼、耳报神出身。谁家宅院里能有点什么叫人瞧得上眼的值钱玩意,早已经在心里头记账录册。经了这些个心中有数、手段阴损的主儿验宅数丁过后,差不离那宅子里就跟过了好几遍兵匪一般,家中浮财少说也得去了三成!
就这样的手段,要搁在四九城中积年住家身上使唤,眼睛里瞧见了这场面的四九城爷们差不离都能暗暗朝着那些个捕快、皂班吐一口唾沫星,骂几句脏口儿,可要是把这验宅数丁的路数使唤到了菊社身上,这可不就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耳听着身后边瞧热闹的四九城爷们打雷放炮般响亮的叫好声。戳在菊社门脸跟前的巡警先是忙不迭转身朝着身后边的四九城爷们作了个罗圈揖,这才转脸朝着几个挡在门脸前的菊社伙计吊着嗓门叫道:“怎么着?是听不懂爷吩咐不是?麻溜儿把你们当家主事的人物叫出来,人头本子也都齐备着待验!这四九城中、天皇城根儿,那可是有规矩的地界,由不得人胡来!”
面面相觑地彼此对望了几眼,几个横在菊社门口的伙计全都傻愣着没挪动地方,可眼睛里透出来的那股子意思,却全都是难以置信的味道。
搁在平日里数算起来。菊社虽说明面上挂着的是个买卖家的字号,可私底下却有不少明白人慢慢瞧出来了菊社身后还戳着个日本国的财东本主儿。敢上门找碴嘬事儿的原本就少,这也就更不提六扇门中那些个地理鬼、耳报神早早便避开了这招惹不得的地界。
可现如今菊社露了这要倒了秧子的架势,立马便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槌的场面,就连个寻常时节正眼都不瞧的巡警,都敢上门嘬事生非?
横着膀子朝前迈了两步。一个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菊社伙计立楞着眉毛堵到了那巡警跟前,闷着嗓门低吼起来:“这位爷,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哪怕菊社明儿天亮就在四九城中倒了秧子,怕也不是您一个人能拾掇下来的场面吧?您凡事留一线。咱们日后.......”
冷笑一声,那戳在菊社门口的巡警吊着一副烟酒嗓、吆喝着打断了菊社伙计的话头:“哟呵.......这还真没瞧出来,您一日本国来的主儿,这一口京片子倒是拿捏成了三分?明白话儿告诉您,这么大个四九城,本乡本土的爷们一天都遇见不过来个全影儿,哪儿就能想着再遇见个日本国来的您?再者说了,这菊社的铺面买卖一倒,咱们这辈子能不能再见着面儿,那可还且说不定呢——旁的话也都甭说了,也甭说爷不给你们菊社面子,一支烟卷儿的功夫,我要再见不着菊社里面当家主事儿的人物出来说话、手里头拿捏不着菊社的人头本子.......”
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烟卷儿叼在嘴角,那巡警乜斜着眼睛冷哼着笑道:“您都甭瞧我,您可先就琢磨着我身后边这几些位爷们能办点啥事?”
话音落处,几个扎煞着膀子站在那巡警身后的壮棒汉子顿时亮开嗓门吆喝起来:“冲撞关帝家庙的罪过,朝着轻了数算也得是顶案跪香(注1)!”
“偷盗香火,那就是抓住打死,左不过就问个情有可原的误杀罪过!小爷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今儿可就伸头扛了这事由了——等抓着了那偷盗香火的贼偷,打死了算我的!”
“关帝驾前兄弟至,五湖四海一炉香!诸位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的爷们,有门里道上、在册受教的人物,还得劳烦帮个人场?”
亮着嗓门的吆喝声刚落。围着瞧热闹的四九城中人物当间,已然有好几个或是粗豪、或是尖细的嗓门飞快地接应起了话头:“关帝驾前三炷香,敬的就是关帝爷义气千秋!相好的爷们,京西德字堂兄弟全伙,这儿候着您招呼呢!”
“山有脉、水有源,江湖弟兄一家亲!洪门‘勿’字辈学生。听调听喝!”
“这么热闹的场面要是不跟着走一场,传出去可真就得丢了我花佛堂杆子的名号!我说诸位爷,劳驾您几位借一步,容我们哥儿几个朝前走走、也好在这场面上帮衬点儿?”
嘈杂混乱的叫嚷声中,戳在菊社铺面门前的巡警叼着刚点着的烟卷儿扭头看了看身后涌动的人群,顿时便觉着自个儿涨了底气。狠狠嘬了口烟卷儿,那巡警毫不客气地将烟柱喷到了自个儿面前菊社伙计的脸上:“怎么着?倒是有没有句痛快话了?”
不等那差不离要被气炸了心肝肺的菊社伙计说话,打从菊社铺面中,却猛地响起来了石川上野阴恻恻的话音:“闭门家中坐、祸事天上来。说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场面了吧?验宅数丁........倒是老早就听说过这样的手段,却没想到今天还得见识一回?”
眼见着正主儿露了脸,那戳在菊社门前的巡警倒也压根不怯场面,狠狠一口吐掉了叼在嘴角的半截烟卷儿,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朝着倒背着双手、慢条斯理走到铺面门前的石川上野说道:“瞅着您倒像是这菊社里边主事儿的人物,今儿场面上的事儿,估摸着您也听着了手下人回报了!旁的废话也都不说——兄弟我穿着这身官衣,怎么说那也得在场面上把一碗水端平了。这才能求个大家伙都心服口服不是?”
冷笑一声,石川上野微微摇了摇头:“恐怕今天这碗水。就没人能端得平了吧?不怕实话告诉你,眼下大日本国公使就在鄙店做客,与几位大日本国来的学者相谈甚欢!你们这样吵吵闹闹,已然是扰了贵客清谈的兴致。再要叫你们冲撞进店门.......我菊社不过是北平城中的一处商铺,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更没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要是叫大日本国的公使先生不高兴.......哪怕是段爷亲临。恐怕也招架不住吧?”
讶然张了张嘴巴,原本还很有点混不吝模样的巡警顿时哑了嗓门.......
虽说谁都知道菊社就是日本人开的买卖,可只要场面上没戳穿了这层窗户纸,那也就能仗着这层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这日本国的公使要是在菊社里露了头儿,真要是闹出来点儿是非。那可就真不是一个段爷能伸手捯饬明白的事由了?
倒背了双手,眼瞅着拿话搪塞住了门前诸人的石川上野冷笑着转过了身子:“不管你们身后边站着的人是谁,烦恼带句话——虽说菊社棋差一着、叫人拿捏了把柄,可菊社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人伸手就能捏弄的软柿子!这些个市井伎俩,也就别拿出来乱人清静了!”
眼瞅着石川上野亲自出头镇住了场面,而门外戳着的巡警与那些个精悍汉子也全都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几个挡在菊社铺面门前的伙计忙不迭地收拾了地上撂下的最后几袋粮食,急三火四地关上了铺面门板。
差不离也就在那些个菊社伙计手忙脚乱上门板的档口,从菊社后院左近的墙头上,却有十好几道黑影一闪而没,飞快地隐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未完待续。。)
ps: 注1:顶案跪香,多为北地民间惩罚手段,犯事者须双手扶住香炉顶在头顶,等得炉中长香燃尽方才罢休。有北地土豪劣绅以此法杀人,更有各类会道门以此法要挟他人,变跪香为罚香敛财。北地义和拳乱时,北平城中王公贝勒出门,也都有为此法所害者。
第三百八十章 群策群力 (上)
虽说菊社铺面门前人头攒动、喧闹不休,可在菊社后边院子紧邻着的偏街窄巷中,却多少还存留着几分清静。偶尔有几个夜归之人勾头拢手的途经此地,也全都是脚步匆匆的模样,像是生怕在这紧邻着菊社的街巷里待得时候长了,沾染上些倒霉晦气一般......
佝偻着身子蹲在一棵贴墙根长成的大榆树上,严旭眼睁睁的瞧着十好几条黑影从菊社后边的院墙上翻越而过,再又多候了有一支烟卷儿的功夫,这才伸手从腰后家什囊中摸出来一块问路石,扬手朝着不远处的一处院落中扔了过去。
伴随着问路石打在青砖地发出的一串儿轻响,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穿着一身灰布紧身衣裳的九猴儿已然贴着墙根儿钻到了大榆树下,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严旭身边,压着嗓子朝严旭低声说道:“二叔,还真又叫您跟我相师哥料着了?”
轻轻点了点头,严旭冷着一张脸盯着菊社黑漆漆的后院,闷着嗓门应道:“老话不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菊社这些个日本人原本就喜欢拿着些下三滥的路数害人,这回眼瞅着就得在众人面前的大场面上头见真章,明着不敢折腾,可是暗地里.......狗改不了吃屎!”
眨巴着眼睛,九猴儿盯着黑漆漆压根见不着光亮的菊社后院,很有些疑惑地低叫道:“二叔,这菊社前头铺面闹得人喊马嘶的,怎么这后院反倒是丁点光亮不见?莫不是......就为了遮掩要从菊社后院摸出去的那些人?”
伸手按着九猴儿的脑袋瓜微微一拧,严旭朝着菊社后院努了努嘴:“斜眼仔细瞧,菊社后院里面这会儿可是灯火通明!”
将信将疑地拧着脖子,九猴儿照着严旭嘱咐的法子斜眼朝着菊社后院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地低叫起来:“还真是.......屋檐底下一水儿蒙了黑纱帘子的灯笼。隔远了瞧不太明白,可方圆一丈左近,指定就能让人一眼瞧得明明白白!”
打从腰后的家什囊里摸出一小把黄豆大小的玩意,严旭抬手便把那些瞧着不大、轻飘飘压根都没啥分量的小玩意朝着菊社后院顺风抛洒了过去:“给堂口里边递了信儿了?”
鸡啄米般地点着头,九猴儿一脸兴奋神色地低声应道:“刚放了两羽夜鸽子回堂口报信,估摸着这会儿已然落到二进院子里边的鸽楼了!今儿晚上堂口里布置的玩意。指定够那些个撞门的玩意喝一壶的!二叔,您今儿晚上叫我跟着您,是有大场面瞧不是?”
把夹在指缝中的一颗黄豆大小的玩意递到了九猴儿眼前,严旭压着嗓门说道:“二叔在潜行里厮混了一辈子,潜行里面的路数也差不离摸了个大概齐明白,可有几样倒是当真不算懂得通透!这也就是你小子运气好,今儿晚上能亲眼见着潜行里面的大活儿!九猴儿,你可千万瞅仔细了!”
没等九猴儿看明白严旭递到了自己眼前的小玩意到底是个什么,更不等九猴儿再张嘴说话。严旭已然嘬起了嘴唇,吱吱作响地学了几声耗子争食时候发出的叫唤声。
伴随着那耗子争食的时候发出的叫唤声响起,打从菊社后院左近的偏街窄巷中,接连不断地窜出来七八条穿着紧身短打衣裳的人影。虽说一个个贴着墙根脚步飞快,可脚底下却一点动静都没带起来,静悄悄地便聚拢在了严旭与九猴儿藏身的大榆树下。
也不知道聚拢在大榆树下的那些人影之间商议了些什么,一个身形矮小、腰间还缠着一粗、一细两捆黑绳子的中年汉子身形一晃,脚底下轻飘飘在树干上蹬踹了几下。一双手已经攀着根胳膊粗的树枝挂在了严旭身边。
身形微微朝后挪了挪,严旭冲着那双手攥着树枝挂在自己跟前的矮小汉子一抱拳:“您辛苦!”
朝着严旭一呲牙。那挂在树枝上稳住了身形的中年矮小汉子轻轻一晃腰杆,双脚就像是飞落在树干上的黄莺般朝粗大的树干上一沾,轻盈地在严旭身边蹲了下来:“严爷,您跟我还来这路数?”
低垂着眼帘,严旭朝着那蹲在自己身边的中年矮小汉子抱了抱拳:“潜行中的老规矩——上线开拔的场面上,大家伙都是相逢不相认。至亲作不识!虽说我是久不在四九城中潜行兄弟跟前露脸,可这潜行的老规矩,倒是真不敢破!”
朝着蹲在一旁的九猴儿歪了歪嘴,那中年矮小汉子嬉笑着朝严旭一呲牙:“潜行里头的老规矩可多了,真要是一条条照着搬弄数算.......法不传六耳、道不入旁门。虽父母妻儿、至亲挚友,门外亦不相传得见的规矩,严爷可是该记着?怎么今儿倒是把您这嫡亲侄子都给带身边了?您这侄子.......我可没听说是入了潜行的门槛?”
脸色微微一变,严旭无奈地朝着那中年矮小汉子低笑着说道:“这还真是我的不是了.......昌爷您是知道的,我们哥俩就这一根独苗儿,这不是指望着能叫这孩子长长见识,日后行走场面,也能多明白点儿江湖路数么?”
嘿嘿干笑几声,那中年矮小汉子却是伸手从自个儿怀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麂子皮家什囊,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一旁的九猴儿怀中:“严爷,今儿四九城中潜行弟兄里面,能明白这五鬼搬运路数的人物可是全伙儿来齐了伺候着您,明面上虽说是因为得着了大掌把子的号令,可私底下......泼法金刚当年行走四九城,可是没少周济潜行里面不得志的弟兄!这份人情,严爷您兄弟俩没朝心里去,咱们这帮得着过您兄弟俩恩惠的哥们,可都在心里搁着呢!旁的闲话没有,您这大侄子咱们头回照面儿,总还不能空手不是?大家伙凑了点小玩意。凑合着给孩子当个磨手上茧皮子的玩意吧!”
郑重其事地朝着那中年矮小汉子一拱手,再带着几分宠溺的神色看了看怀里多了个家什囊的九猴儿,严旭慨然叹息道:“昌爷,这可真是.......我这儿只能是谢过了四九城中潜行弟兄们了!日后场面上有用得着我严旭的地方,诸位兄弟只管张嘴支派!这孩子今儿可算是得着了.......四九城潜行当中大八仙赏下的玩意儿,可是够他受用一辈子了!”
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菊社后院。昌爷很有些不屑地哼了半声:“这些个小日本子.......也都不知道是跟他们哪家的师娘学来的手艺?这灯下黑的路数都没学全,也就敢拿着搁四九城中丢人现眼!严爷,今儿晚上五鬼搬运的伙儿,您是掌眼大拿,我们哥儿几个练活儿的时候,后路可就全指着您了?”
看着严旭微微一点头,昌爷也不再多话,抬腿便直挺挺地从树干上跳了下去。人还在半空当中,捏细了嗓门的话音已然向响了起来:“天生横财我自取.......”
话音起处。从聚拢在树干下的六七个黑影当中,一个明显带着些嘶哑的烟酒嗓,恰到好处地接应上了昌爷的话头:“夜走千家讨生活!”
“金银满斗不拿全......”
“珠玉在前不用眼.......”
“轻启箱笼慢开窑......”
“快走房梁紧跳墙.......”
“命里只用八分数.......”
“逍遥一世不受穷!”
一句接着一句的,树下聚拢了的六七条黑影,没人都顺顺当当地接应上了前面那人的话尾巴,每个人念叨完了自个儿的那句歌诀般的七言句子,也全都是身形一晃,飞快地隐没到了黑漆漆的胡同当中......
拿捏着怀中那个鼓鼓囊囊的麂子皮家什囊。九猴儿瞅了个空子,一边扯开家什囊上的牛筋紧口扣儿、伸手摸索着家什囊里的各样玩意物件。一边小声朝着严旭低叫道:“二叔,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眼睛盯着菊社后院里的动静,严旭不紧不慢地絮叨着说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远了!当年四九城中潜行人物,不光有潜行四大金刚,还有大、小八仙!其中的小八仙,平日里都是自顾自的混江湖、讨营生。名头也都是各自闯荡出来的。可是这大八仙.......打从他们报了这大八仙的名号到如今,小三十年的功夫,一共也就做了七件活儿!”
讶然地长大了嘴巴,九猴儿惊讶地低叫起来:“小三十年功夫才干了七件活儿?那这一件活儿得挣多少才能混下来好几年的嚼裹儿呀?”
“挣多少?大八仙只要是伸手,从来都是卷包儿会的场面。叫他们瞧上眼的人家。打从密室暗窑里面值钱的金银珠玉、到床沿上镏金挂彩的新夜壶,天一亮全都找不着影儿!听说前些年有四九城中不信邪的人物搁场面上多喝了几口,叫板潜行大八仙,三天后一大早生生就是躺在地上叫冻醒的——连身子底下的大床、身上盖着的被窝都不见了,跟遭了五鬼搬运似的干净!”
“嚯.......请动了这么些位能耐人物动手,那菊社里面估摸着也没个好?等明儿早上,菊社里面那些个小日本子,该得是再闹一回光着屁溜儿出门的故事了吧?”
“今儿晚上.......咱们耍弄的可不是五鬼搬运的活儿......九猴儿,你今儿晚上可把眼睛瞪大了、瞧仔细了!能瞧明白丁点的路数,这辈子你可都受用不尽!”(未完待续。。)
ps: 先说声抱歉......
然后,这书肯定不会太监
这就接着写下去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群策群力 (下)
差不离就是在九猴儿眼面前,那些个挂在菊社后院廊柱、屋檐下、蒙着一层细细黑纱的灯笼中点着的细蜡烛,原本就只有豆粒大的火苗子毫无征兆地抖动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熄灭了好几盏。可也就在那几盏蒙着黑纱的灯笼刚刚熄灭的档口,几条浑身上下都穿着黑衣的人影,已经悄没声地从房檐、廊下冒了出来,绕着那几盏乍然熄灭的灯笼踅摸了老半天,却像是压根都没瞧出啥门道一般,再又重新潜回了各自藏身的去处。
静夜原本无风,可廊檐下挂着的那些蒙着黑纱的灯笼,却都像是叫大风吹了一般,隔不了丁点儿功夫便灭个一两盏。都还没等蹲在树杈上的九猴儿看明白路数,菊社后院里挂着的那好些灯笼已经全都熄灭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蒙着黑纱的灯笼无风自灭着实诡异,潜藏在菊社后院的不少暗桩、伏兵,再次从各自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拿捏着手中各样的家伙什,像是过篦子一般地在菊社后院搜索起来......
很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些身穿黑衣的菊社伏兵,九猴儿悄悄地凑到了斜眼看着菊社后院里动静的严旭身边:“二叔,潜行里头不从来都讲究取宝不惊风、得财不留痕么?怎么这潜行里头的大八仙刚出手就闹了这么大动静?那就是想打草惊蛇、敲山震虎......菊社后院一共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把菊社里头的暗桩、伏兵都给惊扰起来了,再想动手办点啥事,可也都为难啊?”
手里头捏着几颗蚕豆大小的青石蛋子,严旭一边斜眼盯着菊社后院里的动静,一边随口朝着满脸疑惑模样的九猴儿低声应道:“能瞧出来个打草惊蛇、敲山震虎。多少还算是有了丁点儿眼力见儿!再仔细瞅瞅,菊社后院里还有啥瞧了扎眼的地方?”
乜斜着眼睛朝菊社后院看去,九猴儿好半天方才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说道:“二叔,我怎么瞧也没瞧出来啊?就眼下菊社那些伏兵、暗桩,跟过篦子似的在菊社后院里来回踅摸,真要是有啥不对劲的地方......怕是他们早有旁的动静了吧?”
用手指头轻轻朝菊社后院一处屋顶上弹出了一颗青石蛋子。严旭耳听着那青石蛋子在屋顶上打出了寻常人几乎都听不太明白的细微动静之后,方才伸手指了指那些猛地转头看向了屋顶上的菊社暗桩:“潜行里头取宝、得财,闯人宅门的路数里,有清潜、混潜,飘潜、勾潜进宅四门手艺......
话说半截,九猴儿顿时像是叫菩提老祖点化了的孙悟空一般,眼睛猛地一亮:“清潜不惊不扰,混潜搅水摸鱼,飘潜借风傍雨、勾潜引蛇出洞......大八仙今儿练的这活儿。是混潜的路数?”
宽慰地点了点头,严旭紧盯着菊社后院飞快窜上了屋顶的几条黑影,压着嗓门朝九猴儿说道:“还算是有几分机灵——那再仔细瞧瞧看,大八仙里边有几位是混进了那些个菊社暗桩里头的?”
斜棱着眼睛,九猴儿凝神静气地朝菊社后院往来不断的暗桩、伏兵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微微摇了摇头:“瞧不出来......这些个菊社的暗桩像是早就演练过看家护宅的路数,往来行走的时候都有各自的路数,外人冒冒失失混进去。怕是眨巴眼的功夫就得露了形迹......这大八仙里头的人物就算是再有能耐,怕也难得......”
“仔细些瞧瞧。别光盯着那些个四处胡乱踅摸的暗桩瞧,背静地方也都看看!”
“......二叔,我瞧出来了!那些个大八仙里的人物压根就没朝着这些暗桩、伏兵跟前凑合,他们该是都趁着灯笼刚灭、院子里人多裹乱的时候,钻进那些个暗桩藏身的地方去了!”
抬手朝着菊社后院一座假山方向再掷出了一颗青石蛋子,严旭就像是个正在遥遥操控着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的大将军一般。死死地盯住了菊社后院那些闻声而动的暗桩、伏兵:“潜行里大八仙练活儿,最要紧的倒还真不是场面上练的那些个登堂入室、潜宅取宝的手艺,考校的反倒是场面外头那掌眼人物的功夫!”
“那就是二叔您现在练的这手艺?”
“没错!这场面外头掌眼人物,不光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得要算得准天时、地理,人心、举动,进出、走留。有个失手漏风的时候,掌眼人物还得要能殿后,护着大八仙里的人物平安退出来......”
眼见着严旭手中捏着的青石蛋子一颗接一颗地朝着菊社后院里掷了出去,将那些个已经显露了身形的菊社暗桩、伏兵调动得团团乱转,九猴儿禁不住低声说道:“二叔,这菊社后院都叫您给搅合成一锅粥了,那大八仙里的人物......差不离也该动手了吧?”
将手中最后三个青石蛋子一股脑地扔了出去,严旭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着寸劲的功架也微微松了下来:“都已经办成了,咱们走!”
利索地跟着严旭从树杈上跳了下来,九猴儿一边紧跟在严旭身后钻进了黑漆漆的胡同里,一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低叫起来:“这活儿就练完了?不是说大八仙练活儿,能把人家宅子里掏得跟经了五鬼搬运似的一干二净么?怎么这......”
嘴里吱吱作响地学了几声耗子叫,严旭竖着耳朵聆听着不远处黑暗中传来的两声猫叫声,伸手一拽紧跟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脚下加紧!今儿练的活儿就不光是搬运菊社里面的东西,反倒是要给菊社送上一份厚礼!方才给你拿捏在手里的那一丸东西呢?”
把手朝着严旭跟前一举,九猴儿低声朝严旭应道:“一直都夹在手指头缝里呢!二叔,这是个啥玩意?”
“捏碎了它!那是老烟锅子里抠出来的烟油做成的玩意,人闻不出这上头的味儿,狗倒是一闻就直打喷鼻儿,专门拿着在练完手艺之后断后洗道儿用的,防着被潜行下手的主家用狗闻着味儿缀上来!”
用力捏碎了手指缝里夹着的那颗豆粒大的玩意,九猴儿紧随在严旭身后在黑漆漆的胡同里跑了一锅烟的功夫,这才听见胡同旁一处宅门的阴影之中,传来了昌爷那压低了嗓门的招呼声:“严爷,借您一步,这边说话?”
脚下猛地一停,严旭也不朝着那传来昌爷话音的宅门方向挪动,只是抬手朝着那处宅门方向抱了抱拳:“昌爷,潜行大八仙的这份人情,我严旭记在心里头了!潜行里没有空手回头的规矩,在南城墙根儿下边有座废了的三星庙,庙后有棵歪脖儿老槐树,叫天雷劈了个空心窟窿,昌爷有闲了,过去瞅一眼?”
也不与严旭客套,昌爷的话音再次悠悠地传了过来:“那就谢过了严爷厚赠了!严爷,方才您交办的物件,如今依然是稳稳当当搁在菊社里头各处了。原本照着规矩说......咱们兄弟就不该多事。可在练活儿的时候,咱们兄弟瞧见了几样物件,估摸着严爷瞧着能高兴,也就顺手给取了来——严爷您可别怪咱们多事?”
话刚落音,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布包已经轻飘飘地朝着严旭扔了过来。伸手朝着那轻飘飘的小布包一抓,严旭很有些诧异地皱起了眉头:“昌爷,这怕是......”
很有些惫懒地低笑着,昌爷的话音里很是带上了几分得意:“严爷,听说您如今在火正门里坐着的,可是一把供奉的金交椅。咱们兄弟几个顺手带出来的这点玩意,要落在旁人手里,怕是都不值当几个大子儿,可要是落在了火正门手里......火正门里三张供奉椅子,头一把可就该是严爷您的了?”
眼神微微一闪,严旭捏了捏手里头抓着的那巴掌大的小布包,朝着宅门阴影方向又一抱拳:“到底是潜行里头大八仙人物,四九城里这点风吹过耳、寒蝉饮露的动静,全都在昌爷耳朵里搁着!严旭替火正门上下人等,谢过昌爷照应抬举了!”
“嗬......严爷,您都不瞧一眼我给您递过去的是啥物件,这就开口说谢?这要万一.......”
“真佛面前不烧假香,菊社里边的物件,能叫火正门中掌门和坐馆师傅瞧着眼热心痒的,那就只能是异兽图残片了!昌爷,我这儿多嘴再问一句——您今儿取来的这异兽图的残片,使唤上的手艺是......”
“严爷放心,叶底藏花的活儿,走不了风!这天儿也不早了,想着严爷您也还有事忙,咱们这就两便了吧!日后四九城中见面,咱们再叙交情......”
耳听着昌爷话音飘飘忽忽变得越来越远,严旭依旧是照足了潜行中的礼数,朝着昌爷声音走远的方向打了个拱手,这才很有些欣喜地把那小布包揣进了怀中,朝着紧随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低笑起来:“这回请了潜行大八仙出手,咱们可算是捞着了!赶紧回火正门堂口,估摸着相爷那边也该得手了。再要是见着了这异兽图残片,心里不定能有多高兴呐!”
喜笑颜开地跟在了严旭身边,九猴儿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回......倒要看菊社里边那些个小日本,还能耍弄出啥花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网打尽 (上)
与菊社后院那刻意捯饬出来的黑灯瞎火场面截然相反,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堂口的宅子里,此刻却是灯火通明。在门前迎客的小徒弟吊着嗓门、顶着丹田气吆喝出来的一句句迎来送往的客套词儿,更是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得清晰入耳:“有贵客到!徐爷您脚下高升......里边请!”
“有贵客到!百味轩唐老板赠旗开得胜金匾一方,有请掌门人恭迎敬谢.......”
“麻溜儿备上灯笼,叫俩伶俐些的徒弟,伺候那老爷打道回府!可千万仔细伺候着那老爷新得着的宝贝玩意儿.......”
与门口那些殷勤伺候往来主顾的小徒弟一样,换上了一身见客衣裳的纳九爷,也在火正门大堂里往来酬酢、忙碌不休,脸上挂着的笑模样打从掌灯时分起就没变过,嘴里的车轱辘话也都掰扯了百十来回:“典掌柜的,您这可当真是抬举我火正门了!这老大一面得胜旗,叫人瞧了就觉着提气、长精神,我这儿先谢过了您!”
“嗨哟......都是常来常往的老主顾了,平日里都没少得着您帮衬照应,怎么这回又这么破费呀?来人呐......赶紧把张经理送来的这块花牌收到议事屋子里去好生摆上,可千万仔细着!”
也有那与纳九爷着实熟络的四九城中爷们,四下里朝着火正门中大堂内打量几眼,顿时便凑到了纳九爷身边,见缝插针地逮着个空儿便问:“纳九爷,怎么今儿这么热闹的场面,倒是没见着您火正门中相爷出来露脸呐?就连旁的几位坐馆师傅,可也都没瞧见人影?”
每每听到有四九城中爷们问出差不离的这几句话。纳九爷也都是重重叹一口气,压着嗓门低声答应:“这不是在预备着要跟菊社豁出去比价一回么?多多少少的,咱火正门里也得准备准备,自当是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今儿堂口里实在是人手少,有个照应不到的地方。您包涵......多多包涵......”
比起前面大堂里的热闹非凡,二进院子里则显得清净了许多。除了几个提着大铁壶往来奔走、从灶间把开水提到大堂去的小徒弟之外,几乎都瞧不见有人在二进院子里胡乱走动。估摸着是因为火正门中的师傅、徒弟都在大堂前面忙碌的缘故,二进院子里的屋子差不离都没点灯,只有灶间和议事屋子里隐隐约约透出些光亮来......
藏在一间没点灯的屋子里,稳稳当当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相有豹手里轻轻捏着的蛇牙锥借着从窗外透过来的些微月光,幽幽散发着丝丝寒意,一双眼睛里透着的也全是冷飕飕的幽光。而在相有豹身边。佘有道与佘有路两兄弟也都在手指上戴上了平日里轻易不露的蛇牙指套,闭目凝神地坐在了另外两张太师椅上,连喘气的动静都压得细不可闻,生怕搅扰了相有豹聆听屋外的动静。
耳听着前边大堂传来的热闹动静,打天傍黑起就坐在屋子里的佘有路犹豫再三,方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压着嗓门朝相有豹低声叫道:“有豹,你说咱们就这么在屋子里猫着等菊社的人上门......倒是有准没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这心里老觉着玄乎.......”
都没等相有豹开口答话。坐在一旁的佘有道已然抢先接过了话头:“有路,您就放心吧!眼瞅着菊社跟咱火正门死拼的场面就在眼前。照着菊社里边那些日本人的性子......明着赢不了咱们,暗地里肯定就得下黑手!”
微微点了点头,佘有路低声应道:“这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觉着......咱们堂口前边四明大敞的支应着那么大个场面,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四九城里数得上的玩家、主顾,菊社那些日本人就是想背地里朝着咱们下黑手。估摸着也得叫这场面给吓回去了吧?要不然......叫师哥慢慢把前头场面给拾掇了?”
“用不着!灯下黑的道理咱们明白,日本人肯定也能明白!现在三进院子里唱的就是个空城计,当真要紧的玩意也早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日本人在三进院子里啥都踅摸不着,只能朝着二进院子里探头探脑呐!等着吧......说不定一半会儿的功夫。就能有.......”
话还没说完,相有豹却是猛地一抬手,压着嗓门朝佘家两兄弟叫道:“两位师叔,有动静了!”
也就在相有豹话刚出口的档口,一颗小石子已经叫人轻轻扔到了二进院子里,在二进院子里铺着的青石板上敲打出了一连串细碎的动静。或许是在灶间听见了这问路石闹出来的动静,胳膊上戴着俩干活的袖套、手里还提着把切面刀的纳兰应声从灶间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很有些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二进院子嘀咕起来:“方才明明听着有动静呀?这是闹猫呐?”
嘴里嘀咕着,纳兰在灶间门口朝着二进院子里四下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返身回到了灶间。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过后,灶间里已经传来了切面刀在案板上切面条时发出的细微钝响......
估摸着是在暗处听见了纳兰在灶间干活的动静,几条黑漆漆的身影就像是在山间纵跃的猢狲一般,悄没声地跳过了火正门堂口的围墙。双脚才一落地,那几条黑漆漆的身影便将身子蜷曲起来,紧紧贴在了墙根底下。真要是不仔细打量,怕是从他们身边经过,也都难得发觉有人趁夜闯了自家宅门?
也都不知道那些将身子蜷曲着缩在墙根底下的黑影用了些啥法子传讯递话,又过了有一锅烟的功夫,十几条黑影再次纵跃着窜过了墙头。其中两条黑影压根都没犹豫,人才刚在地上站稳,已经矮着身子朝亮着灯火的灶间窜了过去!
只在眨眼之间,窜向了灶间的两条黑影一从门户、一从窗口。如同扑食的恶狼般冲进了灶间。伴随着灶间里纳兰发出的半声惊叫,一只黑漆漆的巴掌已然伸到了灶间门口摇晃起来,显见得是已然将纳兰制住在灶间里!
没有分毫迟疑,其它那些窜进了火正门堂口的黑影如同泄地水银一般,分头朝着各处没亮灯火的屋子里冲了过去,片刻间便从各处屋子的门户或是窗口中闯进了屋子。而朝着亮着灯火的议事屋子扑过去的四五条黑影更是迅捷异常。眨眼工夫便窜进了议事屋子里,直搅弄得议事屋子里灯火乱晃,显见得是在议事屋子里搜寻着什么要紧的玩意?
微微一挺腰身,相有豹与佘家两兄弟闪电般地从稳坐着的太师椅上跳起了身子,悄没声地贴到了门户和窗户后边,各自手里操着的家伙什也都拿捏上了寸劲儿。耳听着门户、窗口上响动刚起,相有豹与佘家两兄弟几乎同时出手,借着那俩闯宅门的黑影朝着屋里钻的一股子劲头,轻而易举便将两个闯宅门的人物拽进了屋里。各自手里拿捏着的家伙什也狠狠地朝着被拽进了屋里的俩人身上招呼过去!
虽说是变生肘腋,被相有豹一把拽进了屋子里的那闯宅门的人物也并没慌乱,背脊才刚着地,一双巴掌上已经多出来两把只有寸许来长的外门兵器,使唤着双风贯耳的招数,直朝着相有豹两耳后边捅了过来,却对相有豹扎向了自己心窝的蛇牙锥视而不见,摆明了打的就是个两败俱伤的主意!
眼见着两把外门兵器直朝着自家耳后捅了过来。相有豹身子微微一拧,整个人顺势扑到了那闯宅门的人物怀里。手里紧攥着的蛇牙锥猛一用力,直愣愣地捅进了地上那人的眼窝中!
感觉着被自己压住的那闯宅门的人物身子骤然一软,相有豹猛地一挺腰杆,拿捏着个鹊登枝的功架重新站了起来,一边顺势拔出了捅在地上那人眼窝里的蛇牙锥,一边扭头朝着门口同样站稳了身形的佘家兄弟俩低声问道:“两位师叔。得手了吧?”
朝着相有豹微微一点头,佘有道低声应道:“得手了!这菊社里面派出来下黑手的人物当真心狠,要不是我们兄弟俩一快动手,先就拿捏住了他两条胳膊,怕是想取他性命容易。要留活口就难了......旁的屋子里藏着的人马,也该是要得手了吧?”
探头看了看二进院子里其它那些没点灯的屋子,相有豹长长吁了口气:“幸亏有路老把头和韩良品韩爷过来助阵,要不然.....还真拾掇不下来这些个菊社派来下黑手的人物!二位师叔,你们把这活口先搭二进院子里搁着,我去灶间瞧瞧去......”
像是忍俊不禁一般,佘有路低笑着朝相有豹挤了挤眼:“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照应你那没过门的媳妇?可是晚了点吧?”
脸上骤然一红,相有豹胡乱朝着佘家兄弟俩点了点头,纵身便从大敞开着的门户中跳了出去,飞快地冲进了亮着灯火的灶间,迎着坐在灶间里的路老把头便是深深一揖:“路老把头,这可当真是辛苦您了!还有那好些驼行里的爷们,也都是......”
笑呵呵地朝着相有豹摆了摆头,须发皆白的路老把头,慢条斯理地将一根缠着乌金丝的铁围腰收回了腰间:“相爷,咱们两家就不说这见外的话了!进来的俩闯宅门的主儿就在柴堆旁边搁着,要死的还是要活的,相爷您自己拿捏主意,我先出去瞧瞧那些个驼行里的伙计把事儿都办妥帖了没有,你和小姑奶奶慢慢商议着,不着急,能赶趟儿......”(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网打尽 (下)
眼见着路老把头笑呵呵地踱出了灶间,相有豹看着站在灶台后低头捯饬着衣襟的纳兰,很有些忐忑地朝着纳兰低声说道:“妹子,你......你还好着呢吧?”
飞快地抬头瞟了一眼面带关切神色的相有豹,纳兰重又低下了头:“好着呢......”
“闯宅门的这俩菊社人物......没惊着你吧?”
“早就预备着他们要来闯咱宅门,二进院子里埋伏了这么多驼行里面的好手,还有咱们堂口里边几位坐馆师叔压阵,我还能怎么惊着呀?”
“我这不是怕......”
翻手朝着相有豹亮出了个夹在手指头缝里的雪花镔铁小钩子,纳兰很是要强地昂起了头:“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别以为火正门里就几位坐馆师叔手里有功夫,那就是我,打小也跟着我爹练过几天蝎尾针的把式!真要是把我逼急了......地上躺着的那俩,可不都是路老把头拾掇下来的,有一个还是我撂倒的呢!”
看着纳兰在自己眼前晃过的蝎尾针,相有豹很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妹子,你手上还带着这样的功夫?这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呀?连纳师叔都从来没提过?”
“穷门小户家的孩子,打小就得帮着我爹在四九城里里外外的折腾伺候虫豸的事由,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不得打交道?手上要没点傍身护命的玩意可不成!”
“妹子,你叫我瞧瞧你手上这家伙什......”
朝前迈了个大步,相有豹不由分说地一把握住了纳兰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巴掌,捻弄着纳兰那葱白般的手指头,朝着夹在指缝间的那雪花镔铁小钩子细细地端详起来:“这蝎尾针的模样倒是挺稀奇的......两面开刃,赛纸薄、一寸长......这可不就是专门给女人用的贴身短打家伙什么?我说妹子。你这家伙什的好处就在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真要是没提防的时候叫抽冷子来一下,轻了就是断筋截脉,重了就得杀身伤命......妹子,你平日里可是个心善的,真到了要跟人贴身厮拼的时候。你不会手软吧?”
叫相有豹将自己的巴掌握在手中捻弄,纳兰脸上顿时像是飞起了一片火烧云般,从腮边一直红到了脖颈子下。想要赶紧把手抽回来,却又怕动作起来,那夹在指缝中的蝎尾针伤了相有豹。一时之间,纳兰连说话的动静都带上了几分哆嗦,蚊衲般的朝着相有豹低叫起来:“都到了要贴身厮拼的时候,不下狠手......那也是不成了.....”
或许是觉察到了纳兰心中羞怯,握着纳兰一只巴掌的相有豹也骤然沉默下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几乎要把下巴颏垂到了胸前的纳兰,握着纳兰一只巴掌的双手也情不自禁地加上了几分力道。
也是天公作美,点在灶间里的那盏油灯,此刻却刚好烧尽了灯油。伴随着灯芯上那豆粒大的火苗微微跳动,灶间里顿时便黑了下来,只剩下了灶膛中透出的些许光亮,勉强能叫人瞧见了灶间里大概齐的情形。
借着这骤然而来的黑暗遮脸,相有豹吭哧着朝纳兰低声说道:“妹子......等跟菊社厮拼的这场面过了。我想......我想......”
低垂着脑袋,纳兰的话音依旧是蚊衲般细微:“你想啥......”
“我想去找纳师叔说.......我想.......”
都还没等相有豹把话说完。灶间门外却猛地传来了韩良品那带着几分冷硬的话音:“相爷,您可好着呢吧?”
闪电般地松开了纳兰的巴掌,相有豹一边呲牙咧嘴地按住了手指头上叫蝎尾针划出来的一道小口子,一边忙不迭地回头朝着灶间外应道:“韩爷,我这儿没事,就是灯油没赶上添......”
嘴里说着话。相有豹扭头便朝着灶间门口走去,而纳兰也赶忙从橱柜里寻出了油壶、洋火,飞快地点燃了刚刚熄灭的油灯。
站在灶间门口,相有豹打眼瞧着已经被驼行里面好手按到了院子里的那些菊社人物,再瞅瞅斜侧着身子站在灶间左近、摆出了一副稍有异常便合身扑击架势的韩良品。压着嗓门朝韩良品低声说道:“韩爷,闯宅门的这些个菊社人物,全都拾掇到这儿了?”
微微一点头,韩良品眼见着相有豹平安无事,方才稍稍松下了身上寸着的劲头:“还有俩在院墙外边望风接应的,也都叫我拾掇下了!相爷,接下来的活儿怎么练,您给拿捏个章程?”
朝着韩良品和闻声而来的路老把头一抱拳,相有豹低声应道:“韩爷,路老把头,得了您二位和驼行里这些位爷们的帮忙,把闯宅门的这些个菊社人物都拿下了,那接下来自然就得是物归原主,把菊社这些人物明明白白的送回去。劳驾您二位和驼行里这些位爷们先借一步,我也好聚拢了在堂口前面来捧场的四九城中爷们做个见证?”
毫不迟疑地朝着相有豹一抱拳,再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路老把头微微一揖,韩良品扭头便朝着围墙方向走去:“相爷,再要用得着我,您知道上哪儿寻我。火正门没跟菊社掰扯完这场面之前,我就在四九城里猫着......”
扭头看着话音落、人也纵身跳出了院墙的韩良品,路老把头回身朝着相有豹微微一点头:“相爷,驼行里边这些天也都没接应着啥走原道的买卖,我老头子身边这些个伙计平日里也都算得上辛苦,这些天也就由得他们在四九城里消散几天。要有个用人的时候,您上扇面胡同里头卖豆料的铺面里言语一声,一袋烟的功夫,咱们准到!”
深深朝路老把头作了一揖,相有豹肃容说道:“路老把头。您这份人心,我火正门上下得记好几辈子!”
“也就是搭把手的事儿,当不得相爷您惦记。我这儿再多句嘴——昌平驼行那边,我给备上了十几匹走马和两架大车。干粮、好酒,伤药、盘缠也都齐备着。真要有个不凑手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场?”
“路老把头。您这可是.......”
“相爷,就咱们两家的交情,客套话就一概全免吧!今儿晚上您要操持的事儿怕是还不少,我这儿就先告退了,您忙着......”
恭恭敬敬地送路老把头和一众驼行中的好手从小角门出了二进院子,相有豹这才扭头看向了站在二进院子里的佘家兄弟俩:“两位师叔,瞧着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这就操持着?”
齐刷刷朝着相有豹一点头,佘有路飞快地从议事屋子里拿出了一面铜锣。站到了那些个被放翻在地的菊社人物身边。眼见着相有豹用一枚锋利的手里剑将地上那些菊社人物手脚大筋全都挑了、捎带手的还卸下了那些个菊社人物的下巴颏,佘有路用力咽了抠唾沫,挥动着锣槌玩命地将提在手中的铜锣敲打起来,口中更是扯开了嗓门吆喝:“快来人呐......有人闯宅门、砸明火啦......”
喊声才起,几个一直都在大堂通往二进院子门户旁把守着的火正门中小徒弟,顿时也扯开了嗓门尖叫起来:“了不得啦......有人闯咱堂口啦......”
“后边打起来啦.......赶紧过去帮忙呐!”
尖细的叫喊声中,原本还在火正门大堂中忙碌着照应四九城中往来主顾、玩家的火正门中小徒弟,二话不说便撂下了各自手里的细碎活儿。一窝蜂地撒腿朝着二进院子方向冲了过去。就连与几个四九城中玩家言谈正欢的纳九爷,也一边朝着那几个四九城中玩家连连抱拳告罪。一边疾步朝着二进院子方向走去,口中兀自急声叫道:“可都加着点小心呐!这黑灯瞎火的......留神伤着......”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早有安排,眼瞅着一多半火正门中小徒弟已经呐喊着冲进了二进院子里,剩下那些身板都算是长起来了的火正门中徒弟,反倒是横开了身板,扎煞着胳膊挡在了通往二进院子的门前。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各位贵客,劳动大驾您避一步!后边情形还不明白,可千万不敢叫闯宅门、砸明火的人物伤了上门的贵客啊!”
只一听这吆喝声出口,几个在大堂里坐着的四九城中玩家顿时挑起了大拇哥:“火正门这规矩做派.....没得挑了!”
“甭管什么买卖,能把徒弟调教得有事就奔着主顾这头儿琢磨。讲究哇......”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有几个在四九城中也算得上是有一号的人物,顿时也扎煞着胳膊、挽着袖子冲二进院子方向走去,口中兀自七荤八素地吆喝着:“这他妈倒是哪儿来的不开眼的呀?这火正门堂口里可还有这好些位四九城里的爷们坐着,跺跺脚四九城也都得震一咳嗽,这都还有人敢掐着这节骨眼闯宅门、砸明火?没得说,青帮‘品’字辈王三儿,得过去长长见识!”
“可着四九城里数算下来,带个耳朵的都知道火正门这些日子口儿,就得出头替四九城里爷们长脸,跟日本人嘬场面!这时候还朝着火正门下手,这是拿着咱四九城里爷们当了个摆设不是?好赖兄弟我还在军伍行里挂了个参议的虚衔儿,刚到手的六轮炮还没开过张,今儿可还就算是赶上了!”
“这他妈还废什么话呀?我说诸位爷们,并肩子朝后边灌吧——就今儿在这儿的这些位爷,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他个不长眼的!”
眼瞅着火正门大堂中坐着的那些位主顾之中,已经有人打头吆喝着要帮手助阵,几个挡在通往二进院子门口的火正门中小徒弟,口中吆喝依旧不断,可脚底下却是微微地挪动了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地让开了门户.......(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众怒难犯 (上)
从佘有路开始敲锣呐喊算计起来,到火正门大堂里坐着的四九城中爷们吆喝着撞进二进院子里,左不过就是一碗热茶下肚的功夫,可火正门二进院子里的场面,已然是换了个模样......
原本归置得整整齐齐的各样过日子的家什,此刻却是漫撒金钱似的撂了一院子。不少屋子的门扇、窗户也都有了破损,连屋子里搁着的茶壶、茶碗,椅子、炕桌,也都被扔得到处都是。几口备着接天落水、存无根水的大缸也叫砸出了豁口,就连存着在冷天的时候蓄蛇窝的麦草,也都纷纷扬扬铺开了老大一片场面!
那些个刚刚撞进了二进院子里的火正门中小徒弟,也有不少像是失手受伤的,一个个抱头捂腿的散布在院子里低声呻吟。而在二进院子当中,站在一堆被制住的黑衣人身边的相有豹和佘家兄弟俩,手里的家伙什上也都沾染了血迹,脸上透着的也都是一股子彪悍杀气。有懂些江湖路数的四九城里爷们打眼一瞧,立马就能明白这是刚跟人动了真火、下了狠手才能带着的火性模样!
哆嗦着手指头,打头撞进了二进院子里的那在军伍行中挂了个参议虚衔的主儿,忙不迭从自个儿怀里摸出了一把六轮炮,咬牙费劲地掰开了六轮炮上的击锤,颤抖着将枪管指向了那些被相有豹等人在院子里堆到一块的黑衣人:“我看有一个敢乍刺儿的没有?爷手里这六轮炮可是正经的美利坚货色,一炮出去能把半拉活驴打得没了影儿!敢动换一下,爷手里这六轮炮今儿可就开张了!”
翻手从自个儿腰后摸出了一把闪着青光的小攮子,青帮‘品’字辈份的徒弟王三儿也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好家伙!长着眼睛不看天色,生着嘴巴不问道儿,我王三儿今儿还非得伸手揽了这事由了——百川汇流三河好。过水行舟且问滩,有名有姓有堂口的,赶紧报了身家字号?!”
耳听着王三儿张嘴朝那些个被归置到了一堆的黑衣人盘道问话,一个捂着脑袋蹲在门边的火正门中小徒弟,顿时尖细着嗓门吆喝起来:“王三爷,这些人怕不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倒像是......外路来的?”
眼睛一瞪,王三儿顿时拧着脖子看向了那开口接茬的火正门中小徒弟:“外路来的?那就更得明白这四九城里藏龙卧虎,有的是规矩讲究!想当过江龙,那还得问过了坐地虎——知道是哪路来的?天津卫还是张家口?”
“都不像......他们使唤的兵器.....瞧着可各色?”
伸手接过了那小徒弟朝自己递了过来一枚手里剑,王三儿只是略一端详,顿时便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好杂碎!这他妈哪儿是外路来的空子?这他妈就是外国来的空子!诸位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可都睁大了眼睛看明白了——这外门兵器咱们四九城地面上可就只有一家使唤!”
天子脚下、四九城中,能在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都有几分见识。只是朝着王三儿高高举在了众人眼前的手里剑瞧了一眼,不少冲到了二进院子里的四九城爷们纷纷叫嚷起来:“这物件不就是日本人用的暗器么?叫个啥来着.......”
“四面开叉、带尖开刃......这外门兵器叫手里剑。日本人专门就有练这外门兵器的主儿,惯用了在人身后下黑手!”
“好家伙......明面上约了场面跟火正门独斗调教玩意的手艺,暗地里倒是半夜来闯人堂口......这不就是奔着背后下黑手来的么?”
“可是不能轻饶了这帮子没了场面规矩的混账玩意!谁身边带了有腿脚快、嘴头子利索的傍肩儿二爷,赶紧的走一趟巡警局呀!?”
“还犯得着跑什么巡警局呀?照着我说——夜闯民宅、打死勿论,这官司就是打到北平市政府去,道理也都在咱四九城爷们手里拿捏着呐!”
“那还废什么话呀?诸位老少爷们,这就上手吧——打丫的啊.......”
也都不知道是哪位四九城中爷们火性十足,顺手抄了个脚边撂下的破花盆。直愣愣地朝着那些被相有豹等人拢了堆儿撂在院子当中的黑衣人砸了过去,当时便将个蔫头耷脑的黑衣人脑袋上砸得见了红!
只一见有了抢先出手的主儿。剩下那些个涌进了二进院子里的四九城中爷们更是没了丝毫的犹豫,纷纷抓起了手边能摸着的家什,嗷嗷叫唤着朝那些个被拢对儿仍在院子当间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敏捷地一闪身,相有豹与佘家兄弟俩压根都不露一点痕迹地让到了一旁。眼瞅着不过眨巴眼的功夫,那些个被拢对儿堆在一起的黑衣人,已经叫四九城中爷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佘有路禁不住悄声朝着冷眼旁观的相有豹说道:“有豹,这场面......已然算是折腾起来了,可一会儿能不能收拢得住啊?那些个地上撂着的菊社人物,身上可也都是带着功夫的,万一要是......”
微微摇了摇头。莫天留随手抓了把地上扔着的麦草,仔细地擦拭起了蛇牙锥上残留着的血迹:“地上撂下的那些来闯宅门的菊社人物,全都叫昌平驼行路老把头手底下的爷们卸了胳膊、腿上的骨头环儿。哪怕他们身上再是带着功夫的,一时半会儿的也都蹦达不起来!再说了......我这不还给他们身上添了点火候么?”
只是略一回想莫天留毫不迟疑地抓着那些个菊社人物身上的兵器,三下五除二地将所有菊社人物手脚大筋全都挑了的模样,佘有路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寒噤:“有豹,这回......咱们可算是当真下了狠手、见了血啦?咱们火正门......以往也不是没经过火并、见红的场面,可像是今儿这架势......”
翻手将擦拭干净的蛇牙锥收进了袖管里,相有豹扭头看向了面露不忍神色的佘有路:“师叔,您是觉着......我今儿下手太黑?”
“我是觉着......咱们火正门怎么说也都是个调教玩意、靠手艺挣钱吃饭的堂口,闹得太凶、下手太狠,就怕万一.......”
“师叔,都到了如今这场面了,您还有啥可心软、犹豫的?要是咱们今儿晚上没防备,眼下躺在地上的,估摸着就得是咱们堂口里的人!谢师叔家婶子,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也都没招谁惹谁,可那些个菊社里的人物倒是放过了她没有?已然是死拼到底的局,咱们要是还存着心软的念头,那叫人逼死的可就只能是咱们自个儿!”
“有豹,我倒也真不是心软,我就是怕你......杀顺了手了,往后遇到个啥事,你都是杀字当头!”
“师叔放心,我也就是对上了这些日本人的时候才这样!平日里遇见事,我能拿捏个大概分寸。再说了,就算是我真有个犯浑胡闹的时候,那不还有诸位师叔替我把着脉门呢?”
轻轻叹了口气,佘有路看着二进院子里已然沸反盈天的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一千、道一万,真要能踏实吃上口手艺饭,谁又乐意动这门心思、嘬这样场面呢?这也是叫逼得没辙了呀......有豹,那活口搁哪儿了?”
朝着被几个火正门中小徒弟隐约把守起来的一间屋子努了努嘴,相有豹应声说道:“在那屋里搁着呢!师叔,瞅着这场面折腾得差不离了,咱接茬操持下面的活儿?”
眼见着佘有路与佘有道齐齐点了点头,再瞧瞧在二进院子门边踮着脚看向了自己的纳九爷,相有豹这才提着一口丹田气,朝着那些个玩命打着太平拳的四九城中爷们吆喝起来:“诸位爷们,且先高高手,听我絮叨一句!”
耳听着相有豹那话音不高、但却字字入耳的吆喝声,不少压根都没挤进人堆里的四九城中爷们当时便不再鼓噪叫喊,而那些个打太平拳打得一身是汗的玩家,也借机骂骂咧咧地停了手,吊着嗓门朝相有豹吆喝起来:“相爷,咱们这儿听您高见?”
“客随主便,相爷您言语下来?”
朝着那些停了手的四九城爷们深深一揖,相有豹朗声应道:“火正门中学徒相有豹,谢过了诸位主顾路见不平,拔刀相救!诸位这份义气,我火正门上下铭记在心,不敢说日后必有报答,只敢应来日仔细伺候诸位手里的玩意,叫诸位爷们得个舒心、放心,省心、开心!”
轰然而起的叫好与应诺声中,相有豹又是深深一揖:“可眼面前还有件事儿,得求着诸位爷们仗义出手——这些个夜闯宅门的人物,照着四九城中的规矩,自然是该送去巡警局听候发落。可把话说到头儿,这些个夜闯宅门的人物,都是菊社里那些个不讲一点江湖规矩的日本人。那就是送去了巡警局,怕是北平城里日本领事馆一张片子,转天这些人就又能在街面上走着!因此上......我这儿倒是有个笨主意,还请诸位爷们赏听过之后,赏个示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