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壤之别
压着嗓门,相有豹很是惶急地朝着扬长而去的门房老徐连叫了好几声,甚至都抬腿朝着门房老徐追出去了好几步,可在略略犹豫之后,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扭头朝着胡同另一头走去,任谁瞧了相有豹那副模样,都能觉着这就是一刚从赌场、宝局里边出来,叫人设局坑了个底儿掉的主儿?
顺着迷宫般的胡同走了足有一壶茶的功夫,半道上还都没忘了提鞋、撒尿,压着嗓门骂街撒气,等得相有豹又转进了一条小胡同中时,从胡同口的阴影中,已然传来了九猴儿压着嗓门的声音:“师哥,后头没人盯着,您打胡同另一头朝北边走,瑛荷姐在那儿一处馄饨挑子等着您!”
咳嗽一声算是答应过九猴儿,相有豹脚底下猛然加紧,一路小跑地冲到了胡同另一头朝北一拐,在一处亮着昏暗气死风灯的馄饨挑儿座头上耷拉着脑袋地坐了下来,闷着嗓门朝馄饨挑儿后头站着的小掌柜叫道:“来碗馄饨!”
同样闷着脑袋答应一声,那瞧着身形都算不上结实的小掌柜手脚飞快地忙活了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已然搁在了相有豹的面前。
借着那馄饨汤冒出来的热气遮脸,相有豹闷着嗓门朝同样坐在小桌旁、打扮成了个男人模样的夏侯瑛荷低声笑道:“妹子,这还真跟你算计的差不离——同志社那些人物,真就是要拿着我今儿晚上练出来的这活儿当把柄,好生拿捏我一回呢!”
头都不抬地拿着小匙羹慢慢搅拌着馄饨汤,打扮成了个男人模样的夏侯瑛荷倒是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有豹哥,得亏是咱们两家之间还能用鸽子传信,要不然今儿晚上这事由。怕是您真还得提心吊胆?”
伸手轻轻在桌子上一拍,相有豹很是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说得就是啊!天都快傍黑的功夫了,同志社里那姓徐的门房猛不盯的找上门来,一股劲吆喝着说要叫我练一回不起响动就能拿人的活儿,我这心里头还真是犯了嘀咕,这才借着准备家什的节骨眼。用鸽子给你那边捎了信儿——我说妹子,你怎么就能知道同志社今儿晚上要去的地界,不是你们堂口的人马待着的窑口?”
抿着嘴唇轻轻一笑,夏侯瑛荷朝着馄饨挑儿后边默不作声的小掌柜努了努嘴:“那些同志社的人盯着咱们,咱们可也有人盯着他们呢!这些天都瞧着同志社的人绕着一处小楼转悠,自然是知道他们想要朝谁下手了!等得得着了有豹哥您送过来的消息,我们可不就都过来候着有豹哥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很有些讶然地抬头看了看那默不作声在馄饨挑儿后站着的小掌柜,再瞧瞧馄饨挑儿左近黑漆漆胡同中隐约可见的人影。相有豹禁不住低声叫道:“妹子,你们这是.......你们堂口这算是全伙儿兄弟都出来替我把风瞭哨、护身断后了?”
依旧是抿着嘴唇轻笑着,夏侯瑛荷伸手从那馄饨挑儿后站着的小掌柜手中接过来个油纸包,在相有豹面前摊了开来:“知道有豹哥您肚量大,一碗馄饨汤怕是祭不了您的五脏庙,这可早给您备得了,赶紧趁热吃吧!”
低头看了一眼油纸包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片肘子,再瞅瞅小掌柜的刚送过来的一壶在馄饨挑子后温热的老白干。相有豹很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还是我妹子心疼人呐.......”
差不离就在相有豹就着香喷喷的片肘子、有滋有味地啜饮着烫热的老白干时,门房老徐已然坐在一辆连车牌都没挂的小汽车上回到了戴爷待着的院子外。朝着在院门左近把守的几个同志社人物抬手比划了几个手势。门房老徐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疾步走到了戴爷的书房外,压着嗓门朝透着灯光的门帘缝隙处说道:“戴爷,事儿办妥了!”
像是一直就在等着门房老徐回话,亮着灯光的书房里立刻传来了戴爷的回应声:“进来说话!”
稳着嗓门答应一声,门房老徐轻轻撩开门帘走进书房。依旧像是往常那样摆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沉稳着嗓门朝坐在书桌后的戴爷说道:“今儿晚上的事情办的挺顺,那处窑口里的人也全都拿下了。一共抄出来两架还没拆封的电台,还有一些德造的硬火家什和一批白货!瞧着这场面。这处窑口该是个分销转送的地方,倒也算不上是太过要紧的关节所在。”
把手中拿着的一卷旧书轻轻搁在了书桌上,戴爷很有些疲惫地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拿下的人呢?问出来什么了?”
微微摇了摇头,门房老徐依旧保持着一副恭顺的模样,和声朝戴爷应道:“那三个四九城中土著,跟咱们先前查问出来的消息一样,不过就是四九城中家道败落、在场面上强撑着架势的狗少人物,叫日本人看中的也不过就是他们在四九城中人面熟而已。倒是那日本人.......眼下还在审问!”
叹息一声,戴爷索性闭上了眼睛:“想来那三个四九城中土著也都不知道什么正经有用的消息,而那日本人.......明天天亮之前,要是还问不出来什么,就照着以往的老规矩处置了吧!倒是火正门里那位相有豹.......如何?”
沉吟片刻,门房老徐却是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闭上双眼养神一般的戴爷说道:“手艺上倒是真有些门道,办事时也还算得稳当!只不过......像是太稳当了些?”
眼睛猛地一睁,戴爷顿时低声喝问道:“怎么个说法?”
依旧是沉吟了片刻,门房老徐方才斟酌着字句说道:“打从我上火正门堂口寻相有豹出来办事开始,相有豹就像是老早预料到了会有这事儿一般,虽说是拿捏着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接着拾掇物件的功夫很是耽误了一会儿,可跟着我走的时候,倒也没多嘴问东问西,这事儿......先就透着古怪?”
‘嗯’了一声,戴爷的嘴角已然挂上了一丝冷笑:“这火正门中人物,也都算得上是手里有人命的主儿。遇着了事情时,原本也不该这么慌张失措。更兼得跟着你走的时候露出来的模样,全然就是一副驾轻就熟、胸有成竹的路数,这事儿的确是有些古怪了!”
眼见着自个儿的揣度得着了戴爷首肯,门房老徐这才接茬说道:“搁在那处日本人的窑口外,相有豹使唤火正门中功夫办事,这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可在我拿话试探之时,相有豹却是一副张皇失措的德行,恨不能立时摘清楚火正门与咱们之间的勾连.......戴爷,明知得罪不起咱们同志社,却还要拿捏出来这副模样,又是何必?”
重又闭上了眼睛,戴爷嘴角挂着的冷笑愈发明显,很有些阴恻恻地低笑起来:“想要扮猪吃老虎,这相有豹倒还真是个走惯了场面的人物!今儿这趟差事,相有豹使唤的是些什么路数,你看明白了么?”
“是两条小青蛇,用个吹不出动静的竹哨儿指挥调派,从房梁上滴下蛇涎到桌子上的砂锅里边,倒是当真叫人防不胜防!”
“这么冷的天儿,居然还能叫蛇类活动自如,这火正门中驭兽手段,也还真值得我亲自去了趟火正门!明儿打发个人去北平巡警局,在段爷面前把这事儿提几句!”
“不必告诉段爷怎样处置这事?”
“姓段的从来是贪婪成性,更兼得是四九城中出了名的地理鬼,跟菊社之间也早有些不清不楚的勾连。只要他知道了火正门中人物在今晚的这桩活儿里伸了手,他必定要去火正门堂口中打打秋风、捞些好处!一个说不好.......没准我们的人前脚刚出了巡警局,后脚姓段的就能奔了菊社通风报信!”
“那这么一来.......火正门原本就是咱们布置的一路闲棋冷子,太早叫菊社中人盯上,岂不是.......”
“火正门中与菊社早有冤仇,就算是咱们不居中运筹,怕是菊社中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了火正门!还有那相有豹.......我瞧着就是个属毛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只有火正门中人物叫旁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才会死心塌地跟着能救火正门的人走!”
“戴爷,您是说.......咱们借着菊社的刀,逼着相有豹乖乖就范?”
伸手将搁在书桌上的旧书拿捏在了手中,戴爷睁眼看着旧书上的文字,很是有些漫不经心模样地冷笑着说道:“老徐,你养过狗么?”
似乎是早知道老徐不会对自己的问话作答,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戴爷方才自顾自地哼道:“对那些个牙尖爪利、自命不凡的恶狗,就得让它明白是仗着谁的势才能张牙舞爪,更得叫它明白,离了身后的人物,哪怕是再好的恶狗,也斗不过外边那些个恶狼!明儿知会姓段的一声,下手不妨重些!只要是不伤了火正门中的人命根本,旁的事儿.......由着他折腾,自然有人能给他撑腰!”
恭顺地答应一声,老徐才要朝书房外退去,却有猛地停下了脚步,朝着仔细看书的戴爷低声说道:“戴爷,那往后再要寻火正门中人物办事.......咱们该是个什么章程?”
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戴爷依旧拿捏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低声应道:“自然是.......人尽其用、用而又疑!”(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强敌将至
跪在石川上野面前,石川横二将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反倒是坐在屋内阴影中的石川上野,却像是压根也没听到石川横二报告的坏消息一般,自顾自地用一个粗瓷茶杯啜饮着冰冷的白水,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啧啧赞叹,仿佛杯中装着的不是寡淡无味的白水,反倒是来自神仙府邸的琼浆玉液一般。
天色才刚大亮,住在永定河左近的住家就瞧见了河水里边飘着的四具飘桩(注1),顿时便打发人上里正家里招呼一声,捎带手的再寻过来几根勾杆儿,等着里正倒背着双手一步三摇地到了河边瞧过了场面,七八个胆儿大、敢吃这口飘桩饭的爷们朝着永定河中河神爷爷敬过三支线香、洒下一杯水酒,这就七手八脚地使上了勾杆儿,把那四具飘桩搭到了岸边.......
世道不靖,永定河里见天儿就能见着飘桩顺水而来。有浑身上下都叫扒了个精光的‘光桩’,有叫人下了黑手、打了闷棍后一命呜呼的‘红桩’,更有那莫名来由、香消玉殒的‘花桩’。但凡是见着各样的飘桩过来,住在永定河边、胆儿肥、日子苦的一些爷们,立马先就把里正叫来证过了场面,再从各自家中取过了勾杆儿将飘桩搭到了岸边。飘桩身上的衣裳浮财里正先得三成,剩下的动过手的人物自然是袋袋平安。
等得这取了飘桩身上衣裳、浮财的场面过后,得了三成财物的里正写一张报告票儿递到了左近街面上的巡警手里,这也就算是把永定河中飘桩搭上岸来的事由捯饬了个七成。七天内要有人瞧见了巡警局门口贴出来的认尸告示上门认领飘桩,自然少不得要多少不拘给从河里搭上了飘桩的人物几个辛苦银子。要是七天后再没人认领那飘桩,城外边义庄仵作也能把用苇席盖着的飘桩拿走去义庄安葬。年深月久、日久天长,永定河边打捞飘桩倒也成了一桩能养活人的手艺。专门吃这碗饭的胆大人物也都有了个‘勾杆儿把式’的名头。
眼见着四具飘桩上岸,七八个赶早上就得着了这桩买卖的勾杆儿把式熟门熟路地朝着手上喷一口次白干防毒祛邪,七手八脚地便朝着那四具用麻绳绑在一块儿的飘桩动开了手。可才把手朝着那些个飘桩的怀里一抄,入手却都是冷冰冰、沉甸甸一样铁器。再等得从那四具飘桩怀中摸出来四只短枪硬火,几个勾杆儿把式顿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双双眼睛全都看向了捂着鼻子站在一旁的里正。
能在一处街面上混个里正名头的主儿。差不离全都是四九城中地理鬼、黑白两道传话人,大能耐虽说没有,可各样场面上的路数却是门儿清。才见着那四具拴在一块儿在永定河中飘着的飘桩,里正心里头已然是隐约觉出来些不对劲儿的地方——能扔进永定河中的飘桩,差不离打的就是叫飘桩顺水走远的主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叫世上少了个人物,阴曹多了条冤魂,哪儿就能把四具飘桩拴在一块扔进永定河里?
这不就是找着要叫旁人看破端倪的路数?
再等得从那四具飘桩怀里摸出来四支短枪硬火,里正愈发明白今儿这四具飘桩压根就不是顺水来财。说不好还得是祸事上身,都没多瞧那几个勾杆儿把式递到自个儿眼前的短枪硬火,里正已然开口吩咐几个勾杆儿把式再别碰那四具飘桩,自个儿径直朝着左近巡街的巡警歇脚喝茶的小茶馆跑了个一溜烟!
耳听着永定河中飘桩身上抄出来四支短枪硬火,搁在永定河边巡街的巡警再也顾不上如同往日般喝茶消闲。跟着里正身后奔了永定河边看过一眼四具飘桩,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北平市巡警局中几位积年办差的巡警也都前后脚地到了永定河边。再等了能有半个时辰,四九城中该得着这些古怪消息的人物跟前。也全都有了各路耳报神、地理鬼们传来的信儿!
也都不必细细查探,菊社里边自然明白永定河中飘着的四具飘桩是何许人也。再抓紧了功夫奔了那处小楼中一瞧。石川横二更是明白了这处暗窑已然遭了旁人收拾。可在石川横二揣揣不安地朝着石川上野禀告过后,石川上野却没像是石川横二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
耳听着石川上野啜饮白水的动静渐渐停了下来,石川横二很有些忐忑地微微抬起头,低声朝着将粗瓷茶碗捧在手中仔细端详的石川上野说道:“阁下,无论如何,这也是因为我的疏忽........”
轻轻转动着拿捏在手中的粗瓷茶碗。石川上野慢条斯理地摇头打断了石川横二的话头:“横二,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川岛宽君应该是你的好朋友吧?”
很是惶惑地再次将额头贴在了地板上,石川横二急声应道:“的确是这样!川岛宽君是........”
仔细地欣赏着手中拿捏的粗瓷茶碗,石川上野再次打断了石川横二的话头:“莽撞的石川横二。仔细的川岛宽,这在菊机关里也算得上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了吧?可既然是仔细的川岛宽,又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就被人悄悄的抓走呢?那处小楼中,可是有足够的武器用于自卫了吧?”
急匆匆地答应了一声,石川横二低声应道:“仔细的检查过那处小楼,发现在桌上残留的食物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从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应该是有毒的食物导致了川岛宽君的被杀!”
微微叹了口气,石川上野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既然是仔细的川岛宽,又怎么会不经检查,就吃下不信任的人准备的食物呢?而且.......不是说川岛宽君身上有不少的伤痕吗?恐怕川岛宽君是因为中毒而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这才被人抓走的!可是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抓捕川岛宽君的人便杀了他和另外的三个人......恐怕川岛宽君什么也没说啊!”
猛地抬起了头,石川横二忙不迭地应道:“虽然是这样,恐怕还是要将川岛宽君知道的人员进行转移,一些川岛宽君了解的联络点,暂时也要中止使用!阁下,是不是立刻就让我去处理这些呢?”
把手中把玩的粗瓷茶碗搁到了地板上,石川上野很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有那个必要了!如果川岛宽君说了什么的话,恐怕现在那些人员和联络点,已经遭遇到麻烦了!只是........横二,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怎样才能让食物在川岛宽君检查时显得正常,但在吃下去之后却变成了有毒的?”
皱着眉头,跪在地板上的石川横二踌躇片刻,方才犹豫着朝石川上野说道:“会不会是另外的那几个家伙.......”
很是不满地低哼一声,石川上野颇有些恼怒地朝着石川横二低喝道:“横二,你真的是傻瓜吗?!与川岛宽君接洽的那三个人不是也死了么?那几个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豁出自己的性命谋事的人物吧!?”
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石川横二眨巴了半天眼睛,却像是再也琢磨不出其中玄妙,只得懊丧地低下了头:“阁下,请原谅........”
微微闭上了眼睛,石川上野仰头沉吟片刻,方才像是梦呓般地低声自语道:“按照今天早上送来的消息看来,昨晚有人进了火正门堂口,而后与火正门中相有豹一起离开了火正门堂口!这之后.......直到半夜,相有豹才又一个人回到了火正门堂口中!虽然看不出这两件事中有联系的确切证据,可还是很可疑的啊!到底是怎样的手段,才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呢?”
也都不等抬头看着自己的石川横二出声,石川上野却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狡黠的冷笑:“无论如何,再等三天时间,一切也就该水落石出了吧?既然是看上了火正门中掌握的技能,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技能学到手才好!横二,去做一些准备!”
“请阁下吩咐?!”
“把北平城中喜欢调教飞禽走兽的那些权贵人物查清楚,尤其是要弄明白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飞禽走兽!同时........想办法告诉他们,就说我们也有一些喜欢调教玩意的朋友,想要与他们比较切磋!”
“可是阁下,我们的手中并没有什么........”
“不是告诉过你,三天之后,一切就都能明白了吗?!再叫人把畅罄园中的房舍收拾出来,派最好的人手掌握住畅罄园中的安全,同时也要好好的招待即将到来的贵客!不管贵客有什么样的需要,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满足!”
“贵客?是.......是菊机关中的.........”
“这些贵客可要比菊机关中那些只懂得虚张声势、趾高气扬的家伙高贵得多!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就连横二你,也该是有所耳闻的吧?!”
“竟然会是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请阁下放心,哪怕是豁出去性命,也会办好阁下交托的任务!”(未完待续。。)
ps: 注1:飘桩,浮尸的别称之一,来由已不可考,应为避讳尸、死之类不吉利的字眼而假托别寄。
第三百五十八章 厌物扰人
差不离奔了冬至的日子口儿,满大街的行人全都叫小北风催拔得勾头缩脑,恨不能把脖子塞进腔子里御寒,脚底下也都倒腾得飞快,哪怕家里头也没生火取暖,那也好过了在大街上叫扑面而来的小北风刮骨生凉!
可就算是这么冷的天气,四九城中街面上的各路商铺也都没耽误了赶早开门做买卖。天才刚蒙蒙亮的功夫,一些个商铺里勤快些的小伙计已然收拾好了铺面里的场面、零碎,捎带手的还没忘了把铺面前一大块街面净扫得干干净净。这也就更招引得旁的铺面中那些个贪睡起晚了的小伙计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在掌柜的高一声、低一声的数落教训中忙了个七窍生烟。
眼瞅着天色已然大亮,街面上也都有了些行人,珠市口儿大街上有名的瓷器买卖润天青的铺面门口,已然规规矩矩站出来了个迎客的大伙计,跟往日一样亮着嗓门吆喝起了买卖经:“有来有往的相与、懂行识货的主顾,劳您驾高升一步,借您福赏脸一回,四九城里润天青积年的老字号,讲究的就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倚仗的从来是主顾赏.......咳咳咳咳咳.......”
仿佛是叫一口痰卡住了嗓子眼,又像是一股气岔了肺管子,铺面门前迎客的大伙计才刚吆喝出来迎客的买卖经,却是猛不盯地叫一阵猛咳生生打断了腔调!
耳听着铺面外头迎客的大伙计把早已经念叨得滚瓜烂熟的买卖经生生吆喝成了个断头戏,原本端着一壶小叶茶、坐在铺面里边微闭着眼睛听得摇头晃脑的掌柜,顿时叫刚嘬进嘴里茶水呛了嗓子眼,前后脚紧跟着也是一连串的咳嗽,直咳得面红耳赤、眼冒金星,这才在俩小徒弟抹胸口、拍后背的服侍下喘过来一口气。指着铺面门口露出来半边背影的大伙计嚷嚷起来:“我说你这大早上的是干嘛呢?人起来了、嗓子眼还没醒盹儿不是?”
同样是咳得一脸猪肝色,站在门口的大伙计很是有些委屈地转过了身子,迎着面带愠色的掌柜低叫道:“掌柜的,这可真不怨我——刚开腔亮嗓门,冷不丁就有一只苍蝇直撞进嗓子眼里边,我这会儿还恶心得不行.......”
“苍蝇?还撞你嗓子眼?我说你这做买卖的本事没学全活儿。掰扯瞎话的路数倒是明白了个全须全尾?这都奔了冬至的日子口儿了,哪儿就还能有苍蝇在外边飞?”
话音未落,顺着大早上的小北风,七八只绿豆大小的苍蝇已然飘飘摇摇地飞进了铺面当中。也都不知道那冬至的日子口还没冻死的苍蝇是不是当真想给润天青字号掌柜的上眼药,有两只苍蝇绕着掌柜的身子盘旋飞舞了两圈,一头边扎进了掌柜的搁在身边桌子上的茶碗中。
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两只在茶碗里扇动着翅膀挣扎的苍蝇,掌柜一口气憋了老半天,方才吭哧着嘟囔起来:“这.......天时不正,世道不靖。啥幺蛾子可也都出来了.......冬至的日子口儿还能有苍蝇漫天飞?邪性!”
不光是润天青掌柜的觉着邪性,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之后,珠市口儿大街上不少铺面左近也都有人瞧见了那些个绿豆大小、色作暗青的苍蝇。顿时之间,珠市口儿大街上不少铺面里外,也都传来了铺面掌柜或是上门采买物件的主顾乱糟糟叫嚷的声音:“嘿.......我说掌柜的,您这铺面里头感情是倒腾咸菜缸了不是?怎么就能招来这么多苍蝇的?”
“这位爷,您这可真是那我打趣儿了不是?我这可是茶叶铺面,平日里丁点带着怪味儿的物件都不敢入宅。那就是吃饭也都避讳葱、姜、蒜一类味儿冲的玩意,那就还能搁在铺面里头搁着咸菜缸啊?”
“这可也是.........要不就是哪家铺面里头捅开了隔年的棉花包、有日子的娃娃罐儿(注1)?”
“那也不能够啊?!这珠市口儿大街上的铺面。全都是那场大火之后新盖新修的房宅、铺面,哪儿就能有人家存着那些个用不上的玩意?”
乱纷纷的议论声中,差不离半条珠市口儿大街上的铺面当中,都有人站到了街面上,盯着那些个四处飞舞的苍蝇看稀奇,全然都没人留神在珠市口儿大街上的一处铺面左近。有俩头戴礼帽、身穿着厚布长袍、身形显得格外臃肿的壮棒汉子正耷拉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一双缩在袖管里的手也都在轻轻摆动着,时不时地从袖管里边散出来十好几只苍蝇顺风飞开。
有道是望天看稀奇、扎堆瞧热闹,叫珠市口儿大街上这满街看热闹的人好一顿吆喝叫唤,火正门堂口前面刚站出来的好几个迎客的小徒弟。也都扭头朝着这热闹场面观望起来。其中有俩机灵些的小徒弟瞪圆了眼睛瞧了片刻的热闹之后,却是猛地扭头朝着火正门大堂里奔了过去。人还在大堂里头小跑,吆喝声已然冲着二进院子里边递了过去:“师哥,相师哥,快出来瞧瞧外头这场面嘿.......”
吆喝声刚起,相有豹已然应声撩开了通往二进院子门户上的门帘,冲着那俩小跑着撞进大堂中的小徒弟笑道:“瞧什么场面呀?又是哪家铺面娶媳妇、嫁闺女,还是哪路主顾跟铺面伙计当街撕扯起来了?”
猛地刹住了脚步,两个撞进大堂中的小徒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冲着相有豹叫道:“师哥,外边街面上苍蝇都扎了堆儿了,正朝着各处铺面里边乱撞,说话可就要奔了咱们堂口.......”
眨巴着眼睛,相有豹眉头微微一皱,却依旧是嬉笑着朝那俩撞进门来报信的小徒弟说道:“这都奔了冬至的日子口儿了,哪儿还能.......”
话音都还没落,几只绿豆大的苍蝇已然嗡嗡地扇动着翅膀飞进了火正门大堂中,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起来。也都还没等相有豹把这古怪场面瞧个仔细。火正门堂口大门前站着迎客的几个小伙计已然惊叫着乱纷纷撞进大堂中,双手还全都在头顶上胡乱挥舞着驱赶着扎堆儿朝自个儿身上碰撞的苍蝇。
没等相有豹有丁点的动作,坐在火正门大堂耳房里的胡千里已然猛地撩开了耳房门口低垂着的门帘,口中冷冷地低叱一声:“去!”
伴随着胡千里口中发出的低叱声,从胡千里袖管中猛地窜出了一只通体黝黑的黄皮子,四只脚爪才刚落地。便是调转了身子嗤嗤作响地放出了一股臭气。哪怕是隔着老远,都已然叫相有豹觉着鼻端一涩,胸口处猛地涌起了一股烦恶的感觉!
伴随着那通体黝黑的黄皮子放出来的一股臭气,半空中胡乱飞舞着的那些苍蝇顿时便像是叫人施展了定身咒一般,雨点般地坠落下来,片刻间便在水磨青砖的大堂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也都不知道是不是叫这股子臭气所怯,就连火正门堂口大门外飞舞的那些绿豆大的苍蝇,也全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冷哼一声,胡千里一边轻轻摆动着袖管。叫那只通体黝黑的黄皮子重新钻回了袖管中,一边却是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个小竹管子,朝着大堂门口几个叫臭气熏得头昏眼花的小徒弟喝道:“一人一丸,含在舌根下边就成!”
忙不迭地窜到了胡千里身边,相有豹一边取过了那小竹管子,从竹管子里边倒出来一颗梧桐子大小的药丸扔进了自己嘴里,一边捏着鼻子朝胡千里问道:“胡师叔,您调教的玩意可真是.......”
不等相有豹把话说完。胡千里已然微微一摆手,大步走到了火正门堂口外边。冷着脸朝着堂口两边街面上略一打量,顿时便是冷哼一声,拢手朝着空中一揖:“不知是哪路的朋友上门指教我火正门中手艺,大大方方进门说话就是了,又何必弄些厌物惊扰街坊四邻?!”
虽说胡千里话音不高,可调门却是冷硬异常。搁在火正门堂口大门左近瞧热闹的一些铺面掌柜、伙计耳听着胡千里话音不善,顿时便朝着火正门堂口大门处望了过来,口中乱糟糟的议论也全都停顿下来,骤然间便是个冷住了场面的模样。
慢慢垂下了双手,胡千里眼睛盯着离火正门堂口不远处的屋檐下站着的俩身形臃肿的壮棒汉子。却又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只手指长短、龙眼粗细的墨色大香,回手递到了一个跟过来的火正门小徒弟手中,依旧是冷着嗓门喝道:“点着了这大香奔上风头、顺着街面走一圈,去去这满街厌物的晦气!”
嘴里含着胡千里递过来的药丸,火正门中那些个小徒弟鼻端已然闻不到一丝臭味,反倒是连喘气都顺畅了许多。利索地答应着胡千里的吩咐,那接过了大香的火正门中小徒弟脚下飞快地奔回二进院子里边,在灶间点燃了大香之后,重又撞出了火正门堂口大门,径直奔着上风头的方向跑去。
顺着小北风吹来的方向,那火正门中小徒弟手中高举着的大香飘散出来的一股子怪异香味,不出片刻的功夫便弥漫了老长一段街面。伴随着那怪异的香味缓缓沁过,原本在小北风中胡乱飞舞的那些个绿豆大的苍蝇,顿时便像是耗子见了老猫一般走避不及。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半空中再也见不着一只飞舞的苍蝇,街面上倒是落下来不少蝇尸.......
眼见着这大香净街的场面,珠市口儿大街上那些铺面掌柜、伙计,还有那些个赶早采买物件的主顾,哪儿还能瞧不出来这就是有人当街斗法,全都乱纷纷地叫起了好:“胡爷,好样儿的!”
“这他妈谁呀?仗着点儿拿捏不上台面的路数,就敢搁在珠市口儿大街上混闹撒野?胡爷,您捎带手的把那嘬事的本主儿也拾掇了呗?”
“说得就是!切磋手艺、盘道论规矩,四九城里早有成例,哪儿就有这不懂人事儿的龟孙当街搅扰旁人买卖的?”
冷冷地盯着不远处站在屋檐下的那俩身形臃肿的壮棒汉子,胡千里又是仰天一揖,语气中愈发填了三分冷厉:“老话都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甭管是哪路来的朋友、同行,要照着规矩上门切磋,我火正门堂口自然是喜迎恭请,可要是再有人这么使唤着下三滥的路数扰人清净........那可也就怪不得我火正门中人不讲情面了!”(未完待续。。)
ps: 注1:娃娃罐儿,通常是北方一些迷信之人将流产后的婴儿尸体装入瓦罐中,在屋后檐下深埋,以祈求以此挡灾破煞,保佑家宅中下一个婴儿的平安。也有邪教中人妄想能以此法求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异域邪行
打发了三五个小徒弟打扫火正门堂口内外的蝇尸,捎带手的还没忘了取些祛瘟、怯毒的药沫儿洒扫熏蒸,在火正门堂口前撂下来那些场面话的胡千里在安置好了这些事由之后,方才朝着站在大堂内的相有豹略一招手,率先便朝着二进院子里边的议事屋子走去。
紧跟在胡千里身后,相有豹一边看着另外几个被胡千里打发去请纳九爷等人的小徒弟飞奔而去,一边却是低声朝着眉头紧锁的胡千里说道:“师叔,您今儿这是........”
扭脸看了看满脸疑惑神色的相有豹,胡千里涩声哼道:“觉着我与往日不同?”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相有豹抢前几步,伸手撩开了议事屋子门前垂挂着的门帘,口中却是朝胡千里低声应道:“冬至的日子口儿满街飞苍蝇,这场面原本就透着古怪,瞅着也有几分像是同行人物耍弄出来的手段。可要是细想起来........火正门中飞禽、走兽、虫豸七百二十样,还真没听说过有耍苍蝇的?还有您今儿在堂口前面当众撂下的那场面话,瞅着可也是一点软和劲儿都不带,倒像是奔着人下战书的路数?”
抬腿迈过了门槛,胡千里照旧是朝着平日里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口中冷哼着说道:“今儿在珠市口儿大街上耍弄这点下三滥路数的人物,怕还真就是当年见识过的一些人物找上门来了!估摸着.......这事儿又得是菊社闹出来的幺蛾子!”
话音刚落,纳九爷已然伸手撩起了议事屋子门口垂挂的门帘,一边朝着屋里走,一边接应上了胡千里的话茬:“千里,什么事儿又掰扯上菊社了?”
眼见着佘家兄弟俩与谢门神全都跟在纳九爷身后走进了议事屋子,严旭也搀扶着很有了些龙钟之态的洪老爷子前后脚地跟了进来。胡千里这才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半声,冷声朝着刚刚落座的纳九爷说道:“师哥,您还记得庚子年闹义和拳之前,四九城里来过一些个也懂驯兽路数的东洋人么?”
猛地一个愣怔,纳九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倒是还能大概齐记得有这么挡子事儿——有七八个东洋人当着火正门中前辈老人的面儿露过些手艺,仔细说来也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可也还都算不上出挑拔份儿?”
微微皱着眉头,佘有道也在纳九爷话音刚落时接口说道:“我也大概齐记得有这么回事!好像当时还有个主家姓德的长工把式,当面就给咱火正门中前辈老人下跪磕头,说是宁可给火正门中当一辈子杂役碎催,只求能待在火正门堂口中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赞同地点了点头,佘有路也是附和着说道:“那时候咱们哥俩可都还是门里边没名儿的小徒弟,跟在前辈老人身后提家什当碎催,倒是还真就叫咱们哥俩见识了这场面!听着门里边前辈老人说,那主家姓德的长工把式显见得就是托身求艺。甭瞅着模样恭敬,可跟自个儿的本主师傅都不言语一声就另投旁门,怎么瞧着那都是个跟着猫儿学本事的老虎——本事学全就得欺师灭祖!”
闷闷地哼了一声,谢门神拧着眉头沉声说道:“我也记得那些个东洋人,拿捏出来的本事也都是些奔了荤活儿的路数,瞅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胡师哥,怎么您今儿倒是又提起来这茬儿了?”
巴掌一翻,胡千里将摊开的巴掌伸到了众人眼前:“诸位师兄弟仔细瞧瞧。这是个什么玩意?”
盯着胡千里巴掌里搁着的一只苍蝇看了片刻,纳九爷顿时瞪圆了眼睛。很有些惊讶地低叫起来:“胡师弟,我这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眨眼蝇(注1)?”
同样盯着胡千里巴掌中搁着的苍蝇仔细端详,佘有道也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叫道:“错不了,这就是眨眼蝇!我说胡师哥,这玩意您从哪儿弄来的?四九城里倒是谁家不怕晦气,居然就能伺候出来这号玩意了?”
很有些纳闷地看着纳九爷与佘有道脸上惊异与鄙夷混杂的神色。相有豹悄没声地凑到了佘有路身边,压低了嗓门朝佘有路说道:“佘师叔,这眨眼蝇是个什么路数?怎么一说起来这眨眼蝇的名头,几位师叔全都是这副不待见的模样?”
眼睛依旧盯着胡千里掌心中搁着的那只苍蝇,佘有路微微扭着脸朝相有豹低声应道:“这眨眼蝇的路数。说起来跟咱火正门中手艺倒也能沾上点边儿。可要细论起来,那还得说是江湖上下五门里障眼的门道,调教的法子也是邪性异常,正经伺候玩意的主儿谁也都不稀得碰这活儿!”
颇有些纳闷地看着将那苍蝇扔在地上一脚踏碎的胡千里,相有豹禁不住低声叫道:“不都说手艺无贵贱、本事论高低么?哪怕调教这玩意的路数邪门了些,左不过咱们不碰就是了,那也犯不上这么瞧不上人家的活儿吧?”
嗤笑一声,佘有路扭头看着相有豹低声说道:“哪儿就只是路数邪门呀?调教这眨眼蝇,原本就得取个活物拴住四只蹄爪,再把那活物身上割出伤口叫苍蝇下蛆。等得那伤口上的蛆虫快要化蝇的时候,再搁到冰窖里边藏起来。隔着十天半个月的,又还得取了那蛆虫搁到活物伤口里边将养回阳!经过了这法子存下来的蛆虫,全都只能有豆粒儿大小。不拘搁在牛、马、羊身上暖和俩时辰,立马就能化成了豆粒儿大小的苍蝇满天乱飞!有那能把分寸拿捏好了的人物,差不离就是取出来那豆粒儿大的蛆虫搁在巴掌上吹两口热气,眨巴眼的功夫就能见着那苍蝇从蝇蛆里破皮展翅,这才有了这眨眼蝇的名号来历!”
耳听着自个儿兄弟在跟相有豹掰扯这眨眼蝇的来龙去脉,佘有道回头接应上了佘有路的话茬:“有豹,咱火正门靠着调教玩意的手艺吃饭,虽说有时候也免不得叫被调教的玩意吃苦遭罪才能熬炼出来。可说到根儿上,却也都还算得上是善待各样玩意!像是调教这眨眼蝇的路数,且不论能不能伺候出来眨眼蝇,那叫催生出眨眼蝇的活物先就得活生生疼上大半年的功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可跟活人叫千刀万剐都没两样!为了自个儿能调教出来个新奇玩意,就朝着活物下这样的狠手........旁人咱们说不好,火正门里可当真没这规矩!”
紧皱着眉头,相有豹颇有些纳闷地点了点头:“这道理指定是没错儿!只不过.......佘师叔,虽说是百样人物玩百种玩意,可这苍蝇.......谁家这么不怕恶心的养这玩意呀?”
“所以才说这玩意是江湖上下五门里才有人折腾的障眼法不是?隔着远远的瞧不真切,还真能糊弄住一些个见识浅的主儿........”
显见得是听见了佘家两兄弟与相有豹分说眨眼蝇的来历,胡千里只等着佘家兄弟俩把话说了个差不离,方才轻轻咳嗽一声。朝着坐在椅子上的纳九爷说道:“师哥,这要论着四九城周遭左近,怕是已然没人耍弄这眨眼蝇的路数了,反倒是当年那些个跟门里前辈打过交道的东洋人,很是把四九城中一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路数学了去!今儿我打眼瞅见的那俩捯饬眨眼蝇路数的主儿看着就面生,被我叫破了行藏之后,也是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压根也不像是懂江湖规矩的人物!我估摸着.......怕是早年间那些个东洋人。而今又回了四九城?!”
重重地点了点头,纳九爷耳听着胡千里一番话。也是沉吟着说道:“听胡师弟你这么一说.......我也琢磨着是这么回事!今儿街面上耍弄眨眼蝇手段的主儿,说不准就是来探咱们堂口深浅的?胡师弟,你方才有没有.......”
眼见着胡千里微微摇头,刚扶着洪老爷子坐下的严旭却是接应上了纳九爷说了半截子的话:“纳九爷,方才街面上一有动静,我这儿已然是自作主张把九猴儿给支派出去了。估摸着这会儿.......也该要回来了吧?”
话音才落。议事屋子外边已然传来了九猴儿那略带着喘息的尖细声音:“掌门,九猴儿有话禀告!”
耳听着九猴儿中规中矩地在议事屋子外边报名禀告,纳九爷顿时扬声招呼道:“九猴儿,进来说话!”
低低答应一声,九猴儿轻轻撩开门帘。半侧着身子走进了议事屋子,先就朝着坐在椅子上的纳九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再又朝着议事屋子里诸位长辈行礼过后,方才垂手站在纳九爷跟前,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掌门,方才我跟着那俩扎眼的人物绕了几条街,瞧着那俩人进了畅罄园!怕咱们堂口里的小兄弟去盯着场面太扎眼,我自个儿拿主意、找了花子行里几个人物盯住了畅罄园周遭场面!还有.......我远远瞧着畅罄园门前左近,像是有不少菊社里边的人物乔装改扮了在街面上待着,像是护着畅罄园的的模样?”
彼此之间对望一眼,纳九爷顿时伸手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这菊社还真就是阴魂不散,合着是要跟咱火正门杠上了!”
冷哼一声,胡千里难得地抢着接上了纳九爷的话头:“既然能有上门寻衅在前,自然就能有包藏祸心于后!师哥,今儿这眨眼蝇撞上咱堂口的场面,咱火正门里可是不能没个说道?!”
“胡师弟,你的意思是.......”
“老话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未完待续。。)
ps: 注1:眨眼蝇的培养方式并非笔者杜撰,在晚清时期,北方会道门中多有神棍以此法蛊惑信徒,演练所谓撒豆成兵、弥天布网的法术。
第三百六十章 投桃报李 (上)
甭管是哪朝哪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故事像是从来都没变过!
也就是三天出头的功夫,原本瞧着还有些破败荒凉、捎带着还叫人聚众砸过大门、放火点过房子的畅罄园中,已然叫四九城中数得着的有名工匠从头规制过一遍,捎带着还让过百的小工、力巴细细拾掇了一回。原有的房舍亭阁下了血本修缮一新且还不论,单就是两座搁在后花园里戳起来的玻璃屋顶暖房,已然就能叫四九城中懂行的爷们咂舌——大块的玻璃都不算价钱,那就是搭建暖房用的透气老青砖,市面上可都是三十个大子儿一块,着实不算便宜!
不光是畅罄园中大兴土木,原本绕着畅罄园后花园左近戳着的那些个相姑院也都有了豪客上门。也都不知道那上门的豪客施展了怎样手段、如何法门,那些个在四九城中很有些混不吝架势的相姑院居然不吭不哈的全都关门歇业,三天过后竟然全都搬了个干净,只留下几处空荡荡的二层、三层小楼,转眼间便住进了些瞧着脸生的外路壮棒汉子!
除此之外,畅罄园周遭左近的街面上,不少原本在街面上做吃食买卖的小挑儿也都换了掌柜,一天到头起早贪黑、两头不见光地照应着那些个小挑儿上的吃食买卖。有那不明就里的主顾偶然间尝一口那些小挑儿上的吃食,顿时便是当着那小挑儿掌柜的面吐到了地上,扯着脖子就是一通嚷嚷——就这半生不熟、缺盐少酱的玩意,倒是也敢拿出来当街卖钱?
可骂着骂着,那主顾也就瞧出来小挑儿后头站着的掌柜面色不善,一双眼睛里更是凶光毕露,腰子里鼓鼓囊囊显见得就是掖着能见血的家什。顿时便自认了晦气赶紧走人,也免得口舌之下生出来要命的是非!
四九城里从来也都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街面上也都少不了有那眼尖耳灵的地理鬼、耳报神。畅罄园周遭左近这古怪场面刚一出来,立马就有四九城中好事的黑白两道人物得着了信儿。等得那有见识的主儿跟瞧热闹似的去了畅罄园左近看过之后,回头就跟身边亲近人物撂下一句话——舍得下这么大本儿拾掇畅罄园左近周遭的场面,怕是畅罄园中又得住进了些说不得来路的人物?!
再要朝着深里琢磨。四九城中怕又得有一场风云翻卷、龙虎际会的场面?
老话说日晕三更雨,月昏午时风,讲究的就是个观望风色、早辨吉凶的本事,搁在四九城中经多见惯的场面人物眼见着畅罄园周遭左近已然叫明里暗地护卫得铁桶一般,自然就明白没事甭去那是非之地招惹麻烦。如此一来,畅罄园周遭左近的街面上顿时便少了不少过路的行人,捎带着连畅罄园周遭左近的各样买卖,也都冷清起来。
眼瞅着天已黄昏,冷清了一整天的饭馆铺面门口方才肩并肩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位主顾。站在迎门柜台后边的掌柜忙不迭地朝着依在柜台边打盹的小伙计‘嗤’了一声,这才堆上了笑脸、蜜着嗓子朝那俩进门的主顾招呼起来:“嘿哟,二位爷今儿可是来巧了,小店里边有人刚送过来的羊头肉,配上新鲜大葱炒上一盘儿,您下酒、吃面都合口儿!还有城外边烧锅上打底儿装坛的老白干,正经的三蒸三兑.......”
不等那好容易盼来一桩开张买卖的掌柜把迎客的场面话说齐全,进门的俩主顾当中年纪大些的已然嘿嘿低笑一声。抬手便是一块大洋撂到了柜台上:“大半夜的还有人上赶着朝您铺面里送羊头肉,感情您这买卖做的是夜宵不成?旁的闲话不论。楼上有雅间赶紧拾掇一间出来,老白干二斤烫热了先上!四凉四热您看着上,末了再来个丸子汤配火烧!”
眼瞅着那块大洋在柜台上滴溜溜打转,饭馆掌柜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扭脸一迭声地朝着柜台旁刚直起了腰杆的伙计吆喝起来:“这还傻愣着干嘛呀?麻溜儿的请两位贵客楼上雅间!”
脆着嗓门答应一声,已然闲了一天的饭馆伙计立马凑到了刚进门的两位主顾跟前。扬着一张笑脸殷勤招呼起来:“二位贵客,您脚下高升.......”
嘴里说着招呼主顾的客套话,那饭馆伙计伸出来一双巴掌,拿捏着一副阴阳手的架势直奔着上门主顾肩膀上挂着的沉重褡裢伸了过去,瞧着就是一副知情识趣、想替主顾搬运重物的模样。
脚底下猛地一个错步。肩膀头微微一个摇晃,那瞧着上了些年纪的主顾飞开地避开了饭馆伙计伸过来摘取褡裢的巴掌,脸上却是带着笑朝那饭馆伙计说道:“不多丁点的玩意,犯不上过手了!”
只一听那上了些年纪的主顾开口,原本就拿捏着个阴阳手架势的饭馆伙计顺势把手朝下一垂,翻过手腕子便从自个儿腰间抽出来一条还能算得上干净的手巾,轻轻在那抬腿登楼的主顾腿脚上掸了几下浮尘灰土,嘴里也是接应着那年老主顾的话茬说道:“是了您呐,您脚下高升.......”
像是对那饭馆伙计的机变灵巧很是满意,年纪大些的主顾顺手又从怀里摸出来十几个大子儿,抬手便扔到了那饭馆伙计怀里,一边举步登楼,一边曼声说道:“这眼力见倒还过得去!一会儿楼上清静伺候着!”
忙不迭地将那十几个大子儿收到了衣兜里,饭馆伙计蜜着嗓子叫道:“谢您这位爷赏......楼上清静伺候,一准儿错不了!”
溜溜儿一整天下来就得着了这么一桩买卖,更兼得来的俩主顾手面都算得上大方,都没等坐进了楼上雅间的俩主顾喝完一杯高沫儿茉莉花茶,四凉四热八盘菜已然摆上了桌子,烫热的二斤老白干更是熏蒸得不算太大的雅间里酒香袭人。
殷勤地替两位主顾斟上了酒水,饭馆伙计一边倒退着朝雅间外走去,一边蜜着嗓门朝那俩刚拿起筷子的主顾说道:“二位爷慢慢用着。丸子汤已然叫大师傅备得了,火烧也都温在灶膛边上,您一声招呼就能上来!您二位慢用......”
拿眼角余光瞧着饭馆伙计退出了雅间,更是竖着耳朵听着雅间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刚拿起来筷子的一老一少两人立马站起了身子,大步跨到了雅间临街的窗户旁。将糊着窗户纸的木栅栏小窗退开了巴掌宽的一条缝儿。
从窗户缝隙中望去,隔了足有半条街远近的畅罄园中场面尽收眼底。虽说此时暮色渐深,可借着畅罄园中灯火照亮,倒是也能将畅罄园中往来行走的人物瞧个七八分真切。
伸手摸了一把拿姜黄水染过颜色的脸庞,一直都没将褡裢从肩头摘下的严旭朝着畅罄园中往来走动的人影努了努嘴,轻声朝身边站着的相有豹说道:“瞧见没有?就眼下畅罄园中场面,差不离都能赶得上四九城中当年王公贝勒府邸的戒备了。真要是照着以往的老章程朝着畅罄园里边撞进去,怕是压根都讨不了丁点的好处?”
仔细打量着畅罄园中三三两两结伴巡弋的那些壮棒汉子,同样乔装打扮过的相有豹赞同地点了点头。却是抬手指了指畅罄园外那些个压根都没亮起灯火的小楼:“严爷您瞧,那些个相姑院里瞧着黑灯瞎火,可估摸着窗户后头也都有人盯住了畅罄园中场面。这里面有人戒备、外头还有人望风,捎带着街面上那些个小吃挑儿后头也都有人把守道路,比上回那些南边来的人物住进畅罄园时还要看守得严密几分!”
眨巴着眼睛,严旭算计着从窗口到畅罄园的远近,很有些担心地朝相有豹说道:“相爷,您说的这法子能管用么?咱们离着畅罄园可差不离有半条街远近。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口儿.......”
眼瞅着严旭很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肩头挂着的褡裢,相有豹却像是成竹在胸一般。毫不迟疑地接应上了严旭说了半截子的话茬:“严爷放心!只要是我胡师叔那边能把东西塞进畅罄园中,咱们带来的这些小玩意自然就能有准定的去向!趁着这会儿还没动静,咱们先准备着?”
很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严旭颇带着几分忐忑的模样,轻手轻脚地从肩头摘下了很有些分量的褡裢搁在了窗下,伸着两根手指头飞开地取下了塞在褡裢口儿上头的棉花团儿。伴随着严旭那闪电般的动作。鼓鼓囊囊的褡裢中藏着的物件乍见了雅间中的灯火光亮,顿时便嗡嗡作响地鼓噪起来!
猛地朝后一闪身,平日里都算得上见惯了各样场面的严旭,在此刻却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慌张的神色,一只巴掌飞快地朝着怀里一伸。眨眼工夫便取出来个黄澄澄的小竹管,另一只手也是直奔着小竹管上塞着的桦木塞子伸了过去。
一把攥住了严旭的巴掌,相有豹却是好整以暇地朝着那褡裢中嗡嗡鼓噪的玩意慢慢吹着气,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那嗡嗡鼓噪的动静安抚下来,这才朝着严旭呲牙一乐:“严爷,您带着的那玩意可是咱护身保命的宝贝,用过了之后,急切间可是再寻不着了,这还真得留到了节骨眼上使唤才好?”
很有些讪讪地将那小竹管塞回了怀中,严旭不禁老脸一红,吭哧着朝相有豹说道:“相爷,这隔行如隔山,您在火正门里是见多了这路玩意,我这......我可还是一外路的空子,哪儿经得住这场面呀.......再者说了,这地蜂蛰人一针,少说也得疼半拉月功夫,我可是遭过这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伸手取过了桌上烫热的老白干,相有豹一边轻轻将那老白干洒到了褡裢上,一边低笑着朝严旭应道:“严爷放心,这地蜂是今儿下晌刚从城墙根儿地下挖出来的,这会儿怕还没醒盹儿呢,指定伤不了人!”
“还没醒盹儿?那一会儿......能赶趟么?”
“经了我谢师叔配的药催发,再加上这老白干激发斗性,一会儿您可就瞧好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投桃报李 (中)
隔着畅罄园两条街远近的一处半废四合院门前,天才刚傍黑的功夫,已然就有俩身穿厚袄、头戴棉帽,脚底下蹬着绑腿儿厚筒棉靴的青皮混混一左一右地把住了门户,手里头掂量耍弄着的几个大子儿碰撞之下,暗哑的铜音差不离都能传出去半条街!
四九城中苦人儿多,也都甭管是打小鼓收当票的、缝穷浆洗衣裳的,抑或是奔了各处酒楼饭馆收折箩发卖的人物,辛苦一天下来也都挣不着几个大子儿,想要连人带家当求个一夜安枕,那就更好比登天般艰难。真要不想跟街面上的叫花子一块儿挤破庙、睡街沿,这些个腰里头压根就没几个大子儿的苦人儿,只能寻着四九城中半荒不废的无主宅子安身。
可就算是那些个四九城中半荒不废的房宅,早也叫街面上吃八方的青皮混混拿捏到了手中。甭瞅着那些个半荒不废的房宅门窗皆无,塌了大半截的土炕上连张破苇席子都见不着,说破天也就只能有些个犄角旮旯勉强挡风,想进去求个一夜安宁也都得朝着把门的青皮混混手里搁上五个大子儿!
眼见着一个个在四九城中挣命求活的苦人儿脚底下紧赶慢赶地奔了自个儿把守的这座半废四合院,俩把门的青皮混混顿时呲牙怪笑起来,嘴里更是没忘了朝着那些个奔向四合院中的苦人儿打趣:“可都快着点儿吧.......昨儿晚上风大,北屋可是叫吹走了半棱瓦,能躲风的地界可又少了一块喽!”
“可是捂住了你那打小鼓的家什,要叫风吹走了一张当票,说不准可就叫人捡了发财去了.......”
“嚯......这他妈是收的折箩还是拣的泔水?隔着半条街就能闻着一股子馊味儿?”
嘴里头连吆喝带打趣儿消闲,俩青皮混混手上却是一刻不闲地接过了擦身而过的苦人儿在手中攥得发烫的五个大子儿。眼瞅着半废的四合院中已然叫那些个苦人儿挤了个满满登登。再也寻不出来个能有瓦遮身、有墙挡风的地界,把门的俩青皮混混这才懒洋洋地把收到的大子儿朝着怀里一揣,刚想要抬腿奔了不远处的暗门子里舒坦一回,眼前却是猛不盯地冒出来个头戴遮脸棉帽、穿着厚布长衫,身上还背着个旧木箱子的瘦高汉子,手里头捏着的五个大子儿也都伸到了俩人跟前。
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一只巴掌更是不由自主地抓过了那五个大子儿,把门的其中一个青皮混混立楞着眼睛朝着那干瘦汉子叫道:“嗬.......这身打扮......倒是少见?怎么着,给爷说道说道,你这算是巾、披、彩、挂哪一行啊?”
耷拉着脑袋,那背着个旧木箱子的干瘦汉子像是劳碌了一天、已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模样,沙哑着嗓门低声应道:“二位爷,我这都算不得一路营生行当,左不过就是仗着点儿家传的小手艺换口嚼裹。还请您二位行个方便,帮忙找个能歇脚的地界。有个能挡风的旮旯就成!”
嗤笑一声,伸手拿捏过了那五个大子儿的青皮混混朝着半废的四合院里一歪嘴,吊着嗓门吆喝起来:“一晚上五个大子儿,能得着在哪儿过一宿都是各凭造化,还想着叫爷伺候着你寻地界?感情你这五个大子儿是镶金嵌玉的不成?”
像是略有些犹豫地,那干瘦汉子却又伸手从自个儿怀里摸出来七八个大子儿,双手捧着递到了那俩青皮混混眼前,很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二位爷。我这浑身上下的家当都在这儿了,全都孝敬给二位爷!不是我不懂您二位爷订下的规矩。实在是我这身子骨不爽利,怕是再经不得叫风吹一夜.......”
话还没说完,那干瘦汉子像是叫冷风呛着了似的,猛地咳嗽了起来,好悬便把手中捧着的那七八个大子儿也弄得掉在地上。
劈手夺过了那干瘦汉子勉强捧住的几个大子儿,俩把门的青皮混混毫不犹豫地后退了几步。异口同声地指着那干瘦汉子嚷嚷起来:“你他妈该不是得着了肺痨吧?你可甭跟这儿害人!真要是叫你死这地界,臭了街面都还不论,可是真得耽误了爷们发财!”
不断篇地咳嗽着,那干瘦汉子只是朝着俩把门的青皮混混连连摆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带着几分犹豫的模样。多得着了七八个大子儿的青皮混混看着那干瘦汉子的可怜模样,扭头朝着半废的四合院中吆喝道:“给腾个能挡风的地界出来!”
朝着那吆喝过一句话之后扭头便走的青皮混混连连拱手,再又朝着破败的四合院中给自个儿让出来个墙角的苦人儿谢过再三,那背着旧木箱子的干瘦汉子先是将身上背着的旧木箱子搁在了透风漏眼的墙角边,这才脱下身上厚重的长袍当了被盖,一屁股跌坐在墙角处,不过片刻便打起了沉重的呼噜。
在这破败的四合院中歇宿的,全都是下苦力气奔饭辙的苦人儿,一天劳碌下来全都累得连说话的劲儿都不剩。耳听着那干瘦汉子率先打起了呼噜,不过是半碗茶的功夫,或大或小的呼噜声,已然次第在破败四合院中能挡风的犄角旮旯中想了个此起彼伏。
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缩在墙角打着呼噜的干瘦汉子仔细瞧着四合院中已然熟睡的苦人儿,一双手慢悠悠地在厚布长袍下轻轻摸索到了放在身边的旧木箱子,悄没声地抽出了旧木箱子上一根手指头粗细的木条。
伴随着那木条被轻轻抽出,原本瞧着拼接得严丝合缝的木箱上边,一扇巴掌大小的活门豁然而开,从那活门里头钻出来的两只身量只有两掌长短的黄皮子全都是通体金黄的模样,嘴边上的胡须足有一掌来长,两只前爪上偶尔露出来的爪尖也都是锋利异常,瞧着就是擅长撕扯挖掘本事的模样。
一双眼睛如同流星般来回打量着那些熟睡的苦人儿,缩在墙角的干瘦汉子却是不再装出来打着呼噜的模样,只是把长袍盖在了自个儿鼻梁下边,嘬起嘴唇轻轻打了个唿哨。伴随着唿哨声轻轻响起,两只刚从旧木箱子里钻出来的黄皮子顿时用两只后爪站立起来,却是伸着尖尖的嘴巴,从那干瘦汉子手中叼过一团散发着淡淡蜂蜜芳香与酸涩气味的玩意,顺着墙角处的破洞钻了出去。
微微闭上了眼睛,那干瘦汉子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个只有二指来宽的铜片玉子,凝神静气地默默数算过百十个数儿之后,却是猛地一抖巴掌,用那二指来宽的铜片玉子敲打出来两声脆响。
夜静更深,铜片玉子敲打出来的两声动静,顿时顺着街面传出去老远,就连睡在破败四合院中的那些苦人儿,也都有人叫那铜片玉子敲打出来的动静惊得浑身一颤,但在极度的疲惫之下,被惊扰了睡意的苦人儿也都只是半睡不醒地咕哝了几句、咳嗽了几声,却又继续沉沉睡去。
依旧是默默数算着数字,那缩在墙角的干瘦汉子时不时地用铜片玉子敲打出一个或是两个脆亮的响动,像是在用那脆响操控着两只从旧木箱子里钻出来的黄皮子一般。只等得两只通体金黄的黄皮子再次从墙角的窟窿眼里钻了回来之后,那缩在墙角的干瘦汉子方才把铜片玉子朝怀里一揣,轻轻将两只黄皮子拿捏着塞回了旧木箱子里,这才轻手轻脚地站起了身子,悄没声地走出了破败的四合院。
顺着寂静无人、黑漆漆的胡同走出去不远,那背着旧木箱子的干瘦汉子却是猛地停下了脚步,朝着胡同口一处宅门的暗影低声叫道:“是九猴儿不是?”
伴随着那干瘦汉子压低了嗓门的叫声,从胡同口那处宅门的暗影之中,九猴儿已然应声而出,压着嗓门朝那干瘦汉子叫道:“胡师叔,您那儿成事儿了?”
略一点头,胡千里回头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胡同,再默默算计了片刻,方才朝着九猴儿低声说道:“该是成事儿了!立马去知会你相师哥动手,那地蜂窝里刨出来的野蜜和茧浆经不起风吹,顶多有半个时辰就什么味儿都没有了!”
利落地答应一声,九猴儿却是不动步子,只是把两根手指头朝着嘴角旁一搁,响亮地连打了三声唿哨。伴随着唿哨声起,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从黑漆漆的胡同尽头,又是三声响亮的唿哨响了起来.......
耳听着那唿哨的动静不断篇地越响越远,胡千里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低声朝九猴儿问道:“这都是你安顿好的?”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九猴儿飞快地朝着胡千里应道:“夜里头传信,来回在街面上跑太招人眼,索性就使唤上了这传音送信的路数。反正相师哥那儿早明白了这唿哨的意思,听见动静就动手,一准儿出不了错!”(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投桃报李 (下)
估摸着是因为屋子里多少要比街面上暖和,相有豹与严旭搁在褡裢中带进饭馆的那些地蜂,已然有了些蠢蠢欲动的架势。有些个小指头粗细、小两寸长短的地蜂,此刻已然微微扇动着翅膀,在褡裢里边慢悠悠爬行起来。
很有些担忧地探头瞧着那些活泛劲儿越来越足的地蜂,严旭更是把那截小竹管紧紧攥在了手中,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了愈来愈活泛的地蜂,嗓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地朝相有豹低叫道:“相爷,您瞧着这地蜂......该是不会猛不盯地飞起来胡乱蛰人吧?”
竖着耳朵聆听着窗外的动静,相有豹倒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连看都不看一眼褡裢里慢慢爬动着的地蜂,只是曼声朝着严旭应道:“严爷,敢情您是知道这地蜂的厉害?”
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严旭哆嗦着嗓门低叫道:“早年间跟着我哥哥走一趟活儿,叫几个护院追得没辙、慌不择路的钻了芦苇荡,一脚踩进了个地蜂窝!这要不是身上穿着的行头还算厚实,捎带着还扯开了家什囊护住了头脸,怕是我们哥俩都得跟追过来的那几个护院一样,生生疼上半拉月才一命归西!”
眼睛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畅罄园中动静,相有豹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答应着严旭的话头:“生生疼了半个月才坏了性命?那估摸着严爷您踩上的地蜂窝中生着的是黄尾地蜂,毒性都还算不得太烈,再加上没寻着懂行的把式、合适的大夫,这才能伤了人性命。真要是撞见花尾地蜂.......蛰上一口之后伤口麻痒难熬,恨不能把那蛰伤的皮肉都撕扯下来才能舒坦几分。三天之内要是还寻不着对症的解毒药物,神仙也都难救!”
探头看了看褡裢里边越爬越欢实的地蜂。严旭差不离都要把攥在手中的小竹管捏成了两截:“相爷,那咱们带着的这地蜂......”
“就是花尾地蜂.......”
话没说完,窗外猛地传来了三声响亮的唿哨声。伴随着唿哨声响起,一直都盯着畅罄园方向动静的相有豹顿时回过了身子,朝着很有些畏畏缩缩模样的严旭低声叫道:“严爷,我胡师叔那边该是得手了。咱们这就动手!”
狠狠一咬牙,严旭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副很有些陈旧模样的牛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搁在窗户下边的褡裢提在了手中。
轻轻推开了窗户,相有豹也是戴上了揣在怀里的一副皮手套,这才接过了严旭提在手中的褡裢,慢悠悠地伸到了窗户外面,轻轻地摇晃起了装满了地蜂的褡裢。
乍暖又寒,刚在屋子里回复了些活泛劲儿的地蜂叫冷风一激。顿时乱糟糟爬动着挤成了一团,全都想着要钻进略微暖和些的蜂群中央。可在彼此争抢拥挤之下,被挤出了蜂群中央的地蜂为求活命,也是憋足了劲头玩命挤撞。不大会儿的功夫,已然就有那挤不进蜂群中央的地蜂晕头转向地爬到了褡裢外边,再叫不断摇晃着的褡裢折腾得直朝地上跌落下去。
也都不知道是地蜂天性使然,又或许是寒风中隐约传来的蜂蜜与茧浆气味作祟,从褡裢上摔落下去的地蜂全都拼命地伸展开了翅膀。跌跌撞撞地朝着畅罄园方向飞去。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之后,相有豹提在手中的褡裢已然变得越来越轻。而从褡裢中飞出的地蜂,却在黑夜的遮掩之下汇聚成了一股墨色暗流,直冲着灯火通明的畅罄园扑了过去。
使劲抖了抖手中压根都没剩下多少分量的褡裢,相有豹回手将空落落的褡裢扔回到窗户下边,翻手又接过了另一个颇有些分量的褡裢伸出窗外,再次轻轻地摇晃起来.......
站在相有豹身后。严旭伸着一只带着皮手套的巴掌,闪电般地将几只晕头转向撞进了窗内的地蜂捏碎在指掌之间。而紧握在另一只巴掌中的小竹管也早拔开了塞子,拿捏出了一副随时要朝着相有豹和自个儿身上泼洒的架势。
眼瞅着第二个褡裢中的地蜂也都朝着菊社方向涌去,相有豹仔细抖落干净了褡裢中仅存的几只地蜂,这才重重地喘了口气。将空落落的褡裢扔到了窗下,翻手便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再又朝着严旭一点头:“严爷,差不离能使唤上您手里的家什了!”
忙不迭地从腰间别着的家什囊中取出了一支巴掌长短的空心烛,严旭小心翼翼地将那竹管子里头不多的暗黄浆液倒进了空心烛内,再将那空心烛点燃之后搁在了窗户下边,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舒了口气:“相爷,这趟活儿,可都比得上我当年夜闯四九城中恭亲王内宅了......我这浑身上下的汗都快淌到鞋底子里边了!”
眼瞅着那灌了药水的空心烛慢慢散发出了一缕几乎瞧不出颜色的青烟,相有豹却是好整以暇地坐回了桌边,朝着额头上已然见了汗水的严旭呲牙一乐:“严爷,这也就是您头一回伸手操持这调教玩意的活儿,心里觉着不把稳也都寻常!眼下这些个地蜂已然散出去了,驱虫的药水也都使唤上了,您直管把心搁在肚子里,咱们踏实吃喝着听畅罄园中动静就成!”
摘下手上带着的皮手套朝怀里一揣,严旭一屁股跌坐到了椅子上,端起已然有些凉了的老白干一饮而尽:“相爷,我这儿多嘴问一句——就今儿晚上这活儿,到底是怎么个门道?我可是亲眼瞅着谢门神谢爷搁在老城墙底下挖出来的两窝地蜂,捎带手的还取走了地蜂蜜和一些瞧着像是僵死了的茧子。就凭着这压根都没调教过的玩意去收拾畅罄园中那些邪魔外道.......相爷,这活儿把稳么?”
同样将搁在自己面前的一杯老白干一饮而尽,相有豹一边伸着筷子替严旭布菜,一边低笑着朝严旭说道:“严爷,您甭瞅着火正门中调教玩意有些门道路数,可真要把话说透了,左不过就是八个字——顺势而为、择材就教!”
微微皱着眉头,严旭咂巴着相有豹话中的意思,很有些认同地点了点头:“倒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就算是潜行里头,刚入门的小徒弟也都得瞧着身量、脾性选一门合适的活儿操演。要不然指定就得耍弄出来个张飞绣花的路数——吃力不讨好!”
有滋有味地嚼着一块羊头肉,相有豹伸手朝着窗户下边的两个空褡裢一指:“就像是这地蜂,寻常时候自个儿压根就不酿蜜,从来都是从旁的能酿蜜的蜂子巢穴中抢夺吃食。尤其是在过冬前俩月,一窝地蜂都能把周遭左近十里内旁的蜂窝都洗劫个干净,就仗着这点抢来的吃食过冬。可要是旁的野物刨开了地蜂窝偷吃蜂蜜、茧子,叫惊动了的地蜂就能循着蜂蜜和茧浆的味儿追着那偷吃的野物蛰个没完没了,哪怕是追出去好几里地远近,也非得把那野物蛰死方才罢休!”
“那要是这么说.......畅罄园里已然有了那蜂蜜和茧浆的味儿?可那蜂蜜和茧浆倒是怎么弄进畅罄园里去的?”
“这不是有我胡师叔调教出来的黄皮子么?”
“半是天定半人为,这调教玩意上面的学问,可真是够叫人琢磨一辈子的.......”
都没等相有豹与严旭多说上几句,从畅罄园方向猛地传来了几声怪叫。伴随着那几声怪叫响起,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惊恐的呼喝与狂乱的叫骂,已然不断篇地从畅罄园方向传了过来。
猛地站起了身子,相有豹与严旭几乎同时抢步冲到了窗户旁,伸手将窗户推开了巴掌宽的一条缝隙,只朝着畅罄园方向望去。
估摸着畅罄园中待着的那些日本人已然招惹上了那些因为失了食物、巢穴而发狂地地蜂,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一条条黑漆漆的人影全都胡乱舞弄着胳膊,像是中了邪一般地叫嚷蹦跳着,仿佛被一只只无形的巴掌抽打得满地乱蹦。
而另一些刚从屋子里冲出来的人影,手中却像是拿着各样不同的家什一般,全都卯足了气力朝着半空中抽打,显见得就是要将那些追着人蛰咬的地蜂抽打下来。
除了在畅罄园中闹成了一锅粥也似的场面,畅罄园外那几幢黑漆漆的小楼也猛地亮起了灯火,一些壮棒汉子纷纷从小楼中冲了出来,也都来不及走畅罄园大门,全都是翻墙而过、直扑畅罄园中亮着灯火的几处房屋而去.......
都还没等相有豹与严旭把畅罄园中混乱的场面瞧个过瘾,从畅罄园中正房门口,猛地冲出来两个手里举着火把的人影。也都不知道那俩人影从各自怀中拿着啥玩意洒在了熊熊燃烧的火把上,一股股白烟顿时便从火把上腾空而起。伴随着那俩人影举着火把在畅罄园中四处游走,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之后,那些个胡乱舞弄着胳膊的人影竟然全都消停下来,接二连三地半蹲在地上胡乱叫嚷呻吟。
眼瞅着畅罄园中这番场面,相有豹禁不住眉头一皱,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咕哝起来:“嘿.......这畅罄园中住着的日本人,倒是还真有几个懂驯兽门道的主儿?”(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狼狈为奸
搁在天子脚下、四九城中,也都不论如何的豪门大户、官宦人家,哪怕是在皇宫大内紫禁城里,到了三更天的光景,差不离也全都有熄灯灭烛的规矩,只留下几盏照亮门户和宅子里通道的气死风灯,好让守夜打更的人瞧得见路径。
在这多年头养成的老规矩约束之下,四九城中一听三更天的梆子响,整座城差不离就得全被黑夜笼罩其中。
可在修饬一新的畅罄园中,虽说已然是到了三更天过后的时辰,却依旧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模样。往来奔走的人影更是像走马灯一般在诺大的园子里各自忙碌,手里头不是攥着硬火家什绕着畅罄园中大小路径四处巡弋,便是捧着丹、丸、膏、散之类的药物在几处安顿伤号的屋子里进进出出,瞧着倒是真有几分镖局子里走过一趟硬茬活儿之后,关起门来救死扶伤的场面。
而在畅罄园中一些不招人耳目的地方,或是点着了足有小孩胳膊粗细的大香,或是用小盆熬上了不知名目的药水,一股股或是透着辛辣、或是泛着酸涩的气雾蒸腾萦绕之下,着实叫畅罄园中散发出了森森鬼气。
搁在畅罄园中正屋里,不知道啥时候、打哪儿进了畅罄园的石川上野跪坐在刚铺成的木地板上,双手轻轻按在膝头,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在石川上野对面,三个穿着和服、身量都算不得高大的半老男人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跪坐着一言不发,瞧模样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估摸着是听见了屋外传来了细碎脚步声,屋子里跪坐着的四个人全都微微抬起头来,但彼此间的目光却绝不触碰,仿佛都在小心提防着对方一般。
也就是在屋内四个人刚有动作的节骨眼上。正屋新装好的拉门却是猛地被人拽了开来。伴随着一股寒风卷入屋内,又是四个身穿着和服的男人鱼贯走进了屋子,打横跪坐在了石川上野等人两侧。或许是因为心头火气实在压抑不住,其中一个身量足足比寻常人壮实了一圈的矮壮汉子愤愤地用日语大声叫道:“连对手的模样都没有看到就被袭击,轻伤二十几人,重伤的都有五个。奈川......恐怕熬不过今晚了!石川君,这就是你对我们承诺的绝对安全的住所吗?!”
不等石川上野开口说话,坐在那矮壮汉子身边的一个干瘦得像是竹棍般的中年人,也阴恻恻地冷笑着说道:“听说在菊机关中,石川君可是号称抓不住的石川?原本还以为这绰号是没有人能抓住石川君的意思,可现在看来......倒像是石川君抓不住对手的踪迹啊?”
依旧是没等石川上野答话,原本就陪着石川上野枯坐在正屋中的三人之中,最为年长的一名半老男人已然开口说道:“石川君,即使您有着上忍的身份。同时也有着菊机关作为您的后盾,但这也不应该是您懈怠的理由吧?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原本就要比忍者还要难以练成,每一个驭兽师的损伤,都会是难以接受的损耗.......无论如何,石川君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才好?”
就像是没听到身侧周遭诸人的责难,石川上野只等着那半老男人话音落下许久,方才微微朝着那半老男人行了一礼。沉声开口说道:“御手洗阁下,今晚发生的一切事端。恐怕不能由石川家来承担责任吧?”
才听着石川上野开口,坐在一旁的矮壮汉子顿时瞪圆了眼睛跳了起来,紧握着双拳几步冲到了石川上野面前,恶狠狠地朝着石川上野怒声吼道:“混蛋!像是这样没有担当的家伙,也配说自己是石川家的上忍吗?!”
依旧保持着沉静的模样,石川上野对冲到了自己眼前的那矮壮汉子气势汹汹的模样熟视无睹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徐徐说道:“如果今晚袭击畅罄园中诸位驭兽师的是敌人的话,那么石川上野自然会承担所有的罪责!只是.......一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蜂,就让诸位号称大日本帝国第一的驭兽师手忙脚乱,甚至还损伤了不少人,这件事情如果传扬出去。丢脸的人该是石川家的忍者、还是诸位大日本帝国第一的驭兽师呢?也就更不要说德川家的名声,恐怕也要受到损伤了吧?”
喉头咯咯作响,双拳更是捏得筋骨毕露,那冲到了石川上野面前的矮壮汉子像是叫怒火憋在了喉头一般,一张脸涨得血红,就连眼珠子都想要从眼眶中暴出来一般,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低垂下头,石川上野就像是梦呓般地放低了嗓门:“请诸位日本第一的驭兽师来北平城,原本就是希望能够倚仗诸位的本领,将北平城中专以驯兽为业的火正门彻底摧垮,同时将火正门中所掌握的驯兽技术拿到手中!只是没想到.......白天诸位只是去火正门稍微展现了些本领,晚上便被火正门的人加倍报偿!由此看来,恐怕倚仗诸位摧毁火正门的想法,还是太过于天真了啊.......”
冷哼一声,跪坐在石川上野对面的御手洗迁低沉着声音喝道:“半兵卫,没有必要在石川阁下面前展现你的武力了!作为一名德川家的驭兽师,如果被人用驭兽的手段打败,的确是非常耻辱的事情!想要洗刷这样的耻辱,也唯有用驭兽的手段堂堂正正的战胜对手才好!”
尽管依旧怒火勃发,但身形壮硕的半兵卫在听到了御手洗迁的低喝声之后,却是乖乖地跪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就像是一头驯服的恶犬般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郑重其事地朝着石川上野行了一礼,御手洗迁很是带着几分谦恭意味地和声说道:“虽然这将会是一场驭兽师之间的较量,可是却离不开对北平城极其熟悉的石川阁下帮助!无论如何,还请石川阁下为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东西。如果需要适当的较量场所,也是要靠石川阁下大力帮助才好!”
朝着御手洗迁回了一礼,石川上野也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您有任何需要的话,只管吩咐在下办理就好!不过.......今夜的事情,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半老男人,御手洗迁低声问道:“来岛君,您与岸口君对今夜的事情,有什么样的想法?”
眨巴着仅剩的一只眼睛,面相上着实带着几分狞恶的来岛像是习惯性地伸手轻抚着深陷的眼窝,沙哑着嗓门应道:“今晚袭击畅罄园的那些土蜂,看上去并不像是经过了驯化的样子,只是临时借助烈酒和一些药物来激发出土蜂的凶性!但是.......实在是抱歉,我与岸口君都没能找出野蜂只朝着畅罄园中人攻击的原因!”
微微点了点头,御手洗迁沉吟片刻,方才朝着石川上野开口问道:“石川阁下,以您对火正门中所知,他们究竟擅长些怎样的驭兽手段呢?”
伸手从怀中抽出半寸厚的一叠文书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石川上野双手将那叠文书推到了御手洗迁面前:“能够收集到的有关火正门中的资料,全部都在这里了,或许能有些微小的作用吧?在我前来北平城掌管菊社之前,上一任菊社的主管左之助胜政君也曾经与火正门中人打过一些交道,但却连一次获胜的记录都没有!仅就目前能够了解的情报看来,火正门中自诩有蛇、蝎、鹰、犬,猴、鸡、鼠、牛八大斗兽,恐怕这也就是他们最终的倚仗了吧?”
“除此之外,火正门中还有些其他值得我们拿到手的东西么?”
“听说.......火正门中还有一张异兽图,记载着许多驭兽的法子.......”
不等石川上野把话说完,御手洗迁的眼睛猛地一睁,死死地盯住了石川上野急声叫道:“异兽图?这张图是真的存在么?!”
微微一点头,石川上野颇有几分诧异地接口应道:“的确是有这样的一幅图,而且被分割成了好几块,并没有全部在火正门手中!左之助胜政君掌管菊社的时候,也曾经有机会将其中一张异兽图残片收归菊社,但最终......却还是不甚丢失了!”
猛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御手洗迁一反方才沉稳阴狠的模样,跳着脚大吼起来:“居然会有这样的笨蛋!?就为了能够看一眼异兽图,德川家的驭兽师宁可在在当年的火正门中做一辈子的杂役,可那个左之助胜政已经拿到了异兽图的残片,却又将这样珍贵的宝物遗失了.......这简直就是.......”
冷冷地看着几近癫狂的御手洗迁,再偷眼瞧着屋内几名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脸上激动的神色,石川上野的脸上不禁挂上了一丝冷笑的模样,但却并没有打断御手洗迁那癫狂的叫骂。
好不容易地,当骂得词穷的御手洗迁喘息着重新跌坐到地板上时,石川上野方才像是无意般地开口说道:“这么说来,德川家的驭兽师能够答应菊机关的请求前来北平城,真正的目的就是这张异兽图?”
微微一个愣怔,御手洗迁眯着眼睛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石川上野,好半天才咕哝着低声说道:“只是.......各有所需罢了.......”
“既然如此,为了能达成各自的目标,还要请御手洗阁下与菊社通力合作才好?”
“自然还要请石川阁下多多关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行尸走肉
寻常四九城中百姓,为求一宿三餐,差不离都得是起五更、睡半夜,辛苦劳作操持家务,这才能勉强叫一家老小有口杂粮薄粥糊口,有件补丁衣裳裹身。清苦日子,慢慢煎熬,天地间活过了一回,直辛苦到闭眼那天才能算是当真歇了一回!
抛开去这些个正经过日子的寻常人家不提,也不论豪门大户钟鸣鼎食、夜夜笙歌,更不提黑道中人走风不走月、偷雨不偷雪,四九城中倒也还有一路人物,过的日子正经就是一脚阳间、一脚阴司,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每天也都不拘是早是晚,睁开眼就算是一天开了头儿。搁在破棉絮、烂被窝里边跟蝇蛆似的扭摆着瘦骨嶙峋的骨架子,鸡爪子一般的巴掌先就在床头、枕边、炕沿下胡乱摸索老半天,只等着脑子里好容易琢磨出来这些地界啥玩意也寻不出来,这才拧着身板从破棉絮里钻了出来,懒洋洋扯过了盖在棉絮上的一件破衣裳披挂上身。
趿着一双前露脚趾头、后敞脚后跟的破鞋,走一步少说都得摇晃三回地踅摸到屋外水缸旁边,都不拘那连缸盖都没有的破水缸里蓄着的是天落无根水还是陈年漏檐水,沾灰带土的瓜瓢伸进去掏个缸底儿一口喝个干净,再对付着拿手抹一把脸,这也就差不离打算着出门。
也都不拘白天黑夜,出门这位爷自然是溜墙根、蹭房角,一双糊满了眼屎的死鱼眼木木呆呆四下里踅摸,但凡是见着个脸熟的街坊、照过面的邻居,立马就能趿拉着一双破鞋凑过去,把那一双鸡爪子般的巴掌朝着人家跟前一伸,不拘袖子、衣角抓住一处。膝头一软便扑跪在人跟前,一张脸上眼泪鼻涕翻涌沸腾的直奔着人裤腿长袍上凑了过去,生讹硬诈地只求几个大子儿打发。
哀告连连地赖得叫自个儿抱住的那位倒霉人物朝着地上扔了俩大子儿,嘴里边已然把人家叫了无数回亲爹的主儿立马松手扑过去捡起那几个大子儿揣在怀里,全不顾身后那急匆匆避开自个儿的倒霉人物骂遍了自家八辈祖宗,连滚带爬直奔着街边胡同里寻那烟膏子浸出来的凉水喝过一碗。这才算是半死还魂、爬起身来接茬想辙弄花销。
照旧是不拘人家忘了收拾的破旧衣裳、门角落搁着的铜尿盆,胡同里小庙神台下边供奉的香烛头儿,能换钱的玩意一概卷包儿拿走。要撞见运气好的时候,扒光一个街面上躺倒的醉鬼,把那些个到手家什换了钱的的主儿立马就能老马识途直奔四九城中混熟了脸儿的白面儿馆子,进门先把怀里揣着的银钱朝着柜上一搁,急三火四攥着换来的白面儿扭头奔了破败家中。
哆嗦着手指头,吸溜着清鼻涕,街边墙上刚撕下来的告示纸卷一撮烟头儿里面抠出来的烟丝末儿。再掺和上那当了命根子带回家的白面儿卷成一指头长短的喇叭卷儿,颤悠悠划一根洋火点着后深吸一口,立马就能从嗓子眼里鬼上身一般嗥叫半声,浑身跟没了骨头似的瘫软下来.......
迷迷糊糊过足了瘾头,再把剩下那点儿白面珍而重之掖进了枕头底下,顺势扒拉下身上衣裳、脚上破鞋,野狗钻洞般钻进了脏兮兮的破被窝里面把眼一闭,这一天就算过完!
像是这路抽白面儿上瘾的主儿。迟早就逃不过断了白面儿犯瘾发疯后上吊投河,要不就是一口白面儿下去之后生生抽死。除了那些个开白面儿馆子、做缺德买卖的住家还能多少瞧他们一眼。旁人早拿着这路人物当了活死人,远远瞅见了赶紧绕道儿,也免得叫沾染了晦气上身!
打眼瞧着耸着肩头戳在柜台前面的陈癞子,再瞅瞅陈癞子刚搁在柜台上头的二三十个大子儿,赛秦琼手底下贴身的跟班碎催驼爷眯着一双斜楞眼,呲着一口黄板牙。吊着嗓门朝陈癞子吆喝开来:“我说陈癞子,你这是真把赛爷开的这买卖当了洋人善堂不是?就这么二三十个大子儿,里头还一多半是天津卫私造的水漂儿钱(注1),就这你还想抽白面儿过瘾当神仙?”
一任驼爷叫嚷喝骂,站在柜台外边的陈癞子却像是全然没听见驼爷喝骂一般。只是一边吸溜着清鼻涕,一边朝着驼爷打躬作揖,口中也是含混不清地说道:“驼爷您行行好.......您行行好.......打发一口就得......一口就得........”
伸着一根手指头,驼爷一双斜楞眼倒是当真不耽误瞧东西,三两下便将柜台上那二三十个大子儿当中规整些的铜钱挑了出来,一巴掌扫到了柜台下边的钱匣子日,这才朝着在柜台外边打躬作揖的陈癞子叫道:“我说陈癞子,甭说驼爷欺负你——上回你拿过来换白面儿的那挂轴画儿,有明白行市的人物瞧过,说那玩意该是一对儿!但凡你要能把那挂轴画儿再踅摸出来一件,驼爷我做主,叫你抽一回舒坦的!”
嘴里说着话,驼爷伸手从柜台下边摸出来个小指肚大小的锡纸包轻轻抠开,再拿小指甲挑了芝麻粒般的丁点的白面儿在柜台上轻轻一磕,仰脸朝陈癞子叫道:“驼爷今儿高兴,且先赏你一口,麻溜儿给驼爷舔了!”
眼见着驼爷磕在柜台上的那丁点儿白面,陈癞子顿时眼睛一亮,几乎是跳起来怕在柜台上,伸着舌头将那丁点白面舔了个干干净净,顺手又把那些驼爷不收的水漂儿钱抓挠到了自个儿手中,涎着脸朝驼爷低叫道:“驼爷您瞧上眼的物件,我是说死了也得给驼爷您踅摸来!想当初我爷爷那辈儿在造办处行走当差,宫里边的好玩意可是朝家里头踅摸了不少!驼爷您再赏我一口,我这就卯足了精神头儿回家替您取去.........”
不等陈癞子把话说完,站在柜台后的驼爷已然一口浓痰狠狠朝着陈癞子唾了过去:“呸!你当你家驼爷是刚出道儿的雏儿不是?还指望着拿你那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爷爷出来卖脸顶缸?就你们家那祖孙三代烧大烟、捧戏子、赌蛐蛐儿的活法,你们家就是紫禁城里的活皇上,家底子估摸着也该败光了!麻溜儿给驼爷滚。下回要再想来,手里头可千万记着拿驼爷要的物件!要不然.......驼爷抽了你骨头磨白面儿!(注2)”
推推搡搡地将陈癞子哄出了白面儿馆子,几个在白面儿馆子里镇场面的青皮混混很是嫌恶地又朝着扑趴在门外的陈癞子吐了几口唾沫,这才扭头朝着站在柜台后的驼爷赔着笑说道:“驼爷,这也就是您可怜这陈癞子,要不然。这陈癞子怕是八成变了街面上的倒卧?”
“说得就是啊!只是......驼爷,就陈癞子这样的主儿,家里头怕是能当当的都当了,能发卖的也都卖了,您怎么就知道这陈癞子还能踅摸来点儿值钱的玩意?”
瞪着一双斜楞眼,驼爷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要不说你们就是眼皮子浅、见识薄呢?就这陈癞子,虽说是一家三代全都不是省心的主儿,祖孙三人彪着劲儿的糟践家底儿,可现如今陈癞子的爷爷已然是抽大烟抽死了。他爸爸早二年也因为跟人抢个戏子、叫人装麻袋里扔了永定河,只剩下来陈癞子一根独苗!甭瞅着陈癞子这会儿一副迷迷瞪瞪、潦倒落魄的架势,可从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船板钉!你们瞧好了,不出三天的功夫,这熬不住瘾头的陈癞子,说不准就能踅摸出来啥好玩意呢——嘿,你怎么又回来了?真是要搁你驼爷这儿找打不是?”
依旧是涎着一张脏兮兮的面孔,刚叫几个青皮混混扔出了门口的陈癞子吸溜着鼻涕。朝着站在柜台后头横眉立目的驼爷呲出了一口黄板牙:“驼爷,这说来可也是巧了?虽说今儿我身上没带着您说的那挂轴画儿。可倒是揣了件旁的宝贝!”
也都不等驼爷答话,陈癞子已然伸手从自个儿怀里摸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包袱,双手捧着搁在了驼爷面前的柜台上:“这可还是当年我爸爸在跟人斗蛐蛐儿的场面上赢来的玩意,真真儿顶了二百大洋的欠债!驼爷,搁在您这儿我也不多要,您赏我在您这儿抽半个月的白面儿?十天也成啊.......”
丝毫没搭理陈癞子絮絮叨叨的话茬。站在柜台后的驼爷伸着手指头解开了那脏兮兮的小包袱,只朝着包袱里包着的玩意瞧了一眼,顿时一把抓起那包袱里包着一块残破旧画,朝着陈癞子破口大骂起来:“陈癞子,你他妈横是当真活腻味了不是?就这么一张不知道哪儿撕扯下来的杨柳青旧年画。你也敢拿你驼爷这儿来装傻充愣当古董讹人?行!今儿驼爷我成全你!我说哥儿几个,给我打!照实了打!”
话音落处,几个站在柜台左近的青皮混混全都撸胳膊、挽袖子地冲到了陈癞子身边,不由分说地便朝着陈癞子下了狠手!
熟门熟路地双手护着脑袋,捎带着软了双膝朝着地上一蹲,陈癞子一边瑟缩在柜台一角生扛着好几个青皮混混的踢打,一边扯着一副叫白面儿熏倒了的云遮月嗓门吆喝起来:“驼爷.......驼爷,我可是真真儿的没跟您打岔逗咳嗽........我爸爸可是说了,那玩意叫兽图,正经算得上是四九城中一件宝物.......”
“嚯......还他妈跟你驼爷掰扯这三皇五帝山海经不是?哥儿几个加把劲儿!”
眼见着几个青皮混混卯足了气力朝着陈癞子下开了黑手,正打算将手中那幅残画扔出门去的驼爷身后,却是猛地传来了赛秦琼那阴沉沉的话音:“混闹什么呢?他妈闹得后头雅间都听见这儿嚎丧.......”
“嘿哟.....赛爷,就是这上门嘬死的混账玩意,生生拿着个破纸当古董换白面儿,指着能讹着咱们呢!这事儿您甭管了,我这就叫哥儿几个把这混账玩意搭出去,再不能扰了您清静!”
“画?什么画?”
“就一张撕扯开来的破纸,说是叫什么.......兽图?!”
“.......拿来给我瞧瞧?!”(未完待续。。)
ps: 注1:水漂钱,又名砂眼钱、鹅毛钱。起初为光绪年间天津混混以次黄铜私铸钱币,以光绪钱居多,其薄如纸,几乎可入水不沉,大小也比正规铜钱小了不少,专用于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时使用。更兼得晚清时吏治**,不少天津混混私铸的钱币通过官宦勾结奸商混在在正规铜钱中使用,流毒更广。
注2:旧社会的市井传说中,曾经传说有白面儿贩子将长期抽白面儿后致死的瘾君子骨骼磨碎掺进白面儿贩卖,甚至由此衍生出一个瘾君子们之间的调侃说法——今儿你我对抽,明儿谁抽谁都还不一定呢......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书生祛邪
耳听着下课的铃声刚响,水墨梅立马收拾了讲台上薄薄几张讲义,看也不看讲台下起立鞠躬的学生,只顾着闷头朝着教室外边走去。而在讲台下鞠躬行礼的学生也早已经对水墨梅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见怪不怪,依旧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完毕,这才低声议论着水墨梅方才在课堂上讲过的内容,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教室。
搁在清华园中这些个正经做学问的人物论起来,从来都不缺性子孤僻、几近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有时候做学问时想迷了心思,大冬天穿着一袭薄衫、光脚从雪地里走进教室的先生也大有人在,这也就更不提等闲不与人交际言谈,艺逢知己时却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竭的学者了.......
眼见着自家院子门前三五个穿着见客的大衣裳、迎着自个儿深深鞠躬的老少男人,水墨梅却是压根也不搭理,只是疾步走到了院门前,伸手轻轻一磕门环,扬声朝着院子里边叫道:“开门!”
就像是老早便在院门后边候着水墨梅下课回家一般,水墨梅话音刚落,冯氏已然轻轻开了院门,半躬着腰身低声朝水墨梅应道:“您回来了.......”
任由半躬着身子的冯氏小心翼翼接过了自己手中拿着的讲义,水墨梅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并没搭理冯氏问安的话茬,只顾着朝书斋方向抬腿走去。
也都没等冯氏重新关上院门,几个站在院门外面的老少男人当中,却是猛地响起了一个颇带着几分苍老意味的声音:“韩擒字子通,河南东垣人也,后家何处?武帝伐齐,守金墉城者何名?”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水墨梅头也不回地应声答道:“韩擒字子通,河南东垣人也,后家新安!武帝伐齐,独孤守业守金墉城!”
同样没有丝毫的停滞,那颇带着几分苍老意味的话音中,明显地多了一丝惊喜:“陈人逼光州。韩擒以何职破之?”
半转过身子,水墨梅略一犹豫,方才应声答道:“陈人逼光州,韩擒以行军总管破之!”
朝前踏出几步,那开口说话的半老男人眯着一双眼睛,很有些狡黠地盯着慢慢转过了身子的水墨梅说道:“五百精骑破采石,姑熟半日而下,青骢马上英雄,缘何赐宴后无疾而终?!”
张了张嘴巴。水墨梅紧锁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隋书》中所载,多半有些为尊者讳,倒是.......并未详述?”
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缎包袱,那开口说话的半老男人双手捧着那锦缎包袱,径直走到了院门前,却再没朝着院子里迈出一步,只是将那锦缎包袱朝着水墨梅递了过去:“御批《隋书》小卷一册中。倒是对此事颇有些记载,还请水先生雅鉴?”
眼睛一亮。水墨梅顿时疾走几步冲到了院门前,伸出双手便朝着那锦缎包袱接了过去,口中也是连声叫道:“御批《隋书》小卷一共七册,其中五册焚于兵乱战火,一册存于京西鹿家书斋,另一册却是不知所踪!却没想到今日得见.......”
任由水墨梅从自己手中接过了那锦缎包袱。站在院门前的半老男人带着恭敬的笑容朝着水墨梅略一拱手,这才和声朝着水墨梅说道:“还请水先生见谅,这御批《隋书》小卷,实乃家传之物,不敢请轻离身侧.......”
耳听着那半老男人这番话。水墨梅倒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地连声叫道:“倒是水墨梅唐突了!诸位快请.......”
眼见着捧着锦缎包袱的水墨梅连声肃客,那站在院门口的半老男人却是回头朝着其他几个站在院门外的精壮汉子递了个眼色,这才引领着其中一个面色白净、瞧着颇有几分书卷气的青年男子走进了院子里。
朝着轻轻掩上了院门的冯氏点了点头,那半老头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水墨梅身后走进书斋,默不作声地在书斋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打搅忙不迭打开了锦缎包袱鉴赏着御批《隋书》小册的水墨梅,只是自顾自地抬头打量着水墨梅书斋中的各样陈设。
而在那半老头子身侧站着的面色白净的青年男子,此刻倒是真有几分沉不住气的模样,一双四下打量着的眼睛瞧见了水墨梅书斋中养在浅水瓷盘中的两杆药竹之后,愈发地显出来几分不安,原本站得还算是端正的身板,也都轻轻地扭摆起来。
像是觉出来身后那面色白净的青年男子有些不自在的意思,端坐在椅子上的那半老男人微微扭头轻哼一声,方才朝着刚刚将御批《隋书》小册翻过了两页的水墨梅和声说道:“水先生,不知这御批《隋书》小册的真伪........”
头也不抬地朝着那半老男人摆了摆手,水墨梅皱着眉头低声叫道:“倒的确是御批《隋书》小册珍品!只是.......敢问尊驾,与京西鹿家有何渊源?”
脸上猛地带上了几分疑惑的神色,那端坐在书斋椅子上的半老男人顿时朝着水墨梅一拱手:“水先生,何来此问?!”
缓缓地抬起头来,水墨梅的眼睛里显而易见地带上了几分疑问意味:“蒙京西鹿家家主厚爱,水某倒是在几年前就有幸鉴赏过京西鹿家家传数代的御批《隋书》小册!水某在故纸堆中穷究半生,虽不敢说有过目不忘之能,但也有心头长忆之技!尊驾方才说,这御批《隋书》小册,乃尊驾家传珍品,此言......怕是有些不尽不实吧?!方才水某唐突简慢,倒是还忘了请教尊驾,尊姓大名?”
脸上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那半老男人朝着水墨梅低笑着说道:“承蒙水先生下问,在下.......御手洗迁!”
眉头一皱,水墨梅顿时低声喝道:“你......是日本人?”
拿捏着一口颇为熟练的京片子。御手洗迁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朝着站在书案后的水墨梅拱手一揖:“在下是哪国人,此刻倒是无关紧要!只是这御批《隋书》小册,在下手中,倒是不止一本!”
回手从身侧站着的那青年男子手中取过了另一个锦缎包袱,御手洗迁双手捧着那锦缎包袱。轻轻搁在了水墨梅面前的书案上,这才朝着水墨梅又一拱手:“素问水先生精研古籍金石,书斋中所藏之物,也全都是孤本珍品。若是水先生不嫌弃,这两本御批《隋书》小册,就留给水先生慢慢品鉴?”
几乎是下意识地,水墨梅飞快地伸手朝着御手洗迁放在书案上的锦缎包袱抓了过去,但手伸出去一半,却又猛地缩了回去。抬眼看着站在书案前的御手洗迁冷声问道:“与尊驾初次见面,此等厚礼,水墨梅却是领受不起!常言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尊驾有何吩咐,还请直言?”
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御手洗迁的脸上浮现出来的,全都是自以为得计的笑容:“听闻水先生书斋之中,存有些《异兽图》残本?以此两卷御批《隋书》小册。可否换得水先生将那《异兽图》残本赏与在下一观?!”
低头看了看搁在书案上的两部御批《隋书》小册,再抬头瞧瞧面带微笑瞅着自个儿的御手洗迁。水墨梅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朝着御手洗迁微微一拱手:“先生如此厚赐,水墨梅自当铭记在心!只是.......水某书斋之中藏品,倒是并无先生所说的什么......异兽图?可否容水某与先生情商一二,以其他藏品换先生两卷御批《隋书》小册?”
眼神骤然一冷,但脸上笑容却愈发浓厚。御手洗迁只是朝着水墨梅连连拱手笑道:“水先生又何必为他人推脱?须知这异兽图上所载,不过是些市井法门、江湖路数,与这御批《隋书》小册所载内容,着实有天壤云泥之别!二者孰轻孰重,水先生心中......该是自有考量?更何况......”
猛地端正了脸色。水墨梅急匆匆地亢声打断了御手洗迁的话头:“不然!此言大谬!须知万物天生,自有缘法!夫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颇有些目中无人一般,水墨梅倒背着双手,如同一名冬烘先生在私塾中教授蒙童一般,很是抑扬顿挫地背诵起了千字文,压根也不搭理站在书案前、一脸惊愕与尴尬神色的御手洗迁.......
耳听着水墨梅抑扬顿挫地背诵起了《千字文》,站在书案前的御手洗迁却有不敢打断水墨梅的背诵,一张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双巴掌也是不断握紧又松开,走也不是、留亦艰难。好容易等得水墨梅把整本的《千字文》背诵到了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御手洗迁顿时如蒙大赦般地抢着接应上了水墨梅的话音:“水先生教训得是,倒是在下唐突冒昧了!今日贸然叨扰水先生,改日在下一定登门请罪!在下告辞......告辞.......”
目送着抓过了两卷御批《隋书》小册、逃一般窜出了书斋的御手洗迁,方才还把一篇《千字文》背诵得抑扬顿挫,显见得就是乐在其中的水墨梅顿时沉下了面孔,抓过了书案上的一支狼毫匆匆写了一张字条,扬声朝着书斋外叫道:“来啊.......”
仿佛永远都在水墨梅身边等候着召唤一般,冯氏立刻应声走到了书斋中,微微低着头朝水墨梅说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这条子递给纳兰,再请她与相小友一同来家中一叙!”(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潜行规矩
老话说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搁在四九城中寻常百姓身上而言,倒从来都是丁点错处没有的活法。可要搁在清华园中这些个做学问的人物身上,却是压根做不得准。
斟字酌句著书立说、皓首穷经拾遗补阙,孤灯照狼毫UU小说字字珠玑,寒窗映端砚池中点点晶莹。只待得做罢学问掩卷长笑,才知晓天尽头东方已然发白!
眼见着已然是过了三更天的时辰,清华园中不少教书先生的宅子里却也都还亮着灯火。有些书斋雅室内,隐隐约约都还传出来些吟哦词句的动静,显见得书斋主人正在考研学问的兴头上,一时半会儿且还不得安寝?
远远瞅着水墨梅住着的院子里隐隐透出的灯光,已然换上了一身夜行装束的石川横二半蹲在一处忍冬树丛下边,憋着嗓门朝白天在水墨梅书斋中露过脸的那白净汉子说道:“龟冢君,白天您在书斋中留下的东西,确实能起到作用吗?”
很有些不满地低哼一声,被称为龟冢的那白净汉子伸手在自己胸前轻轻一拍,同样低声朝着石川横二说道:“虽然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但是......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也并不是靠着虚名来享受尊重的,石川君就不必担心了!”
嘴里低声回应着石川横二的问话,龟冢的手上倒也没闲着。拿捏着两个从怀中取出的小巧的木叶般的玩意,龟冢轻轻吹动着那两片只有小指头大小的木叶,发出了一缕缕几乎叫人听不清楚的幽幽低鸣。
伴随着那幽幽低鸣响起,从龟冢的袖管里,慢悠悠地爬出了两只只有小手指头长短,宽窄倒是足有三指左右、通体泛着银色光泽的蝎子。闪电般地直冲着水墨梅住着的院子方向爬了过去,片刻间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颇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龟冢一边将那两片木叶收回了怀中,一边低声朝着情不自禁朝后挪动着身形的石川横二笑道:“石川君也认识这石见蝎么?”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石川横二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后挪了半步,一边低声朝龟冢应道:“的确是知道石见蝎的厉害!以往开采石见银的那些矿工。每年都有几百人死在石见蝎的蛰针下。即使是本土最好的大夫,也都对石见蝎造成的毒伤束手无策!”
像是对石川横二的回答颇为满意,龟冢洋洋得意地点头应道:“普通的石见蝎都能有那样的毒性,更何况是经过了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静心培育过的石见蝎了!在那个家伙的书斋中,白天留下的一些东西,会为那两只石见蝎指明方向。再等一会儿,就要依靠石川君的能力了!”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石川横二回头看了看隐藏在其他几处暗影中的手下,慢慢蠕动着嘴唇。很有些含混不清地发出了一连串细碎的语音。
同样回头看着其他几处暗影中被石川横二的细碎语音召唤出来的壮棒汉子,龟冢不由自主地点头低笑道:“在叶语术(注1)的召唤下,能够如此快速地做出反应,看来石川家的体忍,的确是有过人的本领啊!”
仿佛是要在龟冢的眼前展现各自的实力一般,那些被石川横二从暗影中召唤出来的石川家体忍,一个个全都像是炫耀般地窜高伏低,从树梢和假山上蹦跳着汇拢过来。有两个身穿着夜行装束的体忍。也都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两根长长的竹枪戳到了拦路的小池塘中,如同两只乌鸦般凌空越过了水塘。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面上。
扭头看了看水墨梅住着的院子里亮着的灯光,再瞧瞧默默计算着时间的龟冢微微一点头,石川横二也不说话,只是猛地一挥手,招呼着那些刚刚聚拢到了自己身侧周遭的体忍朝水墨梅住着的院子扑了过去。
眼瞅着十几个身穿夜行装束的体忍刚朝前扑出了几十步远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体忍却像是骤然间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围墙一般。猛地闷哼着蹲下了身子,一手捂着头脸处像是被撞伤的地方,一手朝着身后连连比划着手势。
只一看那两个受伤的体忍打出来的‘有埋伏’的手语,其他十几名体忍顿时默不作声地四散开来,背负在各自肩后的小太刀也都轻轻出鞘横在身前。拿捏出了一副防御敌人偷袭的架势。
都还没等同样看见了手语的石川横二再有任何指令,从不远处的黑暗之中,却是有人猛地掷出了几个圆乎乎、足有小香瓜大小的玩意。几个眼瞅着要被那玩意砸中的体忍下意识地挥刀格挡之下,那几个圆乎乎的、小香瓜大小的玩意却是丁点动静都不带地被锋利的小太刀劈了开来,一股股带着浓厚腥臊味道的液体,顿时将那几个挥刀格挡的体忍泼了个满头满身!
无独有偶,差不离就在那些个体忍被散发着腥臊味道的液体泼了一身时,打从石川横二身后的几处树丛和假山后边,同样有些个小香瓜大小的玩意叫人扔了出来,也全都是落地就破,里面装着的那些味道腥臊液体四下飞溅开来,隐隐约约地便将石川横二等人围拢在了当中。
鼻子轻轻一抽,石川横二顿时变了脸色——虽说那四处飞溅的液体气味腥臊,可也不难分辨出其中带着一股子浓厚的火油味道!
忙不迭地拔出了背在肩后的小太刀,石川横二飞快地蠕动着嘴唇,急急朝着那些同样感受到了危险的体忍命令道:“全部后退,保护好龟冢阁下,寻机冲出去!”
眼见着所有的体忍飞快地回到了自个儿身边,就连那俩像是受伤的体忍也都捂着头脸朝回疾跑,石川横二猛地一挥紧握在手中的小太刀,低声朝蹲在自己身边的龟冢叫道:“龟冢阁下,恐怕今晚的行动要被迫取消了!请龟冢阁下放心,即使是豁出了性命,也会保护着龟冢阁下安全返回的!”
还没等蹲在石川横二身边的龟冢答话,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边,却是猛地响起了个颇有些惫懒意味的声音:“我说那一拨打夜食的主儿,有管事的没有?出来一个说话!”
猛地转过了身子,石川横二手腕一翻,三枚锋利的手里剑已然闪电般地朝着那说话声传来的方向掷了过去。而在石川横二出手的同时,两个刚刚回到了石川横二身边的体忍也伏低了身子,悄无声息地直冲着那假山的方向摸了过去。
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石川横二掷出的三枚手里剑像是压根也没碰着东西一般,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而那颇有些惫懒的声音,却又在另一处茂密的灌木后响了起来:“嘿哟.......这大半夜的抛砖弄瓦,您还正当您是五通神降世求供奉不是?瞅着这几个铁片子倒还不错,爷勉强就收下你这孙子的孝敬了!来——爷的回礼可到了!孙子,接着!”
话音落处,几枚小香瓜大小的玩意毫无征兆地凌空而将,刚巧落到了石川横二的身边。从那小香瓜大小的玩意中飞溅出来的腥臊液体,更是将石川横二与龟冢二人泼了个满头满脸!
乍然间叫那味道腥臊的液体泼上了身子,石川横二倒还只是吃了一惊,蹲在一旁的龟冢却像是雪狮子向火一般,猛地跳起了身子,一双手也是胡乱在自己身上拍打起来,不一刻便瞧见有叫龟冢拍死的各样虫豸从衣裳中掉落下来。
很是得意地怪笑着,那惫懒的声音却是又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可着四九城扫听扫听,但凡是打夜食、吃潜行饭的,谁敢这么不拜山门、不问路径的上线开扒?这也就更不提朝着教书先生下手,也不怕坏了四九城中潜行人物的名头、规矩?我说,倒是有能做主的出来说话没有?再要搁在暗地里装哑巴、憋主意,那可就真甭怪我一把火点了你们天灯?!”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沾染的那些混了火油的腥臊液体,再瞧瞧从假山后折返的两名体忍摇头的模样,石川横二狠狠地咬了咬牙,这才朝着那惫懒声音传来的方向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嗤笑声中,那幽幽传来的惫懒声音却又换了方向:“嚯......这还敢这么嘴硬不是?甭说爷欺负你们外路空子——照着潜行里头老规矩,不拜山门的脱靴倒甲、不问路径的露相现身,敢沾‘八不得’的,一回一个手指头!一锅烟功夫操持好了,爷放你们一条路走人!敢要有半个不字.......”
话说半截,那惫懒的声音却是怪笑连连地又换了方向。而在不远处那些深夜未眠的教书先生住着的宅子里,像是也有人听见了外面有些动静,亮着的灯火显而易见地有了移动的模样?
看着身边很有些狼狈地不断伸手在前胸后背拍打的龟冢,石川横二无可奈何地朝着那惫懒声音传来的方向叫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嗬.......还真是一外路的空子不是?得嘞,爷今儿心里痛快,且再教你个乖儿!扒了身上衣裳,身上丁点纱都不许见,捎带着再留下一根手指头和全付家什,这就麻溜儿滚吧!”(未完待续。。)
ps: 注1:所谓日本忍者的叶语术,其实就是利用早已约定好的单音节连续发音,将一些简单的信息传播出去。说来玄而又玄,实则不值一晒!
第三百六十六章 搅动风云 (上)
“我说哥儿几个,昨儿四更天前后那场热闹,瞧着了没有?”
“您是说打从清华园里光着屁溜儿撞出来的那十几号人物?”
“可不就是他们?好家伙,一拉溜儿矮矬膘壮、捂着裤裆的主儿,刚在街面上露脸的时候还想着奔墙角、溜街沿的踅摸条道儿偷溜,可没承想街面上也都不知道是哪儿出来那么些位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呼啦啦就把那些个光着屁溜儿的主儿给围了!”
“这我可还真知道点儿路数——我不有一没出五服的三叔败了家业、搁在四九城中花子行里打大玉子、唱莲花落求活么?也就是昨儿晚上二更天的档口,有人给四九城里花子行中能打大玉子、唱莲花落的主儿洒了飞叶子,捎带着一人一块大洋的鞋底钱,请了这些位花子行里的人物守在清华园外边,就等着瞧这场热闹之后编词儿唱莲花落呢!”
“嚯.......那要照着您这么说,我那隔壁街坊大半夜急三火四出了门,也是奔这场热闹去的?”
“您那街坊也是花子行里打大玉子、唱莲花落的?”
“哪儿跟哪儿啊?!我那街坊可正经是四九城中京华早报的记者,一支笔底下能生花、能栽刺,动笔就是二十块大洋的润笔挑费,可不是寻常人能轻易请动了的主儿!您瞅瞅今儿早上这报纸——打头披红大字题头的文章就是他的大作——清华园中惊现不文蠢物,象牙塔下岂容败类猖狂?!”
“我说哥儿几个,你们二位知道的人物倒也还罢了,后来在那热闹场面上露脸的,那才是四九城中谁也不敢得罪的大拿呢!”
“唷......您一个拉包月的主儿,您能认识什么四九城里了不得的大拿人物呀?”
“您也就知道我这儿是拉包月的臭苦力、车把式。可您倒是不知道我替哪家宅门拉包月吧?”
“嘿.......您这还卖起了关子不是?得嘞,左右今儿不把这闲篇儿聊痛快了,大家伙拉车奔饭辙都没劲儿!我说掌柜的,劳驾您给这位拉包月的爷添一斤羊杂碎,再烫六两老白干,好好叫这位爷祭祭五脏庙、润润嗓子眼!”
“您这可真破费了。我这儿谢谢您!跟哥儿几个撂个实话,不是我拿乔装佯儿,实在是我拉包月的那家人物吩咐过,等闲甭拿着他们家里头的事儿朝外说......”
“还说不拿乔装佯儿?到底是谁呀?您可甭说您是给皇上家拉包月儿?”
“还真叫您给说着了点边儿——京城四大写家里边,亲笔录了宣统皇帝退位诏书的那位老太爷!”
“我的个皇天.......这位爷可当真是四九城中一座真佛!我可是听说过,北平市市政府里那些个有品级的官儿上门拜会、递晚生、门生帖子,顶天了也就是门房里头赏一杯茶,那可也都算是赏脸了!怎么着,昨儿晚上这位爷都叫惊动了?”
“不光是这位爷。京城四大写家里祖宗辈儿的人物、八大金石字画行里能掌眼、说话的太爷,三十二位四九城中清贵世家里当家的爷们,昨晚上可是全都到了那场面上!眼睁睁瞅着那十来个光着屁溜儿的人物打从清华园里偷摸出来,好几位岁数都奔了九十的老太爷举着龙头拐杖上去就打呀.......”
“那不也就是打个场面意思?都奔了九十的人物了,甭说是一根龙头拐杖,那九十拿着狼牙棒打过去,怕也都没了劲头了不是?”
“所以说那些个光着屁溜儿的人物自个儿嘬死不是?真要是抱着脑袋叫那些个老太爷打一顿、骂一回也就罢了,可没承想那些个光着屁溜儿的人物里头。真还就有那猪油蒙了心的主儿敢还手!”
“嚯.......没伤着那些位老祖宗吧?”
“哪儿能够呀?这四九城中出挑拔份儿的清贵人家,还有那些个家大业大、名头响亮的宅门。谁家里边没几个身上带着功夫护卫家宅的丁壮?那光着屁溜儿的主儿才刚伸手,旁边伺候着那些位老祖宗的人物里面,两根铁围腰、四支判官笔,当场就把那伸出来的胳膊砸成了大麻花!”
“该!这四九城中不论军民官商、黑白两道,奔着谁伸手求财都说得过去,唯独是碰不得清贵人家、学问先生!我说哥儿几个。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呀?那些位老祖宗都亲自上手了,身后边那些位后生晚辈还不飙着劲儿朝上冲?等得巡警局里坐了头把交椅的段爷赶过来镇压场面的时候,地上可是一拉溜儿躺了十好几条白花花的肉虫儿!”
“就这还不算完呢!听说当场就有人公推了四九城中八位德高望重的清贵人家老祖宗具了状子,状告北平巡警局巡查不力、致匪类猖獗,败坏风化!状子上面齐刷刷好几十个签名具结的人物。哪个都是在四九城中一跺脚地皮颤三颤的主儿!”
“那北平巡警局这回可算是坐了蜡喽........可我说哥儿几个,咱们这儿掰扯了半晌了,到底那些个光着屁溜儿打从清华园里窜出来的主儿,是哪路的人物?”
“我还真打算跟您说呢——昨儿晚上那些位四九城中场面上出挑拔份儿的人物具的可是两张状子,还有一张告的是四九城中菊社勾结匪类、暗藏祸心!”
“这事儿......跟菊社扯上勾连了?”
“地上躺着的那十来号人物,有七八个都叫人认出来是菊社里头迎客的伙计,有一个还是菊社里头管事的人物,这菊社可怎么都没法子脱了干系吧?”
“早听说菊社是日本人的买卖,明面上做的是南货生意,暗地里还指不定倒腾些啥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可听说四九城中这些天开了好几家白面儿馆子,背后戳着的财东就是菊社里面的人物!”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那白面儿馆子里露脸戳杆子的是街面上的混混头儿赛秦琼,他可是老早就跟菊社里面那些个日本人扯上勾连了......”
“还有那位齐家行三爷,不也是死抱着日本人大腿不放,见天儿的搁在菊社左近转悠么.......唷,掌柜的,您这酒菜没上错了地方吧?我们可没要这么好些的吃食.......”
“没错儿!是那边那位爷听你们哥儿几个说得热闹,专门自个儿掏腰子叫我给您几位再上五斤羊杂碎,捎带一人半斤正经的衡水老白干!”
“........哪位爷呀?”
“那不就是坐在那儿.......唉,刚才还坐那儿听您几位扯闲篇儿呢,这一眨眼怎么就不见人了?”
裹紧了身上穿着的一件旧棉袍,严旭打从刚才坐着的那间二荤铺子里出门后,立马脚下飞快地钻进了二荤铺子旁边的胡同中,照着胡同墙面上画着的潜行花押暗记,不过一壶茶的功夫之后,便在一间门脸不大的杂货铺前停下了脚步,朝着杂货铺门前没精打采的迎客伙计低声问道:“有昨儿晚上点着的南香么?”
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瞧着就是多少年没睡醒过一般的迎客伙计回手朝着杂货铺里一指:“点着的南香倒有,就不知道您是第几炉?”
默不作声地朝着那迎客伙计比划出了左手拇指与右手食指,严旭左右看看街面上无人,这才闷着嗓门低声说道:“炉中早有香,上门为酬神!”
只一看严旭比划出来的手势,那看着没精打采的迎客伙计立马端正了身形,朝着严旭微微一揖:“没想到是泼法金刚严爷到了!您快里边请,大掌把子都溜溜儿候了您一晚上了!”
同样朝着那迎客伙计微微一揖,严旭一边抬腿朝着那冷冷清清的小杂货铺里走去,一边却是翻手将五块大洋抛上了半空,口中兀自低声叫道:“五行齐至!兄弟引路辛苦!”
闪电般地打从肩头扯下了备着替上门主顾掸扫尘土的大手巾,迎客伙计甩弄着胳膊将毛巾抖成了一片翻花滚浪般的模样,丝毫不差地将严旭抛在半空中的五块大洋卷到了大手巾里边,再将那大手巾朝着自个儿肩头一搭,一边伸手接着从毛巾里掉落下来的五块大洋,一边却是低声朝走进了杂货铺门中的严旭叫道:“百无禁忌!我这儿谢过了严爷厚赏了!”
也不接应身后那迎客伙计的话茬,严旭自顾自地绕过了横在店堂中的柜台,撩开了柜台后小门上低垂的门帘,慢悠悠地走进了小门后狭窄的过道中。也都没在那狭窄的过道中走上几步,严旭却又停下了步伐,抬手朝着空荡荡的过道前面一揖:“潜行后辈学生严旭,求见大掌把子!”
压根都听不出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一个颇带着几分惫懒的云遮月嗓子,飘飘忽忽地在狭窄的走道周遭响了起来:“既然是同行人物求见大掌把子,可有上门拜帖、过槛长香?”
“有心诚一片作拜帖,备恭敬十分当长香!”
“行走之间,可有拖泥带水?坐卧之处,可曾挂甲留痕?!”
“行云走雨,身不带半分泥水,坐梁卧柱,从不敢卸甲怠迹!”
“拜见大掌把子的规矩,可还记得?”
伸手在自个儿腰间左右一拍,再轻轻跺了跺双脚,严旭很是坦然地应道:“还请大掌把子驾前护法验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搅动风云 (下)
虽说是严旭开口应承了请潜行大掌把子眼看的话茬,可在严旭话音刚落之时,打从一堆装着南货的竹篓后边,却是已然响起了个颇带着些粗豪意味的声音:“这还瞎闹腾个什么景儿呀?自打严爷回了四九城中,虽说是寄身在火正门堂口歇驾,可倒也没少了跟潜行里头各路兄弟照面招呼,哪儿还能拿着对付外路空子的路数招呼严爷?!旁的且都甭提,严爷,劳烦您高升一步?”
双臂一抬,也都没见严旭脚底下如何用力,整个人已然轻飘飘地窜到了并不算高的房顶上,俩脚尖在房顶上一处只有半身来宽的窄缝旁一借力,翻滚着身子便从那只有半身宽窄的窄缝中横挪了过去。
脚下轻飘飘不带丝毫动静、身上齐整整未染半点尘埃,严旭双脚落地的档口,方才抬起的胳膊却是恰好拢到了一块儿,迎着端坐在狭窄过道隔壁屋子里的一位干瘦老者端端正正一揖:“潜行末学后辈…….”
不等严旭把话说完,那身穿着一件补丁长衫、头上却扣着一顶崭新貂皮帽子、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干瘦老者,已然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伸着双手朝正打算弯腰作揖的严旭搀扶过去:“严爷,您这可真要折杀了我了!要论辈分,你我都是潜行‘宫’字辈儿的人物;要论名头,严爷您两兄弟在四九城中闯下泼法金刚字号的时候,我可还在天桥上头吃白潜饭、混条子钱儿呢!严爷您要看得起我,咱们平头论交、兄弟相称?”
借着那干瘦老者半真半假伸手搀扶的劲头,严旭倒也并没当真把那一躬到地的架势摆个齐全,很有些就坡下驴的站直了身子,却是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干瘦老者笑道:“章爷,这一晃十来年功夫没见。您倒是愈发的清健了?”
仰天打了个哈哈,章爷一边伸手引着严旭在屋子里八仙桌旁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很是豪横地大笑着应道:“都说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在这潜行里头趟了这好些年的浑水,早五年就再没了胆子捯饬手艺换饭,也就是靠着身边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养活着吃口闲饭,倒是真真儿不管用了——来人。给严爷看茶!”
虽说是压根没在这屋子里再瞧见旁人,可在章爷一声吆喝之后,打从严旭方才翻身过来的那处屋顶窄缝中,却又狸猫般地跳进来个五短身材的精悍汉子,手里捧着的托盘上两杯盖碗茶旁丁点水花不见,显见得身上带着的潜行功夫已然练到了托钵定海的路数(注1)!
伸手取过了一杯盖碗茶,章爷很有些嗔怪地朝着那露了一手托钵定海功夫的精悍汉子瞪了一眼,一边将那盖碗茶朝着刚刚落座的严旭低了过去,一边带着三分埋怨、七分炫耀的口气低喝道:“你跟这儿臭显摆什么呀?想当初严爷练这路活儿的时候。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搁在四九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内宅!房顶、院里归了包堆儿小三十号攥着长短硬火家什的护院都没能沾着严爷一根汗毛,那才叫个能耐呢!”
双手接过了章爷递到了自己眼前的盖碗茶,严旭就像是没瞧见盖碗茶茶托上搁着的是原本在自个儿腰带上缀着的布搭扣,只是将茶盏举到自个儿嘴边轻轻啜了一口滚热的茶水,这才搁下端在手中的盖碗茶,伸手朝着桌上托盘中搁着的另一杯盖碗茶虚虚一指:“章爷,您也请茶?”
低头朝着另一杯盖碗茶上一瞧。章爷顿时指着另一杯盖碗茶茶托上搁着的一枚翠玉挂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说严爷,这十年没见。您手上功夫可是愈发见长了?且都不论您是怎么打我身上取走了这翠玉挂件,就连您怎么把这物件搁在这儿的,我也都压根没瞧明白!泼法金刚,到底是名不虚传!”
再次朝着章爷拱了拱手,严旭却是端正了脸色说道:“章爷,今儿我冒冒失失奔了您这歇身荣养的窑口。一来是为了谢您昨儿晚上号令潜行兄弟鼎力相助…….”
不等严旭把话说完,章爷却是笑着朝严旭摆了摆手:“严爷,您这话可就说得外道了不是?虽说您是有十来年没搁在四九城中潜行兄弟跟前露脸,可有您泼法金刚严爷一句话,咱们潜行里头同道弟兄。总也得卖您几分面子,倒也压根当不得您一个谢字儿!往后您要是还有啥事,您只管言声,旁的潜行兄弟,哪怕跟您人面不熟、手艺不还沾亲么?严爷您先请茶,等晚上搁全聚德买两只鸭子回来,咱们好好闹两盅!”
打锣听音、说话听声,章爷这话才一出口,已然是带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劲儿。都不必说严旭这样的积年老江湖,那就是个刚走了几天场面的棒槌,也都能琢磨出来章爷话音里那交情已尽、日后休提的意味。
重又伸手捧起了桌上的盖碗茶,严旭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八仙桌一侧的章爷,很有些戏谑地低笑起来:“章爷,我这话可都还没说完,您就这么着急着叫人安排咱们晚上吃全聚德的鸭子…….感情您是怕这烤熟了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我这儿说句没由头的旧话,您暂且一听?”
脸上依旧挂着笑摸样,章爷不紧不慢地朝着严旭略一拱手:“严爷,您指教?”
伸着两根手指拿捏着碗盖扫着茶叶末儿,严旭不徐不疾地沉声说道:“章爷,我记着我打四九城里叫人撵走的时候,潜行的规矩、讲究里边,是不是有那么一条…….三山五岳兄弟至,倾囊置酒洗风尘。世间钱财如粪土,唯有义气值千金?这年深月久的,也都不知道这老规矩改了没有?”
脸色微微一变,章爷很有些不情愿地强笑着应道:“严爷好记性!没错,潜行里头的确是有这么一条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到现如今潜行兄弟也都守着这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丁点都不敢有误!”
伸着巴掌在八仙桌上轻轻一拍。严旭翻手朝着章爷挑起了个大拇哥:“我就说章爷是守规矩、讲义气的场面人物!自打昨儿见了我一张潜行禀帖,章爷招呼着手底下兄弟替我出头拔份儿,这活儿可是真办得利落,显见得是章爷您管教有方!这四九城中潜行里头有章爷您做了大掌把子,估摸着潜行兴旺,就在眼前!”
也不等面色稍缓的章爷接口说话。严旭却又端正了脸色抢先说道:“章爷,那潜行里头还有一样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长幼尊卑自有序、君臣佐使各分明!来龙去脉细分辨,座次高低各有因!这老规矩……想来也是没改?”
狠狠地一点头,章爷脸上神色却又骤然阴沉下来,闷着嗓门朝严旭说道:“严爷,您有啥话只管说在明处!要觉着我这大掌把子的椅子您瞧得上眼,那潜行里可也有规矩说道!要不然,您容我几天功夫,我这就洒帖子、拢场面。咱们当着潜行里头八百弟兄好生掰扯个明白?”
忙不迭地搁下了手中茶碗,严旭双手连摇、一叠声地朝着面色阴沉的章爷叫道:“章爷,您这是琢磨到哪儿去了?我今儿上门,一来是谢过了您伸手帮忙的这份义气,二来是想……求您赏收了我一张门生拜帖…….”
猛地瞪圆了眼睛,章爷愕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严旭急声叫道:“严爷,您可甭拿着我打岔!四九城中潜行人物。现如今轮着辈分,那也就是咱们俩…….”
不等章爷把话说完。严旭却是伸手端过了八仙桌上章爷那杯盖碗茶,拿捏着阴阳手的架势递到了章爷眼前,身子也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下微微一分,赫然摆出的便是个寒鸡拜月的潜行礼数:“章爷,您请茶!”
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章爷很有些拿不住主意地叫道:“您这到底是……..”
手上纹丝不动,脚底下略略朝前半步,严旭再次开口叫道:“再请茶!”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章爷却依旧没敢伸手去接应严旭递到了自己眼前的茶碗:“我这…..您到底唱的这是哪出啊…….”
双手微微朝上,将手中盖碗茶举到了齐眉高矮。严旭朗声朝着很有些不知所措的章爷叫道:“三请茶!”
眼见着严旭已然将茶盏举到了齐眉高矮朝自个儿递了过来,章爷眼中却全都是迟疑与迷惑的意味,一双手也是抬起又放下,显见得是没拿定主意,到底是接不接严旭递过来的这杯茶?
搁在潜行规矩里头,但凡是有人朝着同门平辈兄弟奉茶行礼,这也就算是自认技不如人,甘愿朝着同门平辈兄弟低头以求照应。从今往后,敬茶的这主儿不论在外面做了啥了不得的活儿,先都不论要交七成给照应自个儿的同门平辈兄弟,那就是日后有人问起这活儿是谁做下的,也只能说自个儿是听人指点、得人照应才能成事,断然不可妄自夸耀。
而这接应了同门平辈兄弟奉茶行礼的人物,也得时常照应朝自个儿低头的同门。哪怕那同门在外边闯下再大的祸事,都得出头替同门兄弟净扫祸端。
可也有那原本就无甚交情、更有些觉着自个儿本事能耐不够的人物,任由同门平辈兄弟敬茶三次却依然坚辞不受,那从此二人之间便算是再无交情,说不得更能成了一路同行中贴身的仇人!
眨巴着眼睛,章爷眼瞅着严旭递到了自个儿眼前的茶盏,犹豫了好半天,方才如同要抓起千斤重担一般,缓缓伸手接过了严旭手中的茶碗,送到自个儿嘴边轻轻啜了一口。
眉开眼笑地看着接过了茶盏的章爷,严旭双手一拢、弯腰一躬到底,口中朗声叫道:“潜行后进末学严旭,先谢过了大掌把子照应生财、路路平安!”
轻轻把茶盏搁在了八仙桌上,章爷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严爷,您可就真甭拿着我打岔了!我这儿跟您说句托底的话——原本您昨儿在潜行兄弟跟前露脸,可有不少同门都想着您是要回四九城里…….我这里外都还安排了……..”
抬眼看了看那站在八仙桌旁的精悍汉子腰间微微鼓起的摸样,再侧耳听听房顶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严旭不禁低笑着朝章爷说道:“大掌把子,这可也都难怪了您。我这猛不丁地打从四九城外回来,小一年都没跟潜行兄弟打过几回照面,这么骤然间就跟潜行兄弟掰扯起来,任谁也都想着我要回潜行混口饭吃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大掌把子,我是真真儿没觉着自个儿能坐上您这张金交椅!我这着急慌忙的来寻您,其实是为了旁的事由!”
“旁的事由?敢情严爷您是瞧上了四九城中哪处秘窑暗仓?得寻几个靠得住的帮手?”
“倒也不全是这事儿!大掌把子,咱们潜行里头可还有条祖师爷订下的老规矩——过江猛龙下山虎,往来酬酢叙分明。若无三炷心香奉,不教开扒四九城!”
“我说严爷,您就甭一口一个大掌把子了,这叫得我心里头都发憷!明白话您尽管撂,四九城里潜行八百弟兄,有一个算一个,您用得上的只管吆喝!”
“有您这句话,我可就当真是放心了!大掌把子,这回我想要练的活儿,不光是取物件,还得送物件,还都不能走风露馅!”
“这又取又送的…….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未完待续。。)
ps: 注1:托钵定海,原本为旧社会潜行人物中判别功夫高下的规矩之一,讲究手捧托盘上搁着的两杯盖碗茶蹿房越脊,辗转腾挪间滴水不漏、杯盏不响。
又ps:这些天琐事缠身,误了更新,抱歉......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尽其才 (上)
四九城中关帝庙,也都甭管是三殿六廊的排场,还是片瓦寸地的做派,庙门前从来也都少不了黑白两道、军民官商各色人等来拜这位义气千秋的真神义仙,自然就能招惹得靠香客施舍活命的花子行里人物盘桓不去,正经算得上是伸手大将军扎堆的一处铁打的营盘!
眼见着又有人打从关帝庙里出来,早侯在关帝庙门前左近的七八个叫花子立马围拢了过去,口中不断篇地吆喝着吉祥话、手中更是破碗连摇,把那搁在破碗中的几个压底钱晃得响成了一片花儿:“关帝驾前一炷香,心诚换来万事灵!老爷您抬抬手、行行好,关帝爷眼睛瞧得着您善心善行、您必有福报了您呐.......”
“人间钱财如粪土,义气千秋值万金!这位爷您走过五岳大场面、看过三江长流水,您指头缝里撒落点儿,能活一家苦命人喽......”
乱纷纷的吆喝声中,那刚从关帝庙中走出来的干瘦汉子倒也不多说话,只是慢悠悠朝着伸在自己跟前的七八个破碗一挥胳膊,从袖管里头滑落出来的大子儿顿时便在那七八个破碗中敲打出来一串脆响。
低头一瞧自个儿碗里头多出来的七个大子儿,再瞧瞧身边几个叫花子端着的破碗里也全都是不多不少七个大子儿的施舍,挤在最前面的一个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顿时眉头一皱,压着嗓门朝那干瘦汉子叫道:“这位爷好一手七星邀月的功夫!敢问这位爷。您行哪山、走哪川,吃的哪口饭、穿的哪身衣?”
朝着飞快地将自个儿围拢到了当中的七八个叫花子瞥了一眼,那干瘦汉子朝着开口问话的叫花子微微一点头:“坐地鼎、长流水。万宗归流一口饭、百纳针脚半身衣!火正门中胡千里,求卑田行里立棍儿赏见!”
耳听着胡千里对花子行里盘道问路的切口对答如流,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这才朝着胡千里举了举手中破碗:“原来是火正门中胡爷当面!早听说胡爷搁在四九城中场面上是数得着的扎实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立棍儿昨晚上跟人斗牌,天亮刚回了窑口歇身,这会儿怕是还没醒盹儿呢!要不然.......胡爷您有话只管吩咐。我一准儿把话替您带到?”
抬眼瞧了瞧关帝庙前街面上三三两两扎堆儿或坐或躺的叫花子,再看看那些个叫花子拿着手中打狗棍在身边地上轻轻敲打的模样,胡千里低笑一声。再又朝着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点头笑道:“京城三百六十行,各行的讲究规矩,我胡千里不敢说全明白,可多少也都有所耳闻。这卑田行中想见立棍儿说话。先要过三门六槛的路数。倒是不知改了没有?要是这规矩没改.......咱们街口馄饨摊儿上头,喝碗馄饨汤去?”
眼珠子一转,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顺手把手中破碗朝着身边同伴怀中一塞,翻手便将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破烂棉袍脱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朝着胡千里一递:“胡爷这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倒是当真厉害,连我们花子行里落棍传讯的路数都能瞧得明白,显见得是在四九城中出挑拔份儿的人物!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口儿,您这么金贵的人物可是千万不能冻着了。这衣裳您披上?”
毫不迟疑地接过了那叫花子递过来的那件破烂棉袍,胡千里一边将那脏兮兮散发着一股怪味的棉袍披在了身上。一边缓步朝着街口摆着的一处馄饨摊儿走去。而在胡千里身后,原本把胡千里隐隐约约围在了人堆儿当中的七八个叫花子,也都彼此间递了个眼色,紧跟在胡千里身后朝着街口走去.......
就跟胡千里所说的一样,四九城中三百六十行,哪行都有各自的规矩讲究,外路人要是搁在这些这些个规矩讲究上出了错处,轻则被人客客气气送出门去,想办的事由自然落空,重则当面呵斥一番,从此两家再无往来。这要是再有自认江湖道上的朋友在这些个规矩讲究上出错,叫人赏了个三刀六洞的下场,过后都还得请了德高望重的长辈,高香厚礼的上门谢过人家教训得宜!
如同在这花子行中,外路人若是自认江湖道上朋友上门求见拜会,先就得拿捏住了称呼上的讲究,绝不能指着和尚骂秃驴,只能把花子行叫做卑田行,也算得上是在言语里头多了几分斯文恭敬。
而在这之后,要想见花子行中掌舵立棍儿的头领人物,还先得陪着引路的叫花子同桌吃饭,捎带着再披上叫花子递过来的破烂衣裳,取的就是个同袍共饮、平头论交的意思。等得陪着引路的叫花子把一顿饭吃完,求见花子行中立棍儿的人物还得从自个儿身上不拘掏出什么值钱的玩意,与饭馆酒楼的掌柜、伙计好言相商,只说是自个儿身遭窘境、分文皆无,只能求着掌柜的大发善心、容自个儿拿着旁的物件抵当了这顿饭钱,拿捏的就是个跟叫花子伸手讨吃十方时一样仰脸看人的劲头!
估摸着平日里也都是经过了有人走花子行中规矩、过这三门六槛的场面,街口馄饨摊儿后的掌柜见着七八个叫花子拢着胡千里在自个儿买卖跟前坐了下来,倒也一句多话没问,不过眨巴眼的功夫便照着人头数端过来七八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也都不顾路人瞅着自个儿的诧异目光,披着一件破烂棉袍的胡千里陪着七八个叫花子慢条斯理喝完一碗馄饨,这才伸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灰不像灰、白不像白,只有核桃大小硬邦邦的玩意,站起身子双手捧到了那馄饨摊儿掌柜眼前,软和着嗓门朝那掌柜的低声说道:“掌柜的,今儿出门仓促,一时间身上有些不方便,求您高高手,赏脸拿着这物件抵当了这顿饭钱?”
双手接过了胡千里手里头捧着的玩意,那馄饨摊儿掌柜的却是打从自个儿怀里摸出一块火正门中主顾牌子,朝着胡千里低声笑道:“胡爷,敢情您是记不得我了不是?这倒也难怪,火正门中拿着主顾牌子往来的玩家,四九城里差不离得有小两千号了,我这儿可也去得不勤......胡爷您只管忙您的,这物件我替您存着,改天我再上火正门堂口的时候,一并给您捎带回去!”
默不作声地拱手谢过了那馄饨摊儿掌柜,胡千里这才回身朝着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一拱手:“恕胡某不恭,不知卑田行里见立棍儿之前的这三门六槛的规矩,还有哪些路数讲究?”
一口喝干了碗里剩下的馄饨汤,那身量颇大的叫花子伸着手背一抹嘴唇,方才站起身子朝着胡千里一拱手:“胡爷,咱们今儿是头回见,我倒还忘了跟您禀告一声——现如今,四九城中花子行里这根打狗棍儿,兄弟我拎着呢!”
眼见着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打从腰后拔出一根只有一尺来长、早叫人摩挲得油光水滑的黄杨木小棒槌,胡千里顿时端正了脸色,朝着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拱手一揖:“火正门中坐馆胡千里,今日特来向卑田行中立棍儿赔罪,还请卑田行中立棍儿开江海之量,恕我火正门冒犯之责!”
翻手将那黄杨木小棒槌插回了腰后,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却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朝着胡千里笑道:“胡爷,您这话可就说得远了!我花子行里人物伸手讨吃,从来是掌心朝上纳十方,到嘴的都是粮食、得着的全是好处!就您堂口里头挑了我花子行中能打大玉子、唱莲花落的兄弟办些差事,我这儿还该得谢您赏不是?哪儿还能有您这赔罪一说?”
一本正经地朝着那身量颇大的叫花子摇了摇头,胡千里却是低声说道:“马走日字象走田,哪行的规矩都是祖师爷定下来的,怎么着也不能轻易叫人坏了!这回我火正门中请了四九城里**成的卑田行朋友帮忙搁街面上传消息,虽说是事急从权,可到头也都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不着立棍儿您一句话就搅扰了卑田行中这么些位朋友伸手相帮,这事儿怎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口中说得斩钉截铁,胡千里手上倒也丝毫不停,翻手便从怀中摸出来一张薄薄的拜帖,双手捧到了那身量颇大的叫花子眼前。
很有些诧异地看了胡千里一眼,那身量颇大的的叫花子迟疑着伸手接过了胡千里递到自个儿眼前的拜帖,只展开看过一眼,顿时便将手中拜帖一合,讶然仰脸朝着胡千里低叫道:“胡爷,您这是......”
“这也就是我火正门中掌门赠与诸位卑田行朋友的丁点心意,瓜子不饱是人心,您可千万赏收了!?”
“胡爷您恕我眼皮子浅、见识薄,您这份帖子可太重了!我呆小七刚接掌了四九城中花子行里这根打狗棍儿,虽说算不得是能拿上台面掰扯的事由,可手底下好歹几千兄弟跟着我呆小七挣命求活!这要光为了我呆小七一个人嘴上抹蜜、腰里能揣,就叫手底下兄弟们拿命搪事儿.......胡爷,这可不合适?!”
“呆爷您讲义气,我这儿倒也真没啥不能当着人面儿说的——今儿来寻您见面说话,除了是求着呆爷您恕我火正门中唐突冒犯的罪过,再就得请呆爷您手底下兄弟办个卑田行中本根儿的活儿?”
“花子行里本根儿的活儿?胡爷,您细说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人尽其才 (下)
跟胡千里披着破烂棉袍、陪着一帮子花子行里的大小叫花子在街口喝馄饨汤一比,佘家兄弟俩这会儿享受的可就算得上是天仙般的福气了。
就这大冷的天儿,半月楼后专门替熟客开出来的小暖阁里边燃着两盆银霜碳的火,炭盆里边还搁了丁点的铁紫檀的香末儿,叫那匀实着劲儿燃烧的银霜碳一烤,幽幽暗香顿时傍着一股子暖和劲儿在小暖阁中轻轻荡漾,闻着就觉着提神醒盹儿。
四扇斗方大小的小气窗高高开着,窗户上头蒙着的是一会儿碧纱笼的窗纱,既能叫小暖阁外头的清新空气透了进来,又能把那凛冽风头挡了七分。就这样的场面规制,在四九城中大户人家,那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
红木太师椅上垫着的是蜀绣面儿包丝绵的软垫、靠枕,不软不硬刚好能托着坐在椅子上的人腰杆松快。太师椅旁边拿整块的黄杨木抠出来的小茶几上,一水儿景德镇纸胎细瓷的茶具中,隐隐荡漾着的全是当年雨前龙井芽儿的芬芳。
四样茶点是五芳斋早上新鲜出炉的、四样干果是天津卫海河码头昨儿刚送到的,就连水烟筒里头装好了的烟丝,那也都是打从关外踅摸来的蛤蟆烟叶尖子、四九城中云霓坊老掌柜亲手整治出来的小兰花烟丝,一块大洋一小两的价儿,有钱都还得赶巧——只打关外地面叫日本人占了之后,蛤蟆烟叶尖子可就不好找了......
美食美器在侧,自然就少不了得有美人伺候。打从书寓胡同里头下条子请过来的八位红倌人打扮得姹紫嫣红,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穿花蝴蝶、叶底黄莺般在一张大圆桌旁端坐着的六位老少、胖瘦不一的爷们身边伺候着,倒是着实冷落了正在大圆桌主位上敞怀露臂、吆五喝六摇着骰子、数算银钱的佘家兄弟俩?
朝着坐在自个儿对家位置、身穿着一套烫金描边马褂、留着一条花白长辫子的老人挤了挤眼睛。佘有道使劲摇晃着手里头的宝盅,将宝盅里的三颗骰子摇得哗啦啦响亮不停,口中却是扯着嗓门吆喝道:“这可连开了九把大了,这一把是大是小,诸位爷您赶紧的买定离手了您呐.......”
捋着鄂下几缕鼠须,呐身穿烫金描边马褂、留着一条花白长辫子的老人轻轻咳嗽一声。却是将自个儿面前的一摞大洋推到了圆桌上铺着的红布上金漆书写的‘小’字上,摇头晃脑地开口说道:“有道是天阙地损,世上从无十全之事!既然连开了九把大,这一把......小老儿倒是押个小,求取个以小博大的意头吧?不知南社长意下如何?”
擦着额头上隐隐涌出的汗水,那被称为南社长的中年男子却是重重摇了摇头:“既然是连开了九把大,那说不准这庄家势大力雄,一时间倒也还短不了气运襄助!我......且来个顺势而为,还押大!”
娇笑着将南社长面前的厚厚两摞大洋推到了红布上金漆书写的‘大’字上。傍在南社长身边的两个书寓姑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脆声叫道:“南社长好手面,倒是不知方馆主这回.......”
话说半截,两双眼睛已然朝着坐在圆桌旁另一张椅子上的一个干瘦老者瞟了过去,眼神如同钩子般一旋一扫,那被称为方馆主的干瘦老者顿时三魂七魄飘飘荡荡,一脸色迷迷笑容地将自个儿面前的几张存单推到了红布上写着‘大’字的地方:“美人落花有意,方某又岂能做那流水无情之事?”
眼见着赌桌上已然有人下了重注,围拢在圆桌旁坐着的其他几个四九城中爷们。也都在身边书寓姑娘撺掇之下,多多少少地朝着赌桌上扔下了不少银钱。伴随着佘有道手中宝盅一开。小暖阁中顿时响起了那些个书寓姑娘的惊呼娇啼之声:“哎呀.......南社长,还是您心明眼亮、吉星高照,这可不就开了第十把大了?”
“方馆主,您这把可是赢了不少呢?这要是不给我们姐妹俩吃红分香,我们姐妹俩可是不依您......”
“有赌不为输、小损得大盈,我瞅着马参议您下一把一准儿能赢?”
手上飞快地收输赔赢。佘有道一边麻利地整理着刚刚到手的银钱,一边却是朝着站在自个儿身边的佘有路使了个眼色。
只一见自家哥哥的暗示眼神,佘有路顿时悄没声地朝后退了两步,嘴里吆喝着要出去方便一二,脚底下已然飞快地走到了小暖阁门边。伸手开门溜了出去,却是压根都没走远,径直奔了小暖阁斜对面的一处虚掩着房门的雅间。
才见着佘有路走进雅间里,早已经在那雅间里候着的相有豹顿时迎了过来,压着嗓门朝佘有路急声问道:“佘师叔,是到火候了么?”
朝着相有豹点了点头,再接过了相有豹忙不迭转身端过来的一碗茉莉花高沫儿茶一饮而尽,佘有路方才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好家伙......原本今儿操持这活儿的时候,我这心里头还一个劲儿发怵?就且不论咱们悄没声包了半月楼后小暖阁、请了七八个书寓姑娘的这些使唤挑费,那就是来应局的人物,平日里在四九城中也都是仰脸瞧人、鼻孔看道儿的主儿不是?我说有豹,你倒是怎么就能把这些个压根跟咱们没交道的主儿给攒一块儿来的?”
体贴地从茶壶里给佘有路又续上了茶水,相有豹抬手指了指小暖阁方向,压着嗓门低笑道:“佘师叔,您没瞧见今儿那位马参议?”
捧着刚续上茶水的茶碗,佘有路诧异地点了点头:“见着了呀?不是说这位马参议是咱们攒的这局里头的托儿、这场局得着的好处他占三成么?可一个当托儿的人物,能有这么大面子?能一晌午功夫招揽齐活儿了四九城中各大报馆的主事人物?”
“佘师叔,这马参议明面上虽说不过是一个篾片清客的身份,可背后戳着的不全都是北平市政府里那些官儿么?这官儿朝下面人说话、嘱咐外头人办事,差不离都犯不上自个儿张嘴。全都是有人替官言声、带话!这些个报馆里的人物瞧不上马参议的面子,那还能不给北平市政府那些官儿面子?”
“噢.......闹半天还有这么个关节?四九城中各大报馆中的主事人物,这回算是来了个齐活儿——南社长、方馆主、包记者、叶主事儿,这些人物平日里在四九城中报纸上写出来的文章,我可都听人念过。好家伙,那可当真是捧人能捧上天、骂人能骂出血。有时候连北平市政府里那些官儿都敢骂,一个个全都不是好打发的主儿啊......”
“佘师叔,这些人原本吃的就是笔墨官司的饭,不骂人他们吃什么?不给钱谁他都骂、给钱了骂谁都行,今儿场面上来的这几位,全都是这德行,说到头儿就为了一个字儿——钱!”
“那咱们还攒局打从他们身上得财?不该是给他们好处能使唤他们么?”
“佘师叔,这帮人当真是属貔貅的,只长嘴不长屁眼儿。得便宜没够、死也都不吃亏的主儿,遇事两头拿好处的活儿,他们耍得可是够够的了!真要是拿钱去填他们的嘴,估摸着火正门堂口叫他们吃干嚼净,也都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呢!”
“那要这么说,我这心里大概齐有谱了!有豹,这会儿场面上往来的银钱虽说瞧着挺多,可也还不能当真拿捏住那些个报馆里的人物。我瞅着再有小半个时辰。差不离就该上打从哈小井哈掌柜那儿借来的物件了?”
回头瞧了瞧雅间桌子上搁着的小包袱,相有豹略作沉吟。方才微微点了点头:“先不着忙,再跟他们耍弄一个时辰,不妨在桌子上头多给他们点儿好处,等得把他们瘾头给勾搭起来了,在把打从哈掌柜这儿借来的玩意一件件亮出来,不怕他们不上钩!”
“可要万一.......这帮人可也都不傻。真要是叫他们瞧出来了咱们这里边的门道路数,咱们攒的这局可就得露了底了?”
“就这帮人贪便宜没够的心性,那就是蚂蟥见血、苍蝇见粪,断然没一个能见着这些宝物还能挪动步子的!佘师叔,您一会儿回去给那位马参议传个信儿。就说这局要是成了,许他四成!可要是这局黄了......咱们可就咬死了这回攒局是他的主意,叫他琢磨怎么去应付四九城中这些报馆人物吧!”
“那要是这帮人不认账呢?”
“......佘师叔,有个事由.......我可还没跟您禀告.......”
“有豹,你跟我这儿还闹这吞吞吐吐的幺蛾子干嘛?麻溜儿说,啥事?”
“您二位今儿进那小暖阁之前,可是都在我这儿喝过一会儿茶的.......”
“茶?茶怎么了?”
“那茶里头有宁心定神的药,专解炭盆里燃着的那狐涎香......”
“我说那炭盆里干嘛要洒上铁紫檀的香末儿呢?闹半天就为了遮掩狐涎香的那股子腥味不是?就那么丁点大的小暖阁里,一支狐涎香都能催发得人血气上头,你这一家伙还闹俩炭盆.......你倒是真不怕把我们哥俩也给折里头?”
“要不我怎么跟两位佘师叔把车轱辘话说了好几回,请您二位无论如何半个时辰出来一趟,上我这屋子里喝茶.......”
“有豹,你这孩子可真是.......得嘞,我麻溜儿去换我哥哥来喝茶.......”
“那您二位先跟这儿忙着,我抓个空儿去见俩人。”
“嗯?有豹,你不跟这儿坐庄拿主意,你这是又要干嘛?”
“佘师叔,咱们分头折腾了这好些事儿,已然就算是把火正门里这些年攒下来的人脉情面都折腾得差不多了,怎么着也得轮着旁人下力气了吧?”
“你又盯上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