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如蝇逐臭
坐在一间压根都不打眼的民居屋子里,石川上野默不作声地将第三张由石川横二递到了自己手中的纸条伸到了大白天就点着的油灯上,眯着眼睛看着纸条上跳跃的火苗,阴沉地轻笑起来:“还真的像是我预料的那样啊......六国饭店、菊社和半月楼,全都被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盯上了!现在的北平城里,恐怕又要有许多人,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忙碌起来了吧?”
小心翼翼地朝着石川上野一低头,石川横二微微扭脸看了看窗户外面遍地污秽的场面,这才低声朝石川上野说道:“阁下,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让您不便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将这里交给我吧,您就不必.......”
抬手止住了石川横二的话头,平日里难得在光亮下露一回脸的石川上野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缓步踱到了敞开的窗口边,像是完全闻不到那扑鼻而来的臭气一般,闭起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过是些常人眼中的污秽而已,对一名真正的忍者来说,这样的掩护反倒是再寻常不不过了!横二,难道你觉得,我不再是一名石川家的忍者了吗?”
慌不迭地低下了头,石川横二很是惶恐地低声应道:“阁下,请您原谅我的失言!”
再次朝着石川横二摆了摆手,石川上野慢悠悠地踱回了椅子旁,扭脸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幅很是精确的街道地图,沉吟着朝石川横二说道:“所有该有人把守的地方,全都安排好了么?”
重重地一点头,石川横二凑到了桌旁,指点着地图上的街道建筑图形说道:“请阁下放心!会谈的地点选在外边那幢茶楼,能够通向那座茶楼的所有街道上。已经全部都有我们的人把守着。每一处警戒的地点之间,都至少在另外两处警戒点的视线之内。即使是有人想要强行突入,那也会在几里地之外就被发现。在茶楼旁的四合院里已经停放了两辆小汽车,可以保证会谈要人迅速撤离!还有........阁下,万不得已的时候,会谈要人身边。我们也安排了两名人员,随身携带着汽油和手榴弹!”
参照着石川横二的解说,石川上野反复将那张相当精确的地图看了好几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也的确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了.......”
话没说完,从房门口已然传来了个压低了的声音:“阁下,总号参加今天会谈的人已经到了茶楼!”
微微扭过脸,石川上野沉稳着嗓门应道:“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形吧?”
“从火车站一路到此,没有任何的意外情况!只是.......对于会谈地点的选择。总号参加会谈的人,似乎.......”
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石川上野重又将目光集中到了地图上,漫不经心地应道:“看来又是一位自诩出身名门望族、凡事诸多挑剔的家伙啊......不必理会他说些什么,只消保证他的安全就好!如果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那就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办理吧!”
像是从窗口处看到了些什么,石川横二却在此刻回头朝石川上野说道:“阁下,参加会谈的另外一些人。好像也到了?”
轻轻‘咦’了半声,石川上野大步走到了窗边。却只从窗口露出了半张面孔,仔细地打量起了那些不等己方防卫人员通报引领便自顾自闯到了茶楼下的会谈代表。
与困守在六国饭店的梅先生截然不同,参与这次会谈的、汪兆铭一方的代表全然都没有丝毫做作拿捏出来的清高意味,反倒是处处都显露出些许谦和随意的模样。哪怕是面对着茶楼前那些尚未来得及清扫的污秽之物,汪兆铭一方的那位代表与两名随从也全都像是视而不见,只是顺从地按照菊社那些防卫人员的指点。徐徐走进了茶楼中。
冷笑着转过了身子,石川上野很是不屑地摇了摇头:“看来......那位汪兆铭,是真的很着急要与我们达成协议了啊!恐怕这次的会谈,也不过是双方全都心知肚明的一种姿态。真正要用来交换的东西,大家早已经心中有数了啊......”
耳听着石川上野的感叹声。石川横二略作犹豫,方才低声朝着石川上野说道:“阁下,您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会谈,一定会成功么?”
轻轻地点了点头,石川上野慢条斯理地坐回了椅子上,半闭着眼睛低声说道:“现在的民国政府中,想要坐上那张龙椅的人数不胜数,而这其中最有可能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这位汪兆铭。只可惜,他手中的势力还不够让他十拿九稳的获胜,所以他需要个强有力的帮手!”
“就像是.......我们大日本帝国这样的强大帮手吗?”
“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其他很多的国家,也都是汪兆铭的求助对象。只不过......对于汪兆铭来说,我们是最合适的选择!既然是给人帮忙,那么收取一些酬劳,自然是理所当然。我们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从汪兆铭手中得到尽量多的好处罢了!反正,不管我们要什么,汪兆铭派来的人,恐怕都会答应的......”
尽管对石川上野所说的话并不完全领会,但石川横二却依旧顺从地点了点头,这才低声朝着石川上野说道:“那么......阁下,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封闭通往茶馆的道路了吧?”
“除了苍蝇和那些打扫秽物的家伙,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人朝着这附近来了。封闭道路......不要做得太过现眼,但绝不能有任何的错漏!另外,即使是那些打扫秽物的家伙,也要仔细盯住!”
“请阁下放心!哪怕是那些打扫秽物的家伙,每一辆粪车也都有我们的人在附近盯着他们。一旦发现有任何的异常,立刻就能够处置!倒是.......菊社那边传来的消息,不是说有人朝着后院里扔了些蘸着煤油的破衣裳么?如果有人想要在菊社纵火的话,那么在菊社中收藏着的那些.......”
“如果真的是想纵火,扔进菊社的恐怕就会是点燃的火把了!叫人吩咐菊社中留守的人员,他们可以护送着我们准备好的假目标离开了.......”(未完待续。。)
ps: ps: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夕,汪精卫势力派出的代表频繁与侵华日军接触。为求固一己高位,全不顾国家存亡,当真奴颜卑膝、如蝇逐臭。由此而至抗战爆发后的《淞沪停战协定》、《何梅协定》《秦土协定》,皆为汪精卫一手主导而成。卖国至此,汉奸二字,当真为此人而设!
第三百四十三章 非常手段 (上)
远远瞅着一辆载着大木桶的粪车慢悠悠顺着胡同过来,几个菊社里边安排在胡同口把守的人物,全都情不自禁地捂上了口鼻,身子也都朝着屋檐下边退了半步,显见得是想尽量离着那污秽的粪车远着点儿......
而在那辆粪车后边,两个远远缀着粪车朝前走的菊社人物,也都是一脸嫌恶的模样,嘴里头叼着的烟卷儿不断篇儿的猛抽,就想着靠那点烟气祛除随风而来的恶臭。
也都甭管是四九城中豪绅富商、平民小户,总离不得一天下来吃喝拉撒睡。家里头茅房隔三差五的更得有掏粪的工人过来清理,要不然就得是个金银满谷的场面。这要是凑巧了赶上几场大雨,水漫金山的戏码更是要在自家宅子里好好唱上一回。
可虽说是离不得那些个掏粪工人上门清理茅房,四九城中那些个稍微有点门槛台阶的主家,都也还真没人乐意待见这些干苦活儿的人物。赶上了心肠好的人家,说不准还能给那些个累疲沓了的工人一口凉水。撞见个埋汰人的主儿,闹不好用猫食盆舀水打发活人!(注1)
活儿苦累倒也还罢了,总还算是能在这乱世之中勉强求活。可一个月工钱撑死了三块大洋,捎带着还得叫粪把头逢十抽三。剩下那点儿零碎顾得了肚子顾不得安身,一年里头倒有半年功夫睡街边、歇桥下,沙床子店里更是积年脸熟的主顾。
人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叫逼得差不离没了活路之后,有些个掏粪工人在干活儿的时候,也就免不得有点儿顺手牵羊的举动。值钱玩意肯定是弄不着,可破茶碗、烂夜壶之类的玩意,落在穷到了底儿的人物手中。那可也都算得上一份家当!
也就因此,四九城中不少四合院里请了掏粪工人过来清理茅房时,远远的有能有人盯着掏粪工人的一举一动。天长越久下来,四九城中掏粪工人也早对干活的时候有人盯着的场面习以为常。
慢悠悠拽着那辆粪车顺着胡同前行,换上了一身掏粪工人打扮的相有豹低垂着脑袋、拖沓着脚步越走越慢,到末了索性在把守着胡同口的几个菊社人物身边撂下了粪车。一屁股坐到了车扶手上。
重重地喘着粗气,相有豹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张脏兮兮、皱巴巴的二指宽纸片,再从脏兮兮的袖子里抖落出来个粗布烟荷包,很有些吝啬模样地将烟荷包里边黑乎乎的烟沫子洒了些在那纸片上,熟门熟路地卷起了喇叭卷儿。
眼瞅着相有豹把粪车停在了胡同口当道儿的地界,几个菊社安排在胡同口把风的人物也都是在四九城中待了些年头的主儿,顿时扯开了嗓门指着相有豹叫骂起来:“嘿......你个屎壳郎(注2)横是不懂人事不是?把你那吃饭家什朝着哪儿搁着呢?”
“麻溜儿的给爷滚开!这当街当道儿的地界是你能歇盹儿的地方么?”
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看那几个叫骂不休的菊社人物,相有豹显得很是疲惫地晃了晃脑袋:“几位爷,我这大早上就叫人支派到这儿收拾场面。到现在大半晌功夫水米没打牙,实在是脚底下发软、身子骨疲沓,您几位容我抽一口回魂草,我这也才能有精神头儿把剩下那点活儿拾掇完了不是?”
打眼瞧了瞧相有豹拿捏在手里的喇叭卷儿,几个菊社人物顿时抓过了身边地上几块碎砖烂瓦,狠狠朝着相有豹砸了过去:“你他妈还有心思跟这儿过瘾不是?麻溜儿的滚开,要不然爷可把你塞粪车里边过瘾去!”
拢着胳膊护住了脑袋,相有豹拧弄着身子左右躲闪。可身上还是叫那些个碎砖烂瓦砸了好几下结实的,顿时惨叫连连地吆喝起来:“得嘞.....这就走......您几位爷手下边留情......”
也都顾不上刚卷好的喇叭卷儿掉到了地上。相有豹慌慌张张地拽起了粪车朝前就跑。估摸着叫打急了眼、饿软了腿,都还没拽着粪车朝前走出去几步,相有豹脚底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愣是朝着前面飞扑着跌出去老远,拽着的粪车也都直通通地杵到了胡同口的砖墙上,登时便侧着翻转了过来。
嘴里边一迭声地喊着疼。好容易撑起了身子的相有豹像是叫摔懵了脑袋一般,坐在地上摇晃了半天身子,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重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踅摸到了粪车旁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那歪斜翻转的粪车扶正。这才又拽着粪车摇摇晃晃地顺着胡同走去.......
也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原本远远缀在粪车后边的俩菊社人物也都走到了胡同口左近。朝着几个把守住胡同口的并肩子打量一眼,缀着粪车的那俩菊社人物全都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盒半空的香烟,朝着站在胡同口、脸上很有些幸灾乐祸神色的并肩子低声叫道:“抽口?”
拿脚尖划拉着满地的烟头,几个把守胡同口的菊社人物纷纷摇头:“这都抽一早上了,嘴里头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想喝口水都寻不着.......这趟活儿,苦差!”
抽出烟卷叼在了自个儿嘴角,缀着粪车的俩菊社人物脸上苦笑不减,唉声叹气地应道:“知足吧!你们也就搁这儿戳着把风,我们俩倒霉——跟在粪车后边遛达一早上了!甭说喝水,喘气都觉着肺腔子里头一股子屎味儿,不断篇地打心里头犯恶心!这要等着这场面收拾完......估摸着往后三天都省饭钱了?”
似乎是用一口京片子说话觉着不利索,两个缀着粪车的菊社人物左右瞧瞧胡同两头没人经过,其中一人猛地压低了嗓门用日语说道:“这样的计划虽然是能出人意料,可是也太过于龌龊了吧?听说从本土赶来参加这次会谈的特使,对此也很有些不满?”
同样压低了嗓门,在胡同口把风的菊社人物当中。也有人用日语回应起来:“那又能怎么样呢?石川君在菊机关里那些大人物心目中,恐怕是很有分量的人物了吧?只要能确保这次会谈能够安全完成,那么石川君的功劳簿上,又会有一笔令人羡慕的功绩记录下来。而我们.......只是希望,不要每一次都要完成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任务就好!”
“相比之下,恐怕那些跟在石川君身边多年的前辈。要更加的难受吧?”
“为什么这么说?”
“听说一直跟随在石川君身边的那些前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待在那座茶楼附近了,甚至都没能挪动地方的可能呢!”
“是这样的吗?那的确是辛苦了——要忍受这么长时间的臭味,甚至还不能有丝毫的动弹!要是这样说来,你们两个家伙倒是得到了一份轻松的差事?”
“胡说什么啊!跟在粪车后面来来回回的走着,也能算是轻松的差事吗?”
“不要再抱怨了!你们俩该盯着粪车可走远了呢!”
几乎就在那些菊社人物扎堆儿说了几句话的档口,相有豹勾着腿用脚后跟在粪车上轻轻一踢,粪车上的木盖立马叫人从粪车里推了开来,浑身上下都裹着件油布披风的严旭悄没声地从粪车里钻了出来。像只狸猫似的团着身子一个翻滚,利落地缩着身子蹲在了粪车的车把手上,借着硕大的粪车车身掩护,急急朝相有豹说道:“脚底下别停,前边那棵靠墙的大槐树旁快走几步拐弯!”
低低答应一声,相有豹一边不紧不慢拖拽着粪车顺着道路前行,一边闷着嗓门说道:“严爷,这还亏得您在四九城里人面熟、交情厚。要不然......谁还能有本事在这一时半会儿找着掏粪行当里的人物帮忙?”
像是一只停在芦苇杆上的翠鸟一般,严旭手脚飞快地扒拉下来身上那件油布披风。折叠成拳头大小的一块之后塞进了怀里:“要说我寻着的这帮忙的人物,也得算是在潜行里有一号的主儿。就凭着这辆有夹层活板的粪车,在这四九城里可是趟过了不少戒备森严的豪门大宅,也都着实叫他得手了几回。”
“严爷,我这一路走过来,可是见着菊社里面的那些人物把各处胡同口都封得死死的。这明面上都能摆出来这么个八门金锁的阵势。暗地里只怕也少不了绊脚的暗桩?您一个人就这么朝着里头趟.......”
“相爷,您可千万甭打那硬朝着里头撞的主意!真要是我失风露丑,您可也先顾着自个儿脱身,千万别折一个再饶一个!只要是有了您在外边照应,哪怕是真有点啥事儿。那外边的人可都还能有个主心骨!”
狠狠一咬牙,相有豹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家什囊,闷声朝严旭说道:“严爷,左右今儿这场面是跟日本人做对,咱们可也就顾不上那些个江湖规矩、场面路数了!给您交代个实底儿——我这身上可带着几样我师傅当年赏给我护身救命的玩意。今儿......我可也就用上了!严爷,这丸药您先拿着,说不定缓急的时候能有用!”
伸手接过了相有豹翻手递过来的那颗蚕豆大小的药丸,严旭只把药丸朝着鼻端微微一凑,立马便低声惊呼起来:“这药一股子腥味.......相爷,您是要使上迷香、蒙汗药一路的玩意?”
“今儿刚好有点小北风,只要是叫我占了上风头,这玩意能顶十来个帮忙的好手!严爷,说话就到那棵大槐树了,您预备着?”
“得嘞,您只管走着!”
只是借着相有豹紧走几步拐过了胡同口的功夫,严旭已然像是只狸猫般从粪车把手上跳到了胡同口的大槐树后,手脚并用地朝着高处爬去。等得跟在粪车后盯梢的两个菊社人物脚下加紧地追到了大槐树下时,严旭已然悄没声地从树上跳进了墙后的院子里。
穷门小户扎堆儿住着的四合院,从来都是外墙高、内墙矮,隔壁邻居之间连脚尖都不用踮起来,伸着脖子就能瞅见隔壁院子里谁家晌饭吃饺子。搁在自家窗台下边磊个鸡窝养两只老母鸡,说不好到傍黑的晌儿就得上人家院里捡鸡蛋。真有那临街大门隔着远的人家要相互往来,走墙头上过去抄近道儿的场面也都早习以为常。
在靠着街面的高墙下头半蹲着身子,严旭先就把腰后边两把半尺长的螳爪刀攥在了手中,拿捏着二虎把门的功架护住了身子前面,这才贴着墙根儿朝院子一旁的矮墙摸了过去。
搁在潜行之中,护身的兵器五花八门,可说到头儿也都是些短小精悍的玩意居多。像是这形如螳螂刀爪,单面开刃、刀头如勾的螳爪刀,在潜行护身兵器里边已然算得上是大家什,轻易都难得有人耍弄使唤。
更兼得螳爪刀刀刃上头弯勾上还都由巧手匠人打造出来百十来个米粒大小的锯齿,一刀下去划拉出来的伤口参差不齐、皮肉翻卷,瞧着就叫人心头发怵,所以还有了个绝户刀的名头。这要不是心里头存了见血伤命的念头,潜行中人压根都不碰这凶名卓著的兵刃。
拿手里螳爪刀轻轻把矮墙上一块松动的砖头推到了隔壁院子里,严旭在砖头落地之后,侧耳倾听着周遭左近的动静。好半天之后,方才慢悠悠地从矮墙上探出了眼睛,仔细打量起了隔壁院子里的情形。
能扎堆儿住在这小四合院里的平民小户,白天的时候差不离都是男人出去扛活儿奔饭辙、女人去街面上兜揽些缝穷织补的零碎事由帮补家用,就连半大不大的孩子,那也得奔了四九城中几处货场、车站捡洋落儿、拾煤核儿,这才能勉强顾得住一家几口嚼裹度日。寻常时节,大白天的时候反倒是这些个四合院里最清净的时节。
眼瞅着隔壁四合院里并没有留下人看家守门,严旭脚底下略一用力,整个人已然贴着矮墙墙头翻滚了过去。蹑手蹑脚地穿过了不大的院落之后,严旭依样画葫芦地再次将一块矮墙墙头松动的砖块推到了隔壁院落中........(未完待续。。)
ps: 注1:用猫食盆舀水给掏粪工人喝的故事,即发生在全国劳模时传祥先生身上。事急求人来,事毕撵人走,可见当时人分三六九等之风何烈!
注2:屎壳郎,解放前对掏粪工人的蔑称之一。
第三百四十四章 非常手段 (下)
翻楞着眼皮子,耷拉着脑袋的相有豹脚底下始终保持着磨磨蹭蹭、疲沓无力的模样,可眼珠子倒是一直在瞧着街面左右树木枝梢摆动的方向。
打从在六国饭店折腾完了那挑动二虎相争的场面之后,相有豹与严旭脚底下丁点功夫都没耽误,如同踩着风火轮一般狂奔到了菊社左近回合了九猴儿与夏侯瑛荷等人,再朝着菊社后院虚张声势地扔了几件蘸了煤油的破衣裳之后,这才踏踏实实搁在了菊社外边不招眼的胡同口蹲了下来,盯死了菊社左近的场面动静。
也都跟相有豹琢磨的路数相差仿佛,都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菊社里面已然走出来个打扮成了买卖商贾模样的壮棒汉子,明明街面上有揽客拉活儿的黄包车却不坐,反倒是脚下生风地钻胡同、走小道奔了原本百鸟朝凤拜凤凰该去的老地方。
远远缀着那买卖商贾打扮的人走到了有人把守的胡同口,再瞧瞧周遭左近那些个扎眼的人物,相有豹心中更是笃定——这畅罄园中人与日本人会面的地方,指定就在这满地污秽的场面之中!
仗着严旭在四九城潜行人物中的交情面子,相有豹与严旭先是踅摸来了这辆带着夹层的粪车,再借着掏粪行当中工人遮掩过了菊社人物盯梢的目光,相有豹与严旭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这虎狼环伺的场面之中。
鼻端闻着渐渐浓厚起来的臭味,眼睛瞧准了风头走向,相有豹脚底下略一加紧,拽着粪车停在了一处污秽遍地的胡同中,懒洋洋地从粪车上取下了掏粪用的家什,有一下、没一下地收拾起了满地的污秽之物。
许是因为臭味着实浓厚。又或许是盯了一早上掏粪工人收拾场面、早已经觉得身心俱疲,两个跟在粪车后边的菊社人物眼瞅着相有豹拉开架势收拾起了秽物,远远地便在一处屋檐底下蹲下了身子,点上烟卷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闲聊起来。
偷眼瞧了瞧身后盯梢的俩菊社人物并没对自个儿太过留神,相有豹脚底下慢慢地凑近了粪车,伸手从怀里家什囊中摸出了一丸药含在口中之后。这才将一根只有手指头长短、却有鸽子蛋粗细的金黄大香插到了粪车上的木头缝隙中。
早年间跟在师傅相重行身边,在白山黑水之间钻老林子寻玩意,总免不得要撞见些个凶禽猛兽。有时候叫那些个凶性勃发的凶禽猛兽惦记上了,楞就是能缀在人身后边翻山越岭、穷追不休。但凡是撞见了这样的凶险场面,硬碰硬厮拼自然是输多胜少,一个闪失下来闹不好就得损身伤命。
无可奈何之下,更是无巧不巧之中,相重行偶然间在一处烧锅借宿栖身时,听见一些在关外老林子里的参客说些荤笑话时。提起来山林中黄皮子成精迷人魂魄,挑动得大姑娘小媳妇痴痴迷迷,心里头顿时转开了念头——既然这黄皮子身上的味儿连人都能迷倒,那山林里的凶禽猛兽,能不能也怕这一招?
三番五次试验、七**回改良,相重行倒是当真用黄皮子身上的心肝、臭囊配上十来样花草,造出来这驱兽**的大香。搁在山林中点上这大香之后,方圆一里地内鸟兽或是惊飞逃逸、或是迷迷痴痴胡闯乱撞。着实算得上是闯荡深山老林之时的护身宝物。
可凡事有利则有弊,也都甭管相重行怎么改良这驱兽大香里头的药材。作为大香配料中的黄皮子心肝、臭囊却是不可或缺。点燃了大香之后,更是有一股子浓厚的臭味,闻着就叫人心头发蒙。几番尝试、改良无果之后,相重行也就淡了要将那大香烟气整治得无色无味的念头——左不过就是拿来在山林中驱兽护身的玩意,又何必要把这物件整治得跟下五门迷香一般叫人防不胜防?
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那根大香,一股子淡黄的烟气顿时袅袅从那缓慢燃烧的香头上涌了起来。再叫那并不算是太烈的小北风一吹。颜色顿时变得清淡浅薄,不仔细打量压根也都瞧不出来。
扭头接茬摆出来一副干活的架势,相有豹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地朝着下风口那俩菊社人物瞟上一眼。差不离隔了有一碗茶的功夫,两个蹲在屋檐下的菊社人物一个猛不盯栽倒在地,另一个却是扶着身后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挥胳膊动腿地跳起了古怪的舞蹈,嘴里头兀自咿咿呀呀地拿日本话唱开了小曲儿.......
也都还没等相有豹再有旁的动作,从胡同左近一处虚掩着院门的小四合院中,两个手里头提着短枪硬火的壮汉已然夺门而出,一只巴掌也都捂在各自口鼻上,显见得是觉出来了这骤然变得浓厚的恶臭味道中藏有古怪。
可也都没等那俩颇算得机警的壮汉冲出院门几步,其中一个已然一头栽倒在地。而另一个壮汉倒是拿捏出来个举着胳膊、想要鸣枪示警的架势,可把个胳膊伸得笔直的架势摆出来之后,估摸着脑袋里边已然叫那大香的烟气熏得乱了套,愣是举着一只胳膊玩命地朝着身边青砖院墙上狠砸,才三两下就把手里那短枪硬火的枪管砸成了一抹上弦月般的弯勾模样.......
抬手把手中拾掇污秽的家什朝粪车上一搁,相有豹伸手从怀里又摸出来两支大香点燃,举在手里慢慢朝着茶楼方向走了过去。脚底下每走出去二十步远近,相有豹便要略停上片刻功夫。等得远远瞧见胡同口几个把风的菊社人物已然萎顿在地之后,相有豹立马嘬起了嘴唇,悠悠然学着画眉鸟的叫口,长长地吹出了一声鸟鸣。
几乎就是在鸟鸣声落下的功夫,打从茶楼方向也传来了一连串鹁鸽哨儿的动静。耳中听着那鹁鸽哨儿的动静响得不急不缓,相有豹心中顿时安定了几分,脚下更是拿捏稳当了快慢分寸,顺着七弯八拐的胡同径直朝着茶楼行去。
转过了一处街角,茶楼三层屋顶上挑着的飞檐才刚入目。相有豹身边一棵大树上已然传来了严旭那压低了嗓门的说话声:“相爷,您脚下留一步!”
抬头朝着压根都没几片枝叶的树顶上一瞧,相有豹顿时哑然失笑——严旭像只猴儿似的蹲在树上倒也罢了,手中居然还提着用布条串在一块儿的七八支短枪硬火,瞧着倒还真就是个摘得了果子的猴王模样?
轻轻挥动着手中的大香,相有豹瞄了一眼前面胡同口四五个软倒在地的菊社人物。这才再次仰头朝着蹲在树上的严旭笑道:“严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敏捷地从树上跳到了相有豹跟前,严旭随手把那些用布条串起来的短枪硬火朝着路边一撂,这才朝着相有豹笑道:“相爷,得亏是您手里头还能有这管用的玩意。要不然.......怕是今儿我真得失风露丑了!那些个菊社人物里边倒是真还有懂暗桩埋伏这门功夫的主儿,我光是防住了房顶上有没有人,可没想到连一处废院子里的破缸都蹲着一个,估摸着原本是打算抄我后路,可倒是生生叫您手里这大香给熏出来了!”
看着严旭撂到了路边的七八支短枪硬火。相有豹反倒是若有所思地沉吟着说道:“严爷,您这一路上过来,顺手就把那些暗桩身上的家什都洗干净了?”
略一点头,严旭顺手从腰后又摸出来两支短枪硬火,搁在相有豹眼前一亮:“这儿还有两支,瞅着成色还算是挺嫩,我还打算顺手给留下,说不准日后就能派得上用场。”
很有些犹豫地看着严旭。相有豹张了好几回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得出来。眼瞅着相有豹那左右为难的模样。严旭禁不住低声说道:“相爷,您这倒是在琢磨什么关节机窍呢?瞧您这一脸为难的模样.......有啥话,咱们这交情还不能敞开了撂?”
涨红了脸色,相有豹很有些揣揣地看着严旭那副探究的模样,期期艾艾地朝着严旭说道:“严爷,我这话要说错了。您可千万当面直说——我就是想着,咱们今儿这一出已然是闹大发了,索性咱们就把这场面给闹到底,叫菊社那些人物搁在四九城里好好露一回脸?”
“相爷,您怎么个意思?”
“严爷。我是觉得.......您打从那些个菊社暗桩身上摘了家什、物件,倒还不如.......不如........”
“我说相爷,这都到了跟这些个菊社人物当面打擂台的路数上了,咱们还顾忌个什么手段、规矩?您麻溜儿说?”
“当年跟着我师傅在关外老林子里踅摸玩意的时候,倒是见过两处屯子争水打架,赢了的把输家屯子里七八个小伙儿扒光了栓一块放回去........”
“我当您要使什么招儿,闹了半天就是这人前现眼的路数啊?得嘞,您手里这大香还能管多久用?”
“粪车上头那根大香差不离还能燃小半个时辰,该是能保着这些个菊社人物醒不过盹儿来!”
“那相爷您受累收拾这些个菊社人物,我上茶楼里边走一遭?”
眼瞅着严旭抬腿就要朝着寂静无声的茶楼方向走,相有豹一把拦住了严旭的去路:“严爷,茶楼上那活儿,您就交给我得了!正月十五那场大火的仇,我今儿怎么着也得亲手收点利息回来不是?”
眼瞅着相有豹目光中骤然闪过的狠戾神色,严旭略一踌躇,却是微微点了点头,翻手从腰后将自己那两把螳爪刀摘了下来,双手捧着朝相有豹递了过去:“相爷,您使唤的那称手家什,怕是四九城中有心留神的人物已然是认得了!反倒是我这一对螳爪刀,四九城中见过的人不多。您凑合着使唤这家什?”
只一看那两把螳爪刀上隐隐约约留下的血迹,相有豹顿时伸手接过了那对螳爪刀,朝着严旭低声说道:“严爷,这可真是承蒙您费心点拨了!等我料理完了茶楼里边那事儿,咱们回头立马奔半月楼!我估摸着今儿半月楼中那俩跟我谢师叔放对的菊社人物输了场面之后,就得跟我谢师叔动手见真章了!”
“也都不急这一半会儿的功夫,九猴儿和瑛荷姑娘也都领着人去了半月楼,咱们麻利点儿,能赶趟儿!”(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门神诛妖
世上三百六十行,也都甭管是正行活计还是偏门手艺,哪行里都能有些个行话隐语、唇典暗词。
就像是在四九城里梨园行,催场叫‘马前’、延时叫‘马后’,忘词叫‘震了’,喝水叫‘饮场’。耗子叫灰八爷、刺猬叫白五爷,青蛇叫柳七爷,狐狸叫大仙爷,黄皮子叫黄大仙。内行人物一听全都明白如何讲究,外路角色自然满头雾水不明就里,这也就免了在场面上出乖露丑、走风泄密。
搁在火正门中诸般隐语手势而言,也都不必当面过话,远远瞅见火正门中小徒弟挤在人缝里朝着自个儿比划了个甩袖管的动作,原本按部就班演练着诸般手艺的谢门神立马心领神会地一点头,搁在唇边的白铜哨儿调门一缓,淅溜溜吹出来一声画眉长鸣。
哨音起处,原本盘绕在谢门神身侧周遭飞舞的各样鸟雀顿时扑扇着翅膀直奔大架子车上各自的鸟笼。而那两只一开口就镇住了场面的挑眼儿画眉倒像是得着了军中号令一般,一路鸣叫着飞到了谢门神肩头,像是要朝着谢门神说些体己私房话似的,把喙最准了谢门神的耳朵轻轻鸣叫起来。
微微摇晃着脑袋,谢门神拿捏着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先是歪着肩膀听了听左边肩头那只挑眼儿画眉的低鸣声,再又转脸看了看停在自己右肩上的画眉,很有些无可奈何模样地摊开了手,朝着右肩上停着的画眉说道:“这可难办了,你俩谁都要得着那开箱散福的彩头,我倒是叫谁去、不叫谁去呢?”
像是能听懂了谢门神说话一般,两只挑眼儿画眉顿时叽叽喳喳地在谢门神耳边一通吵闹,倒是像极了两个要在大人跟前争宠的孩子一般。
依旧是拿捏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谢门神抬手一指大架子车盯上一字排开的九个精致的巴掌箱子,很有些和稀泥似的朝那两只挑眼儿画眉叫道:“福气千般、命数早定。既然你们俩都说自个儿能有那开箱散福的本事,那可就只能凭着你们各自的运气去寻那福袋儿了!去吧!”
喝令声起处,谢门神肩头停着的两只挑眼儿画眉顿时各自飞向了一只搁在大架子车顶上的巴掌箱子,用鸟喙叼住了挂在小锁头旁边的、只有牙签般大小的钥匙捅开了锁头,再扑扇着翅膀用鸟爪掀开了巴掌箱子的箱盖。敏捷地将巴掌箱子里只有核桃大小的红绒布福袋儿叼了出来。
各自寻了个方向,两只挑眼儿画眉倒是没朝着谢门神肩头飞去,反倒是扑扇着翅膀飞到了那些个拢成了人圈子瞧热闹的四九城玩家头顶,轻轻甩动着鸟喙中叼着的金色线绳,凌空将那红绒布福袋儿抖散开来。
搁在半月楼后穿林打叶而过的小北风中,从福袋儿里边散落出来的一些略带着些橙黄颜色的粉末儿,立马随风飘散开来。有那鼻子灵便的四九城玩家仰脸一闻,顿时便是讶然叫道:“嘿........是九龙香(注1)!”
“还真是!人都说九龙香是千金难求半两,四九城里也就皇宫大内和几家大宅门里能见着些许。没想到火正门中倒也有这样的宝贝?”
“好家伙.......火正门为了今儿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真算得上是下了血本了!这都不论今儿见识的这些个火正门中调教鸟雀的手段,只说能闻着这股子九龙香的味儿,可也就算是得着大便宜了........”
惊讶的赞叹与议论声中,那两只挑眼儿画眉却是松开了鸟喙中叼着的金丝线绳,扭头又奔了大架子车上的巴掌箱子。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过后,再次叼着福袋儿飞到了围观人群上空的两只挑眼儿画眉,已然依样画葫芦地各自抖开了第二个福袋。
鼻端才闻过那九龙香的香味儿。从第二个福袋儿中撒落下来的一些带着茉莉花香味褐色粉末,闻着却是叫人心头一清。有好些个常年厮混在烟酒场面上的四九城爷们。更是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这才很是痛快地扯开了嗓门嚷嚷起来:“御制露的鼻烟儿,一准儿没错!这可是大清国乾隆爷御制钦点的好玩意,当年前门大栅栏天慧斋里一个月也才能见着三两回,正经是有钱没处淘换的好玩意!”
“老几位,这回火正门里练的这活儿。瞧着可觉着眼熟么?”
“唷......慧贝勒爷,您可是这四九城里当真经过见过使唤过的主儿,劳您驾给说道说道,也好叫咱们长长见识?”
“这活儿我也就是小时候叫我爷爷抱在怀里看过一回,有个名堂叫金凤献宝、香风迎瑞。当年可是在太后老佛爷跟前都得过恩赏的玩意!这要是依着当年的规制,那在九龙香、御制露后边,就该有寿阳梅、花蕊衙这两样有名有姓有来历的香料。等得这四样香料洒全乎了,最后那巴掌箱子里就该是九片祛虫香.......”
“祛虫香?这物件我可也听说过,像是从南边深山老林里头才能得着的玩意,挂在身上能祛除虫蚁!当年皇宫大内里边,倒是也有拿着这物件赏人的故事?”
“这事儿您还真说着了——瞧见我身上这物件没有?甭瞅着就是瓜子大小,论年头也都有了小一百年,可戴在身上照旧是虫蚁不近,当年宣宗皇上赏的!”
“慧贝勒爷,这还真就叫您说着了——寿阳梅的清香味儿,闻着了没有?”
七嘴八舌的议论与赞叹声中,老早叫瞧热闹的四九城爷们挤出了人圈子的两个矮壮汉子彼此对望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坐在桌子后边、同样叫谢门神演练的手艺惊得目瞪口呆的赛秦琼,拧着嗓门朝赛秦琼喝道:“赛.......赛爷,你在......傻乎乎的干些什么?你的.......工作.......马上的办!”
叫那俩矮壮汉子猛一呵斥,赛秦琼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屁颠屁颠地凑到了那俩矮壮汉子身边,谄媚地弯下了腰身说道:“二位爷。照着石川掌柜的吩咐,人马我这可都带齐了,保管您二位在这场面上吃不了亏!您二位的意思是.......这就把场面给扎起来?”
很是倨傲地看着满脸谄媚笑容的赛秦琼,两个胳膊上架着雀儿鹰的矮壮汉子打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抬手便将胳膊上落着的四只雀儿鹰抛了起来。而在四只雀儿鹰刚刚被抛到半空的霎那间,赛秦琼也是扭头朝着那些拢着胳膊看热闹的青皮混混使了个眼色。自个儿却是悄没声地朝后退了开去。
用力扑扇着翅膀,四只雀儿鹰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几乎不分先后地直冲着两只挑眼儿画眉冲去,在一片四九城爷们的惊叫声中,硬生生将那两只挑眼儿画眉在半空中撕扯得血羽纷飞。
而在人堆儿后边,赛秦琼带过来的那些个青皮混混也都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个抄起桌子上的茶壶茶碗、花坛中的卵石土块,劈头盖脑地朝着那辆大架子车上扔了过去。
眼瞅着两只挑眼儿画眉在半空中叫那四只雀儿鹰撕扯成了血肉毛团,装满了鸟笼子的大架子车上也着实落下了不少砖头土块、惊得那些待在鸟笼里的各色鸟雀啼鸣不休。谢门神脸上倒是压根都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模样,反倒是将那奇形怪状的白铜哨儿搁到了嘴边,从低到高地吹出了一长溜哨音。
伴随着那高低分明的哨音依次响起,大架子车上的各色鸟雀顿时一窝蜂地冲出了鸟笼中,重又围绕在谢门神身边盘旋飞舞。而在谢门神用那白铜哨儿吹出了个格外尖利的尾音之后,从大架子车上一个蒙着黑布的敞口大鸟笼中,猛地飞出来好几只喳喳乱叫的喜鹊,不由分说地直冲着天空中的四只雀儿鹰撞了过去。
才见着那几只喜鹊不管不顾地直奔着雀儿鹰撞去。两个还站在人堆儿外头的矮壮汉子顿时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唤鹰的唿哨......
搁在野外山林中说来。甭管是只能拿得住鸟雀田鼠的雀儿鹰,抑或是能叼羊捕狼的金线雕,虽说是凶悍迅猛、难寻敌手,可也都不乐意去招惹喜鹊。这倒也真不是因为喜鹊有如何能耐,只因为喜鹊粪便中不知道有些啥古怪玩意,一旦沾染到老鹰身上。那就是个毛脱肉烂的下场。
眼见着谢门神从大架子车上的鸟笼中招呼出来几只喜鹊,两个矮壮汉子也都是积年驯鹰的行家,哪儿还能不知道这喜鹊与老鹰之间的些许路数?惶急之下,那唤鹰的唿哨更是打得又响有急,不但是将那四只调教得当的雀儿鹰招呼回来。更是将场面上诸多瞧热闹的四九城爷们的目光逗引到了自个儿身上。
都还没等那四只雀儿鹰飞回到那俩矮壮汉子的胳膊上,人群中已然有气性大的四九城爷们开口吆喝起来:“手艺比不过人家就耍臭讹、上凶禽,这他妈还捎带手的砸家什、毁场面,你横是就当你家才懂卷堂大散的路数不是?”
“我说诸位爷们,砸他个通房丫头养的!”
“孙子,招家伙嘿.......”
叫骂声中,几块碎砖烂瓦已然从人堆儿里头狠狠砸向了那俩矮壮汉子。也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少四九城里来半月楼后瞧热闹的玩家,纷纷朝前涌动着绕过了操控着鸟雀绕身翻飞的谢门神,牢牢将谢门神挡在了人堆儿后边。
一人振臂、众人景从,打从人堆儿里头飞出来几块碎砖烂瓦之后,更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全都奔着那俩忙不迭躲闪着的矮壮汉子砸去,其中更有些个手腕子缺了准头、少了分寸的主儿,不管不顾地把赛秦琼带来的那些青皮混混也算计到了该打的行列当中。
虽说赛秦琼带在身边的那些个青皮混混是积年抛砖掷瓦的行家里手,可毕竟人数上也就小三十号人,面对着几百人抡胳膊叫号地把各样物件砸了过来,好些个奸猾些的青皮混混丁点犹豫都没有便打开了脚底抹油的主意,有几个凶悍些的青皮混混在挨了好几下结实的之后,也都捂着脑袋、护着面门连连后退,再没了平日里欺压良善时的凶横模样。
雨点般落下的各色杂物之中,两个兀自支棱着胳膊唤鹰的矮壮汉子身上顿时便开了个盐酱铺子,捎带着脑袋上也都叫硬些的物件砸得破皮开红,四只雀儿鹰盘旋在两个矮壮汉子头顶,却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倒是叫那些四九城爷们砸出来的各样物件惊得怪叫连连。
估摸着是心疼自己调教的玩意,更是被那如雨点般漫天砸来的物件打出了火气,两个矮壮汉子齐齐大吼一声,却是猛地从腰后拔出了两把短刀,红着眼睛朝人堆儿方向扑了过来。手中短刀挥舞之下,登时便将几个来不及退让的四九城爷们砍翻在地。
乍见着这动刀行凶、伤人害命的场面,原本拢成了堆儿朝着那俩矮壮汉子和一众青皮混混扔杂物、砸零碎的四九城玩家顿时慌了手脚。前面站着的一个劲儿要朝后退,后边戳着的反倒是卯着架势想要上前,一来一往两股子劲头顶撞到了一块儿,顿时便有几个身架小、力气弱的四九城爷们被挤翻在地,叫人踩得惨叫连连。
眼瞅着场面已然大乱,哪怕就是想四散奔逃也都没了去处之时,叫人群挡在了后边的谢门神却是猛地一吹唇边的白铜哨儿,喝散了盘绕在身边挥舞鸣叫的鸟雀,翻手从大架子车下边抽出来一根拿红绸布裹着的狼牙棒,闷声不吭地拿捏着立地生根的功架挤进了人堆儿里,犹如一条在海中劈波斩浪的巨鲸一般,三两下便从人堆儿里面挤到了那俩挥刀伤人的矮壮汉子跟前,手中的狼牙棒带着一股猛恶厉风,泰山压顶般地直冲着一个矮壮汉子脑门上砸了下去.......(未完待续。。)
ps: 注1:九龙香,龙涎香的别称。
第三百四十六章 财不露白 (上)
“我说老几位,这些天四九城里两场热闹,您瞧见哪场了?”
“嗨.......我一场都没捞着瞧见!那天不刚巧拉了一活儿奔厂甸胡同,连人带箱子死沉不说,到地头还愣是少给了五个大子儿!早知道能瞧见这么两场不断篇儿的热闹,我可真不拉这活儿了!”
“敢情!那天您这儿刚拉上活儿走,也就前后脚的功夫,打从临街的七八条胡同口里嗖嗖的朝外边冒活人,还全都是光不出溜的露着身板儿、亮着腚沟儿,迷迷痴痴、哼哼唱唱满街乱跑!有巡街的警察过去瞧动静,楞还就叫几个光着屁沟儿的矮壮矬子给抱了个结实,张嘴就奔着那巡警脸上啃呐.......”
“您可甭说那倒霉催的巡警了.......当街叫几个光着腚的男人连抱带啃的,当时都吓得直着脖子嚎叫,差不离都喊得没了人腔了!好容易叫搭帮儿巡街的巡警给拖拽开来一瞧,裤子都尿湿了,听说这些天人都吓得起不来炕,听见点儿大动静就能吓得尿裤裆里.......”
“那这巡警还就认了吃这么一大亏?”
“他倒是也不想吃亏,可那些个光着屁沟儿满街乱撞的主儿,哪个也都不是一个巡警能得罪得起的人物不是?”
“您这可是逗我不是?这四九城里哪儿就能有那么些个有来头的主儿满街晾屁沟儿?”
“树生千枝、归根一条,这四九城里的邪性人物左不过就那么几家,撒出来的喽啰招惹了是非茬儿,那身后的主家不就得出头平事儿?”
“那那些个光着屁沟儿的主儿,身后边是谁?”
“还能有谁这么邪性呀?菊社那帮子日本人呗!听说菊社新来的那大掌柜的那天也是出乖露丑,一个人搁在街面上跪着玩命磕头。脑门子上头磕得血糊糊的,谁拉都还不肯起来........”
“嚯.......这菊社上下的日本人倒是抽了哪股邪风了?以往倒是也听说过街面上有人出过些撞邪抽疯的故事,可这么一大帮人扎堆儿撞邪抽疯........新鲜!”
“我这可也是听说.......那天早上搁在那左近满街倒大粪的就是日本人,像是要做个他们日本人的邪性阵法,使唤个驱鬼招财的路数,这才想出来用秽物破风水的损招儿!可这天子脚下四九城中。一来有龙脉贯通阴阳、调和地理,二来有皇气镇压,百邪不侵,哪儿就是几个日本人捯饬出来的下三滥阵法能坏了风水的去处?这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估摸着是得罪了四九城中哪路仙家,想要耍弄的那驱鬼招财的路数没得手不说,自个儿倒是归了包堆儿在四九城中露了一回脸!”
“哪儿就是露了一回脸呀?那半月楼后边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生生叫.......叫火正门那位门神爷砸开了天灵盖的俩主儿,可不也是菊社的人物么?”
“是叫火正门那位门神爷给砸死的?那我怎么听人说是那俩死鬼在手艺上比不过人家火正门。气迷心挥刀伤人,最后叫夺路而逃的四九城爷们生生踩死的?”
“您还真是一实心眼的主儿.......这事儿要不这么说,那火正门里那位门神爷,可不就得吃上人命官司?”
“那菊社也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怂?”
“好几百口子四九城场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是众口一词说那俩菊社人物是叫乱中踩死的,您说这菊社再有能耐,那可也得能一手遮天的支应过这么些位四九城爷们?听说巡警局这两天的功夫就能出告示安民,到时候指定就是个两不相问的场面。您可就瞧好吧!”
“得嘞......老几位慢慢聊着,我可先接应着活儿了——这位爷。您要去哪儿.......”
就如同这些个等着揽活儿的时候胡吹海聊的黄包车夫所说一般,搁在四九城中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差不离人人都在议论着四九城中一天之内冒出来的两桩蹊跷事,只不过议论之人却是各自怀揣别样心肠、有人欢喜有人愁。
搁在北平巡警局里边,刚刚又坐上了北平巡警局局长宝座的段爷,差不离都叫北平市政府的各路官员骂成了三孙子——哪怕是紫禁城里出事都还罢了。见天儿住着洋人的六国饭店里边居然也敢出事?那还要你个北平巡警局干嘛使唤呀?!
虽说是六国饭店里折腾出来的场面没当真伤着一个洋人,可这响枪放炮的动静却也着实吓人。更兼得火并的两路人马一通乱打之后发觉事情不对、各自携死扶伤退出六国饭店时,估摸着那血淋淋的场面着实惊着了几位洋人参赞、领事,到现如今还有个胆儿小的洋人参赞半真不假赖在床上撒癔症,手底下办事的洋人碎催也是不断篇的抗议、交涉。估摸着不得足了好处,那撒癔症的洋人参赞这辈子可就好不了了......
依照着民国政府里跟洋人办交涉的规矩,左不过就是赔钱、赔情二事之外,格外再添磕头虫无数、软和话若干,时日迁延之下伺候得洋人捞够了好处,这也就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把话回头两说,民国政府里赔给洋人的银子总还能有个公中出处,但那在洋人跟前装孙子、办交涉,听闲话、赔人情的主儿,好歹也得有几个遮羞钱儿不是?
自然而然,这遮羞银子与各样使唤挑费,也就得着落到段爷头上了!
眼瞅着屁股底下金交椅才又坐上,好处也都刚见着个苗头,这腰子里的真金白银先又得漂没一堆,段爷心里头一股子邪火儿都没地方发散。三两天的功夫下来,生生把满目春书寓俩姑娘收拾得没法见人。一大早撞进办公室还没坐定,耳朵已然听着办公桌上电话铃再次响个不停!
心里头火气愈发上涌,段爷索性一把拽断了小指头粗细的电话线,踹开办公室大门扬长而去,只求个暂且的耳根清净。
小心翼翼地缀在了段爷身后,段爷养在身边多年的俩碎催彼此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碎催小心又加小心地加紧了脚步追上段爷,差不离是凑在段爷耳边低声说道:“段爷,咱们哥俩都知道您心里头不痛快,这六国饭店里头花销出去的真金白银也都叫人心疼......可咱们也不是没法子找补不是?”
猛地站定了脚步,段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扭头看了看凑到自个儿身边的那碎催,拧着嗓门当街闷喝道:“合着这世上就你们俩是聪明人不是?搁在六国饭店里头闹出来事儿的人物,哪个也都不是我姓段的招惹得起的!更兼得两拨人眼下全都打出来了心头火,这时候上门寻人找补好处.......你们俩横是嫌段爷我活长了岁数?”
左右瞧瞧街面上并没有什么扎眼人物,段爷身边那碎催这才把嘴凑到了段爷耳朵边,很有些神神叨叨地低声说道:“段爷,那菊社和同志社里的人物,一来是已然按月交了支应挑费、闭嘴银子,二来也是声雄势大,咱们一时半会儿的也犯不上去招惹。可这事儿里头不还有旁人么?那可是咱们手拿把掐的主儿不是?”
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了几圈,段爷倒像是蓦然间回过神来一般,拖沓着嗓门低声哼道:“还真是.......光顾着支应六国饭店里头那桩事由,反倒是忘了半月楼后边那点事儿.......我说,火正门里这几天有啥动静没有?”
“听街面上传的话,说是火正门这两天关门闭户,连带着主顾牌子的玩家上门也都给请回去了。有喜欢打听的多问了几句,火正门里那些迎客的小徒弟嘴也都挺严实,只说是门里几位坐馆的师傅染了风寒,不便见客,等身子骨好些了再一一回拜那些上门的主顾?”
冷笑一声,段爷倒背着双手,眯缝着眼睛当街踱开了太爷步,嘴里却是闷哼着自语:“前几天才在半月楼后边抄家伙见红,这一回堂口就染了风寒?寻常时不显山不露水,这回倒是当众下狠手拾掇人命.......仗着四九城里那些个玩家扎堆儿担保,一个大子儿不花就想平了这事儿.......哪儿就能这么简便的?!”
打锣听声,说话听音,跟在段爷身边厮混了许多年的俩碎催只一听段爷自言自语般嘟囔的话茬,顿时便是心领神会地接应着说道:“段爷,要不要让咱们哥俩走一趟火正门?我估摸着火正门里那些人物是属核桃的,不砸不开窍?!”
眉头微微一皱,段爷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这火正门可也不像是你们俩琢磨的那么好应付!能搁在四九城里起起落落维持住场面,从无到有踢腾出地盘,这已然就不是寻常人物能办到的活儿!就凭着你们俩.......估摸着是办不成这骨头里熬油的差事!”
“那段爷您的意思是........”
“找个脸生点儿的碎催走一趟火正门,就说是今儿晚上老地方有人约见!”
“......段爷,这生脸带去无根话,那火正门里倒是能听懂么?”
“这事儿你们俩就甭瞎操心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财不露白 (中)
跟段爷叫人骂成了三孙子的模样差不离,阴沉着面孔坐在书桌后的戴爷一边将几张信笺扔进了身侧的小火盆,一边冷冷地朝垂手站在书桌前面的门房老徐低声喝道:“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还有什么话么?”
就像是全然没了喜怒哀乐各样情绪的泥雕木塑般,门房老徐沉着嗓门朝戴爷应道:“还有南京方面、老板的一个口信——念在多年苦劳,容你戴罪立功!再有半点差池,定然严惩不贷!”
耳听着门房老徐的话音、眼睛盯着小火盆里的信笺烧成了纸灰,戴爷这才慢慢地舒了口气,伸手捧住了自己很有些发烫的额头.......
尽管调集了北平城中同志社七成人马,将菊社与六国饭店、甚至是半月楼后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全都置于监视之下,可最终却落了个灰头土脸没下场的结局——半月楼后一场大乱,裹在那些个四九城玩家中的同志社人物叫人群裹挟得身不由己的四处乱撞,眼睁睁看着谢门神大发神威地三两下砸翻了那俩显见得就是日本人的矮壮汉子,却再没能在半月楼中寻到菊社与汪兆铭手下接触的场面,可谓是无功而返。
菊社外边盯着场面的人物刚见着菊社后院有了纷乱动静时,倒是着实卯足了精神头,就等着撞开了菊社窑口,将要抓的人物一举拿下。可等了不大会儿的功夫,菊社里边倒是再次平静下来,小二十号菊社里头的精壮伙计一点都不避讳地显摆着腰里带着的短枪硬火,护着几个拿大帽子遮脸的主儿直奔了城门方向。跟过去的同志社中好手只缀着那帮人走了两条街就转了回程——调虎离山的戏码,哄个外行棒槌也就罢了,内行人谁还瞧不出来这里头的路数?
而在六国饭店里头。也都不知道是哪路缺德毛神里外里调唆着菊社和同志社两拨人厮拼起来,烟雾弥漫中两拨带着硬火家什的人全都下了狠手,双方也都有了好些死伤,可打着打着也就都觉出来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两拨人全都是扎着守势,全无一方拿捏出来抢攻的劲头?
一场乱子出到了这份儿上,不论是同志社或是菊社中人。也都明白过来这其中是有人下套,彼此间试探着慢慢停了驳火,也就趁着街面上巡警光嚎叫、不沾边的空挡,各自携死扶伤退出了六国饭店......
里外里忙活了一晌午,手底下能攻善战的好手也折进去七八个,到末了想办的事由一件没成倒还罢了,却不想菊社打的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主意另有高人看破,溜溜儿把菊社拢住场面的人物收拾了个底儿掉,倒是叫四九城中爷们好好看了笑话一回!
很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戴爷看着站在书桌前的门房老徐,几乎是有气无力地朝着老徐开口问道:“汪兆铭手下的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二指宽的纸条,门房老徐轻轻将那张纸条搁在了书桌上:“姓梅的那位先是在城外受过了惊吓,再又被六国饭店里头的场面吓唬了一回,此刻已然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恐怕回了南方,也再不能为汪兆铭效力。其他的那些人。今天早晨已然带着姓梅的那位上了回南方的火车,只是......好像是少了两个人?”
眼睛猛地一睁。戴爷很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门房老徐,口中沉声喝道:“老徐,你也是同志社中的老人了,该是知道这行的规矩?干我们这行,从来就不能有好像、也许、大概齐一类的词儿!”
颇有些木纳地低垂着头,门房老徐不徐不疾地应声朝戴爷答道:“按照人头数算。汪兆铭派在北平城里的人,不论是在明在暗,全都上了回南方的火车,这肯定不会错!可是其中有两个人一直都拿着大围巾捂着脸,拿捏着一副受了风寒、病怏怏的模样。倒是真不敢妄断那俩人的身份!可要说那俩人只是个假托替身,本主儿还都留在四九城中.......一来咱们的人还没能拿着实证,二来也实在找不出来他们还留在北平的道理!”
紧紧皱起了眉头,戴爷沉吟了片刻的功夫,却又再次朝着门房老徐问道:“菊社方面的动静呢?”
缓缓地摇了摇头,门房老徐低声说道:“也有些奇怪!从出了那场洋相之后,菊社门前倒是如我们预料的那样,挂出了歇业盘存的告示牌子。找了人去跟那些进菊社替石川上野疗伤的日本大夫旁敲侧击问过,也只问出来石川上野的确是受了挺重的伤,整日价昏昏沉沉、卧床不起。眼下菊社中的那些伙计压根都不出大门,每天吃喝用度都是叫街面上跑腿传信的碎催代买了菜蔬送到后院小角门外。至于菊社安排在北平城中的那些已然露脸的暗桩,这几天的功夫全都陆续离开了城里。已然派人暗中看过,的确走得匆忙,不少铺面里的货品、钱财都没收拾!”
伸手轻轻捏弄着胀痛的太阳穴,戴爷再次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方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由此而言,这次菊社与汪兆铭在北平城中的会晤,该也是未成之事?只是这看破了菊社花招、且扰了我们同志社视线的高人,又能是谁呢?”
像是提醒、又像是与戴爷一样自言自语般,门房老徐却在此时如同呓语般地低声说道:“会不会是.......**?”
压根都没有睁开眼睛,戴爷眉目不动地说道:“这不可能!**在北平城中的人物已然被我们清扫得十去其九,就连他们临时派往北平城中的人,也都在半路上被我们同志社的其他成员劫杀!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北平城中的实力绝不可能恢复,哪怕是想在这件事情上做些手脚,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要是**寻人襄助,这事情倒也并非不可为?**一贯擅长以小利邀买人心、以妄言蛊惑百姓,北平城中的江湖人物、愚夫愚妇,倒是也有为**人所用的先例啊!”
猛地睁开了眼睛,戴爷盯着门房老徐看了好半天,这才慢慢从书桌后站起了身子,倒背着双手踱到了房门边,眯起了眼睛朝已然有些昏暗下来的天空看去。
时已入秋,倒也算得上是个清爽天气,天空中闲云几朵点缀,叫快要落山的太阳远远照射着,反映出些许暗金、玫红的颜色,瞧着倒也能录入画中怡情。也不知是谁家驯养的鸽子,正打着鸽哨远远在半空中盘旋,慢悠悠地朝着低处落去,显见得是要归巢歇息。再要过得片刻,怕是四九城中又该到了灯火阑珊时节?
也不知是看那半空景致入神,又或是心中思谋的事情已有梗概,戴爷在门口站了足有一碗茶的功夫,这才慢条斯理地深吸了口气,微闭上了眼睛憋了好一会儿,方才狠狠喷出了胸中浊气,回头朝着始终没动地方的门房老徐说道:“盯着火正门的人,有什么消息么?”
不徐不疾地转过了身子,门房老徐和声应道:“一直也都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往来火正门中的人物,也大都是四九城中积年住户、场面上的熟脸主顾,瞧着倒是个靠手艺混饭吃的江湖门派路数。要说在其中寻个略有些扎眼的人物,那就得是火正门中的大徒弟相有豹了!”
“相有豹?来历查清了么?”
“只听说是当年火正门中闯了关外的老人收的徒弟,艺成之后回了北平城中,不过是小一年的功夫,倒是叫他出谋划策、亲力亲为地重建了火正门堂口!虽说经历了一次火劫之后,火正门中元气大伤,可毕竟在慢慢回复,这其中也都少不了相有豹的功劳、苦劳。此人......年岁不大,但却长袖善舞,与北平城中各样人物都有些交情,就连那位段爷,明里暗里的也与相有豹打过不少交道!”
“这相有豹.......倒还真算得上是个有能耐的人物?”
“戴爷,**结交江湖人物,从来也都喜欢跟这样的人物搭上关系。更何况......火正门与菊社早有深仇大恨,只要北平城中残存的**人物稍加引导,不愁火正门不为之效力啊......”
“说起来,火正门中那位谢门神,这次可是在半月楼后当众杀了菊社派去的两个人?要论起杀人的本事,谢门神倒也还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他那手驯养鸟兽的功夫,的确算得上别具一格!”
“戴爷,您的意思是.......”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既然北平城中能有这样有能耐的人物,又何必要留给**去结交使用?备个帖子送去,明天我亲自去一趟火正门,好好会会那位相有豹!”
“相有豹要是能为我所用,那自然是好事!可要是.......”
“三国时曹阿瞒那句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的!”
“戴爷是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嘿嘿冷笑一声,戴爷慢条斯理地朝着书桌方向踱去:“老徐,去备帖子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财不露白 (下)
微微闭着眼睛,跪坐在地板上的石川上野静静地的等待着医生为自己包扎好了额头上的伤口,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用日语低声说道:“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尽管知道闭着眼睛的石川上野压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半跪在石川上野身边的医生依旧习惯性地点头回了一礼,同样用日语低声应道:“阁下,您太客气了!方才看过了您的伤口,恐怕.......在伤愈之后,您的额头上会有一些伤疤留下!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您回本土去进行治疗,毕竟本土的医疗条件要比........”
抬起了一只巴掌,石川上野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医生的话头:“没有这个必要了!留下这样的伤疤,可以随时提醒我自己,在任何的时候都要保持着警惕!否则的话.......”
似乎是不想将自己心头的想法对医生说得过于仔细,石川上野略一停顿,却是转了话题,朝着正在收拾医疗物品的医生问道:“请您化验的那件东西,有结果了么?”
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在收拾医疗物品的医生颓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带着几分惶惑朝着石川上野应道:“实在对不起,您交给我的那些像是香料的东西,现在只化验出来了其中一两样成分。具体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恐怕还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或许还要从本土调来一些专业的仪器才可以奏效........”
猛然睁开了眼睛,石川上野眼中闪过的寒光顿时叫跪在石川上野身边的医生浑身汗毛倒竖,忙不迭地匍匐在地,将额头紧紧地贴在了地板上,口中也是一迭声地低叫道:“实在抱歉。请您无论如何再给我一些时间.......”
似乎是因为额头上的伤口在此时骤然刺痛起来,石川上野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方才放缓了语气朝跪伏在地的医生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也不必太过着急了!您辛苦了,就先请回去休息吧!”
如蒙大赦地朝着石川上野行了个礼。跪伏在地上的医生三两下收拾好了剩余的医疗物品,像是在躲避着厉鬼追杀一般逃出了石川上野的屋子。
伸手轻轻按压着额头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石川上野看了看跪坐在门外的石川横二,低声朝石川横二叫道:“横二,进来吧!”
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石川横二膝行着匍匐在石川上野面前,将额头紧紧贴在了地板上,诚惶诚恐地低声说道:“阁下,请您允许我.......”
不等石川横二把话说完。石川上野已然用力摇了摇头:“不许可!”
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石川上野的脸色,石川横二再次将额头贴在了地板上:“阁下,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过大意,所以才会让这么重要的任务失败!如果总号要追究这件事情的责任,那么请让我背负起这不名誉的污名吧!”
像是听到了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跪坐在地上的石川上野猛地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横二,你真是个傻得无可救药的家伙啊!即使你想对这次任务的失败负责,恐怕你的地位也不足以让你有这样的机会!好了。总号不会对这次任务的失败太过追究,最多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斥责几句罢了!”
讶然抬头看着石川上野脸上诡异的笑容。石川横二难以置信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总号对失败的任务,从来都是要将责任追究到底的啊!”
看着石川横二那惊诧的模样,石川上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大笑,颇带着几分喘息地朝石川横二说道:“横二.......看来你这一辈子,即使再怎样的努力,恐怕也只能是做个体忍了.......真是想知道。你的脑袋里究竟有些什么?全都是饭团和咸鱼干么?”
莫名其妙地看着石川上野满脸调侃的神情,石川横二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吭哧着开口说道:“阁下,这究竟是.......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一切.......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吗?”
朝着石川横二摆了摆手。石川上野总算是端正了脸色,恢复了几分寻常时冷漠的模样:“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像是这样重要的会晤,怎么可能只靠着菊社在北平城中的力量来进行保卫和监控?而且这样重大的会晤,保密的程度也一定很高,不可能让北平城中的同志社或是其他的势力知晓!我们所认真实施的一切,恐怕只是总号需要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真正的会晤恐怕早已经在别处完成了,甚至连文件都已经签署完毕!”
喉头咯咯作响,连眼珠子都凝滞着老半天不动,石川横二老半天后方才憋出来一句话:“阁下,您是说.......这次的行动,我们的角色其实是.......影武者(注1)?”
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石川上野很有些无所谓地应声答道:“应该就是这样了吧?通过这次失败的任务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顺便让北平城里反对我们的人露出真实的面目。这样的话,在以后要办的许多事情,恐怕会方便很多了!”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石川横二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重重地舒了口气:“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阁下,这一次我们损失的人员并不算太多,真正可惜的就是那些在北平城安插的潜伏人员,全都被迫离开了北平城。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的人手会不太够用了?”
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石川上野随手将那本小册子扔到了石川横二的面前:“不过就是些已经存在暴露可能的潜伏人员罢了,即使是全部损失也不会有什么可惜的!帝国在北平城中潜藏的真实力量,已经足够应对许多事情了!按照这本名册。去激活下一批潜伏人员吧!告诉他们,在没有绝对必要的时候,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双手捧起了石川上野扔到了自己面前的小册子,石川横二只是草草浏览了几页名册,已然惊讶地低叫起来:“原来.......帝国的力量,真的让人惊叹啊!这么多的行业中。居然都有我们潜伏的人员存在!一旦他们被激活,这股力量几乎可以动摇整座北平城!”
不屑地看着满脸惊讶与激动神色的石川横二,石川上野鄙夷地哼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是宁可永远都不要激活这些潜伏人员!这样的话,他们能够发挥的作用恐怕更加巨大!”
仔细地将那本名册收到了怀中,石川横二恭声说道:“还请阁下指教?”
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石川上野闭着眼睛适应着脑中微微的晕眩感觉,曼声朝跪伏在地上的石川横二说道:“一个真正的手艺人,永远要比一个只会扛起竹枪冲锋的足轻值钱!这一点。早在中国的隋朝时期,就已经被帝国的先辈们所了解,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遣隋使、遣唐使。他们每一个人为帝国所做的贡献,都要远远超过那些只会挥动着太刀杀人、搂着艺妓喝酒的将军们,因为他们为当时的帝国带去的技术,我们的帝国才能在现在远远将中国甩在了身后!但即使是这样,中国人所掌握的技术,也远远不是我们能够全部掌握的!所以.......”
略略顿住了话音。石川上野轻轻晃动着晕眩依旧的脑袋,接着朝下说道:“为了将中国这片土地上一切资源都抓在帝国的手中。我们必须要尽量的了解中国人掌握的一切技艺!神秘的药物配方、新奇的冶炼工艺、精巧的编织技法......这一切都不可能靠掠夺来获得,只能是靠这些潜伏人员在各行各业中慢慢的学习才能明白!横二,这样对你解释,你应该可以听懂了吧?”
“完全的明白了!阁下,我会一字不差地将您的命令传达给这些潜伏者的!”
“还要再做一件事——派遣足够多的人,不论花费怎样的代价。从今天开始,火正门中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立刻知道!”
“明白!是要对火正门进行下一次的报复吗?”
“.......横二,你真的是个白痴吗?!火正门中的技术,也是我们所需要的啊!”
“不过就是些玩耍宠物的技能而已。阁下,这样的技术,对帝国也能有用吗?”
“军马、军犬、信鸽,还有一些你现在不用知道的事情,都用得上火正门中那些人所掌握的技术!我们派去半月楼中的人对训鹰很有些办法,在本土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可是在面对火正门中那些驯养鸟雀的人物时,却还是败下阵来!由此而言......火正门里驯养鸟兽的办法,恐怕也会像黄金一样值钱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在您交给我的名册中,有几个人可以将他们的铺面挪动到珠市口儿大街上,每天都能观察到火正门附近的一举一动!如果可以的话,再让他们花一些钱去火正门中买一块主顾牌子,这样也就能乘势接近火正门中的人了吧?”
“去告诉赛秦琼,我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他办理,让他今晚来一趟!还有那位段爷.......新开的那家分销货物的铺面,就交给他来管理吧!”
“哈依!请阁下安心养伤,我立刻就去办理!”(未完待续。。)
ps: 注1:影武者,又名影法师、影名代。在日本战国时期的大名,在几乎时刻都要面临身边家臣背叛的情况下,一般都会选择一两个身形相貌与自己相似的人充当替身出现在危险场合,而自己则隐身安全之处。这种在危险场合出现的替身,即为影武者。在某些特定环境或时刻,影武者甚至能替代自己的主人发号施令。
第三百四十九章 防人之心
平日里可称得上是车水马龙般热闹的火正门堂口前,这些天拿捏出来的都是一副闭门谢客、不问外务的架势,火正门中前后两处门户进出的也都只是些上街采买菜蔬、盐酱的小徒弟,坐馆师傅一个也都不见露脸儿,瞅着倒还真有几分江湖堂口每逢大事之后闭门自省的规矩模样。
可搁在火正门堂口左近一里地远近的一处纸墨铺面后头,一间压根都不打眼、寻常时都只拿来堆放些杂物的小屋子里,却是大敞着并不宽敞的小门。纸墨铺面掌柜的井小哈一边时不时地扭头瞧着铺面中的小伙计跟主顾做买卖时的动静,一边还没忘了朝刚从那小屋子里走出来的纳九爷低声招呼道:“九爷,今儿还是在后院小角门给您留门?”
拢着双手朝哈小井作了一揖,纳九爷也是压着嗓门朝哈小井应道:“哈掌柜的,这几天可当真是劳烦了您,见天儿要替咱们留门把风、观望动静候,连您铺面里头的买卖都给耽搁了不少.......”
不等纳九爷把客套话说完,哈小井已然连连摆手:“九爷,咱们两家可就甭说这些个客套话了!这要不是您火正门中诸位爷们花力气、担干系的帮我哈小井寻回来那几件压箱底的玩意,估摸着我哈小井这会儿就算是能得着了这处铺面,那可也支应不起这买卖行市了!旁的且不多说,后角门没上闩,我刚才也都仔细瞧过了,胡同里没生人,您几位踏实着办事去吧!”
再次低声谢过了哈小井,纳九爷扭头看了看最后一个从小屋子中一处暗道里钻出来的相有豹仔细盖上了暗道口的顶盖,再将两个破旧的木箱子推到了暗道顶盖上。将暗道口的顶盖完全遮掩起来,这才领头朝着纸墨铺面后头的小角门走去。
轻轻拽开没上门栓的小角门,纳九爷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头看了看小角门外胡同里的动静,这才朝着身后微微一摆手,领着火正门中几位坐馆师傅与严旭、相有豹等人飞快地闪身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胡同中。
脚底下略略加紧,严旭与相有豹走了个并肩之后。方才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相爷,这几天的功夫都走这条暗道进出,我可老早就想着要问您这话——这条从火正门堂口里通到了纸墨铺面的暗道,当真不是您的主意?”
微微摇了摇头,相有豹朝着领头走在众人前边的纳九爷努了努嘴:“严爷,都甭说您不信这事儿是我纳师叔的主意,就连我在刚知道有这条暗道的时候,都只琢磨着怕是胡师叔想出来的法子!都不说旁的。曲里拐弯的在珠市口儿大街下边走了有小二里地,高矮能容我谢师叔直着身板走道儿,宽窄能叫两人并肩子平趟,能悄没声挖出来这么条暗道........这手面可当真小不了,还真不像是我纳师叔平时里多少有点抠搜的做派!”
赞同地朝着相有豹点了点头,严旭接应着相有豹的话茬说道:“估摸着这条暗道里头还能有点儿旁的物件,有个缓急的时候还真就是救命的法宝?这几天走在暗道里头的时候,我脚底下老觉着这暗道里头有些个地方铺着石板、有些个地方倒是只有泥地?这要是没弄错。怕是这暗道里已然是让纳九爷备上了地弩窝弓、钉板陷坑?”
严旭与相有豹的低声议论之中,走在众人前面的纳九爷已然在一处四合院紧锁着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捅开了门上的大锁头,这才回头朝着身后诸人低声叫道:“赶紧进屋!”
脚下加紧走进了空空荡荡的四合院中,众人等着纳九爷亲手上了门栓,再将两根枣木顶门杠戳在了门后,这才让着纳九爷先进了四合院中一间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屋子里。
望着鱼贯走进屋子里的众人,纳九爷轻轻地舒了口气:“这几天光顾着商议百鸟朝凤拜凤凰那天场面上的一些事由。倒是也都没跟大家伙仔细说说那暗道和这宅子的事由。今儿.......也该是时候了,这儿也都没一个外人,就跟大家伙交个实底儿吧!像是这处的宅子,在四九城里还有三处,里头都备着干粮、家什、银钱、行李。每隔七天。纳兰都会去把那些个宅子里的物件好生拾掇一回,管保着要用上那些物件的时候不出差错!”
眉头微微一皱,胡千里冷着嗓门朝纳九爷低声说道:“师哥,咱们堂口新建起来的时候,您打从公中的账上支应走了些银钱,说是要办事.......就是为了办理这些?”
伸手取过了桌子上的茶壶,纳九爷一边给自个儿倒了一碗凉水,一边应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从公中支应走的那笔钱,我托了要从四九城回南边老家的熟朋友置办了这四处宅子。还有那条从哈掌柜的纸墨铺面中通到咱们堂口中的暗道,也都是托那位朋友从城外边雇的力巴,由哈掌柜铺面那头挖到了我住着的那屋子下边!”
略一点头,胡千里立马接应上了纳九爷的话头:“既然是寻了托寄身份的朋友买下的宅子,那寻常也都查验不出。再加上那暗道在咱们堂口里的开口都是师哥您自个儿动手拾掇的......这也都算得上稳便了!师哥,也真是难为了您!”
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佘有道很是赞同地说道:“胡师哥说的是啊!我说纳师哥,这事儿您干嘛就自个儿一个人操持辛苦?买宅子的事由还都好说,这暗道......您横是没少在里头下功夫吧?我说怎么有一阵儿功夫,您见天儿的没精打采、俩眼也都是赤红赤红的,闹了半天这缘故在这儿——您那些天晚上就压根没怎么睡觉吧?”
像是也回想起来一些事情,佘有路也是接口说道:“估摸着这事儿,纳兰也没少跟着辛苦不是?就那些日子口儿,我可是记着纳兰老背着人洗衣裳、拾掇零碎。怕就是给师哥您操持的事由?”
略带着几分自得与骄傲的神色,纳九爷轻轻抿了一口凉水,朝着屋内众人低笑着说道:“各位师弟,还有严爷和有豹,这些事由打从头就没跟你们说道,真就不是因为信不着你们。反倒是.......这火正门中事务,内有有道、有路兄弟俩支应、外有谢师弟、胡师弟与严爷拾掇,再加上个有豹里外都忙,只剩下我这么个当甩手掌柜的掌门人,啥事也都只能干着急、傻吆喝,当真管用的事由一件都轮不上我动手。我这心里头......这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的事由我办不了,替大家伙琢磨个退步藏身的窑口总还能行........”
闷着嗓门,谢门神猛不盯地朝着纳九爷低叫道:“师哥,您今儿把这些事由告诉我们大家伙。怕还是因为我在半月楼后边闹出来的那一出吧?”
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骤然开口的谢门神,纳九爷略有些犹豫地琢磨了片刻,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话也都不怕摊开了细说——谢师弟,还真就是因为你闹出来的那场面,我琢磨了好几天,今儿才想明白要怎么跟大家伙说这事儿!谢师弟,我这儿还得多说你一句——半月楼后你灭了那俩菊社的日本人,虽说这事儿打从根儿上说。一点错处都没有,可是......也还是莽撞了些!”
依旧是闷着嗓门。平日里压根都不敢反驳纳九爷话头的谢门神此刻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师哥,咱们躲不过去!菊社那些人压根就不讲丁点的场面规矩,咱们从前没招惹他丁点事由,可不也叫菊社放火烧了咱们堂口,还.......师哥,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既然躲不过。那咱们就亮出来家什、豁出去胆子跟他们拼!哪怕菊社就是只真老虎,只要他想要吞了咱们,咱们这只小刺猬也要扎他一嘴血!”
张了张嘴巴,纳九爷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唉......道理虽说没错,可从古至今。胳膊从来都拧不过大腿啊!得了,旁的事由且都不论,我这儿有几个纸卷儿,上头分开写着另外几处宅子的地头。谢师弟,你跟胡师弟拿着这张纸条,仔细记住这上头的地头之后,跟谁可也都甭说,彼此间也都甭打听!真要是有点啥事儿.......”
话说半截,纳九爷却是猛然闭上了嘴巴,不由分说地将一张小纸卷儿塞到了谢门神手中。眼瞅着纳九爷又要将第二个纸卷儿递给站在一旁的严旭,严旭却是朝着纳九爷连连摆手,一迭声地说道:“九爷,这事儿您可真就甭算上我了!我知道您这是想替我备上一处暗窑,有个缓急的时候也能容身避祸一时。可我当真是用不上这个.......得了,我这儿也跟您撂句实话,光是在四九城里边,我自个儿就有好几个踏实去处,您就甭操心我了!”
看着严旭坚辞不受的模样,纳九爷只得朝着严旭略一抱拳,转手便将那个本打算交给严旭的纸卷儿递到了佘家兄弟俩手中,再有将最后一个纸卷儿朝着相有豹递了过去。
伸手接过了纳九爷递来的纸卷儿,相有豹却是压根都没看一眼那纸卷儿,反倒是抬手把那纸卷儿朝着嘴里一扔,囫囵着将那纸卷儿硬咽了下去,这才朝着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纳九爷呲牙一乐:“师叔,这事儿您可也甭惦记我了!当真要有那缓急应对的日子口儿,我是说死了不跟您分开,自然也就不怕没了去处!”
狠狠一跺脚,纳九爷禁不住带着三分恼怒的模样朝相有豹低叫道:“你这孩子......你倒是能有听你师叔话的日子口儿没有?”
坦然地看着纳九爷,相有豹重重地摇了摇头:“师叔,这事儿您就由着我吧!上回搁在关外我一个人抬腿就走,师傅就再也见不着了!这回......师叔,这事儿就这么着吧!倒是往后咱火正门的手艺、买卖该怎么操持下去,咱们还得商量个章程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将心比心
要说起元宝胡同送子娘娘庙,可也算得上是四九城中一处稀奇所在。打从大清国同治年间起,但凡是有那诚心求子的妇道人家上元宝胡同送子娘娘庙烧香磕头、许愿求神,不出小半年的功夫,差不离就能再见着那上庙前求过子嗣的妇人捧着个大肚子回来还愿,着实显得这庙里供奉的送子娘娘灵验无比、善度众生!
可要不是元宝胡同左近住着的人家慕名而来,却多半是捧着手中香烛贡品,把个并不算是太长的元宝胡同来回走过两遍,却依旧是找不着那鼎鼎大名的送子娘娘庙门儿朝哪儿开?
好容易寻个住在元宝胡同左近的街坊打听,那住在元宝胡同坐进的街坊必然都是未语先笑,倒是生生把那诚心过来给送子娘娘烧香磕头的信众闹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末了才朝着元宝胡同当中一处虚掩着房门的宅院一指:“那儿寻去,可是甭忘了伸手摸摸,那才灵验!”
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院门这才瞧见院门里头是一座半荒不废的四合院。周遭几间屋子里全都没住着人,就连门窗也都叫闲人拆卸了拿走,只留下几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院子当中间杵着一块不圆不方的大石头,瞧形状倒像是男人说不出口的那话儿。虽说是露天杵在院子当间,整日价风吹雨淋,可那石头上倒是丁点灰尘败絮都没留下,反倒是叫人摩挲得油光水滑。再要仔细一瞧,这才能看见石头上歪歪斜斜雕刻了个不知道哪路神灵的女相法身,石头旁也都有旁人留下的残烛香灰。
朝着那块像是不文之物的石头烧香跪拜,捎带手的再照着方才街坊提点的法子将那石头摩挲一回,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啥这送子娘娘庙大隐于市,回转身走到半路上一琢磨。倒还真不知道今儿是来拜神、是来渎神?
也就因为这元宝胡同送子娘娘庙个样各色,平日里进出这送子娘娘庙的人物自然就不拘男女老幼,啥样的人物也都能捧着香烛进出那半荒不废的四合院,日久天长倒也真没人乐意去留神前去拜神的人物到底是啥样貌身形.......
眼瞅着天儿将要傍黑,元宝胡同里边却又走过来个身量较小的女人,身上各样穿戴瞧着像是个殷实人家出身的模样。手里头捧着的也是三炷长香、一包贡品,微微低着头迈着碎步直奔了送子娘娘庙中。
而在那身量娇小的女人身后不远,一个瞧着就像是蒙古人的模样的壮年汉子身上带着一丝酒气、手里端着个长烟杆儿、足有小酒盅大笑的烟锅子里塞着的烟丝忽明忽灭地慢悠悠冒着青烟,大大咧咧地迈着一双罗圈腿儿边走边哼着叫人听不清楚词儿的小调,显见得就是一幅小酌微醺后怡然自得的闲散模样。
或许是因为酒后腿脚乏力,那蒙古壮汉在走到了送子娘娘庙门前时,索性就坐到了门前台阶上抽着长烟杆儿歇息起来。吞云吐雾之中,那蒙古壮汉左右瞧瞧街面上没人,手里头的长烟杆儿飞快地一翻一扫。在送子娘娘庙那张虚掩着的门扇上轻轻一敲,却有闪电般地转悠回了身前。
隔着门扇,打扮成了妇人模样的夏侯瑛荷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顺着敞开了两掌来宽的门缝,朝坐在台阶上的那蒙古壮汉低声说道:“坤爷,里边没人!”
狠狠嘬了一口长烟杆儿,宝力坤轻轻吐出了一大团浓厚的烟雾,一边低垂着脑袋轻声应道:“东西都带来了?”
伸手从门缝里将那包看着像是贡品的玩意扔到了宝力坤的身边。夏侯瑛荷细声细气地答应道:“当时场面上能寻着的物件也就这些,全都叫我有豹哥净扫过来了。可是.......坤爷。这里头压根就没有我们想要的那文书呀?”
不露声色地将夏侯瑛荷扔到了自己身边的小包袱抓在了手中,宝力坤一边盯着胡同两头的动静,一边伸手轻轻捏弄着包袱里的物件,好一会儿方才将那包袱塞进了衣襟里边,微微叹了口气:“唉.......这就跟口外这两天传过来的消息一样,咱们怕都是打根儿上中了日本人和汪兆铭的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了!”
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夏侯瑛荷顿时急声低叫道:“坤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豹哥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也跟我说了差不离的话,说咱们怕是叫日本人给算计了?”
眯缝着眼睛,宝力坤看着眼前慢慢飘散的烟雾。闷着嗓门叹息道:“不光是咱们这儿,天津卫、张家口、还有承德地界,事先也都接应到了有日本人要跟那些汉奸接头的消息。大家伙玩了命的围追堵截之下,折损了不少人手,可也全都扑了空!把话说到头儿,这也还得说咱们在这事儿上头没经验,生生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夏侯瑛荷略一琢磨,顿时恍然大悟般地低叫起来:“难怪有豹哥亲手拾掇了几个日本人和汉奸,四九城里丁点动静都没起起来.......坤爷,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嘬了几口长烟杆儿,宝力坤低声应道:“算计起来,就这么一回行动中折损的人手,已然是闹得不少地方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压根都喘不过气来,反倒是咱们这儿略好一些,这还都多亏了火正门中相有豹相爷帮忙。只不过经过了这回事儿,怕是四九城中有不少灵醒人物,就得把眼睛朝着火正门盯过去了!眼下......在没接到下一步行动指示之前,咱们先就得帮衬着火正门避开些麻烦才行!人家给咱们帮了这么大忙,咱们可也得讲究点儿,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事儿,咱们不能干!”
赞同地点了点头,夏侯瑛荷依旧是细声细气地问道:“坤爷,那咱们.......”
都没等夏侯瑛荷把话问完,宝力坤已然瞧见了两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的壮棒汉子从胡同口转悠出来,脚下飞快地直奔着送子娘娘庙方向走来。
手腕子一翻一抖,宝力坤在台阶上磕掉了还没燃尽的烟丝,一边伸手从挂在长烟杆儿上的烟荷包里摸着烟丝朝那小酒盅大小的烟锅子里塞着烟丝,一边急急地低声说道:“丫头,你赶紧出门朝北走,千万别回头!要是明儿在粪堆胡同没见着我开堆儿市,那就奔天桥上头寻个撂地卖大力丸的。他那招贴上的大力丸是半青半红的丹药图,问一句人吃了有用、马吃了管不管用,他就能知道你是自己人,往后有事就听他的!”
身子微微一抖,夏侯瑛荷丝毫都不迟疑地疾步冲出了送子娘娘庙,扭着脸直奔胡同另一头跑去,却是低声朝着宝力坤叫道:“坤爷,您多加小心!”
打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宝力坤双腿一分,稳稳当当地站起了身子,迎着两个同样加快了脚步冲过来的壮棒汉子挡在了胡同中央。
眼瞅着宝力坤拿捏出了这立马横刀的拦路架势,那俩穿着长衫的壮棒汉子彼此间对望一眼,齐齐伸手撩起了长衫下摆朝着腰后一扎,顺势从腰后各自抽出了一把胁差短刀,半弓着身子直奔宝力坤撞了过来。
嘿嘿低笑着,宝力坤瞧着那俩壮棒汉子直冲过来的架势,手中长烟杆儿微微一晃,脚底下微微一较劲,如同一头悍猛的牤牛般,直迎着那俩壮棒汉子冲了过去,口中兀自低声哼道:“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上手,这日本人里边就没一个讲究的!”
双方各冲出来十几步远近,也都是将浑身力气蓄满待发的劲头,眼瞅着三个人就要撞到了一块的节骨眼上,那俩抓着胁差短刀的壮棒汉子却是齐齐怪叫一声,其中一个壮棒汉子脚底下猛地用力,整个人蹬踏着胡同旁的砖墙跳起老高,双手挥动着胁差短刀凌空直劈向了宝力坤的头顶。而另一个壮棒汉子却是猛地一矮身形,犹如滚地葫芦般地伸着胁差短刀欺近了宝力坤身边,挥动着胁差短刀直刺宝力坤的膝弯!
如同一匹被骤然勒住了缰绳的烈马,宝力坤闷吼半声,原本疾冲的脚步骤然一停,拿捏在右手中的长烟杆儿呼啸生风,带着一道黑影直抽在那凌空跳起的壮棒汉子胸前。小酒盅大小的紫铜烟锅子砸在那壮棒汉子胸骨岔子上,顿时便是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
看也不看那在半空中摔落下来的壮棒汉子,宝力坤脚底下一个盘弓步,再又使唤了个绊马桩的功架,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刺向膝弯的胁差短刀。借着脚底下那跨步转向的劲头,结实的身板几乎都贴到了另一个壮棒汉子的身边,空出来的一只手扎煞开粗大的手指,乌云盖顶般地一耳光抽到了那壮棒汉子的脖颈上!
草原上长大的蒙古汉子,个顶个都是能手挽惊马的强悍人物,叫宝力坤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在脖颈上赏了一巴掌,那矮着身子的壮棒汉子顿时叫宝力坤扇成了个歪脖子,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也压根都吐不出来,生生叫憋得喉头咯咯作响,手脚上也都没了半点气力,烂泥般地烫软到了地上。
狠狠朝着那瘫软在地、眼瞅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壮棒汉子吐了口唾沫,宝力坤顺手将长烟杆儿朝腰后一别,哈腰便在那还剩下一口气的壮棒汉子身上摸索起来,口中兀自低声冷笑道:“就这点儿本事,也敢学着人盯梢、砸明火?下辈子投胎,且记得跟你师娘多学几年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寄语传音
才刚掌灯的时辰,书寓胡同里照旧热闹起来。各样四九城中场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坐着汽车、或是坐着黄包车在一处处书寓门前摆足了架势、撑足了场面之后方才慢条斯理踏进书寓大门,跑街传信采买的碎催、酒楼饭庄送菜的伙计,也全都贴着墙根小跑着奔向了各自要去的地界。一时之间,倒是很把书寓胡同衬托出来几分衣香鬓影、人流如织的场面。
而在满目春书寓门前,本该高挂着的灯笼却是早早摘了下来,往日里迎门的俩大茶壶也都不见了人影。紧闭着的大门上边贴了张描金烫红的拦驾帖子,在书寓胡同常来常往的熟客一瞧就能明白,这满目春书寓里头已然是候着了今晚的贵客,指不定这会儿已然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曲儿也都该唱到了玉堂春醉卧象牙床?
搁在满目春书寓里边,平日里待客的小楼中已然摆上了一桌上等的酒席,打从八大居、八大春这样字号的铺面里分头点来的各样出挑菜肴热腾腾、香喷喷摆满了桌面,烫热的山西杏花村老汾酒、衡水老泡子原浆白干更是浓香袭人。
诺大的一张桌子旁边,主座上坐着段爷已然是吃的满脸油光四溢,手边搁着的小酒壶也都已然换过了两回,少说都得有半斤好酒下了肚儿。
而在段爷对面,正襟危坐着的相有豹面前碗筷却都洁净如新,一盅山西杏花村老汾酒也只浅下去半分模样,显见得就是拿捏了个吃喝的架势,却是压根都没当真吃喝?
吱吱作响地又喝下了一盅衡水老泡子原浆白干,段爷眨巴着一双带着三分酒意的小眼睛,嘿嘿憨笑着朝坐在自己对面的相有豹叫道:“相爷。打从您进门到这会儿,您可就拿酒沾了沾嘴唇,这一桌子酒菜,合着就没一样能对上您胃口的?”
朝着段爷浅浅一笑,相有豹依旧不碰自个儿面前的碗筷,却是朝着段爷带笑应道:“段爷。您今儿让我来这满目春书寓,难不成就是为了叫我陪您吃一顿席面?您可是北平市巡警局局长,可着四九城里能说出来的事由,全都等着您一语定乾坤。估摸着您一天到头都难得有个清闲功夫喝口茶,哪儿就能有这闲情逸致,跟我这碎催似的人物逗咳嗽?”
憨笑连连之中,段爷自顾自地再满上了自个儿面前的小酒盅,像是不经意似的曼声说道:“相爷,这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您是真不知道我今儿请您过来......是为了啥事?”
轻轻摇了摇头,相有豹一本正经地朝着段爷应道:“段爷,这我可真不敢胡乱琢磨——就今儿傍黑的功夫,我走到满目春书寓门前的时候,我这心里头可还都犯嘀咕。您说我要是琢磨错了您打发人传过来的那口信儿,这漏子可当真叫捅大发了!”
骤然间端正了脸色,段爷伸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这不还得说相爷您能明白我姓段的这点心思么?我说相爷,咱们可也都甭绕圈儿比耐性了。我这儿请教您一句——六国饭店里头那场面,您知道点儿消息么?”
拿捏着一副愕然的模样。相有豹很有些心急慌忙模样地叫嚷起来:“我说段爷,这话您可千万不能朝着我身上掰扯呀!六国饭店那样的地界,里头往来进出的全都是四九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还有洋人的大官也都常驻在里边,哪儿就是我这靠着伺候玩意混口饭吃的人物能去的地界?尤其是.......街面上可都说了,前几天六国饭店里头响枪放炮的。听说还有人扔了掌心雷,能办出来这事儿的人物,那也不是我一个碎催能高攀得上的主儿不是?”
很有些狡黠地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段爷原本端正着的脸色再次换成了往日里的憨笑模样,伸着肥大的手指朝相有豹指点着笑道:“相爷。您这么着急把自个儿给摘干净了干嘛?就算是六国饭店里头的事儿跟您扯不上干系,菊社后院闹出来的动静也都与人无尤,可半月楼后边.......”
“段爷,半月楼后边那场乱子,可是有小二百号四九城场面上走着的爷们瞧在眼里,众口一词说明白了那场乱子的来龙去脉!您信不过我火正门,您还不得给这些位四九城爷们一点儿面子?”
“当年有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如今相爷您倒是仗着四九城中这么多位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堵我姓段的一张嘴?这算盘打得可当真是精到!”
微微眯起了眼睛,相有豹也不接应段爷的话茬,只是静静地盯着段爷脸上那阴晴不定的神色。而段爷在说完了一番话之后也不再开口,只是脸上神色变幻不休,倒像是在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什么事儿一般?
一时之间,原本就只有段爷与相有豹坐着的小楼中全然没了半点动静,就连头顶上电灯泡中竹丝发出的细微嗡嗡声也都清晰入耳,听来倒像是有一窝马蜂在两人头顶盘旋一般.......
也都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段爷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猛然间朝着相有豹打了个哈哈:“相爷,您说我这可真是.......这些天就因为六国饭店里头那档子事儿,可是真没少叫上边那些位爷教训,这不都给教训得有点气迷心了,逮谁跟谁掰扯这事由!相爷,我这话里话外的要有啥得罪您的地方,您可千万甭朝着心里去!这盅酒自当是给您赔罪了,我这儿先干为敬!”
眼瞅着段爷跟唱戏似的一刻三变脸,相有豹很是捧场地双手端起了自个儿面前的酒杯,朝着已然一口喝干了杯中烈酒的段爷应道:“这可当不得段爷您这份客气,我这儿陪您三杯!”
一口气连干三杯陈年汾酒,相有豹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一丝红晕。轻轻搁下了手中的酒杯,相有豹拢着双臂朝段爷一抱拳:“段爷,咱们之间这交情可也算得上踏实了,您今儿叫我来这满目春书寓。到底是有什么吩咐?我这儿候着您......”
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段爷很有些无可奈何地叹道:“相爷,要说您还真是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当真是把我姓段的给琢磨透了——今儿请您过来,实在是我姓段的遇见了件为难遭窄的事由,只能求着您帮衬了!”
抬手止住了满脸惊诧神色的相有豹开口。段爷就像是要赶着在断气之间交代完后事的垂死之人一般,不断篇地接茬说道:“相爷,我这么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说对说错您可都不用言声!我知道您火正门跟菊社已然是生死冤家,两拨人迟早就得在四九城里当面锣、对面鼓的厮拼起来。这事儿是您两家的恩怨,轮不着我姓段的管,我也压根都不想管!可要再有下回厮拼,我姓段的只求您火正门甭再闹出来这么大动静。我姓段自然是眼睛一闭,当成啥也没瞧见!可要实在是闹出来的动静大了.......相爷,您上回进了我巡警局的大牢,该是没受多大委屈就囫囵个儿出来了。真要是再有下回,这我可就不敢保了啊!今儿晚上耽搁您这么些功夫,也就为了跟您说这些话。现如今我姓段的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完,相爷,我这儿可也不留您了。您自便吧!”
耳听着段爷颠三倒四一番话,相有豹皱着眉头略一犹豫。倒是也真没开口接应段爷的话茬,只是默默地朝着段爷一拱手,再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桑皮纸糊着的信封朝着桌子上一搁,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小楼。
都还没等相有豹走出满目春书寓的大门,一直都侯在小楼外边的段爷身边俩碎催已然忙不迭地撞进了小楼中。其中一个碎催抢先拿捏起了相有豹搁在桌上的那桑皮纸信封,只一瞧那信封里塞着的物件。已然是喜上眉梢地朝着段爷低叫起来:“段爷,这相有豹倒还真是个识趣儿的人物,这一出手就是.......”
冷笑一声,段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那碎催的话头:“怎么着,就这么仨瓜俩枣的几个零碎。也就能把你乐成了这样?今儿段爷我这一桌席面一番话,要换的可不光是这点散碎银子!”
谄媚地替段爷满上了一盅酒,另一个段爷身边的碎催蜜着嗓子接应上了段爷的话头:“段爷,我们哥俩方才在外头也大概齐听了一耳朵,您那话里的意思.......我这儿多嘴问您一句,就火正门里这么写力巴碎催似的人物,您还交代这么多场面话,这可真有点儿太给他们脸面了?”
端起刚刚斟满的小酒盅,段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这才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碎催冷哼道:“你们俩也不多琢磨琢磨,就火正门里这些侍候玩意吃饭的主儿,凭什么就敢撒开了架势搅合菊社要办的事由?这还一股子寸劲的全都撞在节骨眼上?方才段爷我说那些话,就是想叫火正门里头的人把我这话给带回去,说给那些个当真嘬事的主儿听!”
诧异地看着段爷那带了五分酒意的面孔,手里头还捧着酒壶的碎催禁不住讶然应道:“段爷,您是说火正门背后还得有人撑腰?那.......四九城里难伺候的主儿,除了那些个西洋人之外就得是菊社和那些个同......同志社的人物,再要找出来能给火正门撑腰的人物.........段爷,这还能有哪路神仙呀?”
“哪路神仙?哼哼.......这事儿你们俩可就真甭打听了,也免得吓出来你们俩那苦胆!麻溜儿收拾了姓相的留下的玩意,明儿就去银行兑成现钱!这他妈叫六国饭店的事由一闹,段爷我生生撂下一大截亏空,怎么着也得找补几个回来......”(未完待续。。)
几句话......
这几天会暂停下更新
道理大家都懂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软硬兼施 (上)
抄着一双手、勾着脖颈子,脚底下还都多不多、少不少地带上了三分趔趄的模样,捎带手在走出满目春书寓大门的时候,一挥手就朝着侯在门边的俩大茶壶撒出去五、七块大洋的赏钱,相有豹拿捏出来的这副模样,任谁瞧了都会觉着相有豹就是书寓胡同里司空见惯了的寻欢客人模样。除了身后边俩刚得着了赏钱的大茶壶扯着嗓门一个劲儿吆喝着谢赏之外,书寓胡同里边跑街传信、采买的碎催,晚来赴约、高乐的主顾,都没一个多朝着相有豹瞧上一眼。
脚步飘摇地走出了书寓胡同,也都不知道是不是叫夜半冷风吹得酒意上头,相有豹猛地直着脖子干呕了几声,脚底下加紧朝前疾走了几步,伸手扶着一棵生在墙边的大树摆出了一副呕吐的模样,嘴里却是压着嗓门朝着树后的阴影中低叫道:“九猴儿爷,这可又委屈您替我望风瞭哨了?”
缩着身形蹲在了大树的阴影中,脑袋上扣着顶黑布棉帽,身上还裹着件灰布面儿的厚实夹衣,九猴儿在黑暗中朝着相有豹一呲牙,同样压着嗓门低声说道:“这不还得是咱们哥俩一搭一档的唱这出戏么?师哥,周遭左近也都还算是清净,撒开了的几个小兄弟这会儿都没传过来动静,该是没人盯着您?”
刻意憋出了几声干呕的动静,相有豹耷拉着脑袋左右瞧了瞧街面上的动静,这才朝着九猴儿比划了个大拇哥:“九猴儿爷,您这活儿练得地道,还真有几分四九城里潜行好手的意思了!瑛荷苑那边有啥动静没有?”
微微点了点头,九猴儿很有些急促地朝着相有豹应道:“傍黑的时候,瑛荷姐与跟她那堂口里的人物见面。像是叫人给盯上了,瑛荷姐已然脱了身,也都没露了形迹面目,可往后......瑛荷姐传了信儿过来,说是得商量个辙把咱们堂口给摘清楚了,也免得日后惹上啥是非上身。估摸着也就是这一半天的功夫。瑛荷姐就能上咱们堂口里跟大家伙细说?”
眉头一皱,相有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闷着嗓门朝躲在树后阴影中的九猴儿叫道:“我这妹子倒还真是能走场面的人物!这四九城里见便宜就上、沾麻烦就躲的爷们见多了,可一个姑娘家家的倒是能有这份义气心思......难得!”
赞同地点了点头,九猴儿一边从树后的阴影中站起了身子,一边朝着相有豹说道:“这也都不止我瑛荷姐一个人,就跟我瑛荷姐一个堂口中的人物,那也个顶个都是讲义气、守信用的好角儿!听我瑛荷姐说,今儿傍黑一瞧见场面不对。那位做堆儿市买卖的宝力坤宝爷二话不说就戳在前头挡着盯梢嘬事的人物,护着瑛荷姐先走.......”
伸手揽住了九猴儿的肩膀头,相有豹依旧摆出了一副酒醉模样,半依半靠在九猴儿的肩头,一路歪斜趔趄地顺着街面朝前走,一边却是由衷叹道:“这也就难怪**的堂口在四九城中能办事、能成事!我说九猴儿爷,我这儿跟您商量个事由?”
虽说是摆出了一副架着相有豹朝前缓缓行走的架势,可九猴儿肩膀上却是一点分量都没担着。只一听相有豹开口问话的意思。九猴儿顿时嘿嘿一乐,贼忒兮兮地扭脸看向了相有豹:“师哥您就放心吧!几个机灵点儿的小兄弟老早就在瑛荷苑左近戳下了暗桩。但凡有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隔着两条街就能先把消息递进了瑛荷苑里边!哪怕是护不住瑛荷姐周全,可怎么着也能保着瑛荷姐先离开了那是非之地不是?”
猛地朝着九猴儿一挑大拇哥,相有豹压着嗓门赞道:“九猴儿爷,讲究!”
一边顺着街面朝火正门堂口方向走着,一边与相有豹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咳嗽、说小话。九猴儿倒也还没忘了隔三差五地打个唿哨、甩个响指,或是朝着寻常人压根都不会留神的街边阴影处比划个手势。伴随着九猴儿这番举动,好几个半大不小的火正门中小徒弟也都从各自藏身的地方遛达出来,不远不近地走在了九猴儿与相有豹的身前身后,隐隐约约把九猴儿与相有豹拢在了当中。
才走到离火正门堂口二里地远近的街口。走在最前边的两个火正门中小徒弟却是齐齐停下了脚步,迎着个从街边屋檐下窜出来的半大孩子嘀咕了几句之后,其中一个火正门中小徒弟飞快地扭头跑到了相有豹跟前,急声朝着相有豹低叫道:“相师哥,堂口里边来人递了拜会帖子,指名道姓的要见掌门人和您的面儿!眼下掌门人正在大堂前面支应着,托辞说您身子不爽利、出门瞧大夫去了......”
耳听着那火正门小徒弟急三火四的话语声,相有豹不禁略带着几分讶然叫道:“咱们堂口门前不是挂着谢客桃符挡驾了么?这来的是哪路的人物?就这么不讲究场面规矩的?”
“来的那些人随身都带着短枪硬火,压根都不遮掩的只朝着堂口里边撞,哪儿就能是靠着个谢客桃符挡得住的?”
“带着短枪硬火?这是打算上门嘬事?”
“瞅着可也不全是那意思,出来报信的小兄弟瞧瞧瞅了一眼,搁在桌子上的见面礼就是好几十封大洋,还有些旁的物件,瞅着可也都不是便宜玩意.......”
耳听着相有豹与那火正门中小徒弟一问一答的话头,站在一旁的九猴儿反倒是在这时插口说道:“师哥,这也都甭管是上门嘬事还是客套拜会,反正人家已然是进了咱堂口大门。咱们搁在这儿掰扯到天亮也都没个准儿,倒还不如回去瞧瞧?”
嘿嘿干笑一声,相有豹扭脸朝着九猴儿笑道:“这倒还是咱们九猴儿爷胆儿大、心思灵,搁在节骨眼上的时候从来都不犯糊涂!得嘞,我这就会堂口里瞧瞧去,九猴儿爷。您.......”
“我走后角门寻我二叔去!这要是前面真有个什么事儿,咱们在后边也都能有个准备!”
伸手在九猴儿肩头一拍,相有豹赞同地点了点头,站在街面上瞧着九猴儿的身影飞快地没入了街边黑漆漆的胡同作者之后,方才不徐不疾地朝着火正门堂口走去。
许是因为堂口中来了不速之客的缘故,火正门堂口前早该歇了的迎客徒弟全都站到了大门两旁。一声不吭地观望着街面上的动静,时不时地还伸头朝着半开的大门中窥视一回,就盼着能瞧见点儿大堂里的动静。
而在火正门堂口之中,七八个身穿着利索短装、腰里头还四明大敞的亮着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也全都分列在大门两旁,摆设出了猛虎震山门的威风场面。
再朝着火正门堂口里边走,穿着一身青布长衫的门房老徐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木纳做派,垂手站在大堂一侧。与站在大堂另一侧扎煞着胳膊、浑身上下都较上了劲头的谢门神遥遥相对,倒也真像了猛虎之前盘踞的毒蛇——甭瞅着架势上像是弱了不少,可也真不耽误骨子里凶性袭人!
搁在大堂正当间的八仙桌旁,同样穿着一袭长衫的戴爷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的模样、翘着个二郎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头捧着盖碗茶小口啜饮着,时不时还拿着茶碗盖轻轻扫一扫飘在杯中的茶叶末儿,显见得就是一副拿捏人的主儿惯有的模样。
而在隔着桌子的另一张太师椅上,陪着一张笑脸的纳九爷却是很有些不安的模样。一双眼睛隔不了多久就得朝着大门方向瞅上一眼,时不时还都得朝着站在自个身侧、冷着一张面孔的胡千里瞧上一回。着实是一副六神无主、忐忑不安的架势。
打眼瞅着戴爷手中那碗盖碗茶已经喝得快要见底,一直也都没能跟戴爷掰扯开话头的纳九爷总算是逮着了个空挡,扬声朝着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小徒弟叫道:“这都还有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了?还不麻溜儿给贵客换茶——换好茶!”
嘿嘿一声轻笑,戴爷抬手止住了正要凑过来给自个儿换茶的小徒弟,扭脸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纳九爷,沉稳着嗓门轻笑道:“纳九爷。看来您火正门中的师傅个顶个的都是恃才傲物有身架的人物?我这都来了差不离小一个时辰了,火正门中那位相有豹相爷到现如今都不露面.......纳九爷,您横是觉着我就是四九城中一闲人,有大把的功夫跟您在这儿说闲话、唠家常?”
忙不迭地朝着戴爷打了个拱手,纳九爷急声朝戴爷应道:“这位爷。我火正门不过就是些伺候玩意换饭吃的碎催扎堆儿求活,哪儿还能掰扯得上有什么身架,更是不敢怠慢了四九城中各位主顾!只是有豹今儿真是身子骨不利索,出门瞧大夫去了,您......您要当真有啥吩咐,您跟我说说?”
把手里的盖碗茶茶盏朝着身边桌上一搁,戴爷轻笑着朝纳九爷摇了摇头:“纳九爷,您也是在四九城中场面上厮混了多少年的人物了,这无头拜帖上头的规矩.......您该是知道?”
张了张嘴巴,原本还想要拿着些场面话来弄明白戴爷来路的纳九爷,顿时哑口无言......
四九城中衙门多、宅门多,各样的规矩自然也多。照着场面上的礼仪规矩而言,求见比自个儿辈分高、职位高、面子大的人物,提前投送上门的拜帖早有订好的格式讲究,抬头称谓、落款姓名,年时庚月、事故来由一样都不能出错,要不然非但是见不着那些个位高权重的场面人物,说不好还得叫人门房管事的把拜帖劈脸扔将出来,捎带手的再赏一句——学规矩去!
可要是有那位高权重的人物要私下里去见些平日里压根不在眼中的人物,更不想在见面时叫不相干的外人知晓,悄没声递上门的拜帖上也就压根没有抬头称谓、落款姓名,只写个年时庚月算是定下了见面的时辰,好叫接着了这无头帖子的人物有功夫腾挪出个清净场面。
再等得见面的日子口儿,下了这无头拜帖的场面人物几乎全都是轻车简从的赴约而至,见不着要说话的正主儿,更是一个字儿都不会多说......
就像是眼面前火正门中场面,打从纳九爷接应着了这无头帖子、压根都还没能琢磨出来是谁会要来撞火正门堂口,门外边已然有十好几个带着短枪硬火的人物敲开了火正门堂口的大门。哪怕是纳九爷小心加小心的伺候,坐到了火正门大堂中的戴爷也是一不通名姓、二不说来由,只顾着小口啜饮着一次次换上来的香茶,倒是叫纳九爷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纳九爷再次朝着戴爷抱了抱拳:“这位爷,不是我纳九不懂场面上的规矩,实在是.......”
都没等纳九爷勉强把场面话说下去,火正门大门口却是猛地传来了相有豹那略略提高了嗓门的声音:“嚯.......我这也就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堂口里倒是来了这么些位贵客?我说你们这帮子孩子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半夜没醒盹儿?咱火正门里哪有叫上门的主顾站着的规矩?麻溜儿的,请诸位贵客上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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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以后,都能安静的写书就好.......
第三百五十三章 软硬兼施 (下)
压根都不看一眼从椅子上急急站起了身子的纳九爷,更不搭理大门旁耳房门口朝着自个儿一个劲儿挤眉弄眼的佘家两兄弟,相有豹咋咋呼呼的一个劲儿吆喝着叫火正门中小徒弟搬过来十好几把椅子,稳稳当当地搁在了那些戳在大门里、亮着腰间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身后,就连垂手站在大堂一侧门房老徐身后,也都搁上了一把太师椅。
就像是个殷勤招呼着主顾的跑堂伙计一般,相有豹脚不沾地地来回奔跑张罗,指手画脚地把火正门中那些个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小徒弟支派得滴溜溜乱撞,捎带着嘴里还不断篇地吆喝着跟那些个带着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客套:“这位爷,您请上坐,茶水一会儿就给您上来,您是好喝一口小叶儿龙井,还是焖一壶高茉莉花儿?”
“嘿哟.......你们倒是有一个脑子活泛点儿的没有?瞅不见这位爷高升(腿脚)上边镶金带玉(有尘土沾染)?麻溜儿的上净尘替这位爷仔细掸干净了!交代后边伙房,热毛巾把儿赶紧送过来——要滚热的!”
“来俩腿快的奔便宜居,就说是今儿火正门堂口有贵客驾临,请砂锅居大师傅亲自掌勺备两桌砂锅席面送过来!这时辰估摸着便宜居里也都没啥能出挑儿的好菜了,酒可千万再马虎不得,必定得要原浆老泡子的衡水老白干!”
对纳九爷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视若不见,戴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在火正门大堂中往来张罗的相有豹,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丝带着些欣赏意味的笑容。当相有豹半真不假地吆喝着俩小徒弟出门订席面时,像是看够了热闹的戴爷方才扬声朝着相有豹叫道:“相爷,今儿我可是来火正门堂口寻您说话,已然都等了有小一个时辰!瞅着您这意思......怕还得再有一个时辰才能安顿完场面。您横是打算就这么把我再给晾一个时辰?”
就像是刚瞧见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戴爷一般,相有豹脚底下紧走了几步,离着戴爷还有三五步远近时,已然是深深一拱到地:“这位爷,您恕我眼拙怠慢!有道是来的都是客、礼多人不怪,谁进了我火正门中都是主顾身份。您也不能瞅着我厚此薄彼、看人下菜碟不是?”
轻轻挥了挥手,戴爷看着那些个木桩子一般戳在火正门堂口中的壮棒汉子鱼贯走出了火正门堂口,这才再次朝着相有豹笑道:“那眼下火正门中,可就只剩下我一位主顾了!相爷,这会儿您该是能腾出功夫来接应着我这儿的买卖了?”
麻利地一点头,相有豹朝着戴爷又一抱拳:“这位爷,还没请教您上我火正门里来有何指教、照应?这也都不敢欺瞒四九城中各位主顾、玩家,我火正门中前阵子刚遭遇一场祝融之劫,后又承蒙四九城中各路主顾玩家抬举。赶了一场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盛会,门子里旁的玩意调教也都撂下来不少。您要是想寻个能出挑拔份儿的玩意傍身赏玩,估摸着我火正门中一时半会儿还伺候不上......”
乜斜着眼睛,戴爷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跟前、一脸恭顺模样的相有豹,饶有兴趣地低声叫道:“怎么着,连个主顾姓名身份都不问,这就直奔了买卖?”
脸上谦恭模样不改,相有豹忙不迭地接应上了戴爷的话茬:“这位爷。就咱们这些个靠着伺候玩意吃饭的碎催,哪儿就敢冒冒失失打听主顾的名讳、来路?照着从前的老规矩。主顾乐意赏告尊姓大名,那咱们自然是要谨记在心,可要是主顾不乐意叫人知道的事儿,咱们也是绝不打听!您今儿递过来的帖子可是无头拜帖.......”
眼瞅着相有豹刻意把话说了个半截的模样,再瞧瞧那些静悄悄朝着大堂后边退去的火正门中人物,戴爷浅笑着朝独自站在大堂中的相有豹比划出了个大拇哥:“戴某早听四九城里场面上的人物说过。相爷是个出挑拔份儿的主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顺水推舟地朝着戴爷露了个笑脸,相有豹嘴里的场面话不断篇地冒了出来:“我这不过就是替诸位赏饭吃的主顾办了点零碎差事,哪儿就当得起四九城里诸位爷们这么捧着?尤其是戴爷您头回赏见。我这就更不敢当戴爷您的夸赞了.......”
也不打断相有豹嘴里不断篇的场面话,戴爷伸手撩开了桌子上大托盘上盖着的一块青布,再又朝着垂手站在一旁的门房老徐一摆手,看着老徐一一将搁在八仙桌旁的六口小木箱箱盖打开,这才伸手指了指桌上托盘里的大洋和箱子里的一些值钱物件,很有些漫不经心地朝相有豹说道:“头回上火正门堂口来拜访,也都不知道火正门堂口里用得上点什么物件,索性就拿了些俗礼充数了!相爷,这还得请您赏收了?”
眼睛都没朝着桌子上用红纸封好的大洋转悠,相有豹已然嘿嘿憨笑着朝戴爷说道:“戴爷,您这份厚赏.......甭说是我火正门,那就是四九城中出挑拔份儿的九帮二十一门派、大小三十六路杆子,估摸着也都没人敢伸手就接应下来!戴爷,您恕我火正门中人物都是些挣苦力钱吃饭的碎催、眼睛里压根就不敢瞧这么多金银,这要是没您一句踏实话撂下来安心,怕是.......”
仿佛早知道相有豹会要对自己带过来的这些值钱物件推脱不受,戴爷反倒是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闭上了眼睛,拿捏出了一副养神凝气的雍容架势,只是伸手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门房老徐轻轻一指。
虽说从来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架势做派,可在戴爷手指略略一指之后,门房老徐却是慢悠悠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略带着些混浊的眼睛看向了相有豹。沉声朝着满脸恭顺模样的相有豹说道:“相爷,这点儿东西不过是个开张彩头,火正门中只管放心收下就好!往后咱们两家常来常往,像是这样的玩意.......怕是不出两年功夫,也就都不在相爷您眼里了!”
压根都不容拿捏出一副惊讶模样的相有豹开口,门房老徐却是不急不缓地接茬说道:“前几天在半月楼后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火正门中人物可算得上是做了件出挑拔份儿的事情。虽说眼下是没人追究、查问,可也架不住日后或许有人翻弄旧账!相爷,我们戴爷搁在四九城中虽说是名声不显,可当真要有个什么事由要办,四九城中官面黑道,从来也都还算是说话管用的人物。今儿您接应了这份戴爷送过来物件,咱们往后就是朋友。可您要是........”
把话说了半截子,门房老徐弯腰从箱子里拿捏出一个瞧着都有了些年头的银酒壶,慢悠悠举到了相有豹的眼前。也都瞧不出来门房老徐如何发力较劲。那银酒壶居然就在相有豹眼前被门房老徐一直巴掌捏弄成了个奇形怪状的模样!
拿捏出来一副心疼肉疼的模样,相有豹很有些毛糙地直冲着门房老徐拿捏在手中的银酒壶抓了过去,口中也是一迭声地叫嚷道:“嘿哟.......这位爷,您这是干什么呀?这么好的物件,可是生生叫您给.......”
猛地一缩巴掌,门房老徐顺手将那捏弄成了奇形怪状模样的银酒壶扔回了箱子里,却又再次回复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轻轻咳嗽一声。原本闭目养神的戴爷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朝着相有豹微微一笑:“相爷。您也就甭拿捏出来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搪塞我了!今儿到您这堂口里边来,该说的话也都说明白了!何去何从,三天后段爷您给我个准信就成!”
再不等相有豹有开口说话的功夫,戴爷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火正门堂口大门走去。而在戴爷身后,略微愣怔了片刻的相有豹也是急声叫道:“那我上哪儿寻您去.......”
犹如一条随风飘摇着移动的幽魂一般。门房老徐头也不回地朝着相有豹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用不着您寻我们,我们自然能寻着您.......”
眼瞅着戴爷与门房老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再看着那些站在门外的小徒弟探头探脑地朝着自个儿瞧了过来,相有豹微微叹了口气,扬手朝着那几个站在大门外的小徒弟低叫道:“麻溜儿的关门上闩。今儿这一晚上可真是.......热闹!”
话音才刚落地,通往二进院子的小门处挂着的门帘已然猛地被纳九爷撩了开来。几乎是抢步撞到了相有豹跟前的纳九爷都没等站稳身形,已然朝着相有豹低声急叫道:“有豹,你怎么就.......这些玩意,哪儿就是轻易能收下的?”
伸手抓起桌子上搁着的一封大洋,相有豹一边颠弄着那沉甸甸的大洋,一边朝着满脸焦急神色的纳九爷低声应道:“师叔,今儿这场面,哪儿就还能轮得着咱们说个不收?真要是立马回了人家,怕是倒不了明儿早上,咱们火正门堂口里就得响枪放炮——您可是没忘了那扔下金条要画眉、捎带手还拿枪打穿了咱们堂口屋顶的主儿?”
“那这位主儿可都撂下话了,三天后就得上门听信儿,到时候.......”
“真要是有啥事,咱们不也多出来三天功夫转圜筹措么?师叔,您先踏实把心搁在肚子里,这事儿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这会儿可就甭拿着这片儿汤话给我宽心了!这些人.......四九城里能明目张胆带着短枪硬火撞人窑口的主儿,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师叔,这事儿......一句两句我可也真跟您说不明白!您且先叫人把这些玩意搬弄到议事屋子里,我这儿跟严爷说几句小话儿,转头我就去寻您说明白了这事儿!”
“寻严爷说话?有豹,你可别......”
“师叔您就放心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虎皮大旗
慢慢从几只搁在一块儿的木箱前站起了身子,胡千里伸手捶了捶有些麻木的膝盖弯,涩着嗓门朝坐在议事屋子里的纳九爷说道:“师哥,就这些玩意,估摸着就是搁在当当行里做了死当,也都能值个小两万大洋!今儿来撂下这些物件的人物,也都算得上是下了血本了!”
趁着胡千里站起了身子的档口,站在一旁的严旭却是弯腰从几个箱子里分别取出来几件首饰、家什,朝着纳九爷微微一晃:“九爷,怕是这些来送礼的人物压根就没安顿着好心——就这几样物件,我记得可都是四九城里有人认得的玩意,也都是在一些无头血案中没了影儿!咱们甭管是收着这些玩意压箱底,还是拿捏着上外边发卖,稍有个不留神.......怕是还没发财,先就招祸!”
闷声不响地连连点头,纳九爷来回扫视着搁在议事屋子里的那些值钱玩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日子过得.......那就不能有几天消停!刚忙活完了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这前后脚的功夫就有人撞窑口拿捏咱们堂口!这要是往后过日子都得是这么提心吊胆,怕是我都得少了二十年寿数——谢师弟,我可没指摘你的意思,你可甭拿着我这满嘴胡吣的话头朝心里去!”
随手将自个儿摘选出来的那几件玩意搁在了桌子上,严旭犹豫片刻,方才朝着满脸忧愁神色的纳九爷和声说道:“九爷,您可也甭太着急了!虽说这同志社的人物在四九城中当真算得上是一路狠角儿,可咱们也都不是那人人拿捏的软柿子!你仔细想想,这要是能把咱火正门手拿把攥的给收拾了,那同志社的人物哪儿还能花费这么大本钱上门来唱这一出牛不喝水强按头?”
摇晃着脑袋。纳九爷很有些没精打采地朝着严旭应道:“那就算咱们不是软柿子,可也都招惹不起这路杀人不眨眼的神仙呐.......今儿那位戴爷撂下的话里可说明白了,咱们要是不乐意跟着他们厮混,说不好就得是个祸事上门的下场!可就算是跟着他们厮混,夜路走多了,哪儿还能不撞见个活鬼缠身?咱火正门虽说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名门正派。可好歹也都是吃的一口正经手艺饭,真真儿招惹不起这路毛神啊......”
赞同地点了点头,胡千里依旧是涩着嗓门应道:“饮鸩止渴,吞蝎果腹,苟延残喘之后,依旧还是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扫一眼箱子里那些个值钱的玩意,再看看纳九爷满面愁云的模样,佘有道吭哧着嘟囔道:“那这事儿已然是找上门来了,咱们总还得拿出来个应付的主意不是.......”
左右瞧了瞧在议事屋子里或坐或站的诸人。佘有路也在此时开口说道:“说到脑瓜灵便、主意多.......有豹上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从议事屋子外边已然传来了相有豹压低了嗓门的声音:“佘师叔,我刚把我纳兰妹子请过来,咱们也好一块儿合计合计这事儿!”
伴随着相有豹的话音响起,议事屋子门口挂着的门帘轻轻一挑,穿着一身碎花蓝布短袄的夏侯瑛荷已然迈步走进了议事屋子里,迎着议事屋子里或坐或站的火正门中诸人便是深深一个蹲安的旗人大礼,轻细着嗓门说道:“纳九爷。还有诸位长辈,我这儿先得求着诸位长辈恕罪——我这可真是给火正门招惹了个大麻烦了!”
打量着夏侯瑛荷衣襟、手肘上沾染的丁点儿暗褐色尘土。纳九爷抬眼看了看站在议事屋子门口的相有豹,这才和声朝着夏侯瑛荷说道:“瑛荷姑娘,咱们可也是正经的一家人了,那些个客气话也都用不着说!方才有豹是带着你走了那条道儿过来的?”
微微一点头,夏侯瑛荷依旧是轻细着嗓门应道:“回纳九爷的话,有豹哥说火正门堂口前该是少不了有人盯着。所以才领着我走了那.......那条道儿!您放心,这事儿我自然是.......”
朝着夏侯瑛荷一摆手,纳九爷依旧是和声朝着夏侯瑛荷说道:“瑛荷姑娘,我们都信得着你!旁的话且先不论,今儿那些个同志社的人找上门来的事儿。有豹都跟你大概齐说过了吧?”
低头朝着那些个堆在一块儿的箱子看了几眼,夏侯瑛荷颇有些斟字酌句地朝纳九爷应道:“这事儿......纳九爷,我这儿先请教您一句——您拿的是个什么主意?”
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纳九爷叹息着说道:“我这可不是没了主意么?听着大家伙说,那同......同志社的人物可从来都不是啥善男信女,搁在四九城里也都很是拾掇了些人命的主儿!真要是跟他们扯上了勾连,怕是日后火正门里就没了一天的安生日子。再者说了......这同志社跟瑛荷姑娘你那堂口也不对付,我火正门里虽说都是些吃手艺饭的碎催,可多少也得讲究个义气二字不是?”
抿着嘴唇轻轻一笑,夏侯瑛荷低声朝着纳九爷笑道:“九爷,我这儿跟您说句没了大小的话——您这回可真是把这事儿给琢磨拧了?有句老话不是说得好——身在曹营心在汉?”
眨巴着眼睛,纳九爷都还犹豫着没说话,站在一旁的佘有道却是抢先开了口:“对呀!这不就是个出工不出力的路数么?送过来的好处咱们照单全收,正经活儿咱们磨洋工混事儿,两不耽误!师哥,我倒是觉着这法子不错?!”
只一听佘有道的话茬,纳九爷顿时把眼睛一瞪:“有道,你这偷奸耍滑的性子啥时候才能改了?!可着四九城中数算下来,偷奸耍滑、欺哄主家的事由,哪个不是到头来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下场?再说这同志社的人,就是那么好欺哄的?真要是叫他们闻出来点儿意思,那说不好咱火正门就得是个灭门的下场!”
叫纳九爷拿重话教训了几句,佘有道顿时便没了方才眉飞色舞的模样,讪讪地低下头来盯着自己脚尖一言不发。可站在议事屋子门口的相有豹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猛地朝着纳九爷低声叫道:“师叔,您说的这话自然是有理。只不过......咱们要是实心用事、踏踏实实替同志社办差呢?”
瞪圆了眼睛,纳九爷惊愕地伸手指向了相有豹:“有豹,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同志社可是跟瑛荷姑娘待着的那堂口不对付!你要想拿朋友换富贵,以血亲求荣华,这事儿做了就得天打五雷轰......”
像是没瞧见纳九爷那惊愕恼怒的模样,相有豹却是接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师叔,这同志社里盯着的对头人物可不止是瑛荷妹子那堂口里的主儿,不还有那些个菊社的日本人么?要照着我说.......咱们这就答应了同志社那位戴爷,从今往后替同志社办差!私底下咱们实心实意帮着同志社拾掇菊社的那些个日本人,捎带手的还能给我瑛荷妹子那堂口把风瞭哨!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场面,我瑛荷妹子那边不也能提前防备着么?”
赞同地点了点头,夏侯瑛荷依旧是轻细着嗓门说道:“要说起我们组.......我们堂口跟同志社那点事儿,说到头儿也就是两兄弟分家闹别扭,怎么数算也都比不上外寇入侵的祸害深重!真要是有火正门中诸位长辈和我有豹哥帮衬着,想法子叫同志社好好拾掇了那些日本人.......这倒还真是个两全的好事儿!”
耳听着相有豹与夏侯瑛荷一唱一和的话茬,纳九爷只是琢磨了片刻,顿时抬头朝着相有豹说道:“有豹,这事儿.......怕是你和瑛荷姑娘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
坦然地点了点头,相有豹和声朝着纳九爷应道:“师叔,不光是今儿同志社的人物上门,就连段爷也都明里暗地的拿话撩拨,显见得是已然闻出来咱们跟**的堂口之间有交道的味儿了!既然段爷那样的地理鬼能闻出来这股味儿,那要不了多久,怕是菊社的人物也能知道个大概齐,到头也免不得要再跟菊社厮拼下去!既然如今有了这送上门的大旗给咱们当虎皮张盖,那.......咱们可是不用白不用啊!”
嘬着牙花子,纳九爷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总算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可是得千万小心!”
眼见着纳九爷算是许了相有豹拿捏的主意,议事屋子里的诸人全都松了口气,就连一直都冷硬着面孔的胡千里,也都放缓了神色,朝着纳九爷低声说道:“师哥,怕是这事儿还得斟酌些细致的地方,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痛快答应下来。我琢磨着,等过几天那同志社的人物再要上门的时候,咱们得拿捏出来个推三阻四、犹豫不决的模样,到不得已的时候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忙不迭地点着头,佘有道飞快地接应上了胡千里的话茬:“我们哥俩明儿晚上再捯饬出来个打算脚底抹油的模样,捎带手的再拿出去一两样值钱玩意贱价发卖了,这就更像是那回事了?”
哭笑不得的看着再次眉飞色舞模样的佘有道,纳九爷无可奈何地叹道:“有道.......你这偷奸耍滑弄玄虚的毛病,这辈子怕是真改不了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强纳投名
秋风起、落叶黄。小户人家愁冬至,薄粥一碗饮凄凉。大户豪门忙贴膘,砂锅白肉滋味长......
但凡是四九城中秋风急、枯叶落的时节,街面上唱莲花落的叫花子差不离都得打着牛骨板儿大玉子,拖腔扯调地吆喝起来这段《秋凉调》。唱词上头虽说出入颇大,可意思却都还差不离,就为了应四九城中一俗——贴秋膘!
这要是照着老规矩而论,每年立秋那天,各家各户都得以悬秤称人,把称量出来的体重与立夏那天称量过的体重对比,体重要轻了叫‘苦夏’,必定就得进补贴膘。小门小户之中不拘好歹,当家的小媳妇、姑奶奶怎么着也得从过日子的用度中挤出来几个小钱儿,好赖不拘掺和上各样杂菜炖上一锅肉食贴秋膘,而讲究些的人家里就得正经备上白切肉、红焖肉,炖鸡、鸭、鱼各色菜肴成席进补。
搁在天子脚下四九城中,旗人爷们原本就人数众多。以往吃着旗饷、靠着铁杆庄稼活命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各样好吃好玩的只管享用。虽说大清国倒了秧子之后,旗人爷们大多落魄潦倒,可那些个吃喝玩乐上头的讲究却也一样都没叫丢了,反倒是在民国政府沿袭自大清国的那些个无例不兴、有例不灭的规矩之下发扬光大,生生就把个立秋吃肉贴秋膘的老礼习俗一路吃到了冬至的日子之前!
(如同清末时期两江流域官场规矩,每年的州县衙门过年封印开席,必定要叫吹鼓手去厨房客串厨师,且宴席上还必定要有豆芽菜。究其来由,是某年有一帮吹鼓手忙碌完了之后无事可做,去厨房帮忙掐过豆芽。居然也就因此而成例,遵循近百年之久。天使奥斯卡所著《篡清》一文中,亦对此故事有过记录)
既然是要借着贴秋膘的老礼习俗吃喝高乐,那也就不论是在八大春、八大居这样的四九城中有名字号,又或是便宜居、砂锅居这样的实惠所在,席面上总还得备上一份砂锅白肉应景。哪怕是在各路书寓、红楼之中传条子叫出堂席面。那也得有个小脸盆大小的白肉火锅热腾腾端将上来。
借着夜色遮掩,相有豹站在一条黑漆漆的胡同里边,背靠着一棵树叶都掉光了的老榆树,斜棱着眼睛盯住了一处压根都瞧不见太多光亮的小楼。而在离着相有豹不过十来步远近的宅门旁,另外两个精悍汉子也都紧紧攥着手里边的短枪硬火,浑身上下都绷住了一股子劲头。只等着不知会从何处而来的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如离弦之箭一般勃然而发!
伴随着一股冷风吹过,相有豹像是叫那冷风灌进了衣裳似的,猛地打了个寒战。一双手也像是要把衣裳拢得更加紧些似的,不紧不慢地抬了起来。
也就在相有豹一双手快要拢到一块儿的瞬间,从相有豹靠着的大榆树后边,门房老徐那如同死水般冰寒不动的声音幽然响了起来:“相爷,是我!”
快要拢到一块儿的双手微微一滞,相有豹一边缓缓地重新垂下了胳膊,一边头也不回地低声笑道:“徐爷,您这悄没声地就到了我身后。可是当真把我给吓了一跳!”
脚底下丁点动静都没发出来,门房老徐穿着那身像是多少年都不换的长袍。慢条斯理地走到了相有豹身边,眼睛盯着那幢压根都瞧不见太多光亮的小楼:“相爷就甭拿着这些个片儿汤话哄我玩了!方才我要再慢个片刻开口,怕是相爷袖子里的要命家什,此刻都攮进了我老徐的脖子?”
轻笑一声,相有豹低声朝站在自己身边的门房老徐应道:“徐爷手里头倒是从不带家什,可徐爷您手上的功夫。也真不是吃素的吧?”
将双手朝着身后一背,门房老徐不置可否地朝着那幢小楼努了努嘴:“相爷,今儿这事由可是您头一回替我们同志社办事,是成是败,可就全看您火正门中的功夫路数了!”
微微一点头。相有豹也不再与门房老徐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支一寸来长的竹哨儿,叼在口中轻轻吹了起来。可说来也快,任凭相有豹如何吹动那只竹哨儿,开了七窍窟窿的竹哨儿上却连丁点的动静也没发出.......
差不离将那竹哨儿吹了有一碗茶的功夫,相有豹方才从嘴角上摘下了那竹哨儿,扭头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门房老徐点了点头:“徐爷,估摸着是成了事儿了,请您手底下的兄弟进那楼里去瞧瞧吧?”
眼中精光一闪,门房老徐却没招呼离着自己只有十几步远近的两名精壮汉子,反倒是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相爷,有个规矩我还得跟您先说在前头——我同志社中办事,从来都只有成与不成两样,再没有那些个估摸、也许、大概齐之类的说法!劳烦您给我个准信儿?”
把那竹哨儿朝着怀里一收,相有豹很是带着几分自信地模样看向了门房老徐:“徐爷,我这儿也跟您交个实底儿!我们这靠手艺吃饭的碎催,从来是有十分的本事、说三分的话,手拿把掐的事儿也都不敢朝着死了认账,就怕是哪天一个磕绊之下,闹出来些丢人败兴的事儿。可既然您都这么问了.......只要是您今儿保准了那幢小楼中的人物吃的是白肉火锅,那这会儿功夫怕是已然躺下了!”
盯着相有豹看了号一会儿,门房老徐方才轻轻点了点头,抬手朝着不远处那俩攥着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摆了摆巴掌。伴随着老徐巴掌一动,那俩在黑暗中等了许久的壮棒汉子立马冲着那幢不远处的小楼撞了过去。在小楼前的围墙外略略一停、听了听动静之后,那俩攥着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翻身越墙而过。不出一碗茶的功夫,那幢原本都没太多光亮透出的小楼窗前,已然有一盏灯火反复明灭了三回。
很有些惊讶地打量了几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门房老徐缓缓开口说道:“相爷,看来火正门中的手艺还真是出挑拔份儿?您能跟我说说。您是怎么在那白肉火锅里头下了毒么?”
再次摸出来那竹哨儿吹了几下,相有豹一边将紧紧靠在大榆树上的身板微微左右摇晃着,一边却是带着些狡黠的模样低声朝门房老徐笑道:“徐爷,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路数,也都有各自挣钱吃饭的门道绝活儿!变戏法的不掀帘子、卖丹药的不露方子,您且容我卖个关子?”
眼瞅着小楼下的院门轻轻打开。从胡同中不断窜出的黑影飞快地冲进了那幢小楼,门房老徐微微点了点头:“行,这事儿倒也不必强求!只不过......相爷,有件事倒是得跟您交代明白了!”
靠在树上的背脊始终在轻轻地左右摇晃,相有豹低声应道:“徐爷,您吩咐?”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楼,门房老徐沉声说道:“眼面前这幢楼里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跟菊社扯上了勾连的四九城中人物,另一个却是今儿刚进了四九城中的日本人!托相爷您的福。这四个人不出三天就得在永定河里露面!”
身子骤然一僵,相有豹瞠目结舌地看向了门房老徐:“徐爷,这事儿......来之前,您可真不是这么跟我交代的!您不是说,只要是能把这小楼中的人物弄倒了,得着了他们手里头的一样物件就成么?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这就成了.......徐爷,这可是四条人命啊.......日本人倒也就罢了。那可还有仨四九城里的爷们呢?!”
像是没听见相有豹低声急叫,门房老徐却是猛地抬头看向了相有豹背靠的那棵大榆树。一双手也猛地较上了劲头!
忙不迭地朝着门房老徐连连摆手,相有豹再次低声急叫道:“徐爷您手下留情,这树上下来的两条小龙是我火正门中蓄养的傍身玩意,调教了小两年才能勉强拿出来见人,您可千万甭给毁了.......”
似乎是颇有些通了人性的模样,从大槐树上悄没声滑下来的两条不过一尺来长的青色小蛇像是感受到了门房老徐身上的杀意。猛地从树枝上掉落下来,恰巧落进了相有豹的衣领中。
微微打了个寒噤,相有豹一边伸手轻轻拍着滑到了自个儿胸前取暖的青色小蛇,一边长长地吁了口气,很是带着几分后怕地看向了门房老徐:“既然徐爷您都瞧见了。我这也都不瞒着您.......小龙进宅都喜欢盘梁绕柱,但凡是见着了些热气就喜欢探首流涎(注1)。再得着了我这青龙哨儿的催发,自然是.......要不我怎么就跟您说,这小楼中的席面上只要有个白肉火锅,咱们今儿就能成事呢?”
耳听着相有豹颠三倒四地一番说辞,门房老徐却像是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闹了半天是这么个缘故?这蛇类盘梁绕、探首流涎的本性到不稀奇,奇的却是数九隆冬将至,这两条青蛇居然还能这么活泛的听调听喝?相爷,您火正门里的手艺,倒是当真有出彩的地方!”
忙不迭地朝着门房老徐连连拱手,相有豹一脸后怕模样不减,口中更是一迭声地低叫起来:“徐爷,您交办的差事,我这儿也算是全须全尾的给您办成了,您贵人事忙,我这就告辞了!往后再有什么事由,可是跟我火正门中扯不上勾连........”
冷笑一声,门房老徐只顾着地朝着那幢小楼走去,口中却是朝着相有豹撂下了一句话:“相爷,您今儿这份投名状,倒是很有几分意思!从今往后,咱们可就当真是一家人了,就算是有什么事由,那也是不分彼此!您可千万记着,明儿上珠市口儿大街上海联升杂货铺,取两包红糖点心,自当是给您头一回出红差挂花得彩、祛邪迎瑞了!”(未完待续。。)
ps: 注1:蛇类在住宅中生活时,通常都喜欢盘绕在梁柱上栖身。在习惯养镇宅蛇的南方地区,这样的情形已然屡见不鲜。也因为蛇类有这样的生活习性,通常在室内烹饪食物时,住宅主人都会先将盘绕在屋梁上的镇宅蛇驱走,以免镇宅蛇被热气熏蒸时,不自觉地吐出口中蛇涎,滴入屋梁下方的菜肴当中,尤其忌讳在室内烹饪蛇肉。即使是在如今的南方某些地区,也还保留着蛇肉不入宅烹制,必须在室外架起锅灶料理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