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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后的游骑兵     斗兽txt下载     斗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弄假成真

    招呼了殿后那辆小汽车中另一名菊社伙计七手八脚将梅先生从车厢里拽了出来,再帮着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那管事碎催挤出了驾驶室,手里头提着一支南部式手枪的石川横二很是英勇地用身体挡在了梅先生前边,护着梅先生钻进了自己开来的那辆小汽车中,调转车头便朝着四九城方向疾驶而去。

    犹如风中残叶一般,始终被石川横二护着的梅先生筛糠似的哆嗦个不停,精湿的裤裆里散发出的尿骚味中人欲呕,歪斜着的口鼻在经过了猛烈的碰撞之后,肿得红彤彤、亮晶晶,倒是像极了个刚从酱菜坛子里捞出来之后拍扁的小酱萝卜。

    从后窗中看着正在热热闹闹驳火的地界离自个儿越来越远,石川横二这才将攥在手中的南部式手枪别在了后腰上,很是殷勤地双手扶着蜷缩在车座上发抖的梅先生,温声朝梅先生叫道:“梅先生,我们已经安全了!只要回到了北平城中,在我们的严密保护之下,您的安全一定可以得到保障!”

    忙不迭地胡乱摇头,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的梅先生含糊不清地叫嚷着:“畅罄园也不保险呐.......我还是得回去.......我坐火车走.......”

    眼中骤然闪过了一丝凶光,石川横二也不反驳梅先生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地和声朝梅先生说道:“即使是这样的话,也要先保护好您在上车之前的安全才好吧?既然您觉得畅罄园中不那么安全,那么您可以住进菊社或是六国饭店?在这两个地方,想必您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梅先生惊恐地叫嚷着打断了石川横二的话头:“你们日本人不知道什么是同志社!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得罪了他们........我告老还乡.......我闭门读书,再不染指这纷扰世事.......”

    昏乱的叫喊声中。显见得是叫惊得魂飞魄散的梅先生几乎在车座上佝偻着缩成了个肉球模样,全然都不见了往日里那名士风流的潇洒做派。

    鄙夷地撇了撇嘴角,石川横二刚想要再朝着被吓破了胆的梅先生说些什么,正在驾驶着汽车的那名菊社伙计却是猛地用日语大叫起来:“阁下,小心.......”

    话音未落,从迎面驶来的汽车上探出了身子的两条精装大汉。已经各自抱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朝着石川横二的座驾扫出了一梭子子弹。尽管驾车的菊社伙计已然在出声警示的同时竭力避让着扑面而来的弹雨,但在无遮无挡的大路上,几枚子弹却还是穿透了车窗玻璃,将驾车的菊社伙计打成了一副血葫芦的模样。

    虽说叫驾车的菊社伙计拿身体遮挡了射进车厢的子弹,可石川横二肩膀上也叫疾射而至的子弹咬去了老大一块皮肉。捂着一个劲儿冒血的肩膀,石川横二竭力在摇晃不休的车厢里稳住了身架,在汽车一头栽进了路边旱沟中之后,更是飞快地伸腿踹开了车门。举着手中的南部式手枪便朝着已然在不远处停住的两辆汽车开了火!

    区区一支南部式手枪,甭管怎么算计都不会是那两辆汽车上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与五六支美国手枪的对手。虽说石川横二颇有几分蛮勇之气,可心里头倒也明白这尽人皆知的道理。胡乱朝着那两辆停在不远处的汽车开了机枪,石川横二立马借着歪斜着的车身掩护,绕到了车身的另一边拽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在座椅上蜷缩成了一团的梅先生拽到了旱沟里。

    连滚带爬地,在不到一个时辰里尝过了两回撞车职位的碎催管事也再次踢开了车门,抓着自个那支南部式手枪滚进了旱沟。趴在沟沿上朝着正飞快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些大汉搂了火。也都不知道这碎催管事是当真在硬火家什上下过功夫,还是今儿霉运走到头了时来运转。抬手两枪居然弹弹咬肉,生生把刚从汽车上跳下来、手中还抱着捷克式轻机枪的两条大汉打得仰天便倒!

    也都顾不得肩膀上叫机枪子弹咬去了老大一块皮肉,石川横二一手按着已然吓得昏厥了的梅先生趴在旱沟里,一手举着南部式手枪接连不断地朝着从车上冲下来的几条大汉搂火。可南部式手枪在准头和威力上着实是上不得台面,一个弹匣转眼打空之时,对方却再无一人受伤。反倒是有两条大汉不管不顾地捡起了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抱在怀里便朝着石川横二趴着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忙不迭地在旱沟里伏下了身子,石川横二差不离都能觉出来机枪子弹贴着自个儿脑瓜皮飞过去时的灼热,鼻端也都闻到了头发叫那股灼热劲头烧焦的味道。

    而从错落有致的枪声来判断,这些个骤然袭来的大汉该是在硬火家什上下过苦功夫的人物。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打出来的全都是两发、三发的短点射,彼此间还都懂得相互照应出来个更换弹匣的功夫。就算是石川横二想要趁着那些大汉更换机枪弹匣时进行还击,却也压根都数算不准对方的机枪里到底还能有几发子弹,哪儿还敢冒冒失失抬头送死?

    再仔细侧耳聆听,除了那两支捷克式轻机枪的射击声,另外几条大汉手中攥着的美国手枪却是全然没了动静。都不必仔细琢磨,石川横二已然明白,那几条攥着美国手枪的大汉说不准已然是从旱沟两端绕路包抄了过来......

    伸手从腰后摸出了备用弹匣,石川横二很有些懊恼地拔出了打空的弹匣,再将备用弹匣塞进了南部式手枪的枪柄空仓中,使劲拉动着枪栓顶上了火。

    本来不过是一次经过了安排的拦路袭击与随之而来的解救行动,除了那些要当真朝着梅先生身边的碎催开枪的家伙,随后赶到的菊社中人几乎全都没有携带备份弹药。尤其是作为解救行动中要与梅先生直接接触、并将梅先生护送回四九城中的石川横二,如果不是因为习惯使然,甚至都不会带上唯一的一个备用弹匣!

    可是现在.......

    这些真正的袭击者,恐怕就是那晚在畅罄园外与菊社中人打得不可开交的那些同志社的人物吧?

    原本只是想要借助同志社的凶名来逼迫梅先生接受菊社的保护、从而在百鸟朝凤拜凤凰那天的会晤中乖乖就范,可没想到却是弄假成真,当真在城外遇见了同志社中人物的截击!

    如果梅先生落入了同志社的人物手中,再又说出了此次会晤的底细、实情.......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石川横二手中已然上膛的南部式手枪枪管,已经指向了软绵绵瘫在旱沟里昏厥过去的梅先生!

    还没等目露凶光的石川横二扣动手中南部式手枪的扳机,旱沟外却猛然传来了德造二十响那独有的沉重枪声。而在片刻之后,另外两支捷克式轻机枪与德造花机关枪的枪响,也像是爆豆一般地响了起来。

    调转了枪口,石川横二从旱沟边缘被捷克式轻机枪子弹打出来的豁口看去,不由得长长地喘了口粗气——就在不远处的道路旁,那些伪装成同志社人物的菊社枪手已然与后来赶到的菊社伙计合并在一起,仗着手中的硬火家什火力悍猛,几乎是一线平推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掩杀过来。

    而在离着自个儿更紧的地方,分乘两辆汽车前来截杀梅先生的同志社人物却是叫打了个猝不及防。绕路想要包抄石川横二的两名同志社人物先就叫德造花机关枪打成了筛子,而另外两个抱着捷克式轻机枪的同志社人物也不得不回到了各自乘坐的汽车旁,依托着汽车作为掩体,端着捷克式轻机枪与菊社枪手对射起来。

    仗着人多势众、火器凶悍,菊社中人几乎是在瞬间便占尽了上风。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与七八支德造花机关枪不断篇儿的横扫之下,同志社的那两挺捷克式轻机枪顿时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眼瞅着场面已然支撑不住,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包抄石川横二的两名同志社枪手也急匆匆地狂奔回了汽车旁。在彼此间简短地吆喝着商议了几句之后,其中一名同志社枪手从腰后摸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三下五除二地将战死的同伴一张脸划了个稀烂,这才顶着弹雨跳上了一辆布满弹痕的汽车,载着先后跳上了汽车的同伴朝着四九城方向跑了个一溜烟......

    扭脸看了看趴在旱沟边缘、瞠目结舌盯着那些枪手模样的碎催管事,石川横二毫不犹豫地抬手举起了手中的南部式手枪,一枪将那还没瞧明白这诡谲场面的碎催管事打了个脑浆迸裂,这才趴在旱沟里朝着那些正快步朝自己这边冲过来的菊社伙计用日语大声吼道:“是菊社的人吗?!菊社的人,全部过来保护梅先生,梅先生在这里呢!”

    只一听石川横二的吼叫声,那些个伪装成了同志社枪手的菊社人物立刻心领神会地停下了脚步,飞快地转身朝远处停着的汽车奔去。而那些怀里抱着德造花机关枪、在梅先生跟前露过了脸的菊社伙计却是加快了脚步,脚下生风地冲到了石川横二的身边。

    将打得枪管发热的南部式手枪朝着旱沟边缘一搁,石川横二双手扶起了昏厥的梅先生,扯着嗓门在梅先生耳边叫道:“梅先生,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的,安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奸猾毛遂

    短短五七天的功夫,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里外里就闹了两回响枪见血的大事出来,整个四九城内外周遭就如同炸了营的马蜂窝一般,也都甭管是白道黑道、官面私下,全都有各路的地理鬼、耳报神四下打听消息根由,就连往日里驻扎在四九城周遭左近的那些大兵也全都收起了往日里夜不归营、狂嫖滥赌的做派,很是整肃了一番军纪,小心戒备起来。

    原本世道不靖、天下不宁,更兼得小日本还新近占了东四省的地盘,流民败兵潮水价朝着四九城周遭左近滚涌而来,这要是闹出来些能遮掩过去的小事也就罢了,可现如今都已然闹得四九城内外周遭枪声不断......

    这民国官面上的规矩,大家伙全都是嘴上不说、心中了然,只要是上边当官的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哪怕是拆了四九城周遭的老城墙砖头回家盘炕,估摸着都是百无禁忌、上上大吉的事儿。

    可要是叫上面那些官儿认真起来,哪怕是丢了个针头线脑、鸡毛蒜皮,说不好都能闹出来个全城大索、拷掠勿论的情形。

    老话说不怕天开眼、就怕官较真,说的可不就是这回事么?

    眼瞅着这四九城内外周遭响枪的事由闹大,四九城里刚坐上了巡警局局长椅子的那位爷可就立马坐了蜡!

    原本这位当上了四九城中巡警局局长的爷,年纪已然是奔了小六十的模样,身板也早叫醇酒美人、大烟牙牌熬成了渣儿,左不过就是仗着年轻时候家有余财、为人四海,得了一分人面熟、路数通的本事,倒是叫菊社中人瞧上了眼。

    更兼得这位爷极有自知之明。哪怕是叫菊社花钱使力气地捧上了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上坐着,平日里也就当自个儿是个泥雕木塑的牌位,见天儿坐班应卯,谁拿了文书过来也就只认签名盖印,拿捏出来的就是一副混吃等死、与人无碍的听话模样。

    可眼面前这事由一出,这位爷见天儿一进了那还没摸明白长短宽窄、尺寸方圆的巡警局局长办公室。一双眼睛就得死死地盯在了桌子上新装好的电话机上。

    只等得那电话机铃声炸雷般一响,这位刚当了巡警局局长的爷立马就能扑到电话机旁抓起听筒,毕恭毕敬答应着电话机那头民国政府里各路高官的诘问斥责。赶上了有那整好带着起床气、闺阁火的高官骂起了瘾头,那位爷就得哈着腰站在电话机前老老实实挨上小半个时辰的骂,叫那高官好好顺过了心头火气方才罢休!

    才三两天的功夫下来,这位爷倒也真算得上是个四九城中场面上混精怪了的主儿,半真不假的当着巡警局中诸位同僚就犯了气迷心,眼见得就是个身残智短、不可断事的模样。叫人搭回家里头之后不过小半晌的功夫就有人传出话来,只说是家里老爷怕得静养个三五七年。这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上,您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搁在这场面大乱、抓挠不着的节骨眼上,哪怕那北平市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当真就是黄金打造、嵌玉镶珠,谁可也都不敢拿着屁股朝上搁了——那谁还瞧不出来,这事由到最后指定就是个没着落的了局,指定就得寻个代罪羔羊出来顶缸。可着四九城里各样官位细数一遍,那就没有比巡警局局长更合适拿来顶雷的主儿了!

    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虽说北平市巡警局里那些位巡警平日里不用局长管束调遣。自个儿也都知道上街面上吃拿卡要、勒索讹诈,但当真有个正经差事要办的时候没人支派。那就真得说是那些个街面上的巡警是一盘散沙、无头苍蝇!

    琢磨来、琢磨去,四九城里差不离能搁在这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上顶雷的主儿都数算过一回,上门恭请、暗地情商的手段也都耍弄了一回,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是不识数的傻子,面对着这像是送上门来的好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个个不是托病婉拒。就是迎面回绝,一个上当的都没有!

    要说搁在私底下,不少四九城中手眼通天的人物已然是把这两桩事由大概齐弄了个明白,心里头也都知道这是阎罗斗法师的场面,甭管是谁输谁赢。哪家的小鬼掺和进去都落不着一点好!

    既然如此,吃饱了撑的才去撞那个丧呢!

    眼见着四九城中就得出来民国开张之后有官无人做的蹊跷事儿,搁在珠市口儿大街上茶馆里边,起了个大早的段爷倒是一反平日里清净喝茶、安然处事的那四平八稳的场面,大早上边打发手底下碎催奔了珠市口儿大街上一处书信摊儿,把那代人写信、念信的前清老秀才提溜进了茶馆之中。

    依旧是大马金刀坐在了茶馆里迎门的座头上,段爷睁着一双快要叫肥肉挤到了一块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那莫名其妙的叫人拘来茶馆的写信先生,老半天都没吭一声,倒是把那心中惊疑不定的写信先生瞧得浑身不自在,后脖颈子上也都见了一层白毛汗.......

    差不离就在昨儿晚上,段爷手底下养了多年的几个地理鬼、耳报神,差不离就是前后脚的进了段爷在珠市口儿大街上拂尘胡同新置办的一处小院,三言两语说明了事由之后,也就都拿着段爷撂出来的厚厚封赏摸黑离去。

    等得到了三更天之后,段爷已然是对四九城中这五七天内闹出来的事由明白了个大概齐,更知道了现如今那位叫吓破了胆子的梅先生就在六国饭店里住着,身边少说拢着二三十号菊社藏在四九城中的暗桩,手里头全都带着硬火家什。哪怕是四九城左近周遭的大兵围了六国饭店、想要拘拿那位吓破了胆子的梅先生,那些个菊社暗桩也都能凭着手中的硬火家什抵挡几个回合!

    而在同志社那边,虽说是得着了自个儿守在畅罄园外的眼线报信之后、同志社急调人马出城要抓梅先生,可末了倒叫人多势众的菊社中人杀了个回马枪,非但是没抓了梅先生到手,自个儿反倒是折损了几员大将,眼下同志社那位戴爷正大发雷霆,指天誓日地想要把梅先生抓挠到手,方解心头之恨!

    就这么个一锅粥的场面里头,哪怕是真有抽丝剥茧本事的人物,怕也不敢去碰这一团乱麻般的事由——等得把事由全都掰扯明白了,叫露了底子的同志社和菊社,哪家能饶得了这多事的人物?!

    可当真要把这缠杂场面处置圆满,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照着段爷在四九城中官面上厮混了多年的路数而论,或是寻一些合适的替死鬼当众毙了顶雷,或是掰扯些似是而非的事由遮脸,再用雷霆手段把那些说不准就能漏嘴泄密的人物处置干净,北平市政府里那些官儿也都不是傻子,自然是乐得糊涂,这叫大家伙脸上不好看的事儿也就风吹水流过,权当是从没发生!

    眼下四九城中差不离就是个全城大索的场面,怕是菊社与同志社的人物全都得小心翼翼蛰伏起来,这才能免得在人面前露了太多形迹。既然如此.......

    这不就是钥匙锈在了锁眼里面,瞧着是卡得严丝合缝、动弹不得,可只要拿个小喷壶朝着彼此间滴上几滴香油,再略略活动得几个来回,可不就能求个两便齐全的场面?

    脑袋里来回琢磨着自个儿该在这事由里如何搬弄捯饬,私底下又能得着了多少的好处,段爷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了半天,总算是吊着嗓门朝那哈腰在自个儿面前站了老半天的写信先生吆喝起来:“你这......都会写什么呀?”

    “回段爷您的话,往来书信、质押文凭,中保契约、小账书本,都还能对付着拾掇下来。”

    “这.......荐信文书,写过没有?”

    “也能应对一二!”

    “那你给我写个荐信文书,好好的写,要写出那个.......那个.......毛遂自宫的意思来!”

    “毛遂自.......段爷,感情您要说的是毛遂自荐?”

    很是不耐烦地一挥手,段爷大剌剌地拧着脖子叫道:“就是那么个意思,你就替段爷我在荐信里把话说明白了,眼下这四九城中纷纷乱局,旁人处置不了,我姓段的可是能手拿把掐!末了你再给我写个准日子——七天之内,段爷我就能断了这四九城中的重案!”

    瞠目结舌地看着段爷那大言不惭的模样,写信先生好半天才磕巴着朝段爷问道:“段爷,您这......您这到底是要学当年毛遂自荐,还是要立一份军令状啊?这样的文书.......我......段爷您恕我才疏学浅,我可当真是伺候不了........”

    把面孔一板,段爷抬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大洋,劈手扔到了书信先生怀里:“叫你写你就写,把你吃奶的劲儿都给段爷我拿捏出来!写得好了,往后在珠市口儿大街上的书信摊儿你还接着摆设。写得不好........”

    话说半截,那书信先生瞧着段爷那一脸狞笑的模样,忙不迭地低声接应上了段爷的话头:“我这儿一定好生伺候着段爷您赏的这活儿........只是段爷,您这自荐的军令状,倒是写给谁的呀?”

    “这事儿还轮着了你个写字儿的管了?”

    “........不是,我这书信总得有个抬头称谓不是?”

    “噢......北平市市政府!”(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火中取栗 (上)

    点头哈腰、打躬作揖,段爷手里头提着两盒不知道打哪儿踅摸来的点心,趁着天刚傍黑、街上行人稀少的档口摸到了戴爷住着的那处宅子,迎着门房出来的那半老头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地低声叫道:“徐爷,我这儿给您请安来了......”

    冷着一张脸,从门房里迎出来的半老头子压根都没瞧凑到了自个儿眼面前的段爷,反倒是抬眼朝着段爷身后空落落的街面上扫视了片刻,方才梗着脖子朝段爷低声说道:“段爷,这地界您既然是知道了,没啥要紧事也就甭来,免得咱们两下不便!今儿来,啥事?”

    估摸着是在四九城里头一回见着这么横的门房,段爷心里头编排好的片儿汤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僵着身子老半天,方才强笑着朝那半老头子再打了一拱手:“徐爷,我这心里头哪儿就能掂量不出来个轻重缓急?今儿上门来求见戴爷,那是当真有要紧的事由,要跟戴爷商量呢!”

    再次朝着段爷身后空落落的街面上打量了几眼,老徐这才慢慢侧转了身子,背在身后的一双巴掌也慢悠悠拢到了身前,低沉着嗓门朝段爷说道:“段爷,劳驾您搁门房坐一会儿!”

    忙不迭地答应一声,段爷就像是个四九城里叫主家打发出去给贵人送拜客帖子的碎催一般,垫着小碎步遛达着进了门房,小心翼翼地在门房中的长条凳子上沾了半边屁股,静静地候着门房老徐替自己通传。差不离在门房中等了有一碗茶的功夫,成天价冷着一张脸的老徐丁点动静都不带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远远地隔着窗户朝坐在门房中的段爷招了招手。

    哈腰耸肩地朝着老徐一点头,段爷慌忙快步走出了门房,低着脑袋瞅着自个儿的脚尖。跟在门房老徐身后朝院子里刚亮起了灯光的正屋走去。

    打从上回来戴爷这儿拜门子的时候,段爷就偷眼打量过这瞧着算不上太大的院子。且都不论院子里来来往往走动着、打扮成花匠、下人的几条壮棒汉子,只说这院子里横七竖八摆着、显得毫无章法由来的几块卧牛石,段爷心里头就跟明镜似的——但凡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撞戴爷这处窑口,怕是人刚进门就得叫藏身在这几块卧牛石后的壮棒汉子拿硬火家什打将出去,这也就更不提院子里两座摆明了能藏人护身、如同碉楼暗堡一般的假山石了......

    搁在江湖规矩中来说。在这样戒备森严的窑口中行走,能不多瞧就千万别抬眼,这才能不招人揣度猜疑,免得叫人生出来灭口守密的心思。更何况这窑口还是同志社里设在四九城中的暗窑......

    这些位爷,可是从来都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主儿啊!

    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了正屋门前,才等得门房老徐伸手一挑厚厚的门帘,段爷立马便冲着端坐在书案后、阴沉着面孔的戴爷深深一揖:“戴爷,我今儿可又来叨扰您了.......”

    爱理不理地看着在门口朝自己作揖的段爷。坐在书案后的戴爷阴沉着面孔哼了半声、算是答应过了段爷的殷勤客套,这才涩声朝哈着腰走进屋里的段爷说道:“段爷,我这儿事忙,没闲工夫说旁的,您有啥事儿,痛快说了吧?”

    伸手把提着的点心盒子朝戴爷面前的书案上一搁,段爷压根也都不敢说那些个场面上的片儿汤话,陪着小心朝面色阴沉的戴爷说道:“戴爷。您手底下兄弟搁在四九城里这两回响枪的事由上折损了不少吧?怕是您这些日子口儿也得拘着手底下兄弟别太显山露水?可我私底下琢磨着,您这同志社的不少事由也不能不办?因此上。我琢磨着这事儿还是得尽快有个了局,所以我这才冒失上门,想要跟您商量个办法出来.......”

    乜斜着眼睛,戴爷冷笑着看向了书案前哈腰站着的段爷:“段爷,既然您今儿都能这么撞上门来,怕是您心里头已然是有了准定的主意?”

    忙不迭地一点头。段爷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戴爷,眼面前那些个随手找俩碎催顶雷的路数,怕是已然行不通了!我琢磨着.......您这儿可还真得出点血?”

    “怎么说?”

    “我可也不知道我琢磨得对不对——您同志社手里头该是攥着不少四九城中要紧人物的关节,打从这里头挑拣出一个跟您诸位扯得上瓜蔓、可撂出去了也不心疼的主儿扛事,差不离在官面上也就能把事儿了了!只要是四九城中官面上诸位爷不再追究。那这事儿不出三五天也就再没人提,您诸位不也就能在四九城中方便行事了么?”

    眼睛里骤然闪过了一丝寒光,戴爷冷笑着看向了满脸恭顺神色的段爷:“嗬......段爷您可真是替我们同志社打的好主意?叫我同志社出人顶雷?您也仔细琢磨琢磨——这买卖家都得是有买有卖方成生意,更何况响枪见血的事由,难不成就是我同志社一家闹出来的幺蛾子?”

    看着戴爷眼中闪过的寒光,段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慌忙朝着戴爷摆手说道:“这事儿自然是没这么简便,更不能叫您同志社一家吃亏不是?我今儿在戴爷您跟前打一保票——只要是您能应承了我这法子,弄出来一个够分量顶雷的主儿,那跟您同志社不对付的人物那边......也得依样画葫芦的出来这么一拨人物!到时候场面上给谁看了,这响枪见血的事儿都得是有来龙、有去脉,何处因、哪里果,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嘴里头絮絮叨叨说着话,段爷一双小眼睛倒也没忘了仔细打量戴爷脸上的神色。眼瞅着戴爷脸上阴冷神色渐渐有些松动,段爷用力咽了口唾沫,扯着干涩的嗓子朝戴爷低声说道:“戴爷,我这儿跟您说句不知深浅的话,您听了要不顺耳。您就自当是我姓段的满嘴喷粪——要论起您这同志社在四九城里办的各样事由,那从来都丁是丁,卯是卯,眼里揉不得沙子!可话还得说回来,您这同志社哪怕就好比当年的锦衣卫、粘杆处,能御前行走、先斩后奏。那可也扛不过一个.......那戏词儿里头说的、和光同尘、事缓则圆的道理不是?”

    抬眼看了看垂手站在屋子一角、微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似的门房老徐,戴爷沉吟片刻,缓缓地伸手朝着站在书案前的段爷做了个肃客的手势:“段爷,您坐下说话!”

    朝着戴爷一哈腰,段爷小心翼翼地在屋中椅子上沾了半拉屁股,再朝着给自己倒了碗粗茶的门房老徐讨好地一呲牙,端着茶碗便将那半温不凉的茶水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微微闭着眼睛,戴爷顺手从书案上拿起了一支紫铜镇纸在手中把玩着,瞧那模样倒是很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风范。可心里头倒是着实叫段爷这番话搅扰了神思。

    且不论同志社中各样规矩森严,那就是搁在南京的军事调查组,每年光是在殉国、殉职、殉法的三殉墙上贴出来的照片就得有过百张,这还只说是有名有姓有职位的主儿,碎催帮闲自然另算。

    而在这其中,军事调查组里殉法的人物很有一些是因为些许小错触怒了军事调查组的大掌柜,脑门上就得吃一颗花生米。哪怕是往日里再是功勋卓著,却也敌不过军事调查组大掌柜的手中朱笔毫不留情!

    就像是同志社这回在四九城中想要秘捕梅先生的行动。老早的就把相关文书递到了大掌柜的判官案前。真要是在这事儿上头走风、失手,哪怕是自个儿在四九城中论起功劳、苦劳都出挑拔份儿。那也扛不住耽误了大掌柜的交办事宜之后以身相殉?

    闽南有句老话可都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只要是能把梅先生抓挠到了同志社的手中,自个儿也能在同志社的森严规矩下安身保命,旁人......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轻轻用紫铜镇纸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戴爷像是全然无意般地朝着垂手站在屋角的门房老徐说道:“老徐,我记得在料斗胡同有一处宅子。主家像是姓罗?”

    宛如泥雕木塑一般,门房老徐压根都没动弹身子,只是飞快地应声答道:“您怕是记错了,料斗胡同左近就没姓罗的。倒是有一家姓骆的在料斗胡同安家,平日里做着的是各样牲口豆、料的买卖。私底下也常夹带些烟土、军械进城贩卖!他家门前有一双石斗,在牛马市左近还有两处库房,一处拿来囤积牲口豆、料,一处小些的库房里存着的,就是那些夹带进城的军械、烟土。”

    “这人.......能跟咱们扯上勾连?”

    “倒是叫这人捎过几回不便见人的东西,名头上也多少算是咱们手底下那些个不入流的碎催。”

    “既然是这样.......咱们同志社讲究的就是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叫人去走一趟,叫他朝前走一步吧!”

    “相关文书一会儿就叫人送去,天亮前这事儿就能办得了!”

    耳听着戴爷与门房老徐彼此间唱双簧似的一问一答,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段爷顿时心领神会地站起了身子:“戴爷您事儿忙,我这就不耽误您办正经事了!三五天的功夫,您打街面上就能得着信儿,我这就告辞.......”

    朝着段爷诡谲一笑,戴爷微微朝着段爷一拱手:“......古有姜尚直钩钓文王,亦有玄德三顾拜孔明,姜尚、孔明者,当世奇才也,是为人中龙凤!余虽不才,亦知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着实是好文章啊!那这事儿.......可就有劳段局长了!”

    强笑着朝戴爷抱拳回礼,段爷后脊梁上的白毛汗如同泉水般地涌了出来:“啥都在戴爷您眼皮子底下,我这点心思哪儿还敢在戴爷您跟前耍弄?戴爷,您且擎好吧......”

    “段爷,老话都说皇帝不差饿兵,您要是还有啥话......痛快说了吧!”

    “戴爷您.......您圣明!我这倒是.......往后您要是用得上我姓段的,我倒是能替您接应下这运送物件进出四九城的活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火中取栗 (下)

    顾不上后脊梁涌出来的白毛汗浸得身子骨一阵阵发寒,段爷才出了戴爷住着的宅子,立马顺着胡同一路小跑到了大街上,抬手叫住了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这才玩命地打了个寒噤,颤着嗓门朝黄包车夫叫道:“脚底下麻溜儿的,奔旗门胡同!”

    耳听着黄包车夫答应一声,脚底下已然撒欢儿似的猛跑起来,段爷这才坐在微微颠动摇晃着的黄包车上,重重地舒了口气......

    虽说是早知道同志社中的人物手眼通天,四九城里无论哪行哪业、犄角旮旯,说不定都能有同志社养着的耳报神、地理鬼盯着,可自己早上才叫人写好了自荐书信递到了北平市政府,天还没黑就能叫同志社的人物见着自个那封自荐书信,总叫人觉得有只眼睛在暗地里随时盯着自个儿的一举一动,更有人暗藏身侧,说不好啥时候就能朝着自己软肋下挥出要命的一刀!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就段爷这样的人物,搁在四九城里厮混这些年头下来,亏心事做得只怕是车载斗量,丧天良的活儿也都干得稀松寻常,这也就更怕叫人暗地里惦记了不是?

    拧着肥硕的身边频频朝黄包车后打量着,黄包车才在旗门胡同口儿停了下来,段爷已然麻利地跳下了黄包车,抬手就是一块大洋撂到了那黄包车夫的怀里,撒腿便朝着黑漆漆的旗门胡同里钻了进去。跑出去了足有二三十步远近,身后方才传来了黄包车夫那带着诧异与惊喜的吆喝声:“谢您这位爷赏了.......您升官发财、多子多孙......”

    压根都顾不上搭理黄包车夫满口称谢的吉祥话,段爷熟门熟路地顺着旗门胡同左弯右拐,走了差不离一碗茶的功夫,这才在一处旁人压根都不会留神的小角门前停下了脚步,仰着脖子朝小角门低声叫道:“劳驾通传一声。就说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姓段的,求见菊社大掌柜石川先生,有要紧事要跟石川先生当面详谈!”

    仿佛是有蛇虫鼠蚁在那小角门周遭左近爬动一般,段爷话才出口,小角门周遭的黑暗中顿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不过是一锅烟的功夫过后,紧闭着的小角门应声而开。一个菊社伙计手中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站在了小角门后,迎着走得浑身是汗的段爷微微一点头:“段爷,石川先生请您进来说话!”

    咳嗽一声,段爷原本绷在身板上的那股忐忑不安的劲头,立马随着那菊社伙计的招呼声泄了个干净。晃悠着肥硕的身板,段爷跟随在那举着气死风灯的菊社伙计身后进了菊社后面的院子里。借着那菊社伙计手中提着的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段爷一双小眼睛左右踅摸着已然叫改建得全然没了四九城房屋院落模样的菊社后院,禁不住闷着嗓门自言自语:“这院子.......怎么瞅着就叫人觉着逼仄别扭.......哪儿还有点四明大敞的居家做派呀?”

    显见得是听着了段爷自言自语的声音,提着气死风灯在前面引路的菊社伙计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恼怒的神情。但在眨眼的功夫里。那菊社伙计的脸上却又回复了一副恭谨木纳的模样,沉默着将左顾右盼着尾随在自己身后的段爷领到了一处铺着木地板的门廊前,这才恭声朝着端坐在门廊中央、犹如一只看家犬般的石川横二说道:“阁下.......”

    都没等引领着段爷走到了门廊前的菊社伙计把话说完,端坐在门廊中央的石川横二已然抬手挥退了那提着气死风灯的菊社伙计,沉着嗓门朝站在门廊前段爷低喝道:“段爷,我们的大掌柜很忙!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都一样!”

    猛一愣怔,段爷抬眼看着端坐在门廊中央、但却压根都瞧不清楚眉目模样的石川横二。磕巴了好一会儿,方才嘿嘿憨笑一声。拢着胳膊朝石川横二打了个拱手,吊着嗓门吆喝道:“姓段的今儿冒冒失失来撞菊社的门槛,求着的就是见着菊社石川大掌柜的,可没打算跟菊社二掌柜的多扯勾连!既然是菊社石川大掌柜的事儿忙,那石川大掌柜的且慢慢忙着,啥时候忙乎完了手里头那点事儿。啥时候叫人给我姓段的递张二指宽的条子,我是随传随到!告辞!”

    眼瞅着段爷拿捏着一副混不吝的做派扭头要走,端坐在门廊中央的石川横二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从门廊上跳起了身子扑向了刚转过半个身子的段爷,挂在腰间的一把胁差短刀也在瞬间出鞘。闪电般地架在了段爷那肥硕的脖子上!

    叫冰冷彻骨的刀锋一触,段爷那肥硕的脖子上立马浮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小肚子也一抽一抽有着点儿要尿裤子的感觉,一双手更是上下挪动了好几回合,像是要去格挡石川横二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刀,可又怕引起石川横二的误会,反倒是狠狠一刀下来......

    瞪圆了眼睛瞧着段爷那一副胆小露怯的模样,石川横二心中更是怒气勃发,几乎是贴在段爷的眼前怒声低喝道:“八嘎!你这混蛋.......是想找死吗?”

    俩眼使劲一闭,段爷狠狠一咬牙,熟门熟路地拿捏出了四九城里青皮混混混不吝的架势:“我......段爷我今儿还就不活了!左右你们菊社这些天闹腾出来的事由,已然是叫四九城里不少人物盯上你们了!今儿段爷要再死你们菊社里边,保不齐三天之内,你们菊社就得灰溜溜滚出四九城,闹不好还得滚回你们日本国去!段爷我一个珠市口儿大街上臭巡街的,死一回能叫这么多位日本国的爷们陪着我吃挂落,倒也算是死的值了!来,甭手软,麻溜儿的找着你家段爷脖颈子下刀!今儿但凡要有一个腿软犯怂的,他妈全家都是姑娘生、小妈养的......”

    嘴里头荤素不拘的叫嚷不休,段爷倒也真没忘了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小心翼翼地看着石川横二的脸色。眼见着石川横二那凑到了自个儿眼面前、饱含愤怒的脸上略略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段爷更是心头笃定,索性连蹦带跳地耍开了二皮脸:“来呀......石川二掌柜,您手里头那日本刀子要是不够快,我这腰里头可还备着一杆短枪硬火,要不我借给您使使?”

    话音刚落,从门廊后紧闭着拉门的屋子里,猛地传来了石川上野那冰冷而又低沉的声音:“横二,退下!”

    只一听石川上野的声音,方才还满脸怒气、朝着段爷拔刀相向的石川横二顿时如同一条听到了主人吆喝的恶犬般,飞快地收刀退到了门廊中央。而在石川横二退开之后,石川上野那冰冷而又低沉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段爷,在下偶感风寒,不便见客,倒并不是真要怠慢段爷!不知段爷惫夜前来菊社,有何指教?”

    摸弄着脖子上还没消散的鸡皮疙瘩,段爷大大咧咧地朝着紧闭着的拉门憨笑道:“嘿......这还真就是那句话——阎王易见、小鬼难拿,石川大掌柜的说话,那可是要比石川二掌柜的客气多了!得了,您今儿不赏见我姓段的,自然是有您的道理,我姓段的也不强求!今儿大半夜的上您这儿,也就为了讨您一句实在话——往后菊社要在四九城中行走办事,还想有个方便轻省么?”

    冷笑半声,石川上野的声音犹如在深井中呻吟的鬼魂般冰寒彻骨:“段爷,菊社在四九城中行事只有章法,恐怕也由不得旁人置喙!段爷要是只想对石川说这些.......那多谢段爷盛情,这就请回了吧!”

    眼瞅着石川横二再次一跃而起,摆出来一副要驱赶恶客的架势,段爷顿时急声叫道:“眼下菊社可是叫不少眼睛盯着,您那些位藏在六国饭店里的朋友也都不能离开六国饭店一步!这要是耽误了您菊社里边的大事,石川大掌柜,您担得起这副挑子么?”

    “那依着段爷您呢?”

    “人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前些日子跟您菊社里头厮拼过两场的人物已然撂下话来,乐意先退一步,了了彼此间这点纠葛,也免得出门行走时处处叫人盯着,啥事也都办的不痛快。眼面前只要您菊社也能暂借半步,那啥事可就都能有商有量!”

    “如何暂借半步?”

    “石川大掌柜的,我可记得菊社搁在四九城中埋伏了不少暗桩!您只要舍得撂下那么一两个用不着的.......旁的不敢保,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该是不能再有人给您打岔嘬事!这要是再朝着后边论,人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买卖做久生交情,啥事咱们都能商量着办不是?”

    “段爷,您这么殷勤的替我菊社着想,您.......不会是光为了急公好义吧?”

    “这话您说得踏实——旁的不敢求,四九城里菊社交托在赛秦琼手里的买卖,能叫我姓段的分一口汤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糊涂烂账 (上)

    抖擞精神、全副披挂,身边领着俩落难时都没离了左右的碎催帮闲,段爷掐准了大早上九点钟、北平市巡警局里人来齐全、场面热闹的节骨眼儿,倒背着双手一摇三晃地走进了北平市巡警局!

    搁在这四九城里场面上来论,多少场面上走着的爷们早都见惯了各行各样的人物,今儿还在金銮殿上手捧象牙笏板论道天下、明儿或许城门道儿一副青竹玉子讨口求活,眼瞅着帮闲碎催一个见天儿都得听人使唤、却不想少年莫欺转瞬间得了就手横财。潮涨潮落、云卷云舒,起起跌跌、落魄还魂,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走轮回!

    既然是连四九城里场面上的爷们都经多见惯了如许场面,也就更不提官面上那些能拿着脸皮当抹布使唤的主儿做派如何?

    才见着段爷倒背着双手慢条斯理走进了巡警局大门,门洞里边几个正戳大门旁闲聊的巡警顿时便把脸上换了一副蜜里调油的笑模样,迎着段爷便是一迭声亲热得叫人倒牙的招呼:“嘿哟.......这可不是段爷么?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没见,您这八面威风的架势可愈发的踏实了,怎么瞧那就是一副四平八稳、掌印封侯的做派!”

    “段爷您瞧,您得意的那紫砂小茶壶,我可都一直仔细给您收着呢,就等着您会来再坐金交椅、重披麒麟袍的时候搁回了您手里!可巧了,今儿早上刚得着了点儿紫毫龙井芽儿,松枝子烧开的玉泉山泉水给您沏了一壶,您就手品品?”

    “段爷,这是您去珠市口儿大街上闲在荣养时候,巡警局里钱粮判官过了眼睛的小账。数目指定是错不了,实物......今儿晚上就照着老规矩给您送去!您瞅着是送去满目春书寓,还是.......您另有安顿地方?”

    挂着招牌似的一脸憨笑,段爷朝着迎上来的几个巡警连连拱手,口中也是胡乱答应着那些巡警的话茬,一双小眼睛却是死死地盯住了巡警局里几处有人探头探脑的屋子。像是漫不经心似的朝身边同样一脸得意神色的碎催摆了摆手。

    只一得着段爷的暗示,站在段爷身边的俩碎催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吊着嗓门朝巡警局院子里异口同声玩命吆喝起来:“集合!!!”

    吆喝声起处,原本还算得上清净的巡警局里顿时鸡飞狗走、乱成了一锅粥。有好些的平日里就得挎枪巡街的巡警倒还好说,匆匆忙忙扎上腰带、跨上长枪硬火也就算齐活儿,脚底下一路趔趄磕碰地直冲着巡警局院子里猛跑,而另一些寻常时坐在办公室里磨洋工、混阳寿的主儿,此刻却全都忙着寻帽子、找腰带,奔出门来才有想起没带家什。好容易一通忙乱慌张。等得巡警局中所有人都戳到了段爷跟前的时候,已然是过去了两碗茶的功夫。

    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在自个儿跟前歪歪斜斜站成了队伍的巡警,段爷先是慢悠悠抬起了胳膊打一拱手,这才嘿嘿憨笑着开口说道:“诸位老少爷们,咱们可是有日子口儿没见着了!今儿我姓段的算是重回旧地,私底下琢磨着,那是怎么也得跟诸位老少爷们打一声招呼——我姓段这就算是回来了,还坐着北平巡警局局长的这把金交椅!”

    话音落处。好些个自认与段爷还有几分香火交情的巡警,顿时扯着嗓门叫开了好。而另一些多少是趁着段爷落魄时给过段爷小鞋穿的主儿,脸上却全都是一副灰败的模样,很有些心虚地偷眼瞧着段爷的脸色,私底下也都悄悄盘算起来该不该另寻他处发财?

    眯着小眼睛,段爷很有些得意地打量着那些个跟自己有过节的主儿,吊着嗓门接茬吆喝道:“既然是我姓段的回了巡警局接茬当家。那巡警局里以往的场面规矩,自然是一切照旧。有啥我姓段的不知道的行市,算不明的小账,打这儿起也就一笔勾销!神仙归位、小鬼钻坟,咱们这也就操持着把巡警局的活儿练下去吧!丑话说头里。要有对我姓段的不服不忿的,只管去各寻门路告状哭丧,能有本事把我姓段的再从这巡警局局长的椅子上再撵下去的,那是您手眼通天、本领盖世!可有一样......您可千万记着要把我姓段的一把拿捏准了!要等着我姓段的再又翻过身来........嘿嘿嘿嘿.......”

    眼见着段爷憨笑时却目露凶光的模样,戳在段爷跟前的不少跟段爷有过节的巡警,全都悄悄低下头去,躲避着段爷盯向了自己的目光。可还没等那些个心怀忐忑的巡警在脑子里转过磨儿来,段爷已然提高了嗓门叫道:“这些天四九城里场面上不太平,五七天的功夫就闹出来两场响枪见血的事由,闹得四九城里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咱们巡警局也都免不得要吃上峰埋怨!这赶得好不如赶得巧,我今儿还真就是得着了消息——在四九城里闹事的主儿暗藏的窑口,一处在料斗胡同姓骆的人家,另一处在南城墙下卖布头的肖家老号!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兵分两路,先端了这两处人物的窑口再说!”

    乍然间听着段爷说出来这么几句话,好些个站在段爷跟前的巡警全都瞪圆了眼睛,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依旧是一副憨笑模样的段爷......

    四九城里巡警局中人物,平日里打瞎子、骂哑巴,讹好处、抖威风那是本行活计,自然是耍弄得炉火纯青。可真要是对上了些个凶悍盗匪,那可从来是嘴里嚷得凶、脚下缩得快,但求是能把人哄走就算完事,拿下了几个不入流的蟊贼青皮都得算是做了件大活儿!

    ——就凭着官面上一个月给下来那仨瓜俩枣的醋钱,谁搁在这差使上玩命,谁就是傻子!

    可没想到寻常时节也都是这么蒙事儿、混场面的段爷,在回了珠市口儿大街上憋屈了几天之后,倒是当真长了脾气、本事,刚回了巡警局就想要练个从没人敢招惹的大活儿给自个儿亮相添彩?

    能搁在四九城里耍枪见血的主儿,哪儿就是那么好拾掇的?

    就凭着巡警局里这些个长短硬火,还琢磨着去撞人家窑口?

    人家手里头那可是有花机关枪镇场面的,一梭子子弹飞将过来,怕是巡警局里这些人物扎堆儿朝上撞,可也都不够人家打一锅烟的功夫就得全都玩完!

    很有些熟门熟路的,几个脑子活泛的巡警已然伸手捂到了自个儿的肚子上,脸上也都拿捏出来一副难受的模样,只等着段爷一声令下之后,立马就能一脑袋扎进茅房,没俩时辰那是说死了也不出来!

    而另外几个跟段爷有些不对付的巡警,脸上却全都是一片灰败颜色,腿脚也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巡警局里厮混几年下来,谁还不知道这巡警局里的路数有多黑呀?

    一个叫上司瞧着不顺眼了,说不好哪天撞那悍匪剧盗的窑口,头一个就得战战兢兢拿捏着短枪硬火朝着里面冲。运气好了,叫那拘捕的悍匪剧盗一枪崩飞了天灵盖,好歹也还能算是个因公殉职,家里头多不多少不少也都能见着几个抚恤银子。倒霉催时,身后边莫名其妙飞来枪子儿直奔后心,死了那都是临阵脱逃、死有余辜!

    难不成今儿段爷刚回巡警局,打的就是借着这撞窑口的名义公报私仇?!

    像是瞧出来了站在自己跟前的不少巡警全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段爷嘿嘿憨笑着开口说道:“我说诸位老少爷们,您诸位也都甭憋着琢磨些有的没的了!就今儿这事由,自当是我姓段的回巡警局之后,给诸位爷们送的见面礼!话我可只能说到这儿了,诸位爷们,自个儿掂量着办!我这儿给诸位爷们掐着钟点儿,十分钟之后,我带着一拨人去料斗胡同,另一拨人.......”

    眼瞅着段爷的目光在站成了队列的巡警中来回踅摸,一个原本就跟段爷能扯上几分香火交情的巡警猛然间福至心灵,扯开了嗓门朝着段爷叫道:“段爷,您要觉着我焦老八还算是能顶事,另一路奔南城墙根儿肖家老号的人马,我给领着?”

    嘿嘿憨笑着,段爷翻手从身后拔出来一支崭新的德造二十响,抬手便朝着焦老八扔了过去:“行,是个有种的人物!焦老八,今儿你能出头领了这撞人窑口的险差,段爷我也不能小气,这枪先就归了你!只要是你能把那肖家老号的窑口给撞下来,段爷我许你个北平巡警局侦缉队队长的椅子!”

    “巡警局侦缉队?段爷,咱们北平巡警局里,哪儿有这么个字号?”

    “刚说你聪明,你这转眼就给段爷我犯傻不是?段爷我说有这字号,那就是有!”

    “得嘞,我这儿再请段爷您个示下——那肖家老号的窑口中藏着的人物,是拿活的,还是.......”

    “枪都给你了,你说呢?!”

    “段爷,您就擎好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糊涂烂账 (中)

    都不用段爷去瞧从怀里摸出来的那块英吉利国怀表,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北平巡警局里能动换的人物全都分成了两拨扎堆儿,随着段爷的一声号令黑压压涌出了巡警局大门,一南一北地奔着两处地界狂奔而去。诺大的个巡警局中,也就只剩下了三两个着实派不上用场的看家人物。

    眼瞅着北平巡警局里这倾巢出动、打狼般的架势,巡警局周遭左近的街坊邻居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凑拢到一块儿扎堆议论起来:“我说老几位,今儿这巡警局里摆的是个什么阵势?我方才可瞅见了巡警局里几个平日里从来不上街面儿上遛达的主儿,也都挎着短枪硬火出来了?这阵仗......不是要杀奔紫禁城里夺龙椅吧?”

    “还夺龙椅?哪儿跟哪儿呀!听我一个在巡警局里当差的外甥说,今儿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可又叫那位段爷坐回去了!估摸着......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这老虎归山,那还不得闹个杀一儆百,好好的归置了该有的规矩?老几位可瞧好了,说不准这出去两队、回来可就只剩一拨儿喽......”

    “这段爷不是刚叫人暗地里使了绊子、发配回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官复原职了?”

    “敢情您还不知道呢?甭瞅着这位段爷见人就笑、弥勒佛似的模样,可心里边那可是能扛事、能拿主意的主儿!我这可也是听说来的......珠市口儿大街上有位代人写信的书信先生,前儿一大早就给段爷拘了去写文书!好家伙......七八页信纸密密麻麻都写满了!”

    “写的啥?”

    “还能是啥呀?段爷是毛遂自荐再加军令状,说是七天内必定要破了前几天四九城内外两起响枪见血的案子!要不然,四九城里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谁坐上去都能见天儿发财,啥时候轮得着段爷唱这一出失而复得呀?”

    “要照着您这么说。段爷这可也真就是豁出去来这么一锤子买卖了?成了就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败了.......怕是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都不能有段爷的份儿了?”

    “江山马上取,富贵险中求!反正撕破龙袍是个死、打死太子也是个死,这要是搁着我,也都豁出去拼这一回!成了吃香喝辣逍遥一世。败了菜市口儿但求一刀,这才叫个爽快!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求个五鼎烹倒也不错.......”

    “且先甭惦记您那五鼎食、五鼎烹了,您那油锅里边可都冒了青烟了嘿.......”

    “哎呀......我的炸糕哟.......”

    乱纷纷各样议论声中,谁也都没留神就在巡警局对街屋檐底下,几个身上穿着夹袄。头上扣着毡帽,一副力巴打扮的壮棒汉子阴沉着脸盯着巡警局中出来的两路人马,彼此间交换了个眼色之后,飞快地分成了两拨。远远尾随在了巡警局人马身后。

    而在另一处离着巡警局不远处的豆腐脑儿挑子上,几个打扮得像是外路小贩模样的人物才刚见着巡警局里朝外涌出了人马,立马便将一把大子儿扔到了桌子上,挑着轻飘飘的货郎挑子抄了近路直奔南城墙根儿与料斗胡同两处方向。

    像是老早就知道身后得有眼睛盯着自个儿的一举一动,段爷一路连呼哧带喘地奔跑在队伍中央,可也都没忘了偷空朝身后反复打量。眼瞅着队伍后边总是不徐不疾地跟着几个力巴行里人物、腰里头还全都是鼓鼓囊囊的模样,段爷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吊着嗓门朝簇拥在自个儿身后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巡警吆喝起来:“脚底下都给加把劲儿。可是不能叫走漏了风声、让那窑口里的点子颠儿了!这趟活儿要是练得漂亮,旁的且不敢许。今儿晚上砂锅居,有一个算一个,肉管饱、酒管醉!”

    平日里只顾着在街面上坑蒙讹诈的捞好处、压根就没熬炼过身子骨的一帮子巡警,才奔出几里地远近就已然一个个跑得恨不能吐着舌头学狗喘气,脚底下已然是有了拖泥带水的模样。可乍然间听见了段爷许下来这般好处,不少巡警顿时精神头儿一振。有几个多少还留着三分余力的巡警更是乱糟糟地叫嚷起来:“段爷,今儿这趟差使下来就能得着您赏酒赏肉,可这吃饱喝足了总还得有个去处吧?”

    “说的就是啊!这可正赶上了秋燥的日子口儿,浑身上下且憋得不得劲呢?”

    “段爷您人面大、手面大,体恤兄弟情分大........”

    耳听着那一声声惫懒拖沓的吆喝声。段爷很是没好气地扭头朝那些个张嘴叫板的巡警吼道:“门还没踹开就想着睡寡妇,你们他妈一个个的全都是屎壳郎成精——吃喝拉撒睡恨不能全都搁在粪球里!叫你们出来走一趟差事,那就跟要活剐了你们一层皮一样!这趟差事完了之后,一人添两块大洋,自当是今儿叫你们打了一回选锋(注1)!拿了钱之后,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已然跑得全然没了队形的巡警们脚底下犹如踩着风火轮一般,全都加快了速度。不过是两壶茶的功夫之后,料斗胡同前面戳着的旗杆上用木头雕刻的料斗,已然隐约在望。

    停下脚步喘息着,段爷一边伸手接过了身边帮闲碎催打从路边商铺里寻来的茶水,一边打量着身侧周遭乱哄哄奔了街面上各处商铺、买卖家寻水喝的巡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就巡警局里养活着的这帮子怂货,欺负起老百姓来个顶个是英雄好汉,伺候起当官的全都是上等奴才,可当真要见血玩命的时候,且是不能指望他们成事!

    说到头儿,那还得靠着自个儿手里头自掏体己银子养活了许多年的打行刀客、帮闲碎催!

    朝着身边俩同样跑得脸色苍白、喘息不迭的碎催一挤眼。段爷压低了嗓门叫道:“窑口都围上了?”

    艰难地朝着段爷点了点头,俩跟在段爷身边的碎催抬手朝着路边左近一个坐在豆汁儿挑子旁的闲汉招了招手,立马便将那闲汉叫到了段爷身边。

    朝着段爷一哈腰,那打扮成了个商铺里边跑街伙计的闲汉压着嗓门朝段爷说道:“段爷,料斗胡同里边姓骆的那家人已然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等着您带着人朝里面一灌。指定就是手到擒来!”

    上下打量着那跑街伙计打扮的闲汉,段爷很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没露了底细?”

    把个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那跑街伙计打扮的闲汉飞快地低声应道:“都是在您手底下积年吃这碗饭的好手,三十几号人看一处窑口,怎么也都不能露了底子、出了岔子!今儿大早上姓骆的那户人家出门买早点,还就是在咱们戳着的暗桩上买了五十个火烧,压根都没瞧出来那火烧摊儿就是咱们的暗桩!”

    话音刚落,段爷顿时脸色一变,抬手便把手里端着的茶碗摔在了地上:“骆家一共才他妈几口人丁?一顿早点就吃五十个火烧?你还敢说没露了底子?!他们这是要跑。这才操办道儿上要吃的干粮......”

    眼瞅着那跑街伙计打扮的闲汉还戳在自个儿眼前一副傻愣愣的模样,段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是一个脆亮的嘴巴抽在那闲汉脸上,口中也是厉声喝道:“还他妈傻愣着不是?招呼人朝那窑口灌呐!要是跑了一个,今儿你们可谁都甭想落着好!”

    耳听着段爷一声令下,那跑街伙计打扮的帮闲也都顾不得刚挨了一嘴巴的脸颊火辣辣生疼,扯开了嗓门便朝着远处料斗胡同口蹲在地上耍狼吃娃娃棋的壮棒汉子叫喊起来:“灌!朝窑口里灌,一个都甭叫走了风!”

    扯破了嗓门的吆喝声中。料斗胡同左近二三十条壮棒汉子全都一蹦老高,纷纷从自己身上抽出称手的家什。一窝蜂地朝着料斗胡同里涌了进去。而在那些壮棒汉子身后,段爷也跳脚朝着自己身后边只顾着喝水、歇脚的巡警大叫起来:“都他妈别愣着了,窑口里点子醒了盹儿,麻溜儿的裹住了窑口周遭路径,许进不许出!”

    一片摔茶碗、聊水壶的动静之中,刚略略歇过盹儿来的巡警顿时摘下了身上背着、挎着的长、短硬火家什。如同一张破烂大网般只朝着料斗胡同卷了过去。一路上也都甭管是见着了豆汁儿挑子上喝豆汁儿的人物,还是不凑巧刚从街面旁商铺里走出来的主顾,全都叫摁在了街边抱头蹲下,再拿着手里的硬火家什顶着人家后脑勺,只把那些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无光路人吓得瑟瑟发抖!

    而在料斗胡同里边。也都不知道是那些个段爷养着的打行刀客、还是跑得快些的巡警人物撞开了窑口大门,伴随着七八声零落枪响,从料斗胡同里已然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吆喝声:“拿着点子了!”

    “好家伙,还敢开枪拒捕不是?活该叫爷赏你个乱枪穿身!”

    “嚯.......拿着贼赃凭证了嘿.......哥儿几个可都甭沾手,等着段爷来验凭、起赃!”

    只一听料斗胡同里吆喝着拿住了点子,段爷顿时精神一振,脚下生风地甩开了身边俩攥着短枪硬火护卫着自己的帮闲,三步并作两步撞进了料斗胡同的窑口中。

    才刚进得骆家的宅院当中,段爷只一看骆家宅院里摆设出来的场面,顿时便是倒吸了口一凉气——骆家大小七八口子人丁,已然全都倒卧在地,身边全都是打点好了的行囊包袱,眼见着就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再一仔细打量,从骆家大小人丁身上的枪上处压根都没淌出来多少鲜血——这都不必寻那积年仵作过来勘验,就连段爷都能瞧出来骆家这些人少说都死了能有小两个时辰了.......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段爷顿时扯着嗓门大叫起来:“都还傻戳着干嘛?还不麻溜儿的清窑口、寻贼赃.......”

    不等段爷把话说完,站在段爷身边的一个打行刀客已然抬手指了指一口叫人扔在了院子里摔了个稀烂的木箱,悄声朝着段爷说道:“段爷,估摸着您说的那贼赃凭证,可都在那箱子里呢......”(未完待续。。)

    ps:  注1:旧时军队自明时起,在面临大战、恶仗之时,通常会因为兵员战斗素质低下、贪生怕死,而在临战前以高额悬赏征募贪财士卒,充任前锋搏命,故称之为——打选锋。

    旧时军队中军官贪墨成性、言而无信,甚至连悬赏彩头也在战后吞没,士卒也因此对空口无凭之悬赏心存疑虑,几乎无人应募选锋。满清末期,为募选锋人选作战,常见有低级军官在阵前高举现银大呼招揽,方才有士卒拿钱作战,其战力亦可想而知!

    由此而言,满清不亡,岂无天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糊涂烂账 (下)

    差不离在段爷撞进了料斗胡同骆家宅子的时候,南城墙根儿底下肖家老号的铺面也让焦老八领着一帮子巡警撞了下来。或许是为了着急在段爷跟前立功求赏,焦老八打从刚到了肖家老号铺面前开始,立马就招呼着几个还能听自个儿一声吆喝的巡警,举着段爷刚扔到自己手里的德造二十响手枪打了选锋,横着膀子生生把肖家老号紧闭着的门板撞了开来。

    也都不等跟在焦老八身后的那些个巡警畏畏缩缩凑近前去,肖家老号的铺面里已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着实叫那些个跟着焦老八过来凑人头、混场面的巡警吓了一跳,乱哄哄四散着藏到了街边各处铺面当中藏身,只等得枪声停歇之后,方才敢伸着脑袋趴在门边朝肖家老号铺面方向踅摸动静。

    也都闹不清楚焦老八到底是在肖家老号里撞见了怎样激烈的抵抗,更是说不明白焦老八是如何领着几个手下人力战强敌。反正是在焦老八举着已然打空了弹匣的德造二十响从肖家老号铺面大门出来之后,口中一迭声吆喝着的就是肖家老号中悍匪六名负隅顽抗,公然拒捕,在一众巡警奋勇还击之下已然毙命,当场起获贼赃凭据若干.......

    江湖路数里面,从来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眼见着焦老八磕巴都不打一个的分润了这场功劳,那些个躲在肖家老号左近周遭瞧热闹的巡警,自然是不能说破了肖家老号里六条汉子身上除了枪眼还带着刀伤,也就更不会管肖家老号铺面里的钱匣子不翼而飞!

    再等得焦老八派人飞跑着禀告了段爷肖家老号中六名悍匪已然毙命,贼赃凭据也都一并送到了段爷跟前,不出一壶茶的功夫之后,北平市政府中已然派员到了段爷身边。二话不说便叫人封存了那些个贼赃凭据,片刻不停地卷了那些贼赃凭据跑了个一溜烟儿。

    都说官面衙门办事磨蹭,可这一回四九城中官面衙门里的人物倒像是骤然转了性子一般。不过是俩时辰之后,打从肖家老号和骆家宅子里抄出来的贼赃凭据全都送到了四九城中主事儿的官员跟前过目。待得天刚傍黑,肖家老号抄出来的物件已然摆放到了同志社中戴爷眼前,而在菊社后院的小角门旁。一辆架子车上搁着的赫然便是骆家宅子里踅摸出来的物件!

    除此之外,也都不论是同志社的窑口还是菊社的铺面,全都收着了四九城中跑街送信的半大孩子递来的一张拜帖,上面八个一模一样的大字——适可而止、好自为之!

    捏着手里头那张显见得就是临时打从街面上文房铺面踅摸来的粗糙拜帖,端坐在书案后的戴爷先就是一声冷笑,这才抬头看了看垂手站在自己跟前的老徐,沉着嗓门朝老徐问道:“都办明白了?没差错的地方?”

    依旧是拿捏着一副万年不变的眼观鼻,鼻观心模样,老徐低声朝着戴爷答道:“骆家宅子是我亲自带人去办的。估摸着是骆家宅子的人已然觉出来咱们骤然叫他朝前走了一步、有些不对劲,一家老小全都收拾好了行囊想走,幸好......叫咱们截住了!能撂出去的物件也都是我亲自过手挑拣过的,出不了差错!南城墙根儿底下的肖家老号也是咱们盯了许久的地方,里边连掌柜带伙计六口人,没漏网之鱼!只不过......”

    眉尖轻轻一挑,戴爷只一见门房老徐略略带着几分迟疑,顿时急声低喝道:“出了漏子?”

    微微摇了摇头。门房老徐低声答道:“没轮着咱们动手,菊社在这事儿上头跟咱们琢磨到一块儿了。六口人全都是他们自己人料理的,留在肖家老号的物件也都是经过了挑拣的。外行瞅着触目惊心,可拿在咱们手里.......派不上啥用场!”

    把手中捻弄着的那张拜帖朝着书案上一扔,戴爷冷笑着摇了摇头:“军国大事,从来都是坏在这些尸位素餐的无能官僚手中!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就能叫他们耍弄得两面讨好、左右逢源。好计较、好盘算呐.......另外的一组人,回来了么?”

    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纸条,门房老徐双手将那张纸条放到了戴爷面前的书案上:“趁着北平巡警局和其他那些人都盯着料斗胡同和肖家老号的时候,一共出动了二十个人,洗了菊社在城北一处藏匿武器的暗窑!暗窑里的武器和找到的文件全部带回来了。没留活口。我们的人......回来了七个!”

    猛地瞪大了眼睛,戴爷几乎要从书案后跳了起来,挺直了身板厉声低喝道:“怎么会........行动组的全都是好手.......对方不是只有七个人?!”

    低垂着脑袋,门房老徐轻声应道:“怕动静闹大,没敢再动枪,对方的人马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那处暗窑中有几两个用刀的日本人是高手!如果不是大鹏、小鹏拼死保住了那两个日本人以命换命,怕是能叫那两个日本人跑了,也说不定......”

    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戴爷无力地叹了口气:“有家人的从重抚恤,没家人的......厚葬!”

    “您是知道规矩的,死者不留名姓、不刻墓碑.......”

    “我说厚葬!!!”

    抬头看了看额头青筋乱跳、满脸愤怒声色的戴爷,门房老徐重又低下了头:“已然都照着规矩办理了......还有那些文件,瞧着不该在藏匿武器的暗窑里露面,该也是菊社的人刻意留下给我们的?”

    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戴爷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还有什么事儿?”

    “叫菊社摸清了底细的一处联络点,下半晌的时候叫人洗了。里面留着的三个人.......”

    “求仁得仁,没什么好说的!留下的那些东西,也都叫菊社的人弄走了?”

    “一样不剩!”

    “还有五天的功夫。就是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该做的准备,都齐全了?”

    “六国饭店里面的茶房换成了咱们的人,还有俩搬行李的杂工,也都早替咱们办事了!只要是六国饭店里面容不下日本人和汪兆铭的人会面商谈,那......他们只要一出门,咱们就能有机会!”

    “一定要确保把他们都签字画押的文件拿到手。然后才是.......”

    看着戴爷挥手狠狠做了个劈砍的姿势,门房老徐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屋子.......

    几乎是在戴爷发出指令的同事,石川上野的屋内,也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菊社从同志社的联络点中抄来的物品。跪坐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物品前,石川上野的眼睛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之后,方才伸手指向了一张沾染着血迹的、皱巴巴的残破纸片:“这个!”

    恭顺地一点头,跪坐在石川上野对面的石川横二赶忙双手捧起了那张残破的纸片,低头递到了石川上野的面前。

    伸出了两根手指。石川上野捏着那张纸片在鼻端闻了闻,再在自己眼前轻轻抖动着那张纸片,很是不屑地冷哼道:“就是这样的把戏吗?也太小看我们的能耐了吧?”

    很是诧异地抬起了头,石川横二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阁下,这张纸片是我亲手从一个垂死挣扎的家伙口中抢出来的,想必是很重要的文件?要不然......那家伙为什么要拼命的嚼烂这张纸片?”

    随手将那张沾染着血迹的残破纸片扔到了地板上,石川上野很有些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说道:“一家作为进入北平城之前休憩的小旅店而已。怎么计算也只是个联络点吧?即使是要传递什么消息或情报。那也不用使用这么正式的纸张和行文格式。再说.......所有的牙齿咀嚼痕迹都集中在很小的范围内,显然是怕有些字迹损坏后。影响到我们的阅读和判断!对于这样送上门的所谓 情报,唯一能够解释得过去的理由,就是误导和陷阱!横二,藏匿武器的地方,被同志社的人洗劫了吧?”

    重重地一点头,石川横二沉声应道:“片桐和佐佐木抵抗到了最后。杀死了足够多的同志社人员!那些枪械也是全新的,还有那些看上去像是无意间遗留的文件,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懒洋洋地一挥手,石川上野很有些意兴阑珊的叹息起来:“那就这样吧......不论是我们还是同志社,谁都明白大家在做一些不能不做、可是做了也毫无用处的事情!能够用最小的代价。换取那些北平市政府中的官员继续装糊涂,已经达成了我们的目的了.......横二,把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收拾起来,送去菊机关哄那些傻乎乎的参谋们高兴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菊社在北平城中取得的战果啊......想必在这个时候,那些北平市政府里的官员们,该是在庆贺他们又渡过了一次为难的局面了吧?做一个猪一般不知死期将近、只管有吃有喝的家伙,也是一种快乐吧?”

    与石川上野揣度的一模一样,在满目春书寓里边,重又坐回了北平巡警局局长金交椅的段爷正敞胸露怀地端着杯子,挨个朝那些个平日里道貌岸然、此时却目迷五色的北平市政府官员敬酒,憨笑的动静几乎都要掀开了满目春书寓那座小楼的房顶:“许参议,您先请了这杯!今儿仓促成局,姓段的招呼不周的地方,您多多海涵!”

    “白议长,我瞅着您这块法兰西怀表可用的有了年头了?楼上我给您备了一对儿欧罗巴最好的表匠做的怀表,金壳镶钻、珐琅铺底,天底下独一份的玩意,您可千万赏收!”

    “嘿哟.......你们这倒是怎么伺候的彭主任?!这热手巾把儿赶紧的递过来,给彭主任擦擦这一身汗.......彭主任,知道您晚上还有局,我这儿也不强留着您,一会儿可千万甭忘了您落在座驾后头的那俩小匣子!”

    眼瞅着段爷敬过了又一轮酒,在酒桌上坐着的人物当中,那挂了个参议名头、可私底下倒是专门替四九城中高官出头平事的许参议抓了个热毛巾把儿擦着一嘴酒水,眯缝着眼睛朝刚刚落座的段爷笑道:“段爷,今儿咱们这些位来满目春书寓的主儿可都不算是外人,有啥话咱们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眼面前这关虽说算是抹平擦净,可也还怕日后有人旧事重提!四九城中闹事的那两家......段爷您可得拿个章程出来约束一二?”

    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段爷很是豪横地开口笑道:“许参议,这事儿倒也好办。搁在几位面前说句实话,这四九城中动刀动枪的场面以往也都不少,只不过是没折腾得这么大动静,更没伤了诸位的体面,自然也就容易稳住了场面。经过了眼面前这一遭事儿之后,搁在四九城里嘬出了是非的两家,心里头早也该有个谱儿——就今儿在四九城内外,又有两处闹幺蛾子的地界,可不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么?您诸位只管放心,都有我、都有我呢!”

    把手中毛巾把儿朝桌子上一扔,许参议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段爷,您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敢情日后这两家要接茬在四九城中闹事,咱们还就只能眼睁睁瞅着不是?”

    摇晃着肥硕的脖子,段爷狠狠地伸出了两根粗大的手指头:“日后各位爷该有的孝敬,按月再添两成!”

    “添两成孝敬,就像叫四九城中诸位场面上的人物闭眼装瞧不见?!段爷,您这么卖力气替那两家说话,这里头.......您得着了多少?”

    “三成!许参议,再多我姓段的可就真得自个儿掏腰子、赔本赚吆喝了!日后四九城里再有那折腾出来没法收拾的场面,您诸位可也甭再来寻我姓段的说话——这回我连珠市口儿大街都不去了,我回乡种地求活去!”

    “就这么定了,按月添三成!”(未完待续。。)

    ps:  ps:糊涂烂账章节所描述的故事,并非作者胡乱杜撰。在日寇侵占东三省之后,北平城内日寇间谍、国民党特工之间从未停止明争暗斗、彼此间更是厮杀不休,但在表面上却都不愿意被人知晓各自存在。有时候为了平息一些广为人知的争斗事件,甚至会抛出些无关紧要的小卒子平息事端,甚至在某些特定环境下交换被俘人员。

第三百三十四章 精益求精 (上)

    甭管四九城中官面上、私底下的场面如何纷乱折腾,搁在火正门堂口里边细算,倒真是难得的有了几天能清净练活儿、调教玩意的日子。

    仗着九猴儿与相有豹琢磨出来的跟斗车,火正门中小三十号徒弟总算是有了能轮班歇息的时候。虽说一天下来照旧是累得不少小徒弟连送到嘴边的饭都不想吃,一个个钻进屋里倒头便睡,可好歹再没有一个累到了爬不起来的,总算是叫心里头暗自着急、心疼的纳九爷等人松了口气。

    仔细把那些个从山林中抓来的鸟雀熬炼了七天,谢门神总算是从那些鸟雀中选出来了二三十只身强力壮、胆大机灵的玩意,再照着各样鸟雀脾性不同,领着几个精细些的小徒弟练起了细活儿。

    伺候鸟雀练吃飞食儿的,手里头拿一把拿细盐慢火炒香的瓜子仁儿,另一只手伸着手指头叫要调教的鸟雀站稳了身架。伴随着嘴里头轻轻打个唿哨,一颗夹在手指尖的瓜子仁儿已然朝着鸟雀嘴边左近扔了过去。站在另一只手手指头上的鸟雀只消脑袋一伸,立马便能吃着了那颗喷香的瓜子仁儿。

    等着那鸟雀尝出了甜头、吃上了瘾头,打从另一只手里扔出去的瓜子仁儿便越扔越远,直到逗引得那馋嘴的鸟雀能伴随着唿哨声响、扇动着翅膀飞起来在半空中叼住了吃食,这才算是勉强调教出了个模样。

    寻常伺候鸟雀的玩家,但凡是能叫鸟雀在半空中叼住了瓜子仁儿咽了下去,这就已然算是活儿练成了八分。可搁在火正门里,却是要在练得那鸟雀能在半空中吃到了飞食儿之后,再把手里头抓着的瓜子仁儿换成了炒香的绿豆。只等得到末了手里边抓着的一小撮芝麻粒儿都能叫鸟雀凌空吃了个干净,这才算得是活计大成!

    调教玩意打飞弹儿的。先就得横一根胳膊长短、手指粗细的枣木棒儿搁在眼前,左手里头拿捏着一把豆面儿、鸡蛋黄,蚂蚱末儿、糜子仁儿捏合成的饵食逗引着鸟雀啄食,眼瞅着鸟雀正吃得来劲的档口,右手中抓着的蚕豆大小的砖磨弹子轻轻一抛,顿时便引得那正在仰着脖子吃食儿的鸟雀猛地朝上一扑。张嘴便叼住了那颗蚕豆大小的砖磨弹子。

    鸟雀吃食,从来是连啄带吞的囫囵吞枣模样,蚕豆大小的砖磨弹子才刚入口,叼着弹子儿的鸟雀立马便要伸着脖子把那砖磨弹子朝肚子里咽下。可那砖磨弹子上头老早细细刻出来水波一样的纹路,卡在鸟嘴里压根也都咽不下去。

    只一见鸟雀吞咽不下那砖磨弹子,扑棱着翅膀直朝下坠,旁边调教玩意的人物立马就得伸手接应了那寻不着枣木棒儿落脚的鸟雀,轻轻颠动着那鸟雀的身子让鸟雀慢慢吐出叼在嘴里的砖磨弹子,捎带手的还不能忘了赶紧把喷香的饵食凑到了惊魂未定的鸟雀嘴边。像是犒赏般地伺候着那鸟雀美美吃上几口,这才重又把那鸟雀搁在了枣木棒儿上接茬演练。

    一番功夫下来,砖磨弹子慢慢换成了只有黄豆大小的砂磨石子,那鸟雀也都知道叼住了的砂磨石子不能下咽,得乖乖上人手中换取饵食,这也才算是功夫到家。

    还有那叼八卦、认彩旗,外行人瞧热闹只看见鸟雀能认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明白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却不知这路手艺里的门道依旧是食饵相诱、异味驱离,对则有赏、错者得罚!

    就这么好些伺候着鸟雀练细活儿的小徒弟在二进院子里一扎堆儿。原本还算得很是宽敞的二进院子里边顿时显得逼仄起来,只把个要加紧了造办使唤物件的洪老爷子逼回了自个儿屋里,戴着一副新近叫纳兰寻来的老花眼镜,仔仔细细地造办起了谢门神急等着要用的巴掌箱子。

    论起各样调教鸟雀的手艺里边,叫鸟雀顺着自个儿的指点吆喝用喙、爪打开巴掌大的小木箱子,再从箱子里把用红绒布、金丝线扎成的小包袱叼着飞回玩家手中。行话里边叫开箱子。想要练成了这门活儿倒也不难,可想要把这活儿练精细了、能在人面前能出挑拔份儿的主儿,却是万里无一!

    寻常人耍弄这门手艺,左不过就是拿着杂木头做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箱子,平平一块小木板儿当了箱盖。里头再塞上个空落落的小包袱,调教得鸟雀能飞过去拿爪子把箱盖拨到一旁,再叼了包袱回来就算完事。虽然也都算得上是能叫人瞧得过去的手艺,可到底是粗陋毛糙,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仔细回味琢磨。

    而那些个当真要想把这活儿练得出挑拔份儿的主儿,先就得在箱子上头花费不少心思。要照着早年间恭亲王府里耍弄鸟雀的那套行头而论,巴掌大的小箱子上先就得使上七样木材——紫檀做底、红木为框,花梨、黄梨,酸枝、柚木拼接做板,盒盖更是要用紫椿木精心雕琢而成,取的就是个七色宝物合而为一,天下财源取之不竭的口彩意头。

    搁在这巴掌大小、拿出去少说也能换一套小四合院的木头盒子上,白银做环、黄金作扣,指甲盖大小的翡翠锁头旁边还得挂一把羊脂玉的、牙签儿一般的小钥匙。箱子里红绒布做成的小包袱中装着金瓜子、碎珍珠,玛瑙屑、碧玺渣,搁在大户人家的讲究里边,这就叫个金玉满堂、珍宝盈箱!

    当着诸多看热闹的达官贵人,调教好了的鸟雀得要先飞到主人指定的那只箱子跟前,拿喙叼着钥匙捅开了把那指甲盖大小的翡翠锁头,再用爪子挑开了箱子上的环扣,这才能接茬用喙推动了很有些分量的箱盖,把箱子里沉甸甸的小包袱叼了出来。

    等得叼着那小包袱的鸟雀飞回到了主家头顶,半空中一甩脑袋把那用金丝线绳捆住的包袱抖落开来,将那小包袱里的金瓜子、碎珍珠、玛瑙屑、碧玺渣洒了主人一身一脸,这才能叫抖落出来天降横财、沐金浴翠的好彩头,整个儿练了一出全活儿!

    虽说如今在火正门中不能够造办出来那些奢华玩意,可搁在洪老爷子手里边,几样打从木匠行里寻来的下脚料仔细打磨、保存不善生了绿毛的风磨铜小心擦洗,捎带着从纳九爷和胡千里手中寻了几样能压箱底的小物件,不过是俩时辰的功夫,九个调教鸟雀开箱子手艺的巴掌箱子,已然照着九宫八卦的阵势在洪老爷子身侧周遭摆布开来!

    用几根金丝线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样从纳九爷和胡千里手中寻来的压箱底玩意扎进包袱里,九猴儿用俩手指头捏着那刚扎好的金丝线轻轻抖弄着,可老半天也没见那金丝线系成的活扣儿松散开来,不由得懊恼地伸手挠了挠头皮,朝着正眯着眼睛打量那些巴掌箱子的洪老爷子嘟囔道:“洪老爷子,这活儿可真叫个费劲!金丝线原本就又细又绵,扎紧了抖弄不开,绑松了一碰就散,这倒是该怎么个捯饬的法子呀?”

    倒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捻弄着鄂下长须,洪老爷子就像是没听见九猴儿的问话般,只顾着朝那在身边摆成了九宫阵势的巴掌箱子左右打量,时不时地摇头叹气,显见得是对那些刚做得了的巴掌箱子不甚满意。差不离朝着那些巴掌箱子瞧了有一碗茶的功夫,洪老爷子猛地抬起脚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地上搁着的巴掌箱子踩碎了七个!

    瞠目结舌地看着洪老爷子的举动,九猴儿禁不住心疼得急叫起来:“我说洪老爷子,您这是.......这就算是您觉着这些个玩意不入您法眼,您留下.......哪怕是给旁的小徒弟拿着玩呢?”

    用力摇了摇头,洪老爷子难得地在九猴儿面前显露出一副倔强的神色:“九猴儿,这要是在吃喝用度、戏耍玩闹上的事儿,那怎么着也都能由着性子来。可就是在这手艺上头,千万都不敢有丁点的马虎大意,更不能凑合搪塞!要不然.......今儿差一毫、明儿缺半分,不出一两年的功夫,百年传承的老字号手艺,也都架不住这么折腾,非得叫整垮了字号、湮没了名头不可!”

    话音落处,洪老爷子又是一抬腿脚,将仅剩下的两个巴掌箱子又踩碎了一个,这才哈腰捡起仅存的一个巴掌箱子托在手中,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原本就是隔行如隔山,这要是再不仔细掂量、认真操持,做出来的玩意可就当真得叫行家里手笑话了......”

    瞧着洪老爷子一脸认真地取过了其他的材料,一声不吭地接茬造办巴掌箱子,九猴儿轻轻吐了吐舌头,伸手便把自个儿面前的红绒布包袱解了开来,仔仔细细地重新捯饬起了那些又细又绵的金丝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精益求精 (下)

    不光是洪老爷子与九猴儿在绞尽脑汁、仔细琢磨着调教鸟雀时用得上的巴掌箱子与红绒布包袱,谢门神此刻也待在调教鸟雀的那间大屋子里,拧着眉头琢磨着心中事由。而在谢门神身边,早换上了火正门中小徒弟装束的三耗子,也是默默地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百扣袍上的铜环。在三耗子身边,一顶八枝帽子上横七竖八伸出来的铜制枝杈,更是早擦得锃明瓦亮!

    寻常玩家调教鸟雀,身上能披一件百扣袍、头上能戴一顶八枝帽子,那已然是在调教玩意的手艺上边出挑拔份儿的人物了!

    一件百扣袍,前胸后背、肩头肘下密密麻麻缀着九九八十一个核桃大小的铜环,讲究些的还得在铜环上缠上红丝线,免得伤了鸟雀的爪子,这才将那些个鸟雀腿脚上绑着的牛筋细线仔细拴到了铜环之上,靠着嘴里头唤鸟的铜哨儿吹出来的动静,招引得驯熟的鸟雀绕身翻飞,时不时地还能抓着百扣袍上的铜环歇息片刻。

    真要是把这手艺练到了极致,远远打量过去,调教鸟雀的玩家就犹如山中花树一般,浑身上下都有鸟雀盘绕翻飞、鸣叫嬉闹,着实能叫人挑着大拇哥喊一声——好!

    而在那八枝帽子上,那些个铜制枝杈叫外行人瞧上去不过就是一堆乱糟糟枝杈,可内行人却明白枝杈上根根相接、处处比邻,走的就是个八卦蟠龙、卐字不到头的吉祥意思。

    把那调教好了的鸟雀轻轻朝着八枝帽子上一搁,嘴里头轻轻吆喝一声,那调教好了的七只鸟雀就能挨着个儿在八枝帽子上的枝杈间循环跳动。这要是再有行家凑齐了七种不同种类、毛色的鸟雀,那鸟雀在铜制枝杈上蹦跳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慢悠悠运转着的八阵图——七门皆守、唯阙生门,对应的就是个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皆网开一面的故事!

    搁在以往四九城中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且不论能不能有人练出来这百扣袍、八枝帽子上的精到手艺,那就是敢穿着百扣袍、戴着八枝帽子露脸的都不多——一来是这手艺着实难练,差不离小一百只鸟雀搁在身上拴着的分量暂且不论,那就是飞行之间一旦有个绳缠索绕,说不好就得是个手忙脚乱、当众出丑的下场。

    二来在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各路玩家从来也都不拘各自伺候着什么玩意。这要是身侧周遭遇见些彼此相亲互近的鸟雀还好。万一要不凑巧碰见只天敌克星.......

    伺候玩意的主儿叫辛苦调教出来的鸟雀抓一脸血、啄满身伤的场面,四九城里可也不是没人见过!

    紧紧地拧着眉头,平日里差不离就是个闷葫芦性子的谢门神此刻更是沉默得像是尊大庙中的神将泥塑,一晌午都没挪动地方,更没开口吭过了一声。

    眼瞅着谢门神脸上阴晴不定、着急为难的神色,已然把百扣袍与八枝帽子全都拾掇个齐全的三耗子犹豫再三,方才低声朝谢门神开口说道:“师傅,您是不是觉着.......咱们靠着这百扣袍、八枝帽子练出来的活儿,不一定能在百鸟朝凤拜凤凰的日子镇住了场面?”

    僵硬着脖子。谢门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咕哝道:“这要是光凭着手艺上比价,四九城里能练出来好活儿的玩家,倒是真没几个能比得过咱火正门的!可现如今........日本人掺和进来了,那可也就没了那些个场面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得防着他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事儿.......为难!”

    眨巴着眼睛,三耗子拧弄着手中那块擦拭百扣袍与八枝帽子的细布。很有些拿捏不稳主意似的开口应道:“师傅,我.......我可也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合适.......不是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一时半会儿的琢磨不出来的主意。能不能......能不能请掌门师伯和其他的几位师叔一块儿琢磨?”

    好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谢门神猛地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脸上神色颇有些揣揣不安的三耗子,抬手拍了拍三耗子的肩头,站起身子伸手抓过了百扣袍在自个儿身上披挂起来:“去请你掌门师伯和其他几位师叔过来说话,再去把你相师哥也请了来!”

    低声答应着,三耗子拔腿便朝着屋子外面跑去。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之后。纳九爷等人已然先后走进了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

    上下打量着全身披挂的谢门神,纳九爷嘬着牙花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朝着抻开了胳膊、来回在大家伙面前慢慢转悠身板的谢门神说道:“谢师弟,你心里头琢磨的这事由,我这倒是也私底下想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往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倒也真还有拿着猛禽祸乱场面的主儿!这事儿.......眼面前说起来,我也还真没琢磨出来个好法子?”

    同样仔细打量着谢门神披挂着的百扣袍与八枝帽子,胡千里只等着纳九爷话音落下,方才朝着谢门神开口说道:“也不是全然没辙!只不过.......场面上头,就得先输人一截?”

    把脑袋摇晃得像是拨浪鼓一般,佘有道几乎是抢着接上了胡千里的话头:“胡师哥,您说的那招数我以往就见过,左不过就是在谢师哥身边多搁俩扫开场面的人物,身上再带着点儿猛禽怕碰的物件就成!可要是这样,难免就叫人家说咱火正门调教出来的玩意撑不住热闹场面,哪怕是谢师哥把各样活儿练得再是精到,怕到了末了也都得在人心里打了折扣?”

    眨巴着一双眼睛,佘有路却像是习惯了跟自家哥哥抬杠似的低声叫道:“那要不然.......咱们手里头也带上几只猛禽,先就把那些个想捣乱、坏规矩的主儿身边玩意拿捏住?”

    狠狠一甩胳膊,佘有道低声喝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百样禽鸟千般脾性,一物降一物的规矩路数在这儿都不好使,这搁在眼面前的日子口儿,你又上哪儿去寻那能一鸣群山静、展翅百鸟惊的猛禽去?再者说了,这要是把人家的鸟雀惊跑吓呆了,那谢师哥身上带着的玩意就能有个好?”

    静静站在屋子门口,相有豹耳听着纳九爷等人议论纷纷,倒是老半天都没吭声,只是仔细打量着谢门神身上穿着的百扣袍和头上戴着的八枝帽子,一双手也是轻轻搁在身子面前来回比划着,眼见着就是在琢磨着什么事由。

    像是觉出来屋子里还有人没说话,纳九爷猛一回头,却恰巧瞧见了相有豹搁在身子前面胡乱比划着的双手,禁不住低声朝着相有豹叫道:“有豹,你那又是在琢磨什么事由呢?”

    微微摇了摇头,相有豹缓缓垂下胡乱比划着的双手,朝着纳九爷低声应道:“我这儿.......还是没没琢磨明白!谢师叔,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几个小徒弟搁在外边院子里调教鸟儿吃飞食儿、打飞弹,那些鸟雀的腿脚上可都没牛筋细绳拴着.......怎么到了练这百扣袍、八枝帽子上的活儿时,反倒是要靠着牛筋细绳拴住鸟雀了?”

    不等谢门神开口答话,站在一旁的佘有路已然抢过了话头应道:“这事儿说来也简单——浑身上下小一百只各色鸟雀,就凭着嘴里叼着三五个唤鸟的哨儿,哪儿就能照应得那么周全?这要是不拴着牛筋细绳,哪怕是唤鸟哨儿吹慢了片刻的功夫,好几样鸟儿就得扎堆儿撞一块儿去。到时候鸟雀一惊、四散飞逃,那场面可就收拾不住了!”

    略略歪着脖子,相有豹很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咱们能把那百扣袍、八枝帽子上的鸟雀换成一个模样的么?”

    “这怕也不成?小一百只同样的鸟儿,四九城里怕还没人能踅摸出来这么多合适的玩意不是?”

    “佘师叔,我这意思您还没听明白——我是说,把各色鸟雀分门别类搁在一边儿,一回唤过来十好几只绕身翻飞,完事了再换另一种!只要拿捏住了这样唤鸟的节骨眼和寸劲儿,一拨一拨鸟雀之间连绵不断,那不也跟把鸟雀都拴在身上、没回也就十来只在绕身翻飞一个意思?”

    “这么干.......听着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可四九城里这么些年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那可也从来没人这么玩过呀?”

    “啥事不得都有个开门红、头一遭?再者说了,只要是谢师叔能不穿百扣袍、腾出两只手来,哪怕是身边再有人想要耍荤活儿、使阴招儿,那还能顶得住谢师叔手里头攥着的惊鸟玩意?”

    “那要不......咱试试?!”

    “且先不忙!既然八枝帽子上是鸟分七色,那谢师叔唤鸟的时候能不能也添个讲究?”

    “怎么个路数?”

    “我听天桥上说相声的念过一幅对联词儿——天上七彩、赤橙黄绿青蓝紫,人间一曲、哆来咪发嗦拉西?”

    “这好好的说调教玩意呢,怎么又掰扯上相声了?”

    “几位师叔,我是这意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焦尾余音

    胳肢窝里夹着两根胳膊粗细、二尺长短沉甸甸的紫竹筒子,手里头提着俩黑釉皮面、茶壶大小的酒坛子,相有豹跟在收拾得浑身上下干脆利索的纳兰身后,赶了个大早直奔清华园中水先生的宅子走去。

    只打从火正门堂口遭了火灾之后,纳兰隔三差五去水墨梅水先生的宅子上课的事由自然耽搁了下来。而平日里看似不近人情、冷傲异常的水先生在得知火正门堂口遭灾之后,却也打发了冯氏寻到了寄居瑛荷苑中的纳兰,将一个包着两本书、一幅字的小包袱送到了纳兰手中,捎带手的还在包袱里留了张字条——区区身外物,聊表关切情!

    这都不必拿着冯氏送来的几样物件去了当当行,哪怕是纳九爷瞧一眼那两本书、一幅字古色古香的模样,也都能明白这几样物件价值不菲。再三推脱之下,纳九爷始终是坚辞不受,最后愣是叫纳兰陪着冯氏把那几样物件送回了水先生的宅子方才罢休。

    等得火正门堂口重立,一直都忙着火正门堂口中各样事由的纳兰依旧是没功夫补上去水先生那儿要做的功课。好容易逮着了个略略清闲的日子口儿想要上门,相有豹却又先涎着脸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地跟在了纳兰身后,捎带手的也不知道从哪儿踅摸来了两样古怪物件,只说是要给水先生的润笔惠香?

    回头看了看紧随在自个儿身后的相有豹,纳兰禁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相有豹夹在腋下的那两截紫竹筒子,伸手指点着那两截紫竹筒子轻声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我师傅那脾性可有点孤僻倔强,寻常能送礼的玩意他可看不上眼。既然是要求着我师傅办事,你可千万把这脉给号准了?!可别到时候闹出来个拿着荤腥敬比丘的笑话?”

    像是因为夹在腋下的那两截紫竹筒子颇有些分量,相有豹已然是走得出了一身热汗。但却依旧朝着纳兰眉花眼笑地应道:“这读书人喜欢的物件来去不就是那几样么?师妹你放心,这物件指定能讨了你师傅的喜欢,一个闹不好,说不准今儿你师傅还能赏我点回头礼呢!”

    半真不假地朝着相有豹啐了一口,纳兰轻轻一甩那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扭身径直朝前走去:“想得倒是挺美的!我可先告诉你了。我师傅那人差不离都不沾酒,年节时候也都是倒半杯酒沾沾嘴角就算是应了景儿!且先不论你带着的那俩竹筒子,单说这酒坛子,估摸着就不合我师傅心思!”

    嘿嘿轻笑着,相有豹也加紧脚步赶上了纳兰:“这坛子里边倒真是酒,只不过.......你师傅一定喜欢!”

    闲话说笑声中,纳兰与相有豹已然走到了清华园中水墨梅的宅子跟前。低头将身上衣裳捯饬整齐,纳兰这才依足了原来的规矩,脆着嗓门朝紧闭的院门叫道:“冯姨。您在里边么?我来瞧奶奶和我师傅来了!”

    伴随着纳兰话音落处,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紧闭着的院门开处,冯氏那叫人听着就心头温暖的声音已然柔柔响起:“丫头,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你奶奶见天儿的念叨你,还说是你要再不来呀,她可就要上火正门堂口里寻你去了呢!”

    亲密的寒暄说笑声中,相有豹跟在了纳兰身后规规矩矩走进了院子里。依足了后生晚辈上门拜见长者的礼数,先向迎门的冯氏问安之后。这才跟着纳兰走到了水墨梅的书斋前,毕恭毕敬地朝着门帘低垂的书斋大门和声叫道:“水先生,火正门中学徒相有豹给您请安了!”

    话音才落,书斋大门口门帘一挑,水墨梅已然含笑迎了出来,朝着正对自己施礼的纳兰与相有豹温声笑道:“家宅中相见。些许俗礼,也就免了吧!”

    乖巧地朝着水墨梅再行一礼,纳兰脆亮着嗓门朝水墨梅说道:“师傅,我这师哥今儿非要跟着我来,指定是有什么琢磨不明白的事由要向您请教。我且先去跟奶奶说说话,一会儿再来书斋中做今儿的功课?”

    眼见着纳兰摆出来一副回避的模样,再看看相有豹手里头提着的紫竹筒子和酒坛子,水墨梅眉头微微一皱,先是朝着纳兰与冯氏摆了摆手,这才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相小友该是知道,我这书斋之中.......”

    朝着水墨梅嘿嘿一乐,相有豹把手里头提着的俩酒坛子微微朝水墨梅一晃:“我这儿自然是记得您书斋中不入俗物,只不过这两样物件,那肯定不能算是俗物,您书斋里头和家里边,说不好正用得着呢!”

    “噢?这倒要请教相小友了!”

    跟着颇有几分好奇的水墨梅走进了书斋之中,相有豹也不多说闲话,先就把手中两个算不得太大的酒坛子轻轻搁在了门边,这才将两根夹在胳肢窝里的紫竹筒子取到了手中,轻轻竖着放在地上。

    朝盯着自己观望的水墨梅微微一笑,相有豹伸手端起水墨梅书案上的茶壶,仔细地将茶壶里尚有余温的茶水倒进了紫竹筒子上头豆粒大的窟窿里,再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黑漆漆、隐隐透着松脂香味的物件仔细封好了紫竹筒子上的窟窿,这才朝着站在一旁观望的水墨梅笑道:“水先生,这就得了!”

    很是诧异地看着相有豹这一番古怪举动,水墨梅不禁指着那两截紫竹筒子讶然问道:“相小友,这是.......何意?”

    抬手朝着水墨梅书斋中的藏书一指,相有豹朝着满脸诧异模样的水墨梅笑道:“我这也是听着纳兰说的,您这书斋里不少古籍、字画,稍不留神就能叫虫蚁祸害,每天都得花上不少的功夫收拾保养。因此上,我也就请火正门中洪老爷子做了这两杆药竹。也都不拘您把这两杆药竹搁在书斋中啥地界,只要是十天半个月的给这药竹底下浇点水,这药竹里边储存着的药物就能慢慢顺着竹纹脉络散发出来,方圆两丈内虫蚁难近。等得来年开春时候,这药竹底下要是再能搁上个水盆儿托着,竹子上头还能生出来新枝嫩芽,倒也还算得上是个活物景致?”

    仿佛是为了验证相有豹所言不虚,从离着那两截紫竹筒子不过七八步远近的书架之上,几只足有米粒大小的书虫像是受了莫大惊吓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藏身的书卷中钻了出来,在书架上四处胡乱爬动、煞是扎眼。

    只一看那几只书虫,平日里从来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模样的水墨梅顿时惊叫一声,疾步朝着书架冲了过去,口中兀自狠狠叫道:“前日方才清扫过一回,倒叫宵小漏网!且看今日,尔等劫数难逃!”

    颇有些心疼与愤怒的低叫声中,水墨梅挥手将藏书中钻出来的些许书虫拂到了地上,再狠狠踏上了几脚,方才像是个逮着了蛐蛐、抓住了蚂蚱的小孩儿般得意地笑道:“再看尔等如何毁我藏书?!”

    嘿嘿赔笑,相有豹只等得水墨梅将好几座书架上钻出来的书虫全都清扫过一遍,这才朝着很有些报仇雪恨之后得意模样的水墨梅笑道:“您是见天儿做学问的人物,能替您省下些收拾物件的功夫,这物件......您瞅着还合用?”

    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水墨梅伸手抚摩着那两杆药竹,朝着相有豹和声笑道:“倒是又叫相小友费心了!”

    朝着水墨梅一拱手,相有豹赔着笑脸恭声应道:“水先生您是我火正门中供奉,替您捯饬点儿随手用得上的零碎物件,倒是真当不得您说一句费心!说来可也巧了,这回我去雾灵山中调教玩意的时候,无意间得着了几样野物。搁在好酒里边泡了半年,正合适这节气的时候孝敬老太太——甭多了,一天三钱的分量,活血明目、还能温阳腿脚!”

    看看手边紫竹、瞧瞧门口酒坛,水墨梅略一思忖,顿时朝着相有豹和声说道:“相小友今日上门,无端端馈赠厚礼,怕是.......”

    朝着水墨梅一抱拳,相有豹很有些讪讪地低声说道:“啥也都瞒不过您.......咱火正门眼下遇见点为难的事儿,怕是只能求着您出手,这才能把这事儿给办成!要不然.......不光是火正门的招牌得叫人瞧得低了,怕是火正门中那场大火背后的人物,也还得接茬骑在咱火正门头上耀武扬威!”

    “水某不过区区书生,又能为火正门中做些什么?”

    “这事儿还就得您这样有大学问的人物才能办成!我这儿带来了几个唤鸟的哨儿,您先听听这唤鸟哨儿的动静,再试试把这动静被编排出来一折调门?”

    “先音而后谱?这倒是.......颇需些周折方可.......只是不知相小友能与我多久时日?”

    “也就是眼面前的事儿,您这儿编排出来了准定的折子调门,我谢师叔才能照着您这折子调门练活儿!估摸着.......您这儿,一天功夫能成?”

    “只一日光阴?水某,尽力而为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鸟朝凤 (上)

    人怕折腾、事怕操持,这话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由谁先说出来的,却是差不离说尽了世间道理。

    先说这寻常人活一世,打从襁褓之中到寿终正寝,也都不论这辈子活的富贵贫寒,全都是事赶事、人催人,不把这世上酸甜苦辣诸般滋味尝个通透,哪算得人世间跌跌撞撞走过一回?

    真想要活得平安喜乐、诸事无忧,不论是释道儒家哪方道理,说到头儿也就一句——没事别折腾,清净最享福!

    当真要把一世人活得折腾起来,今儿计较个针头线脑、明儿盘算个柴米油盐,心中想他人高官骏马、豪宅美妾,眼里瞧自个位卑言轻、草房老妻,揣一肚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攥两巴掌十分不满、万分怨恨,到末了混个鸡鸭有食不知汤锅近,哪比得平生野鹤无粮自有天地宽?

    再论起百样事全始全终,从开张琢磨主意到末了大功告成,但凡是有人奔着场面噱头、架势奢华上尽心谋算、费力操持,原本简简单单一碗烂肉面,吃下肚却成了百样集齐杂烩汤——肚子倒是也能填饱,可味儿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搁在以往四九城里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原本就是四九城中调教鸟雀的玩家扎堆儿图个热闹、显摆手艺的路数,讲究些也就请几个力巴清扫出来一块空场,旁边商铺、买卖家借几张桌椅板凳,也就算是齐活儿。

    可今年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来了一股子邪风,打从头天晚上后半夜的功夫,四九城中力巴行里小一半的力巴都叫雇到了半月楼后头那片空场之中,扎牌楼、立高台,挂灯笼、挂彩旗的忙活了大半宿。快天亮的功夫方才把半月楼后边场面拾掇了个大概齐。

    这边厢半月楼后刚刚收拾停当,那边厢街面上跑街传信的碎催紧跟着就接了个串街吆喝口信的好活儿,一个个顺着四九城中街面上小跑着扯着嗓子吆喝不休,只颠弄得怀里刚得着的大洋、大子儿响动个不停。

    竖着耳朵听着街面上那些跑街传信的吆喝声,火正门堂口中已然将各样鸟雀、家什拾掇齐整,正打算由堂口正门奔百鸟朝凤拜凤凰场面的谢门神顿时直起了腰身。很有些疑惑地朝着同样侧耳聆听着吆喝声的相有豹说道:“怎么这回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换地界了?奔了半月楼?”

    朝着九猴儿使了个眼色,相有豹目送着疾奔出门打听消息的九猴儿,低声回应着谢门神的话头:“估摸着是菊社那帮子日本人闹出来的幺蛾子吧?这会儿严爷已然出门奔了六国饭店,瑛荷妹子也都带着她那堂口几个能凑合帮忙的人过去了,咱们就是想传信怕也有点儿不赶趟了?这帮子日本人倒是当真鸡贼——六国饭店一处地方能见面勾连、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又骤然间换了地界,说不准菊社里边还能备着一处暗窑......畅罄园中那些人跟日本人扯上勾连的黑心事由,指定小不了!”

    重重地哼了一声,谢门神伸手摸着绑在大架子车下边的那根硕大的狼牙棒,闷着嗓门低喝道:“已然是答应了瑛荷姑娘的事儿。那怎么也得替人拿捏下来!实在是不能悄悄把事儿给办了的话......有豹,你指出来是哪些人,我来办!”

    忙不迭地朝着谢门神连连摆手,相有豹急声朝着谢门神叫道:“谢师叔,咱们是瓷器、日本人是瓦缸,硬拼起来咱们不划算不是?您可是答应了我纳师叔凡事稳着来,我纳师叔才答应了您在身边带上这趁手家什的?”

    话音刚落,出门打听消息的九猴儿已然飞快地冲回了相有豹身边。微微喘着气儿朝相有豹说道:“师哥,也都不知道是哪家缺德人物折腾出来的事由。这些年四九城里百鸟朝凤拜凤凰场面原本的地界,这会儿全都叫人......叫人拿粪车泼了个遍地黄金!眼面前外边不少四九城中调教鸟雀的玩家都没旁的辙,全奔了半月楼去了!”

    眼珠子一转,相有豹伸手朝着九猴儿肩膀头上一搭:“九猴儿爷,叫几个伶俐些的孩子,还去那遍地黄金的地界远远看着场面。但凡要是见着了有扎眼的人物。立马奔半月楼后边回报!再叫俩脚底下利索的孩子奔六国饭店给严爷捎个话,就说请他盯稳了六国饭店的场面,防备着那些个日本人调虎离山!”

    看着九猴儿一一答应之后扭头奔了二进院子里边招呼人手,相有豹这才转脸朝着谢门神和声说道:“谢师叔,那咱们这就走着?”

    闷闷地一点头。谢门神弯腰攥住了大架子车的车把,微微一用力便把那寻常两三个人都拽不动的大架子车扶在了手中,脚底下踩着落地生根的功架,一步步稳稳当当朝着火正门堂口大门走去。

    迎着大架子车的车轮,火正门中迎门待客的几个小徒弟手底下利落异常地在门槛上搁住了四块木板。只等着大架子车车轮刚顺着木板碾到了高高的门板上,几个迎门待客的小徒弟立马尖细着嗓门吆喝起来:“平安福地、步步高升!”

    吆喝声才起,火正门堂口左右猛不盯地响起了几十条大嗓门的应和声:“平安福地、步步高升喽.......”

    都还没等拽着大架子车的谢门神与车前喝道儿(注1)的相有豹回过神来,几十位曾经奔了火正门中求玩意的四九城玩家,全都打扮收拾得精神利落,拢拨儿扎堆地从火正门堂口大门两旁迎了出来,一个个全都是拢着双手抱拳作揖、高门大嗓地朝着谢门神与相有豹招呼着:“谢爷,咱们可是一大早就跟这儿候着您了!今儿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您指定就是那出挑拔份儿的人物,没跑!”

    “相爷,大早上听着街面上跑街传口信的吆喝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改了半月楼,那地界可是您火正门在这四九城里出彩亮字号的福地啊!今儿可就都瞧着火正门了.......”

    “老几位。我这儿说个瞧来的事儿,您诸位别嫌我嘴碎——今儿一大早,我打从我那铺面出来奔火正门堂口的时候,可是瞧见了菊社里头也拽出来好几架大鸟笼!瞧着那鸟笼子的规制......怕是有啥大物件藏着?相爷、谢爷,您二位在这事儿上头可得多加一份小心?”

    “都到了这节骨眼上头了,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真就不信这四九城中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能叫几个跟日本人扯上勾连的外路人物拿捏下去?我说老几位,旁的忙儿咱们也都帮不上、办不了,这就给走前头喝个道儿吧?”

    “说得还就是!老少爷们,走着?”

    “走着!”

    都没等相有豹与谢门神开口说话,几十个四九城中侍候鸟雀的玩家已然扎堆儿走到了街面上。也都不知道是哪位嗓门好、调门高,说不得平日里还喜欢去梨园行里票两出的主儿,猛地扯开了嗓门仰天四敞地来了句喷口:“火正门堂口出门亮彩。诸位街面上的爷们,劳驾您方便借道、叫好捧场了您呐.......”

    吆喝声起处,街面上原本行色匆匆的过路人,还有那些个沿街商铺买卖家中站在街边招揽主顾的伙计,全都朝着街边屋檐下挪动了脚步,将宽敞易行的街面给腾空了出来。有些个好热闹的场面上走着的主儿,还都不忘了站在路边亮开了嗓门、摇头晃脑拖长了调门吆喝一声:“好!”

    一人叫好、百人应和,谢门神拽着的大架子车才出了火正门堂口大门。门口朝着半月楼方向的街面上已然是干干净净,差不离街面上所有的人物全都归拢到了街边屋檐下。一个个垫着脚、伸着脖子,就等着瞧火正门中拽出来的大架子车上有啥能出彩的地方?

    朝着谢门神苦笑一声,相有豹扭着脸低声朝谢门神说道:“谢师叔,原本就是个小喝道的事由,倒是骤然间变成了大喝道的架势,得亏了洪老爷子有先见之明。搁在您这大架子车上也都拾掇出来几样能见人的场面玩意,要不然......”

    同样苦笑半声,谢门神无可奈何地拽着架子车走到了街面上。车身才刚刚摆正,伴随着谢门神伸手在大架子车的车把手上一拧一拉,大架子车上插着的彩旗、灯笼顿时随着大架子车车轮的缓慢转动。上下左右地招展舞弄起来!

    都还没等守在街边瞧热闹的人物开口叫好,跟在了车边的相有豹抬手拍开了一枚不大的木榫子,几十只各样眼色、大小不一的鸟雀顿时从大架子车上搁着的鸟笼中飞舞出来,绕着大架子车鸣叫盘旋不休。

    也就在这鸟雀绕车翻飞、叫人目迷五色的节骨眼上,两面红底黄字的三角旗猛不盯从车板上竖了起来。伴随着晨风轻抚,三角旗上面火正门三个大字翻卷生威,着实给谢门神拽着的那辆大架子车添了三分锐气!

    眼瞅着这份热闹场面,替火正门中喝道的那些位玩家顿时扯开了嗓门叫起了好,捎带着也还没忘了各分左右围拢在了那大架子车周遭,跟随着谢门神的脚步朝着半月楼缓缓行去......

    ps:昨日琐事太多,未能更新,抱歉.....(未完待续。。)

    ps:  注1:喝道,原本为大型车辆与运输商队在城市中狭窄道路中行走时,由前方趟路人物根据街道交通情况,随时朝身后大型车辆或运输商队吆喝示警,行话里被称之为小喝道。但在大清国亡国之后,北平城中街面上的喝道却又多了一种含义。每当有各样庙会、赛会或是手艺人之间的大型赌赛时,会有些帮闲人物在出行的车辆前大声叫喊,报出出行车辆所属字号、擅长手艺,以壮声势,行话中称为大喝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百鸟朝凤 (中)

    刨开了那些个热心肠堵在火正门堂口前替谢门神喝道儿撑场面的四九城玩家,搁在半月楼后面的场面上,差不离小二百号四九城里伺候鸟雀的玩家也都扎了堆儿,一个个提着鸟笼子、架着挂杆儿亮着自个儿调教出来的玩意。要见着了脸熟的玩家、知名的把式,彼此间更是赶紧慌忙的招呼寒暄:“唷,这不是慧贝勒爷么?您这可是老没见了!怎么着,光顾着调教您手里头这羽金刚鹦鹉,可就忘了四九城里还有惦记着您的熟朋友、老哥们?”

    “嗨......徐掌柜,您这可是又拿着我打岔不是?早听说您得了一对儿白尾巴八哥,都调教得能言善道了,怎么今儿这场面上都不拿出来亮亮?”

    “唉......得嘞,咱们老哥俩谁还不知道谁家那点儿事由?您手里头这羽金刚鹦鹉,怕是小半月前刚在老官园踅摸来的不是?我都不瞒着您——我这俩八哥,都还没开叫口呢!原来那一对儿白尾巴八哥.......这他妈遭瘟的黑猫,到底是哪家缺德带冒烟的主儿给调教出来的唷.......”

    “徐掌柜,您可就甭跟这儿唱哭皇天的折子了!就我那只金刚鹦鹉,搁在手里调教了小一年,就等着今儿这场面上露一把脸,可.......没说的,咱老哥俩呀,同病相怜吧!”

    “慧贝勒爷,我这儿给您说句小话,您听了可也甭问我是打哪儿知道的——那只祸害了四九城中不少玩意的黑猫,听说是从......”

    “徐掌柜,这事儿还用得着您说?瞅见今儿这场面上走动的诸位爷没有?哪个不是来瞧今儿火正门堂口替咱四九城爷们出头嘬场面、单挑那跟菊社扯上勾连的外路人物来的?您再瞅瞅我这揣着的是什么?”

    “嚯.......您揣俩半截砖头来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哪一出?今儿火正门场面上要得着了头彩还则罢了,如果不然.......贝勒爷我砸他那些个跟菊社扯上勾连的外路人一脸桃花开!”

    “慧贝勒爷,那您要这么说......您瞅瞅我这个?”

    “嗬......大麻雷子?还一挂二十响的?!我说徐掌柜。您这可比我心黑手狠多了去了......”

    “不光我一个,慧贝勒爷,您瞅着今儿场面上这些位爷,哪个腰子里没揣两样能扔出去的玩意?至不济的也都拿捏俩茶叶蛋搁在手里吧?今儿这场面,有热闹!”

    细碎闲聊之中,猛不盯听见半月楼中一声吆喝。扎耳烦心地响了起来:“我说诸位老少爷们,今儿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比起往年来可是排场气派多了!这可全都是仗着人家菊社大掌柜掏腰子使钱、花气力费劲操持起来的,这还当不得诸位老少爷们给叫声好?”

    伴随着话音落地,穿着一声锦缎子长衫、踏着一双云头纹布鞋,手里头还拿捏着俩文玩核桃的赛秦琼迈左腿、拖右腿地走进了半月楼后院。而在赛秦琼身边,簇拥成团的二十好几个打扮得人五人六的青皮混混更是扯开了嗓门胡乱吆喝起来:“好噢.......”

    也都不理那些个正经伺候玩意的玩家全都拿白眼瞅着自个儿,赛秦琼摇晃着身板走到了半月楼后院一张早已经布置好了茶壶、点心的桌子后坐下,这才又吊着嗓门吆喝道:“往年间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不都有人开张亮玩意么?怎么今年就这么冷冷清清?合着今儿来的诸位爷们,手里头的玩意全都是哑巴棒槌不成?”

    许是看不惯赛秦琼那骄横跋扈的模样,半月楼后院那些个伺候鸟雀的玩家当中,有那身家厚、名头足的人物,顿时便是提着嗓门冷笑起来:“嚯.......这还有人知道往年间百鸟朝凤拜凤凰的规矩不是?这要是照着往年规矩来说话,来这场面上的人物,手里头可都得带着玩意,至不济那也得是四九城里有名有姓有来头的玩家!就这么扎煞着俩手、咧开张嘴。谁也都不认识的就敢在这场面上说话......诸位爷,我这老眼昏花瞧不明白——那桌后边蹲着呱呱乱叫的。是个蛤蟆不是?”

    轰然而起的大笑声中,赛秦琼身边拢着的二十几号青皮混混顿时作色,全都伸手朝着自个儿的后腰子上摸了过去。可也还没等那些个青皮混混从身上掏出来用惯的家什,赛秦琼反倒是自说自话地扯开嗓门叫嚷起来:“有道是萧规曹随,今年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自然也不能乱了往年的规矩!我说齐家行三爷。您还不趁着这时节,亮亮您手里头刚调教好的玩意?”

    似乎是老早就与赛秦琼说好了这一唱一和的双簧路数,赛秦琼话音刚落,从半月楼后边备着的一处雅间里,提着两个大鸟笼子、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日本人打扮的齐三爷阴沉着面孔应声而出。也都不等那些个四九城里当真的玩家再有开口叫板的机会。齐三爷已然快步走到了赛秦琼跟前,轻轻将两个硕大的鸟笼搁在了桌子上,抬手扯下了鸟笼上蒙着的黑布。

    虽说是不待见赛秦琼这样的青皮混混,更不乐意拿睁眼去瞧那背祖叛宗的齐三爷,可只论着齐三爷提出来的这俩鸟笼里边养着的两羽白玉金丝雀,不少四九城里积年伺候鸟雀的玩家已然在心里头叫过了一声——好!

    寻常四九城中伺候金丝雀的玩家,司空见惯的也就是些个山东雀、扬州雀,杂红雀、卷毛雀,讲究点儿的也不过就是伺候个橘红雀、月牙雀,调教出来一口好叫口之后,已然是很能在四九城中场面上见人的物件了。

    而这白玉金丝雀说到了根儿上头,其实也就是山东雀的一路亲家。也都不知道是占了天时地利、饮水食饵中的哪一条便宜,楞生生就变成了羽毛赛雪、叫口如铃的模样。早年间有从山东道上奔了四九城中的手艺匠人初来乍到,手里头盘缠用尽、腰子里大子儿皆无。没奈何之下只能忍痛拿出来一对儿养熟了的白玉金丝雀搁在老官园街面上发卖,当下就有那识货懂行的主儿撂下白花花一千两银子,当凤凰似的捧着那对儿白玉金丝雀回家,这都还说自个儿是乘人之危占了大便宜!

    这都不用听齐三爷拿出来的那两羽白玉金丝雀的叫口,只看这鸟儿的品相,那都已然能在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先拔头筹!

    许是觉着光亮出来一对儿白玉金丝雀来镇场面还欠火候。阴沉着面孔的齐三爷打从怀里摸出来两个亮银打造而成的唤鸟哨儿,轮着番凑在嘴边轻轻一吹,一尖利、一低沉的哨音响声,立马叫在场诸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应和着那唤鸟哨儿的动静,两羽白玉金丝雀顿时在各自笼子里鸣叫起来,彼此间鸣叫时的间隔几乎都是一弹指的功夫,调门也是越来越朝着高处拔,叫人听着就觉着耳悦睛明,说不出来的长精神、提心气。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哪怕是四九城里这些位玩家心里头再不待见赛秦琼与齐三爷,可瞧瞧人家拿出来的玩意,再瞅瞅自个儿带着的物件,哪怕是想要抹下脸皮硬生生强词夺理,可到嘴边的话却又叫那清脆的鸟鸣声给堵了回来......

    眼瞅着场面骤然间冷清了下去,一众四九城中玩家也都是哑口无言的模样,坐在桌子后边的赛秦琼禁不住怪声大笑起来:“嘿嘿嘿嘿......都说是四九城中诸位爷手里都能有出挑拔份儿的玩意。齐家行三爷拿捏出来的这俩物件也不过是用作开场时抛砖引玉,可没承想.......瞧着诸位这意思。今儿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就得是齐家行三爷拿出来的这俩玩意拔了头筹?这可还真是可惜了正主儿花那么大气力、备下来的那些好玩意!”

    话音刚落,从半月楼外却是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喝道的动静。有几个耳朵灵便的四九城玩家细听片刻,顿时便眉开眼笑地吆喝起来:“正主儿可来了!这些天憋了这一肚子气,可就盼着这正主儿替咱顺出来!”

    “不就是个二尾子日本人么?搁在这儿充数也都算不得一号,麻溜儿叫您那主子出来亮亮相吧。这回来的人物可不是您扛得住的主儿?”

    乱纷纷叫板的动静里,几十个在前面喝道儿的四九城玩家引领着谢门神昂然直入。叫谢门神拽进了半月楼后边的大架子车才一露脸,顿时便得着了半月楼后边早来的玩家一声碰头好!

    打眼一瞧赛秦琼与齐三爷摆出来的那副先声夺人的阵势,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的谢门神更不多说什么,才把架子车支稳。翻手便从架子车上取下来一根二尺来长的挂杆儿,嘴里头轻轻吆喝道:“走着!”

    仿佛是能听懂谢门神的吆喝,从大架子车上不知道啥时候滑开的一处暗门中,两只毛色鲜亮的挑眼儿画眉扑扇着翅膀飞到了那根二尺来长的挂杆儿上头。也都不必谢门神再拿唤鸟哨儿逗引,两只听到了白玉金丝雀鸣叫的画眉鸟顿时亮开了嗓门,张嘴便是一连串叫响天的崩口儿,生生盖过了白玉金丝雀一头。

    画眉性烈,尤其是听不得其他鸟雀鸣叫的动静,非得要盖过了对方一头方才罢休。寻常调教鸟雀的玩家在伺候画眉鸟时,也都从不把两羽画眉搁在一块儿,笼子上也都得蒙上了黑布罩子,这才能免去了画眉之间争鸣斗胜,到末了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可眼面前谢门神调教出来的两羽画眉,非但是能在叫口上压过了白玉金丝雀一头,彼此之间却是压根都不露出丁点争强好胜的模样,反倒是在彼此叫口势头减弱的节骨眼上,无巧不巧地接应上对方的叫口调门,顺着腔调慢慢拔高上去。有那懂行市、明路数的积年玩家,顿时间便指点着那两羽画眉鸟惊叫起来:“这可是贯口雀儿......好家伙,火正门里遭了那场大火之前,有几只贯口雀儿倒是还不稀奇。可眼下火正门堂口也才重立这些日子,这就练出来两羽贯口雀儿?”

    “好家伙,人都说贯口雀儿是一羽一两金,有钱没处踅摸的玩意。寻常人手里头能有一羽都够瞧的了,这火正门抬手就是两羽贯口雀儿,彼此间都还能顺着叫口调门朝上拔.......要照着这么比价,那两羽白玉金丝雀,可就不够瞧喽!”

    七嘴八舌的夸赞声中,谢门神拢起胳膊朝着周遭四九城玩家作了个罗圈揖,这才闷着嗓门沉声喝道:“火正门、谢门神,得着四九城中诸位老少爷们抬举,今儿来赴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原本就该是以艺会友,不论胜负、只交朋友!可是今儿.......场面上露脸的人物里头,可有我谢门神这辈子都交不上朋友的主儿!闲话不叙,咱们手艺上见高低、能耐上见真章吧!”

    耳听着谢门神开口说的场面话里都没留丁点的情面,一双眼睛更是直通通朝着自个儿盯了过来,坐在桌子后边的赛秦琼不禁假笑半声,慢悠悠地从桌子后站了起来,朝着半月楼后边的雅间方向一抱拳:“今儿这场面可当真是邪性,上来就直奔了本主儿指摘的路数,我赛秦琼可是没玩过!我说南边来的二位爷,这也该着您二位露脸了吧?”

    似乎是老早就在等着赛秦琼的吆喝声,这边赛秦琼话音才落,那边雅间里已然走出来两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一双小眼睛里也全都是凶悍光芒的壮棒汉子,一人提着两个硕大的鸟笼大步走到了人群中央。

    只朝着那俩五短身材的壮棒汉子瞧了一眼,谢门神顿时双眉一立,闷着嗓门朝那俩壮棒汉子喝道:“那天晚上在残桥溜了号的,就是你们俩吧?”

    嘿嘿狞笑着,走在前头的那壮棒汉子操持着一口别扭的北平话,毫不避讳地朝着谢门神点了点头:“我......也记得你!那么......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百鸟朝凤 (下)

    显见得是压根都把北平话说不囫囵,那俩从半月楼后边雅间窜出来的矮壮汉子也不再多话,垂手将鸟笼子朝着地上一搁,先就从自个怀里摸出来两副小羊皮制成的护臂,飞快地扣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又打从腰后边摸出来个醋坛子大小的皮口袋捏在了手中,这才翻手扯下了蒙在鸟笼子上的黑布。

    同样是乍见天光,方才齐三爷拿出来的那两只白玉金丝雀立马便是鸣叫不休,可这俩矮壮汉子提出来的鸟笼中待着的玩意倒是一声不吭,只是木木呆呆地站在鸟笼中一根枣木杆子上,耷拉着脑袋像是没睡醒似的模样。

    只是朝着那四只鸟笼中站着的鸟雀瞅了一眼,围在周遭左近的四九城玩家顿时乱纷纷低声惊呼起来:“这不是.......雀儿鹰?”

    “错不了,就是雀儿鹰——黄毛乌爪方楞头,要论品相也都算的是上乘了?”

    “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啥时候就有拿着凶禽显摆的规矩了?这可叫旁人怎么个玩法?”

    “早年间倒是听说过有那混不吝、不守规矩的主儿耍弄过这路数,可都是才拿出来玩意就叫轰出去了!”

    嗤嗤怪笑着,赛秦琼把左近周遭的议论声听了个满耳,像是老早就有准备似的吊着嗓门吆喝起来:“龙行云、虎行风,百样玩意千般活儿,爱玩什么还不都得由着各人?左右这几只玩意要练出来的活儿就在诸位眼面前,诸位爷们就等人练完了再扯闲篇儿成么?”

    伴随着赛秦琼叫板的话音落地,那俩矮壮汉子几乎是同时拽开了硕大鸟笼上的活门,在鸟笼活门边挥舞着手臂,口中也是咄咄有声地吆喝起来。

    依旧是一副蔫头耷脑没精神的模样,鸟笼中的雀儿鹰在那俩矮壮汉子吆喝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爱搭不理地从鸟笼中蹦跳到那俩矮壮汉子戴着护臂的胳膊上。

    眼瞧着那四只雀儿鹰一副没精神的模样,周遭瞧热闹的不少四九城玩家全都嗤笑着打趣起来:“嗬......这是没醒盹儿吧?要不要撂进河里给醒个抱窝儿(注1)?”

    “莫不是得了瘟病吧?我可听说南边有鸡瘟,染上了一死一窝呢?”

    “说不准是人瘟呢?这老话不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么?”

    哄闹嬉笑声中,倒是也有些个四九城中见多识广的玩家盯着那几只雀儿鹰,暗自皱起了眉头一声不吭......

    像是没听见、甚或是压根没听懂身边周遭那些个四九城玩家的打趣奚落,那俩矮壮汉子先是高高举起了各站着两只雀儿鹰的胳膊。另一只手却是抖弄着皮口袋,从皮口袋里倒出来两块沾着血的碎肉,抬手高高抛上了天空!

    鲜血淋漓的碎肉才一抛起,四只雀儿鹰顿时齐刷刷脚下一蹬,生生将那俩矮壮汉子扎煞着的胳膊蹬得朝下一沉,犹如四只暗黄色的利箭一般冲上了天空,在半空中便各自叼住了一块碎肉囫囵吞了下去。

    也都不等那四只雀儿鹰再落回了胳膊上,两个矮壮汉子已然昂着头朝着半空中盘旋的四只雀儿鹰齐齐打了个唿哨,抬手又是各自朝着半空中扔出去一块带血的肉块。

    盘旋在半空之中。四只雀儿鹰猛地分成了两拨,分头朝着两块带血的肉块撞了过去,几乎是同时用利爪抓住了肉块之后上下一分,借着彼此迎头飞掠的那股子劲头,生生将肉块撕成了两半!

    伴随着那俩矮壮汉子不断篇的唿哨声与不停手扔上了半空的带血肉块,四只雀儿鹰搁在半空中往复穿梭,利爪翻飞,不断将那些抛上了半空的肉块撕碎了吞下。直叫左近周遭各路的玩家看得目眩心悸。

    或许是觉着自个儿耍弄的手段还镇不住场面,抛光了皮袋子里带血肉块的两个矮壮汉子双手猛然间大吼一声。伸手抓过了身边的四个鸟笼子,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竹木碎裂声中,鸟笼子夹层里藏着的四只麻点儿鸽子顿时扑扇着翅膀惊飞逃窜。可都还没等那几只鸽子飞起来多高,半空中的四只雀儿鹰已然尖唳几声,分头朝着那几只惊飞的鸽子扑了过去。只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四只惊飞的鸽子已然全都叫那些雀儿鹰抓在了爪子里。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叫抓断了脖子!

    高高地一抬胳膊,两个矮壮汉子趾高气扬地看着四只雀儿鹰落回了戴着皮护臂的胳膊上。其中那个开口与谢门神搭腔的矮壮汉子更是倨傲地转脸朝着坐在桌子后边、已然看傻了这热闹场面的赛秦琼叫道:“赛......赛爷,你......说话的!”

    如梦初醒一般,赛秦琼狠狠咳嗽了几声清过嗓子,这才扯开了嗓门吆喝道:“诸位爷们可都瞧见了。就这两位爷练出来的活儿,哪家人物要有个不服不认的,尽管拿着各自调教出来的玩意出场面走走!大家伙眼睛在这儿看着,见识在这儿搁着,凭本事论输赢,谁可也都讹不着谁!”

    虽说是听着赛秦琼那番话很不入耳,更兼得那俩矮壮汉子耍弄凶禽着实有些偷奸耍滑的无赖路数,可在场的四九城玩家倒也不得不点头认了那俩矮壮汉子调教玩意的手艺着实有几分火候。一时之间,半月楼后场面上站着的四九城玩家,倒是没一个能开口接茬说话,只是全都把目光盯向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压根都没吭气的谢门神。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侧周遭四九城玩家看向自己的目光,平日里颇有些木纳的谢门神在此刻却是丝毫没失了礼数,先就是朝着身侧周遭的四九城玩家作了个罗圈揖,这才回手一拍大架子车上一处木榫子,将大架子车搭着的几十个鸟笼尽数打了开来。

    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三寸来长、密布着一串窟窿眼的白铜玩意,谢门神很有些拿捏不准似的盯着那四九城中谁也都没见识过的白铜玩意看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白铜玩意凑到了嘴边。轻轻朝着那白铜玩意吹出了一口长气。

    柔和悦耳的长音之中,大架子车上原本丁点动静都没发出的诸多鸟笼子里,七八只色作锗红、毛色鲜亮的邭鸟顿时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争先恐后地从鸟笼子里飞了出来,闹喳喳地绕着谢门神身边上下翻飞。

    凭着一口悠长的丹田气吹响着嘴边那白铜玩意,谢门神另一只巴掌飞快地从腰间挂着的兜囊里摸出来一把豆粒大的食饵。扬手扔上了半空之中。伴随着那些邭鸟飞扑向半空中吃起了飞食儿,谢门神口唇略略一动,另一种略高了些调门的鸟雀鸣叫声,顿时从那古怪的白铜玩意中飘荡出来。

    声动鸟随,谢门神才刚吹响的那鸟鸣声一起,大架子车上的鸟笼中已然窜出来五六羽橙色的交嘴儿,直奔着谢门神偷空甩出来的几枚飞弹儿窜了过去,分毫不差地将那些飞弹儿叼到了口中。

    从谢门神嘴边那白铜玩意当中几乎是不断篇响起的各样鸟鸣声里,大架子车上各种不同颜色的鸟雀扎堆儿结伴地飞了出来。盘绕在谢门神身边演练起了吃飞食儿、打飞弹儿的本事。间或有几只鸟雀离群而去,那也是奔着大架子车上插着的小彩旗、小八卦叼了过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些个小彩旗照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轮回摆设出来,没出丁点的错漏。

    也都不知道围拢在谢门神周遭左近的四九城玩家中是哪位耳朵灵便的,眼瞅着谢门神把嘴边那白铜玩意越吹越是熟练,顿时直着脖子叫嚷起来:“诸位老少爷们,大家伙可是听出来没有——火正门中谢爷吹出来的唤鸟哨儿可是一折曲谱?”

    就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叫这位耳朵灵、嘴巴快的四九城爷们一吆喝。围拢在谢门神周遭的四九城玩家顿时像是全都醒过盹儿来一般,纷纷压着嗓门叫嚷起来:“可不就是一折曲谱么?我说听着怎么还合着宫商角徽羽的令牌呢?”

    “好家伙。这唤鸟哨儿能吹成了这样,可也算得上是一门硬功夫了!难怪火正门谢爷用的那唤鸟哨儿跟平日里见过的不一样,闹了半天学问在这儿?”

    “可不光是唤鸟哨儿吹成了曲谱,您诸位瞧出来了没有,那些个绕着谢爷身边的鸟儿像是什么?”

    “我可瞧出来了,这不就是雨过天晴、虹桥贯日的场面?!七色鸟雀合了天上七彩。这曲谱.......”

    “曲谱我也听明白了,凤求凰!这就是一令凤求凰啊!今儿百鸟朝凤拜凤凰,这凤求凰的曲谱可是当真合辙得令了嘿!”

    “我说诸位老少爷们,这可还不得赶紧的给个好?”

    “您可是别惊了人谢爷操练手艺!咱们悄悄的瞧着,等谢爷这手艺练完了。咱们可再叫好不迟!”

    “敢情!当年梨园行里杨老板唱戏可就有这规矩,他唱的时候台下不许喊好!再加上今儿......四九城里该是有两位练活儿的时候不能叫好的能耐人物了!”(注2)(未完待续。。)

    ps:  注1:民间养鸡时,为提高母鸡产蛋率,会将刚刚孵完蛋的母鸡扔进水中,以此惊吓母鸡,达到让母鸡不再恋巢孵蛋的目的,俗称醒蛋、醒抱窝儿。

    注2:早年间北平城中,有玩鸟的八旗子弟的确有用唤鸟哨子编成曲谱训鸟的本事,也能诱各色鸟雀绕身飞舞,势若彩虹。北平沦陷后,有此本事的八旗子弟因私下吃大米,被日军以经济犯罪名抓捕虐杀,此艺遂成绝响。现今北京城中有驯鸟高手,亦能指挥鸟雀听令往来,绕身翻飞,但当日胜景已然不存,着实可叹、可惜!

第三百四十章 故布疑阵 (上)

    在身上裹了件丁点都不招眼的青布长衫,手里头捧着个乌木朱漆的茶盘子,相有豹单手托着那茶盘子上搁着的一壶好茶、四样点心,就跟半月楼中的小伙计一般半欠着身子、打扎堆儿瞧热闹的人群后朝着半月楼后雅间方向走去。

    估摸着也是半月楼后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着实稀罕热闹,平日里搁在雅间左近殷勤伺候着的半月楼中小伙计也都偷溜了去瞧热闹,相有豹这一路行来,倒是真没遇见半月楼中的人物。

    尽力拿捏着胡千里教授过的谛听法门,相有豹侧耳细听着几处雅间方向隐约传来的动静,手托着茶盘径直奔向了一处能瞧见半月楼后那场热闹、可窗户却还半掩在几丛修竹后的雅间,隔着老远便刻意踩出了沉重的脚步声,口中也是蜜着嗓门吆喝道:“雅间里头几位,敝号掌柜的奉送上等龙井芽一壶、精致点心四样,几位贵客您赏收了您呐.......”

    顺口顺腔的伙计贯口吆喝声中,相有豹有模有样地踩着略有些沉重的碎步走到了雅间门前,侧身单臂推开了虚掩着的雅间门,这才扭身缩手、双手托盘抬腿朝门槛里边迈了过去。

    几乎是迎着相有豹先伸进了雅间里的托盘,一名矮壮得像是尊石鼓的壮汉毫不客气地挡在了相有豹身前,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相有豹打量了几眼,这才瓮声瓮气地朝着相有豹叫道:“东西搁下,走人!”

    微微一哈腰,相有豹立马脆着嗓门接应上了那壮汉的话茬:“是了您呐!您费心受累.......”

    稳稳当当将托盘搁在了那壮汉伸出来的一只巴掌上,相有豹借着转身转身的功夫略一摆头,雅间里面情形顿时全入眼中。

    半月楼后雅间原本就各有格局,每间都不带丁点的重样。就像是相有豹眼前的这处雅间。里外也不过就是两间屋子的格局,屋子中间用一扇垂着细小珠帘的月亮门隔离开来,是个外小内大的葫芦模样。

    外间待着四个壮汉,其中两个坐在月亮门旁的两张椅子上,如同守门恶狗一般把住了那月亮门。而另一个壮汉却是坐在屋角一张马扎上,一双手也都揣在怀里,瞧着就是随时把着怀里硬火家什、应对个缓急场面的架势。

    而迎门这条壮汉瞧着身量不高,可伸出来接托盘的巴掌上却全都是色泽暗黄的老茧,显见得就是常年舞刀弄枪的军伍行老手。腰子两边鼓鼓囊囊,怕也的是揣着顶了火的短枪硬火?

    虽说是隔着月亮门上低垂的珠帘。乍然一眼看过去并不能瞧得真切,可相有豹倒也大概齐看明白了里屋中坐着的是两个身穿长衫的男人,正隔着张桌子头顶头的低声商议着什么?

    顺着雅间小径走出去十好几步,相有豹始终拿捏着一副想要停下来瞧热闹、可又怕掌柜的责骂的为难模样,一双眼睛全都只盯着正在调教着鸟儿耍弄各路手艺的谢门神。连眼角都不朝着方才那处雅间扫过一些。只等到雅间中待着的人物再也瞧不见自个身形时,相有豹方才擦着瞧热闹的人群溜出了半月楼。顺着半月楼外的砖墙朝半月楼后院绕了过去。

    估摸着是半月楼后头那场热闹太过招人。平日里半月楼旁也算得上热闹的胡同里边,此刻却是安静得人影皆无。差不离顺着那没人的胡同走了有一碗茶的功夫,一个火正门中小徒弟猛不盯地从胡同旁一处门洞中钻了出来,迎着相有豹便是低声叫道:“相师哥,我都打听明白了.......”

    一把将那小徒弟拽到了胡同旁一棵大叔后边,相有豹先是左右瞧了瞧胡同两头的动静。这才低头朝着叫自己拽在了身边的小徒弟呲牙一乐:“就这么冒冒失失撞出来,也不怕你相师哥屁股后头还跟着尾巴?”

    抬手朝着门洞里一副香烟盒子一指,那叫相有豹拽到了身边的小徒弟也是朝着相有豹呵呵笑着应道:“相师哥,您身后要真有尾巴缀着。那您可不早该知道么?再者说了,我这朝着您身上一扑,哪怕是您身后真有尾巴,我只消嚷嚷着说您还欠我两盒烟钱,这可不就逮着跟您过话、递家什的空挡了?”

    伸手在那打扮成小贩模样的小徒弟鼻尖一刮,相有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和声说道:“我说你们这帮子孩子都是跟谁学来的这些个江湖路数?九猴儿爷教出来的吧?”

    笑着点了点头,那打扮成了小贩模样的小徒弟却是端正了脸色,这才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相师哥,我花销了几盒烟才打听出来的,打从昨儿晚上后半夜,就有五六个人进了半月楼中雅间,吃喝用度也都是叫伙计送到门外,压根都不叫人进门。等得今儿早上,又有菊社的伙计来半月楼中把后边剩下的雅间给包圆了,只说是今儿要伺候个什么贵客,要后晌才能来?”

    眨巴着眼睛,相有豹略作思忖,方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嘀咕起来:“这菊社里面的人物倒还真懂个瞒天过海的路数,先把要紧人物塞进去,再拿着不相干的事由打岔,里外里搁在一个地方,倒还真是应了那灯下黑的道理.......”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小贩打扮的小徒弟猛不盯地又朝相有豹说道:“相师哥,我还听着半月楼中伙计说......先进去那拨人人,瞅着可全都是一口京片子,说话时候听着的一些个话尾巴里边,也都说的是四九城中这些天的热闹事儿,瞧着倒像是在四九城里待久了的主儿?”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小徒弟话刚出口,相有豹已然心头一惊,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小徒弟的肩膀:“你是说.......那些昨儿后半夜就进了半月楼的主儿,全都像是四九城中住了积年的人物?”

    很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那小徒弟呲牙咧嘴地朝着相有豹急声叫道:“相师哥,您手上这力气......”

    忙不迭地松开了抓在小徒弟肩头的巴掌,相有豹半弯着身子和声朝着兀自呲牙咧嘴揉着肩头的小徒弟笑道:“一时没收住了手,没弄疼了你吧?给师哥说说,你怎么就知道半月楼里那些个伙计没看走眼?”

    脖子一梗,那打扮成了小贩模样的小徒弟顿时低叫着应道:“这可不明摆着的事儿么?半月楼里伙计给他们送吃喝的时候简慢了些,没照着四九城中伺候人的路数走,就少了一样过手道劳的场面,这就叫那挡门口的主儿赏了俩脆的,捎带着还惊动了半月楼中二掌柜过去赔情,这才算是把场面安顿下来!”

    耳听着小徒弟细说事由,相有豹顿时回过味来......

    四九城里场面大、皇城根儿规矩多,单就是论起来酒楼饭馆跑堂的伙计待客,大大小小的规矩路数少说也有百十来条。哪怕是手里端着个托盘进门,那也有进门先吆喝、单手轻推门,托盘先进屋、转手要道劳四样讲究。

    但凡要是在这讲究上有了丁点的差错,四九城中积年住着的主顾立马就能觉出来。脾气好的主顾也就是呵呵一乐,嘴里头再嘀咕一句——这伙计,怕是二掌柜的没过眼就放进来伺候人了吧?

    要是撞见个暴脾气的主儿,说不得就得是一大嘴巴妥妥帖帖送了上去,末了还得拿捏着伙计伺候人时礼数不周的事由,跟那酒楼饭馆的二掌柜好生说道说道!

    可要是个外乡刚来四九城中的人物,又从哪儿知道了这些个四九城中土著才能明白的路数规矩?

    转悠着眼珠子,相有豹伸手在那小徒弟肩膀上一拍,低声朝着那小徒弟说道:“脚底下麻溜儿的奔半月楼后边,找个空子跟你谢师叔递个话,就说今儿半月楼里怕是有反崩刀(注1)的硬岔,千万让他拿捏住了场面!我不露脸,千万甭跟人动手,尽量把今儿场面上的活儿朝着长了抻!”

    麻利地答应一声,那小徒弟扭头从门洞里搬起了卖香烟的木头盒子撒腿就跑,可还没等跑出去几步,却又扭头瞧着相有豹叫道:“相师哥,那您上哪儿去?要是谢师叔问,我怎么答应啊?”

    “你就跟谢师叔说,我这会儿奔六国饭店走一遭,远近也就三四里,要没事说话的功夫就回来!”

    “那雅间里头那些人物,咱们不管了?”

    “咱们不管他们,他们也都甭想跑——你师哥我刚给雅间里那些人物上了四样点心一壶茶,够他们受用大半晌的了!”

    “茶里和点心里边下药了?那要是有一个不喝茶、吃点心的,这事儿可不就露馅了?”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跟九猴儿爷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逮着什么都得打破沙锅问到底?茶里和点心里都没下药,茶壶外边倒是抹了点儿东西,借着茶壶的热乎劲儿发散出来,那就是一头牛闻上两碗茶的功夫也得趴下!”

    “那相师哥您可千万多加小心......我听九猴儿哥说了,今儿六国饭店闹不好就得唱一出六国大封相?”

    “得嘞,甭惦记我!”(未完待续。。)

    ps:  注1:反崩刀一词又名斩崩刀,原本为明末清初时两广一代俗语,意为对手强劲、难以抵挡。又经两广千门中人所著行骗唇典《阿宝篇》流传至北平城,后为北方黑道、偏门所接受。

第三百四十一章 故布疑阵 (下)

    提起来东交民巷六国饭店,倒也还真得说盖了六国饭店的那些个洋人是嘬事儿的人物。

    左右不过是小二十年的功夫,好好的大楼房盖了拆、拆了盖,盖好再修的一通缠磨操持下来,这才有了现如今这地上五层、地下一层,小三百间屋子,六国共管的规制局面。

    能搁在六国饭店里头住着的人物,也都是非富即贵。有时候四九城里一些个腰子里趁着俩钱的主儿想要进六国饭店充一回大爷,说不好还得叫六国饭店里跑堂的一颗软钉子给顶回来。再要想搁在六国饭店里头耍横抖威风,说不好人跑堂的伙计就能假笑着朝那耍横的主儿抬手朝着旁边几张桌子一指:“这位爷,您可瞧见那边坐着的美利坚国公使、英吉利国参赞了没有?您赏我俩脆的不要紧,这要是惊着了那二位爷用餐......您自个儿掂量着?”

    也就因为在六国饭店里头常驻着各国领事、参赞之类的官员,更加上东交民巷原本就是六国共管、按年轮值的使馆区,不少落魄下台、倒了秧子的民**政要人,也都在六国饭店里面栖身。一来是图着六国饭店环境舒适,二来也要仗着洋人挡灾护身。一来二去,这六国饭店倒是当真有了几分国中之国、法外之地的气候。

    眼望着六国饭店的大门帘已然近在咫尺,相有豹三两下扒拉掉身上那件半月楼伙计穿着的长衫,折成了巴掌宽的布条朝着腰子里一缠,再把原本套在长衫里的一套体面衣裳拾掇得没了太多起皱打褶的模样,这才倒背着双手,迈着太爷步朝着六国饭店门口走去。

    只一看相有豹走路的那股子豪横劲儿,再瞧瞧相有豹鞋面上留下的尘土痕迹。六国饭店门口两个迎门的门童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鄙夷的模样......

    就这样换了一身体面衣裳、腰子里揣着俩大洋奔六国饭店耍阔气的主儿,三五天下来总也能见着了十好几位。甭瞅着一身打扮得人五人六,可只要低头一瞧鞋面上那老厚的尘土,自然就明白这位爷连几十个大子儿的车钱都舍不得掏,愣是自个儿迈着两条腿大老远走来的!

    但凡是这样奔了六国饭店里头开洋荤的人物,先都不论懂不懂吃西餐的时候该有啥样的规矩。怕就是一会儿见了账单上那些西洋菜的价钱,都得打从心尖子上头疼起来?

    彼此间交换了个很是幸灾乐祸的眼神,两个迎门的门童却依旧是在相有豹刚走近六国饭店大门时伸手拽来了大门,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身.......

    打从腰子里摸出来两块大洋,相有豹拿捏着一副土包子暴发户的豪横做派,抬手便把那两块大洋朝着迎门的门童撂了过去,口中也是吊着嗓门吆喝道:“还有点儿眼力见儿,爷赏的——给爷喊一个!”

    压根都没伸手去接相有豹撂出来的两块大洋,两个弯腰鞠躬的门童当中。一个身量略魁梧了些的门童略略扬起了脸,朝着相有豹温声说道:“这位爷,咱们这地儿可不兴您这么个打赏的路数,您先里边请!”

    惟妙惟肖地拿捏出了一副窘迫的模样,相有豹忙不迭地弯腰捡起了两块掉落在门口地毯上的大洋,嘟囔着朝大门里走去:“嘿......这洋人的买卖可真邪性,伙计愣是有赏钱都不要.......”

    嘴里头嘟嘟囔囔地嘀咕着,身架上也拿捏出了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相有豹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别扭的劲头走进了六国饭店,就像是那乍然间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探头探脑四下打量起来。可也还没等相有豹站在门厅里边踅摸上几眼周遭动静。六国饭店里边一跑堂的伙计已然迎到了相有豹跟前,毕恭毕敬地和声朝着相有豹招呼道:“您是何英何老板?那边许严许经理可等了您好一会儿功夫了?”

    微微一个愣怔,相有豹下意识地顺着那跑堂伙计侧过身子让开的方向望去,却赫然瞧见穿着一身洋人西装的严旭正坐在门厅旁的酒廊中,手里头端着个高脚水晶酒杯,像模像样地举起了杯子朝自个儿点头招呼。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相有豹顿时拿捏出了一副豪横做派,粗着嗓门朝自个儿面前的那跑堂伙计叫道:“爷就说这么大一处买卖,怎么就没个迎客伺候的伙计?要不然这么大一块地界,爷倒是上哪儿去寻早来候着爷的熟朋友去?前头领路,走着吧!”

    谦恭地朝着相有豹一点头。跑堂伙计侧着身子引领着相有豹走到了严旭坐着的桌子跟前。也都不等那跑堂伙计殷勤地替相有豹拉开了椅子,严旭已然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水晶酒杯,迎着大大咧咧穿堂入室的相有豹一拱手:“何老板,这可是有日子没见您了?您可都好?”

    颇有些豪横地大笑几声,相有豹也假模假式地朝着严旭作了个四海揖,粗门大嗓地开口应道:“许经理,您这四处发财,倒是也真难得遇见您一回?今儿没得说,这场面上头您的开销挑费,都是兄弟我的,您可千万甭跟兄弟我客气!”

    也都不顾酒廊中诸多客人侧目,严旭与相有豹假模假式地寒暄完毕,这才搁在小圆桌旁坐了下来。挥退了站在一旁伺候的跑堂伙计,严旭一边端着个水晶酒瓶子替相有豹面前的高脚水晶酒杯中倒酒,一边压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相爷,您怎么跑这边来了?”

    同样压低了嗓门,相有豹悄声朝着严旭应道:“菊社那些日本人闹幺蛾子,把今年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搬弄去了半月楼后边,还假模假式的安排了几个人占了半月楼后雅间充场面。我估摸着您这儿怕是.......”

    微微一点头,严旭拿眼睛朝着远处一挑:“六国饭店里边也不对劲,来了不少腰里头带着硬火家什的人物,瞧着都还是积年的老行伍。畅罄园中那些人占了五楼顶头的几间屋子,可我从屋顶上瞧过了。屋里除了畅罄园里几个人物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反倒是楼道上明里暗地有二十来号人把守着,硬桥硬马的摆出来一副防备人硬撞窑口的架势。我说相爷,今儿这场面......我瞅着不对,估摸着六国饭店里边也是个幌子?”

    端起了高脚水晶酒杯遮脸,相有豹一双眼睛盯着酒杯子上来回晃动的人影。轻声朝严旭说道:“我那瑛荷妹子哪儿去了?”

    “领着她堂口里几个多少能帮忙的人物奔了菊社了,这儿就留下我盯着,我把九猴儿也派在瑛荷姑娘身边了,有个缓急的时候也能搭把手!我说相爷,这些日本人倒是想闹多大场面?半月楼和六国饭店里面都是唱的空城计,难不成.....是菊社?”

    斜眼从水晶杯子里瞧着六国饭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各样宾客,相有豹皱眉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把手中高脚水晶酒杯放回了桌子上:“四九城里跟菊社做对的人物可不止咱们一家,不是还有那些个跟段爷扯得上勾连的同志社人物么?菊社.......怕是早也叫那些个同志社的人物盯死了。估摸着那儿也是要把空城计唱上第三回!严爷,您瞅见门厅里边待着的那些人没有?”

    “拢共九个人,腰里边全都揣着短枪硬火,估摸着脚边上的行李箱子里边还能有旁的家什!二楼茶房里面还有八个,三楼还有俩不对劲的茶房,也该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严爷,您说当年诸葛亮和司马懿在城楼上下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要有个城楼上不开眼的小卒子朝着司马懿那边射上一箭。这又能闹出来个多大场面?”

    “那还用问?指定就是乱军扑城,哪怕是诸葛亮有天大的本事。怕也得在乱军当中丢了性命.......相爷,您是怎么个意思?”

    “这菊社和同志社的人马都到齐了,手里的硬火家什怕也都顶上了火......严爷,您家什囊里头那苗子,还有剩下的么?”

    “倒是还有俩刚凑合做得的!可菊社那边.......”

    “这边搅合成了,咱们立马就奔菊社寻九猴儿他们!我估摸着.......那些日本人和畅罄园里那些人物。还得是另有地方扯上勾连!”

    “这么大个四九城,哪儿还搁不下俩人说个私房话?这可就真要成了大海捞针了?”

    朝着严旭挤了挤眼睛,相有豹伸手从桌子底下接过了严旭递给自己的一颗苗子,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子,压着嗓门朝严旭说道:“严爷。还得劳烦您走一趟楼上,想法子叫五楼先热闹起来,我这也好在门口给他们加把火?”

    麻利地一点头,严旭也朝着六国饭店门口方向努了努嘴:“门口还停着两辆小汽车,瞧着该是那些个同志社的人物弄来防着人跑了时候用的。待会儿您要是给他们添火,我瞧着那两辆车倒是合适?”

    “得嘞,那咱们分头走着!等把这处场面给闹起来了,咱们捎带手的再给菊社那边寻个事由,且不能叫那些个日本人闲着呢!”

    朝着桌子上扔了几张钞票,严旭与相有豹依旧是假模假式地拿捏着一副旧友重逢、亲热之极的模样,肩并肩走出了六国饭店。趁着俩人在六国饭店门口装出来临别相约的架势,相有豹已然将两辆停在六国饭店门前左近的小汽车瞧在了眼里。

    慢条斯理地倒背了双手踱过了马路,相有豹迈着太爷步顺着街边遛达到了条胡同口,立马闪身钻进了胡同里边,将缠在腰间的那套半月楼伙计穿着的长衫重新披挂起来,再从怀里摸出来一顶皱巴巴的窄檐礼帽扣在头上遮脸,这才重又从胡同口钻了出来,径直朝着六国饭店门口走去。

    还没等相有豹走到了六国饭店门前,从六国饭店四楼的一处窗口,猛地响起了一声脆亮的爆炸声,生生把那处窗户上的玻璃震得四散迸裂开来。

    伴随着那声爆炸声之后从窗户口涌出的滚滚浓烟,一个显见得就是外路口音的沙哑嗓门玩命地嚎叫起来:“撞出去.......护着.......先生,撞出去.......”

    嚎叫声才刚消停,一个操持着标准京片子的脆亮嗓门却是立马接应上来:“小心,楼上的要跑,顶住!”

    丝毫也不迟疑,相有豹连胳膊也都不抬,就靠着手腕子上的巧劲,就像是寻常练家子扔飞蝗石一般,狠狠地将手中攥着的苗子砸到了六国饭店门前停着的汽车上!

    趁着爆炸之后的浓烟遮掩,相有豹半蹲着身子朝路边一缩,扯开了嗓门朝烟雾中几条显见得是掏出了短枪硬火的人影吆喝起来:“菊社的要跑,堵死了大门,一个都甭叫走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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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介绍:
招猫斗狗玩蛐蛐,架鹰盘蛇逗猢狲。盛世手艺逢乱世,亦可高乐亦杀贼! 一张《异兽图》,你也要、他也要,鬼子也想要! 一副英雄胆、文也强、武也盛,诛寇为人先! 本指望光大门楣活得滋润,却不想倭寇犯境日子凄凉。大好的家业保不住,身边的亲朋护不全! 既如此,豁出命!撕破天、扯裂地,魑魅魍魉全杀尽,拿血洗出个乾坤朗朗红日照河山!斗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