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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后的游骑兵     斗兽txt下载     斗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意荆州 (下)

    只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九猴儿手背上那几条黑猫抓出来的伤口已然隐隐有些发灰的模样,从伤口渗出来的鲜血也透着一股子古怪的鱼腥味儿,闻着就叫人像是一脑袋扎进了大热天沤了五七天的臭鱼烂虾当中,打从心里头泛出来一股恶心劲儿!

    眼瞅着自个儿手上伤口片刻间便成了这副恶心模样,九猴儿倒是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三两下扒拉下来身上的衣裳,劈头盖脑地朝着那叫鱼鳞网兜住了的黑猫裹了上去,口中兀自狠狠低叫道:“居然还敢朝着小爷下黑手?今儿小爷还就把你个孽障拾掇回去一锅炖了.......”

    耳中听着九猴儿叫唤的动静,胡千里脚底下立马便加快了几分。等得九猴儿拿着用衣裳裹住的黑猫从大树上出溜下来,胡千里也恰好走到了大树底下,闪电般地伸手将九猴儿那只受伤的巴掌抓到了自己眼前。

    都不必凝神细看,胡千里只是瞧着那片刻间就显露出灰白颜色的伤口,眉头顿时便拧到了一块儿,扭脸朝着其他几个正朝着大树底下飞奔过来的小徒弟叫道:“去雇个车过来,再去同仁堂请大夫上堂口里面。跟同仁堂里坐馆的大夫说明白了,病人是中了毒了!”

    很有些诧异地看着眉头都拧成了个大疙瘩的胡千里,九猴儿禁不住低声朝胡千里叫道:“胡师叔,我这不过就是叫猫爪子给撕扯开了个伤口,就算是那猫爪子上有古怪.......那也犯不上这么大阵仗吧?”

    伸手在九猴儿肩头一拍,胡千里一边顺势接过了九猴儿死死抱在怀里的那只用衣裳裹住的黑猫,一边沉声朝着九猴儿说道:“门子里教过的子午静身吐纳功法,使上!”

    毫不迟疑地盘腿坐到了地上,九猴儿再也没多说一句闲话。只是老老实实的照着火正门里平时教导的子午静身吐纳法门,放缓了呼吸慢慢走开了功法。

    仔细数算起来,打从九猴儿入了火正门中当徒弟,少说也都过去了小两年的功夫,一些火正门中的小功架不说练得炉火纯青,至少也算是熟门熟路。尤其是对一些沾了内家功法路子的吐纳搬运功夫。更是练出了五分火候,人面前也很是能拿出来操持一二了。

    而在教授这些个吐纳搬运的内家功法路子的师傅们当中,子午静身吐纳功法便是由佘家两兄弟传授。平日里无事时修炼能强身健体、屏除杂念,一旦在野外被有毒的野物所伤,仗着这子午静身吐纳功法减缓血脉流速、延缓毒发,少说也能比寻常人多撑一两个时辰。

    耳听着胡千里让自己使唤出这路保命的功法,九猴儿心里头自然明白这黑猫爪子上带着的毒物不比寻常,哪儿还敢有片刻的懈怠心思?

    也不过就是转眼的功夫,几个脚底下跑得飞快的火正门小徒弟已然雇来了一辆平板车。几个人把九猴儿朝着车板上一搭,拽着车把玩命价地便朝着火正门堂口飞奔而去。

    老话说草毒一炷香、肉毒半盏茶,说的就是人要是中了草木之毒,运气好了还能撑个一炷香的时辰,等着能解毒的好手救命。可要是中了活物之毒,那一只脚可就算是稳稳当当踏进了鬼门关。半盏茶的功夫要寻不着对症的解药,说不准牛头马面就得上门办差!

    虽说几个火正门里的小徒弟玩命价地拽着板车朝火正门堂口飞奔,可人才刚到了火正门堂口大门旁。盘膝坐在板车上的九猴儿脸上已然显出来了一股子泛黑的铁青颜色,嘴唇也变得发紫。连手指甲上都见了些暗灰的模样。

    显见得是打从请了大夫回堂口的小徒弟那儿得着了信儿,纳九爷都还没等板车在火正门堂口大门前停稳,已然疾步迎出了大门,招呼着几个小徒弟把九猴儿从板车上搭下来、直送进了二进院子,这才朝着胡千里低声问道:“胡师弟,九猴儿这是........”

    紧紧抱着怀里那只用衣裳裹住的黑猫。胡千里闷声朝纳九爷说道:“这事儿都怪我大意!本想着就是一只叫人调教出了几分灵性的玩意,可没承想.......这日本人调教玩意的路数,还真就是跟咱们不一样,走的就是邪道儿!师哥,我方才大概齐瞅了一眼九猴儿伤口上的颜色。怕是.......不大好!”

    眉尖猛地一跳,纳九爷一边引着胡千里朝火正门堂口大门里走,一边低声朝着胡千里追问道:“怎么个茬儿?我方才瞧着九猴儿脸上的模样,倒像是中了活物身上的毒,可瞧着九猴儿指甲变色,又像是........”

    听着纳九爷说了半截子便收住了话头,胡千里一边朝着二进院子里边走去,一边闷着嗓门低声朝纳九爷答道:“伤口见风才不过眨巴眼的功夫就变色,破口的地方冒出来的全都是一股子鱼腥味,我当时就估摸着是草毒、肉毒掺和到了一块儿。这要是照着以往咱们见识过的这样的毒物.......要摸不明白这草毒、肉毒各是哪样物件、分量孰轻孰重,那就是想解毒也都麻烦!我叫那些个小徒弟去请了同仁堂的大夫来,师哥您该明白我的心思?”

    伸手替胡千里撩开了二进院子门口低垂的门帘,纳九爷重重地点了点头:“四九城中、医药行里,除了同仁堂还能配出来这吊命的丸药,怕是谁也都没旁的法子了.......胡师弟,且先把你取回来的这玩意好生关起来,你自个儿可也得千万加了小心!”

    话刚说完,二进院子里边已然传来了同仁堂坐馆大夫那慈和沉稳的声音:“纳九爷,还请您借一步说话?”

    抬眼看见须发皆白的同仁堂坐馆大夫已然走出了安置九猴儿的那间屋子,尽管纳九爷早已经心中有数,可也免不得面色一沉,慌不迭地朝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一抱拳:“您这边请!”

    恭恭敬敬地引领着大夫进了议事屋子,都还没等纳九爷招呼小徒弟上茶伺候,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已然朝着纳九爷摆了摆手:“纳九爷就不必客套了!您徒弟身上带着的毒伤我已然瞧过,像是用草木毒物与蛇蝎之毒混合而成,其中还像是掺杂了些旁的喂毒法门。老朽见识浅薄,实在是不敢妄下诊断、误人性命!纳九爷,估摸着......您还得另请高明才好?”

    朝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一拱到地,纳九爷再次直起腰身的时候,脸上已然全都是恳切神色,郑重地朝那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说道:“要说四九城中、杏林之下,您刘一帖刘老先生都说瞧不了的病,那估摸着就得是阎王爷已然下了三十六道催魂驾贴,任是大罗金仙也都束手无策!我今儿求您一句实话——我这小徒弟是不是真就.......一点法子也都没有了?”

    手拈着鄂下雪白的胡须,刘一帖刘老大夫看着纳九爷那一脸诚恳的模样,却是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开口说道:“纳九爷,您这可真就是拿话拘我了。老话都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您这小徒弟身上带着的毒伤,我刘一帖是当真没法子给治断了根儿,可想法子拖延些时日倒也还成,您也好趁着这功夫再另想旁的主意!只不过........我刘一帖行医数十载,这法子倒也只用过三回,每回还都是病患疼得实在是熬不住,宁求速死、免受活罪!纳九爷,您可千万想好了?”

    话音刚落,打从议事屋子门外却猛地想起了九猴儿那强撑着精神头儿的话音:“不就是个疼么?打从我记事时候起,搁在四九城里没人管、无人问的过了好几年,多少回伤了都是自个儿熬过来的不是?刘老先生,您只管下手拾掇就成,我管保一声都不吭!”

    讶然走到了议事屋子门前,纳九爷伸手一把撩开了低垂的门帘,看着被两个小徒弟扶着站在议事屋子门口的九猴儿叫道:“你这孩子.......不搁在屋里躺着,你这还四处瞎遛达什么?”

    尽管面色已然灰败异常,可九猴儿却依旧倔强如初地朝着纳九爷呲牙强笑起来:“掌门您放心,我打小就是条贱命,天不收、地不容,阎王眼皮子底下求活路,判官生字簿上头无姓名!不过就是中了个毒罢了,有刘老大夫替我诊治,还有咱堂口里这么多人看顾着,我还就真不信我能叫这点儿小伤给放倒认怂!”

    耳听着九猴儿那很有些混不吝的嚷嚷声,须发皆白的刘老大夫禁不住朝九猴儿温声问道:“要是细论我这迁延时日的法子,打根儿上头可是从关公刮骨疗毒的路数上来的,伤处一天比一天疼,哪怕是壮棒汉子熬到了第七天都恨不能早死解脱!孩子,你可甭当我是吓唬你,这真不是一般人能遭得了的罪啊.......”

    狠狠一咬牙,九猴儿猛地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两个火正门中小徒弟,仰着脖子看向了满脸关切神色的刘老大夫:“您受累,这就上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孰重孰轻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刘一帖刘老大夫,站在火正门堂口大门外的相有豹脸上顿时再没了一丝好模样,阴沉着面孔、闪电般地转身直冲进了二进院子里边安置九猴儿的屋子中。

    也还得说是世上三百六十行,哪行都能有出挑拔份儿的人物,哪行也都有不到要命时候不亮出来的绝活儿。自打九猴儿身上叫刘老大夫不停手地扎下去七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之后,九猴儿那灰败的脸色立马就透出来了一股子红润劲头,乍眼一瞧也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可也就在这七根银针刚扎下去才一碗茶的功夫,九猴儿便猛然间皱起了眉头。伴随着刘老大夫慢悠悠捻动着那七根银针,九猴儿更是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芝麻粒大小的汗水也猛然从额头上渗了出来。等得小半个时辰之后银针拔除,九猴儿整个身子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了个透芯儿,手背上的几处伤口却是渗出了少许灰黑色的黏稠浆液,闻着依旧是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臭鱼烂虾味儿。

    许是瞧见九猴儿疼得浑身大汗也都一声不吭、颇有几分大人身上都难得见着的硬气,刘老大夫在起身离开之前,倒是从自个儿怀里揣着的小药葫芦中倒出来三枚蚕豆大小、色泽暗红、坚硬如铁的药丸搁到了九猴儿枕边,交代九猴儿要实在是疼得受不住就吃一颗药丸,勉强能叫九猴儿服药后睡上三两个时辰。可要是三丸药吃过之后,却也是再没旁的法子止痛了.......

    脚下生风地回到了安置九猴儿的那间屋子里,相有豹打眼瞧着正用一块干净细布轻轻擦拭着九猴儿手背上伤口渗出的浓浆、捎带手还没忘了把用过的细布扔进一旁火盆中的纳兰,再瞅瞅炕上半躺着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但却已然疼得浑身发颤的九猴儿,闷着嗓门朝九猴儿说道:“九猴儿爷。这回.......你可得咬牙扛住了,万万不能认怂?!”

    强撑着朝相有豹露了个笑脸,九猴儿很是艰难地开口笑道:“师哥您放心,我这旁的本事还说不上,可要论熬身架的功夫,那可都算得上是胎里带。一准儿错不了!”

    耳听着九猴儿说话的声音都直打颤,半坐在炕沿上的纳兰禁不住低声朝九猴儿说道:“这都啥时候了,还都忘不了卖嘴耍贫?消停躺下歇着,也都甭惦记着你身上这点伤病,凡事都有咱们一块儿应对!”

    话音刚落,满脸焦急神色的严旭已然撩开了门帘撞进了屋里,迎着九猴儿便是一声喝骂:“平日里就知道卖嘴逞能,这回可是栽了吧?空着手就敢拿捏人家调教出来的玩意,你说你这得是多不长心眼?!”

    耳听着严旭那带着七分惶急、三分嗔怪的低声喝骂。相有豹赶紧朝着严旭说道:“严爷,您先消消气儿,咱们先把九猴儿身上这毒伤料理好了,再教训他也不迟!”

    原本朝着九猴儿开口喝骂,严旭求的也不过就是个面子上不显得护短的讲究。只一听相有豹开口相劝,立马就坡下驴地转脸看向了相有豹:“相爷,方才我得着信儿就赶紧回来了,该我盯着的那地儿眼下我也托了朋友接茬看顾着。该是出不了岔子。听说九猴儿挨着的这一下子毒伤,很有点儿古怪?”

    微微点了点头。相有豹轻轻一拉严旭的胳膊,俩人一起走到了屋子外边,这才开口朝着严旭说道:“严爷,这事儿我也都不瞒着您说了.......胡师叔已然把抓伤了九猴儿的那只黑猫取了一截爪尖试药,可左右都只是试出来是草三成、肉毒五成,还有两成是啥有毒性的玩意。倒是怎么也都试不出来!瑛荷苑里能找着的试毒物件、药材,我那妹子也都搬弄过来了,可也还是.......严爷,我说这话您可别不乐意——搁在潜行人物里头,您是大拿。就不知道您对这潜行中使用的毒物........”

    用力摇了摇头,严旭涩声朝相有豹应道:“潜行里头用毒的路数,差不离我也都能心里有数。可毒发之后像是九猴儿这副模样的.......从没见过!方才我得着信儿回来的路上,我这脑袋瓜子里也都把四九城里擅用毒物的人物盘算过几遍,可还是.......拿不准!”

    听着严旭话音里头有几分犹豫的意思,相有豹顿时朝严旭低声说道:“严爷,这当口能捞着根救命稻草就算是天开眼,哪怕是不能十拿九稳,您也且先说出来这里头的路数,咱们大伙儿也能参详、参详?”

    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的模样,严旭先是左右瞧了瞧周遭无人,这才压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相爷,我这也就是私底下瞎琢磨.......可着四九城里擅用毒物的人物数算下来,怕是能明白九猴儿身上这毒伤来由的,也就得是那些个坟耙子!”

    转悠着眼珠子,相有豹很是纳闷地看着一副小心翼翼模样的严旭,讶然开口低叫起来:“既然这坟耙子说不定能弄明白九猴儿身上毒伤的来路,那咱们这就去请他们来呀?”

    用力摇了摇头,严旭依旧是一副小心翼翼、不敢声张的模样,说话的调门愈发地低了几分:“相爷,这坟耙子.......虽说您来了四九城中已然有小两年功夫了,可这四九城里一些个阴私路数、暗地勾当,您可且还没明白门道呢!就这四九城中能有名、有姓、有字号的人物或是买卖家,谁敢沾上那些个坟耙子?这要是传出去了咱火正门跟那些个坟耙子扯上勾连,怕是日后都没人搭理咱火正门了!”

    也都不知道是啥时候,胡千里丁点动静都不带地从自己屋子里走了出来,远远地朝着相有豹招了招手:“有豹,请严爷一块儿过来说话!”

    虽说早知道胡千里身上带着谛听的本事,搁着老远都能听见人窃窃私语的话音,可乍然间叫胡千里这么冷不丁招呼一声。严旭也是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猛一个旋身看向了站在自己屋子门口、面沉如水的胡千里,讪讪地朝胡千里抱拳说道:“胡爷,我这也是.......您就只当是我着急上火了满嘴胡吣,我可真没有撺掇着相爷去跟.......跟那些个人物扯上勾连的意思!”

    朝着严旭摆了摆手,胡千里候着严旭与相有豹走到了自己跟前。这才转身挑起门帘走进了自己屋里,指着屋内桌子上几样装着各色药物的瓦罐、瓷瓶朝跟着进了屋子的严旭与相有豹说道:“方才我取了那黑猫一截爪尖试过,可到底也没能试出来能对症的解药。都说是术业有专精,这事儿......咱们怕是真得去求着旁人帮忙了!”

    很是犹豫地看着面沉如水的胡千里,严旭张了好几回嘴,可到底也没能把话说出来,只是急得眉尖直跳,一双手也来回搓揉着较劲,全然没了平日里潜行大拿人物那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的架势!

    眼瞅着严旭那副为难犯愁的模样。相有豹不由得开口朝严旭低声说道:“严爷,这事儿左不过就是低头求人帮告,您倒是也真别为了这个犯愁!这老早传下来的故事里头,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那最后不还得靠着个鸡鸣狗盗的人物救命么?丁点虚名上的事儿,哪儿就能比得过九猴儿一条命值钱了?”

    狠狠一跺脚,严旭总算是叫相有豹这番话勾引得憋出来一句话:“相爷,这事儿真是没这么简便稀松!那坟耙子......专门配的就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药物。配药的玩意也大多是从坟里刨出来的尸身、棺材板做的药引子!但凡是跟这些人扯上勾连的四九城中人物,哪个都是奔着拿这些邪门药物害人去的!咱火正门里要是真勾连上了这些个坟耙子。那买卖做不成了且还不论,怕是.......四九城中,再就没了火正门中人物的活路了!”

    都不等相有豹开口接茬,倒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的胡千里已然低声冷喝道:“老话说事急从权,眼面前可不就是事急了么?这事儿说到头儿,也都怪我谋事不秘、行为不甚。这才叫火正门中徒弟身受其害!这些个坟耙子的名声虽说是顶风臭十里,可为了九猴儿......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有豹,去请了掌门师哥和其他诸位师弟到议事屋子里,我.......我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胡千里屋子门口的门帘一挑。纳九爷与佘家两兄弟已然应声走进了胡千里住着的屋子中。都还没等严旭与相有豹朝着纳九爷等人招呼,纳九爷已然抢先朝着面沉如水的胡千里开口说道:“胡师弟,是打着你摘了身上兽牙符、一个人跟那些个坟耙子打交道的主意不是?你今儿要是真打算破法出门,那我可情愿拆了火正门的招牌,咱们分家当、拆行李散伙了账!”

    鸡啄米般地点着头,佘有道与佘有路两人也忙不迭地附和着纳九爷的话头叫道:“胡师哥,这有事大家伙一块琢磨、商量着办,哪儿就能叫您一个人豁出去顶雷?”

    “说得就是啊!左不过就是咱们寻坟耙子那些人过来瞧瞧九猴儿身上的伤势么?又不是寻坟耙子买他们那些个下三滥的药害人,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说可也都不怕!”

    来回扫视着屋子里的诸人,胡千里那从来都像是铁板一块似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温和神色,话音里也都不再冷硬异常:“诸位师兄弟,这事儿.......人都说舌头底下压死人,这要是万一........”

    狠狠地一摆手,纳九爷硬着嗓门朝胡千里喝道:“哪儿就顾得上那么多万一?甭管是九猴儿性命还是火正门的名声,搁在我眼里可都是要紧、要命的事儿,哪样我可也都舍不得撒手!可真是非要在这两样事儿里头选一个........我就一句话——虚名如浮云、人命值千金!这里边的轻重缓急,我心里有数!咱火正门,也都有数!”(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吞天蛇口 (上)

    就着几瓣蔫蒜头、一碟老咸菜,麻痦子披着一件翻花穿眼的破大袄,把两条齐膝头断了的腿塞进油渍麻花的烂被窝里,呲牙咧嘴地对着一把没了把儿的锡酒壶嘬着次白干(注1),一张生了好几个痦子的脸上已然泛起了一股暗赤的颜色,瞅着就是积年喝次白干引发了肝病的模样。

    朝着早说小三十年,麻痦子倒也还有个大名,出身也是一家小药号里正经拜了师傅的伙计。可这麻痦子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染上来好喝两杯的雅好,但当小徒弟的兜里一年也见不着几个大子儿,也就只能见天儿的背着师傅偷喝药号里存着治病救人的药酒。

    还得说麻痦子那位师傅真是个抠搜小气、心肠狠毒的人物,瞧见了麻痦子偷喝药酒之后也不言声,反倒是格外的拿几味虎狼药配出来一坛子药酒,悄没声地搁在了药柜子底下。等得麻痦子不知深浅地把那虎狼药配出来的药酒喝了几回,一觉醒来之后居然就是口舌生疮、浑身燥热,生生发了七天高烧之后,脸上也就生出来好几个大痦子,一张原本都还能见人的脸生生叫毁成了个人见人厌的模样。

    但凡是做买卖开门迎客,都甭管是掌柜的还是伙计,从来都是一张笑脸迎候八方来客。可就麻痦子这么一张人见人厌的脸面,哪家买卖商号可也都不敢用上这么一位伙计不是?

    眼瞅着饭辙生生断绝,医药行里的手艺也才学了个二把刀的深浅,在四九城中浪荡了些许日子的麻痦子也都不知道打哪儿踅摸来的门道路数,居然就跟四九城中那些个配脏药的坟耙子搅合到了一块儿。

    都说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原本就靠着些阴私手段配制脏药换钱的坟耙子中,骤然间多出来个好歹算是学过几天正经医药行手艺的人物。顿时间便像是羊汤里搁了松木棒、鱼鲜中洒下绿葱花,把那原本差欠的丁点味道全都提了起来。

    仗着手里头比旁人强了些许的手艺,麻痦子好歹也算是在那些个坟耙子里头混成了大拿一般的人物,配出来的一些个见不得光、卖不起价的脏药,在四九城中也都有了跟人叫价拔份儿的底气。可老话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上人中从来都有那恨人有、笑人无的下作角色。眼瞅着麻痦子配出来一些药抢了自个儿的买卖。好几个坟耙子暗地里一合计,居然就凑钱请了四九城中打行人物,趁着月黑风高夜打折麻痦子的两条腿!

    有道是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自打麻痦子断了这两条腿之后,坟耙子中的不少人物自然是不再跟只剩下半条命的麻痦子往来。仅剩下几个见天儿在麻痦子跟前转悠的坟耙子,心里头打着的主意也是想从麻痦子口中套出些配脏药的法门,全然没一个安着好心的主儿!

    还得说麻痦子算得上是个心气够硬的主儿,虽说身带残疾、无人管顾。可麻痦子就是咬死了自己配药的那几样法门,任由那些个坟耙子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怎么着也都不吐一个字儿、平日里就窝在城墙根儿下一间破屋里,借着一些不得不上门求药的坟耙子送来的物件配制脏药换点吃喝活命、虽说日子过得如同猪狗,可好歹还吊着七魄三魂!

    耳听着院子里猛地传来了脚步声,已然喝得有些头晕眼花的麻痦子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歪斜着身子把眼睛凑到了炕边窗户纸上的破洞处朝外瞧去,口中兀自低声自语:“今儿这日子可是邪性.......才刚走了几个。怎么又有人上门........”

    都没等麻痦子瞧明白走进了破院子里的人长得是啥模样,大步走进了院子里的两条大汉之中。身量稍高、年纪也轻些的那人已然开口朝着麻痦子住着的破屋子叫道:“麻爷,您在屋里么?”

    眨巴着眼睛,麻痦子一边瞅着站在院子当间的两条从没见过的大汉,一边扯着叫次白干烧毁了的嗓子应声答道:“腿都没了的主儿,那我就是想去四九城里四处遛达,可也挪不动步子不是?二位寻我是买药?是问道?要是买药。那进屋说话!要是问道儿......我麻痦子肚子里揣着的这点儿玩意可只打算送给阎王爷,您二位就甭指望了!”

    像是对麻痦子这副混不吝的滚刀肉做派早已经心中有数,开口说话的那壮棒汉子毫不迟疑地朝前走了几步,伸手便推开了麻痦子虚掩着的房门。可都还没等那推开了房门的壮棒汉子再开口说话,从麻痦子屋里夺门而出的一股子恶臭气味生生便将那壮棒汉子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嘿嘿怪笑着。麻痦子伸手裹紧了身上披着的那件破袄,撕扯着沙哑的嗓门朝那咳嗽连连的壮棒汉子叫道:“嘿哟.......这可真是对不住您!我麻痦子吃的猪狗食、睡的牛马棚,身子上一年都难得见一回水,这才养出来了一屋子仙气儿!凡胎**吸一口这仙气,自然是消受不起,说不准您可还得添寿呐.......”

    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嗽,站在麻痦子门前的那壮棒汉子扭脸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走进了麻痦子那脏乱的都要无处下脚的屋子里,迎着坐在炕上的麻痦子一抱拳:“麻爷,火正门里学徒相有豹,今儿冒昧上门讨教......”

    不等相有豹把话说完,麻痦子已然懒洋洋地朝着相有豹摆手怪笑道:“这位爷,场面上的话,您留着场面上说!到了我麻痦子这地界的人物,从来也都该明白我麻痦子的规矩——一手钱、一手货,没人情、没交情!说吧,您要什么?”

    犹豫片刻,相有豹方才朝着麻痦子再一抱拳:“麻爷,我火正门中有位小兄弟受了点伤,想请麻爷您掌掌眼!眼面前不敢叫病人动弹、见风,所以想请麻爷您辛苦一趟?”

    伸手把半盖在身上的烂被窝一撂,麻痦子指点着自己只剩下了半截的两条腿,呲着一口烂牙朝相有豹怪笑起来:“就我现如今这模样,您倒是打算叫我怎么个辛苦?”

    抬手朝着屋子外边一指,相有豹飞快地接应上了麻痦子的话头:“知道麻爷您身子不方便,外边雇着有车!”

    毫不客气地朝着相有豹伸出来一只脏兮兮的巴掌,麻痦子扯着嘶哑的嗓门叫道:“拿来吧?”

    眉头微微一皱,相有豹略带着几分诧异地朝麻痦子叫道:“麻爷您这是.......怎么个说道?”

    嘿嘿怪笑着,麻痦子涎着脸朝相有豹叫道:“您这位爷可当真是健忘不是?方才可都跟您说了,一手钱、一手货,没人情、没交情!既然想叫我麻痦子挪窝干活儿,那不见着真金白银的好处,您觉着我能动换?一口价——十根小黄鱼,见钱走人,旁的花销那还得另算!”

    只一听麻痦子张嘴要的这价钱,相有豹禁不住讶然叫道:“十根小黄鱼?!麻爷,您横是不知道这十根小黄鱼,差不离能搁在四九城里置办两处宅院了?就您张嘴的这出门诊金,怕是当年皇宫大内的御医,可也都开不出这价钱吧?”

    懒洋洋地将身子靠在了炕头一团烂棉絮上,麻痦子依旧是一脸怪笑的模样,振振有词地朝着相有豹叫道:“嫌贵?那您慢走,我不耽误您另请高明!也甭说我没当面把话说明白——您都能寻着上我这地界来了,想必四九城里旁的大夫对您那位兄弟的伤势已然是束手无策。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估摸着您也再寻不着旁的能救命的人物,这才求上了我这平日里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的玩意!眼下我开出来的这价钱您要是舍不得倒也无妨,您只管着再去寻旁人帮手!可要是您回头再来我这儿说话......那可就是二十根小黄鱼了!”

    虽说人是站在院子里,可陪着相有豹寻到了麻痦子家中的佘有路依旧把麻痦子的话听了个真切,当时便按捺不住心头火气,几步撞进了麻痦子躺着的屋子里,闷着嗓门朝半靠在炕头的麻痦子叫道:“麻爷,您开出来这价码,我们要是敢给,您倒是也敢接应?”

    嗤笑一声,麻痦子左右摇晃着脑袋,很有些混不吝做派地朝佘有路叫道:“嘿哟......有唱黑脸的来了不是?我说二位爷,您二位瞅瞅我现如今活着的这副模样,倒是还有几分像是个人?打从心窝子里边掏一句话说给二位,我这可早就活得够够的了,我还能怕个什么?顾忌什么?!这要不是心里头还记挂着几桩事儿......得了,您二位给撂个痛快话?这十根小黄鱼是给?是不给?”

    一把拽住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佘有道,相有豹沉声朝着麻痦子叫道:“麻爷您稍候,您要的十根小黄鱼我身上自然是没带着,这就回家给您取去!您这儿该拾掇啥物件、备上些啥零碎的,也就赶紧捯饬着,也省得到时候耽误了功夫!”

    “我这破窑烂屋子里边,还能有什么存着的玩意要拾掇的?我可先把话撂下——去了我也就是瞧一眼您那兄弟的病根由来,能不能瞧明白了且还得两说!”(未完待续。。)

    ps:  注1:次白干,通常指民间酿酒作坊中出产的酒头、酒尾胡乱勾兑而成之物,酒精含量参差不齐、但通常含酒精量较高,对人体伤害极大。除了老北平梨园行中常拿次白干喷行头防腐、防霉之外,几无其他用途。但不少酒瘾较大、囊中羞涩的酒徒,明知次白干饮之无益,却依旧以次白干为消愁之物,几乎与饮鸩止渴一般。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吞天蛇口 (下)

    也都顾不上麻痦子浑身上下酸臭异常,在佘有道回火正门堂口取回了十根小黄鱼扔给了麻痦子之后,相有豹先是出了屋子避开麻痦子在屋中藏钱的举动,在得着了麻痦子的招呼时,方才重新进屋打横抱起了浑身轻飘飘、都没太大分量的麻痦子,将麻痦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院门口等着的骡车上。

    估摸着是没想到相有豹雇车要拉的是这么一位浑身酸臭的主儿,车把式好悬都没乐意叫麻痦子沾了车板儿。也亏得佘有道在一旁好说歹说,捎带手的还格外给那车把式腰子里塞了几个,车把式这才勉强赶着车朝火正门堂口驶去。

    来回里外里的这么折腾下来,天色已然傍黑。当骡车停在火正门堂口门前时,珠市口儿大街上已然有不少铺面关上了门板,各家的灯火也都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左右瞧了瞧街面上并没什么扎眼人物,跟着骡车跑出来了一身热汗的相有豹伸手一撩骡车车厢的帘子,朝着蜷缩在车厢中的麻痦子低声说道:“麻爷,到地头了,劳驾您挪动一下?”

    看着做出了伸手要打横抱起自己姿态的相有豹,蜷缩在车厢角落的麻痦子却是连连摇头,扯着沙哑的嗓门朝相有豹说道:“我说您这位爷横是不懂规矩?有这么就硬生生上手朝外搭人下车的路数么?”

    诧异地看着蜷缩在车厢角落的麻痦子,相有豹疑惑地低声问道:“麻爷,您这又是......怎么个说道?”

    把脏兮兮的脖颈子一梗,麻痦子振振有词地嚷道:“请人办事,出门得先见着出门钱、下车得有垫脚钱!进门得讨高升钱,落座要备压架钱.......”

    都还没等相有豹说话。赶车的车把式已然打横插上了话头:“嘿哟......我这真还没瞧出来,今儿我这车上还拉了一位四九城里了不得的人物?!这出门钱、垫脚钱,高升钱、压驾钱,您倒是真找着当年京官出城上外边赴任的路数来的,一样都没差了?您这要再加上了摔盆钱、杠子钱,这不可就从头到尾齐活儿了?”

    像是压根都没听见车把式那满是奚落讥讽意思的俏皮话。麻痦子依旧是一副拿乔的模样,沙哑着嗓门朝相有豹叫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各人有各人的做派,今儿见不着钱,我是说死了不下车!您要是不乐意再掏腰子,那您把我撂这儿也成,我麻痦子自个儿爬回去就成.......”

    狠狠咽下一口心头恶气,相有豹盯着一副拿乔模样的麻痦子低喝道:“麻爷,要说请您到我火正门堂口中来。搁在礼数、场面的讲究上,该是没怠慢您的地方?可您这副做派.......”

    不等相有豹把话说完,麻痦子已然摇晃着脑袋朝相有豹叫道:“搁在我麻痦子屋里的时候,我可老早就把话撂在前面了——一手钱、一手货,没人情、没交情!扯旁的啥都不好使,只有真金白银才管用!”

    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相有豹闷声朝麻痦子喝道:“那麻爷您索性开个全乎价儿?也省得您这么一会儿一出的零敲碎打!?”

    朝着相有豹挑了个大拇哥,麻痦子沙哑着嗓门怪笑道:“您这位爷倒也还算得爽快——五十根小黄鱼。见钱办事,我麻痦子也再不多要一个大子儿!”

    且不论相有豹听着麻痦子开出来的这价钱时瞠目结舌的模样。站在骡车旁、同样跑了个浑身大汗的佘有路顿时惊叫起来:“五十根小黄鱼?且都不说咱们堂口里压根就没这么多钱,那就是有........”

    都不等佘有路把话说完,麻痦子已然怪笑着打断了佘有路的话头:“舍命还是舍财,这事儿从来是千古难断!反正这事儿不是我上赶着求着您,您诸位自个儿拿主意吧!”

    几乎都没过脑子琢磨,相有豹袖管里藏着的蛇牙锥已然滑到了掌心。一双眼睛紧盯着麻痦子的咽喉所在,腰杆子上边已然寸上了一股劲头,不由自主地拿捏出来一副准备着动手的架势。

    打从关外到了四九城,相有豹也都算得上是游历天下、经多见广的人物,场面上无理扰三分、得理不饶人。拿乔讹诈的主儿也算是见过了不少,可像是麻痦子这样掐着人家性命在手里讹钱的人物,倒是头一回见识了个底儿掉!

    三字经里都说是人之初、性本善,可还真就没想到这世上人就有能把从娘胎里带来的那点人性、善心摘了个干净的路数?!

    也都还没等相有豹把心头怒火发作出来,打从火正门堂口的大门里边,却传来了胡千里那带着几分冷硬的话音:“麻爷,五十根小黄鱼的价儿太大了,我火正门堂口里一半会儿的还真给您凑不出来!要不然.......您瞅瞅这物件行么?”

    伴随着胡千里的话音,一块用细布包裹着的、足有核桃大小的玩意猛地飞进了麻痦子坐着的车厢里,无巧不巧地落到了麻痦子的怀里。

    就像是耗子见了油饼一般,麻痦子手脚飞快地三两下揭开了包裹在那物件上的细布,只朝着那硬邦邦、核桃大小的物件瞧了一眼,顿时便吊着嗓门叫道:“这玩意......怕是也值不了五十根小黄鱼吧?我说这位爷,您可是得再给我这儿添点儿?”

    冷着一张面孔,胡千里慢悠悠地走到了骡车跟前,迎着坐在骡车车厢中的麻痦子低声冷喝道:“麻爷,我给您这物件能值多少钱,估摸着您心里该是有数儿?有句老话叫见好就收,眼下我火正门里能掏出来的家底儿,可都在您手里头了!您要是再跟这儿拿乔........麻爷您也是经过见过场面的人物,该是用不着我把话说到头儿?!”

    忙不迭地把细布重新包裹到了那硬邦邦、核桃大小的物件上,麻痦子毫不客气地朝着愣在了车厢旁的相有豹叫道:“这还愣着干嘛?招呼着你家麻爷下车呀?!”

    尽管全然不明就里,可相有豹手上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一把搭起了将脏兮兮的身子凑过来的麻痦子。抱着麻痦子径直进了二进院子中安置九猴儿的屋子里。

    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九猴儿躺着的炕头上,麻痦子只朝着九猴儿那露在了被窝外边的手背瞧了一眼,顿时便翻楞着白眼叫道:“这伤没治,虽说是已然有人想辙把毒性顶在了伤口左近,一时半刻的不会叫毒气攻心,可最多撑过去二七一十四天。这人还得是毒发身亡的下场!这还得说是您诸位运气好——这下毒的人物该是刚把个活物爪子、獠牙上的毒物配上,怕毒性太猛了把那活物也给毒死,这毒性还不算是太凶!我说诸位,这些天儿也都甭四处花钱寻人想着给伤者救命了,这毒除了本主儿说不准有解药之外,神仙也来了也都没辙!”

    虽说压根都没了精神头,可躺在炕上的九猴儿却是把麻痦子一番话全都听到了耳朵里。眼瞅着站在炕边的相有豹等人面露忧色,九猴儿反倒是强撑着朝相有豹笑道:“师哥,您这是打哪儿踅摸来一位能人?怎么这一身上下的味儿。都能赶上王致和臭豆腐那百年卤水的意思了?劳驾师哥您赶紧的把这位能人请出去吧?这味儿可太大了.......”

    明知九猴儿是在强颜欢笑般地替大家伙宽心,相有豹脸上却也只是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抬手便将麻痦子再次搭了起来:“得嘞,知道九猴儿爷您不好这一口,我这就把他给搭出去.......”

    大步走到了安置九猴儿的那间屋子外边,相有豹脸上顿时没了丝毫的笑模样,阴沉着脸朝躺在自己怀里的麻痦子低喝道:“麻爷,您这可也太不讲究了?!当着病人的面儿就说生道死.......您横是当真觉着自个儿活够了?!”

    毫不迟疑地一点头。麻痦子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您还真说着了!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我麻痦子见天儿活得这么生不如死......倒是早盼着能有善心人帮我麻痦子一把。早早叫我麻痦子转世投胎了去!要不然......您受累辛苦一回?”

    话音落处,胡千里已然倒背着双手从九猴儿屋里走了出来,冷着嗓门朝麻痦子喝道:“麻爷,今儿辛苦了您一回,该给您的物件您也都收了,一会儿再把您送回您那住处。咱们这就算是两不相欠!日后四九城中,最好咱们就是永不再见!我这儿捎带手的再跟您提一句——您揣在怀里的那物件是个摆设,您方才是看走眼了!”

    猛地瞪圆了眼睛,麻痦子很是慌乱地从自己怀里摸出了那用细布包裹着的玩意,三两下便将那细布撕扯开来。举着那足有核桃大小的一块猫眼石叫道:“这.......你可甭想着蒙我!我麻痦子当年也是在四九城里大户人家行走过的人物,这么大的猫眼石.......”

    冷笑一声,胡千里抬手指了指麻痦子紧紧攥在手里头的那块猫眼石说道:“我火正门不过是个伺候玩意换饭吃的小堂口,哪儿就能存得住这万金难求的物件?这东西不过就是西洋人拿玻璃做出来的孩子玩意,只是瞧着像是真的罢了,麻爷您就拿着玩吧!有豹,送客!”

    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那块猫眼石,麻痦子顿时扯开嗓门叫嚷起来:“嘿.......你们这他妈可是......这他妈可是臭讹不是?这火正门是黑店呐?欺负个没了双腿的主儿,你们倒是也忍心不是?我可跟你们说,这事儿没完........”

    双臂猛一较劲,相有豹拿捏着麻痦子胳膊上的筋脉,止住了麻痦子的挣扎弹动,大步朝着火正门堂口大门走去,口中屋子冷冷喝道:“麻爷,方才我师叔可跟您说明白了——见好就收!您要是真这么不知好歹.......明儿四九城街面上有一个算一个,说不准可就全都知道您那破屋子里藏着十根小黄鱼了?”

    只一听相有豹话音里的意思,方才还扯着嗓门叫嚷不休的麻痦子,顿时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假道伐虢 (上)

    目送着那辆骡车载着麻痦子在暮色中远去,相有豹转身回了火正门堂口中,转头吩咐了几个侯在门口的小徒弟关上了火正门堂口大门,这才疾步回到了二进院子里边,朝着迎上来的严旭低声说道:“严爷,咱们这法子能管用么?我怎么心里头老觉着发虚呢?”

    眯着一双眼睛,严旭很是笃定地点了点头:“相爷,这法子原本就算得上是一步险棋,成不成各自都在五五之数!今儿麻痦子要是能瞧明白九猴儿身上的毒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能治好了九猴儿身上的毒伤,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场面,旁的花销咱们也就都不去计较了。可要是麻痦子瞧不好九猴儿身上的毒伤,找着他那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做派,再叫咱们拿着个不值钱的玩意给耍弄了一遭,他自然就得想法子出了这口气......”

    尽管听着严旭丝丝入扣地掰扯着事由,可相有豹却依旧是有些不放心地低声说道:“可就算是麻痦子把九猴儿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那可也不能保准了菊社里调教黑猫的那些日本人能寻上门来吧?”

    冷哼一声,严旭拢在袖子里的一双手轻轻捏弄着用了多少年的称手架势,咬牙低声喝道:“老话不都说过么——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既然他们能有这伤人性命的歹毒玩意,那咱们可也有断人活路的要命东西!今儿晚上,劳驾相爷您陪着我走一趟畅罄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相有豹顿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既然眼下菊社丢了那只伤人的黑猫,那他们的铺面里边自然是戒备森严!反倒是畅罄园........严爷,您这到底是老江湖的路数,寻常人可压根都琢磨不出来的路数。您眨巴眼的功夫就谋算妥当了!”

    说话的功夫,佘有道攥着两个不过拳头大小的药葫芦疾步走到了相有豹与严旭身边,抬手便将那药葫芦递到了严旭与相有豹眼前,压低了嗓门朝相有豹与严旭说道:“这里头的玩意是我拿着金甲带、断肠草合着其他几味药材配出来的,破皮见血就能发作,三天内寻不着对症的解药就是个神仙难救的下场!原本的.......这么歹毒的玩意.......可眼下为了能救九猴儿。也都顾不上那许多了!”

    话音刚落,胡千里也从自己屋里慢悠悠走了出来,抬手将一块黑漆漆石头般的物件朝相有豹扔了过来,涩着嗓门低声喝道:“獴猫咽嗓里取出来的玩意,见血封喉!”

    抄手接住了胡千里扔过来的物件,相有豹看抬眼看着默不作声回了自己屋里的胡千里,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低声朝着满脸惊愕神色的严旭说道:“这回可算是见识了咱火正门里当真要玩命的时候,能有多少家底子了.......”

    很是感激地朝着佘有道抱了抱拳。再朝着胡千里住着的屋子瞥了一眼,严旭也是颇有些感动地低声叹道:“九猴儿这孩子可真是.......能有这么多长辈心疼记挂着,这可算得上是个命里有福的了!”

    已然是得着了佘有道与胡千里拿出来的压箱底物件,相有豹与严旭压根也没耽误功夫,各自换上了一身合适夜里行走的衣裳,转身便直奔了畅罄园。

    经过了那些个相姑院中人一番混闹之后,畅罄园中住着的那些南来商贾倒也真算得上是撑得住场面的人物,第二天寻了人来拾掇修缮了叫撞塌的大门。照旧的出门逛街、发帖子宴客,像是没事人似的在四九城里逍遥起来。各样的吃喝用度全都照着上好的挑拣。进出的排场也都充着奢华处显摆,见天儿还不忘了上菊社走上一遭。

    也都不知道是菊社的安排还是这些南来商贾自个儿的捯饬,在畅罄园门口左近,悄没声地便多出来好些个官面的碎催、黑道的青皮,彼此间瞧着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派,可明里暗地的却是把畅罄园护在了当中。就连那些个绕着畅罄园开设的相姑院,这些天也全都没了往日里丝竹弹唱的喧闹,关门闭户的拿捏出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瞅着就是知道得罪不起畅罄园中人物、自个儿悄悄收敛起来的做派。

    照旧是蹲在了能瞅见畅罄园中动静的那处牌楼上,严旭左右打量着那些个在街头巷尾探头探脑的扎眼人物。低声朝着同样在四处观望的相有豹说道:“相爷,您瞧出来这场面的意思没有?”

    盯着几个裹着半旧大袄、蹲在胡同口探头探脑的青皮混混,再看看几处畅罄园左近在大晚上还敞着半扇窗户透风的屋子,相有豹低声朝严旭应道:“瞧着胡同口那几个主儿的做派,该就是赛秦琼手底下的碎催了吧?还有那几处屋子里开窗不点灯的主儿,怕就得是菊社里边安排的人物?”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支着的两个馄饨挑子,严旭冷哼着开口说道:“都说是同行的买卖不扎堆儿,就这么隔街对望着的两处胡同口儿,居然还能有俩馄饨挑子打擂台?甭问,这就是你叫我盯着的那同志社的人物在这儿插下的暗桩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相有豹颇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这可真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想着来个草船借箭的路数,把四九城里那些眼睛全都引到畅罄园来,也好方便了咱们去办瑛荷妹子交托的事由,可现在......畅罄园外头都叫围的铁桶一般,咱们想进去可也都难了?”

    左右打量着畅罄园街面上的动静,严旭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朝相有豹低声说道:“相爷,这要是想进畅罄园,倒也不是全然没法子!只不过.......这法子着实是有点儿下三滥的意思在里边,您.......”

    很是爽快地朝着严旭一摆手,相有豹毫不迟疑地应道:“偏方治大病、旁门走通途,眼面前只要是能救九猴儿的招数,您只管叫我使唤就成!”

    歪着身子凑到了相有豹耳边,严旭在相有豹耳边低声嘀咕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端正了身形,很有几分犹豫地看着相有豹说道:“相爷,您看这招数.......您.......”

    脸上挂着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相有豹像是叫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似的,好半天方才朝着严旭比划出了个大拇哥,吭哧着朝严旭应道:“严爷.......这也真是亏得您能琢磨出来这招儿.......就照着您说的,咱们这就分头动手吧!”

    尽管有夜色遮掩,可看着相有豹脸上那哭笑不得的模样,严旭也不禁老脸泛红,胡乱朝着相有豹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跳下了牌楼,径直朝着一处黑灯瞎火的胡同中钻了进去。

    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严旭已然鬼鬼祟祟地从那黑漆漆的胡同里钻了出来,双手中也都各自捧了一团拿破瓦片托着的物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几个蹲在另一处胡同口、正彼此间扯着些荤段子的青皮混混身后,猛地吊着嗓门嚷嚷起来:“赛秦琼手底下的鳖孙王八,爷赏你们宵夜了嘿!”

    叫嚷声中,严旭手中用两块破瓦托着的物件已然猛地掷出,在半空中便随着那碎瓦歪斜洒成了一片花的模样,劈头盖脑地撒落到了那几个扎堆儿扯荤段子的青皮混混身上!

    黑灯瞎火之中、骤然而来之下,尽管几个在胡同口扎堆儿青皮混混已然听见了严旭的吆喝声,可都还没等转过头来瞧明白了严旭的身形模样,一股子恶臭的粪肥土已然劈头盖脑地落了个满身。

    怪叫惊呼之中,几个在胡同口儿扎堆儿的青皮混混顿时跳起了身子,乱纷纷地从各自腰子后边拔出来铁尺、攮子一类的架势,乱糟糟喝骂着朝严旭转身逃跑的胡同方向追了过去!

    差不离也就在严旭出手的档口,两块不知道打哪处墙头上刚抠下来的青砖,已然带着风声砸到了一间半开着窗户、却没点灯的屋子里。伴随着几声惊呼、痛叫的动静,刻意憋着嗓门的相有豹也在屋外不远处嚷嚷开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畅罄园地面上,哪儿就轮着了你们这些个龟孙子窥视?麻溜儿的给爷滚!”

    耳听着那间叫自己砸了砖头的屋子里传来了好几声怒喝,相有豹脚步飞快地转身溜进了一条黑漆漆的胡同中,捎带手的还忙里偷闲般朝着那间屋子里追出来的几条黑影又砸过去了一块砖头。

    畅罄园周遭左近原本就胡同密布,哪怕是在大白天,说不准都能有在四九城里过了一辈子的老住户走迷了方向。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都不论是跟着严旭钻进了胡同中的那些青皮混混,抑或是尾随相有豹穷追不舍的菊社中人,都还没等在胡同里转悠上一碗茶的功夫,已然就有些摸不着东南西北的方向。哪怕是有人心里头隐隐约约觉着这像是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再想要寻着回头的道儿,身边同伴连上自个儿可全都是俩眼一抹黑,一时半刻还真寻不着回头的道路了.......

    黑灯瞎火之中,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接连不断地飞来写碎砖烂瓦,直打得那些个身陷逼仄胡同中的的青皮混混与菊社中人痛叫连连,但却怎样都寻不着那在黑暗中戏耍自己的人物。在脑袋上多了好几个疙瘩、身上边沾了无数块污渍之后,就如同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菊社中人与那些个青皮混混,几乎同时瞧见了不远处一处馄饨挑子上亮着的气死风灯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假道伐虢 (下)

    但凡是走过夜路的人都能知道,哪怕是隔着老远,打从暗处看亮处的人物举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更不提只隔着小一百步的远近,谁还能瞧不明白方才那趁黑朝着自个儿抛砖弄瓦摔大粪的人物,正急匆匆地跟那气死风灯下馄饨挑子座头上坐着的几条壮棒汉子嘀咕了几句,捎带手的还拿手照着自个儿指指点点之后方才落荒而逃?

    都不知道是那些个青皮混混还是菊社中人发出的第一声怒喝,两拨好容易才从黑漆漆的偏街陋巷中撞出来的人物毫不客气地奔着那亮着气死风灯的馄饨挑子冲了过去。人才奔出去二三十步远近,各自手里头抄着的家伙已然明晃晃的亮了出来!

    像是老早就防备着有人要跟自个儿动手一般,两处隔街相望的馄饨挑子座头上待着的几条大汉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顺势便从桌子底下抄出来了各自暗藏的家什,捎带着抬手打灭了挂在头顶的气死风灯、一脚蹬翻了馄饨挑子旁的座头,矮下身子藏在那些座头后边,照着从街道两旁胡同中撞出来的青皮混混与菊社中人打响了手中的硬火家什!

    枪声一响,赛秦琼手底下那些个只带着攮子、铁尺的青皮混混顿时叫仰面打翻了一多半,只剩下俩运气稍好的青皮混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当场就觉着裤裆里一热,不由自主扯着嗓门叫嚷起来:“饶命啊.......甭管是哪路的好汉爷爷呀.......饶命吧........”

    而在街道另一侧的胡同口上,枪声才刚一响起,菊社里面安排在畅罄园旁盯住场面的人物虽说叫打倒了一个,剩下的人却立刻矮身蹲到了胡同中能藏人掩身的地界,攥着手里的南部式手枪跟胡同口那些壮棒汉子驳开了火!

    黑灯瞎火之中骤然接战,同志社守在胡同口盯住畅罄园场面的人物先就抢了先手。再加上个顶个的全都是四九城中能出得了场面的硬茬儿,眼睛盯着胡同里南部式手枪开枪时冒出来的枪口火焰,差不离都是抬枪就有、弹弹咬肉。更兼得同志社中的人物随身带着的都是清一色美国手枪,甭管是准头还是威力,比菊社里那些人物攥着的南部式手枪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登时便将躲在胡同里的那些菊社人物压得抬不起头来。

    估摸着是叫压着打急了眼。叫同志社的人马压在了胡同中的菊社中人也顾不得会露了身份,扯开了嗓门用日语大声叫嚷起来:“都是傻瓜吗?!增援啊!增援!”

    也都用不着那些叫压在了胡同里露不了头的菊社中人叫嚷求援,从畅罄园左近街面上的好几幢屋子里,七八个手里攥着南部式手枪的菊社中人已然破门而出,举着手里的南部式手枪便朝着街面两旁的同志社人物搂开了火。都还没等那些骤然间腹背受敌的同志社人物回过神来,两个手里头端着德造花机关枪的菊社中人蹲踞在街边的两处宅门的门洞中,劈头盖脑地朝着同志社人物泼出了一片弹雨!

    爆豆般的枪声起处,好几个同志社人物顿时被打得血肉模糊地瘫倒在地,剩下的几个同志社人物也都忙不迭地就地翻滚着寻找能藏身的地界。可都没等那些眨眼间占了上风的菊社中人松一口气。从两处临街小楼的二楼窗口处,一连串像是闷在铁桶中的爆竹炸响似的声音猛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从两处二楼窗口处喷出的足有半尺长的火舌,街面上刚想要哈腰朝前冲的菊社中人顿时人仰马翻地躺了一地.......

    虽说天子脚下、四九城中的爷们早已经是经多见广,可这大半夜的功夫骤然在城里街面上响枪,枪声都还响成了一锅粥也似热闹,临近了畅罄园中的不少住家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叫声音。而在离着畅罄园不算太远的街面上,好几个趁夜想要上街发点小财的巡警更是在一楞神之后,跳着脚地便朝着巡警局方向冲了过去。却没有一个敢前往畅罄园左近驳火的地界瞧个明白?

    远远躲在一处胡同口瞧着街面上那打成了一锅粥的情形,严旭和相有豹不约而同地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照着严旭琢磨出来的主意。本打算是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逗引得盯住了畅罄园的这好几拨人物彼此间厮拼打闹起来就得,可没想到这一家伙捅开了个马蜂窝,三拨人里边有两拨都是随身带着硬火家什的主儿,一个个的还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儿。短枪硬火打着还嫌不过瘾,居然连各自备着镇压场面的花机关都搬出来使唤了?

    估摸着明儿一早,北平市巡警局里那位刚坐上了巡警局局长金交椅的主儿。该是头大如斗了吧?

    低头蹲踞在墙角后边,严旭很是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脸朝着蹲在自个儿身边的相有豹说道:“今儿怕是不成了,畅罄园外边打得这么热闹,畅罄园里边那些人物早该醒了盹儿。没准这时候已然是抄家伙、摆阵势的等着人上门驳火呢!咱回吧.......明儿再寻机会!”

    伸头瞧了瞧已然打成了个两败俱伤场面的菊社中人与同志社人物,相有豹却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严爷,甭瞅着街面上眼面前是打得热闹的场面,可一会儿功夫两拨人都得琢磨不能露脸的事儿,说不好就得偃旗息鼓、脚底抹油!左右咱们就是要伤几个畅罄园里住着的人物,也都用不着近身.......”

    话说半截,严旭已然明白过来相有豹的意思,伸手便从腰后的家什囊里摸出来几个只有蚕豆大小的铁蛋丸:“在这物件上使上佘爷给的玩意,等着街面上这两拨人打完了、畅罄园中那些人出来瞧场面的时候,抽冷子赏他们一下?”

    略作犹豫,相有豹摇头应道:“也都甭等到那时候了,咱们这就进畅罄园里边去!反正外头的动静已然是够大了,咱们倒不妨把场面再给他们闹大点儿?”

    “再闹大场面?相爷,您是打算.......”

    “左右街面上都闹得开了锅了,咱们顺手给他再添把火!严爷,畅罄园里最容易引着火的地界在哪儿?”

    伸手从家什囊里取出来两个猪尿泡缝的、核桃大的皮囊交到了相有豹手里,严旭低声应道:“这里头是三合油,老辈子人传下来的方子配出来的物件,水泼不灭、顺风爬坡,您使上的时候可前往小心着些!”

    掂了掂严旭递到了自己手里的那小玩意,相有豹不无担心地问道:“严爷,这玩意.......可不会弄成了个火烧连营的场面吧?”

    很是肯定地摇了摇头,严旭回手指了指畅罄园那一丈多高的外墙:“畅罄园里的屋子就没有靠着墙戳着的,尽管放心就是,祸害不了周遭的街坊!”

    得着了严旭这句担保的话,相有豹再没丁点的迟疑。顺着畅罄园围墙外的胡同紧跑了几步,相有豹脚底下猛一较劲,蹬着畅罄园外墙上一处豁了半截砖头的缺口,闪电般地窜上了墙头,再又像是一捆稻草般,轻飘飘横着身子滚到了院墙里边。

    如同一头狩猎时的黑豹般,相有豹手脚几乎同时着地,一点动静也都没带出来。斜着眼睛看了看畅罄园中已然全都灭了灯火的各处屋子,相有豹选了一处戳在畅罄园中偏西方向、瞧模样像是下人住着的屋子,慢悠悠地借着畅罄园中的花木假山遮掩着形迹,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尽管离着畅罄园中那几间正屋还有些距离,可慢悠悠朝着下人住着的屋子摸过去的相有豹,却依旧察觉到了那些住在畅罄园中的人物已然有上房顶戒备的举动。尤其是在正房左右的两处屋顶上,影影绰绰都能瞧出来蹲在房顶上的人物伸着脖子观望围墙外街面上的动静,手里头端着的像是长枪硬火的家什,也都左右摇晃着指向了那两处喷着火舌的小楼窗户。

    小心翼翼地踅摸到了自己选中的那幢屋子跟前,相有豹用蛇牙锥轻轻扎破了那缝得严严实实的三合油油囊,拿捏着手指头上的力道,慢慢将三合油顺着屋子周遭挤出了一条细线,再将另一个三合油囊搁在了油线尽头,顺手抓了些还算得上是干燥的沙土轻轻盖在了那油囊上边。

    才刚刚捯饬完了这些动作,相有豹已然听见了远处一桩瞧着像是柴房的屋子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耗子被猫抓住时尖叫的声音。

    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摸出来一盒洋火,相有豹用手拢着划燃的洋火点着了洒在地上的三合油,转头便一路疾跑地奔向了一块假山石后。几乎就在相有豹点燃了火头的同时,在传来耗子尖叫声的柴房方向,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也骤然在夜色之中升腾起来!

    伸手从自己腰后的家什囊里取出了一把伏虎弩弓,相有豹好整以暇地将一只短小的弩箭戳在佘有道配好的药物中蘸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弩箭搁在了绷紧的弩弦上,稳稳当当地端起了弩弓,眯着眼睛瞄准了一条从正屋中猛地撞了出来、仰着脖子朝房顶上瞭哨人物吆喝支派的黑影......(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走马换将 (上)

    跪坐在幽暗的屋子里,石川上野面前整整齐齐放着六根刚切下来之后、仔细包裹在手绢里的手指头,屋子里的空气中也都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道。可也就是在这血腥味道当中,石川上野却依旧是默默地咀嚼、品味着一个算不得太大的糙米饭团,间或小口啜饮着一碗盐水,瞧着倒像是个在阴曹地府里享用着血食供奉的妖魔一般。

    打从头天晚上畅罄园外响枪开始,石川上野就一骨碌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隔着门扇朝跪在门外的石川横二发号施令,叫手底下那些个充任菊社伙计的人物麻溜儿带齐全了家什前往畅罄园外把控场面。

    可还没等调派出去的人马出门,安排在畅罄园外的那些暗桩却灰溜溜地带着同伴的尸体回到了菊社中,捎带手的还给石川上野递过来个消息——不但是畅罄园外有人跟菊社暗桩人马驳火,畅罄园内那些个跟菊社扯着勾连的人物之中,也有三四个人在混乱中遭了人暗算。虽说是没有当场毙命,可瞧着那些人身上的伤势,却像是中了毒一般,一个个全都是蜷曲着身子颤抖不休,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

    而在畅罄园外,不光是北平巡警局里大队人马到了个齐全,就连北平城中驻防的大兵,也都有不少人荷枪实弹的在四九城街面上巡逻戒备,各处城门也都增加了人马盘查,着实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除此之外,平日里从来都知道按时归家的那只黑猫,居然也悄没声地不见了踪影。哪怕石川上野拿着平日里召唤那只黑猫的鸟骨哨儿吹了老半天,那黑猫却依旧是踪迹全无!

    这眼瞅着自个儿布置齐全的好几件事由全都在一夜间出了变故,石川上野好悬就要朝着那些打从畅罄园外撤回来的暗桩下令,叫这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剖腹谢罪。可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四九城里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都还不能短了使唤人手,更兼得跟畅罄园中那些人物还得派人勾连,石川上野只得悻悻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勒令那些个撤回来的暗桩人物断指谢罪了事!

    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糙米饭团。再把碗底子里一点盐水喝了个干净,石川上野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扬声朝着屋外叫道:“来人!”

    话音落处,石川横二那满是谦恭意味的嗓音,立刻在门外响了起来:“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般,石川上野犹如梦呓般地低声说道:“畅罄园中的那些客人,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端端正正地跪在门外,石川横二恭声应道:“受伤的几个人已经全部送去了北平城中最好的医院。担任治疗任务的人也都是最好的日本医生,可是.......也只能是看出来他们因为伤口的毒物造成了昏迷和高烧,解救的办法一点也没有!信荒医生的建议,是尽快将伤者的血样送去有条件的地方,用最先进的仪器进行化验,这才有治愈他们的可能.......”

    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石川上野低声呓语道:“是这样的吗?那些从西洋回来的医生,显然已经忘却了许多本国才有的医疗办法吧?六国饭店方面。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尽管知道石川上野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动作,但石川横二却依旧是重重地一点头:“哈依!六国饭店住着的那位客人表示很震惊。同时要求我们尽量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同时.......他说.......”

    耳听着石川横二那吞吞吐吐的语调,石川上野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哪怕是他说出了什么过分的话,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瞒!”

    再次重重地一点头,石川横二低声应道:“他说在畅罄园中受伤的人之中,有一位是.......是他也不能怠慢的重要人物。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这个人的平安!否则的话。即使是完成了他与菊机关在北平城中的会晤,恐怕在实施会晤时达成的协议时,也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微微仰起了头,石川上野犹如在旷野中仰望着天空的狡狐一般,无声地冷笑着露出了几颗牙齿:“是那位住在畅罄园中的梅先生吧?中国人老是喜欢故弄玄虚。把一些原本可以轻易完成的事情弄得十分复杂,从而来体现他们的所谓睿智!这次来北平城中与菊机关接触的人,真正能掌控局面的,一定就是那位梅先生了吧?所谓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可笑的把戏啊!”

    虽说是压根也没懂石川上野到底在嘀咕着些什么,可跪在门外的石川横二却依旧深深地伏下了身子:“阁下,那么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

    轻轻地摇晃着脑袋,石川上野低生哼道:“我们什么都不必做,会有人上门来找我们的!”

    话音刚落,从菊社铺面通往后院的小门中,一名在铺面中迎客的菊社伙计已然疾步走进了院子里,举着手中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锦盒朝石川横二连连招手。

    都不等石川横二做出任何的反应,待在屋子里的石川上野已然低声喝道:“是有消息了吧?”

    忙不迭地答应了医生,石川横二几乎像是在双腿上搁了一副弹簧一般、猛地跃起了身子,抢步冲到了那手举着锦盒的菊社伙计面前低声喝道:“是什么东西?”

    双手将那巴掌大小的锦盒递到了石川横二眼前,撞进了菊社后院的那名菊社伙计恭声应道:“一个串街送信的家伙送来的东西!仔细问过了,说是在城门附近有人让他把这锦盒送到菊社!”

    掂了掂手中压根都没什么分量的锦盒,石川横二疑惑地瞪了那菊社伙计一眼:“仔细检查过了么?”

    飞快地点了点头,那名菊社伙计恭声应道:“没有什么危险的物品,但是.......有些奇怪?盒子里只有两个空空的小药瓶子,还有一棵铁弹丸和一截猫爪子?”

    脸色骤然一变。石川横二一把揭开了那只有巴掌大小的锦盒。看着锦盒中那只黑漆漆的猫爪爪尖,石川横二猛地倒抽了口冷气,一边挥退了那名撞进了后院的菊社伙计,一边返身疾步冲回了石川上野的屋子前,重重地跪在了门边:“阁下,有人送来了些古怪的东西。其中有一件.......像是鬼坊的爪子?”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石川上野屋子前的拉门豁然而开,平日里从来都阴沉异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石川上野赤着两只脚站在了拉门内,劈手便夺过了石川横二双手举过了头顶的锦盒。

    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锦盒中那只黑漆漆的猫爪爪尖,石川上野原本阴沉的脸色顿时愈发地黑了下来,几乎是厉声朝着跪在门外的石川横二喝道:“把那送来锦盒的人.......”

    话说半截,石川上野却又猛地顿住了话头,紧咬着牙关伸手缓缓关上了屋前的拉门......

    在日本两大忍者流派之中,除了各自修炼的功夫法门各有千秋之外。身边也都驯养着一些能帮着忍者趟道、瞭哨,搬运、投送,甚至是攻敌、刺杀的玩意。其中伊贺忍者擅长用鼠、甲贺忍者擅长御猫,彼此间也都算得上一时瑜亮、各有所长。

    能带在那些个甲贺忍者身边的野猫,打小便是用从山林寻回来的野猫崽儿扎堆儿喂养,可好几十只野猫崽儿却只配一只母猫。等得猫崽儿断奶之时,那些个不够身强力健的野猫崽儿已经叫生生饿死,剩下的能长成的野猫崽儿才会被挑选出来继续调教。

    也都不知道那些个日本忍者是打哪儿琢磨出来的邪门调教路数。才刚断奶的野猫崽儿经过了喂活食、饲毒物,拆骨环、拧筋脉之类的邪性调教之后。几乎就是个百不存一的下场。能侥幸熬过了这些邪门调教路数的猫崽儿,这才被那些个忍者挑选了带在身边,平日里以血喂养练其通灵,缓急时纵其伤敌磨其爪牙,着实算得上是一件活宝贝!

    就像是在石川上野身边带着的这只叫鬼坊的黑猫,论年头已然三年有余。正是当用当打的时候,着实是帮着石川上野办成了好几件见不得光的事由。尤其是眼面前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光是丧在这只黑猫爪牙之下的上等飞禽就有小一百只,差不离已然底定了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输赢场面。

    也是因为要在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上面上做到万无一失,石川上野甚至都下狠心、花血本。重又将那黑猫爪牙上的毒物喂过了一遍,平日里更是不花本儿似的拿着自己的鲜血饲养这只黑猫,专一的就等着这黑猫调教大成之后,更能叫自个儿如虎添翼!

    却没想到.......

    用手指头拈起那丁点大一截猫爪子尖儿,石川上野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猫爪子尖儿上的刀痕,除却心疼异常之外,却也还觉着触目惊心!

    猫儿平日里走路的时候,尖锐的爪子从来都是缩在肉垫子般的脚掌里,这才能在行走间悄无声息。只等得要猎杀野物之后,方才会骤然间亮处爪尖抓扯。寻常人物要想在不伤着猫儿的时候割取一截猫爪尖,怕是得费了颇多手脚,切去猫爪尖的刀痕也都指定是磕磕巴巴,不甚平整。

    可石川上野眼前的这猫爪尖,断裂处却是平滑如镜,显见得就是叫人在猫儿探爪的瞬间一刀截取了下来。这要是没在刀功上有个十来年的磨练,更兼得能对猫儿性子了如指掌,哪儿就能做成了这般事情?

    慢慢地跪坐到了地板上,石川上野微微闭起了眼睛,依旧是呓语般地朝着跪在门外的石川横二说道:“横二,让所有人都安静些,不要来打搅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走马换将 (下)

    只是朝着站在后院门口的两个菊社伙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石川横二便像是一尊泥雕木塑的跪像一般,僵直着身子跪在了石川上野的门前,大气都不敢喘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跟随在石川上野身边多年,石川横二对石川上野的一些习惯已经了若指掌。尤其是对石川上野在沉思时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习惯,更是记得刻骨铭心——上一个无意中打扰了石川上野沉思的家伙临死前的惨叫,足以让任何一个听过那声音的人从骨头里觉得发冷!

    同样的,作为一个几乎偏执地追求完美、容不得任何一点瑕疵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人,石川上野也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安排好的计划有丁点的差错!

    可是今天.......

    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到底会让石川上野做出怎样的决断呢?

    又有谁会因为石川上野那泄愤一般的决断而倒霉?!

    不知不觉之间,跪在石川上野门前的石川横二额头上已然是冷汗潺潺.......

    而在拉门内侧,同样跪坐在地板上的石川上野,却是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沉思模样。

    能擒住了黑猫、运刀如飞地剁下了一截猫爪尖而不伤皮肉,这已然是在调教玩意与使唤刀剑上头很有些门道的人物才能办成的事儿。搁在石川上野仔细数算下来,整个日本国里能有这份能耐的主儿,十个手指头也差不了就数算了过来,一个个也全都是隐身山野、轻易不出手的强悍人物。真要是两厢比价起来,石川上野自问还真不是那些人物的对手!

    而在那截猫爪子旁边,一颗蚕豆大小的铁弹丸瞧上去压根也都算不得起眼,拿在手里头掂量之后。差不离也就是个练家子常用的飞蝗石一般的分量。

    可要是仔细拿在眼前一瞧,那铁弹丸上却是仔仔细细用利刃刻出来了水波浪一般的纹路,打在人身上之后就是个破皮伤骨、两不耽误的下场。更兼得那水波浪一般的纹路里头,隐隐约约还嵌着些灰黑颜色的玩意,凑在鼻端微微一闻,居然就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当时便能叫人觉着脑子发闷!

    要说在寻常刀剑、暗器上喂毒的路数,石川上野自问并不少见。就像是日本忍者常用的手里剑之类的玩意,多半也都在锋刃上喂上了些阴狠的毒物,端的叫个见血封喉、破皮伤命。可像是在铁弹丸这样的钝器上喂毒......

    这又算是哪路的法门?

    再瞧瞧搁在锦盒中的那两个不大的小瓶子,石川上野拧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地睁开了眼睛,猛地站起身子走到了屋内的矮桌旁,抓过了一支狼毫笔,在矮桌上早已经铺好的宣纸上描绘起来。

    差不离画了有足足一壶茶的功夫。石川上野随手把开叉干枯的狼毫笔扔到了一旁,很是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在宣纸上画出来的图案,呓语般地朝着门外叫道:“来人,去把这幅画贴到菊社门口!”

    飞快地答应了一声,石川横二忙不迭地轻轻拽开了拉门,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子里,重又跪在地板上,双手将石川上野刚画出来的那副图画捧到了手中。

    偷眼看着石川上野在宣纸上画出来的一株垂柳、半座残桥。灵猫拜月、水畔案桌,尽管石川横二压根都没明白这图画是什么意思。却也还是飞快地退出了石川上野的屋子,片刻也都不敢耽搁地将那不伦不类的字画贴到了菊社门口。

    四九城里各路的铺面,搁在自家门前贴告示、招贴,从来都有规矩讲究。有新货进来用红纸、黑墨写告示,恭楷写出来巴掌大的字儿,告示前面还得有伙计戳着跟往来的主顾说道、解释。三言两语、殷勤接引之后,自然是能求个客如云来的场面。

    清存货用黄纸、白悬招贴,寥寥几笔写明白那些货品今儿清仓,捎带手的还得写清楚了价目数额,讲究些的还得把招贴的牌儿斜挂(注1)。有进来照应买卖的主顾走到跟前也不多言声。只是和颜悦色稳着嗓门问一句——您挑点儿啥?

    待得主顾抬手一指那降价清仓的存货,掌柜的自然是麻溜儿把货品隔着柜台递了过去,另一只手顺势接过了主顾早已经备得了的几个零钱,也不数算、清点,抬手就扔进身后的钱匣子里边,这才朝着急匆匆就要转身离去的主顾一拱手,压着嗓门添一句——您脚下慢点儿!

    搁在四九城中归了包堆儿数算一回,也就是全聚德的挂炉烤鸭添了一味打从皇宫大内里淘换出来的黄酱之后,用过一回金漆纸底儿、朱砂墨字儿的告示,捎带着还用了俩伙计戳在告示前边跟往来主顾说道言语。除此之外,四九城中再也没听说过有名有姓的字号破过这挂告示、招贴的规矩。

    眼瞅着菊社门前骤然间多出来了一张白宣纸招贴,不少就在菊社左近的铺面门前招揽客人的伙计全都瞪圆了眼睛,一个个看着那一个大字没有、却画着些柳树断桥图案的招贴,嘴里头情不自禁地嘀咕起来:“嘿.......这算是哪一出啊?”

    “是猜灯谜的路数,叫人来猜画谜?那这也该写明白了这画谜谜底是打一个什么物件不是?”

    “买卖行里用白纸做招贴?这倒是哪儿的规矩?”

    “您这话说的......可着四九城里数算起来,谁不知道菊社后边戳着的是日本人?这日本人办事,哪儿还有什么规矩?”

    “您这话说得是!不吭不哈、没凭没据的就占了咱们关外那么大片地盘,捎带手的还杀得咱们中国的小老百姓人头滚滚.......日本人,没规矩!”

    嘴里头低声议论,彼此间挤眉弄眼,菊社左近一些商铺的迎客伙计这番做派,反倒是引得不少打从菊社门前路过的行人驻足看着那副白宣纸的招贴画儿。嘴里头嘀咕议论得也更是不着四六,荤素齐来。

    傻愣愣地戳在了那副白宣纸的招贴画儿下边,石川横二耳中听着的全都是些个闲言碎语般的议论声音,眼睛里瞧着的也都是四九城里爷们的指指点点,才站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石川横二后脊梁上已然见了汗水——就这么傻呵呵的戳招贴画儿底下叫人指点议论。这再要有人扔过来个海棠核儿、点心渣儿,那跟在万牲园里叫人看着戏耍的猴儿能有啥两样?

    蓦然之间,石川横二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怒气!

    眼前的这些中国人不过是奴隶一般的存在,凭什么可以用这样轻佻的眼神来看着他们的主人?

    伟大的关东军已经占领了东北四省,也许用不了多久,北平城也将在帝**旗下表现出应有的臣服与逢迎!而在这一些即将实现的时候,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中国人还可以洋洋自得的、用看动物一般的眼光看着他们未来的主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石川横二的右手只朝着自己的腰侧摸了过去。但在巴掌抓了个空之后,石川横二这才骤然想起。自己的腰侧并没有佩戴着那把武士刀........

    或许是被石川横二那骤然而来的抓挠动作逗引,不少远远看着那副白宣纸招贴画儿的四九城爷们忍俊不禁,纷纷指点着站在招贴画儿下的石川横二打趣笑闹起来:“我说诸位老少爷们,您诸位瞧着那招贴画儿下头戳着的.......是个猴儿不是?”

    “哟......您打哪儿瞧出来那是个猴儿来着?”

    “这冷不丁的伸着爪子四处抓挠痒痒的,那不是猴儿,还能是个什么?”

    “还真是!这菊社的买卖,我瞅着可是越做越不明白了?您诸位瞧着那招贴画儿上头画的都是什么呀?柳树、残桥,还有一张案子。旁边蹲着个.......那是黄大仙不是?这菊社自打从换了掌柜的之后不做零售的买卖,改行批发黄大仙儿?”

    “嘿哟.......这胆儿可真肥!估摸着人家不光是卖黄大仙儿。还能卖一全乎路数的五通神?”

    乱纷纷的笑闹叫嚷声中,还没等面红耳赤,几乎就要恼羞成怒的石川横二再有动作,也都不知道打哪儿飞过来一枚铁弹丸,稳稳当当地砸进了招贴画儿上那只有鸡蛋大小的月亮图案中!

    叫铁弹丸砸进墙皮的响动吓得一缩脖子,石川横二下意识地扭头朝着招贴画儿上一看。顿时便伸手从墙皮里头抠出来了那颗铁弹丸,连带着把招贴画也从墙上小心翼翼揭了下来,抱在怀里扭头撞进了菊社铺面当中.......

    脚底下片刻不停,石川横二一路疾奔着冲到了石川上野住着的屋子外边,这才缓下了脚步。一边跪在了拉门旁边,一边压着嗓门朝屋子里边低叫道:“阁下,外面有人在您画出来的图画上打了一颗铁弹丸,我.......”

    很有些懒洋洋地,石川上野的声音幽幽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看来对方也在一刻不停地盯着我们啊.......横二,去叫人准备一下,今晚我要亲自去接回我的鬼坊!”(未完待续。。)

    ps:  注1:老北平人做买卖,都讲究个给人留体面的路数。把低价清仓的招牌斜挂,引得往来看那招牌的路人驻足,恰巧可以帮着掩饰真正囊中羞涩、站在招牌前盘算价钱的主顾不得不捡这便宜的场面。而在主顾备好了零钱购买货物时,一来招贴牌上已经写明了价钱、不必再行讲价,二来也是为了缩短令人窘迫的交易过程,大部分老北平的商铺掌柜都不会去当面数算主顾付出的零钱,同样是给人留些体面的做法。

第三百二十章 残桥夜会 (上)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搁在风水上讲究的就是个五行俱全,自然就少不了绕城活水调和阴阳。既然是有水绕城乃至穿城而过,那就更少不得一桥凌空飞架,方便路人往来。

    打从大清国年月数算下来,四九城内外大大小小的桥梁便不在少数,有些地方虽说是因为地貌改变不再有河道穿行,桥梁自然也不复存在,但带着‘桥’的地名倒是一直留存下来。

    就像是在四九城南城墙根儿外边的一处缫丝场,原本打晚明年间就有一拨人在这缫丝场以煮茧、缫丝为生,平日里煮茧缫丝用水都靠着这缫丝场左近的一条小河,倒也着实算得上轻省爽利。为方便运送大茧、熟丝运送往那,当年在那条小河上边凌空横跨一座石桥,宽窄能并行两辆大车。

    虽说在大清国的时候,这片缫丝场左近的小河叫人填埋成了旱地,缫丝场也因为断绝了水源而不复存在,但这地界的名头倒是依旧有人记得。借着那原本架在小河上、现如今只剩下来四座桥墩大石的小桥,这地界得了个名儿——蚕桥。天长日久、以讹传讹之下,蚕桥也被不少人叫做了——残桥。

    搁在寻常日子口儿,这残桥左近压根就没人常住,只是在春、秋两季有外路客商朝着四九城里运送大宗货物时,会借着残桥左近这块空场堆货分卖,也能省去了大宗货物入城之后的开销挑费。等得春、秋两季外路客商分卖货物完毕,残桥左近便难得再见着个人影儿,倒是着实方便了四九城里不上场面上的青皮混混在这宽敞地界摆场面嘬事,更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买卖乐得在这荒僻地界讲价成交。

    差不离是月上柳梢的时辰,天空中一弯下弦月照得残桥周遭一片空场上迷迷蒙蒙,犹如在大地上拢上了一层轻纱一般。叫人压根都瞧不清远处的动静。而在残桥留下的一处石头桥墩旁边,一张长条案几已然摆下。案几两头的地上还搁着两个用细布蓄上厚棉花缝制的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已然有人正襟跪坐,微微低垂着头摆出了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瞧着倒还真有几分月下迎客论天机的雅士做派。

    而在那跪坐在蒲团上的人影身边,另一个颇有些矮壮的人影正从一个硕大的食盒里取出来几样下酒小菜,捎带手的还在案几上摆出来一个小巧的青瓷酒壶和两个拇指大小的酒杯。这才提着那像是空荡荡的食盒站到了跪坐在蒲团上的人影身后,犹如泥雕木塑一般再不动弹出声。

    已然是小十月的日子口儿,大晚上坐在屋子里都能觉着身上发冷、手脚冰寒,在城外边这无遮无挡的空场上坐着,哪怕是今儿晚上没风,可那股子野地里的阴寒之气,却也着实够寻常人喝一壶的。差不离在那跪坐在蒲团上的石川上野身后站了小半个时辰,石川横二总算是熬不住那越来越浓厚的夜半阴寒之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尽管是背对着石川横二。可跪坐在蒲团上的石川上野却像是在脑后也生了一双眼睛也似,呓语般地低声开口说道:“横二,是觉得寒冷么?”

    膝头不由自主地一软,石川横二好悬便像是往常与石川上野对话时那样双膝跪地,颤抖着嗓门低声朝石川上野应道:“实在对不起,阁下.......”

    微微地逼着眼睛,石川上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夜半时分干冷的空气,很有些享受般地喃喃自语道:“像是这样寒冷的夜晚。呼吸着几乎可以把肺都刺穿的寒气,真像是当年在陆别町(注1)经历磨练时的感觉啊!尤其是在这样荒僻地地方。坦然地面对着对手窥视的目光,慢慢地享用着上等的清酒........”

    目光猛地一凝,石川横二下意识地便朝着搁在自己身边的食盒伸出了巴掌,口中兀自低声叫道:“阁下,还请您.......一定要保重!”

    很有些不以为意地伸手拈起了案几上的小酒壶倒上了一杯清酒,石川上野慢条斯理地放下了小酒壶。用三根手指拈起了那拇指大的小酒杯,朝着远处黑暗中遥遥一举,口中曼声吟哦般地扬声叫道:“天寒地冻,既然已经来了,喝一杯驱驱寒气如何?”

    似乎是没想到石川上野能看破自己的行藏。从石川上野望去的方向,一个略带着几分讶然的声音在片刻之后悠然响了起来:“一个日本做买卖的主儿,黑灯瞎火的隔着这么老远都能瞧见了我,倒还真算是有点门道?甭扎着您那假模假式的得道高人模样了,这么冷的天儿,生堆火、烤上肉,喝着大酒、说着事由,这多踏实呀!”

    话音落处,从石川上野望向的黑暗当中,猛地窜起了一团拳头大的火焰。才不过是过了眨巴眼的功夫,那团拳头大的火焰已然窜起了三尺来高,照着火焰旁三五丈方圆内纤毫毕现。

    瞪圆了眼睛,石川横二赫然瞧见在那篝火旁坐着俩条穿着暗灰紧身衣裳的精悍汉子。其中一个正挥动着一把牛耳尖刀,将一只像是猫儿般的活物剥了皮搁在刚刚燃起的篝火上燎烤,另一名精悍汉子则是将两个黑土酒坛子拍开了泥封放到篝火旁煨烫,瞧那模样真就是俩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打了野物之后想要美餐一顿的做派。

    而在那两条精悍汉子屁股底下垫着的物件,赫然便是两个穿着深蓝色紧身衣裳的活人。也都不知道那俩活人身上被下了怎样的禁制手段,尽管叫人坐在屁股底下不断蠕动,可手脚却都挪动不了太大的地方,嘴里也都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几乎是不可抑止地,石川横二猛地一把从身边的食盒里抽出了一把小太刀,嘶吼着朝那堆篝火燃起的地方冲了过去:“元次郎......介川......”

    都没等石川横二冲出去三两步远近,从另一个方向的黑暗之中,一只足有鸽子蛋粗细、三尺长短的无尾弩箭,带着狼嗥般的风声呼啸而至,准确地钉到了石川横二的脚面前!

    猛地刹住了脚步,石川横二飞快地一个旋身,将身板挡在了跪坐在地上的石川上野前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弩箭飞来的方向厉声叫道:“想要暗算吗?!出来跟我对战吧!”

    耳听着石川横二的厉喝声,坐在篝火旁的烫酒的精悍汉子不由得嗤笑一声,吊着嗓门朝石川横二叫道:“哟......还是一瞧不上暗算、想要明刀明枪对阵的主儿?那您要真有这么敞亮的做派,怎么还朝着猫爪子上喂毒、放出去那爪牙都有毒的黑猫去祸害人家养的鸟儿呢?”

    轻轻咳嗽一声,跪坐在案几后的石川上野一口喝干了杯中清酒,随手便把酒杯扔到了案几旁的地上。伴随着石川上野的举动,从那堆篝火左近的黑暗之中,猛地响起了一连串锐器破空之声。只在眨眼的功夫之后,那俩坐在篝火旁的精悍汉子身边,竟然密密麻麻落下了几十枚奇形怪状的暗青子!

    缓缓伸手取过了另一个酒杯放在自己面前,石川上野一边抬手拈起小酒壶朝着杯子里斟酒,一边却是曼声朝篝火旁的两名精悍汉子叫道:“石川上野,忝为菊社掌柜!您的姓名来路,可否赐告?”

    大大咧咧地朝着石川上野一摆手,坐在篝火旁烫酒的精悍汉子稳着嗓门笑道:“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藏着掖着的,倒是有丁点意思了没有?打从我从火正门堂口里出来,再到了南城墙根儿底下会了我这朋友,您手底下那些碎催人物可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怎么着?咱们是接茬儿搁在这荒郊野外的装佯儿,还是麻溜儿把要说的话说明白?”

    再次一口喝干了杯中清酒,石川上野轻哼一声,低头看着手中那精致的小酒杯,就像是一只夜枭在林间怪叫般地冷笑起来:“火正门,相有豹!我的鬼坊,是落在了你手里吧?而你的那位小师弟,也被鬼坊所伤?”

    抬手指了指篝火上靠着的那只剥了皮的猫儿,相有豹大大咧咧地朝看不清楚脸上神色的石川上野叫道:“你说的鬼坊,就是这玩意?知道您调教出来的那只黑猫爪牙有毒,所以上火烧烤之前,我这朋友已然是去了这黑猫的爪牙!怎么着,要不要过来一块儿尝尝?”

    冷笑着把手中酒杯放回了案几上,石川上野微微摇了摇头:“我的鬼坊怎么可能会落个被人烤了吃掉的下场?倒是你那师弟......同仁堂的药物虽然灵验、大夫亦然高明,可也帮不了你师弟多活几天了吧?那种痛苦.......即使是最好的武士,恐怕也难以忍受!今日初见,尊称您一声相爷,彼此间自然也要坦承些的好!请过来喝杯日本的清酒,然后我们再仔细聊聊有关您师弟伤势的问题?”

    尽管彼此间相隔甚远,说话也都要略略提着嗓门底气才能叫对方听个明白。可不光是相有豹还是石川上野,彼此全都不肯朝着对方挪动分毫,就像是相隔在两人之间的那片空旷荒野中,会藏着什么祸害人命的鬼魅一般.......(未完待续。。)

    ps:  注1:陆别町,号称日本最冷的地方,冬季温度可达摄氏零下三十度。

第三百二十一章 残桥夜会 (下)

    静默之中,也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辰,挂在半空中的月亮也都歪斜了老远,始终扎着个持刀警戒架势横在石川上野身边的石川横二先就撑不住那股子劲头,非但是一双跨着弓箭步的腿脚开始微微颤抖,就连持刀的右手也开始直犯哆嗦,眼见着就要掌控不住手中那把并不算重的小太刀。

    冷夜之中,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起了一股子冷风,吹得地上浮土都有了些轻飘飘移动的模样。不过是一壶茶的功夫之后,石川上野面前案几上摆着的几样下酒菜上,都已经薄薄盖上了一层灰土,眼见着就是个没法下口的模样。

    也都不知道是不是不凑巧选了个迎风的地界坐着,那越来越大的冷风裹着尘土一个劲儿地朝着石川上野的脸上扑打,片刻间便将石川上野弄得很有些灰头土脸的德行,而顺着石川上野的领口衣袖灌进去的冷风,更是叫自诩能耐受寒冷的石川上野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反倒是坐在篝火旁的相有豹与另一名精悍汉子,仗着有篝火暖身,压根也都没觉着丝毫的寒冷。眼瞅着架在篝火上烤着的玩意已然吱吱冒油、香味四溢,相有豹与那精悍汉子全都抓起了一把牛耳尖刀,一边片着烤熟的野味下口,一边有滋有味地喝起了煨得温热的好酒。

    眯缝着眼睛盯着一副好整以暇做派的相有豹,石川上野只等得相有豹都把火上烤着的那玩意吃了个大半,这才冷冷地朝着拉着架势横在自己身旁、老早就要撑不住场面的石川横二叫道:“横二,撤去了那些吧!”

    如蒙大赦一般地答应一声,石川上野挪动着很有些僵硬的腿脚走到了案几另一头,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挪开了搁在地上的蒲团,再从蒲团下边拽出来一根细细的麻绳用力一扯。

    伴随着石川横二的举动。围绕着石川上野坐着的案几旁边,从浮土下面密密麻麻的猛然戳出来许多带着倒钩的尖刺,甚至还有两张缀满了鱼钩的牛筋绳网凌空弹了起来,足足罩住了方圆两丈有余的地盘。

    在石川横二拽动了那根麻绳之后,坐在案几另一头的石川上野略作犹豫,也是伸手从自己坐着的蒲团左近伸手一摸一拽。七八支只有筷子长短、通体乌黑的地弩弩箭顿时呼啸着从蹲踞在案几对面蒲团旁的石川横二头顶呼啸而过,飞快地没入了周遭的黑暗之中。

    扔开了手中握着的麻绳,石川上野冷冷地朝坐在篝火旁的相有豹扬声叫道:“贵国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彼此间初次见面,要商谈的也是些性命交关的事情,多一份小心防备,相爷该是能明白其中道理?”

    放下了手中酒罐子,相有豹仰天打了个哈哈:“你们日本国有啥俗话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中国还有句成语叫两面三刀。拿来比对您这做派是再合适不过了!旁的暂且不论,您身后边那食盒里边.......短枪硬火、长刀家什该是一应俱全了吧?说不准还能有点什么掌心雷之类的厉害玩意备着?”

    像是对相有豹的话语很是赞同,坐在篝火旁的另一名精悍汉子却不说话,只是把两根手指伸到了口中,用力打了个唿哨。

    寂静深夜,在白日闹市中都能穿出老远的唿哨声,顿时顺着荒野中渐渐强劲的寒风传出去老远。伴随着唿哨声渐渐在寒风中消散,从篝火周遭光亮照射不到的地方。猛地传来了好几声短促而又沙哑的惨叫声。再过得片刻的功夫,从篝火光芒照不见的黑暗之中。踉踉跄跄地撞出来好几条身穿深蓝色紧身衣裳的人影,腿脚胳膊上全都钉着一尺多长的无尾弩箭。从那些弩箭入肉的角度、深浅看来,这些身穿着深蓝色紧身衣裳的人物,居然全都是叫人当面贴身的下了狠手?

    如同没瞧见那些跌跌撞撞冲着案几方向走来的人影,石川上野面不改色地朝相有豹点了点头:“火正门中,果然藏龙卧虎!既然如此......还是用一句中国的老话来说比较合适——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音落处。同样是在篝火的光芒照不见的黑暗之中,零零落落地响起了些刀剑捆绑碰撞的声音。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之后,两条身穿着浅灰色紧身衣裳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地窜到了石川上野的身边,手中抹过了一层薄薄墨汁的大太刀上隐隐透着一股子鲜血的味道。

    而在片刻之后,身形魁梧的谢门神手提着一根沉重的狼牙棒从黑暗中大步走到了篝火旁。弯腰抓起了个酒罐子,将酒罐子中的烈酒倒在了肩背上两处刀口上之后,方才闷着嗓门沉声喝道:“咱没吃亏!”

    打量着谢门神手中提着的那根足有三十来斤分量的狼牙棒上粘着的骨肉残渣,再看看谢门神肩头上那并没怎么沁出鲜血的伤口,相有豹多少算是放下心来,这才朝着阴沉着面孔坐在案几后的石川上野扬声叫道:“我说这位石川掌柜的,今儿咱们是接茬厮拼下去,还是痛快把咱们都要办的事由给办了?要想接茬厮拼,我火正门里虽说是人丁单薄,可好赖手里头的手艺都还能见得人,打发几个外路来的碎催玩意绰绰有余!要想痛快办事......”

    不等相有豹把话说完,石川上野已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个小巧的白瓷瓶子,轻轻搁在了自己面前的案几上:“鬼坊爪子上的毒物,可以用这个来解毒。畅罄园中那些人中的毒,又该如何处置呢?”

    朝着石川上野一摆手,相有豹毫不客气地扬声叫道:“我说石川掌柜的,您这真假也得算是一做买卖的不是?怎么今儿瞅着您这做派,倒像是个不识数的样儿?明白话我给您搁这儿——您调教出来的那只黑猫,加上畅罄园中那几位您大老远招来的‘贵客’,里外里可是两桩事儿!就凭着您手里头一瓶不知道真假的药,您就想着把这俩事儿都平了?”

    把双手轻轻搁在了自己膝头,石川上野扬声应道:“那依着相爷您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毫不迟疑地,相有豹扬声叫道:“能解那黑猫爪牙上毒物的药先给我们拿走,药物见效了,那黑猫自然会带着您用得上的玩意回了菊社!”

    “那要是你们不讲信用呢?”

    “可着四九城里打听打听,火正门里爷们说出来的话,从来是一口唾沫一个坑、话音落地是根钉,啥时候有抹脸不认账的事儿?”

    垂首沉吟片刻,石川上野猛然抬头叫道:“相爷,有件事情,我想请教您——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是日本人,菊社的势力也不是区区一个火正门能够抵挡的,您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胆子,三番五次的与菊社做对?!”

    嗤笑一声,相有豹毫不客气地接口叫道:“做买卖不论本钱大小,想把买卖做下去,讲究的从来就是个和气生财、细致经营!这四九城里八大居、八大春的买卖铺面见天儿客如云来,可也没见四九城里那些个卖切糕、贩豆汁儿的叫这些大字号挤兑得吃不上饭!哪怕是再有能耐的人物,能挡着一条道儿不让人走,还能挡着天底下的道儿不叫我过?再者说了.......日本人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我说石川掌柜的,今儿我也送您一句话,您可得搁在心里头仔细琢磨着——甭瞅着赖皮狗能伤猛虎,且记得百兽王必镇群山!”

    “既然这样说的话.......火正门是下定了要与菊社做对的决心了吗?!”

    “瞧您这话说的——咱们可也从来都不是朋友,就是当了冤家又能如何?要说彼此间厮拼起来见血搏命,咱们今儿晚上可不都开了张了么?”

    眯着眼睛朝坐在篝火边的相有豹看了好一会儿,石川上野猛地伸手摘下了案几上白瓷小瓶子上的塞子,翻手便从腰侧抽出了一把胁差短刀,闪电般地在自己手指上划出了一道刀口,再将刀口沁出的血珠滴到了白瓷小瓶子里。

    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石川上野只等到自己手上的伤口中滴出的鲜血溢出了瓶口,方才从怀中摸出了一条洁白的手绢,仔细地将伤口包扎起来,抬头朝相有豹扬声叫道:“没有了我的血,即使是你得到了这瓶药物,也不能治好你那位师弟的毒伤!现在,拿走这瓶肯定有效的药物吧.......既然是明确了要与我做对手,那么请倾尽全力才好,千万不要叫我觉得胜利来得太过容易!那样的话.......会少了太多的乐趣吧?”

    压根都没挪动坐着的地方,相有豹只是双手轻轻一拍,一只浑身上下毛色金黄的黄皮子,顿时闪电般地从黑暗中贴着地皮窜到了案几旁,张口叼住了那个算不得太大的白瓷小瓶子径直冲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差不离是在一锅烟的功夫过后,从远处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越去越远、的黄皮子夜哭时的动静.......

    双手在膝头一拍,相有豹猛地从当作了坐垫的一名日本人身上跳了起来,朝着石川上野摆了摆手:“石川掌柜的,要是您这药没啥差错,三天内您就能见着您用得着的玩意!可话还得说在前头,这回您调教出来害人的黑猫,咱火正门体恤您伺候出来一只还能入眼的玩意不容易,这才只是取了它一截爪尖儿瞧瞧。要是往后再见着这只黑猫在四九城中祸害玩意、伤人夺命......今儿晚上我烤的是只兔子,下回可就说不准真要烤猫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踏实伶俐 (上)

    有了要命的把柄攥在火正门手中,石川上野拿自己的血配出来的解药倒也真没掺假。才把那散发着血腥味儿的解药朝着九猴儿手背上的伤口一敷,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九猴儿浑身上下的痛楚便减轻了许多。等得再喝了两碗稠粥、踏实睡过了一觉之后,九猴儿已然能下地行走,说话的时候也都不像是刚受伤时那样有气无力了。

    而恰巧带着从山林中捕回的鸟雀回了火正门、赶上了相有豹在残桥旁夜会石川上野这路场面的谢门神,肩膀上的两处伤口倒是真还费了些周折——也都不知道日本人使唤那大太刀的时候用的是怎样的功夫、法门,瞧着细细长长的两道伤口,破皮入肉也都不深,可细看伤口上却全都是些鱼鳞般左右撕扯开的细碎伤口。哪怕是在夏侯瑛荷把伤口仔细清洗、缝合了之后,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也都不能使大了气力,就怕那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眼瞅着三天飞快过去,九猴儿身上的毒伤已然是一副快要收口结痂的模样,再请了同仁堂里刘老大夫号脉诊断之后确认了无误,相有豹这才从三进院子里抓出了那只关在铁笼子里、已然饿了好几天的黑猫,先就拿胡千里紧赶慢赶配出来的药物洗褪了黑猫爪牙间有毒的玩意,这才把石川上野急等着的解药挂在了那黑猫的脖子上,放手任那不断哀鸣着的黑猫越墙而去。

    站在相有豹身边,九猴儿狠狠甩着还没全好利索了的巴掌,很有些忿忿不平地低声嘟囔着:“师哥,您还真把这歹毒玩意给那小日本放回去了?这要是那小日本再使唤着这黑猫出来害人.......”

    抬手把手里头已然空空如也的小药葫芦朝着九猴儿一扔,相有豹转脸朝着九猴儿笑道:“这都答应了人家的事儿,那自然是得言而有信!只不过.......就算是这只黑猫回了那小日本的手里。怕也是变成了个八百斤的寿桃儿——废物点心!”

    接过相有豹扔过来的小药葫芦凑到鼻端一闻,九猴儿好悬被那小药葫芦里散花出来的怪味冲了个跟头,猛咳了好几声、方才顶着满脸的眼泪鼻涕朝相有豹叫道:“师哥您这是......您这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这里头都是什么玩意?闻了丁点儿都觉着肺管子呛得跟火烧似的?”

    抬手在九猴儿后脊梁上拍了几巴掌,相有豹拢着渐渐平复了咳嗽的九猴儿朝三进院子外走去:“这里头可是胡师叔配出来的好玩意,轻易可都求不着他老人家动手一回!这要不是眼见着九猴儿爷您就在他老人家眼面前挂了彩。小命也都觉着悬乎,估摸着他老人家才不会配出来这一副‘金鲤跃龙门’的玩意呢!”

    很是好奇地看着相有豹,九猴儿不禁讶然问道:“金鲤跃龙门?这名儿听着可是当真威风,可这味儿真是......师哥,这药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跨出三进院子的院门,相有豹一边返身锁上了三进院子那厚重的院门,一边低声朝着九猴儿应道:“以往四九城里有些个信奉五通神的大户人家,也好蓄养个黄皮子护宅,可家宅里边的女眷又觉着那黄皮子身上有一股怪味儿。所以胡师叔琢磨了好些年,这才配出来这副金鲤跃龙门的药物给黄皮子洗身祛除怪味儿,捎带着还能祛除黄皮子爪牙上吃五毒留下的毒性。可也得说回来,这金鲤跃龙门......倒地也是个遭罪的活儿不是?”

    只是一眨巴眼睛,九猴儿顿时心领神会地一点头:“这故事倒是听四九城里不少老人说过,金鲤跃龙门是要脱去了身上一身鱼鳞、再受雷火轰击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这才能跃过龙门化身为龙!照着这话儿说来......这黑猫怕也是没少遭罪吧?难怪听着叫得那么瘆人的?”

    嘿嘿坏笑着把钥匙朝着自个儿怀里一揣,相有豹捉挟地朝着九猴儿挤了挤眼睛:“这金鲤跃龙门配起来可当真不那么简便。配药的玩意多一味、少半分,那配出来的玩意可就是个天差地别!胡师叔配药的时候自然是照着可靠的药方子来。可架不住我拿着这药的时候一个手哆嗦.......可惜了的,这黑猫日后怕是只能当个抱着玩的物件,倒是再派不上啥用场了?”

    “师哥,您那手一哆嗦.......是给胡师叔配出来的药里添了点儿什么?”

    “还能是什么呀?正经打大栅栏力巴行那些个力巴抽的老旱烟杆里踅摸来的烟油子!”

    “嚯.......师哥,这要说坑人,那还得是您有能耐!”

    “嘿.......九猴儿爷。您这是夸我呢?麻溜儿的过去给谢师叔帮忙,今儿调教的那些个鸟雀可到了挑丁口的节骨眼上,正缺人手帮忙呢!”

    答应一声,九猴儿撒腿便朝着二进院子里边调教鸟雀的大屋子奔了过去。人还隔着那调教鸟雀的屋子老远,疾奔着的脚底下已然放轻了落地的分量。轻手轻脚地踅摸到了屋门前。

    伸着两根手指头把低垂着的厚布门帘撩开了一条缝儿,九猴儿把一只眼睛凑到了那条缝隙旁,仔细打量起了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谢门神的举动。

    四九城中寻常调教鸟雀,左不过就是在听叫口、赏羽毛,观神色、驯脾性这几样功夫上下手,但凡是把这几样功夫中的一样调教到了极致,那调教出了这出挑儿鸟雀的玩家在四九城中同好人物们面前,说话的调门都能高了三分!

    而在往年间四九城中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搁在鸟雀的叫口、羽毛、神色、脾性上拔了头筹的玩家,差不离都是各得其一,难得见着有人能凭着手里鸟雀占齐了好事成双的场面。

    估摸着也是想着要在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兜底儿拾掇了菊社那帮子日本人,搁在这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谢门神已然换上了一身新做的百扣袍、戴上了一顶八枝帽子,嘴里头叼住了三个洪老爷子赶工做出来的杂哨儿,正可着劲儿把那些个刚逮回来几天的鸟雀招引得绕身翻飞,着实有个拿出了看家本事调教玩意的场面。

    而在大屋子周遭,火正门里一些个小徒弟也都换上个各式大红大绿颜色的衣裳,至不济也都在身上披挂了一副颜色鲜亮的包袱皮儿,双手举着各样扎成了个人形的稻草把子,呼呼喝喝、蹦蹦跳跳地绕着屋子转圈小跑。

    但凡是寻常鸟雀,差不离都有个怕人、惧火的天性。尤其是在这刚叫人从山林中逮了回来之后,惊惧之心都还没祛,立马就遭了这呼喝惊吓,差不离有一多半儿的鸟雀全都惊得在屋子里四处扑腾飞舞、惊叫不休。

    可因为那些个鸟雀腿脚上边全都绑着细细的牛筋绳子,哪怕是再折腾飞舞,也都离不开谢门神身侧三尺远近。不少惊闹得实在是没了气力的鸟雀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扇动着翅膀扑到了谢门神穿着的那件百扣袍、戴着的八枝帽子上歇脚。

    也都不等那些疲累的鸟雀在自个儿身上多歇片刻,谢门神口中的杂哨儿已然吹出了人吼、马嘶,犬吠、鸡鸣之类的动静,硕大的身板也都不停地转悠抖动,逼得那些刚歇下来的鸟雀不得不再次惊飞起来,哀鸣连连地绕着谢门神的身子接茬转悠......

    就是在九猴儿趴在门缝里观望的片刻功夫,好几只估摸着原本就算不上强壮的鸟雀耗尽了气力,收拢了翅膀死气沉沉地坠落下来,任凭脚杆上拴着的牛筋绳子把自个儿倒吊着晃悠,却也再不肯挪动身子。

    而在调教鸟雀的大屋子周遭,好几个身子骨儿稍微弱些的小徒弟也都跑得满头大汗,连呼哧带喘、不由自主地缓下了脚步,手里头举着的稻草把子也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谢门神闷着嗓门朝大屋子里的小徒弟沉声叫道:“脚底下再加把劲儿,再撑住了小一个时辰,今儿的活儿也就算练了个**不离十!调教玩意从来都是水磨的功夫、扎实的手艺,可是不能在这时候松劲儿歇下,那就得是个前功尽弃的下场!”

    耳听着谢门神的吆喝声,大屋子里不少已经跑得脚底下发软的小徒弟全都竭力打起了精神,继续绕着大屋子奔跑蹦跳起来。可估摸着是身子上实在没了气力,才又跑了三五圈的模样,其中一个小徒弟脚下绊蒜,一头扑到了自个儿身前的另一个小徒弟背脊上。而在那摔倒的小徒弟身后,另外的好几个小徒弟一个收势不及,顿时在地上摔成了一堆儿滚地葫芦.......

    无奈地看着那些摔成了一堆儿的小徒弟,谢门神不得不摘下了含在口中的杂哨儿,闷着嗓门朝屋角刚停下了脚步、满头大汗的三耗子吩咐道:“去取个大笼子过来,把这些累过了的鸟儿收拢了好生养活,明儿天亮放生了吧!”

    沉默着点了点头,满头大汗的三耗子飞快地放下了手中举着的稻草把子,从屋角取了个硕大的鸟笼之后走到了谢门神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累得没了气力的鸟儿从谢门神的身上摘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踏实伶俐 (下)

    也都不知道是在啥时候,相有豹也凑到了九猴儿身后。顺着九猴儿撩开门帘的缝隙瞧着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人仰马翻的动静,相有豹禁不住微微摇了摇头,咕哝着低声自语道:“这挑丁口的场面从来都是个苦活儿,五天功夫下来都能叫壮棒汉子累脱了一层皮!咱火正门里人丁不旺......这事儿怕是悬!”

    很有些纳闷地转过了身子,九猴儿压着嗓门朝相有豹问道:“师哥,谢师叔这是练的哪路手艺呀?我怎么记着原本咱堂口里边伺候鸟雀,压根可都是一人、一羽、一屋、一笼的清净路数?”

    都没等相有豹开口答话,从相有豹与九猴儿身后,纳兰那压着几分调门的清脆嗓音倒是抢先响了起来:“谢师叔这是动了练全活儿鸟雀的心思,再加上离这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可没多少日子口儿了,到手的鸟雀也都是刚从山林里抓挠来的生瓜蛋子,所以才有了这挑丁口、练急活儿的场面。”

    扭头朝着手里头提着两把茶壶、捎带着还用胳膊挟了个装满了茶碗的小簸箩傍在腰侧的纳兰一呲牙,九猴儿屁颠屁颠地伸手接过了纳兰手里的两把沉甸甸的茶壶,低声朝着纳兰笑道:“师......嫂子,老话都说是赶早不如赶巧,这不整好撞见您这么位懂行市的人物了,劳烦您教教我这里头的门道呗?”

    用腾空了的两只手拢住了挟在小臂后、护在腰间的小簸箩,纳兰很有些嗔怪地瞪了九猴儿一眼,这才悄声朝着九猴儿说道:“四九城里伺候鸟雀的玩家,要说手里头有绝活儿练出单打一出挑玩意的人物可算是不少,但是能练成全活儿鸟雀的倒是真不多!一只大小合适、羽毛鲜亮的鸟雀,要练成吃飞食儿、打飞弹儿。开箱子、叼八卦,认彩旗、叫大起之类的活儿,快了十来天,慢了小俩月,这才能算是在没人的屋子里把这些活儿从头到尾走一遍。再要想让那调教出来全活儿鸟雀敢在人前练出来这些活儿,又得从人少的地界开始慢慢朝人多的地方走。少说也得小半年的水磨功夫,这才能算是齐活儿!”

    讶然朝着纳兰一吐舌头,九猴儿不禁低声惊叫道:“这么费功夫才能练成的活儿,那咱们可......哪儿有那么多功夫呀?”

    朝着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一努嘴,纳兰悄声说道:“所以谢师叔这才拿出来了练急活儿的手段呀!这头一件就是把抓挠回来的鸟雀用牛筋细线挂在百扣袍、八枝帽子上,不断篇儿地惊扰吓唬这些鸟雀,从中间摘选出来一些胆儿大、身架壮、叫口脆,捎带着还能像你九猴儿似的懂偷奸耍滑、灵性足的鸟雀,这才能经得住下一拨儿熬炼!”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九猴儿扭头瞧了瞧低垂的门帘,低声咕哝着自语道:“我说呢......屋里头那些个小兄弟一个个披红挂绿的奔走吆喝,这就是学出来个人多势众、声音嘈杂的场面,好叫那些鸟雀能先熟悉了热闹场面呀!”

    微微叹了口气,纳兰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要不是逼急了眼,谁可还轻易去碰这苦活儿呢?接连五天这么奔跑呐喊的折腾下来,怕是铁打的人儿也得脱下一层皮。这不......今儿第四天,已经有好几个孩子累倒爬不起来了。嗓子哑了的更多.......且先不说这些,赶紧把茶水给送进去吧!”

    答应一声。九猴儿横着胳膊肘拂开了门帘,半拧着身子走进了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将手中两个硕大的茶壶轻轻搁到了屋角一张小桌子上。

    紧随在九猴儿身后,纳兰轻轻把捧在手里的小簸箩朝桌上一放,先就取了个茶碗倒上了一大碗热茶,双手捧到了站在大屋子中央的谢门神跟前:“谢师叔。您先喝碗茶水润润嗓子?”

    朝着纳兰点了点头,已然将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的谢门神就手接过了纳兰递到自己眼前的茶水,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这才闷闷地喘了口气,很有些焦灼地看着那些默默围拢到了屋角桌子旁边喝水的火正门中小徒弟。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

    像是瞧出来了谢门神着急上火的那份心思,纳兰转脸瞧着那些已然累得浑身大汗、说话声音也都透着沙哑疲惫的小徒弟说道:“师叔您甭着急,这挑丁口的苦活儿来去就是五天,今儿已然是第四天头上了。让.......让孩子们再熬一天,估摸着也就差不离了吧?”

    迟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那身百扣袍,谢门神犹豫片刻,方才重重地摇了摇头:“估摸着......还不成!今年进山抓捕鸟雀的日子口儿比往常晚了几天,抓挠回来的那些生瓜蛋子中不少都是空身架、虚壳儿,甭瞅着眼面前还能飞能闹,可架不住一练上后边的活儿,一个个就得偏了门路,练不出全活儿的路数!这挑丁口的活儿还得朝着细了做!”

    讶然地瞪大了眼睛,纳兰禁不住低声惊叫道:“还得朝着细了做?!谢师叔,这挑丁口的活儿照着老规矩就是五天到头,真要是奔着细了做下去,那可就得是七天呐?且都不说这些孩子能不能盯住了场面,那就是您......您身上可都还带着红伤呐,可是不敢这么朝着狠了折腾!”

    倔强地摇了摇头,谢门神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伸手摘下了黏在百扣袍上的几根鸟语,再把八枝帽子上的绳子狠狠在自己下巴上勒紧了几分,粗大的巴掌朝着嘴边一送,三枚杂哨儿已然重新落入了口中。

    眼见着谢门神摆出了想要接着练活儿的架势,围拢在屋角喝茶歇息的那些小徒弟也全都懂事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一个个重新拿捏起了搁在墙边的草把子,只等着谢门神一声令下便能接茬跑跳呼喝。而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三耗子,更是加紧了手脚将那些被已然没力气扑腾的鸟雀搁进了个大鸟笼,再将另外一些还能飞舞得动的鸟雀身上系着的牛筋细绳仔细拴到了谢门神穿着的百扣袍上。

    左右瞧着那些个已然累得小脸发白的火正门中小徒弟。站在桌子旁边帮着纳兰拾掇着茶碗的九猴儿拧巴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像是猛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事由一般,急匆匆地朝着纳兰低叫道:“师姐,咱们先都甭忙着收拾这些家什,您赶紧的跟我来!”

    都还没顾得上明白过来九猴儿这又是要闹什么玄虚,纳兰被九猴儿拽着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撞出了调教鸟雀的大屋子,这才来得及朝着九猴儿低声嗔道:“九猴儿,你这又是要折腾什么呀?”

    朝着纳兰张了张嘴,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九猴儿此刻却像是在嘴里塞了块粘豆包一般,磕巴了好半天方才朝着纳兰叫道:“我这......师姐,我这儿一时半会儿的也都跟您说不明白!您......您能寻洪老爷子给再做出来二三十个杂哨儿么?”

    讶然地瞪大了眼睛,纳兰禁不住低声朝九猴儿叫道:“要做出来那么多杂哨儿干嘛?这杂哨儿能吹出来的动静也就是人喊马嘶、鸡鸣犬吠,平日里除了调教鸟雀经过人多的场面之外,也就只能拿着给孩子们当个玩意!九猴儿。你这到底是.......”

    急得抓耳挠腮地一个劲儿胡乱蹦达,九猴儿耳听着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再次传来的杂哨儿动静与其他火正门中小徒弟奔跑呐喊的声音,禁不住冲着纳兰低声急叫道:“师姐,您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意思.......那跟头车您见过吧?咱们做些个小跟斗车.......”

    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纳兰讶然朝九猴儿叫道:“这正说杂哨儿的事儿,怎么又奔了跟头车了?九猴儿,今儿你怎么就跟这些丁点大的孩子玩的物件较上劲儿了?你那毒伤......该是没事吧?”

    瞧着纳兰伸手朝着自己额头上抚摸过来,九猴儿猛地一歪脑袋。扭脸朝着站在门旁没挪地方的相有豹叫道:“师哥,您明白我说的什么不?我那意思是说。小跟斗车加上杂哨儿.......”

    微微皱着眉头,相有豹倒是没立马回应九猴儿的吆喝,反倒是朝着九猴儿摆了摆手,自顾自地低头沉思起来......

    四九城里各样稀奇物件从来不少,上至天潢贵胄腰上挂着的大、小八件,下到贩夫走卒手中的烟嘴、荷包。从来是各有各的巧妙好处。就连那些个刚出了月子的奶娃子、才能勉强走道儿的毛孩子,手里头也都有一两样叫外路人瞧着都眼热的玩意物件。

    就像是九猴儿说的那跟斗车,原本就是乾隆年间四九城中供奉皇宫大内各样家具物件的巧手木匠闲来无事,拿着各样做大活儿剩下的边角木料捯饬出来的玩意。大小差不离能有个酒缸的模样,四个轮子稳稳当当托住了车架子。捎带着在车轴上头装了些木齿轮、竹榫头。只要是推动着那跟斗车朝前一走,木齿轮、竹榫头就能催动得车板上安着的孙猴子翻跟头、猪八戒挥钉耙,沙僧挑担绕车行走,唐僧诵经超脱轮回!

    就凭着这么个玩闹物件,当年供奉皇宫大内各样家具物件的木匠生生得了纹银百两的赏赐,倒是比拿正经手艺做家具得着的好处还多,着实叫人当了稀奇故事传了好些年。

    这也就像是那句老话所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跟斗车刚做出来的时候,自然是叫皇宫大内都当了宝物,可天长日久下来,这跟斗车渐渐也就流出了皇宫大内,成了民间富户家中的玩意。再等得改朝换代、地覆天翻,跟斗车更是成了四九城中民间随处可见、拿来哄孩子玩的玩意,只是物件大小、精致讲究上略欠缺了些罢了。

    而那杂哨儿打从叫人琢磨出来,压根也就是拿着给还不会说话的孩子玩的物件。搁在四九城中街头巷尾、犄角旮旯,但凡是家里头有个毛孩子、奶娃子的人家,差不离大人手里都能有个杂哨儿。忙完了手中活儿之后朝着孩子身边一坐,轻轻吹着杂哨儿弄出来些人喊马嘶,犬吠鸡鸣的动静逗弄着孩子一笑,大人心里头可也觉着畅快异常。

    就这么两件搁在四九城中都算是随处可见的玩意,九猴儿倒是在火正门中调教鸟雀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掰扯出来,自然是在这两样物件上动开了心思不是?

    估摸着相有豹也就是闷头琢磨了不过一碗茶的功夫,都还没等站在一旁的纳兰再开口追问,相有豹已然猛地抬起头来:“九猴儿爷,您说要在这跟头车上加个猪尿脬做的喷嘴儿......是不是能更叫人觉着轻省点儿?”

    “.......师哥您这招儿,我倒是真还没琢磨出来?说不准.......能成吧?”

    “那还等什么呀?脚底下麻溜儿的——跟着我奔木匠胡同!”

    眼瞅着相有豹与九猴儿朝着火正门堂口外跑了个一溜烟儿,叫相有豹与九猴儿撂在一旁的纳兰禁不住纳罕地低声嗔道:“这俩人........闹妖都能闹一块儿去,倒是跟人家把话说明白了再走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福缘巧合

    只花了小一个时辰的功夫,相有豹与九猴儿已然雇了辆四海车子,朝着火正门堂口搬运回来二十好几架水桶大小的跟头车,捎带手的还买回来四五十个猪尿脬做成的喷嘴儿。

    只把自个儿脑子里琢磨的法门朝着洪老爷子一说,吃了一辈子手艺饭的洪老爷子立马心领神会,从自个儿屋里搬出来吃饭的家什,三下五除二地便改出来了一辆跟头车。

    把几个九猴儿随手扎起来的草把子朝跟头车上拆卸出来的榫口一插,再把几个猪尿脬做成的喷嘴儿接上了杂哨儿、扯上了牛筋绳儿朝车轴上一挂,九猴儿才拽着那跟头车跑了十几步,跟头车板儿上头扎着的草把子已然上下左右地玩命摇晃起来,几个猪尿脬做成的喷嘴儿上安着的杂哨儿也接二连三地响了个不断篇儿。

    耳听着二进院子里边骤然传来的这杂哨儿响成了一片的动静,不光是耳朵上原本就带着谛听功夫的胡千里应声从自己屋里走出来查看动静,就连纳九爷都急匆匆地端着个小茶壶从自己屋里撞了出来,都没瞧明白二进院子里边的场面,嘴里已然急三火四地吆喝起来:“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把使唤杂哨儿挑丁口的活儿使唤到院子里边来了.......”

    只比纳九爷慢了片刻的功夫,从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谢门神都没顾得上身上的百扣袍、头上的八枝帽子上都还拴着不少鸟雀,猛地撩开门帘跨过了门槛。盯着正被九猴儿拽着满院子乱跑的跟头车看了片刻,谢门神顿时沙哑着嗓门扬声朝九猴儿叫道:“赶紧把这物件挪屋里来!”

    麻利地答应一声,九猴儿拽着那跟头车直奔了调教鸟雀的屋子里,先就在自个儿腰上拴了一根麻绳儿拖拽住了水桶大小的跟头车,双手都还没忘了抓住俩草把子。绕着屋子周遭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

    而在二进院子里,洪老爷子更是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差不离一壶茶的功夫就能重新拾掇出来一架跟头车。等得到了傍晚掌灯时分,十好几辆跟头车全都改装完成,由着那些多少还有点力气的火正门中小徒弟拽着在屋里慢跑,而另一些已然累得精疲力竭的小徒弟也总算逮着了个空儿。纷纷坐到了二进院子里喝水、歇脚。有几个着实累得过了劲儿的小徒弟,居然就捧着手里的茶碗打起了小呼噜,连滚热的茶水倒了自个儿一身都没察觉......

    叹息着把那些疲惫得话都说不出的小徒弟安顿了去睡觉,纳九爷一边听着调教鸟雀的大屋子传来的杂哨儿不断篇的动静,一边朝着正替洪老爷子收拾吃饭家什的九猴儿赞叹道:“我倒是真想知道你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法儿都能叫你给琢磨出来?”

    打眼瞧着九猴儿手脚麻利地将洪老爷子吃饭的家什分门别类收拾齐全,胡千里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转脸朝着纳九爷低声说道:“师哥,我瞅着门里的小功架,这些孩子也都练得有几分火候了。尤其是九猴儿和其他几个小徒弟。也都还算得上是能出场面!我琢磨着.......等明年开春的档口,也就该给这些个孩子们准备傍身的玩意了?”

    耳中听着胡千里的话音,九猴儿眼睛顿时一亮,捧着洪老爷子那些吃饭的家什一蹦老高:“胡师叔,我能有傍身的玩意了?就跟您身边那黄皮子一样的好玩意?”

    微微点了点头,胡千里倒也没答应九猴儿的问话,却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瞧着场面的严旭:“严爷,您有啥要说道的没有?”

    朝着胡千里与转让看向了自己的纳九爷摆了摆手。严旭和声朝着纳九爷与胡千里说道:“家有千口、做主一人!九猴儿这孩子在火正门里是徒弟的身份,要学火正门中手艺。那自然就是由着火正门中掌门做主!搁在这事由上说起来,我不过是火正门里坐着张供奉椅子,也就不多话了!”

    朝着严旭微微拱了拱手,纳九爷沉吟片刻,方才转脸朝着九猴儿说道:“九猴儿,这门里头徒弟辈儿的人物论着长幼排序数算。除了有豹之外就得数你了,有些话我可也得跟你说在头里?”

    忙不迭地将收拾好的家什双手递给了站在一旁微笑旁观的洪老爷子,九猴儿很是伶俐地端正了模样,迎着纳九爷一拱到地,口中也是恭声说道:“火正门中学徒九猴儿。恭聆掌门人训示!”

    满意地点了点头,纳九爷也是端正了身形,朝着九猴儿沉声说道:“火正门中门规、戒律,门人自当谨遵、恪守。如若日后有违门规、戒律,轻则训斥、责罚,重则追功、索法(注1),九猴儿,你可记下了?!”

    话音落处,九猴儿立时恭声答应。眼见着九猴儿那副恭谨模样,纳九爷这才缓和了语气,朝着垂首站在自己跟前的九猴儿和声说道:“这原本给门里徒弟寻傍身的玩意,都是在春、秋两季进山寻觅,能得着什么玩意也都是看这徒弟自家的造化。可现如今.......咱火正门总还得讲究个赏罚分明,既然九猴儿你能琢磨出这调教鸟雀的法子,替火正门中省去了许多的苦熬功夫,那.......也就容你自己说一句吧——你喜欢个什么傍身玩意?”

    瞧着含笑围拢在自己身边的火正门中长辈,九猴儿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全都没了踪影,张嘴磕巴了老半天之后,方才朝着纳九爷吞吞吐吐地应道:“我.......相师哥身边的傍身玩意该就是雾灵山中养着的黑豹,整好合了相师哥名儿里头的‘豹’字。我也想.......我......想要个猴儿傍身.......我都听掌门的!”

    像是叫九猴儿那拿捏不准门道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佘家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朝着九猴儿笑道:“嘿......这还扭捏上了不是?这猴儿身上要再骑个猴儿,怕得是往后四九城中一景了吧?”

    叫佘家两兄弟这一打趣,九猴儿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耷拉着脑袋都快要把下巴颏杵进了自己怀里,再也不敢开口多吭一声。

    略一思索。纳九爷转头朝着远远站在灶间门边、正朝着自个儿这边张望的纳兰叫道:“我那老闺女,去我屋里把我搁在炕柜里的小匣子拿了来!”

    显见得是知道纳九爷正依照着火正门里门规办事,纳兰低低答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走进了纳九爷住着的屋子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过后,纳兰已经捧着个不大的木头匣子走到了人群旁,双手将那小木匣子递到了纳九爷的手中。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显见得是新做出来的木匣子。纳九爷伸手从那木匣子中拣选出来一枚只有小指头大小、上头还穿了根红绳儿的兽牙符,再又将合上了盒盖的小木匣子递回了纳兰手中,这才双手拿捏着那枚兽牙符朝九猴儿说道:“这也合该是巧了,咱们刚回了堂口的那会儿,我就四处踅摸着合适做兽牙符的玩意,可前几天才得着了这一枚九色山魈(注2)的大牙!”

    只一听纳九爷这话头,倒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的胡千里顿时眼神一凝,压着嗓门朝纳九爷急声说道:“师哥,这九色山魈.......可不是一般的玩意!您真是打算......”

    微微一点头。纳九爷抬手将那兽牙符挂到了九猴儿的脖子上,这才郑重地朝着九猴儿说道:“这还得说是无巧不成书,也就在你受了毒伤的日子口儿,我在老官园街面上逛游的时候,除了得着这枚九色山魈的獠牙,还得着了个玩意!说不好.......这就叫天意了吧?”

    环顾着身侧周遭九猴儿与相有豹、甚至是佘家两兄弟那诧异的神色,纳九爷很有些神神叨叨地诡谲一笑,这才朝着九猴儿笑道:“这天底下的猴儿。要论身架气力、灵性心思,再也没有比山魈更强的玩意!可也就因为这山魈身架太大、脾性暴烈。寻常压根也都没人敢拿着它当个傍身的玩意。既然今儿九猴儿你自个开了口.....这九色山魈也都算是与你有缘,这就瞧你自个儿的造化吧——一会儿跟着你相师哥和你纳兰师姐一块儿,回我以往住着的老房子瞧瞧去!”

    像是骤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纳兰恍然大悟般地低声朝着纳九爷说道:“我说您这几天怎么老半夜出门去呢?闹了半天,您在老房子里边还养了个玩意?”

    一张老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纳九爷毫不掩饰自己的自得。闷笑着朝周遭诸人笑道:“这事儿还真就是九猴儿的福缘到了——前几天九猴儿受了毒伤,我这心里头也着急得不行,也就拉着胡师弟上老官园瞅瞅,看看能不能找着些能克制了毒性的玩意!说来可巧,刚进了老官园街面上。就见着个关着九色山魈的大铁笼子.......”

    眼瞅着纳九爷一个劲儿自夸,早已经知晓了九色山魈这事由的胡千里却是倒背着双手走到了一个劲儿傻笑的九猴儿面前,沉着嗓门朝九猴儿说道:“九猴儿,寻常山魈调教起来已然是千难万险,这九色山魈.......万一不成,你可千万不能逞强!”

    看着九猴儿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朝着自己点头答应,胡千里略一犹豫,方才从袖子里摸出来个小小的药葫芦,轻轻塞到了九猴儿手中:“这只九色山魈才刚断奶几天,正是四处踅摸吃食的档口。给那九色山魈喂食的时候,把这葫芦中的玩意滴上三滴!”

    紧紧攥着胡千里塞进自己手中的小葫芦,九猴儿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胡千里问道:“胡师叔,这里头是啥玩意?”

    “眼面前你还问不着这个!”(未完待续。。)

    ps:  注1:旧时各种江湖门派中,但凡有不肖子弟违背门派戒律,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门派中会有专人上门行追功、索法事务,手段通常较为残忍,以残肢毁体来断绝不肖子弟使用该门派功法的道路。即使是不肖子弟势大,门派中已无法上门行追功、索法手段,也要在有关联的江湖门派中广发揭帖,宣布断绝与其关系,以免惹祸上身。

    注2:依照正史记载,中国境内并无山魈、狒狒等大型猴类生物生存。但在不少地方的杂记、野史中,却从来都不缺乏有关野生山魈、狒狒活动的记录。本文中所述九色山魈,曾出现于广西、广东、海南等地地方杂记、野史记载中,九色山魈形体并不庞大,但依旧力大无穷。行动时来去如风,能生裂虎豹。为人驯养看家护院时,曾助主人击溃来犯山匪。故在本文中,作者选择采信野史、杂记中所记历史,还请方家勿怪。

第三百二十五章 犬儒鼠胆 (上)

    把带回了解药瓶子的黑猫抱在了怀中,石川上野一边轻轻地伸手抚摩着黑猫身上那油光水滑的皮毛,一边微闭着眼睛,犹如一尊被人刻意安置在幽暗中的恶鬼雕像一般,静静地坐在了永远幽暗着的屋子里。

    从火正门中取回的解药已然送去那些四九城中的日本大夫手中验过,可那些摆弄着各样西洋仪器的日本大夫溜溜儿花了两天的功夫,却还是没捯饬明白那解药到底是些什么玩意配制而成。眼瞅着躺在医院里的那几位伤者已然都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架势,石川上野也只能从中选择了个碎催身份的人物先试过了药物,眼见着那碎催人物用药之后立马转危为安,这才给那位畅罄园中能做主说话的人物用上了解药。

    可也就这么一来一去的耽误了两三天的功夫,畅罄园中那位能做主说话的人物虽说是清醒了过来,可一张嘴却歪斜到了一边,原本人模狗样的一副尊容,现如今倒成了个歪嘴葫芦、拧巴茄子的模样,谁见了都得多打量几眼,在心里头暗自琢磨一回——这人得是叫驴踢了还是猪拱了,才能生出这么个德行?

    这都还没等石川上野从这自个儿拖延出的事故中回过神来,身边这只叫鬼坊的黑猫也慢慢显露出来跟往日不同的模样。先是一身皮毛变得愈发的油光水滑,手摸上去就像是摸在了缎子面儿的鹅绒枕头上,叫人掌心中觉着说不出来的舒坦。可手上头要再加了三分力气,一巴掌下去倒是按得那黑猫的骨架子都软塌塌的随手而动,着实把石川上野吓了一跳!

    在仔细瞧过了那黑猫的爪、牙之后,石川上野顿时心中有数——火正门中倒还真是依言送来了解药、放回了黑猫。可因为自个儿的多疑耽搁了功夫,解药的效用说不准就狠狠地打了个折扣。而手里头调教了这些年的黑猫。更是叫火正门中好手洗去了爪牙上喂着的毒物,捎带手的还用了软骨的药物坏了这黑猫的身架!

    从今往后,这黑猫说到头儿也就只能当个抱着玩儿的玩意了?

    伸手慢慢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只有手指头长短的锋利小刀,石川上野轻轻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头,将从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再次低落到了黑猫的口中,瞧着黑猫的双眼里也全都是一股平日里从来也见不着的慈爱意味。口中兀自朝着那黑猫喃喃说道:“鬼坊,你可真是个不叫人放心的家伙呀......这些天不在我的身边,是不是会经常的想念着我呢.......以后,请不要再离开我的身边了吧?”

    如同春雨绵绵般柔和的絮叨声中,石川上野慢慢地将那柄锋利的小刀刺进了黑猫的咽喉,另一只还在淌血的手却重重地压在了不断挣扎哀鸣的黑猫身上:“请忍耐一下吧......石川家的子弟,是必须要承受旁人无法理解的痛楚的啊.......”

    低沉的哀鸣声中,垂死挣扎的黑猫不断地舞动着四只脚爪胡乱抓挠,在石川上野的巴掌上留下了密如蛛网的抓挠血痕。但石川上野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手上被黑猫抓破时的痛楚般。只是语调温和地朝着黑猫低声絮叨,就像是一个称职的师长在对自己的晚辈谆谆教诲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当石川上野终于停止了那如同梦呓般的絮叨之时,怀中的黑猫尸体已然变得冰冷,从刀口处涌出的鲜血也将石川上野的衣裳染红了颇大一块。

    慢慢地将黑猫的尸体放在地板上,石川上野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了房门口,轻轻地朝着房门外跪着的人影叫道:“横二。畅罄园中的那些人,有什么新的情况么?”

    显见得是跪在门外听到了石川上野处置黑猫的动静。石川横二的声音里明显地带上了颤抖的意味:“阁下,那些人在经过了医生的反复检查之后,已经在我们的人员监护下回到了畅罄园。但那位梅先生......他执意要离开北平城!”

    眉头微微一皱,石川上野低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要离开北平城,只是因为害怕么?”

    重重地一点头,石川横二恭声应道:“哈依!他对自己受伤后康复的情况很不满意。所以一再提出要离开北平城,回到南方去继续治疗!无论我们跟他接触的人如何的挽留,似乎都起不到什么作用!阁下,方才已经有消息传来,说那位梅先生已经吩咐人去购买离开北平的车票了!”

    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石川上野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个看上去精致异常,可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瓷器呀.......横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次安排好了的会面再出现纰漏了!”

    “阁下的意思是.......”

    “不能让那位梅先生离开北平城!”

    “可是.......阁下,我们实在是尽了全力,也都无法阻止那位梅先生离开北平城的决心啊!”

    “就像是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如果用纳豆和梅子都不能让他乖乖听话,那么竹剑也是必须要用上的吧?尤其是在那位梅先生对自己身处北平城中的安全忧心忡忡的时候,适当的威胁与恰到好处的保护,恐怕会让他回心转意?”

    “.......明白了!阁下,我这就去办理!”

    几乎是在石川上野与石川横二商量定计的同时,嘴脸歪斜的梅先生也在畅罄园中吩咐着手下人收拾行囊,打定了脚底抹油的主意。

    搁在民国政府里数算起来,各处林立的山头可谓是峰峦叠嶂,彼此之间攀扯的恩怨纠葛也像是一团乱麻,压根也没个能掰扯清楚、计较明白的时候。而在这些个林立山头中蝇营狗苟、争权夺利的所谓名士才子,更是如同逐臭之蝇,熙攘无休。

    就像是这位汪兆铭身边的红人梅先生,早年间倒也算是清流中人,仗着识得几个字、著过一部书,这也就在家关上门来自认天下名士,很有些诸葛卧隆中、静待三顾缘的架势。

    可眼瞅着天下时局动荡,各路的草莽英雄争斗不休,全都忙着抢地盘、夺好处,这要是在家傻等着有人上门来请,说不准那就得效法当年姜子牙七十封相的旧事。到时候白发苍苍、齿落眼花,哪怕是金山银海傍身侧、天下权柄握手中,可又能再换来如何享受?

    暗地里琢磨明白了这以名换利、成名须早的路数,梅先生也就找准了时机,接二连三自掏腰包在报纸上洋洋洒洒登载了十几篇明里天下为公、知行合一,暗地里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文章做了敲门砖,三下五除二地砸开了汪兆铭麾下幕僚队伍的大门。再经得几回对时局似是而非、云山雾罩的解析估量,居然也就被汪兆铭引做了身边肱骨人物,很是交托了几件大事在手中办理。

    可这回才到了四九城中办理与日本人勾连接引的事务,迎面便叫那些个相姑院里的红相公们触了霉头。虽说是拿捏着一支短枪摆出来书生仗剑的架势、再靠着汪兆铭的名头与日本人的凶悍镇住了场面,可梅先生心里头已然有了几分慌张。

    更没想到几天之后,畅罄园外一场火并之中,自个儿还叫人趁黑施了暗算,好悬一条性命就这么交代在了四九城中,到如今自个儿还是个嘴脸歪斜、说话含混的德行,往日里书剑风流、温文尔雅的做派再也拿捏不起,这就更叫梅先生心中细思恐极——自古犬儒作乱造反、祸害天下,从来都是靠着一张嘴撺掇旁人送死,哪儿真就有那胆子自个儿去撞枪林弹雨、火海刀山?!

    古人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诩君子的梅先生又如何能立危墙之下?!

    拿着一条手绢擦了擦嘴角不由自主溢出来的涎水,梅先生扯着嗓子朝那压根都听不清自己说话的手下人叫道:“再去找人问问,要是实在买不着从北平直达南京的火车票,那就去找人雇汽车去天津,走海路先到上海!”

    竖着耳朵听梅先生呼喝了好几遍,站在梅先生身边的碎催人物方才大概齐听懂了梅先生的吆喝。扭头看了看畅罄园中正屋门口低垂的门帘,那站在梅先生身边的碎催人物禁不住压低了嗓门朝梅先生说道:“梅先生,咱们要不要......跟南边再通个电报?兹事体大,要是咱们就这么回了南边,怕是在.......在汪先生面前也都不好交代?”

    横眉立目地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梅先生好悬便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口中涎水四溅地吆喝道:“兆铭兄驾下,这点擅专之权,我倒还能有!赶紧去问、速速去办.......”

    忍着心里头那股子恶心劲儿承受着梅先生四处乱喷的涎水,那碎催人物却是依旧没动地方,耐着性子朝扭曲着面孔的梅先生说道:“可就算是咱们要走,外边那些日本人也都明里暗地的拦着,难不成......咱们还得硬闯出去?”

    “我看那些日本人敢拦着我梅某人出行?要说成就此事,或许还需梅某人留驻北平城中,多方奔走、费些周折才好,可要是想叫此事作罢,只需梅某人手中大笔一挥,一篇百字檄文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些日本人要是再敢阻拦梅某人尽速南归.......说不得,梅某人也就只能对不起兆铭兄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犬儒鼠胆(下)

    也都不知道是梅先生有这份运气还是捡着了便宜,手底下碎催出门寻了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就在一家白俄开着的汽车行里寻着了两辆八成新的小汽车,捎带手的还寻着了两位白俄车把式。虽说是里外里归了包堆儿算计下来,打从北平跑一趟天津的价码都叫那白俄开出来二百大洋的天价,可好歹也算是能立马离开这暗流汹涌的四九城了!

    管不得行李都还没仔细收拾,更顾不上许多零碎散落一地,梅先生打发手底下人麻溜儿地朝着六国饭店住着的那位同为汪兆铭驾下幕僚的主儿递了个二指宽的条子,这也就算是交卸了身上背着的差使。等得那两辆白俄车把式开着的小汽车停到了畅罄园门口,梅先生立马钻进了车中,一个劲儿地催巴着那俩白俄车把式麻溜儿走着!

    说来也怪,起初刚听着梅先生要离开四九城时,守在畅罄园中梅先生身边的那俩日本人全都是一个劲儿阻拦的架势,嘴里头的话说得倒是各样妥帖、百般恭敬,可眼睛里透着的隐隐凶光却着实叫梅先生心头发怵——这日本人说话的功夫都能把东四省给占了,真要是朝着自个儿用强,天知道能折腾出来个啥场面?

    可等着梅先生一溜小跑地跳上了汽车,畅罄园中那俩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着梅先生的日本人却压根都没留难,反倒是毕恭毕敬地朝着梅先生鞠躬为礼,仿佛是在眨眼间转了脾性一般?

    虽说在心头隐隐约约觉着那俩日本人的举动有些古怪,可梅先生倒也真没功夫去仔细琢磨,只顾着瞪圆了眼睛盯着车前道路。好容易等的两辆汽车穿过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街道出了四九城,梅先生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一直都支棱着的腰杆也靠到了椅背上。微微地闭上了有些发酸的眼睛。

    原本指望着平平安安走一趟北平城,就如同当年诸葛孤身赴江东、联吴抗曹般耍一回舌战群儒的手段,这就能回返大营邀功请赏。哪怕是不能做个汉室重臣,那也少不得能混个蜀中宰相!

    谁料想四九城中风云翻涌、波凶浪险,倒叫自己如同盗书的蒋干一般,事未办成却先经了七分惊吓。说到头儿也再不敢与那假扮了周都督的日本人再扯勾连。三十六计中抱定了走为上计,脚底抹油且先顾了性命周全!

    只是这灰头土脸的回去之后,怕是自个儿在那位汪兆铭心中分量,就得狠狠打上个折扣了吧?一个说不准,怕是每个月都能到了腰子里的那些好处,也得是风吹雨打去?

    这可怎么也得想个辙出来遮掩自个儿在四九城中出的这漏子才好!

    脑袋里胡乱转悠着各样念头,梅先生压根都没睁眼瞧着道路前方情形。只等得耳中骤然听见身前那白俄车把式怪叫一声,整个汽车已然猛地在一颠一颤之后停了下来,生生叫个全无防备的梅先生把鼻梁骨重重磕在了身前坚硬的椅背上!

    涕泪横流之下。梅先生捂着原本就已经歪斜了的口鼻呜呜怪叫,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而坐在那白俄车把式身边的碎催倒是见机得快,车还没停稳便从腰间拔出了一支南部式手枪顶上了火,瞪圆了眼睛看着路中央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的那身穿着中山装、头戴着礼帽的人物,扯开嗓门吆喝起来:“是哪路的?青天白日之下堵塞道路,想要干什么?”

    嘴里叼着颗没点的烟卷儿,那用礼帽遮掩了大半拉面孔的人物微微抬头,看了看两辆汽车里先后持枪打开车门跳下汽车的几个梅先生身边碎催。懒洋洋地伸手指了指道路边显见得是刚垒到了一块儿的几块大石头。

    下意识地顺着那戴着礼帽的人物指点的方向看去,几个梅先生身边的碎催全都惊得浑身一抖——就在路边不远处的几块大石头后。两挺捷克式轻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然指向了众人。而在两辆汽车后边,从路边草丛中冒出来的几条同样身穿中山装的大汉,也都举着手中的德造二十响手枪对准了两辆汽车的方向。

    眼见着骤然之间自己坐着的两辆汽车就陷入了这么个口袋阵里,对方手里的硬火家什也都要比自家手中的南部式手枪强了许多倍,梅先生身边碎催中有管事的脑子来得快,先就垂下了手中的枪口。带着三分假笑的模样朝着那拦路的人物和声叫道:“诸位是哪路好汉?我们不过就是些在外行商做买卖的,哪儿还犯得上诸位摆出来这么大阵仗?出门的时候匆忙,身上、车上带着的值钱玩意也都不多。诸位要是有瞧上眼的尽管拿走,哪怕是这两辆车也都能奉送诸位......”

    依旧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那拦路的人物摘下了叼在嘴角的烟卷儿。哑着一副云遮月的嗓门朝那开口的碎催叫道:“四九城周遭左近百里之内,手里头能用得上捷克式轻机枪和德造二十响的江湖好汉,我倒还真没见识过!行了.......也甭跟这儿再装佯了!麻溜儿的——叫姓梅的下车!”

    下意识地扭脸看了看捂着口鼻蜷缩在车座上的梅先生,开口说话的碎催强笑着朝那戴着礼帽的拦路人物叫道:“您......既然是知道咱们这些人的根底,那想必也能明白梅先生身后......”

    嗤笑一声,那拦路人物猛地翻手从腰后抽出了一把德造二十响,笔直地指向了开口说话的碎催:“都到了这场面上头了,还跟这儿装糊涂不是?明白话告诉你们,今儿我们同志社要收拾的就是这姓梅的!反正上面已然交代过了,能留活口最好,不成死的也行!我数十个数儿,姓梅的再不乖乖下车,那可就真要对不住您诸位了!我说兄弟们,伺候着!”

    轰然而起的应诺声中。布成了口袋阵的大汉们纷纷将手中硬火家什顶上了火儿,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向了那些个围拢在汽车旁的碎催。

    眼见着已然是个无法善了的局面,几个站在汽车旁的碎催也全都抬起了手中的枪口指向了那些布成口袋阵的大汉,可心里头却也全都明镜似的——能搁在四九城外不过二十里的道路上布下口袋阵拦截梅先生,这已然就得是耳目通灵、兵强马壮才能做到。更难得是这前后道路上全都不见了一个人影,肯定就得是另有人手封住了前后道路。方便这些布下了口袋阵的人物行事!

    贸贸然掉进了这么个密不透风、瓮中捉鳖的阵势里边,今儿要能活着撞出去,怕都得是祖上积德?!

    微微低下了脑袋,管事的碎催人物也顾不得那拦路的人物已然开口数数,急匆匆地朝着车中已然吓得双手抱头蜷缩在座椅上的白俄车把式叫道:“开车撞出去,要不然你肯定就得死在这儿!”

    双手死死地护着自个儿的脑袋,那白俄车把式玩命地晃着脖子,磕磕巴巴地操持着别扭的中国话叫嚷着:“我不干.......我只是个司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转脸瞧了瞧已然吓得捂着口鼻瘫软在汽车后座上、身上已然冒出来一股尿骚味的梅先生。那管事的碎催狠狠一咬牙,猛地一头扎进了汽车里,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枪管狠狠地戳在了那白俄车把式的肚子上:“滚出去,要不打死你!”

    慌不迭地伸手拽开了车门,那白俄车把式差不离就是个头下脚上的架势从车里滚了出去。也就在那白俄车把式滚出了汽车的一瞬间,管事的碎催玩了命地挪动着身板挤到了汽车的驾驶座上,手把着方向盘的同时,一只脚也狠狠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如同被鞭打得痛楚无比的老牛一般。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的汽车闷吼着原地盘旋了半圈,泼沙卷土地扬起了漫天的灰尘。掉头便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驶而去。而在汽车掉头的同时,架在路边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也骤然响了起来,当时便将好几个梅先生身边的碎催打翻在地。

    顾不得车窗玻璃上都叫枪子穿了好几个窟窿,更管不了身后传来的同伴被子弹击中后发出的惨叫,把着方向盘的那碎催驾车朝着来时的道路冲出去了足有百十步远近,方才勉强将不断摇晃着的车身摆弄得平稳了少许。可也都不等那开车的碎催喘上一口气。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串子弹已然打爆了车身一侧的两个车胎,顿时便叫飞驰着的汽车一路歪斜趔趄地撞到了路边的一颗大树上.......

    头晕目眩地抹了一把脸上不断冒血的细碎伤口,开车的碎催百忙之中还没忘了转脸看一眼蜷缩在汽车后座上的梅先生,很有些绝望地朝着已然吓得昏了头、一个劲直着脖子娘们般尖叫的梅先生叫道:“梅先生,这回怕是.......护不住您了......我尽力挡着这些人。您赶紧逃命去吧”

    话音落处,从四九城方向的道路上,几辆小汽车已然风驰电掣地朝着正在开枪驳火的地界冲了过来,敞开着的车窗里全都有端着花机关枪的壮汉探出了身子,子弹跟不要钱似的朝着那些拦路的大汉扫了过去。不过眨巴眼的功夫,几辆小汽车已然冲过了梅先生身侧,抵近跟那些拦路的人物驳开了火!

    而在这几辆小汽车后边,另一辆小汽车却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梅先生坐着的那辆车旁边。从车上跳下来的石川横二手中提着一把南部式手枪,用日语大声朝着歪斜在路旁的车里吼道:“梅先生,您安然无恙吗?我们是来营救您的啊.......”

    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早已经吓得尿了一裤裆的梅先生顿时扯着嗓门尖叫起来:“救命啊.......他们要杀了我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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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介绍:
招猫斗狗玩蛐蛐,架鹰盘蛇逗猢狲。盛世手艺逢乱世,亦可高乐亦杀贼! 一张《异兽图》,你也要、他也要,鬼子也想要! 一副英雄胆、文也强、武也盛,诛寇为人先! 本指望光大门楣活得滋润,却不想倭寇犯境日子凄凉。大好的家业保不住,身边的亲朋护不全! 既如此,豁出命!撕破天、扯裂地,魑魅魍魉全杀尽,拿血洗出个乾坤朗朗红日照河山!斗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