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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后的游骑兵     斗兽txt下载     斗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人心一统

    巡警局门前热闹过了三天,四九城里少了百十来号活人,虽说也算得上叫四九城里风云动荡,可世上人该过的日子也还得过了下去。尤其是过年这日子口儿,更是耽误不得。

    眼瞅着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火正门堂口前崭新的对联早贴了个齐整,请神、祭祖的场面也都归置齐全,灶间里头剁饺子馅的动静响得大街上都能听见,和着穿上了新衣裳的小徒弟们笑闹的动静,着实叫人觉着满堂喜兴。

    坐在议事屋子里,纳九爷隔着窗户瞧着一帮子小徒弟在院子里忙前忙后的折腾,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了几分,很有些感慨地朝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诸人笑道:“这场面.......可是有年头没见着了!”

    同样感慨地点了点头,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谢门神接口应道:“还真是!师哥,这要瞧着眼面前的这场面,估摸着也就是我们还当小徒弟那会儿,火正门里才能有这排场。原本以为火正门堂口散了之后,这辈子就再见不着这热闹场面,可现如今在师哥您手里头,火正门重又红火起来了!”

    像是想起了些陈年往事一般,佘有道也是连连点头:“这身后边有了火正门堂口戳着,日子过得都算是有了依靠。这都不怕诸位师哥笑话我们哥儿俩,以往过年的时候,要债的主儿能逼着我们哥俩跑庙里头蹲一宿,就仗着没人敢进寺庙讨债,这才能算是熬过年关!”

    心有戚戚地叹息一声,佘有路忙不迭地开口应道:“谁说不是呢?就大前年过年那会儿,有讨债的愣是提着灯笼、穿着旧衣裳赌在了寺庙门口,口口声声说是过年都没回家、灯笼都还没灭,也都算不得新年讨债。非得要我们哥俩大年初一的时候立马还钱!就这会儿想起来......哥儿俩肚里没食、身上衣单,眼睛里还都瞅着人家大年初一出门给人拜年,那心里可甭提是啥滋味了!”

    或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从来都冷着面孔的胡千里脸上也多了一丝温和的味道,说话也不像是平日里那样冷硬异常:“就你们哥俩那好耍两把的雅好,这要是没人趁过年堵着你们要债。怕是都邪行了?!可话还得说回来,就今年这小半年在门里坐馆挣的钱,也够清了你们哥俩的旧债了吧?”

    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着,佘有道朝着胡千里比划出了两根手指头:“清过了旧债,我们哥俩腰子里还剩下这个数儿。我跟我兄弟也都合计过了,我们俩这岁数也都不小了,总也不能老这么晃荡下去,过日子都没个准儿。我们打算再多存几个,然后........”

    带着几分捉挟的神色。纳九爷打趣般地接应上了佘有道的话头:“然后......你们哥俩一人娶个媳妇?”

    赫然低下了脑袋,佘有道与佘有路全都赤红了面孔,异口同声地嘟囔着说道:”这不是......我们也.......师哥您闺女都到了出阁的年纪了,我们哥俩这还光棍一根.......”

    话刚出口,一屋子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就连胡千里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纳九爷更是笑得咳喘连连,指着佘有道与佘有路两兄弟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就瞧瞧你们哥俩那点出息!这才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脑子里就转悠开来这开枝散叶的事由........”

    虽说过年三天没大小,可站在议事屋子里的相有豹倒也不好笑得太过放肆。陪着屋子里几位长辈笑过了几声。相有豹拿捏着火候、趁着纳九爷等人笑声方歇,这才朝着笑得直抹眼泪的纳九爷和声说道:“师叔,今儿已然是大年三十了,咱们堂口里头今年也算是赚了几个,您看是不是.......”

    只听了相有豹刻意说了半截子的话,纳九爷顿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转头朝着兀自面带微笑的胡千里说道:“千里,趁着这会儿大伙儿都在,咱们先算算今年这点儿收成,也把该分给大家伙的份子钱给交到各人手里头,捎带手的再合计合计明年堂口里头的事儿?”

    微微一点头。胡千里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账本,双手捧着送到了纳九爷的面前,正色朝纳九爷说道:“火正门查(zha)账管事胡千里,依火正门掌门人指派总理火正门中进出账目,现将账目交由火正门掌门人过目!”

    眼见着胡千里这一本正经的做派,议事屋子里坐着的诸人全都站起身来,就连洪老爷子与严旭都不例外,齐齐朝着胡千里一揖,异口同声地朝着胡千里说道:“查账管事辛苦!”

    双手接过了胡千里递过来的账本,纳九爷却是捧着账本朝胡千里笑道:“这儿也没外人,咱们自家人关上门说话办事,也都犯不上绷着这场面。千里,辛苦你了!”

    一本正经朝着纳九爷摆了摆手,胡千里依旧是正色朝纳九爷应道:“掌门师哥,四九城中无论哪家铺面、字号,年底朝着主事人物交账时候的路数都是老几辈子传下来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咱火正门也不该例外,该有的规矩不能废!”

    很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纳九爷只能双手捧住了账本举到胸前,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胡千里和声说道:“查账管事辛苦,来年还得请查账管事劳心费力!”

    再朝着纳九爷一拱手,胡千里利落地应道:“不敢当掌门人慰勉!”

    照着规矩交代完毕,胡千里朝后略退了几步,这才朝着已然翻开了账本的纳九爷说道:“依门内诸人商议、掌门人定夺,除去火正门中日常用度、公中开销、积储,盈余数额录于账目,共有........”

    不等胡千里把话说完,纳九爷已然合上了手中账本,朝着胡千里微微一摆手:“千里。就依着你的性子,能做出来的账目肯定就得是一笔笔铁账,倒还真用不着报数验押(注1)!往后这路数,也就免了吧?”

    略一踌躇,胡千里倒也没再坚持要照着四九城里铺面、字号年终关账的时候那样报数验押,垂手退到了一旁。

    捧着手中的账本。纳九爷环视着屋子里站着的诸人,倒是微微叹了口气:“洪老爷子、严爷,还有诸位师兄弟,我都不怕说出来让你们笑话我眼皮子浅,可我瞧着账本上这数目,我这心里头当真是直打突儿——我这辈子见过的钱拢到一块儿,也都赶不上要分到各位手里头的份子!这要是往后也能照着这场面仔细捯饬下去,这好日子.......可就当真就在眼面前了!没说的,千里。这事儿还得偏劳了你,就照着账目上的份子钱数目,给大家伙分派下去吧!”

    答应一声,胡千里双手接过了纳九爷递来的账本,先朝着屋内诸人团团一揖,这才开口朝着洪老爷子与严旭说道:“依照着以往火正门里的章程规矩,年关的份子钱,火正门内供奉是头一份!洪老爷子、严爷。您二位该得份子钱数目.......”

    都还没等胡千里把话说完,洪老爷子已然连连摇晃着双手。朝着胡千里急声说道:“胡爷,您缓一步,我这儿有话要说!”

    看着胡千里依言闭上了嘴巴,洪老爷子这才转头朝着纳九爷打了个拱手:“纳九爷,我是怎么来的火正门里吃这份供奉,那也就不必从头再说了。说多了反倒显得我老头子矫情。归了包堆儿一句话,没有火正门收留了我,都不论我洪家这份手艺能不能传下去,怕是我老头子这会儿骨头都能打鼓了!无论如何,这份子钱我可不敢拿。情愿存进火正门公中账目。纳九爷,您可是得赏我老头子这点老面子罢?”

    无独有偶,站在洪老爷子身边的严旭也是含笑说道:“纳九爷,我可还从火正门中支应过一笔银子不是?就我这份供奉的份子钱,也就入了公帐、填了我支应的那笔银子就得!反正我们叔侄俩如今都傍着火正门这棵大树乘凉,肉烂在锅里头,便宜的也还是自己人!”

    瓮声瓮气的,谢门神也朝着纳九爷沉声说道:“师哥,我这一大家子人都在堂口里头吃住,月份钱都尽够了我一家人开销。您这要是叫我拿了这份子钱,我倒还真不能踏实搁在堂口里头待着了不是?我那份......您也帮我上了公中账目吧!真要是日后我这家里头有个轻重缓急的地方,您横是能不管我?”

    相互对望一眼,佘有道与佘有路兄弟俩彼此一点头,佘有道方才转头朝着纳九爷说道:“师哥,这打小也都是您跟亲哥哥似的照应我们哥俩,俗话都说长兄为父,我们哥俩这娶媳妇的事儿,那也还得您帮着做主张罗,索性也就把我们哥俩这份子钱入了公中账目,日后有个花销用度,那也都是您当家说话!再者说.......我们哥俩还真怕这手里头有了钱,那耳朵里听见骰盅一响........”

    低垂着眉目,胡千里像是自说自话般地低声咕哝着:“手中钱财太多,倒也真不见得是好事......师哥,这要是您答应的话,我只取一百大洋回家交代,也就尽够了!剩下的........入了公帐也好!”

    嘿嘿低笑着,相有豹双手一摊,朝着很有些愕然的纳九爷嬉笑着说道:“我可是小辈儿,啥都是听您做主!捎带手的说一句,清华园水先生那儿,我已然是把刚到手的那张异兽图残片送了过去,还给水先生家老太太置办了些过年的物件。份子钱的事儿我也跟水先生提了,好悬都没叫水先生当场给撵出来!照着我说,那还不如日后寻着机会了,多给水先生置办点顺他心思的古籍、字画、玩意呢!”

    环顾着屋子里诸人,纳九爷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方才拢起了双手,朝着屋子里诸人深深一揖:“我火正门能有诸位供奉、师兄弟襄助,不愁日后兴旺发达!纳九在这儿谢过了诸位!”

    肃然朝着纳九爷拱手回礼,屋内诸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洪声说道:“全仗掌门人照应!”(未完待续。。)

    ps:  注释1:(报数验押,相传始于浙商,清朝中叶流传至京城诸多商铺。尤以绍兴账房先生为其中翘楚。无论多少账本,年底交账时,绍兴账房都能丝毫不差的背诵出账本中任何一页记载的账目,甚至连经手人用哪个手指盖的指模、指模盖在什么地方都能说得分毫不差,足见当年绍兴账房的能耐本事。久而久之,报数验押也就成为了流传颇为广泛的对账手段之一)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合纵连横 (上)

    伸着一双手使劲揉着腮帮子,相有豹一边呲牙咧嘴地活动着酸痛的腮帮子,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今儿......我可算是把这辈子该说的吉祥话都说完了!我这腮帮子都.......觉不出来是我自个儿的了!”

    同样搓揉着被细麻绳勒得通红的一双巴掌,跟在相有豹身边的九猴儿仰着脸看着相有豹,嘴里头边嚼着糖块儿,同样含混不清地应道:“师哥,您可就.......知足吧!今儿火正门里坐馆师傅那一辈儿的,也就留下洪老爷子在堂口里陪着掌门接应上门拜年的客人,再就有我二叔得避讳着些场面不能露脸,其他的人全都撒出去给人拜年去了!就咱们这一路都算是最轻省的,才十五家.......”

    垂下了一双巴掌,相有豹依旧是呲牙咧嘴地看向了满不在乎的九猴儿:“才十五家?!我这可怜的腮帮子哟.......这明儿要是再来这么十五家,估摸着我吃饭都不香喽......这要是搁在关外,我跟着师傅顺着屯子走一遭的功夫,就算是把一屯人家都拜过年了!可这四九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嘿嘿坏笑着,九猴儿伸手朝着相有豹递过去个糖块儿:“师哥您吃块糖甜甜嘴儿,也免得您回了堂口见着上门来拜年的人物,再说不出来个好听的吉祥话!可这话还得说回来,可着四九城里扫听一遍,估摸着还真没几家买卖能做成咱火正门这样,上门给主顾拜场面事儿都能从初一排到初四!”

    接过了九猴儿递来的糖块扔进嘴里,相有豹看了看九猴儿那颇有些鼓鼓囊囊的簇新棉袍,带着几分戏谑的模样朝九猴儿笑道:“我的九猴儿爷。您今儿这趟拜年的活儿可是没白干?虽说手里头提着的点心当真是有些分量,可人家赏的那些个过年红包.......怕是分量也不轻了吧?”

    嘿嘿一笑,九猴儿伸手拍了拍棉袍上鼓起了老大一块的地方,很是得意地笑着朝相有豹应道:“这还不是得托师哥您的福不是?我说师哥,这大过年的日子口儿,您倒是把咱们这些个徒弟辈儿的小兄弟一个没落。全都拿着红包、小玩意给赏过了一遍,您可倒是没替我师嫂备下点儿啥年礼?”

    叫九猴儿这么一说,相有豹倒是颇有几分拿捏不下面子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朝着在自己身边挤眉弄眼的九猴儿佯嗔着叫道:“嘿哟.......我说九猴儿爷,您这岁数不大,倒是啥事都还明白不是?有这份精神,门里功架、您二叔那点压箱底的功夫,还有洪老爷子的独门手艺。您挑一个仔细琢磨琢磨,那不比您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掰扯闲事强?”

    “我说师哥,这可真不是闲事!我听我二叔跟掌门人扯闲篇儿,都说是我师嫂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这要是再不给我师嫂寻个好人家,怕是街面上都该有闲话,说掌门人家里头养着老姑奶奶了!我说师哥。您还真就不怕我师嫂叫旁人给抢了去?那到时候您可就真是哭都找不着门儿,只能眼睁睁瞧着一棵好白菜叫隔壁家猪圈里的猪给啃了.......”

    虚虚朝着九猴儿踢了一脚。相有豹扬声朝着九猴儿叫道:“麻溜儿给我闭嘴!啥事让你一说,听着都不是那么个味儿......”

    嘿嘿坏笑着逃开了几步,九猴儿挤眉弄眼地朝着相有豹捏弄着嗓子叫道:“掌柜的,您把这两样都给我包起来.......嘿哟,哪儿就能送太太、姨太太的呀,这一个是给我师妹、一个是给我妹子的.......”

    伸手摸了摸怀里两个大红绒布裹着的小首饰。相有豹顿时瞪大了眼睛,撒腿朝着九猴儿追了过去:“你这小子.......你盯梢盯到你师哥头上来了........”

    “不赖我呀.......师哥,大年下的您朝着鑫源坊的铺面里边扎,那可都是卖女人首饰的地界,我这才好奇跟着去瞧了一眼.......”

    嬉笑着在满街拜年的人群中奔跑追逐。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火正门堂口前扎着大红年花的灯笼已然在望。一把抓住了兀自嬉笑不休的九猴儿,相有豹微微喘着气笑着朝九猴儿叫道:“行了,别混闹了!瞅着堂口门前的架势,像是有客上门拜年?”

    抬眼瞧了瞧堂口门前拴着的几匹健壮的走马,九猴儿眨巴着眼睛仰着脸朝相有豹叫道:“这能是哪家场面上的人物来堂口拜年呀?瞧着这几匹走马上头挂着的驮架,这上门拜年的年礼还真是挺厚的?”

    打量着那几匹健壮的走马上泛着油光、色作古铜的柳木驮架,相有豹只是略一琢磨,顿时便明白过来:“估摸着是昌平驼行路老把头上门拜年了!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九猴儿爷,您也甭从堂口大门进去了,脚底下麻溜儿的奔后边小角门,跟您二叔言语一声,请您二叔出来见见路老把头!”

    利落地答应一声,九猴儿脚底下加紧、顿时跑了个一溜烟。而相有豹也是紧走了几步来到火正门堂口前,迎着刚巧在大堂中与纳九爷抱拳行礼完毕、还没来得及落座的路老把头和几个壮实的驼行把式笑道:“路老把头,您吉祥!火正门里学徒相有豹,这儿给您拜年了.......”

    嘴上不断篇地说着吉祥话,脚底下走得行云流水,相有豹抱拳走到了路老把头面前,一双手却是朝着路老把头微微摊开,装模作样地拿捏出了一副晚辈给长辈拜年后讨压岁钱的架势。

    笑呵呵地朝着相有豹抱拳回礼,路老把头看着相有豹那佯装出来的讨赏模样,顿时侧转了身子,朝着相有豹洪声笑道:“相爷,您这可就真是要折煞我老头子了!就凭着咱们这交情,我到时候还得真敢在火正门堂口里拿捏着个长辈的身份给您过年红包儿?”

    看着相有豹顺水推舟地收了那讨赏的架势,站在火正门大堂中迎客的纳九爷也是朝着路老把头和声笑道:“路老把头,您这也真是太客气了!您说就凭着咱们两家的交情,过年时彼此走动本来是应当应分,可您这上门还带着这么厚的礼.......您可倒是叫我怎么谢您才好?”

    在相有豹的殷勤招呼下含笑落座,路老把头这才朝着纳九爷一抱拳:“纳九爷,您也说咱们两家的交情不一般,那我可也是拿着您这堂口当实心朋友,这才拿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当了年礼,就盼着您能使唤得上才好!”

    抬手招呼着几个壮实的驼行把式当面打开了几个沉甸甸的驮包,路老爷子指点着那些驮包里拾掇得整整齐齐的物件笑道:“这里头有二百斤牛膝药,全都是我这驼队搁在口外零碎拾掇来的玩意,也不值几个大子儿。我也就是瞎琢磨,想着您堂口里头伺候斗牛的时候,没准能用这物件来给那斗牛加几分腿脚上的气力?”

    “这儿是晒干的水信草,寻常伺候大牲口的把式,倒是也都喜欢拿这玩意给大牲口驱虫祛积,这也不知道您这儿能不能使唤得上?”

    “还有这蛇莓石、狼爪尖、百步花、老空青,这也都是往年间驼队在口外行走的时候收来的零碎物件,也都是有了些年头的老玩意,我这可也就是瞎琢磨,您瞧着您能用上的就用,用不上了您可也甭笑话我这外行空子瞎操心?”

    眼瞅着一个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驮包里拾掇得整整齐齐的药材、物件,纳九爷顿时端正了脸色,恭恭敬敬地朝着路老把头一拱到地:“火正门掌门纳九,谢过昌平驼行当家!”

    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路老把头一边朝着纳九爷回礼,一边却是洪声笑道:“当不得您这样,当不得您这样......”

    同样朝着路老把头拱手一礼,相有豹却是恭声说道:“路老把头,您这份礼可也太厚了!就不说胖的,牛膝药、水信草,这在口外可也都是花钱难买的好药材。还有这上了年头的蛇莓石、狼爪尖,调教玩意的人物都知道是百年难寻四两的宝贝,您这.......”

    抬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儿子,路老把头笑着摇了摇头:“相爷,旁的话也都不论了,就凭着您伸手救了我这老儿子,这份恩义我这辈子都还不上!话说到这儿.......还有一位爷们,今儿倒是方便见见么?”

    朝着纳九爷使了个眼色,相有豹和声朝着路老把头应道:“也是赶巧了,那位爷是我火正门中供奉,今儿刚回了堂口。路老把头,您脚底下借一步,咱们后边说话?”

    招呼着几个驼行把式喝茶小坐,相有豹与纳九爷迎着路老把头和他那伤势初愈的儿子走到了二进院子中,与早得了消息的的严旭见礼完毕,这才一起坐到了议事屋子里。

    看着机灵的九猴儿送上了茶水点心后退出了议事屋子,相有豹这才朝着路老把头一拱手:“路老把头,我这儿也都不跟您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片儿汤话。今儿您要是不来,说不好明儿我可就上昌平驼行找您去了!”

    眉头微微一挑,路老把头朝着相有豹略一拱手、和声说道:“相爷,您有啥话直说,咱两家没啥事儿不能商量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合纵连横 (下)

    从怀里摸出来个巴掌大的青石片,相有豹双手捧着那巴掌大的青石片递到了路老把头的面前:“路老把头,您先把这个收着。日后您驼队在口外行走的时候,把这青石片挂在打头的大牲口背上,说不定能替您得着几分清静?”

    带着几分狐疑的模样,路老把头接过了相有豹递来的青石片,眯着眼睛打量着那方不方、圆不圆的青石片上雕凿出来的图案:“相爷,您这是.......”

    像是拿捏不准自己的记性,路老把头把话说了半截,却是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你记得口外道路上有这样的念物么?”

    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路老把头那壮实的儿子立马低声应道:“口外驼道上三十六家出名的黑道、偏门人物里,还真没拿着这图形做念物的!这图形瞅着像是半拉月亮......可又像是个两头尖的牛角.......我可真记不得有这么个念物?”

    朝着满脸狐疑神色的路老把头微微一笑,相有豹和声说道:“路老把头,您横是记得当年口外道上的阿傍爷?”

    重重地点了点头,路老把头立时应道:“但凡是早年间在口外道上行走的商行、驼队,谁都知道阿傍爷的名号!可阿傍爷不是老早就.......”

    指了指那块青石片,相有豹微笑着接上了路老把头的话茬:“这事儿我要是跟您细说,那估摸着一半天也都说不明白个来龙去脉。总而言之,估摸着是过了今年正月十五,口外道上就该有拿着这图形当念物的人物出现,跟当年的阿傍爷也都有些渊源。这人跟咱们是朋友,这青石片也是他拿给我、专门给您的驼队预备着的!”

    听相有豹这么一说。路老把头顿时郑重地将那青石片交到了自己儿子手中,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好生收着!”

    看着路老把头的儿子仔细地将那块青石片收进了怀里,相有豹这才接着说道:“路老把头,我这儿问您一句,昌平驼行搁在城外边的那些个牲口圈儿,平日里没遇见驼队回来的时候。有人使唤么?”

    摇了摇头,路老把头和声说道:“那些个牲口圈儿平日里都是叫朝天伙房里头管事的收拾,一年到头能用着的时候最多三五个月,平时也都是空着。相爷,您要是打算用那些个牲口圈儿,您只管用就是了。旁边暖房里养着的苜蓿芽儿、嫩柳条,您也只管取用。”

    拱手谢过了路老把头,相有豹却是接口说道:“路老把头,我这儿倒是琢磨了个事儿——您说咱们要是能把昌平驼行那些个牲口圈儿好好拾掇拾掇......没准还能再管上些旁的用场?”

    很是纳闷地看着相有豹。路老把头疑惑地问道:“拾掇牲口圈儿?昌平驼行那些个牲口圈平日里也就是拿来养着那些打从口外贩卖回来的大牲口,左不过就是催膘、养蹄,有个半拉月也就能叫那大牲口恢复了元气。这要是再派上旁的用场......相爷,我这可还真还没琢磨过来您这意思?”

    斟酌着字眼,相有豹很是小心地朝着路老把头问道:“路老把头,我这话要说的有个差错的地方,您可多包涵——我听说口外有一种大牲口,来路上头.......”

    瞧着相有豹吞吞吐吐地把话说了个半截子。路老把头倒是毫不避讳地笑着朝相有豹摆了摆手:“相爷,您倒也真不用给我这驼行里头的老混子留什么脸面。没错儿。驼行里头走口外,哪儿就有那么好的运气,每回都能撞见有合适的大牲口贩卖?赶上有价钱涨得太出格的时候,咱们可也不能叫驼队走空了不是?有时候收一点儿叫人拾掇过的二烫、三烫牛马(注1),倒也算是常事!”

    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相有豹顺势接着问道:“那这叫人拾掇过的二烫、三烫牛马。驼行里头都是怎么个拾掇的法子?”

    “这也不用瞒着您,都是搁在昌平那些牲口圈儿里头催过膘、调过架子,也就错行发卖出去了!”

    “错行?”

    和颜悦色的,路老把头仔细朝着相有豹分说道:“大牲口里边,有耕牛、辕牛。驮马、走马,各有各的使唤用场,买卖的主家也都不一样。就像是驼行打从口外贩卖回来的走马,哪怕是经过了二烫、三烫的拾掇,再拿药水染过了皮毛颜色、拿家什改过了蹄头,那走马的本主儿要是见着了那大牲口干活的模样,也还是能认出来。为免了这上头的麻烦,驼行打从口外贩卖回来的大牲口,从来都是重新调过了身架,再错开原本的行当卖出去。”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相有豹朝着路老把头咧嘴笑道:“这还真是隔行如隔山,眼里瞧着稀松寻常事,当真上手了之后才明白什么叫看事容易做事难!路老把头,这要是那位在口外驼道上的朋友能替您送来合适的大牲口,您能帮着他给发卖出去么?”

    只是略一思忖,路老把头已然和声笑道:“相爷,这事儿说起来倒也不难。只要是能把昌平驼行那些个牲口圈儿好生拾掇出来,再从驼队里挑几个手艺地道、心思也沉稳的好把式操持着那二烫、三烫的手艺,最多有个小半年的功夫,这买卖也就能稳稳当当见着利!到时候咱们照着驼行规矩跟您那位朋友分账也罢,按着道上路数通财也罢,都由着您那朋友一句话!只不过.......相爷,我这儿倒有几句不中听的,您能容我说道说道么?”

    朝着路老把头一拱手,相有豹正色应道:“路老把头,您指教?”

    轻轻捋着颚下胡须,路老把头沉吟着朝相有豹说道:“相爷,但凡是在驼行里头厮混的主儿,为了讨口吃的、求个活命,谁也都不敢说自己身上、手上能有多干净。哪怕就是我这老儿子。平日里都叫我仔细护着,手里头也都有了两条人命!可话也还得说回来,有些事儿.......可还真不敢太过肆意妄为。就像是做这二烫、三烫牛马的买卖,驼行里有个说死了的规矩,那就是不能朝着同行下手!要不然,大家都拆台撬墙角。这驼行买卖可就没法做了!您在口外的那位朋友交代过来的二烫、三烫牛马,要是打从驼队里头踅摸来的........相爷,不是我老头子矫情,这买卖我还就真不敢接应了,您可千万包涵!”

    听着路老把头把话说完,相有豹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朝端正了脸色的路老把头拱手笑道:“路老把头,既然驼行里有这样的规矩,我这也不能强人所难。只不过.......您横是该记得您上回走驼队运犍牛的时候。混在您驼队里头、想要偷偷记下驼道的那东洋人?”

    眼睛微微一睁,路老把头点头应道:“自然是记得!也就因为那东洋人一路上胡乱折腾,这才有了我这老儿子差点交代了一条小命的事由!”

    “路老把头,我这儿也给您交个实底——我口外的那位朋友,日后要在口外驼道上伸手的,也就只有跟东洋人扯上了勾连的驼队!像是这样的二烫、三烫牛马买卖,您接应么?”

    都没等路老把头开口,路老把头的儿子已然抢先接口应道:“跟东洋人扯上勾连的驼队?那可都不好惹啊.......估摸着相爷您平日里倒也没留神四九城外驼行的动静?现如今东洋人雇的驼队把式。那可都是四九城周遭出了名的吃荤活儿的人物,只认银子不认人!驼队里头差不多人人都带着硬火家什。明里暗里的还都在驼道上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重重地点了点头,路老把头也是附和着说道:“相爷,但凡您口外那位朋友能拾掇了这跟东洋人扯上勾连的驼队,那这二烫、三烫牛马买卖,我也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只不过.......都说英雄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您口外那位朋友的能耐再大。怕也得.......多加几分小心呐!”

    微微皱起了眉头,相有豹沉吟着自语道:“让您二位这么一说.......我这倒还真不担心口外那位朋友的本事、能耐,可也还真拿捏不准这二烫、三烫牛马的买卖能不能做了?照着您二位说的,这些个吃荤活儿的驼行把式可也都不是善茬,尤其还都是四九城周遭知根知底的人物。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事儿.......倒还真是我想得简单了.......”

    看着相有豹那沉吟思忖的模样,路老把头轻轻捻弄着下颚上的胡须,犹豫着开口说道:“这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咱们驼行里头也有寄养的路数,寻常时都是把看中的马驹、牛犊交了订钱、搁在口外打老了交道的牧民那儿寄养,只等到一季过后,马驹、牛犊养大了身架,这才赶回四九城中发卖。只是这法子也怕一样——这要是撞见了牛马疫病,说不好就是个血本无归!相爷,您那位朋友要是能信得着我,倒是能试试这法子?”

    眼睛一亮,相有豹顿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路老把头,您是说把我那朋友弄来的牛马先搁在口外寄养一季,等得这事儿风声过去了........”

    点头微笑着,路老把头和声应道:“这也就是多费了几道手脚,把那二烫、三烫的手艺搁在口外做完,这再把那些个牛马赶回四九城中发卖!这法子虽说是麻烦了些,可也有个稳妥的好处!”

    很是兴奋地一点头,相有豹顿时接口叫道:“那就照着您这法子来!昌平驼行的牲口圈儿,咱们两家好好拾掇出来,平日里闲着的时候,我火正门调教斗牛能用得上。口外有大牲口来了,您这儿也不耽误有地方收拾!”

    “那就这么说定了!相爷,您口外那位朋友该得着的份子,我是送您这儿来,还是.......”

    “路老把头,这事儿我可还得跟您商量呢!我口外那位朋友走的是单帮,平日里要是缺啥短啥了,倒是还得指望着您驼队里头给捎带些?”

    “这个容易,订下个地界、日子,我们把您那位朋友要的东西、物件搁下就走,两不照面,各自方便!”(未完待续。。)

    ps:  注释1:(二烫、三烫牛马,通常指来路不明的大型牲畜,被人用烙铁烫去了牲畜身上原本的标记烙印,再重新打上另外的标记。一般二烫、三烫牛马,买家和卖家对这些牲畜的来历都是心照不宣,在价钱上也都便宜了不少。但也因为这类型的大型牲畜来路不正,购买了这些牲畜的主家在使用这些牲畜时也都小心翼翼,甚至宣称这些牲畜是租借来的,以此来免除牲畜原本主家找上门来的麻烦)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错表衷肠

    站在伙房门口,相有豹偷摸着探头探脑朝伙房里窥视了好半晌,脚底下进一步、退半步的犹豫了老半天,手里头捏着的一个红绒布小包都快叫汗水浸透了,脸上也全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也都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火正门中诸人凑趣,原本就该在伙房里与纳兰一起忙活的谢门神家媳妇此刻也不见了踪影,就连火正门中那些个闲下来就上伙房帮忙的小徒弟也都不见了踪影。

    诺大的伙房当中,也就只剩下纳兰扎着个蓝花布的围裙,站在案板前边忙活着切白菜丝,清脆得如同戏台上锣鼓点的刀切案板声错落有序,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能持家、会过日子的好媳妇。

    仔细打量着纳兰忙碌的身影,相有豹犹豫再三,终于狠狠一咬牙、一跺脚,攥着一双拳头大步撞进了伙房中,朝着纳兰的背影张嘴叫道:“妹子,我这儿.......这儿........”

    很是奇怪地扭头看了看撞进伙房里头的相有豹,纳兰很有些纳闷地讶然应道:“离着晚饭可还有一阵儿呢,这时候就饿了?晌饭你倒是也没少吃呀?灶台后边有几个九猴儿他们搁着的白薯,估摸着也烤得差不离了,你先拿着垫补垫补.......”

    叫纳兰这话一堵,相有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心气劲头顿时泄了个无影无踪。耷拉着脑袋,相有豹拖沓着脚步走到了灶台后边,一屁股坐到了灶膛口前的木头墩子上,伸手抓过了个靠得焦香四溢的白薯,漫不经心地剥起了白薯皮。

    看了看耷拉着脑袋的相有豹,纳兰犹豫片刻。轻轻放下了手中抓着菜刀,转身从碗橱里取了个粗瓷大碗,提着灶台上坐着的水壶倒上了一碗开水,小心翼翼地捧着搁到了灶台旁:“也都不知道给自己倒碗水?这烤白薯吃口不错,可也好噎人.......”

    手里捏着个剥得七零八落的烤白薯,相有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纳兰。吭哧着朝纳兰说道:“妹子,这小一年的功夫,我可没少得了你照应,我这儿......这儿.......”

    微微皱起了眉头,纳兰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诧异地看着坐在灶台后头、面红耳赤的相有豹:“师哥,您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是堂口里头有事?”

    “堂口里没事,都好着呢!就方才还跟昌平驼行里头的路老把头说成了个事儿,日后昌平驼行的牲口圈儿。咱们两家一起操持着。等仔细经营个小半年的功夫,差不离也就能见着利了!”

    “那......你身子骨不舒坦?不会是上回那伤病没断了根儿?那我这就打发九猴儿去请瑛荷妹子过来给你瞧瞧?”

    “我身子骨也好着呢!我就是.......”

    “那师哥您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呢?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您不会有憋着要跟九猴儿他们耍什么坏呢吧?”

    狠狠一咬后槽牙,相有豹猛地从灶台后站起了身子,直眉瞪眼地看着纳兰叫道:“妹子,我就是想跟你说明白个事儿!这小一年的功夫,一直都是靠着你照应我,就我那回叫人暗算、差点没命,你都不怕我那病能过人。见天儿守在我身边.......妹子,我想着以后还要你照应我.......我.......这个给你!”

    一把抓过了纳兰的巴掌。相有豹不由分说地将手里头剥得七零八落的烤白薯塞到了纳兰的掌心!

    叫相有豹那颠三倒四的一番话弄得心神昏乱,纳兰压根都没发觉相有豹在自己手里塞了个什么玩意。等得手心中那烤得焦香四溢的白薯灼得巴掌生疼,纳兰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惊叫一声,抬手便把那烤白薯朝着相有豹砸了过去:“你这都浑说些什么呢?我就说你这是憋着坏呢......还给我个烤白薯........烫死我了.......气死我了......”

    叫那烤白薯砸在了脑门上,相有豹这才像是被打醒了一般,忙不迭地伸手拉住了扭身要走的纳兰:“妹子。错了错了.......是这个,我要给你的是这个.......”

    低头看着相有豹强塞到了自己手中的那支用红绒布裹着的金凤头簪子,纳兰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虽说纳兰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可瞧见了小媳妇才能戴着的凤头簪子,哪儿还能不明白相有豹话里头的意思?

    含羞带俏地狠狠白了相有豹一眼。纳兰轻轻咬着嘴唇,不由分说地将那金凤头簪子扔回了相有豹怀中:“一天到头就没个有正形的时候!这事儿......这事儿你跟我说得着吗?!”

    很是惶急地看着将金凤头簪子扔了回来的纳兰,相有豹脑门上顿时见了汗珠,差不离是扯着嗓门嚷嚷起来:“妹子,你这是......不乐意?那你怎么就能不乐意.......”

    看着急赤白脸扯着脖子嚷嚷的相有豹,纳兰禁不住轻轻一跺脚,猛地用力甩开了相有豹的拉扯,一头冲出了伙房,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屋里,重重关上了房门。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相有豹一屁股跌坐到了灶膛前的木头墩子上,直眉瞪眼地看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像是凑巧、又或许是躲在一旁将相有豹与纳兰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须发皆白的洪老爷子却在此时倒背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走进了灶间,朝着呆愣愣坐在灶台后的相有豹微笑着说道:“有豹,这大过年的,你这一个人躲在灶间里愁眉苦脸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尽管心头郁闷非常,可相有豹倒也没缺了丝毫的礼数。忙不迭地从灶台后边站起了身子,相有豹恭声朝着洪老爷子应道:“洪老爷子,我这儿......倒也没啥要紧事儿。就是一个人瞎琢磨.......”

    抬手轻轻捋了捋胡须,洪老爷子回头看了看纳兰房门的方向,这才朝着相有豹摇了摇头:“有豹,平日里见你都是聪明伶俐,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牙花子一嘬就是一路章程,怎么到了你自己这点要紧的事儿上头。你倒是成了个糊涂虫儿?”

    眨巴着眼睛,相有豹看着满脸慈和笑容的洪老爷子,吭哧着低声应道:“洪老爷子,您是说......我这是拜错了菩萨、念错了经?”

    微微一点头,洪老爷子猛地大笑起来:“但凡是咱火正门堂口里有眼睛的,都能瞧得出来有豹你跟纳兰对上眼了,迟早也就是得在一个屋里过日子的路数。只不过......有豹,你倒是琢磨琢磨,这四九城里哪儿就有让没出阁的大姑娘在这事儿上头自己拿主意的?”

    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相有豹很有些懊恼地低声自语道:“还真是.......压根就没念起来这茬儿!洪老爷子,那要是照着四九城里的规矩,我这事儿.......”

    掰弄着手指头,洪老爷子和声朝着相有豹说道:“照着四九城里的老礼,放定、过礼、送聘、回礼,这可一样都不能少。这还得寻媒人、写庚帖,找全福人.......且不是那么随行简便的事儿呢!这要是照着我说......这事儿,你怎么也得先寻人替你去问过了纳九爷吧?”

    忙不迭地点着头。相有豹朝着洪老爷子连连拱手应道:“洪老爷子,这事儿.......搁在火正门里头数算起来。您辈分最尊贵,我可就只能是求着您帮忙操持了!”

    轻轻一挥手,洪老爷子大笑着连连点头:“这是个好事儿,既然有豹你都开了口,我老头子也就托出了这张老面子,替你走这一遭!”

    朝着洪老爷子连声称谢。相有豹瞧着洪老爷子出了伙房直奔了纳九爷的屋子,这才贴着墙根溜到了纳兰的屋门前,隔着屋门朝纳兰屋里低声叫道:“妹子,这事儿是我弄岔了,你可别真生气!我这也是真不明白这上头的路数不是?你放心。下回我指定不能出了这幺蛾子,一准儿就先问过了纳师叔.......”

    像是没听到相有豹的话语一般,纳兰的屋子里安静得针尖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很有些着急地搓了搓巴掌,相有豹扭头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接茬朝着纳兰的屋门低声叫道:“妹子,我当真是实心要你照应我!就给你买的这金凤头簪子,鑫源坊的掌柜都说了,这可是四九城里独一份,专门给四九城里出挑拔份儿的小姑奶奶预备着的!我琢磨着......这可不就是你在能配得上么?妹子,你倒是说句话.......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这物件,我再上鑫源坊另给你踅摸去.......”

    都没等相有豹把话说完,纳兰的屋门却是猛然间四敞大开,通红着一张面孔的纳兰也都不与站在自己门前的相有豹说话,却是劈手夺过了相有豹捧在手心里的金凤头簪子,闪电般地重新关上了房门......

    大张着嘴巴,重又被堵在门前的相有豹愣怔了好半天,方才傻呵呵地笑了起来。而在相有豹身后,九猴儿带着七八个火正门里的小徒弟躲在了水缸、花台后边,挤眉弄眼地瞧着相有豹与纳兰之间这无声的一幕,一个个坏笑着低声嘀咕着:“瞧着这样儿.......九猴儿哥,咱们以后就得管纳兰师姐叫师嫂了不是?”

    “不对吧?该是管相师哥叫姐夫?”

    扭头看了看那些个窃窃私语着议论的小徒弟,九猴儿很是豪横地一挥手:“甭管是叫师嫂还是叫姐夫,咱们火正门里指定是要办喜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正月花灯 (上)

    打从大年三十那天起,直到正月十五闹花灯,这四九城里的热闹就没个叫人瞧够的时候。

    这要是搁在早年间大清国还在那会儿,但凡是轮着了稍好的年景,四九城里买卖家的掌柜、东家都不用等到过了初五,已然有平日里贴心的伙计、得力的手下笑眉弯眼地凑了过来,身上寸着一股子利索劲儿替掌柜的点烟、倒茶,捏肩、捶腿,恨不能把一腔子殷勤劲头掏出来搁在主家面前招眼。

    叫这么好生伺候一番,那铺面、买卖的掌柜、东家倒也不拿捏太过,都是乜斜着眼睛、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模样朝着那贴心的伙计、得力的手下吆喝一声:“怎么着?有事儿说、有话儿撂!拿着这副小模样搁这儿摆弄,您这是指望着我今年给您涨工钱呢?还是打算另谋高就蹬高枝?”

    只听得主家掌柜撂了这么个话头,早在心里头打好了主意的伙计顿时就是打蛇随棍上、就坡下草驴,话音里带着几分叫人听着就舒坦的恭敬应道:“就我这点儿本事,也就在您老手底下、仗着您老心善手面宽,倒还能有口饱饭吃、得件新衣裳穿,我这要是再不知足,那可也太说不过去了不是?”

    “那你这是憋着什么主意呢?”

    “这不是眼瞅着正月十五了不是?”

    “噢......正月十五?讨元宵钱儿不是?”

    “........掌柜的您逗我呢吧?这元宵老早就搁在咱铺面里头小伙房外头冻着呢,尽够咱铺面伙计吃了,哪儿还能寻您讨元宵钱?”

    “那........开年开张的喜庆钱儿,我初五不就给过你们这帮子小兔崽子了?感情是今年四九城里要改了章程?正月十五还得再赏一回伙计?”

    “掌柜的,您这.......我也不跟您这儿耍弄这弯弯绕了!这不是过去这一年,咱们这铺面上买卖不错么?我们底下几个伙计琢磨着.......今年正月十五。咱闹一回花灯?”

    “闹花灯!?我说你们这帮子小兔崽子倒是还有个消停日子没有?这大年下一个个耍得都丢了魂、散了魄,足足搁在外边疯玩了好几天,这还没闹腾够呢?还得凑街上去撞这场热闹?再者说了,这闹花灯的钱可不是个小数儿。这钱.......横是你们几个小崽子掏?”

    “这不是......掌柜的,都说这正月花灯是西方丙丁火,照的就是黑虎玄坛赵公元帅的神路。求的就是咱们铺面今年生意兴隆,掌柜的您招财进宝海样发财!您要........”

    “什么跟什么就是西方丙丁火?还黑虎玄坛赵公元帅都叫你给捯饬出来了?得了,就瞅着你小子干活还算是卖力,赏你一面子吧——公中账上支十块大洋,由着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闹去!可有一样,这要是晚上折腾够了,白天看铺面、做买卖的时候一个个给我打瞌睡.......你们可都仔细着顶瓜皮!”

    “得嘞......谢掌柜的赏!不过.......掌柜的,这十块大洋倒也能闹个花灯场面,可隔壁铺面今儿已然是请了灯笼胡同里头的小师父过来扎灯牌楼了?听说花了有十五块大洋的工匠手艺钱。那灯牌楼上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湖绸灯笼面儿、还有隔壁铺面的字号,那场面、手面可都透着豪横.......”

    “嘿......这福月号还真是跟我这儿飙上了不是?都是做的湖绸丝料买卖,谁家还能短了个湖绸丝料的玩意?公中账上支二十块,麻溜儿去灯笼胡同恭请老师傅过来扎个灯牌楼!还有今年新收的胭脂红湖绸,也破出去一匹用上!今年正月十五闹这场花灯,咱们要不就不掺和,要不然,那就得耍个出挑拔份儿!”

    四九城里爷们。原本就没有个不好面子的,尤其是在人面前更是讲究个输钱不输面儿、舍命不舍威风。各家铺面这么比价着一闹。等得到了正月十五天色才黑,街面上各处灯笼里胳膊粗的牛油大蜡烛顿时便被点了起来,通明透亮的能燃着一夜。再等得早已经备齐的万响鞭响过了三回,各家花灯也就三三两两地叫人簇拥着走上了街头。

    既然是心里存了显摆、比价的念头,各家铺面、买卖挑上了街头的花灯自然各有各的讲究。你家有金鸡报晓、我这儿备童子送财,福禄寿三星照刚才翩翩走过、观世音佛菩萨已然姗姗而来。供奉四海龙王但求来年风调雨顺,叩拜八仙过海惟愿日后自在逍遥.......

    搁在街面上一路行走,当真出挑拔份儿的各路花灯自然在不断篇的叫好声中叫人簇拥到了前面,而差了些火候花灯旁边却是喝倒彩的动静不断。哪怕是脸皮再厚、俩耳天聋,走不出两条街的功夫。那也就能叫身边喝倒彩的动静催巴得灰溜溜寻个空儿掐灭了灯笼里的牛油大蜡烛,再寻个牛油大蜡烛烧到了头儿的借口、撞进个没人的胡同口钻进去扔下自己手里头的花灯,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街面上那沸反盈天的火热场面。

    也都熬不过片刻之后,撞进了胡同里的那些个人物脚底下已然跟踩了芝麻油似的一个劲儿打滑,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花灯挪动的方向追了过去——少说都得一年下来才能等着的一回热闹,谁不去瞧个全须全尾就是个棒槌!

    就这么一场热闹,怎么着也得闹腾到夜半时分,笑够闹够了的四九城爷们这才渐渐散去,可回家的时候也都没忘了仔细唠唠叨今年正月十五花灯会上哪家的灯笼最出挑拔份儿,哪家铺面、买卖的手面最豪横。有时候同道而归的两拨人黑灯瞎火搭上了话茬,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嘴头子上打不完的官司,楞就是弄成了全武行的场面。

    等得一场厮斗下来回到家点灯一看,却原来是大哥砸开了二弟的脑袋瓜儿,三叔揪掉了四舅几绺长须,原本亲亲热热一家人,楞就是为了瞧过的一场热闹打了一夜糊涂架,着实叫人哭不得来笑不成!

    估摸着就因为这样的争执有过太多,也都说不明白四九城里是啥时候开始,正月十五闹花灯的场面上楞就是有了由灯匠行、买卖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挑头攒成的花灯会。

    但凡是有那正月十五闹花灯的热闹场面,四九城里出挑拔份儿的花灯全都会慢慢从隔条街面上集中到天桥左近,再由着这灯匠行、买卖行里的人物挑头攒成的花灯会对眼前花灯一一评价。

    到头来选出来前三甲的花灯,扎灯的灯匠自然就算是在四九城灯匠行里扬名立万,而这花灯的主家铺面也能在四九城里露脸扬威,求个来年财运亨通的好彩头。

    眼见着正月十五闹花灯的日子口儿说话就到,四九城里灯匠行中人物已然是忙得脚不沾地。行里头出名的老师傅自不必说,先就叫四九城里高门大院中住着的达官显贵半请半催的订下了活儿,带着几个贴身的小徒弟见天儿的从天亮忙活到后半夜,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只盼着能按日子完工,这才能不误了主家的场面事儿。

    而那些个刚请过了同行老师傅吃过谢师宴,也算得上是灯匠行里能耍单挑接活儿的小师傅,这会儿也是摩拳擦掌憋住了一口气,寻着了一户舍得下本儿扎场面的主家订下的活儿,也就足不出户地搁在自己的手艺作坊里忙活起来,就盼着借这正月十五花灯会的场面一鸣惊人!

    真要是有那没心没肺的主儿,到了这日子口儿再想寻个灯匠行里的好角儿、老师傅替自己扎一盏花灯,怕就得先有了天大的面子、地大的钱财,捎带着还得有着海样的运气才行?

    站在珠市口儿大街上自家铺面前,好几位买卖家的掌柜一边彼此抱拳见礼,一边却是瞧着火正门里头的小徒弟一样样地扛着扎花灯用的青竹杆、桑皮纸,湖绸子朝火正门堂口里钻,禁不住相互之间打听起来:“我说刘掌柜的,您倒是见着火正门堂口里头请的是哪位扎花灯的师傅呀?”

    “哟,唐掌柜您这么一问,我这儿还才想起来——光瞧见火正门里那些个小徒弟一趟趟朝着那堂口里头搬物件,这可真就没见着哪路灯匠行里扎灯的老师傅进火正门堂口的大门?”

    “现如今这四九城里灯匠行,出挑儿的几位老师傅听说都已经接应了不少的活儿,压根都寻不出功夫再接应旁的主家。这要是再论起旁的灯匠行里人物.......我说几位掌柜的,我这话里可没旁的意思——您说火正门堂口开着这么四敞大开的门脸、操持着都能搅动了四九城里的好几回场面,这花灯会上要是不拿出来堂口花灯倒还罢了,这要是真拿出来.......可还真不能太寒酸了吧?”

    “寒酸不了!我舅母家就是开的湖绸行,听着我舅母家过来我这小铺面拜年的兄弟说,这火正门堂口可是打从破五开张那天,已然上他们那湖绸行里头搬了整整八匹湖绸!您诸位琢磨琢磨,这八匹湖绸全都使上,能攒多少花灯?”(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正月花灯 (中)

    手里头抱着一整刀江西麻原铺花帽儿老号隔年的桑皮纸,手指头上还勾着两小罐子山西清徐老醋作坊倒腾出来的醋尾巴汁儿,九猴儿耳朵里听着街面上那些个铺面掌故絮叨议论,脸上禁不住浮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打从破五开门那天起,火正门里一帮子小徒弟也就没消停过,一拨拨有事没事的搁在纳九爷跟前转悠,一碗茶才喝了一口就有人续上、酒插子里头开水兑得滚浪翻花。纳九爷一个不留神端着刚倒出来的老汾酒嘬上一口,愣是叫那滚热的老汾酒烫得嗷一嗓子把酒喷了个漫天花雨!

    眼瞅着身边的小徒弟们一个个眼巴巴瞅着自己、可又没一个敢张嘴说话,纳九爷心里头哪儿还能有不明白的?再算算过去的小一年功夫里,火正门堂口倒也当真挣了几个,索性也就把手一挥,由着那些个小徒弟去找胡千里从公中账上支取银子,热热闹闹操办一场花灯会的场面。

    这要是旁人到了破五开门之后才想起来寻灯匠扎花灯,估摸着还真是找不着个能出挑拔份儿的老师傅。可架不住火正门中就有洪老爷子这么一位巧手大匠,虽说做各类哨子跟扎花灯总还隔着行当,可俗话也说一理通、百业成,就凭着洪老爷子这么多年在四九城里经过、见过、操持过的场面,哪儿还能拿捏不下几盏花灯?

    也还得说是面子上的事儿,打从胡千里那儿支应了公中银子的小徒弟们一找到洪老爷子,嘴头子上甜得倒牙的说着吉祥话、奉承言,几个女娃儿再拽着洪老爷子胳膊摇晃上几下,叫摇得眼晕的洪老爷子点头应允之下,却也着实是拿出了手上头的真本事、硬功夫——这扎出来的花灯可是要当人露相的玩意。再加上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可都是经过、见过的主儿真要是叫人指摘出来个出乖露怯的地方.......

    且都不论旁的,怕是日后走街面上见着了相熟的朋友,这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不是?

    仗着手头上宽裕,身边上凑热闹的小徒弟也足够调派使唤,洪老爷子自然拿捏出来当年操持手艺场面时候的本事。几天工夫下来,火正门堂口二进院子里的大灯笼已然有了个模样。

    眼见着九猴儿拿着刚买回来的材料走进二进院子。洪老爷子立马朝着九猴儿一招手:“”九猴儿,这儿还正等着你呢!手脚上头都利落着些,把这些小件一个个从高到低,安在我用朱砂笔点出来的红印子上头。可记着安牢靠了.......

    把手头物件朝着洪老爷子面前一放,九猴儿抬头看着洪老爷子身后那已经能瞧出来个模样的灯笼牌楼,顿时挑着大拇哥吆喝起来:“嗬.......洪老爷子,就凭着您操持着扎出来的这灯笼,估摸着今儿晚上天桥上头花灯会的那些人物都得叫惊掉了大牙?!以往街面上闹花灯的场面,灯匠行里有名的老师傅扎出来的走马灯。那也就是里外两层、顺逆走马,可您这灯笼牌楼.......我这可都数算不过来了?洪老爷子,您这倒是怎么个手艺讲究?您也跟咱们这些个小辈说道说道、让咱们也好好长长见识不是?”

    很有些自得地捋着下颚上的胡须,洪老爷子却是不搭理九猴儿的话茬,只是伸手捻起了一张桑皮纸,再瞅了瞅九猴儿踅摸回来的那两小罐子清徐老醋作坊里倒腾出来的醋尾巴,微微点了点头:“都说九猴儿你算得上是四九城中地理鬼,这江西桑皮纸倒是花钱、花功夫就能寻着。可这老醋尾巴.......你倒是打哪儿踅摸来的?”

    脚底下微微一较劲,九猴儿轻飘飘地跳上了灯笼牌坊旁边搭着的脚架。一边照着洪老爷子的吩咐、将那些或圆或扁、或尖或钝的铜哨片儿安在了留着朱砂笔印子的地方,一边得意地笑着应道:“寻着这老醋尾巴的地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街面上各家杂货铺!”

    一边拿着个手指头大小的小刀子裁剪着桑皮纸,洪老爷子一边很是奇怪地问道:“杂货铺里......能有老醋尾巴?这东西平日里压根就没一点儿用处,谁家杂货铺能进这东西来卖?”

    嘿嘿坏笑着。九猴儿当真像是只活猴儿似的在脚架上攀来爬去,又快又准地将那些铜哨片儿按到了花灯牌楼上:“杂货铺倒是不进老醋尾巴,可杂货铺不都有醋缸不是?这大过年的,各家买卖年前进的货都卖得个差不离,尤其是这油盐酱醋的玩意。更是卖得见了底儿!我这也就是多寻了几家杂货铺,花不了几个钱儿就把那些个醋缸里头的底儿给淘换来了!洪老爷子,您瞅着还合用不?”

    让几个心思仔细的女娃儿一人拿着个细毛小刷子,蘸着老醋尾巴在自己裁剪出来的桑皮纸上刷过一遍,洪老爷子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桑皮纸透亮,可就是怕火。蘸着老醋尾巴刷过了一遍之后,哪怕是拿着火苗子去燎,那也得有一会儿功夫才能着起来。搁在花灯里头衬上这么捯饬过的桑皮纸......”

    心领神会地嘿嘿一乐,九猴儿立马接应上了洪老爷子的话头:“我说呢?怎么以往见过的灯笼牌楼里点上一支牛油大蜡烛还怕走了水,可咱们这灯笼牌楼里就敢搁着六支牛油大蜡烛?闹了半天这学问在这儿呢......”

    赞许地点了点头,洪老爷子却又开口笑道:“倒也不枉费了你相师哥夸你脑子灵醒......那我再考考你,点上六支牛油大蜡烛,除了能叫咱们这灯笼牌楼亮堂了不少,还能管啥用处?”

    伸着脑袋从灯笼牌坊上还没糊上桑皮纸的窟窿眼上朝灯笼牌坊里一瞅,九猴儿犹豫片刻,很有些拿不准似的扭头朝洪老爷子说道:“我瞅着这灯笼牌坊里曲里拐弯的,全都是拿浸过石灰水的竹篾编成的管子?外头也都糊上了桑皮纸防着漏气儿.......这横是靠着这牛油大蜡烛点着了之后的热气,催动着这灯笼牌楼上的活扣儿转悠起来?”

    不置可否地微笑着,洪老爷子扭头朝着自己屋里走去:“手底下可麻利着点儿,一会儿可就该把灯笼牌坊外头那些个湖绸给糊上去了!”

    三两下将最后的几个铜哨片儿安到了灯笼牌坊上,九猴儿利落地从脚架上蹦了下来:“洪老爷子,您这就撒手不管啦?”

    扭头朝着九猴儿一乐,洪老爷子很有些老小孩模样地朝着九猴儿挤了挤眼睛:“这事儿你可问不着我。”

    很有些惶急地,九猴儿顿时讶然叫道:“不问您?那我可该问谁去?咱这火正门堂口里头,那还能有谁比您更拿手内行啊?”

    也不答应九猴儿的问话,洪老爷子只是朝着纳兰住着的屋子努了努嘴,便倒背着双手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顺着洪老爷子指点的方向看着纳兰的屋子紧闭的房门,九猴儿顿时瞠目结舌地嘟囔着自语道:“纳兰师姐?这事儿倒是怎么就能寻到我纳兰师姐头上去了?我说你们几个,谁见着纳兰姐了?”

    一听九猴儿问话,好几个小徒弟顿时叫嚷着接应上了九猴儿的话头:“这几天可都没见着纳兰姐!”

    “大早上见了一面,跟相师哥一块儿出去了,还拉着个大架子车!”

    “前几天刚把湖绸买回来的时候,也见着纳兰姐和相师哥拿架子车有把湖绸拉走了.......”

    “还真是!湖绸呢?那么多湖绸,怎么都没见着呢?”

    话音刚落,二进院子小角门外已经传来了相有豹的吆喝声:“院里的赶紧出来几个搭把手,这可是累着了我了.......”

    都不必等九猴儿支派,几个离着后角门近些的小徒弟顿时跑了个一溜烟,飞快地打开了虚掩着的后角门,再帮着相有豹把满载着湖绸的架子车推进了院子里。

    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相有豹拿着下巴颏指了指架子车上满载着的湖绸,亮着嗓门吆喝道:“手底下都仔细着些,这些个湖绸现如今可都是宝贝。搁在四九城里数算起来,那可是花钱都买不着的好玩意!”

    凑到了架子车前,九猴儿打量着那些个多了些墨迹渲染的湖绸,转悠着眼珠子叫道:“相师哥,就叫您把这湖绸拿出去几天,这湖绸就成了宝贝?您这可都赶上天桥变戏法的人物了不是?人家了不起是个大变活人,您可倒好——大变宝贝?”

    扭头朝着同样走出了一脑门子汗水的纳兰努了努嘴,相有豹笑嘻嘻地朝着九猴儿应道:“九猴儿爷,这可还真不是我的本事,是你纳兰师姐的面子!明白话告诉你们,就为了叫你们这帮子孩子玩个开心,这些蒙在华灯上的湖绸,那可都是你纳兰师姐求了清华园里水墨梅水先生画的图样,连尺寸都是你纳兰师姐悄没声给量好了才动的笔墨!可着四九城里,能请得动水墨梅水先生动笔的人物,估摸着也就你纳兰师姐独一份了!”

    拿捏着戏台子上的角儿模样,九猴儿顿时唱念俱佳地朝着纳兰深深一揖:“噢呀.......师嫂当真辛苦了哇!”

    蓦地飞红了面孔,纳兰顿时轻轻一跺脚:“九猴儿,你看我不撕你的嘴.......”

    “哎呀.......师嫂饶命........过年可不兴嫂子打小叔子啊.......”

    “看你还敢胡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正月花灯 (下)

    天才刚擦黑,各家买卖铺面门前差不离全都拿着竹竿子挑出来一挂万响鞭。也都不知道是哪家铺面的伙计性急先点着了万响鞭上的药捻,脆亮得叫人精神头一振的鞭炮响声,顿时在四九城里的街面上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应和着这鞭炮的炸响声,也不知道是哪家买卖铺面请来的响器班子先就奏响了一折《元宵乐》,差不离就是踩着响器班子奏出来的哏眼儿,一座观世音佛菩萨的莲花坐像华灯已然被人抬到了街面上。有明白事由的人物一瞧,顿时吊着嗓门吆喝显摆起来:“嘿哟,这瓷器李家还真是个说话当真的主儿!去年八月间许的过年请观世音佛菩萨花灯供奉,今儿还真就抬出来了!”

    话刚出口,有喜欢打听街面上各类动静、事由的主儿立马搭上了话茬:“这位爷,这瓷器李家请观世音佛菩萨花灯,这里头横是有啥讲究不是?”

    “敢情您不知道?就去年八月间,这瓷器李家老太太得了一场大病,瓷器李家仨儿子可都是孝子,衣不解带伺候了溜溜儿俩月,庙里头还许下了吃长斋、请观世音佛菩萨花灯的大愿!说来可巧,也就差不离是佛前许愿第二天,李家老太太也就能进点儿饮食,听说现如今已然能下床走动,差不离就是没事儿人了!”

    “嚯......这可真就是一等人忠臣孝子,佛祖都保佑这样的人物!”

    “谁说不是呢?您就瞧李家这观世音佛菩萨的花灯,扎莲花座的紫竹可是打从普陀山道场求来的,观世音佛菩萨的金身用的可当真是真金贴出来的。就莲花座旁九九八十一盏八宝琉璃灯,您猜猜啥来历?”

    “瞅着这架势......得是哪家豪门大户里头佛堂里头供奉的物件?”

    “您这话倒也沾边儿——当年紫禁城里慈溪老佛爷拜佛的佛堂里供奉着的,就是这九九八十一盏八宝琉璃灯!”

    都还没等那搭茬接话的人物惊讶咂舌。街面上又有商家铺面抬出来一座弥勒佛坐像灯。也都不知道那商家铺面里的人物究竟是怎么琢磨出来的,那弥勒佛坐像的嘴巴居然还能慢悠悠一开一合,那弥勒佛肚子里的牛油大蜡烛也随着弥勒佛张嘴的动作一明一灭,怎么瞧都像是一尊活佛降临世间,正瞅着眼前这人间胜景哈哈大笑、口吐金光的模样。

    差不离就紧随着这弥勒佛坐像灯叫人抬上了街面,各家商号买卖、豪门大宅扎出来的花灯。也都陆续叫人搬弄了出来。尤其是在珠市口儿大街上,不少商户铺面里的小伙计都簇拥着刚扎好的花灯,朝着围拢过来看灯的街坊主顾拱手行礼,嘴上都吉祥话更是不断篇地说了出去,可一双双眼睛却都朝着别人家的花灯上扫视着,恨不能一眼就能把各家花灯的好处看个齐全,更要把那叫人瞧不上眼的地界瞧个通透。

    也就是在珠市口儿大街上各处商户铺面的伙计左顾右盼当中,火正门堂口原本紧闭着的大门骤然敞开,二十来号穿着簇新大袄、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徒弟喊着清脆的杠头号子。打从宽敞的大门里抬出来个门楼似的花灯牌楼,顿时引得街面上一阵大哗。

    就火正门抬出来的这座花灯牌楼,高就足有三丈有余,模样规制就是照着火正门堂口的门脸,飞檐流瓦、石栏台阶一样不少,就连门脸上二层开着的八扇小窗户也都没缺了一个。捎带着牌楼上头一块镂空的大匾,上面写着的火正门三个大字叫牌楼里点着的灯火映照着格外醒目。当真要把这花灯牌楼朝着街面上一搁,没准就真有那眼神不济的抬脚朝着牌楼口进门访友?

    同样是照着火正门堂口的模样规制。八盏大灯笼上头走马旋转的蛇、蝎、鹰、犬,鼠、牛、鸡、猴八大斗兽图案栩栩如生。瞧着就是要破灯而出的鲜活模样。

    眼瞅着那些个抬着花灯牌楼的火正门小徒弟正小心翼翼地将花灯牌楼搁到了两辆捆到了一块儿的大架子车上,好些个在街面上瞧热闹的场面人物顿时指点着火正门拿出来的这座花灯牌楼、摇头晃脑地嘀咕起来:“就火正门这花灯牌楼,做工上头倒是花了心思的?这就活脱脱是把火正门堂口门脸给拓下来了不是?”

    “这位爷,您说的是!就都不说旁的,这花灯牌楼少说都占了个‘大’字儿!我可记得早年间那场花灯会上露过脸的牌楼,朝着多了说也就是两丈高低吧?”

    “可惜啊.......倒还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这花灯牌楼上能拿出来说事儿的也就是他火正门中八大斗兽走马灯。再要说旁的好处.......可也就谈不上了?搁在今年花灯会上,火正门这花灯牌楼,顶天了也就能得个‘不错’二字?”

    “敢情!听说今年火正门压根都没请着灯匠行里的师傅上门扎这花灯,就凭着火正门那些位调教玩意的主儿自己捯饬出来的花灯牌楼,能有这样儿已然是不错了!”

    “还得说这火正门堂口戳旗号的日子口儿短、场面规矩上的讲究还都没弄明白。要不怎么就能出这样的漏子呢?瞅着这花灯牌楼上头也都没少花钱,可倒还没能落个出挑拔份儿,这回火正门堂口在场面上,可真就是落在人后边喽......”

    纷乱的话语声中,也都不知道是谁多瞅了几眼火正门堂口抬出来的花灯牌楼,猛地指点着那花灯牌楼上开着的一排小窗户嚷嚷起来:“诸位爷们,赶紧上眼瞧那是什么?”

    耳听着那嚷嚷的动静,街面上不少看热闹的人物顿时将眼睛看向了花灯牌楼上一开一合的窗户。伴随着那八扇小窗户再次开启,明亮的牛油大蜡烛灯光照耀之下,一条通体青鳞的大蟒飞快地在各扇窗户之间游来游去,爬行之时更是发出了蛇类吐信的呼呼声。

    都还没等街面上响起的惊呼声落下,八扇小窗户再次开合之下。一头色泽漆黑的大蝎子已然慢条斯理地轮番从各扇窗户里探出头来。黑漆漆的蝎钳一开一合,带着倒钩的蝎尾也时不时地从窗户口里伸了出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快地攒刺,着实透着一副凶相毕露的模样。

    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与赞叹声中,花灯牌楼上不断开合的八扇窗户里不断篇地有活灵活现的各类斗兽探出头来,带着各类斗兽的啸叫声舞弄着身躯爪牙。周而复始,往复不休!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火正门堂口大门当中,穿着一身簇新见客衣裳的纳九爷等人却在此时鱼贯而出,客气地与涌上前来的各路人物打着招呼、套着交情。而在火正门二进院子小角门外的胡同里,早经过了一番仔细收拾打扮的纳兰也带着谢门神家的几个孩子绕到了火正门堂口旁,仰着脑袋看着璀璨生辉的花灯牌楼,大人孩子的脸上全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眼瞅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拢着一双胳膊、耳朵里全都灌满了恭维话的纳九爷脸上挂着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亮着嗓门朝涌到了火正门堂口前的人群叫道:“诸位老少爷们,您诸位这么抬举我火正门拿出来的这点儿玩意,纳九在这儿可谢过了诸位老少爷们了!这天儿可当真是不早了,咱们脚底下挪一步,这就奔着天桥走着吧?今年花灯会上能叫诸位上眼的好玩意指定不少,咱们都上天桥地面上瞧这场热闹去?”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聚拢在火正门堂口前的人群顿时缓缓移动起来,簇拥着火正门中诸人与那副令人瞩目的花灯牌楼。慢悠悠地朝着天桥地面挪了过去。一路之上,不断有新的花灯加入到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在四九城街面上汇成了一道人与花灯组合而成的潮流。

    挤出来了一身大汗,相有豹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挤到了纳兰的身边,帮着纳兰护住了谢门神家的几个孩子,顺着人群移动的步伐慢慢朝前走着。在耀眼的花灯光芒照射之下,相有豹一眼便瞧见了纳兰头上簪着的那支金凤头簪子,顿时嘿嘿憨笑着朝纳兰说道:“妹子。你戴上这簪子.......当真......当真好看!”

    绯红着面孔,纳兰伸手扶了扶发髻上扎着的簪子,轻轻地朝着身边憨笑着的相有豹飞了个白眼:“傻笑个什么呀?人前人后都没个正形儿,这往后......往后可叫人怎么跟着过日子?”

    尽管纳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可相有豹却是一字不漏地将纳兰那半真不假的嗔怪听到了耳朵里。左右看看大家伙的眼睛都盯在了花灯牌楼上。相有豹顿时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纳兰的巴掌:“妹子,这只要是身边能有你照应着我,那日子可不就一天天过下去了么?”

    轻轻朝回抽了抽巴掌,纳兰眼见着相有豹把自己的巴掌攥了个结实,只能狠狠地朝着相有豹又扔了个白眼:“赶紧撒手........撒手!这有人看着呢.......”

    晃悠着脑袋,相有豹装模作样地左右瞧了瞧:“哪儿就有人看着呢?纳师叔和佘家两位师叔都在跟人套交情说话,谢师叔和胡师叔在陪着洪老爷子说话,就连严爷也都跟九猴儿.......”

    似乎是骤然间想起了什么,相有豹猛地打住了话头,正色朝着纳兰低声叫道:“今儿堂口里还有谁留着?”

    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纳兰诧异地摇了摇头:“今儿元宵,我爹说叫大家松快一天,差不离就都出来看灯会了,也就谢师叔家婶子身子骨不爽利,早早就歇下了.......”

    瞪圆了眼睛,相有豹猛地松开了纳兰的巴掌,急声朝着纳兰叫道:“都出来了?那堂口里可不就唱开了空城计?不成,我得回堂口里边去........”

    话音未落,从火正门堂口方向的街面上,猛地响起了一阵海涛般喧嚣的叫喊声,但却又影影绰绰地叫人听不清在喊些什么?等再过得片刻,原本就叫各处的花灯照得通明的夜空之中,猛地跃动起了一团赤红色的光芒!

    也都顾不得旁的,相有豹脚底下猛地一使劲,闪电般地跳上了载着花灯的架子车。借着略微高些的地界吹来的寒风,相有豹只听了一耳朵随风而来的叫喊声,一张脸已然变得煞白!

    而在此时,人群中也有耳朵灵便的人物,影影绰绰听见了从火正门堂口方向传来的呐喊声:“走水啦.......火正门堂口......走水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急火攻心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隔着相有豹听见有人喊火正门堂口走水不过一碗茶的光景,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堂口的方向,火头已然烧红了半边天!从珠市口儿大街上涌过来的人群已然一头撞到了想要打回头的看灯人堆儿上头,当时便是个人仰马翻的场面!

    叫两拨人迎头对撞的劲头一搡,相有豹已然听见了脚底下踩着的架子车车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爆裂声。也都顾不上脚旁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相有豹横了一条心朝着已然伸着胳膊护住了胡千里与洪老爷子的谢门神身边跳了下去,生生把两个瞧热闹的闲人撞得惨叫出声。

    借着靠身板撞出来的一小块空场地界,相有豹扯开嗓门朝着正瞪着自己的谢门神叫道:“谢师叔,跟着我来,先把咱们的人拢到一块儿,可千万别叫挤趴下、搅散了!”

    闷着嗓门答应一声,谢门神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舌顶上颚,气聚丹田、坐马沉腰,拿捏出平日里勤练不缀的云里金刚功架,犹如一座铁塔般地跟着相有豹在人群中撞出一条肉胡同,三两下便挤到了纳兰和几个惊恐莫名的孩子身边。

    瞪着一双眼睛,相有豹伸开巴掌抓住了纳兰的胳膊,一把将纳兰搡到了谢门神撑开的胳膊里边,直着嗓门朝纳兰叫道:“拢住了孩子们,跟着来......”

    不必等相有豹再说什么,纳兰已然将那几个惊恐的孩子拢在了自己身边,朝着相有豹尖声应道:“我爹......”

    没等纳兰把话说完,相有豹已经猛一点头,扭身朝着纳九爷与佘家兄弟俩方才站着的地方挤了过去。才挤出去三五步远,佘家兄弟俩已经护着纳九爷撞出了人堆。扯开了嗓门朝相有豹叫嚷着:“这可了不得了.......街面上可都在喊咱们堂口走水了........”

    不由分说地,相有豹三两下将还没把话说囫囵的佘家兄弟俩与纳九爷推到了谢门神的身边,厉声朝着谢门神叫道:“谢师叔,撞开个门户让大家伙存身!都傻站在街面上,只能叫人活活踩死!”

    脚底下不由自主地照着相有豹的吩咐朝着街边铺面挤了过去,谢门神口中却是急声叫道:“那还有.......”

    依旧是不等谢门神把话说完。相有豹已经扯着嗓子应道:“谢师叔,先甭操心那些小师弟,人还没乱起来他们就叫严爷和九猴儿拢街边去了,我这就回堂口去寻我婶子去!”

    像是要映证相有豹的话一般,街边上一家骤然间敞开了大门的杂货铺里,已然传来了九猴儿那尖细着嗓门的叫喊声:“谢师叔,我们在这儿.......赶紧朝这儿来呀!”

    几乎是在九猴儿喊叫声刚起的档口,严旭已经像是条泥鳅般滑溜地从人缝里挤到了相有豹的身边,抬手指了指街边的房顶:“相爷。这些人里头估摸着也就你我能走房上面过去了,赶紧走着?!”

    猛一点头,相有豹拼出去一身气力玩命地挤到了街边,攀着街边房子的墙缝三两下爬上了房顶,跟着早已经跳上房顶的严旭玩命地顺着房顶朝火正门堂口方向狂奔起来。

    搁在四九城中潜行人物眼里,蹿房越脊、跳梁爬柱从来都是入门的手艺。潜行里头的黑潜人物好手夜半时分朝着房顶上一跳,讲究的是脚下片瓦不动、寸尘不扬。哪怕是在房顶上头一路飞奔,脚底下也只能有猫窜鼠跃时的细微响动。这才能叫屋子里的人物不起疑心。

    可奔着眼下这火上房的着急场面,且不论相有豹脚底下已然踩碎了无数的瓦片。蹬断了十几根掾条,就连严旭也都顾不上平日里潜行行事的讲究,脚底下着实多使上了几分浊力,只求能快些赶回珠市口儿大街,这才能知道火正门堂口到底是如何情形?

    眼瞅着面前又是一条隔开了房顶的胡同,相有豹脚底下加紧跑了几步。拿捏着狸猫登枝的功架跃起了身形,就像是一头在林间枝头纵跃的灵猫般跳过了隔开房顶的胡同,可身形朝着胡同对面房顶落下之时,一双脚却全然没了一点轻灵顺势的意思,反倒是是直通通地踩在了房顶上!

    伴随着一声闷响。估摸着原本就不算是结实的屋顶顿时叫相有豹踩出来个巨大的朝天窟窿,而相有豹的身形也像是块大石头一般,径直朝着那大窟窿里落了下去。

    闪电般地一伸手,紧随在相有豹身边的严旭一把抓住了相有豹的肩膊猛地朝上一提,几乎是贴着相有豹的耳朵厉喝一声:“起来!”

    猛地一伸双臂,相有豹在严旭那犹如炸雷般的厉喝声中用一双巴掌在屋顶上狠狠一拍,原本下坠的身形借着这双掌一拍的力道与严旭的提拉,钻天猴一般地从那刚踏出来的窟窿眼里拔了出来,再轻飘飘地落到了窟窿旁的屋顶上。

    也都不与相有豹多说什么,严旭依旧是朝着相有豹沉声厉喝道:“张口!吐舌!”

    脑中很有些浑浑噩噩地,相有豹下意识地照着严旭的话语长大了嘴巴、伸出了舌头,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严旭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两根掏耳勺大小的尖刺,毫不客气地在自己耳垂与舌头上狠狠刺了下去。

    几乎都没觉着有丝毫的疼痛感觉,相有豹的耳垂与舌尖上叫严旭刺破的地方,一股带着些黑色的黏稠血液箭一般地激射而出,顿时把蹲在相有豹对面的严旭喷了个一头一脸。而严旭也都顾不上在意自己脸上溅着的鲜血,却是伸着那两支尖利的钢刺,闪电般地在相有豹的眉心与鼻端处又刺了个两个窟窿。

    眼见着从相有豹眉心、鼻端,舌尖、耳垂上刺出的伤口中喷溅而出的鲜血飞快地变得不再黏稠,严旭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盯着相有豹那依旧充血的眼睛说道:“相爷,这时候可当真动不得心头火!要不然啥事都办不成且都不论,您这好端端一条汉子都能叫自己给废了!”

    感觉着脑袋上叫严旭扎破的伤口处隐隐传来了些刺痛的意味,相有豹用力晃了晃脑袋,伸手在屋顶上抓过了一团积雪,狠狠地在自己头脸上一阵摩擦,好一会儿方才用力喘了几口粗气:“严爷,这可多亏了您!我这儿没事儿了,咱们走着?”

    看着相有豹眼睛里的血丝消退了少许,严旭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却又伸手从腰后须臾不离身的家什囊里摸出个蜡丸捏破,将蜡丸里梧桐子大小的药丸递到了相有豹的眼前:“相爷,方才您急火攻心,已然是乱了心头方寸,我这也是不得已,才用上了这刺血通脉的野法子,暂且叫您血气顺畅,不至于淤积心头。您还是得把这丸祛除火毒的药给吃了,这才能算是稳当!”

    一口咽下严旭递来的药丸,相有豹再抓了团积雪塞进了口中咽了下去,半蹲着身子朝严旭拱了拱手:“严爷,我明白您意思了!您放心,我能拿捏得住!咱们走着?”

    略一点头,严旭这才跳起了身子,引领着相有豹顺着还算是结实的屋脊朝着珠市口儿大街方向跑去。差不离跑了能有一壶茶的功夫,冲在前头的严旭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了刚刚冲到自己身旁的相有豹:“相爷,咱们过不去了.......”

    站在严旭身边,相有豹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向了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珠市口儿大街。

    冬日时节,原本就是天干物燥,再加上各家全都在院子里储备着过冬的劈柴、煤块,一旦着火就是个火烧连营的架势。再加上晚上北风正劲,哪怕是隔着一条街的房屋铺面,也都能叫那小北风吹过来的火星余烬引燃。虽说街面上已然有水龙队的人物半真不假地在摆弄着救火用的家什朝着火场里头喷水,可怎么瞅也都是个杯水车薪的模样。

    叫这漫天大火催逼着,不少从家里头逃出来的住家手里头拽着妻儿老小,身上边背着被窝包袱,哭喊连天地顺着还没过火的街面逃命。时不时有人猛然想起来这十好几年才存下的一点家当都还搁在房梁上头,顿时就咬牙跺脚回头扎进了大火里边抢那点家当。

    有运气好的冒烟突火抱着那点家当逃出来,当时就一屁股坐在街面上连咳嗽带喘,这都还没忘了朝老天爷拱手称谢。有命数窄的刚撞进着火的屋子里,叫大火烧得酥脆的房顶眼睁睁就这么垮塌下来,家当自然是没抢到手,捎带着还赔进去小命一条.......

    更有那买卖商铺的掌柜,眼瞅着水龙队要扒了自家店面隔断火头,顿时就急得一口老血喷了一地,哪怕是叫店里伙计扎手扎脚地抬了出来,手里头也都死死抱着店铺买卖里的账本算盘,全不顾这大火一过、万事皆休,哪儿还能凭着一本账簿算清楚这血本无归?

    紧紧地攥着拳头,相有豹瞪大眼睛瞧着已然是成了火烧连营模样的珠市口儿大街,仿佛要将眼前这一幕全都刻在自己脑海中一般。而在相有豹面门上那几个叫严旭扎破的伤口中,却是再次喷溅出了一缕缕殷虹的鲜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趁火打劫

    直到日上三竿,珠市口儿大街上燃起的大火才渐渐熄灭。好几十家叫扒了房子铺面隔绝火头的买卖人家看着商铺里头叫水龙队那帮人物折腾得片瓦无存的场面,无论是掌柜、东家还是伙计、徒弟,全都聚在一块儿抱头痛哭。

    而在珠市口儿大街的街面上,差不离百十来户叫大火把房子烧成了白地的住家也纷纷折返回来,欲哭无泪地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火场中走动,收捡些过火之后还能勉强使用的家什。

    更有那叫大火吞噬了几条人命的苦主,在灰烬中寻找了遇难亲人叫大火烧得蜷曲的遗体,全都是跌坐在了亲人的遗体旁嚎啕大哭。

    打发了闻讯赶来的夏侯瑛荷领着火正门中诸人暂且回到瑛荷苑安身,相有豹与严旭、谢门神、胡千里四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火正门堂口,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便在火场中寻着了谢门神家媳妇的遗体。

    赤红着一双眼睛,谢门神佝偻着身板跪在了自家媳妇的遗体面前,泪水如同小河般在谢门神的脸上流淌着,却是一声都没哭出来。好半晌的功夫,谢门神方才脱下了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袄,轻轻地盖在了已然被烧得蜷曲的遗体上,哑着嗓子喃喃说道:“媳妇儿,这眼瞅着日子就过好了,你怎么就能.......你倒是叫我怎么跟孩子们说呀......”

    同样赤红着眼睛,相有豹跪在谢门神家媳妇的遗体前磕了个头,这才朝着跪在一旁的谢门神低声说道:“谢师叔,我这儿得先跟您告个罪——我得.......我得看一眼婶子身上的情形!”

    像是没听到相有豹的话语一般,谢门神只是眼神散乱地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看着谢门神已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站在一旁的胡千里轻轻叹息着走上前来。先是抱拳朝着谢门神媳妇的遗体作了个揖,这才伸手搭在了谢门神的肩头,沉声朝谢门神说道:“谢师弟,伤心莫伤神,师哥得罪了!”

    手指头飞快地在谢门神耳后一戳,胡千里一把扶住了歪倒着身子的谢门神。却是把脸扭向了跪在一旁的相有豹沉声喝道:“有豹,看仔细了!”

    重重一点头,相有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谢门神盖在遗体上的大袄,仔细地检视着遗体上留下的一些细微痕迹。差不离过了一壶茶的功夫,相有豹方才重新将大袄轻轻盖在了遗体上,扭头朝着扶着谢门神的胡千里点了点头,闷哑着嗓门狠狠说道:“婶子身上有三处刀口,估摸着是婶子听着了堂口里有人闯进来,想要出门查看情形时叫人下了黑手!两刀刺在心口。一刀横断咽喉,全都是毫不留情的绝户手法!一般求财的人物,不能下这样的死手!”

    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胡千里一边伸手在谢门神的后颈处按压了几下,一边冷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三进院子里的暗窑叫人打开了,里面窖藏的钱财和玩意都叫人搬了个精光。布在三进院子里的那些伏虎弩全都叫触发过,可弩箭全都叫人带走了!这把火......有古怪!”

    冷哼一声,严旭四处打量着叫烧得只剩下几根砖石立柱的堂口宅院。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道:“这都不必琢磨,跟咱火正门平日里能有过节的人物。左不过就是菊社和那位齐家行三爷!这把火要不是菊社里头的人放的,我严字倒着写!”

    扶着渐渐苏醒过来的谢门神,胡千里冷声应道:“就算是明知道是菊社放的火,可咱们手里头没凭没据,又能拿菊社怎么着?眼面前的事儿,只能是先发送了我这兄弟媳妇。咱们再琢磨其他......”

    都还没等胡千里把话说完,从烧得只剩下几根砖石立柱的火正门堂口牌楼前,猛地传来了一个破锣般沙哑的声音:“这可是活不成了啊........我今儿可就得死在这儿啊.........诸位老少爷们、街坊四邻给我做个见证,我这可是叫火正门堂口里着起来的一把大火烧得片瓦皆无,真真儿的就是活不成了啊.......”

    扭头看着火正门堂口废墟门前那跌坐在地上嚎哭叫嚷的中年汉子。胡千里眉头猛地一皱,伸手便从怀里摸出来两块大洋,隔得远远地朝着那中年汉子扔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拿了钱滚!”

    犹如恶狗抢屎一般,那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全都是烟容的中年汉子飞快地扑到了胡千里扔出去的两块大洋面前,伸手把那两块大洋死死攥在了手中,这才抬手朝着胡千里作了个揖,呲着一口蜡黄的烟牙叫道:“谢过了爷的赏了您呐.......可这活儿还得练您呐........我这儿可是真真儿的活不下去喽.......”

    伴随着那中年汉子拖腔拉调的嚎哭声,也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好几个跟这中年汉子穿着打扮都差不多的男人,瞧年纪也都是半老不小的模样、瞅脸面全顶着一副烟容,全都聚拢到了火正门堂口废墟前哭闹叫嚷起来:“活不成了啊........这把火可是烧光了我这全付的家当、一辈子的身家呀.......”

    冷冷地看着那些哭闹不休的大烟鬼们,相有豹低声朝着面色铁青的胡千里问道:“胡师叔,这些人又是些什么来路?”

    很是厌恶地扭过了脸,胡千里冷硬着嗓门低声朝相有豹说道:“这些人是四九城里混闹行的!平日里就是见着谁家遭了起争执的事由,这帮东西收了一方事主的钱财,立马就能上门混闹,搁在这争执里头捞好处、得便宜!”

    扭头看了看那些胡乱哭喊着的大烟鬼,相有豹狠狠咬了咬牙:“就没人能料理了他们?”

    轻轻摇了摇头,胡千里低声应道:“这帮人跟那些个无事生非的混混不同,手上头总还能攥着三分歪理。当真要是料理了他们.......正经人家可也下不去这手!瞅着方才打发不走他们的架势,怕是还真有人雇了这些个混闹行的人上门嘬事!”

    像是要映证了胡千里的推断一般。火正门堂口废墟前渐渐地聚拢过来不少人。其中有些人倒还真是珠市口儿大街遭了火灾的商铺掌柜,可剩下的大半人物却都瞅着面生?

    眼看着那些聚拢到了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人物阴沉的面孔,相有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了人群面前,抬手先作了个四海揖,这才扬声朝着那些聚拢过来的人说道:“诸位老少爷们。如今火正门堂口遭了火灾,堂口里还伤了人命,诸位老少爷们要有啥话想要跟我火正门中言语说道的,还请行个方便,等我火正门堂口中发送了罹难亲人......”

    都没等相有豹把话说完,打从围拢在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人群当中,猛地响起了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您火正门堂口里边有人丧命,可这珠市口儿大街的商铺店家里边,也有人倒了血霉!俗话说有产不怕债、有庙才留僧。您这火正门现如今可是叫这把火烧成了一片白地,等得您这儿办完了白事儿,到时候再来个脚底抹油.......您可叫这些个吃您火正门挂落的商铺店家上哪儿寻个公道去?”

    伴随着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从围拢在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人群中,几个在大冷天依旧穿得敞胸露怀的青皮混混吆五喝六地在人群中推搡开一条肉胡同,众星捧月般地恭维着脸上挂着怪笑模样的赛秦琼走到了相有豹的面前。

    强忍着心头怒气,相有豹抬手朝着赛秦琼拱了拱手:“赛爷,今儿倒是刮了什么邪风。把您都给催巴到珠市口儿大街来了?”

    皮笑肉不笑地朝着相有豹胡乱拱了拱手,赛秦琼回手指了指围拢在自己左近的人群。吊着嗓门朝相有豹吆喝道:“赛爷我不来可真不行啊!您火正门里一把大火,差不离把小半条珠市口儿大街都给烧成了白地,连累着这好些个商户铺面也都叫烧了个干净!这事儿.......您火正门里该是怎么个说道?”

    看着人群中那些的确是在珠市口儿大街上开买卖的商铺东家,相有豹不卑不亢地扬声应道:“这火头既然是打从我火正门里边起来的,且不论这起火的由来有没有蹊跷,我火正门里也都该照着场面上的规矩。给这些位因为这场大火遭了劫难的街坊赔情、赔礼、赔钱!我这儿替我火正门掌门师叔说一句——今后火正门堂口还得戳在这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的字号也不能叫这一把火给废了,也还得跟诸位好街坊、老朋友处下去,绝不会做那脚底下抹油、溜肩头躲人的勾当!我说赛爷,我可没听说您在这珠市口儿大街上有产业买卖。这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吧?”

    伸手朝着蹲坐着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那几个大烟鬼一指,赛秦琼阴笑着朝相有豹应道:“嘿哟......相爷,这话您可就真说早了!这苦主都寻到您火正门堂口前了,可您倒还拿着这日后再说的片儿汤话搪塞人家?可着四九城里街面上扫听扫听,赛爷我可从来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物,那可怎么都不能瞧着人受委屈!今儿您要是能让这些位苦主都点了头,那我赛秦琼转身就走,捎带手的还得夸您一句仗义!可您要是拿不出来个叫人点头的章程.......”

    冷冷地盯着满脸得意笑容的赛秦琼,相有豹带着几分讥讽的冷笑打断了赛秦琼的话头:“那我要是拿不出来个章程,赛爷您又能怎么着?”

    很有些自说自话的模样,赛秦琼几乎是扯着嗓门吆喝道:“这原本在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的人物,现如今已然是不在了。往后街面上真要有个啥嘴头子官司,倒也还真没个仗义说理的人物主事儿!您要是拿不出来这么个章程,赛爷我还就搁在这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立字号,还就非得拿捏着街面上的这场公道了!”

    就像是老早就经历过差不离的场面,几个跟在赛秦琼身边的青皮混混顿时扯开了嗓门叫嚷起来:“都听明白了没有?往后这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立字号的人物,可就是赛秦琼赛爷了!”

    “赛爷可是公道人物。刚戳杆子就替大家伙谋公道,这还不给叫声好?!”

    “好啊........”

    乱糟糟的叫嚷声中,围在火正门堂口废墟旁的人群里也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或是粗豪、或是尖细的吆喝:“火正门赔钱!”

    “冤有头、债有主,祸事可是打你们火正门里头起来的,这怎么也得有个说道!”

    “甭说那些片儿汤话了,麻溜儿把真金白银掏出来!”

    “得叫人看着他们!这要是叫他们给跑了。那可是哭都找不着坟头了......”

    很是得意地朝着人群中响起叫嚷声的地方张望着,赛秦琼脸上挂着的阴笑模样愈发明显,拿腔作调地冲着相有豹吆喝起来:“相爷,您可是听着了没有?珠市口儿大街这些个叫您火正门连累的苦主,可都等着您这赔礼、赔情、赔钱的章程呢!这俗话说,光说不练假把式,您横是不能拿着片儿汤话糊弄人玩?”

    都还没等相有豹开口说话,打从人群外边,已然响起了一串粗暴的吆喝声:“都躲开......都躲开!扎堆儿聚众。这是要闹事还是怎么?”

    “巡警局办差,让道让道!”

    “嘿.......还敢跟爷瞪眼不是?找抽呢吧?!”

    似乎是为了尽快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那些个在人堆外边吆喝的巡警显然是动上了手。伴随着一声声叫红白两色水火棍砸出来的痛叫声,二三十号巡警护着段爷飞快地撞进了人群中央。

    喘着粗气,满脸都是油汗的段爷一边摘下了扣在脑袋上的帽子玩命扇风,一边拧着嗓门朝相有豹叫道:“相爷,今儿我来这儿可是公务,咱们可就顾不上论交情了。您多包涵!”

    转悠着眼珠子,相有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彼此间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赛秦琼与段爷。不由得冷笑着朝段爷与赛秦琼拱手笑道:“今儿还真是巧了,我火正门堂口刚遭了这一场莫名大火,二位爷前后脚的也就都来我火正门堂口探望?您二位.....横是约好了来的?”

    依旧是气喘不休的模样,段爷拨浪鼓似的摇晃着脑袋:“我姓段的不过是一臭巡街的碎催人物,哪儿就能攀得上赛爷这么有头有脸的主儿?我说相爷,您火正门里头着起来的这火头。可算是把半条珠市口儿大街都烧成白地。现如今上峰咬死了要追究这事儿,那我就是想替您遮盖一二,可也得有这胆儿、有这本事不是?没二话,您火正门里头主事儿的人物,跟着我姓段的走一趟吧?”

    像是天桥说相声的捧哏一般。赛秦琼顿时接应上了段爷的话头:“这要说火正门里主事儿的人物,除了相爷还能有谁?我说段爷,您这可还真是来巧了!要是您再晚来一会儿,怕是相爷就得不管不顾地撒丫子走人了?”

    垂着一双手,相有豹理也不理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赛秦琼,反倒是盯着段爷的眼睛低声问道:“段爷,您这是打算把我带哪儿去?”

    竖起了大拇哥朝身后一比划,段爷一张满是油汗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招牌似的憨笑模样:“还能是哪儿啊?巡警局里雅间都给您预备好了,就等着您进去歇着呢!相爷您放心,虽说今儿我姓段的过来拘您是公事公办,可该有的照应,一样也短不了您的!等得眼面前这事儿给平了之后,姓段的搁燕来楼给您摆酒赔情!相爷,旁的话咱们日后再叙,您这就跟我走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雪中送炭

    勉强在瑛荷苑中安顿了火正门中诸人,纳九爷手里头捧着夏侯瑛荷递过来的一碗热茶,却是直眉瞪眼地盯着地面上的青砖发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像是四九城里茶馆中说书先生开场时候说的那两句话——人生在世,起落从来寻常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本相依。

    这话搁在哪儿细论,那也说的都是正经道理。可当真要把这正经道理摆在了自己头上,却也难免叫人心头发寒!

    自打火正门堂口戳旗号、亮招牌开始,从来也就没短过有麻烦上门。可仗着火正门中诸人心齐,更加上相有豹多智,捎带着还有各路朋友相帮,总算是把火正门堂口的场面在四九城里踢腾开来,眼瞅着也有了好日子上门的模样。

    却不曾想,这正月十五一场莫名大火,生生就把火正门堂口给烧成了一片白地,捎带手的还毁了小半条珠市口儿大街上的铺面买卖。

    就眼下这事由,无论是照着四九城里场面上的规矩,还是论着为人处世的道理,那可都得人面前赔礼、私底下赔情,实惠处赔钱。要不然,都甭说火正门堂口能不能在四九城里戳着,那就是火正门中诸人,怕也得离乡背井、远走他方?

    可哪怕是火正门里在这小一年的日子里着实赚了几个,那也架不住要赔出去半条街的铺面啊........

    脑中胡思乱想,心里头昏乱如麻,耳朵里再听着谢门神家孩子高一声、低一声哭喊着要找自己亲娘的动静,纳九爷禁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一双眉毛都生生拧成了两个大疙瘩。

    像是瞧出来纳九爷心头烦乱,安顿好了火正门中那些小徒弟的夏侯瑛荷悄悄朝着站在纳九爷身边、同样也是满脸忧色的纳兰使了个眼色。这才轻轻走到了纳九爷身边,半蹲着身子给纳九爷行了个福礼:“九爷,您这儿倒是先甭忙着着急上火。这事由既然是来了,左右也是个躲不过去,那咱们就合计着把这事由给捯饬明白就成!火正门中有您拿大主意,再有几位叔叔辈儿的人物帮衬着您。还有我有豹哥也是个脑袋瓜子活泛的,那就没有个过不去的坎儿!”

    轻轻叹了口气,纳兰也是强作笑脸地接过了纳九爷在手中捧了许久的茶碗,软和着声气在纳九爷耳边说道:“瑛荷妹子这话倒是说得在理儿!爹,咱们堂口如今是怎样情形,那还得等我师哥和几位师叔回来后才知道,您这儿就先甭忙着着急了.......”

    重重叹息一声,纳九爷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睛看了看满脸关切神色的纳兰,再勉强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侯瑛荷露了个笑模样。方才像是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苦笑着说道:“你们俩丫头也就甭替我宽心了!老话都说过,水洗还能存三分浮财,火过那就是片瓦不留!现如今这场面........纳兰,怕是这回,咱爷俩可真就要上城外边住地窝子、席棚子了.......”

    倔强地抿了抿嘴唇,纳兰毫不犹豫地朝着纳九爷应道:“那也没啥要紧的!爹,只要咱火正门里的手艺在,大不了破上个三年五载的功夫、吃上些苦头。咱们还能大大方方回了四九城!再说了,当年咱们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天底下从来都只有享不了的福,哪儿就能有受不住的罪?!”

    微微一点头,夏侯瑛荷也是软着声气接上了纳兰的话头:“纳兰姐说得是!再者说了,这事儿也不能是九爷您一家子的的事儿不是?旁的不敢说,就我也不能瞧着您在这场面上一个人心烦,不论多少的。我和我......我那些个朋友,也能伸把手!”

    话音刚落,瑛荷苑门外已然传来了严旭那带着几分焦急味道的声音:“九爷在哪儿呢?”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纳九爷忙不迭地扬声朝着外边应道:“严爷,我在这儿呢。您进来说话?”

    急三火四地一撩门帘,严旭先朝着凑到了自己身边的九猴儿比划了个看守门户的手势,这才示意佘家兄弟俩跟着自己一起进了里屋,迎着纳九爷压着嗓门急声说道:“九爷,这事儿可麻烦了!方才我们几个去看火正门堂口里的情形,已然寻着了谢门神谢爷家媳妇的尸首,瞧着是刀伤毙命!听着胡爷说,三进院子里的暗窑也叫人搬了个干净,有豹也叫段爷当众拘走了,听着是要问火正门里个火烛不慎、烧伤人命、毁损财物的罪名!”

    瞪圆了眼睛,纳九爷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喉头咯咯作响,眼瞅着就是叫痰气迷了心口的模样。

    猛地朝前跃上一步,严旭轻轻一甩胳膊,一个推窗望月的招数拍在了纳九爷的胸口,另一只手却是弯着手指头、拿捏着个把酒问天的功架,在纳九爷喉头轻轻一敲,口中兀自低声喝道:“九爷,吐出来!”

    叫严旭这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一拍一敲打在了身上,纳九爷狠狠打了个响嗝,一口带着血丝的痰立马吐到了地上。被纳兰搀扶着弯腰勾背地倒了几口粗气,纳九爷好容易才勉强撑起了身子,仰天便是一声带着哀声的叫唤:“这可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槌!他们怎么就能这么狠啊.......”

    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纳九爷,纳兰与夏侯瑛荷一个轻轻拍打着纳九爷的后背,一个伸手揉着纳九爷的心口,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朝着纳九爷低叫道:“先顺顺气儿,不忙着说话,先顺顺气儿.......”

    微微皱着眉头,严旭扭头看了看身边同样惊得瞠目结舌的佘家兄弟俩,这才朝着纳九爷拱了拱手:“九爷,这时候您可当真不能着急上火的乱了分寸!我琢磨着.......咱们还得先拿捏个主意,看看怎么才能把有豹从巡警局里弄出来!还有这么些个孩子们和洪老爷子的着落、谢爷家媳妇的丧事料理,都得一样样处置明白才好!”

    就着纳兰捧过来的热茶猛喝了几口,好容易喘过来一口气的纳九爷摇晃着脑袋琢磨了老半天。方才朝着严旭哑着嗓门应道:“这些事儿.......旁的倒还能转圜过来,可就是这么几十口子老小,倒是真没个地界安顿!夏侯姑娘这儿,咱们落脚歇歇还成,真要是想常住自然不成.......”

    话音未落,从瑛荷苑门外已然传来了个苍老中带着沉稳的声音:“九爷。您在屋里么?”

    都不必侧耳细听,纳九爷顿时分辨出了门外路老把头说话的声音。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可刚要迈步迎了出去的时候,在外边守着门户的九猴儿已然撩起了门帘,侧身将路老把头让进了屋子里。

    衣服上都结着薄薄一层霜花,胡子上都挂着几丝冰茬子,显见得是赶早从昌平奔了四九城的路老把头迎着纳九爷一拱手,压根都没客套地朝着纳九爷说道:“九爷,您堂口里的事儿,我大早上可就听着出城的人说了!一路上紧赶慢赶打听着寻到这儿。见着了诸位都还好着,总算是心里头一口气松快了大半了!”

    连连抱拳拱手,纳九爷很有些激动地朝满面风霜的路老把头应道:“路老把头,这可真是.......劳您记挂着,我这儿.......我可跟您说什么好.......”

    微微一挥手,路老把头和声朝着纳九爷说道:“咱两家的交情,那还用得着说什么?我这儿也不怕说的话给您添堵——我估摸着您这儿一大家子人,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在四九城里也寻不着个清静去处安顿。出来前我可就叫手底下那些个驼行把式给您在昌平朝天伙房后头备了些房子,吃喝铺盖都是现成的。您领着人跟我过去住着就成!咱们暂且先安顿下来之后,再慢慢计较后头那些事儿!”

    都还没等纳九爷再说什么,路老把头已然伸手从腰后边解下来个沉甸甸的马皮兜儿,朝着站在纳九爷身边的纳兰递了过去:“这儿还有点儿零碎玩意,我这儿托个大,就让九爷家小姑奶奶将就收着吧!驼行里头把式都是粗人。有个照应不到老人孩子的地方,小姑奶奶看着该添置点儿啥,也就捎带手的办了。”

    耳听着那马皮兜儿里头叮当作响的动静,纳兰顿时明白那马皮兜儿里头少说都装了能有一百大洋。轻轻咬了咬嘴唇,纳兰双手接过了路老把头递过来的马皮兜儿。蹲身朝着路老把头福了一礼:“路老把头,我这儿替我爹谢谢您了!”

    耳中听着瑛荷苑门外渐渐传来的人喊马嘶声,路老把头侧过了身子,朝着依旧双手抱拳的纳九爷和声说道:“九爷,我是骑马先到的,我那老儿子领着马车在后边走着,听着外边动静,这会儿估摸着是到了!去昌平路可不近,咱们这就走着?”

    微微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的严旭却在此时插话说道:“九爷,现如今最难办的事儿,咱们仗着路老把头帮忙安排,已然算是安顿下来了。剩下的事儿.......我倒是觉着您不能走,我不能走?”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纳九爷抬手朝着路老把头又是一揖,这才扭头朝着佘家兄弟俩说道:“有道、有路,你们俩跟着大家伙去路老把头那儿先安顿下来!我和严爷留下,还有.......”

    没等纳九爷把话说完,纳兰已经抢过了纳九爷的话头:“爹,这时候您身边没几个人帮衬着可不成!我琢磨着.......这些小师弟和洪老爷子有路老把头照应着,我再搁在旁边照看着些就行,出不了啥错。两位佘师叔就留在您身边,还有九猴儿......也留下?”

    狠狠一咬牙,纳九爷重重地点了点头:“成,就这么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孤卒逼宫 上

    掌灯时分,满目chūn书寓门前的大茶壶白癞子与生得眉塌目斜的大茶壶邢老八已然搭着长条板凳,踮着脚尖收拾起了门口挂着的一对儿大灯笼。而在满目chūn书寓里边,猜拳行令、调笑混闹的动静,也已经隐隐约约地传到了满目chūn书寓门口。

    小心翼翼地摘下来一盏大灯笼,白癞子嘬着嘴唇一口气儿吹灭了灯笼里点着的牛油大蜡烛,一边抬手把灯笼递给站在长条凳子旁的邢老八,一边拿眼睛瞧着满目chūn书寓里传来笑闹动静的小楼晒笑着说道:“今儿这位段爷可是怎么了?下晌功夫就扎书寓里面宴客,来来去去的都换过了两回席面,捎带手的还拉着姑娘上楼唱了一出《牙床闹》,这又整治上第三桌席面自个儿玩起来了?都说是人逢喜事jīng神爽,这可也没听着巡jǐng局里头能有什么喜事呀?”

    接过了白癞子递来的灯笼,邢老八也回头瞧了瞧灯火通明的小楼:“这谁能知道啊?四九城里的官儿可没个准儿!听说早些年的时候,就有位官儿包了书寓胡同里一家院子玩了七天,给点颗烟卷儿都能得着一块大洋的赏钱,一晚上出条子都能叫四五位红倌人陪着睡。那书寓里头还都当这位爷能长伺候下去,咬牙都把个才十四岁的清倌人送那官儿床上去了,指望着能巴结住这位财神爷。可七天刚过,这位爷可就叫人给拘押起来,问了个贪污的罪过,三天后就押城外边给崩了”

    瞪圆了眼睛,白癞子摘灯笼的双手都没奔对了地方,只顾着朝邢老八追问道:“那这书寓可算是赔大发了?!”

    只要一说起这些个提不上台面的yīn私故事,邢老八顿时就是一副眉飞sè舞的模样。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道:“何止是赔大发了!那官儿估摸着是知道自己活到了头儿,场面上全都是瞎闹胡嘬的德行。四九城里八大居、八大chūn的席面就先订了一个月,绸缎铺、首饰店里送过来的玩意都得论车数斗。等得这官儿一死,这上门要账的可不就得寻着这收了东西的书寓不是?”

    “那书寓可也能不认账啊?谁许的愿、谁张的嘴就找谁去呀”

    “路数倒是这么个路数,可架不住那些个买卖家背后也都有人不是?混闹了小俩月,再加上旁的书寓搁在旁边一挤兑。那家书寓生生就这么倒了秧子!”

    “话说到这儿书寓胡同里头来去就这么些门脸儿,这倒是哪家书寓出的这幺蛾子?”

    “还能是哪家啊?这不就是咱们书寓,倒了秧子之后才叫咱们掌柜的贱价收了,改了满目chūn的字号”

    “嘿,我说您这么门儿清呢?闹半天说的就是自个儿被窝里头这点事儿呀?!我说哥哥,给兄弟交个实底儿,当年收拾残汤剩水的时候,得着啥好处没有?”

    “都是倒了秧子的买卖,里外也都叫上门催债的洗了个干净。还能剩下啥好处叫哥哥我得着?这也就是趁人没留神,收拾了那刚叫人梳拢了的清倌人一回”

    “嚯这还叫没得着好处呐?赶紧说说,那清倌人是怎么个模样?活儿倒是练齐全了没有”

    嘴里头追问着些上不得台面的故事,白癞子早忘了自己还站在一张长条凳子上边。脚底下一个没站稳根基,整个人顿时怪叫着从那长条凳子上横拍下来,大头冲下地朝着青石台阶上磕了过去!

    眼瞅着白癞子的脑袋就得在青石台阶上撞成个烂西瓜的模样,站在一旁的邢老八也压根都没能来得及伸手拉扯一把,从满目chūn书寓门前灯笼照不着的一侧yīn影中。却猛地跃出个干瘦的身影,伸着一双胳膊在白癞子身上一拽一提。顿时将白癞子轻飘飘地提成了个双脚着地的模样。

    浑身都叫吓出来一层白毛汗,双脚站在地上的白癞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然在生死之间走过了一遭,顿时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扯着嗓门呻吟叫唤起来:“哎呀我的个亲娘祖nǎinǎi啊这可是要罢了我了”

    站在白癞子身边,那刚伸手救了白癞子一命的干瘦人影只有一双脚露在了灯笼光芒照耀之下,却是压根瞧不明白眉目。似乎是瞧着白癞子吓得着实可怜。那条干瘦人影犹豫了片刻,方才朝着白癞子低声说道:“这位总催,您没伤着?”

    双手在地上连撑了好几下,白癞子总算是靠着邢老八拉扯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惊魂未定地伸手拍着自己胸口叫道:“这三魂七魄都差不离叫吓得走了位了。伤着没伤着我可还真不知道”

    依旧是低沉着嗓门,那站在yīn影里的干瘦人影只等着白癞子喘匀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朝着白癞子说道:“劳动这位总催朝里边通传一声,就说是火正门中胡千里,求见段爷!”

    瞪圆了眼睛,白癞子先是盯着始终站在yīn影中的胡千里看了好一会儿,再又扭头看了看扶着自己的邢老八,这才开口朝着胡千里问道:“火正门里的人?这火正门我可听说,昨儿晚上珠市口儿大街上一场大火,生生就把火正门堂口给烧成了白地?怎么着,堂口里出了这么大事儿,您这位火正门里的人物还有闲心思来逛书寓?您这心可真够宽的”

    像是压根都没听见白癞子的絮叨,胡千里只等到白癞子说完了那番车轱辘话,这才朝着白癞子与邢老八再一拱手:“还得辛苦两位总催通传一声!”

    朝着白癞子挤了挤眼睛,邢老八横过了身板,一屁股坐到了放在满目chūn书寓门前的长条凳子上,乜斜着眼睛看向了胡千里:“您这位爷怕也是不常来书寓?辛苦?这世上可也得有白辛苦的事儿不是?”

    就像是说相声的捧哏一般,白癞子立马吊着嗓门接应上了邢老八的话头:“说得是啊!这大冷的天儿,我们哥俩这里外里的来回忙活。鞋底儿可都”

    寻常惯用的讨赏话还没说完,胡千里已然举步跨过了横在门前的那张长条凳子,径直朝着满目chūn书寓里走去。也都还没等邢老八与白癞子伸手阻拦胡千里,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黄皮子却叼着一块大洋窜到了长条凳子上,瞪着一双乌黑的小眼睛看向了邢老八。

    眉花眼笑地从那只黄皮子的嘴上取下了大洋,邢老八与白癞子顿时换了脸sè。蜜着嗓子朝已然走进了大门中的胡千里招呼起来:“嘿哟我的爷,我们哥儿俩这儿谢过您赏了!您看这大晚上的,您脚底下可千万慢着些,我们这就给您掌灯”

    话还没说利索,已然走进了书寓大门的胡千里却是嘬着嘴唇轻轻打了个唿哨。伴随着那唿哨声骤然响起,那只蹲踞在长条凳子上的黄皮子猛地一个纵身跳到了邢老八的身上,三两下便窜上了邢老八的肩头。都还没等邢老八与白癞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只黄皮子却是猛地一翘尾巴,差不离就是把屁股凑到了邢老八的脸上放了个响屁!

    寻常野外的黄皮子叫猛兽追得无路可逃之时。放屁都能熏跑了虎狼、臭倒了细犬,更何况胡千里这黄皮子是经过了仔细调教、平rì里都是拿着药材裹在饵食里喂过?

    叫胡千里调教出来的这黄皮子放屁一熏,邢老八与白癞子连个磕巴都没打,重重一头杵在了青石台阶上,登时摔了个鼻青脸肿,晚饭吃过的那点玩意捎带着苦胆水也都吐了个干净,却依旧是挖心掏肺地干呕个没完!虽说俩人的手脚都在不断挣扎动弹,可俩人却也都没了丁点的气力撑起身子!

    扭头看了看叫黄皮子活生生熏倒的邢老八与白癞子。胡千里又是轻轻唿哨一声,将那只黄皮子招呼着钻回了自己的袖子里。这才慢悠悠走到了亮着灯火的小楼前,轻轻伸手推开了房门,朝着揉着俩姑娘倨案大嚼的段爷微微一拱手:“火正门,胡千里,见过段爷!”

    瞪着一双惺忪醉眼,段爷朝着胡千里看了闹半天。这才像是刚想明白胡千里究竟是谁一般,带着七分醉意吆喝着说道:“这书寓里头可是越来越没了规矩了,怎么来了人都不知道通传一声?”

    迈步走进了屋子里,胡千里冷着面孔低声应道:“段爷说的要是书寓门前那两位总催,那今儿晚上您怕是指望不上他们了!还有您打从巡jǐng局里带着到书寓中保驾的两位二爷。这会儿也都趴外边歇着!您要是吃喝得差不多了,那咱们聊聊正事儿?”

    眼睛一瞪,段爷猛地伸手推来了搂在自己怀里的俩姑娘,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满是油花酒渍的桌子上:“嘿你火正门里的人物还真长了本事了?敢上段爷地盘上撞窑口炸刺儿,你横是不怕”

    朝着段爷冷笑一声,胡千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段爷的话头:“段爷您有酒了,手上边可千万加个小心!这眼睛都不瞧就朝着桌子底下胡乱掏摸,那可不一定能掏出来个什么?”

    仿佛是要验证胡千里的叮嘱一般,段爷那只悄没声伸到了桌子底下的巴掌猛地像是叫针扎了似的抽了回来,手指头上几个小小的窟窿眼里也飞快地沁出了血珠儿!

    双手轻轻一拍,胡千里看也不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后爬上了自己肩头的黄皮子,却是自顾自地拉开一张椅子坐到了段爷的对面,盯着段爷的那张胖脸冷声喝道:“段爷,您也甭再琢磨着掏摸您搁在桌子底下的那硬火家什了,您那手没我调教出来的这小玩意快!再说了方才咬了您一口的这小玩意还是净口,您横是不想试试荤口的玩意在您身上留个疤瘌?”

    脸sè一变再变,段爷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扭头朝着自己刚推开的俩姑娘厉声喝道:“这还有一点儿规矩了没有?没见着段爷我有客到?麻溜儿的过去倒酒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孤卒逼宫 下

    战战兢兢、颤颤巍巍,俩满目chūn书寓的姑娘哆嗦了老半天,总算是给胡千里摆上了一副干净碗筷,再替胡千里斟上一杯还算是温热的山西老汾酒。冰@火!中文

    而借着那俩姑娘伺候着胡千里的功夫,在胡千里对面坐着的段爷倒是转悠着眼珠子琢磨开了自己的主意。

    虽说段爷压根也都不算是玩意行里厮混的玩家,但仗着在六扇门里厮混了这许多年头,段爷好歹也都算得上四九城里经过、见过的主儿,对四九城里耍弄黄皮子的人物有些如何手段,也都还算是知晓一二。

    寻常伺候黄皮子的人物,除了调教黄皮子练些取物叼珠、指册搬书,捕鼠捉虫、暖袖抓痒的活儿之外,也就再没旁的稀奇。可有些个本身就带着些邪门路数的人物,却是把个黄皮子调教得跟主人一样邪xìng。

    就像是奔着大清国年间数算,四九城里就出过一位收暗红、取人命的刺客,身上倒也都算不得是有功夫的人物,可就是随身调教出来一只上等的黄皮子,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窜到人床头,拿着用毒药练过的爪子在人脖颈咽喉处轻轻一抓,当时便是一条人命了账。

    除此之外,也都不知道那位刺客是得了怎样的机缘,愣是能伺候得傍身的那只黄皮子在嘴里头也都带着有毒的玩意。有时候趁着街面上人群摩肩接踵之时与要害的人擦身而过,那黄皮子搁人脚脖子上轻轻咬上一口,就连那被咬的人物都只觉得脚脖子微微一疼。压根都没放在心上,可回家后不出三天就得是牙关紧咬、水米不进,像是得了急症怪病似的一命呜呼。

    就凭着这黄皮子身上的两样本事,那位一身功夫稀松寻常的刺客当年在四九城里都能算得上是场面上有一号的人物。直到了有一天没摸明白要害的人物到底是啥来路,更不知道那要害的人物家里还养了两只能通人xìng的藏地雪獒。拿捏手段害人不成。反倒是叫那两条藏地雪獒闻着黄皮子的味儿一路追索到了自家窑口,当时便被六扇门中人一拥而上拿了个正着,连累得那只黄皮子也叫两只藏地雪獒撕扯成了一团模糊血肉!

    也就是打这事由之后,四九城里伺候黄皮子的玩家就把黄皮子分成了净口和荤口两种。寻常人养在身边玩的自然是净口黄皮子居多。可也架不住四九城中有那么几个各sè的人物,半真不假的也调教出来几只荤口黄皮子在同好玩家面前显摆。

    这要是胡千里身上伺候着的黄皮子中,当真就有那么一两只荤口的黄皮子......

    老话可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滴溜溜转悠着眼珠子。段爷慢悠悠伸手捏起了自己面前的小酒盅,双手捧着小酒盅遥遥朝胡千里一举:“胡爷,这天寒地冻大晚上的,我这儿也都不知道您能来。有简慢了您的地方,您多包涵!我这儿......先干为敬!”

    一口喝干了小酒盅里已然有些凉了的山西老汾酒,段爷朝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的胡千里亮了亮杯底。这才拿捏着商量的口气朝胡千里说道:“胡爷。您看咱们聊的这点事儿,倒是也不方便叫些个不相干的人听着不是?要不然......叫她们俩先下去?”

    冷着一张脸,胡千里慢悠悠地摇了摇头:“有段爷您在这儿坐镇,旁人就是听见了点儿什么,那可也都不敢朝着外面胡说?段爷,您贵人事忙,我这儿也就不跟您云山雾罩的绕远了——把我那师侄从巡jǐng局里放出来。该是个什么价码?”

    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段爷像是没听明白胡千里的话一般,吭哧着朝胡千里应道:“胡爷,您这话说得可就外道了不是?我姓段的到今天能坐上北平巡jǐng局里头这把交椅,那可还多得了火正门里诸位的照应帮衬!这要把相爷给放出来,我姓段的哪儿还能跟您掰扯到钱财上的事由了?那我可不就是不仗义了么?”

    盯着段爷那张满是油汗的胖脸,胡千里轻轻点了点头:“那段爷就赏个准rì子?我那师侄啥时候才能跟我见着面儿?!”

    重重地叹了口气,段爷却是拿捏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叹息着朝胡千里应道:“胡爷,您横是真没瞧明白眼面前的路数不是?就您火正门中着起来的火头,可是把小半条珠市口儿大街都给裹进去了,那叫大火烧了家当、伤了人命的苦主,告您火正门里火烛不慎、烧伤人命、毁坏家财的状子,足足在我案子上摞了有一尺来厚!虽说如今这些状子都叫我给强压下来了,可架不住我那巡jǐng局中人多眼杂,有那嘴碎的生生就把这事儿给捅到了上峰面前!现如今上峰有令,要严查这起案子!我说胡爷,我姓段的左不过就是一臭巡街的班头,这档口要是真把相爷从巡jǐng局里给放了......我这脑袋可就这么大,着实是顶不起这么大个雷啊!”

    冷眼瞧着段爷那拿捏出来的为难模样,胡千里慢悠悠地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轻飘飘地放到了桌子上:“这儿有一万大洋花旗国银行的存单,能叫段爷您那上峰改改口风么?”

    眼睛里贪婪的神sè一闪而过,段爷却是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胡爷,这就不是钱上头的事儿!眼面前实在是民怨沸腾,那就是您拿出好处来,上峰可也不见得能收哇.......”

    略一沉吟,胡千里再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张存单,轻轻放到了桌子上,却是静静地看着段爷一言不发。

    伸手挠了挠后脖颈,段爷依旧是拿捏着一副为难的神sè,吭哧着朝胡千里说道:“胡爷,照说您给的这价码可也当真不低了。只不过......这事儿实在是闹得太大,上峰插手的人也太多。哪怕就是我豁出去这张面子替您cāo持这事儿,急迫间怕也是难成.......”

    话刚出口,胡千里已然从怀里摸出了第三张存单,弹动着手指头扔到了桌子上。冷着嗓门朝段爷喝道:“段爷,这价码我可是出到头儿了!该怎么cāo持这事儿,您今儿赏我句准话儿?”

    贪婪地盯着那三张花旗国银行的存单,段爷犹豫片刻。终于重重地一咬牙:“胡爷,我这儿给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事儿是有人要跟您火正门里打擂台!您这儿手面真不算小了,可您火正门那位对家,掏出来的可也都是真金白银!就眼面前这事儿。哪怕是我姓段的豁出去替您cāo持,那左不过也就能替您cāo持成个上峰不问、两不相帮的场面!可这后边剩下的事儿,那还得靠您火正门里自己收拾场面!”

    眉尖轻轻一挑,胡千里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几乎是追着段爷的话音问道:“段爷,这里头的事由,您倒是给我交个实底?”

    劈手抓过了搁在自己手边的酒插子。段爷很是豪横地将酒插子所剩无几的山西老汾酒一口喝干。这才咧着嘴朝胡千里应道:“照说这火烛不慎引发的事由,只要是事主能安顿好了苦主,那说到头儿也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究的路数。可现如今那位跟您火正门里大对台的人物,私底下可是收拢了不少半真不假的苦主,咬着牙要把这场官司告到底!这要是照着我说.......胡爷,官面上的路数,我姓段的今儿就给您拍了胸脯子应承下来。保管没人再死盯着火正门不放!可私底下.......今儿火正门堂口前面那位赛秦琼,可就得您火正门里自己想法收拾了!要不然.......我可也真没这么大面子,兜揽不住这么大场面不是?”

    伸手捏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胡千里盯着段爷那张满是油汗的面孔,缓缓地将杯中老酒一饮而尽,这才沉声朝段爷说道:“段爷,今儿咱们两家可都把话说到这儿了!要从四九城里数算起来,段爷您好歹也是场面上的人物,该是不会......”

    耳听胡千里说了个半截话头,段爷顿时把眼一瞪,伸着巴掌狠狠一拍胸口:“四九城里爷们说话,落地生根!”

    也都不见胡千里有任何的动作,段爷话音刚落,在段爷身后的椅子背上,却是猛地传来了黄皮子轻轻的嘶鸣声。

    就像是叫火烫了一般,段爷闻声闪电般地回过头去,却刚好与一只通体漆黑的黄皮子闹了个大脸对小脸,顿时将段爷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微微一抬胳膊,胡千里看着那只通体漆黑的黄皮子闪电般地窜回了自己袖子里,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扎煞着胳膊站在自己对面的段爷一抱拳:“段爷,但凡是您能帮着我火正门料理了眼前的场面,rì后我火正门中定有一份人心奉上!可要是您搁在这事由上动心思、耍花活儿........段爷,老虎可都还有个打盹的时候,您能防得了人,您还能防得了这丁点大的小玩意?”

    也都不等瞠目结舌傻楞在当场的段爷再说些什么,胡千里却是扭头拽开小楼的房门,倒背着双手扬长而去......

    似乎是也叫胡千里调教的那些个神出鬼没的黄皮子给吓得够呛,才等得胡千里出门,两个满目chūn书寓中的姑娘顿时撒娇卖痴地朝着段爷扑了过去,嘴里也是异口同声地叫道:“爷,这人是哪路来的呀?怎么瞅着这么吓人的.......”

    像是压根都没听见那俩姑娘说话的动静,段爷直到被那俩姑娘扑到了身上,这才像是叫鬼踹了腚似的,嗷嗷叫着原地蹦起来三尺高,再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顿时扯着嗓门叫嚷起来:“你们他妈这是闹妖呢是诈尸呢?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上身?他妈好悬把爷苦胆给吓出来........”

    再被段爷这骤然而来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俩姑娘全都闪到了一旁,惊恐地朝着跌坐在地上的段爷应道:“爷,我们方才可说话了呀.......”

    “说你娘了个纂儿!他妈还不快过来扶爷一把.......哎呀......这他妈尾巴骨可都摔折了.......”

第二百五十章 仁至义尽

    窝在城墙根儿底下的一间草棚子里,荣景老号的大掌柜哈小井怀里抱着个黑漆漆不过半尺见方的空木头匣子,一双眼睛里全都是丧魂落魄的神sè。虽说手边上就搁着一碗水,可哈小井的嘴唇却依旧是焦枯异常,显见得是心事重重,少说也得是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了!

    要说起荣景老号的买卖,可着四九城里数算起来,都能在裱糊行里占了前三的排名,正经是打从前清年间就开张、几百年传下来的手艺,尤其是擅长修补那些个残缺毁损的古籍字画。

    等得这荣景老号的手艺传到了大清国末年,荣景老号的老掌柜膝下无子,只有个老闺女养在家中。眼瞅着这传子不传婿、传内不传外的修补、裱糊残缺毁损古籍字画的手艺就得失传,老掌柜一咬牙、一跺脚,也就叫荣景老号收着的关门徒弟岳小井入赘了哈家,从此改名叫哈小井,这才算是把这门手艺传承下来。

    虽说哈小井算是凭空得了一身本事、一份产业,可说到了头儿,这入赘的名声却还是不那么好听。有时候跟街坊邻居之间有个磕碰口角,人家撂一句——大掌柜的您贵姓?当时就能叫哈小井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更兼得哈老掌柜养着的那老闺女着实有些个骄娇二气,平rì里在铺面中更是颐指气使、拿着哈小井当了个身边碎催使唤,着实是挤兑得哈小井里外难做人。这要不是那老闺女福薄运窄、跟哈小井凑合过了十来年rì子之后得了场急病一命呜呼,怕是哈小井这辈子都得把这两头受气的吹火筒rì子再熬许多年?

    可也还得说哈小井是命里该着,原本去了身边恶妇,仗着手艺地道、荣景老号的买卖也都还算是过得去,这大掌柜当门立户拿主意的滋味也都算是试过了两年,却没想到珠市口儿大街上一场大火。荣景老号的铺面生生就叫烧了个一干二净。

    差不离是豁出去了一条xìng命,哈小井总算是在大火中抢出来荣景老号里头最值钱的几样玩意,领着荣景老号里头俩徒弟,暂且在这城墙根底下的草棚子里安身。本指望仗着那几样值钱玩意重打锣鼓另开张,依旧是在四九城里靠手艺吃饭,却没想才迷迷瞪瞪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却看见几样值钱玩意踪影皆无,就连那俩徒弟也都不见了人影。

    一而再、再而三,天灾**一块儿上门,哈小井抱着个空木头匣子在草棚子里枯坐了许久,总算是惨笑一声,抬手把那空荡荡的木头匣子扔到了地上,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可仰头瞧瞧自己待着的这不到一人高的草棚子,哈小井却又颓然将裤腰带扔到了一旁。

    伸手在腰子里摸了半天,连一个大子儿都没能摸出来的哈小井禁不住哀叹着惨笑起来:“这老天爷可也当真是能耍弄人玩儿!我这想死怎么都这么难呢?上吊无梁、吞药无钱。哪怕是投河也得先砸开了那么厚的冰老天爷呀您就叫我踏实着死去,成不成啊!?”

    带着哭音的惨笑声中,哈小井活动着很有些麻木的腿脚,抬腿朝着草棚子外面挪了过去。可都还没等哈小井走到了草棚子门口,隔着满是窟窿眼的草帘子,一个很有些疲倦沙哑的嗓门却在此时响了起来:“劳驾动问一声,荣景老号哈小井哈掌柜的,是在这儿歇脚么?”

    眨巴着眼睛。哈小井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草棚子外边的人是在寻自己,顿时朝着草帘子外面惨然笑道:“这儿可当真没有荣景老号的掌柜。倒是有个只能去跳井的哈小井!”

    话音刚落,草棚子外面说话的人已经撩起了到处都是窟窿眼的草帘子,弯着腰钻进了草棚子中,迎着哈小井便是深深一揖:“哈掌柜的,我这儿是给您赔罪来了!”

    差不离是因为多年做买卖的习惯,哈小井下意识地拱手还礼之后。方才眯着眼睛看向了那压根都瞧不清楚眉眼的人影:“您这是您恕我眼拙,我这儿还真没瞧出来您是谁?”

    像是对黑暗的草棚子里压根都瞧不见人早有准备一般,那站在草棚子里的人物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根只剩下一半长短的牛油大蜡烛,划着了洋火点燃后举到了自己脸面前,这才朝着叫蜡烛光芒刺得直眯缝眼睛的哈小井说道:“哈掌柜的。我是火正门纳九,今儿是专门找您来的,就为了先给您这儿赔罪”

    微微一个愣怔,哈小井惨然苦笑着朝站在草棚子里的纳九爷摆了摆手:“纳九爷,这会儿咱们还说这个,又能有啥意思?您和我两家的铺面宅院都叫烧了个jīng光,腰子里估摸着也都是大子儿掏不出一个,往后这rì子纳九爷,您这就请回了”

    耳中听着哈小井逐客的话头,纳九爷在草棚子里左右踅摸了半天,却是连个能搁下手中蜡烛的地方都找不着。无可奈何之下,纳九爷只得弯腰将手中蜡烛搁在了地上,这才直起了腰身,朝着哈小井抱拳说道:“哈掌柜的,您且容我把话说完。且不论这场火到底是怎么个来由,可这火头毕竟是打从我火正门堂口里起来的,还连累得街坊四邻都遭了灾。打从根儿上头说,我火正门堂口怎么着也是难辞其咎。因此上哈掌柜的您也瞧见了,眼面前我火正门堂口也叫烧成了一片白地,也就只能先把存在洋人银行里的那点儿公帐本钱拿出来,凑合着先让遭了灾的街坊们应急用度。”

    嘴里说着话,纳九爷却是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拳头大的小布包,双手捧着递到了哈小井的眼前:“哈掌柜的,这儿有二十块大洋,您先拿着寻个住处安顿下来。您买卖铺面上叫这场火烧了多少家当物件,您也报个数目给我纳九。等我火正门缓过手来,哪怕是砸锅卖铁,我火正门堂口也不能叫街坊邻居吃这挂落!”

    瞠目结舌地看着纳九爷捧到了自己眼面前的小布包,哈小井喉头咯咯作响,憋了老半天方才难以置信地讶然叫道:“纳九爷,您这可是就这场大火,珠市口儿大街上叫过了火的商铺买卖家就得有小二百家,就算是没啥大本钱的买卖,可您这么哪怕一家先给二十块大洋,那您这一下子可就撒出去好几千大洋了不是?”

    把捧在手里的小布包塞到了哈小井的手中,纳九爷抱拳朝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哈小井连连拱手:“甭管怎么着,哈掌柜的您可千万包涵、多多恕罪!等过了眼面前这节骨眼,我火正门一准把这事儿办个全须全尾!哈掌柜的,不知道您荣景老号里头这回”

    眨巴着眼睛,哈小井倒是没接应纳九爷的话茬,反倒是试探着朝纳九爷问道:“纳九爷,我这儿说句不知深浅的话,您可别当真朝着心里去——老话都说无笔不盘数、无凭不结账,就凭着我这么一张嘴说个数目您就应承下来您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微微摇了摇头,纳九爷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模样朝哈小井应道:“哈掌柜的,您这话可就说岔了。我这儿都不瞒着您,打从今儿下半晌起,我跟我两位师弟可着四九城里寻访那些位珠市口儿大街上遭了火灾的街坊邻居,一家家走到了您这儿,也就只剩下二十来家没寻找的。这么一路数算下来,还真没有一家街坊邻居搁在我纳九面前胡乱开口的,全是实打实的数目!话说到头,我火正门里也是遭窄犯难的苦主,这人心可都是肉长的。街坊邻居们,也都体恤着我火正门呢!”

    重重地点了点头,哈小井小心地将纳九爷塞到自己手里的小布包揣进了怀里,这才朝着纳九爷一拱手:“纳九爷,您仁义,我这儿也不能不守规矩、不论礼数!我荣景老号里头实打实叫这把火烧了的玩意,拢共算计起来也都不值几个,也就是可惜了这多少年传下来的铺面。我这儿倒是有个事由,想要求着您给cāo持?”

    诧异地看着满脸期待神sè的哈小井,纳九爷拱手朝哈小井应道:“哈掌柜的,您吩咐?”

    很有些愤愤地一跺脚,哈小井指着自己扔在地上的那空木头匣子说道:“我打从大火里头抢出来的几件值钱玩意,那才是我荣景老号里头当真要紧的东西。可家里头两只白眼狼,也就趁着我打了个盹儿的功夫,愣是卷了那几件值钱玩意跑了!纳九爷,我可听说您火正门里头有不少能人,场面上的路子也都走得四通八达。您要是您要是能把这几件要紧东西给我寻回来,那我哈小井也就只求您缓过手来之后,再赏我一铺面。就凭着那几件值钱玩意当本儿,再加上我身上这谁都偷不走的手艺,我还就不信我戳不起荣景老号的招牌!”

    “这事儿哈掌柜的,我可还真不敢在您面前拍胸脯子、打保票儿!可只要您这几件值钱玩意没出了四九城,我倒是能替您留神瞧瞧?”

    “那我这儿可先谢过了纳九爷了!这几样玩意,一件是镂金嵌玉琉璃鼻烟壶,是当年乾隆爷赏给我荣景老号前辈的。还有”

    耳中听着哈小井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个值钱玩意的来路、模样,纳九爷一边微微点着头,一边却是仔细把哈小井所说的那些值钱玩意的模样记在了心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瞒天过海 (上)

    半躺在一张热炕上,赛秦琼敞着大袄前襟,手里头捏着个镂金嵌玉琉璃鼻烟壶,对着炕桌上的烛光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嘴角上禁不住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打从跟菊社扯上了勾连开始,赛秦琼就没少借着菊社里面的门道朝着自己腰子里捞好处。过手的白面儿掺墙皮、采买的玩意报花账,这才小半年的光景下来,赛秦琼已然在四九城里收了好几家暗门子当了外宅,背静的胡同里更是添了两座小四合院。拿着几块老城砖、破木板的隔出来几个小独门屋子,光租钱一个月就能得着不少实惠。

    眼瞅着眼面前这场大火毁了不少人家,平日里无事都要讹出三分利的赛秦琼自然不能错过了这发财的机会。手底下百十来号青皮混混可着四九城里撒了出去,兵分几路蹲在各处当铺左近的街口、古玩字画、金银首饰买卖家左近,但凡是见了失魂落魄、满脸尘烟的主儿抱着个破布包袱、木头匣子朝着当铺或是各种买卖家里边撞,立马就连拉带拽地把那要进当铺的人物挟进了街边胡同中。

    也都不用多说个旁的片儿汤话,明晃晃的小攮子朝着脖子上一顶、沉甸甸的板儿砖照着后脑勺一拍,那苦主身上带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就成了赛秦琼腰子里的好处。

    等得那苦主回过神来,腰子里可都还塞着一张皱巴巴的文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把自己那点值钱玩意仨瓜俩枣的卖给了赛秦琼赛爷,中人旁证一样不缺,手指头上的红印泥都还没干,哪怕是想找人说理,那可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天的功夫下来。拢到了赛秦琼手中的值钱玩意已然是在炕席上铺了厚厚一层,别说是赛秦琼看着这些个玩意俩眼放光,就是身边新收的那唱粉戏的野戏子也是撒娇扮痴地缠了赛秦琼好几回,明面上已然得了赛秦琼赏的好几件首饰,暗地里可还捎带手的摸了个金手镯揣进了肚兜。

    似乎是被透过了镶金嵌玉琉璃鼻烟壶的烛光刺着了眼睛,赛秦琼一双眼睛猛地一闭。这才朝着半哈着腰站在炕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炕上那些个值钱玩意的一个青皮混混叫道:“这物件.......啥来路呀?”

    叫赛秦琼吊着嗓门的吆喝声一惊,那原本只顾着打量炕上那些值钱玩意的青皮混混顿时回过神来,谄笑着朝赛秦琼应道:“这物件是打从荣景老号里头俩伙计身上抄出来的,且费了一番功夫呢!那俩伙计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那股子劲头,脑袋上都叫板儿砖拍了好几下,可手里头还死死攥着这物件不放.......”

    像是不经意地,赛秦琼猛地开口打断了那青皮混混的话头:“就这么一件?”

    微微一缩脖子,那站在炕沿旁的青皮混混飞快地应道:“是了您呐,就这么一件........”

    双眼猛地一睁。赛秦琼探身抓过了炕桌上搁着的茶碗,劈头盖脑地砸到了那青皮混混的脑门上:“你们他妈是活腻味了不是?还敢跟你赛爷这儿打马虎眼、吃偏行黑食儿?俩伙计攥着这么一样物件,这他妈倒是防着你们抢呢?还是分窝头怕对家掰多了一块?”

    捂着脑袋上叫茶碗砸出来的豁口,那站在炕沿旁的青皮混混压根都顾不上满脸鲜血流淌,忙不迭地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翡翠扳指搁到了炕席上:“赛爷......赛爷您别动真格的.......这儿还一件呢.......”

    “你他妈还敢.......”

    “还有个玛瑙镯子,可那物件真不在我这儿,在牛三儿手里攥着呢!”

    “牛三儿呢?”

    “这时候怕是在他那相好的那儿猫着抽两口......”

    “麻溜儿叫牛三儿把那物件给我送过来!要敢再出丁点儿差池,赛爷我叫牛三儿上永定河底下跟王八攀亲戚、找相好的去!”

    “我这就去.......这就去.......”

    “回来!”

    “赛爷您.......”

    “那俩荣景老号里头的伙计呢?你们怎么处置的?”

    “当场就叫打死了一个。尸首已然扔城外边去了!”

    “还一个呢?”

    “也扔城外边去了,估摸着活不过今儿晚上!”

    “滚吧!”

    打发走了那满头是血的青皮混混。再叫那新收的野戏子锁好了门户,赛秦琼随手扯过了一床被子,三两下变将被面撕扯下来,将炕席上搁着的那些值钱玩意全都用被面裹了起来,再朝着炕头一推,这才斜着眼睛看向了那踅摸到了炕边的野戏子:“来。给爷唱一段有带着劲儿的。给爷解解闷!”

    拿捏扭捏着,那已然得了不少好处的野戏子顿时撒娇做痴地翘着兰花指指点着赛秦琼笑道:“赛爷,您就打算叫人家这么干唱不是?”

    双手枕在脑袋后边,赛秦琼眯缝着眼睛哼道:“那你还想怎么着?”

    眼睛朝着赛秦琼刚收拾好的那被面包袱一扫,生得还算有几分姿色的野戏子顿时打蛇随棍上一般开口叫道:“那您怎么也得给人家置办一套行头不是?您横是见过戏台子上头素着一身就这么上去........”

    还没等那野戏子把话说完。窗户外边却猛地传来了砖石落地的细微声音。

    双眼猛地一睁,赛秦琼毫不迟疑地在炕上一个翻滚,凑到了炕桌旁吹灭了蜡烛,顺势从腰后抽出了两把锋利的小攮子,扯着嗓门朝窗户外面叫道:“外面是哪路的人物?撞窑口撞到舅舅家,倒是空子还是冤家?”

    似乎是没想到赛秦琼能这么快明白过来屋外有人,在屋子外头投石问路的人物犹豫了片刻,却是尖细着嗓门朝屋子里叫道:“风高浪急、船过险滩,折桨损帆、寸步难行,早听说赛秦琼赛爷是四九城里场面上有名的义气人物。今儿上门不为旁的,只求赛爷赏几个盘缠救急救难!”

    冷笑一声,赛秦琼听着那明显还带着几分稚嫩意味的尖利嗓音,依靠在窗户旁朝屋外扬声叫道:“哪儿来的外路空子?你这他妈是跟你师娘学的江湖唇典不是?仗着街面上听来的几句切口,就想着要在你赛爷碗里分食、杯中尝酒,你怕是猪油蒙了心?阎王跟前装小鬼、关公门前耍大刀。你倒还真敢在祖师爷跟前拿着灯草当高香?!”

    很是带着几分不服不忿的腔调,屋外那尖细的嗓门顿时像是叫马蜂蛰了屁股似的急叫起来:“本以为赛秦琼义气深重,却原来从不尊江湖规矩!难怪这四九城里但凡是有点儿见识的,都说是赛秦琼能在四九城里场面上出挑拔份儿,靠的就是刨绝户坟、踹寡妇门,打瞎子、骂哑巴,生吃黄瓜、活劈蛤蟆,十二属相哪个都论不上,倒是专门属了个螃蟹——瞧着能在街面上横着走。可身子里面倒是一根骨头不长、蓄着的全是一包浆水脓!”

    都还没等赛秦琼答话,那原本叫吓得缩成了一团儿躲在炕沿下的野戏子,倒是叫屋外边那尖利嗓子合辙押韵的一番数落逗得忘记了害怕,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有些恼羞成怒地一脚把小炕桌踹到了炕沿下,赛秦琼耳听着那野戏子叫小炕桌砸得嗷的尖声惨叫,自己却是格外打醒了几分精神,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朝着屋外叫道:“这是哪家人物调教出来的小崽子?本事不济,卖的就是这一张嘴不是?想把你赛爷骂着急了出屋跟人厮拼。你们在外边候着的人物再进屋来耍手艺、得便宜不是?赛爷我今儿还非就不如了你们打的这小主意!当你赛爷是才走场面、刚混江湖的生秧子?还跟赛爷这儿琢磨调虎离山?门儿都没有!”

    像是被赛秦琼一口叫破了心头主意,外边那尖细着嗓门叫嚷的人物倒是猛然间没了动静。可才隔了有一支烟卷儿的功夫。屋子外边却猛地亮起了一团火光。借着那火光照耀,赛秦琼隔着窗户瞧着个半大不小的身影左手举着个急就章攒成的火把,右手提着个黑漆漆的土罐儿,摇摇晃晃地站在了院墙上。

    也都不等赛秦琼开口喝问,那显见得是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墙头的半大孩子已然尖细着嗓门叫道:“赛秦琼,还算是你心思老到。小爷这点儿主意既然是叫你瞧破,倒也还真不能坏了江湖规矩,仗着人多硬朝着你窑口里头灌!只不过.......你赛秦琼能叫小爷今儿晚上走了空手,小爷我可也不能叫你赛秦琼今儿晚上睡个踏实!赛秦琼,接小爷的宝贝吧!”

    猛地一挥手。那摇摇晃晃站在了墙头上的半大孩子手中提着的土罐儿顿时砸到了屋外的墙面上,一股子带着浓厚臭味的黏稠液体四散飞溅,差不离把半面墙都给糊了个结实。

    紧随其后的,那站在墙头上的半大孩子在一挥手,把那急就章攒成的火把也扔到了那些粘糊糊的玩意上头。都还不等捏着鼻子靠在窗户后边的赛秦琼挪动身形,一团泛着暗褐色的火焰,已然贴着墙面燃烧起来。

    朝后猛地一缩身子,好悬就叫那泛着暗褐色光芒的火焰燎了眉毛的赛秦琼顿时半蹲在炕上破口大骂起来:“这他妈的.......是狗儿油?你们他妈的......是城外边那帮子坟耙子?!”

    嘎嘎怪笑着,那摇摇晃晃站在墙头上的半大孩子得意洋洋地双手叉腰吆喝起来:“算你赛秦琼有见识!怎么着,小爷这点宝贝,可是把你给伺候舒坦了吧?你慢慢受用着,小爷我可不陪你了!”

    话音落处,那站在墙头上的半大孩子微微一侧身,像是只灵猫般地窜下了墙头,耳听着那嘎嘎怪笑的动静飞快地跑了个一溜烟......(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瞒天过海 (下)

    叫那半明不暗的火苗子烧出来的乌泱泱的黑烟一熏,赛秦琼刚收了的那野戏子都没撑过去半杯茶的功夫,已然叫那股子恶臭的黑烟熏得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四脚着地鬼哭狼嚎地要朝着屋外边爬。可才刚刚爬到了房门口,用一块茶水打湿了的手巾捂住口鼻、眯着一双眼睛的赛秦琼已经重重一脚踩在了那野戏子的脊梁上,生生踩得那野戏子尖叫着手脚乱划,可身子却分毫都动弹不得。

    看也不看脚底下踩着的野戏子,赛秦琼紧紧攥着手里头两把小攮子,眼睛却是死死盯住了屋顶上的房梁,捎带着还没忘了拿眼角余光时不时扫一眼屋后边那扇只有倭瓜大小的透气窗户。

    论起来修桥补路、舍衣施药这样行善积德的好事儿,赛秦琼自打从娘胎里头出来到现在,正经叫个一窍不通。可要是数算坑蒙拐骗、偷讹盗诈,这赛秦琼倒还真算得上是四九城里出挑拔份儿的人物。

    就像是今儿见着的这狗儿油,原本是四九城外边一些个靠着配脏药换饭吃的坟耙子(注1)鼓捣出来的邪门玩意,用的是死猫、死狗为主料,再加上各路肮脏物件搁在火上煅炼而成。寻常时储存在土罐儿里头,隔得近了都能闻着臭气扑鼻,一旦遇火引燃之后,冒出来的黑烟更是能经风不散,更兼得能将人呛得涕泪双流。

    但凡能用得上这样的歹毒玩意的人物,差不离全都是四九城里那些个不入流的城狐社鼠。手段也都是搁在瞧上眼的人家外边点燃一罐儿狗儿油,仗着这狗儿油燃烧时的恶臭黑夜将屋子里的人全都给熏了出来,再趁着这档口拿湿布捂住了口鼻、行入室行盗抢之事。

    耳听着脚底下踩着的那野戏子叫唤得烦人,赛秦琼脚尖上反倒是更加了一把子气力,嘴里也是低声喝道:“别他娘的嚎丧了!麻溜儿的开门出去。奔铜镜胡同叫人过来!”

    顾不得背脊上叫赛秦琼踩得生疼,那野戏子扭动着身子直着脖子叫道:“爷呀......我可不敢呐.......外头可指不定有多少人呐........”

    脚尖轻轻一抬,赛秦琼一脚把那野戏子踢得翻滚到了房门口,冷着嗓门吆喝道:“再敢给爷说个‘不’字,爷这就花了你盘子,叫你上街当伸手大将军去!”

    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自己的面孔。那野戏子怯怯地看着目露凶光的赛秦琼,无可奈何地起身打开了房门,抱头尖叫着撞进了院子里,拔了门栓顺着黑漆漆的街巷狂奔而去。

    借着从敞开着的门口涌进来的一股子冷风,赛秦琼深吸了一口多少还算是干净的空气,这才扬声朝着屋子外头吆喝道:“外边相好的,我这儿可是给留了面子了!再要是打着谋算赛爷的主意,等得赛爷手底下兄弟到了,可别说赛爷手黑!”

    差不离是在赛秦琼喊声落处。从屋顶上猛地传来了个懒洋洋的沙哑声音:“唷......赛爷您还真是一老江湖的做派!这么个连环扣儿都没能糊弄住您?”

    冷笑一声,赛秦琼轻轻后退着站到了墙根旁,这才仰头朝着房顶上那沙哑声音传来的方向叫道:“就你们这帮子坟耙子的德行,平常哪儿就能有走空手的?可惜了.......今儿你们这帮子坟耙子撞到你家赛爷的窑口上,走得快还能捞个全身而退,再要缠闹下去......你们可没个好!”

    嘿嘿怪笑着,那沙哑的声音只在赛秦琼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之后,竟然挪到了窗户外面的位置:“这可是没准儿!赛爷。今儿我们能撞您窑口,那可怎么着也得得着点儿什么再走!要不然.......赛爷。甭瞅着您在四九城里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咱们这些个连下九流都混不上的人物当真跟您计较起来,您琢磨着您就十拿九稳能镇住场面?!”

    一个箭步窜到了屋子里搁着的八仙桌旁,赛秦琼一把掀翻了桌子,半蹲着身子藏到了桌子后头,这才扬声朝着窗户外面叫道:“想吓唬你家赛爷不是?你横是当你赛爷在四九城里这点场面、地盘是白捡来的?”

    就像是一缕可以随风飘摇的鬼魂一般。那沙哑的声音居然在这片刻之间又窜到了敞开着的房门旁,很有些惫懒地怪笑起来:“赛爷,您这当真是善财难舍不是?”

    紧握着手中的两把小攮子,赛秦琼亢声应道:“赛爷我今儿还真就要试试你们这帮子坟耙子的手艺!”

    “那可就没啥可说了的!赛爷,咱们这帮子苦哈哈可就跟您结上梁子了!打从今儿往后。但凡是赛爷您的买卖,我们这帮子苦哈哈指定是鼎力相助!您放心,帮着赛爷您成事,估摸着我们还没那本事,可要是想搅合黄了赛爷您的场面.......赛爷,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吧!”

    耳听着那沙哑的声音说出这番话,赛秦琼飞快地转悠着眼珠子,倒是当真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就四九城外那些个配脏药换饭吃的坟耙子,虽说在场面上谁也都不乐意拿眼角扫他们一眼,可背地里到底能有多少人求着这些个配脏药的坟耙子办事,倒还真是没个准儿?

    更兼得这些个坟耙子办事从来没个规矩,路数上也是从来都无所不用其极,当真要是把这些个配脏药的坟耙子惹成了阴魂不散的冤家对头.......

    几乎是下意识地,赛秦琼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嗬......还真是一能死扛到底的主儿不是?赛爷我可就喜欢这硬骨头的汉子!爷们,也都甭说那些个片儿汤话耽误你我的功夫了,开个价儿?”

    似乎是没想到赛秦琼会在这一瞬间转了口风,屋外那沙哑的声音犹豫了片刻,方才朝着赛秦琼回应道:“赛爷,您早这么说可不就成了么?一口价儿——一千大洋!从今往后赛爷您要有差遣。我们这些个苦哈哈的兄弟为赛爷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大笑一声,赛秦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笑骂着说道:“相好的,你这还真敢开口?就凭着你们吆喝几声、再扔出来些个鸡零狗碎的玩意,这就一千大洋?生抢呢不是?给你五十大洋,就当是赛爷我交个朋友!”

    “五十?赛爷。您这可也赏得忒少了点不是?要不......八百?”

    “还跟赛爷这儿还价不是?一百大洋,拿走咱们还是朋友!要不然.......”

    “得了.......您是爷,说多少就是多少吧!我这儿候着赛爷您赏呢!”

    蹑手蹑脚地从翻倒的桌子后头摸黑踅摸到了炕沿旁,赛秦琼伸长了胳膊打开了炕柜,很有些心疼肉疼地摸出了几封大洋,抬手便从门口扔了出去。

    耳听着大洋落地的沉闷声音响起,不过片刻之后,那沙哑的嗓门已然在房顶上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谢过了赛爷您赏呐.......”

    差不离就在这沙哑的吆喝声响起的同时,从院门外面漆黑的胡同里。已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与嘈杂的叫嚷声:“脚底下可麻溜儿的,真要是误了赛爷的事儿,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仗着黑灯瞎火就敢来撞赛爷的窑口?这可当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哥儿几个一会儿可都甭挡道,瞧我攮死几个给赛爷披红亮彩头!”

    打从窗口瞧着那些个闹嘈嘈撞进了院门的青皮混混,赛秦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隔着窗户大声叫骂道:“都他妈是属王八的不是?这会儿才来,当真要有个啥事儿,你们这是打算来给赛爷我收尸?!”

    只一听赛秦琼的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响起。一群撞进了院子里的青皮混混顿时吆喝着朝黑漆漆的屋子里冲了进去,口中兀自扯着嗓门吆喝着:“赛爷您甭慌。我鸡眼胡可来了!”

    “屋里屋外不开眼的可都听着,要想朝着赛爷身上下家伙,那可得打从我歪嘴刘身上先踩过去!”

    “谁都甭跟我争道儿,这回我会当着赛爷的面儿亮亮我这给人开膛的手艺.......”

    黑灯瞎火之中,那些个都想要在赛秦琼面前露脸的青皮混混顿时在房门口挤成了一团。也都不知道是谁脚底下一个没站稳,只听见一个夹在人堆里的青皮混混惨叫一声。猛地朝着门框里头倒了下去。

    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堆儿里头,猛不盯出来个抽身露空的人物,挤在门口的一众青皮混混们顿时嗷嗷怪叫着摔进了屋里,把个刚凑到门口想要骂人的赛秦琼都撞了个人仰马翻。

    一片昏乱叫嚷声中,也都不知道是谁在黑暗中摸着了仰面摔在了地上的赛秦琼。很是殷勤地将赛秦琼一把扶了起来,差不离是贴在赛秦琼的耳边说道:“赛爷,您可没事吧赛爷.......”

    劈手将那凑到自己身边献殷勤的人影推了个趔趄,赛秦琼扯着嗓门吆喝道:“这都他妈裹什么乱呢?先掌灯......麻溜儿的掌灯!”

    利索地答应一声,那叫赛秦琼推搡得一路趔趄的人影顿时吆喝着叫嚷起来:“都他妈是死人不是?赛爷说掌灯!谁怀里头有洋火的?麻溜儿掌灯!”

    话刚出口,几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青皮混混顿时嚷嚷起来:“嘿哟........我这一听赛爷这儿招呼,立马可就赶过来了,还当真是没顾上拿桌上的洋火!?”

    “我这儿......估摸着是方才跑得急了,路上给颠弄丢了?”

    像是灵机一动似的,那扯着嗓门吆喝的人影顿时朝着赛秦琼叫道:“赛爷,我到外面灶房里取火?”

    很是不耐烦地一跺脚,赛秦琼厉声喝道:“麻溜儿的!”

    答应一声,那人影弯腰弓背地挤出了门口,飞快地撞进了黑漆漆的院子里.......

    一把搡开了另一个想要凑到自己身边献殷勤的青皮混混,赛秦琼刚想要开口喝骂,却又猛地觉得哪儿不对似的,猛地窜到炕边上朝炕上胡乱一摸,顿时朝着身边那刚被自己推开的青皮混混叫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屁颠屁颠地凑到了赛秦琼左近,那青皮混混蜜着嗓子应道:“听着赛爷您打发人来招呼,那可不就全伙儿都来了?”

    “废他妈话——拢共来了几个人?”

    “六个呀!”

    “六个?!他妈的快给我追.......”

    “赛爷您说什么?追啥?”

    “他妈眼面前可就站着你们六个废物点心,那方才跟我搭腔的人是鬼?麻溜儿追啊,那王八蛋可是他妈把炕上物件全都弄走了.......”(未完待续。。)

    ps:  注释1:(坟耙子,指的是北平城城郊一些配制各种害人药物的闲人。因为这些害人药物大多味道恶臭,使用的原材料也大多来路不明,再加上配制这些药物的闲人故作神秘,在以讹传讹之下,这些配制药物的人便被传说成从坟墓里刨出尸体或是棺材板配药的邪门人物,就此有了坟耙子的名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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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介绍:
招猫斗狗玩蛐蛐,架鹰盘蛇逗猢狲。盛世手艺逢乱世,亦可高乐亦杀贼! 一张《异兽图》,你也要、他也要,鬼子也想要! 一副英雄胆、文也强、武也盛,诛寇为人先! 本指望光大门楣活得滋润,却不想倭寇犯境日子凄凉。大好的家业保不住,身边的亲朋护不全! 既如此,豁出命!撕破天、扯裂地,魑魅魍魉全杀尽,拿血洗出个乾坤朗朗红日照河山!斗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