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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后的游骑兵     斗兽txt下载     斗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八章 临终嘱托

    飞快地把烧锅左近能藏人的地界里外净扫两遍,再把烧锅里拴着的十几匹辕马和七八匹战马都卸了鞍子、缰绳,相有豹这才走进了烧锅中央那幢大屋子里,迎着端坐在炕上的老人端端正正一拱手:“火正门中学徒相有豹,见过道上前辈阿傍爷!”

    欠身点头,端坐在炕上的老人算是朝着相有豹回了半礼,这才把两只用白布胡乱包裹着的巴掌朝着相有豹一亮:“我这身上不方便,有简慢的地方,相爷您海涵!还得谢过了您照应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要不然......怕是我再没能见着我这徒弟的时候了!”

    忙不迭地一侧身,相有豹照足了场面上的规矩再回了一礼:“阿傍爷,我这做小辈的,可是实在当不起您这般抬举!我这儿也不过就是给韩爷打了个下手,当真费力气、花心思的,还得说是韩爷辛苦!”

    双膝跪在了阿傍爷的面前,韩良品身上再也瞧不出一丝往日里带着的凶悍狠戾模样,只是惶急地盯着端坐在炕上的阿傍爷,哑着嗓门急声叫道:“师父,咱还是先把您身上这些个伤口好好整治了吧?有啥话,咱们挪个地方再细说,反正往后的日子还长,您有啥话,咱们到时候再慢慢唠?”

    洪声大笑着,阿傍爷猛地一振双臂,将披在了自己身上的棉被搡了开去:“都到眼下这场面了,还拿话哄着我不是?良品,我这心里有数,我是过不去今儿晚上了!”

    也不等满脸惶急神色的韩良品再说些什么,阿傍爷已经朝着韩良品伸出了自己的一只巴掌:“瞧见没?断血截脉,裂骨伐髓,这才能让我有力气杀了看着我的这俩碎催。还能灭了那撞进门来的烧锅管事!要不然......就不说这烧锅里头的人物见天儿逼着我抽白面、拿捏着我给你写那些个报平安的纸条儿,哪怕是我身上原本就有的陈年旧疾,那也早该叫我归位咯!估摸着眼下我还能有一个时辰阳寿,我的好徒弟,想辙给师父弄口吃的、弄点酒,叫师父我吃饱了再走?”

    看着阿傍爷裸露在白布外边的那根被咬得皮开骨裂的手指。再瞅瞅阿傍爷骤然提了起来的精气神,韩良品双眼一红,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哽咽着抬头朝阿傍爷嘶声叫道:“师父,您可不能......我这就备快马,咱们去四九城里寻大夫......寻顶尖的大夫!四九城里有同仁堂,他们那儿的药指定就能管用.......”

    胡乱嘶吼几句,韩良品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将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击着。不过是片刻功夫。韩良品的额头上已然见了鲜血!

    也不去看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韩良品,身形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阿傍爷倒是洪声笑着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相有豹:“相爷,我这徒弟没啥大出息,倒是让您见笑了!既然您都肯陪着我这没出息的徒弟来趟这滩浑水,这份人情也都不是随手能还清的。都说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辛苦您再给我这老头子踅摸口上路饭食?”

    瞅着阿傍爷那显见得是回光返照的模样,相有豹黯然朝着面带笑容的阿傍爷一拱手:“阿傍爷。您跟韩爷先聊着,我这就出去看看......”

    看着相有豹退出了屋子。已经瘦得没了模样的阿傍爷方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韩良品叹了口气:“起来吧!咱爷俩可也就剩下这点儿功夫能说说话了,再这么傻跪着哭嚎,可也就真耽误功夫了?”

    拿手背一抹眼泪和额头上的鲜血,韩良品顺从地站起了身子:“师父,咱们再想想辙......”

    低笑一声,阿傍爷微微摆了摆手:“瞎耽误工夫的事儿。咱们也就甭操心了!良品,说到头儿还是师父我连累了你!真要是师父朝着自己下手的时候能干脆点儿,倒也不能让你叫那些个日本人拿捏住!就这些个日子,为了能让你师父我留下条性命,你可是没少受委屈吧?”

    倔强地摇了摇头。韩良品应声答道:“师父您放心!以往您交代过的忌讳,我说死了一件没犯!师父,今儿这烧锅里的日本人叫我和相爷联手给屠了,这都不过是见血的买卖刚开张!您放心,接下来就是菊社里边的那些日本人,一个都甭想着能走了!”

    微微点了点头,阿傍爷却又重重地摇了摇头:“良品,你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眼睛里瞧着、耳朵里听着,也都知道师父我当年做过些什么。拍着自己心窝子,你倒是给师父说说,你觉着师父这一辈子,过得如何?”

    毫不迟疑地,韩良品再次应声答道:“师父您这辈子快意恩仇,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活得无亏无欠、顶天立地!”

    惨笑半声,阿傍爷重重叹了口气:“唉......良品,这会儿也就甭说这好听的来给你师父宽心了!你师父我当年就是叫一口血气撞了心头,这才拿着一对银牛角在口外闯下了那些名声。可回头想想看,你师父我真也有行差踏错之处!这做错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太信人!”

    “当年搁在晋商票号中,打从小徒弟一步步做到大查柜,一月一块钱的休沐钱也成了一成的身股,身边往来的人物将本求利不假,可也都还算得上凭着良心办事、守着规矩过活!可没想到,堂堂四九城里皮货皇商家的大掌柜,愣是能为了借我的嘴在票号里说句担保的话,里外里给我下了好几个连环套!我身败名裂被逐出票号,你师娘和小师弟也......归根到底,这就得怪你师父太信人!”

    “从那之后,你师父倒也多了另一个毛病——太不信人!许是因为当年被人坑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你师父我再不信旁人一句话。哪怕是你师父我安在四九城里的坐地眼线,跟了你师父多少年的老人,他传来的消息你师父也都只信三分!到头来......明明他连传三份消息。告诉我那大车店里有人埋伏,你师父我也还是觉着自己能收拾下来,更是不肯弱了自己闯下来的那点虚名,一脚踩进了人家挖好的陷马坑中!到头来,也只能是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人都说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你师父我走了一辈子的江湖,自问也都算得上办事精细、心思活络,可到头来没输在江湖场面上,却从来都是输在了人心、人情上!良品,打小我就教了你一身功夫,可这人心、人情上的路数,我倒是......不是我不教,是连我都不懂,我可怎么教你啊......”

    看着阿傍爷眼神中显而易见的担忧神色。垂手站在一旁的韩良品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里,泪水却是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再次叹了口气,阿傍爷却是扬声朝着屋外叫道:“相爷,外边天气可冷,您还是赶紧进屋吧?”

    端着个不知道从哪儿踅摸来的托盘,相有豹应声走进了屋子里,将托盘上搁着的一壶薄酒、两个凉菜放倒了阿傍爷面前。这才退后了两步垂首低声说道:“阿傍爷,外边能踅摸着的吃食也就这些。您将就一口儿?”

    合拢了包裹着白布的巴掌,阿傍爷颤巍巍地捧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壶,却是朝着要凑过来帮手的韩良品微微摇了摇头:“跪下!”

    虽说不明白阿傍爷究竟要自己做些什么,韩良品却依旧依言跪在了阿傍爷的面前,疑惑地看着双手捧起了酒壶、将壶中薄酒一饮而尽的阿傍爷。

    重重地喘了口气,阿傍爷随手将空荡荡的酒壶扔到了一旁。这才朝着韩良品哑声说道:“替我多谢相爷照应!”

    都没等韩良品有丝毫动作,相有豹赶紧朝着阿傍爷拱手叫道:“阿傍爷,您这可就真要折煞了我这做小辈的了!都不说我和韩爷之间是平头论交情的朋友,那就算是我跟韩爷都不认识,可也不敢当您这礼数不是?”

    惨笑一声。阿傍爷却是双手合十,朝着相有豹一拱手:“相爷,我这都是要走的人了,您能答应我一事儿么?”

    朝着阿傍爷一拱到地,相有豹肃声应道:“阿傍爷,我这儿听您吩咐?!”

    咳嗽几声,阿傍爷脸上泛着的红晕如同潮水般地褪了下去,只留下了方才急急饮酒之后激发出来的丁点血色:“相爷,我就求您......照应我这徒弟三年!也不用您操心旁的,只是这三年之内,不许我这徒弟去菊社寻仇!”

    大惊之下,站在一旁的韩良品几乎是吼叫起来:“师父,您这是......”

    猛咳几声,阿傍爷坐在炕上的身子已然摇晃起来,却是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韩良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严肃的相有豹:“相爷,您懂我意思么?”

    微一沉吟,相有豹重重点了点头:“菊社势大,只要明天一早没收到从这烧锅里回去的人报平安的信儿,只怕立马就能招揽人手、全力戒备!老话都说猛虎还怕群狼,这么多人攒足了劲头要跟韩爷对上,只怕......”

    猛地将两只刚刚拭去了血迹的银牛角攥在了手中,韩良品近乎癫狂地怒吼起来:“怕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生今世,我韩良品要不把菊社里那帮日本人杀个精光,誓不为人!”

    吼叫声中,韩良品手中的两支银牛角猛地朝着自己胸前左右一划。虽说是隔着厚厚的棉衣,可在韩良品几乎是用上了十分气力的情形之下,从破裂的衣裳裂口处,却依旧是有鲜血飞溅而出!

    虽说是没见识过口外豪强指天誓日时的举动,但总还是听说过江湖人物以血明誓的规矩,眼睁睁看着韩良品自残躯体以明誓的相有豹忙不迭地朝着韩良品沉声喝道:“韩爷,您就真不明白阿傍爷的这份苦心?!口外阿傍爷门下弟子就您一个,这些年来也都是把您当亲生儿子养活着的!但凡您要是有个好歹缓急的地方,您倒是叫阿傍爷怎么闭得上眼?!说句您不乐意听见的——贼怕失风的老话,您是真不懂?!”

    微一愣怔,韩良品看着已然喘息连连、但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自己的阿傍爷,终于忍不住嚎啕着扑跪在阿傍爷膝前:“师父,我都听您的!”

    同样朝着阿傍爷一拱手,相有豹也是肃然说道:“阿傍爷,您吩咐下来的事儿,我这儿接应着您了!您且只管放心,三年之后,这四九城里要还有菊社的买卖戳着,我陪着韩爷一块儿料理这事儿!”

    长叹一声,阿傍爷颤巍巍地将俯身将双手搭在了韩良品的肩头:“良品,往后......可就得学着照应自己了!小时候你常去玩的老关帝庙,还记得么?”

    “师父,我记得!就在村子外边朝西五里,平日里都没啥人去的地界!”

    “关帝掌中......有乾坤......”

    “师父,您说的啥?师父......师父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里应外合

    寻一处面南背北的阳坡地,掘一座冻土重翻新坟茔,口外道上威风了一辈子的阿傍爷,也就在这么个还能算得上是风水俱佳之地入土为安。

    也都还得说是天意使然,就在这坟茔左近地界,居然就有一块半人高的牛头石,让相有豹与韩良品搬过来做了阿傍爷坟前墓碑。为防有人寻踪报仇、掘墓鞭尸,也都压根不敢在墓碑上写下阿傍爷的名讳与生辰、忌日,只能是有着韩良品用手中一对银牛角在牛头石上刻下了当年阿傍爷纵横口外时留下的暗记花纹,勉强算得上留了个念想。

    回头看看烧锅位置冲天而起的大火,相有豹朝着那牛头石制成的墓碑一拱到地,这才朝着跪在坟前的韩良品温声说道:“韩爷,阿傍爷的身后事,搁在眼面前能料理的,也都料理得了。我这儿也都不跟您说那些个没用的片儿汤话,只是当着阿傍爷的面儿要问您一句——您往后,如何打算?”

    赤红着双眼,韩良品再朝着阿傍爷的坟头磕了三个响头,方才慢慢地站起了身子:“自然是......”

    不等韩良品把话说完,相有豹却是朝后退了半步:“韩爷,您可是要琢磨明白了!当着阿傍爷的面儿,我相有豹答应过的话一定就得做到、接应办的事儿一定就得办成!韩爷,哪怕您真就是打算把我糊弄开了,自己再去寻菊社的晦气,您倒是也真敢糊弄阿傍爷?”

    狠狠一咬牙,韩良品扭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相有豹:“相爷,甭管您怎么说,这杀父之仇,我必定得报!要不然。我这心就跟在油锅里煎着似的,烧得难受!”

    叹息一声,相有豹却是回手指了指烧锅方向燃起的熊熊大火:“韩爷,我这儿问您一句——您也好歹是口内口外都闯过的人物,您见过哪家烧锅是这么个做派?”

    眼神一凝,韩良品脱口叫道:“那烧锅压根就是个幌子。里头一点儿烧酒都寻不出来,估摸着就是菊社拿来当暗窑的去处,自然是.....”

    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长方型的纸盒子,相有豹抬手将那纸盒子递到了韩良品的眼前:“韩爷,您知道这是什么不?”

    看也不看相有豹递过来的纸盒子,韩良品涩声叫道:“这不就是那烧锅里的日本人拿来祸害我师父的白面儿,您还留着这个干什么?!”

    回手把那纸盒子塞回了自己怀里,相有豹指点着烧锅方向说道:“昨儿晚上我去替阿傍爷寻些酒菜、吃食,当时就觉着不对劲——怎么这么大个烧锅里边。酒坛子到全都是空的,就连周遭左近都闻不着一点儿酒糟的味儿?等得今儿天亮了仔细一瞧,这才知道这烧锅里头另有玄机!”

    看着相有豹一脸凝重神色,韩良品倒是很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应道:“您都瞧出来什么了?”

    翻手从袖子里抖出来一小块黑漆漆的烟膏子,相有豹捏着那块黑漆漆的烟膏子举到了韩良品的眼前:“韩爷,您瞅着这烟膏子,这可不是平日里在烟馆里头就能瞧见的熟烟膏,反倒是刚刚割下来的生烟膏子。压根就不能拿着就抽!我在烧锅里头仔细踅摸了一遍,找出来堆放着生烟膏子的地方就有好几处。在一些个机器左近。我还找着了刚打从那机器里头配出来的白面儿!韩爷,这烧锅压根就是菊社里头制白面儿的工坊!四九城里越来越多的白面儿,怕就得有一多半儿是打这儿做出来的!”

    抬眼看了看烧得冒火突烟的烧锅建筑,韩良品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既然咱们能把那烧锅给毁了,也就算是断了菊社里头一条财路。接下来的事儿,还得是寻菊社里头那些日本人的晦气!”

    摇了摇头。相有豹却是掰弄着手指头数算起来:“韩爷,估摸着您是没算计过这里头的进出开销——生烟膏子在直隶、山东左近,可都是寻不着好货,只能靠着打从云南、甘肃、再就是口外朝着四九城里运。这来去路上的挑费、漂没折算下来,谁家买卖还能舍得把这生烟膏子练成了白面儿再卖出去?我这儿再跟您说句旁的——就借着咱们斗牛这挡子事儿。菊社里头可是派了人跟着驼行把式跑了趟口外。明面上说的是去踅摸上等的犍牛,可私底下倒是想弄明白驼道上头的路数?韩爷,您把这几件事搁在一块儿琢磨琢磨?”

    瞪圆了眼睛,韩良品嘬了半天牙花子,却还是重重地摇了摇头:“相爷,您但凡叫我琢磨些砸响窑、灭家宅的事儿,我磕巴都不带打一个就能有主意。可这牵扯着生意买卖、掙多赔少的事儿......”

    选了块石头拂去了上面的积雪,相有豹拽着韩良品坐到了那块石头上,自己才有在韩良品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韩爷,都甭管是黑白两道上头的路数,从来都是杀头的买卖有人干、赔本的生意没人碰!能天高地远从关外把生烟膏子运到四九城左近,再把这生烟膏子制成白面儿,这里外里细算起来的本钱可真不小,哪怕是再有家底子的黑白两道人物,也都没胆子拿着钱这么烧!再加上菊社那铺面平日里做买卖的手面、私下里让人去摸驼道底细的路数数算,我觉着菊社背后戳着的......没准还真不是一两个有钱有势的日本人,闹不好菊社就得是日本国的买卖!”

    难以置信地瞪着一本正经的相有豹,韩良品好半天才像是听懂了相有豹话中的意思,磕巴着朝相有豹叫道:“相爷,您是说......这菊社背后戳着的,是整个日本国?那可不能够吧?一个日本国支应着的买卖,还都是赔钱的买卖,您说这日本国图的什么?”

    掰弄着手指头,相有豹一一数算着说道:“多了的咱们不去想,没根底的事儿也不琢磨,只是咱们俩眼面前都能瞅见的——我火正门的异兽图和调教各类玩意的买卖、四九城里南货独一份的买卖、眼瞅着就能在四九城里开张。且都把四九城里私烟馆子都净扫过一遍的白面儿买卖,哪一样要能吃成了独食儿,那都得是日进斗金的场面!”

    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韩良品连连点头、凝神沉思的模样,相有豹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接着方才的话头说道:“就这么个背后戳着日本国的买卖主家,咱们真要是照着平日里撞响窑、灭家宅的路数朝上撞。怕就算是得手个一回两回,到了还得是大败亏输的下场!我说韩爷,您可是在阿傍爷眼面前发过誓的——菊社里头有一个算一个,您可是要把那帮日本人斩尽杀绝?”

    抬眼看了看相有豹,韩良品苦笑着点了点头:“相爷,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叫我甭急着寻菊社里头的人报仇么?”

    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相有豹正色说道:“韩爷,这回您可真就是听错我这话里头的意思了!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倒是真觉着有仇不过夜才是正经爷们办事的路数!只不过......咱们得琢磨个合适的法子才好!”

    朝前探着身子,韩良品急声朝相有豹叫道:“相爷,这时候您就甭卖关子了!我知道您主意多,您倒是给我撂句话——我该怎么收拾菊社那帮子日本人?!”

    从怀里再次摸出了那装着白面的纸盒子,再把那块拢在自己袖子里的生烟膏子一块扔到了韩良品怀里,相有豹朝着那生烟膏子和白面儿一指:“说到头儿,还得着落在这两样东西上头!菊社里边那些个日本人。就这些天玩了命的要把白面儿弄进四九城里开买卖,就连斗牛场面上押注的那点银子都动上了心思。这就指定是他们腰子里揣着的银子经不起糟践了,正着急上火的要弄钱维持场面呢!韩爷,就这口外道上的商队往来,有叫您瞧上了眼的......您拾掇得下来么?”

    伸手重重在膝头一拍,韩良品顿时来了精神:“这话我还真敢就在我师父坟前说——虽说我师父从来都不叫我当真动手去碰关外驼道上那些个商队,可也从来不拦着我试过巡风瞭哨、暗地埋桩的手段!再经过了昨晚上动手见血、秤量过了这些个日本人私底下的本事、斤两.......截走那些菊社驼队里运着的货不敢说。可毁了他们......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同样伸手在膝头上一拍,相有豹也朝前微微探出了身子:“您在口外断了他们财路,我在四九城里也不能闲着——那新火正门离了您操持斗牛,怕是再没人能撑得住门前场面。既然能有了这回斗牛的赌局,那往后也就还能有斗蛇、斗蝎、斗鸡之类的场面!您顾着釜底抽薪。我管着扬汤止沸,菊社就是有再大的能耐,那一锅汤水也都翻不起个浪花儿,咱们还就不信弄不垮个菊社的买卖!”

    “等得把菊社买卖弄垮、弄黄,到时候咱们再慢慢想辙收拾那些个乱了方寸、丢了架势的日本人?!”

    “就是这么个道理!韩爷,我这法子虽说不能是立竿见影,可这钝刀子割肉,不是更能叫人疼得没着没落么?!”

    “相爷,我说......您这脑子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是个主意?这回,我可算是当真服了您了!”

    “韩爷,我这也就是瞎琢磨出来的笨主意,管用不管用的还不敢说!倒是有个事儿,我还得搁在您面前多嘴说一句——阿傍爷可是有交代,那座您知道地方的关帝庙里......”

    “相爷,得您提点,我这也不会再打那硬碰硬去撞菊社响窑的主意。您放心,我这就动身去寻我师父交代的那地界,也好瞧瞧我师父到底交代的是啥事儿?还有个事儿,我这也得在您面前说一句——我从庄院里撞出来的时候,那头斗牛身上已然叫我使了手段,估摸着一两天功夫就得趴窝,再派不上旁的用场。可那张异兽图的残片,如今可是拿捏在南沐恩的手里头,您要是想取来,可还得费上一番功夫?要不......我再陪您走一遭?”

    “啊?这可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酷刑拷掠 (上)

    天才刚亮,打从四九城城门口赶早进城做买卖的主儿就把路上看见的稀奇扯着嗓门吆喝出来。

    直隶地界自古不缺红脸汉子,身上带着些家传功夫、庄稼把式的人物更是不在少数,从来都是路不平有人踩、事儿不平有人管,有能耐又有胆量!进城的路上走到一半儿,猛不盯就瞧见道边那座烧锅燃起了冲天大火,不少做买卖的主儿当时就把肩膀上担子一撂、手上边架子车一扔,撒腿就奔着那着火的烧锅冲了过去,打的就是个帮忙救火的主意。

    世道不靖,能做个小买卖养家活口的人物,谁也都明白这里头得有多难。真要是一把火烧光了家当,说不好一大家子人眼瞅着就过不去这个年关!

    可有几个腿快的才冲到那烧锅外墙左近,堆在道路当中的那一堆人头,倒是着实把几个夜半都敢睡坟头的壮棒汉子吓出来一身白冒冷汗!

    再闻闻那燃着大火的烧锅里头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一股子洋油味道,后边赶来救火的人物里,有那老成些、也懂些江湖路数的人物,当时就开口吆喝起来:“这事儿可是管不了,怕是也管不得?老少爷们,各自方便了吧?!”

    话一出口,还有那心头泛着嘀咕的人物也就都醒过盹来——估摸着这烧锅里头的路数不对,指定就是有人上门寻仇!寻常百姓家出事,救急救难伸把手,那怎么说也都是积德行善的事儿。可江湖道上的事儿......

    谁是谁非真说不清楚,也就甭替自己找事了吧?

    脚底下紧赶慢赶地进了四九城,嘴上头更是有增无减地把这刚瞧见的稀奇事儿说了个满城皆知。可还没等着那些个行脚客商把这稀奇说出花样来,四九城里倒是又出来个更稀奇的事儿——四九城里有名的古玩大家南沐恩南爷家,天没亮就叫巡警局的人物给抄了个底儿掉。捎带着还把南沐恩南爷给抓到巡警局里拘了起来!

    这消息才一叫街面上跑腿传信儿的碎催一说出来,差不离半个四九城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全都叫惊得汗毛倒竖!

    都不提南沐恩南爷家里头衬着多少金银珠玉,更不论南沐恩南爷祖上与四九城中诸多豪门渊源深厚,就只说眼面前南沐恩南爷可是出头操持了新、老火正门里双龙对赌的局面,这猛不盯就把南沐恩南爷给拘到了巡警局里,捎带手的还给抄了家......

    有那脑子灵醒的人物仔细一琢磨。顿时就是一蹦三尺高——齐三爷眼下成了大日本国的齐家行三爷,怎么说这身上都罩着一张免死金牌。真要是黄了这双龙对赌的局面,齐三爷只消朝着日本国领事馆里一躲,那可是神仙都寻不着他来吃这挂落!

    而新火正门里那位掌门人韩良品,明面上瞧着倒是挂着个掌门人的名头,可私底下一瞅就是个出力气扛活儿的碎催、力巴,眼下也是好几天都不见人影,说不好已然就不在四九城中?

    这时候要是南沐恩南爷再有个啥好歹高低,怕是四九城里这双龙对赌的场面。又得是一场卷包儿会的局?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中,已然有一拨人手里捏着押票、怀里揣着家什奔了南沐恩南爷的宅子。一来是想瞧明白这骤然间抄家抓人的事由,二来......

    德胜门齐家可是叫人撞进去来过一回卷堂大散的场面,凭什么南沐恩南家就不能照猫画虎的再来一回?!

    可才一到南沐恩家大宅戳着的胡同口前,二三十号端着长枪硬火的巡警已然封住了道路。有那自认为在四九城里场面上走得出挑拔份儿、人面交情也都四海的主儿想要瞅过去多问几句,捎带手再试着朝胡同里硬挤几步,可那些个巡警手里头硬邦邦的枪托迎着鼻梁骨狠狠就砸了下来。当场就是个满脸桃花开的场面!

    有心思细发的主儿听着那些个巡警几句零碎话头里露出来的口音,当时心里头就是一沉——这压根就不是四九城里常见着的那些个巡警。一个个全都是天津卫的口音,难怪是油盐不进、谁的面子搁这儿也不好使?!

    再转头朝着南沐恩名下那些个铺面、商号踅摸,门前戳着的巡警也都是一水儿天津卫刚调来的壮棒汉子。大洋硬朝着怀里塞了好几回、五湖四海的交情套了个兜转,这才算是从那些个巡警口中换回来一句半天云里吹唢呐似的闲话——南沐恩犯的是欺诈案子,听说是平日里靠着许下人家五分利息借了不少钱,现下已然叫苦主考上了巡警局!家产、铺面一律充公。待审讯过后、发卖家产完结,再行定夺赔偿苦主事宜!

    消息刚一传开,有位心气窄的四九城玩家当时就一脑袋杵到了地上,掐人中、抹心口好容易救回来一口气,当时就是仰天一嗓子嚎啕:“这回可是罢了......”

    都知道盗匪如狼、官家似虎。从来吃人不吐骨头的就数这两家。哪怕是打从大清国立国那阵儿说起,哪儿就听说过进了盗匪、官家腰子里的银子还能再倒腾出来?

    这回这双龙对赌斗牛的局,指定就得是个卷包儿会了......

    可也都还没等四九城里那些个借了印子钱、典押了宅子的玩家上吊、投河、喝盐卤,打从北平巡警局里倒是又传出来个消息,说是巡警局段爷体恤四九城中叫南沐恩祸害了的玩家,已然打算把南沐恩家产发卖之后,照着那些个玩家手里头拿捏着的押票数目,按照三、五、七成不等的数目赔出来,怎么着也不能眼瞅着四九城里场面上的人物把这亏吃狠了,也免得大年下的四九城里真有那么多位过不去年关的人物,无端端坏了民国盛世、清平景象?

    不过是一个半晌的功夫,四九城中各样半真不假的消息漫天流传,捎带着那些个拿不准主意的四九城玩家各样打听,一时之间。北平巡警局门口再次出现了人山人海的景致。

    换过了一身装束,打扮得像是个关外皮货商人的左之助胜政坐在一辆压根都不招眼的两轮马车中,把车窗上垂着的布帘撩开了一条缝隙,盯着那些个手里捏着押票聚在北平巡警局门前胡乱喊叫的玩家,冷笑着低声自语:“真是一群可怜的......猴子!”

    似乎是听到了左之助胜政用日语在低声说话,同样换上了一身关外客商打扮的菊社伙计顿时从车辕上把身子凑进了车厢前挂着的厚布帘子。压着嗓门用日语低声应道:“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依旧是用两根手指撩起窗帘看着那些扎堆儿聚在北平巡警局门前的玩家,左之助胜政冷笑着略略提高了些声音:“牛岛,你看这些支那人,想不想是一只只被骗走了手中栗子之后的猴子?”

    恭顺地低下了头,牛岛压着嗓门用日语应道:“阁下,的确像是您所说的那样,这些支那人就像是那个著名寓言中的猴子!我记得......还有个支那成语来概括这个寓言?朝三暮四?”

    深吸了一口气,左之助胜政轻轻放下了车窗上挂着的布帘:“所以。这些猴子一般的支那人,需要有足够聪明的人来管理他们,这样才能让他们产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功用!说起这微不足道的功用.......段爷怎么约我们在巡警局门口见面?只要他一出现在这里,恐怕马上就会被这些傻乎乎的猴子团团围住了吧?!”

    重重地点了点头,牛岛的脸上也全都是戒备的神色:“这里的确是太过危险了!阁下,我们是不是先行离开?万一让人察觉了您的行踪,恐怕会对您产生不利的......”

    话没说完,一个生得獐头鼠目的干瘦汉子已然凑到了驾车的牛岛面前。摘下扣在头顶的一顶破毡帽朝着已经把手伸进了自己怀中的牛岛一晃:“是在等这位爷不是?”

    低头看了看那破毡帽里搁着的巡警帽徽,牛岛很是小心地伸手拿起了那巡警帽徽。翻手伸进了身后的布帘当中。不过眨巴眼的功夫,从布帘里已然传来了左之助胜政低沉的喝问声:“这位爷在哪儿?”

    把那顶破毡帽重新朝着脑袋上一扣,那生得獐头鼠目的汉子扭头顺着大街走去,却是朝着驾车的牛岛撂下一句话:“跟着来!”

    得到了左之助胜政的许可,牛岛驾车缓缓跟在了那獐头鼠目的汉子身后,顺着大街朝前缓缓走去。不过是走过了两个街口。那在车前引路的干瘦汉子却是朝着街边墙角一蹲,朝着前头街面上一个举着串铃卖野药的乡下土郎中一歪嘴:“跟他走!”

    依旧是回头低声请示过左之助胜政,牛岛方才驾车跟在了那举着串铃卖野药的乡下土郎中身后拐进了一条还算是宽敞的胡同。

    都不必仔细打量,牛岛只是拿眼一扫那些个在胡同里或停或走的人物,顿时便把巴掌再次揣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握住了那把已经上膛的南部式手枪!

    胡同口戳着的一副馄饨挑子后边站着的掌柜倒是在动手包着馄饨,可瞅那馄饨包得破皮露馅的模样,哪儿还能有吃家光顾?

    坐在馄饨挑子旁的小桌子边上,三条壮汉面前倒是也都摆着一碗馄饨汤,可那馄饨汤上头都在寒风中凝出来薄薄一层白乎乎的油花,倒是也没瞧见那三条壮汉碰一下碗边儿?

    胡同里边几处院落全都大敞着院门,影壁墙前头打横搁着的长条凳子上坐着的几个力巴模样的汉子,正端着一壶热茶慢慢啜饮。可瞧着那力巴脸上油光满面的模样,怎么都像是个常年衣食无忧的主儿才有的气色?

    两幢遥遥相对的二层小楼上全都大开着窗户,十冬腊月的天气里任由寒风呼啸着从窗口朝屋子里撞。虽说窗口处瞧不见个人影,可只要是有经过军伍行的人物一瞧,那不生生就是俩居高临下的枪眼?!

    就奔着这么个步步设防的场面,只怕着胡同深处,还得另有玄机?

    使劲咽了口唾沫润润干涩的喉咙,牛岛不禁瞧瞧把脊背朝着身后布帘靠了过去:“阁下,似乎有些......”

    不等牛岛说完,同样撩起了车窗上布帘看着外边动静的左之助胜政已然沉声应道:“不必担心,这不过是那位段爷在显摆他隐藏起来的一些东西罢了!”

    低声答应着左之助胜政,牛岛狠狠地咬了咬牙,却是不由自主地将南部式手枪的枪柄攥得更紧了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酷刑拷掠 (下)

    换过了好几个引路的人物,转过了三五条幽深的胡同,当马车在一家只开了半扇门脸的草药铺子面前停下来时,敞怀露怀、身上只批了件棉袄的段爷满脸堆笑地从那草药铺子里迎了出来,憨笑着朝刚刚撩开了车上布帘的左之助胜政连连拱手:“左爷,劳您费力绕远才能来这地界,这可真是我姓段的不是,有简慢您的地方,您可千万海涵!”

    敏捷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左之助胜政微微朝着段爷一拱手:“事急从权,更何况眼前情势,也不得不多加小心!段爷,您这处栖身之地,可也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操持吧?”

    略带着几分得意地扫了一眼草药铺子左近徘徊的壮汉,段爷却是憨笑着连连摇头:“我姓段的不过是四九城里一个臭巡街的,哪儿就能有这般本事?不瞒左爷您说,这地界是我一朋友的,虽说是藏在这穷街陋巷里头,可好歹还占着个清静稳便。有个什么不方便料理的事儿,搁在这儿处置了,倒是也能放心、省心!”

    冷笑一声,左之助胜政倒背着双手,冷冷地盯着段爷的眼睛笑道:“那要照着这么说......段爷,您要是就让左某在这地方老实待着,怕是四九城也再没人能找得着我?”

    神色一僵,段爷却是憨笑着连连摆手:“我姓段的哪儿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更哪来那么大的胆儿?!再者说了,就左爷方才一路走过来,身后边护着您的人物可不在少数吧?估摸着......菊社戳在四九城里的那些个暗桩,一多半都在这左近周遭听您差遣了?!”

    不置可否地低笑着,左之助胜政却是朝着那只开了半扇门脸的草药铺子打量起来:“虽说这商铺只是用来掩人耳目,可也算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凡事见微知著。可见段爷这位朋友.......怕是在四九城中,也算得上是出挑拔份儿的人物了吧?可否替左某引见,也好叫左某见识见识这位四九城中的豪杰?”

    侧身让过了进店的道路,段爷却是憨笑着应道:“左爷,这回您可是真算错了!就我这位朋友,四九城里能见着他的人物。归了包堆儿数算起来,也不过就是三五人而已。再要说这处场面,也都是我这位朋友打算弃置不用了,这才赏脸让我姓段的拿来应急!左爷您脚下高升,咱们进去再说?”

    微一点头,左之助胜政毫不犹豫地举步走进了那间草药铺子。而在左之助胜政的身后,始终都把手揣在怀里握住了南部式手枪的牛岛,也是亦步亦趋地踏进了草药铺子的店堂。

    像是压根都没瞧见铺面里走进了旁人一般,草药铺子里的两位坐馆先生头也不抬地捏着手中狼毫在一摞白纸上奋笔疾书。也不知道是在抄录医书、增长学问,抑或是开出药方、治病救人?

    而几个站在药柜后边的小伙计,也都是各自拿着手中的抹布、拂尘净扫着药柜上的丁点灰尘,却连眼睛都没朝着左之助胜政扫过一回?

    脚底下紧赶了几步,段爷一把推开药柜上的小门,引领着左之助胜政与牛岛走进了草药铺子后边的院落中,再从院落中的一处角门走进了一条夹壁墙胡同里,这才转头朝着左之助胜政憨笑着说道:“左爷。这地界寻常时都没来过外人,您今儿来过了这一回之后。倒也甭惦记着还有下回?”

    倒背着双手,左之助胜政低笑着应道:“段爷放心,等左某从这儿再走出去,自然会把这里的一切全都忘掉!”

    朝着左之助胜政挑了个大拇哥,段爷一边朝着夹壁墙胡同的另一头走去,一边低声憨笑道:“”左爷不愧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这份心思灵醒,着实叫个出挑拔份儿!左爷,您这边儿请!

    抬腿走进了段爷再次推开的一扇小角门,左之助胜政走进另一处院落之中,抬眼便看见了院落当中一口大水池子里边泡着的南沐恩!

    搁在平时往日。南沐恩虽说算不得什么相貌出众、气宇轩昂的人物,可多少也是居移气,养移体的富豪人物。可今儿瞧见的南沐恩,一张脸上已经叫冰冷的池水冻得青紫,眼角眉梢剩下的也全都是张皇失措的神色,活脱脱便是一条新鲜出炉的丧家犬!

    只一瞧见走进了院落之中的左之助胜政,原本冻得抱着膀子浸在大水池子的南沐恩顿时像是行将溺毙之人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扯着喉咙朝左之助胜政吆喝起来:“左爷......我的个左爷啊,您救救我......救命啊!”

    嘴里胡乱吆喝着,南沐恩猛地扎煞开膀子,不管不顾地在大水池子里扑腾挣扎着朝水池边缘扑了过来。可还没等南沐恩一双手搭在池子边缘,冷着面孔站在大水池子旁边的两条精悍汉子已经端起了手中一丈来长的竹篙,狠狠地将南沐恩戳倒在池水中。

    狠狠呛了几口脏兮兮的池水,好容易才在水池子里边站稳了脚跟的南沐恩玩命地咳嗽着,却依旧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左之助胜政哭嚎叫喊:“左爷,您可是得救我呀!我南沐恩自打跟菊社有了交道,那可是对菊社忠心耿耿啊.......就这些年下来,哪怕是没功劳也有苦劳........”

    嘿嘿憨笑着,段爷挪动着肥硕的身板凑到了大水池子旁边,朝着已经冻得浑身青紫的南沐恩比划出了个大拇哥:“南爷,都到了眼面前这场面了,您还能装傻充愣跟没事儿人一样,我姓段的可真得朝您说个‘服’字!就眼面前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的人物,但凡是心里头略有点灵醒的主儿,都能琢磨明白您南爷就是刚卸下磨盘的那头驴,指定就得是叫杀了之后剥皮吃肉的下场!可您倒好,眼瞅着要杀您的主儿都到了眼面前,这还能琢磨着脱身的主意?”

    眼中怨毒的神色一闪而过。南沐恩却是站在冰冷的池水里朝着段爷连连拱手:“段爷,您救救我......就我南沐恩在四九城里这点家当,您瞧上眼的全都拿走,只求留我一条性命就成!从今往后,我南沐恩再不进四九城城门半步,只求您高高手饶我一命吧.......”

    把肥厚的巴掌一挥。段爷也不搭理站在大水池子朝自己连连求饶的南沐恩,只是朝着那俩拿着竹篙在大水池子旁站着的精悍汉子憨笑着说道:“这十冬腊月的天气,真把南爷搁在这水池子冻着了,那可也不是个事儿!我说二位兄弟,劳烦您二位高高手,请南爷出来暖和暖和?”

    也不与段爷搭话,那俩手持竹篙的精悍汉子不约而同地一抖手中竹篙,熟门熟路地用竹篙一头连着的钝头挠钩搭在了南沐恩的腋下用力一提,硬生生便把南沐恩那颇有些肥硕的身板从大水池子里挑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都没等摔在了地上的南沐恩痛叫出声,另外两个侯在一旁的精悍汉子飞快地冲到了南沐恩身边,手里头拿着早早备下的麻布片子将南沐恩身子一裹,连拖带架地将南沐恩搭到了院子里燃着的两堆炭火之间戳着的木桩上,三两下便用一根浸过水的麻绳将南沐恩捆到了木桩上。

    虽说是十冬腊月的天气,可叫两堆近在咫尺的炭火烤着,再叫那浸过了凉水的麻绳慢慢一勒,不过是一支烟卷的功夫。方才还冻得浑身青紫的南沐恩顿时惨叫出声,扯着脖子哀号起来:“饶命吧.......段爷......左爷。饶命吧......家里头归了包堆儿,有一个算一个,您二位全拿走吧......饶命吧.......”

    拿手扇着炭火堆里冒出来的热气,段爷依旧是一脸憨笑的模样,慢悠悠凑到了不断挣扎哀号的南沐恩身边:“我说南爷,按说您也是土生土长的四九城爷们。怎么着您也的大气着点儿不是?可我怎么瞅着您......倒是有几分老西儿舍命不舍财的做派?把话挑明了跟您撂吧——南爷您在四九城中的几处宅子、铺面,归了包堆儿也都不值当我跟左爷这么抬举您、伺候您的花销挑费!我这儿都不拿着那些个片儿汤话来哄您,啥时候您能说出来南家八库的地界、切口,啥时候我就赏您一痛快,也省得您在这儿遭这活罪!”

    段爷话才出口。被捆在木桩子上的南沐恩顿时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朝着段爷嘶吼起来:“姓段的,你......你不得好死啊......南家八库.......我死也不能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是爷们的,给我心口来一枪!要再叫我受活罪,我就是到了......”

    都没等南沐恩把话说完,段爷已然嘿嘿憨笑着接上了南沐恩的话头:“南爷,您横是要到了阴曹地府也饶不了我姓段的?就说您这样话的主儿,我姓段的这辈子少说见识了几百号,可我姓段不还是照旧吃香的、喝辣的,逛宝局、嫖堂子,活得那叫个滋润?再送您一句大实话,您搁在大兴乡下养着的那户外宅,我也都替您照应着了。就南爷您那对双生儿子,生得还真是一副富贵面相,您就真舍得叫俩儿子也陪着您去阎罗殿前转世投胎?”

    拼尽了全身气力,南沐恩狠狠地朝着凑到了自己身边的段爷吐出来一口带血的唾沫:“呸......姓段的......今儿是我,明儿就得是你!甭指着傍住菊社,你就能抱着粗腿享福!迟早有一天,你也得是我这下场!”

    飞快地朝着旁边一闪,段爷轻轻巧巧夺过了南沐恩那口带血的唾沫:“南爷,您这可就不江湖了不是?得嘞,既然您觉着还能扛住,那我这儿也不强求,您慢慢舒坦着吧!”

    朝后退到了倒背着双手冷眼旁观的左之助胜政身边,段爷嘿嘿憨笑着朝左之助胜政微一哈腰:“左爷,外边风大,您屋里宽坐一会儿、喝口热茶?”

    朝着低头不断喘息的南沐恩一指,左之助胜政冷声低喝道:“这样的办法,会有用么?”

    伸手在自己胸脯子上用力一拍,段爷信誓旦旦地应道:“左爷您放心!就我朋友这地界开张到现在,能吃得住这‘九转丹成’的法子伺候的人物,还一个都没见着呢!最迟今儿天黑,南沐恩怎么的也得吐口!这事儿您甭费心,包我姓段的身上了!”

    “南家八库.....真的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

    “左爷,四九城里地理鬼,谁不是打从小时候就背过那首歌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嚼骨吸髓 (上)

    四九城里有三多——官多、钱多、故事多!

    要说官多,天子脚下、金銮殿前,正经科考出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三年一榜,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算计下来,数十年间也得有百十来位,也就更不提各种捐班、恩科、赏衔补出来的官儿车载斗量。甭瞅着一间戳在犄角旮旯的大车店埋汰肮脏,可没准大通铺上睡着的就是一位候补县令,就等着啥时候拿银子买下来个实缺走马上任!

    有那嘴碎话多的主儿酒后戏言——打从前门楼子上头扔下去一块砖,能拍死七个都统八位总兵,磕出去的砖茬子都能崩着了好几十位翰林院编修!

    由此而言,真可见京官多过狗这话绝非杜撰?

    再论钱多,晋、徽、浙、闽四大天下行商齐聚京城,海样的南北货物往来交汇,各个商号里头一天流水走下来的数目字,叫胆小的瞧一眼都能吓一跟头——就这数目的银子真要能拿在自己手里,估摸着从今往后九世子孙都能吃用不尽?

    这也就更不提四九城中能人辈出,街边上坐着的力巴、井栏上打水的妇孺都得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散人,眼里瞧见的故事三传两转,那也就这么口口相传、代代留存下来。

    因此上,四九城中故事多,自然就不算稀奇。

    而这其中,南沐恩南家祖上先人存下南家八库的故事,也都在四九城中为人所知。

    有那好考古论今的主儿记得清楚、辩得明白,都说是当年南沐恩家先人得了大清国皇帝赏识,御前赐下无数珍玩古董,私底下更是恩赏不少古籍字画。久而久之,南沐恩家先人在四九城中着实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为防后世子孙不肖、败坏家业。更怕有盗匪无知、毁损古籍,南家先人在四九城中暗中设立秘库一座,并立下‘取一还三’的规矩,专门用来收藏那些个古籍字画、珍玩古董。

    大清国坐了二百余年天下,南家祖先也像是燕子衔泥般在四九城中先后设立了八座秘库,而秘库的位置和开启秘库的切口。却也只有南家上代当家家主仙逝之前,方才能够在南家子弟之中寻品德端方者告之此事,并立此人为南家下一任家主,端的算得上隐秘无比。

    等得到了民国的天下,南氏一族在四九城中也就剩下了南沐恩这一根独苗,南家八库的秘密自然也就落到了南沐恩的手中。尽管南沐恩人前人后都说南家八库就是个捕风捉影而来的故事、压根就当不得真,可在四九城中那些个地理鬼的眼里,这倒反而是欲盖弥彰的举动。

    隔着玻璃窗看着被烤得浑身通红的南沐恩再一次被扒光了扔进冰冷的大水池子里,段爷很有些得意地憨笑着提起了桌子上放着的茶壶。殷勤地替左之助胜政续上了一杯热茶:“左爷,您在四九城里也都算得上消息灵通,可敢情......您倒是真不知道这南家八库的歌诀?”

    端着茶杯啜饮着热茶,左之助胜政不动声色地曼声应道:“左某知不知道这南家八库的歌诀,倒是真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段爷您知道不知道?而更重要的......是把这南家八库里的东西尽数取出之后,段爷您又是如何打算?”

    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左之助胜政的对面,段爷倒是兴致勃勃地朝着左之助胜政 笑道:“这事儿您就放心好了,我姓段的好歹是在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怎么着也不能私底下抠小账、藏体己不是?照着咱们说好的,四六分账。一个大子儿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冷笑一声,左之助胜政轻轻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却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哦起来:“四九城中论方圆,南北东西各不同。东有麒麟露鳞爪,西藏琼浆润天青。南......储八库珍宝聚,北望长街一家齐!段爷,不知道我听来的这歌诀,倒是对不对?”

    眨巴着小眼睛,段爷愣怔片刻。方才嘿嘿憨笑着一拍肥厚的巴掌:“左爷,合着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逗我玩不是?”

    转头看着窗外在大水池子里冻得哀号不已的南沐恩,左之助胜政不置可否地低笑起来:“段爷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私底下抠小账、藏体己的事儿,自然是做不出来的!我这儿问段爷一句,南家在通县、门头沟的那几处宅院里抄出来的东西,可是都上了咱们两家的公帐?!”

    面色一僵,段爷期期艾艾地涩声应道:“这......左爷,这俩地方隔着远不是.......上没上公帐........您只管放心,等去抄这俩宅院的人手回来,头一件事儿就是得把抄来的东西上了公帐,一准儿没错!”

    拿巴掌在桌子上轻轻一拍,左之助胜政看向段爷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奚落与鄙夷的意味:“连着这俩地方抄出来的、已然朝着大兴运过去的两车古玩、字画,也都会入了公帐?”

    叫左之助胜政当年戳穿了西洋景,段爷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反倒是嘿嘿憨笑着朝左之助胜政一拱手:“左爷,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可这话还得两说不是?就我这回打从天津卫请来的这些个巡警,来回人吃马嚼的挑费暂且不论,这场面规矩上的鞋底钱、辛苦钱、出门钱、茶水钱,哪一样不得我姓段的先从腰子里掏出来垫补着?左爷,我姓段的左不过就是一四九城里臭巡街的人物,哪怕是平日里攒下来几个压箱底的体己,可也经不住这么开销不是?这要是不先拾掇几个零碎花销,怕是立马就拢不住眼前这场面?”

    嫌恶地扭过了头,左之助胜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被两个精悍汉子不断按进大水池子里的南沐恩:“开启南家八库的时候,段爷该不会再先下手拾掇零碎花销了吧?”

    拨浪鼓般地摇晃着几乎要胖得看不见的脖子,段爷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叫道:“那不能够!再者说了,这南家八库可都是藏在四九城里,哪怕我姓段的想要在这南家八库里伸手得好处,那不也还瞒不过左爷您的眼睛不是?!”

    冷眼看着站在大水池子旁的一个精悍汉子回头朝着屋里招手,左之助胜政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子:“南沐恩像是要招供了?!”

    忙不迭地抢前几步出了屋子,段爷晃悠着肥硕的身板冲到了大水池子旁,一脚踏在大水池子边沿上,朝着已经冻得直翻白眼的南沐恩低声喝道:“南爷,您横是琢磨明白了?南家八库到底在哪儿?开库的切口是什么?!”

    蠕动着嘴唇,南沐恩有气无力地朝着段爷低声叫道:“段爷......我知道我这回是活不成了,捎带着我南家还得在四九城里绝了苗裔!南家八库......南家八库,我跟您拿南家八库换一壶酒、一顿饭,成么?”

    眼中闪过了了一丝惊喜的神色,段爷却是再次压低了嗓门:“麻溜儿说了,姓段的瞧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赏你一顿上路酒饭,倒也还是........”

    话没说完,已然凫到了大水池子旁边的南沐恩猛地一个纵身,双手死死揪住了段爷的衣襟,拼尽了全身气力将段爷拖进了大水池子里。

    虽说是身形胖大,身上多少也有一把子蛮力,可在猝不及防之下叫南沐恩拖进了水池子里,段爷却还是狠狠呛了几口大水池子里的污水。还没等段爷扎手扎脚地在大水池子里扑腾着站稳身子,叫人剥得全身精光的南沐恩已经扑到了段爷身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了段爷的身子,张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狠狠朝着段爷的脖颈子上咬了下去!

    惨嚎声中,段爷也顾不得脖颈子上叫南沐恩咬得鲜血直流,翻手便从自己后腰摸索着抓到了一把从不离身的小攮子,翻转着手腕朝背后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南沐恩胡乱捅了过去。

    瞪圆了一双眼睛,片刻间便叫段爷在身上捅了好几刀的南沐恩愈发被激出了狂性,死死咬住段爷脖颈子上的肥肉来回晃悠着脑袋。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段爷脖颈子上的肥肉楞生生叫南沐恩咬下来核桃大的一块,只把段爷疼得在大水池子里痛吼连连:“都他妈的是死人啊......把这孙子给爷拽开啊.....”

    也都不必站在大水池子旁的精悍汉子闻声之后动手,生生从段爷脖颈子上咬下来一块肥肉的南沐恩已然没了力气,原本抱在段爷身上的胳膊略微一松,顿时便被段爷挣脱开来。

    捂着胸腹间不断冒血的刀口,赤红着眼睛的南沐恩狠狠地把从段爷脖颈子上咬下来的肥肉嚼了几下,伸直了脖子咽下肚子里,这才狞笑着看向了捂着脖子痛叫不迭的段爷叫道:“姓段的,你家南爷今儿就是死,那也得咬你一口再见阎罗!南家八库......你这辈子做梦都甭想碰一下!我还就告诉你,我南家自有根苗,南家绝不了后!迟早有一天,我南家子孙......”

    狠狠一伸手,段爷一把掐住了南沐恩的脖颈,盯着南沐恩那圆睁着的双眼狞声低喝道:“想死不是?那可真还不能叫您死得这么利索!知道为啥这地方要在外头支应个药铺、正经搁俩大夫么?就为了能吊住您这样求死的人物一口气儿,不把肚子里那点儿货色倒腾干净了......南爷,您可就真该明白,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嚼骨吸髓 (下)

    天下皆知医者父母心,而四九城内一座同仁堂药号更是活人无数,可万万没想到医药行中好手要是反其道而行之,倒也全都能变成害人性命的人间阎罗!

    把身上多了七八个血窟窿的南沐恩从大水池子里搭上来,两个带着药箱的大夫过来瞧过一眼伤势,彼此间再低声嘀咕几句,立马便从药箱里取出来一套针线家什,将南沐恩胸腹上那些入肉不算太深的伤口缝合起来。

    虽说嘴里头早叫人塞了个麻核桃,可就这么硬生生在皮肉上飞针走线,连疼带吓之下,南沐恩直着脖子惨嚎了一碗茶的功夫,总算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冷眼看着被那两个大夫折腾得昏死过去的南沐恩,左之助胜政倒也是一副见多不怪的模样,只是朝着已然叫人处置好了伤口、换上了一身干衣裳,正坐在一旁呲牙咧嘴的段爷冷声说道:“段爷,我们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等待南沐恩开口!再过几天,可就是下一场斗牛的场面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把南沐恩拿出去平息事态!”

    胡乱朝着左之助胜政摆了摆手,段爷苦笑着朝左之助胜政应道:“左爷,都到了这节骨眼的档口,您可就甭再跟我这儿戳着硬撑场面了!就昨儿后半晌,您那位新火正门的掌门人韩良品在城外庄院里倒反出门、不知所踪;半夜的时候,菊社里边伙计骑马出城,可到了回来的人差不离个个带伤;今儿早晨,有赶早进城做买卖的人物瞧见离城八十里的一处烧锅叫人放火烧了个干净,烧锅里头的人也都叫人割了脑袋垒成京观!左爷,您可甭跟我说那烧锅跟您菊社没勾连?”

    阴沉着面孔,左之助胜政一时之间却也是对段爷的诘问无言以对......

    天才刚亮。城外烧锅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捎带着烧锅里的人手全都叫割了脑袋垒成京观的消息就传到了菊社。虽说是赶紧派出去些菊社埋在四九城里的暗桩出城一探究竟,可左之助胜政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清楚——这指定就得是韩良品趁夜屠了烧锅里的人员,捎带手地再把阿傍爷给救了出去。

    就凭着阿傍爷那叫白面儿淘空了的身子骨,虽说是叫韩良品从菊社手中救了回去,可能活几天都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只要是阿傍爷一死,菊社从此就得多了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明面上真刀真枪的场面倒是不怕。可也就怕那韩良品暗地里抽冷子下刀?!

    再找人仔细瞧过那头养在城外庄院里的斗牛,明面上虽说是瞧不出来啥不对劲的地方,可仔细伸手在那牛身上一模,几根肋骨全都隐隐凹陷下去,显见得是叫人使了暗劲功夫打伤了那斗牛,怕是不出两天就得眼睁睁瞧着这斗牛趴窝!

    照着眼面前这些个情形来瞧,几天之后的斗牛场面指定是折腾不起了。真要是叫那些个觉着自己在双龙对赌上头押了身家的四九城玩家鼓噪起来,怕是那些个同样瞧着双龙对赌场面眼热的北平市政府中官员,也就得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上门嘬事了吧?

    到时候......

    今天泡在这大水池子里的是南沐恩。谁又能保几天之后,菊机关的人会不会......

    微微打了个寒噤,左之助胜政无可奈何地朝着段爷开口说道:“段爷,现在的事情,已经快要脱出我们的控制了!我觉得......以三天为限,如果到时候南沐恩还没有说出南家八库的具体位置、开库切口,那么我们也只能放弃南家八库,以南沐恩其他的资产来平息这件事情了!”

    大张着嘴巴。段爷顿时扯着嗓门吆喝起来:“这可不能够啊!左爷,就眼面前收拢了的这些个南家资产。归了包堆儿发卖下来,那可也就够双龙对赌里头一半的数目!真要是照着这数目办事,您菊社里头家大业大还能撑得住,我姓段的没准就得上街当了倒卧?!再者说了,眼面前从南沐恩的那些个宅子、铺面里抄出来的东西中,也都没寻着您交代的那张异兽图残片。您......横是不要那物件了?”

    很是不耐地一摆手,左之助胜政沉声喝道:“实在不得已的话......段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三天之后您还是不能按照我们约定的那样平息事端......段爷,我可以随时离开北平城!您呢?”

    瞪着一双小眼睛,段爷直愣愣地看着左之助胜政与牛岛拂袖而去。老半天方才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嘿......还跟你段爷我耍开了光棍不是?!真把你段爷我逼急了,段爷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个.....”

    似乎是因为骤然跳起的动作扯动了伤口,又或许是猛醒过来有些话不能在这地方胡说,段爷泱泱地闭上了嘴巴,扭头朝着那俩刚刚停下手头活计的大夫挤了个笑脸:“二位爷们,这南沐恩身上的伤.......”

    麻利地将那些刚用过的针线家什扔进了药箱,其中一位大夫冷着面孔朝着段爷应道:“三天之内死不了,过了三天就不敢保了!段爷,今儿晚上这地方我们可就用不上了,所有的人手也都要撤走!段爷您要是还想用这地方办事,一应人手可就得靠您自己准备着!咱们还都有事儿要忙,这就两便了吧!”

    很有些张惶地扎煞着胳膊,段爷心急火燎地叫嚷起来:“诸位爷们.......您诸位赏我一面子成么?就自当是瞧在咱们都是同一行里头厮混的人物,好歹您诸位帮我把眼前这事儿给了了不是?”

    冷笑一声,已然把针线家什都收拾齐整的大夫鄙夷地看向了一脸惶急模样的段爷:“能帮您把事儿办到眼面前这样儿,已然是咱们同志社在北平管事的那位爷顾着跟北平巡警局的交情了!段爷,您可别不知好歹!真要是有啥风声走漏出去,头一个要吃挂落的可就是您!”

    打躬作揖赔笑脸,段爷就差拿出来双膝下跪的做派。一迭声地朝着那开口说话的大夫哀求着:“诸位爷们帮帮忙,千万帮帮忙!四九城中除了诸位爷们,谁还能有这份本事、这般手段叫人开口撂实话?这事儿要是离了诸位爷们帮衬,只怕是......当真要出幺蛾子啊!”

    嗤笑一声,那开口说话的大夫却是不紧不慢地朝着躺在一旁的南沐恩一指:“就你们说的那南家八库,左右不过是个没影子的故事。咱们倒也不跟段爷您掰扯这个!可南沐恩在四九城里那些个家当、宅院,段爷您怎么个说道?”

    转悠着眼珠子,段爷毫不犹豫地开口叫道:“没二话,全都是诸位手里拿捏着的零碎!只等着这事儿一平,我姓段的保管那些个宅子、家当都入了诸位爷们的手!”

    与另一名大夫对视一眼,开口说话的那位大夫却是冷声笑道:“段爷您横是还没明白?!就这四九城里的宅院,我们这些个兄弟想要拿捏到手,还能是啥为难的事儿不成?左不过就是不想招人耳目,更不想听见啥风言风语!”

    也顾不得脖颈子上伤口生疼。段爷只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这绝不能够!四九城里处置这样的事务,老早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自打民国初年到现如今,前后拢共洗了四九城里十好几家瞧得上的宅院、买卖,从来都没人能打从这上头嘬出事由!”

    饶有兴趣地看着急得面红耳赤的段爷,那开口说话的大夫像是寻着了个好玩的物件一般,很有些好奇地朝段爷抬了抬下巴颏:“闹了半天,段爷您还不是头回做这样的买卖?还是一熟手?要不......劳烦段爷给兄弟们说道说道,也好叫兄弟们长长见识?”

    毫不犹豫地。段爷立马接口应道:“这事儿说破了也就是个堵嘴的买卖!您好比眼面前这南沐恩,搁在外头那些人面前。咱们安在南沐恩身上的罪名是假利欺诈、私蓄民财。换句大白话来说,这也就是说南沐恩搁在外头空口白牙、许诺高利,搁在四九城里不少人物面前借贷银钱!日久天长归还不上本金、利息,这才被四九城中苦主告下!”

    “有了这出告的苦主,咱们把南沐恩拿捏下来也就算是师出有名。再把南沐恩名下宅院、铺面查封起来,也能扣上个提防南沐恩贱价发卖产业、携款私逃的名头。”

    “再之后。为体恤血本无归的诸多苦主,只能是由咱们把南沐恩名下产业尽速发卖,得钱之后酌情归还苦主、聊慰人心。但凡是把事儿办到这地步,外头场面上也就算是差不离抹平洗净,任谁也都挑不出个理儿来!”

    微微点了点头。那一直都冷着面孔的大夫却是猛然开口说道:“外头场面上的事儿抹平洗净之后呢?”

    小眼睛猛地一睁,段爷顿时来了精神:“既然是把外面场面上的事儿抹平洗净,剩下的也就是咱们在里头到手发财!先说这尽速发卖南沐恩名下产业——既然是尽速发卖,那这价钱可就真没个定准了!说不好原本能值三十根大黄鱼的宅院,二百大洋也就能轻轻拿下!等得这事儿风声过后,这二百大洋拿下的宅院能值多少钱......诸位爷们,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诸位横是听明白了?”

    “段爷,这还真是没瞧出来,您这挣钱的路数、道行可都是精到熟练?既然如此.....南沐恩名下那些宅院、家当,您横是老早就寻好了买主?”

    “这自然是早早预备下了!等得南沐恩名下宅院、家当在四九城中转过了几道手,谁还能把脑筋动到您诸位身上去?到时候里外里多费几遍手续,您诸位清静拿下南沐恩的宅院、家当暂且不论,手头上也能......”

    “胡扯什么?我们同志社的人哪来你们那些龌龊手段?!”

    “那是......那是......诸位爷们,我这儿可真是掏心窝子给诸位交了实底!只求诸位帮把手,怎么着也把这南家八库的底细从南沐恩嘴里掏出来?”

    “.......两天之后,来这儿听信吧!”

    “得嘞!我这儿给诸位作揖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庙算多胜 (上)

    就着新腌好的腊八蒜,配一碟香油拌过的咸菜丝,相有豹一口气吃完了两大碗擀面条,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朝着兀自在灶台后忙碌的纳兰点头笑道:“还得说是我妹子疼人!打从昨儿后晌出门到这会儿,正经叫个水米没打牙,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扬手把细如发丝的面条扔进了锅中沸水里,纳兰半是心疼、半是嗔怪地斜了相有豹一眼:“就知道逞能!这身子骨刚好一点儿,眼瞅着就成夜的不着家!这四九城里除了你可就没了旁人不是?”

    端着连汤水都喝了个干净的面碗,相有豹涎着脸凑到了纳兰旁边:“妹子,你说咱们这堂口里边,两位佘师叔和胡师叔身上的功架都只能拿来保命护身,谢师叔倒是个云里金刚的身板、功架,可有家小牵绊着,也不合适出去跟人厮拼!咱掌门人就不提了,只应场面倒还算是把能手,可旁的都还稀松寻常。再朝着下边论,严爷倒是身手利索,可咱们也不能鞭打快牛、总支使着人家玩命不是?这我要是不去洪老爷子?水先生?这二位左手扔书本、右手放哨子”

    噗嗤一声,原本就是勉强绷着面皮的纳兰顿时被相有豹那挤眉弄眼、插科打诨的做派逗得笑了出来:“胡说什么呢?!这要是叫洪老爷子听见”

    话音未落,手里头捏着个青布小包的洪老爷子一步踏进了伙房,很有些捉挟地朝着并肩站在灶台后的相有豹与纳兰笑道:“听不见!年纪大了耳背,敲鼓打锣都听不见,就更听不见你们小两口儿搁这儿说的悄悄话了?”

    涨得一张俏脸通红,纳兰悄悄伸手在相有豹腰眼上狠狠拧了一把,却是飞快地小跑着冲出了灶间。临走到门口,却又扭头朝着捂着腰眼苦笑的相有豹低声叫道:“面煮得了自己捞,碗橱里还有俩鸡子儿!”

    微笑着看着纳兰一路小跑地回了自己屋里,站在伙房门口的洪老爷子方才扭头看着正朝自己拱手为礼的相有豹笑道:“有豹。方才你回来的时候说的那玩意,我略琢磨了下,这就给你拾掇出来了。你瞧瞧是这意思么?”

    讶然瞪大了眼睛,相有豹紧走几步,双手从洪老爷子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巧的青布小包:“我这进门才眨巴眼的功夫,您这就要不还得说姜是老的辣呢”

    颇有几分自得地倒背着双手,洪老爷子点头笑道:“刚一听你说的那见风能响、还能听不出响声来路的哨子。我这心里头还真是犯了嘀咕——在这四九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的雀儿哨子,倒是头一回听见有人想弄出来这么个玩意?可回头再一想这不就是以往那些个手艺不到家的小徒弟做出来的玩意么?我再给稍稍拾掇了些小地方,这不就做出来了?”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中的青布小包,相有豹瞧着青布小包里那七八个薄薄的、像是铜片似的玩意,伸手捻起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铜片举到了自己眼前。

    虽说打眼一瞧,这薄薄的铜片并没啥出奇的地方。可仔细端详片刻,这才能看出来这铜片居然是三层叠在一起的铜箔攒成,每层铜箔之间还都留着个头发丝粗细的缝隙。那把铜片凑到嘴唇边轻轻一吹,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哨声,顿时飘飘荡荡地在灶间里回荡起来,却是压根也都听不出来这哨声到底是打哪儿开头?

    仔细将那青布小包收到了怀里,相有豹恭恭敬敬地朝着洪老爷子一拱到地:“洪老爷子。您这可是给我赏了件了不得的宝物了,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抬手指了指灶台上热气腾腾的大锅,洪老爷子朝着相有豹低笑着说道:“说这些个话干啥?赶紧填饱了肚子,你师父可都还在议事屋子里等着你呢!”

    三两下把锅里煮着的面条划拉进肚子里,撑得沟满壕平的相有豹胡乱抹了把嘴唇,抬腿便朝着议事屋子里走去。估摸着是早已经等得心焦,才看见相有豹走进议事屋子里,坐在太师椅上的纳九爷已然急声问道:“有豹。昨儿晚上倒是怎么个情形?听着街面上议论,说是城外跟菊社有勾连的一间烧锅叫人给屠了?房子也都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微一点头,相有豹翻手关上了议事屋子的房门,这才压低了嗓门把昨晚上自己与韩良品所做的一切细说了一遍。

    瞪圆了眼睛,一双手紧紧抓着太师椅扶手的纳九爷等得相有豹话音一落,立马便向前探着身子、压着嗓门追问道:“那这会儿,韩良品韩爷已然是奔了口外?”

    朝着纳九爷点了点头。相有豹飞快地低声应道:“带着十来匹辕马和七八匹战马轮换着赶路,怕是这会儿已然走出去二百里开外了!”

    捏弄着手指头盘算着,坐在一旁的胡千里沉吟半晌,总算是在这档口接应上了相有豹的话头:“有豹。能这么快赶回来,你是骑马回来的吧?那匹马呢?”

    恭恭敬敬地朝着胡千里一拱手,相有豹低声答道:“韩良品韩爷亲自动手毁了马身上的标记,还动手改了蹄铁。离城门还有二十里的时候,寻了家面生的汤锅把马给废了,我亲眼见那匹马宰了之后下了汤锅,这才花了几个钱儿,跟着送货进城的口外商队回来的。”

    微微点了点头,胡千里这才像是放下心来:“没露了形迹就好!既然韩爷已经去了口外,那这斗牛场面自然也就折腾不起来了。可街面上那些个在双龙对赌里下了重注的四九城玩家,这会儿倒是全都提心吊胆。也就是今儿早上,南沐恩南爷也都叫巡jǐng局给拘起来了,连家里头打杂的碎催都没放过,全都扔进了巡jǐng局里边听候发落。照着这么算计怕是这双龙对赌场面上的替罪羊,就得坐定是南沐恩南爷了!”

    伸手挠了挠头皮,相有豹很有些为难地看向了胡千里:“胡师叔,既然南沐恩南爷都叫巡jǐng局给拘拿下狱,那张着落在他手里的异兽图残片,怕也就得从巡jǐng局里下手淘换了?”

    轻轻摇了摇头,胡千里却是沉声应道:“街面上那些个玩家里头,有手眼通天的人物在巡jǐng局里问过,说是南沐恩南爷的宅院、铺面里查抄出来的玩意,当真能值大钱的倒是一样都没见着!打从这上头数算的话怕是南家八库的故事,还当真就是真事?南家当真值钱的、要紧的玩意,怕是也都在南家八库里藏着呢吧?!”

    摸着后脑勺,相有豹很是纳闷地看向了胡千里:“南家八库?胡师叔,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捡着要紧的话头,胡千里吧南家八库的故事朝着相有豹说过一遍,末了却是紧皱着眉头嘬开了牙花子:“这南家八库,在四九城里听说过的人物不少,可谁也都不知道南家八库到底是藏在四九城里什么地方?更要紧的听说当年为防子孙败坏家业,立库的南家先人订下了‘取一还三’的规矩,还专门请托了四九城里天星行的人物把守库门。要是对不上开库切口、或是坏了‘取一还三’的规矩,天星行里把守南家八库的人物,当时就能一把火烧光南家八库!”

    瞪大了眼睛,相有豹顿时咂舌不迭:“这么古怪的规矩,倒是真亏得南家先人琢磨得出来?!那照着这么说我这还得走一趟巡jǐng局大狱,想法子从南沐恩南爷嘴里问出来打开南家八库的切口?这活儿可真就”

    轻轻摆了摆手,胡千里微微叹了口气:“南沐恩南爷压根就没在巡jǐng局大狱里!打从今儿早上南家被巡jǐng局的人抄了家那会儿起,就再没人见过南爷的人影。估摸着巡jǐng局在四九城里另有关押要紧人犯的所在,南沐恩南爷是叫送到那儿去了?”

    都没等相有豹开口,坐在门边椅子上的谢门神已然闷声叫道:“这么大个四九城,巡jǐng局里的人物要想找个能收押人犯的地界,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路数?可咱们要想着寻到这地界,还真就是大海捞针了!胡师哥,您有辙没有?”

    犹豫片刻,胡千里缓缓点了点头:“以往倒是知道几个天星行里的人物,可也都多年不照面了。这时候冒冒失失上门去寻人帮忙,怕是这事儿,还真有些为难”

    眨巴着眼睛,坐在胡千里身边的佘有道却是接口低叫道:“寻常四九城里求人办事,不是拿着面子拘、就是拿着银子砸。胡师哥,您说的这天星行里的人物,怕也不能脱出来这路数?我这儿再多嘴问您一句——四九城里五行八作,哪儿就奔出来个天星行?我们兄弟俩也都是在四九城里打从撒尿和泥长到如今,倒是从没听说过这行当?您怎么就知道这天星行里的人物,还就能寻得着巡jǐng局在四九城里拘押人犯的暗窑?”

    扭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神情的佘有道,胡千里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这天星行说不定咱们天天都能见着天星行里的人,可咱们谁也都碰不着天星行里的人!听着老辈子人物提过,哪怕是天下大乱的场面,谁也都动不了天星行里一丝一毫的根基。哪怕是改朝换代的年景,谁也都离不得天星行里人物帮衬!”

    “胡师哥,您这可真是越说越玄了”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庙算多胜 (下)

    说起在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闲暇时各自都有玩耍去处。好赌的攒宝局、好玩的捧角儿、好吃的奔酒肆、好sè的上青楼。但凡有人想玩什么,四九城里就能有人捧着这些位玩家消遣。真要把四九城里能玩的各类路数走马观花耍上一遍,小一年功夫下来都不带重样!

    既然四九城爷们能玩得这么舒坦,那四九城里各位姑nǎinǎi自然也得有个消散闲情的去处不是?

    可话还得说回来,这四九城里规矩多,堂客出门听个戏,戏园子里头递热手巾把的碎催还得搁前头吆喝一声:“劳驾了您诸位呐,这儿有堂客回避了您呐”

    听着这吆喝声,哪怕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得再是豪横的主儿,多半也得停一步、半转身,容着那些个出门听戏的姑nǎinǎi在身边丫鬟、老妈子的遮掩簇拥之下打从身边经过,这才抬腿朝着自己老早订好的包间赶去,生怕就错过了台上捧了多少年的角儿开场亮相头一嗓子!

    场面上都说是澡堂子的水、说相声的嘴,那可真是要多浑有多浑。可哪怕是在天桥撂地说相声的把式,开场前也都得照着规矩吆喝一声:“我们哥儿俩这伺候诸位一段荤口儿,可得先问一句——场面上有女客了没有?要有女客,您高一步容我们哥儿俩一耳朵?”

    由此可见,这四九城里姑nǎinǎi们想要出门消遣,着实还不是方便的事儿?

    但奔着另一头说,这四九城里有钱有势的姑nǎinǎi可真不老少,眼睁睁瞅着这钱不挣,那可也着实叫人眼馋心痒手心发烫不是?

    因此上,四九城中渐渐就有了许多专门伺候四九城里姑nǎinǎi们消闲的地界。

    有好吃的,素斋馆子就开在清静宅门里,一天就接一桌女客的活儿。早三天订下的席面上丁点带荤的玩意见不着,收拾席面的厨子也都是女娘。上的酒也都是四九城左近几座清静尼姑庵里拿素果子酿的。一桌席面连采买带挑费折腾下来,三五块大洋的本儿就能有几十块大洋的利,着实算得上一本万利!

    有好玩的,包一座带着水榭凉亭的大园子,请了四九城里当红的角儿来一场堂会,轻纱帘子后边坐着看一回台上黄天霸、白展堂英雄侠义、听一曲张莹莹、梁山伯婉转情肠。到动情处兰花指捻着苏绣的手绢拭两滴悲秋泪,手一抬自有身边伺候的丫鬟拿托盘捧着一封封银元酬谢知音。

    有好sè的。假借着学些琴棋书画怡情,背地里却是与那过府教授琴棋书画的脂粉先生眉来眼去。赶上个家里老爷不在、府内佣人支开的场面,那更得把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唱词吟哦个百转千回。再等得蜜里调油难舍难分之后,少不得四九城中又得少了一位姨太太、古道长亭处多了一对私奔人。

    有好赌的,专门就有牙行中人串联勾搭,再包下一座清静宅子仔细整治过后。这也就开了一桌牌局。八圈麻将打下来,且不论桌面上真金白银水一般流淌来去,那逢十抽三的抽头更是叫牙行中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在这吃喝玩乐之中,更有一等荤素不拘、百样起来的堂客,折腾出来的花样听了都能叫人咂舌不已。

    也是叫牙行中人攒一场牌局,屋子外边先就得配俩半红不黑的角儿咿咿呀呀唱着粉戏,吃喝玩意也全都是打从各处出名的素斋馆子里拿食盒捧了过来。四方牌桌上头象牙麻将来回拍打。桌子底下更是叫人挖了个窟窿,里头蹲着个眉目俊俏的得意小厮,冬天时在那窟窿里蹲着添碳加柴,夏天时更是得打扇加冰。厚厚的桌幔下边再有些如何勾当,倒是真叫人说不出口来!

    估摸着也还是有那四九城里捧场凑趣的篾片清客附庸风雅,索xìng就给那蹲在诸位堂客裤裆下边伺候着的得意小厮送了个雅号——天星,取的就是‘添薪’二字的谐音意头。

    虽说是四九城里五行八作,干哪行都是卖力气、凭手艺吃饭。可这干天星这行活儿挣饭吃的人物,却是怎么都叫人瞧不上眼——老爷们干这伺候堂客的活儿原本就多少有点儿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还是奔着堂客下三路招呼着的主儿,那不是更叫人瞧不上眼?

    也就打从有了天星这个词开始,四九城里干那些个上不得台面营生的主儿,反倒是格外多出了聚拢归齐的名头——天星行!

    人都说暗里勾当、不见天光,天底下自然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是坐在这有得意小厮添薪伺候的麻将桌上耍过几回,家里头老爷总也能得着点儿风声。为保自家颜面,这些位太太、姨太太的如何下场自然是不言而喻,那添薪的得意小厮怕也是得在永定河里入了轮回!

    可要说当真知道这天星行里底细的人物。却也都明白这叫四九城里人物在民国时候才叫出来的天星行名头,不过是个假托暂寄的路数。当真知道天星行里人物厉害的,却也还得说是那些个机缘巧合、与天星行里当真拿主意的人物打过交道的主儿!

    照着那些个人物所说,早在天星行这名头被借来假托暂寄之前多少年,四九城里也就有了被叫做‘残贱人’的帮派。真要是刨根问底的仔细追究,最早都能追索到大明朝那些个聚拢在京城内的‘无名白’(注1)身上。

    能搁‘残贱人’这样的帮派里厮混的,全都是些个身有残缺、生无可恋的可怜人,平rì里遭人轻贱、心头也都早存着一股无名恨意。再加上平rì里实在是太过无人关注,当真要是做些要命的勾当,反倒是从无失手。

    久而久之,这残贱人中拿主意主事的人物,也就着实成了四九城中的大拿。虽说平rì里还都是上街行乞或是做些贱业求活,可私底下倒像是稳坐中军帐的八脚蜘蛛,四九城里有个风吹草动,全都躲不过这残贱人中大拿的耳目。真要是遇见啥值当动手的事儿,更是谋定后动、手拿把掐。

    待得年过六旬,这残贱人中的大拿方才聚拢了身边那些位残贱人中要紧的人物。当众脱了衣裳、**了身子,拿一盆净水从头到脚淋过一遍,这才算是涤荡了上半辈子招惹的是非尘埃,从残贱人公中账面上拿一笔养老的银子,任谁也都不告诉地去了个无人知晓的所在了此一生!

    而在剩下的那些残贱人行当里的要紧人物送走原来主事这位,转头再公推出一位新主事的人物,这才又周而复始把残贱人行当维持下来。

    耳听着胡千里絮絮叨叨将天星行里诸多故事说过一遍。佘有路倒是颇为好奇地朝着胡千里问道:“胡师哥,照着您方才的说法,这天星行里的人物倒还真是四九城里了不得的一股人脉?可这些年下来怎么就没听说过能有人用得上四九城里这些天星行的人物?”

    刻板着面孔,胡千里却是低声叹道:“这天星行里的人物受过世人太多轻贱,压根就不再信这世上还有好人,平rì里也从来都是闭门自守。除了天星行内人物之外。四九城里再难有人支使得动他们!哪怕就是南家先人,听说也都是花了足足十年功夫,银钱、面子赔了无数,这才换了天星行里为他南家看守这南家八库的事由!要再说旁人有这本事就我耳朵里听过的,约莫也就是四九城里那位猫儿爷?”

    瞪圆了眼睛,佘有路顿时开口叫道:“猫儿爷?城北边那位”

    重重点了点头,胡千里yīn沉着面孔应道:“就是他!”

    身子朝后一仰。佘有道颓丧地靠在了椅背上:“这回可真是绕来绕去,到了绕到咱火正门前世冤家头上了!甭问,都不说寻这位猫儿爷给天星行里的人递话帮忙,那就是见着了咱们的面儿,估摸着那位猫儿爷也都能拿话把咱们挤兑到房顶上去!”

    微微点了点头,纳九爷也是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位猫儿爷,早年间像是还跟千里你有过节?”

    像是回想起了些令人不快的往事,胡千里的脸上yīn沉得像是雷雨前的乌云一般。僵硬着嗓门哼道:“就因为一只锦毛鼠,这位猫儿爷师哥,我这就出门去寻当年我认识的那些位天星行中人物。能成不能成的还不敢保,万一要是不成师哥,这事儿怕是我肯低头,人家也未必肯结这个善缘!?”

    叹息一声,纳九爷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可真是九转回肠的这么来回绕圈。关节上头还都卡在要命的地方!我说千里,这事儿你也甭太较真。当真要是寻不着天星行里的人物帮忙,咱们再另外想辙,怎么着也不能叫你”

    朝着纳九爷一摆手。胡千里直愣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师哥,您也甭替我留着面子了!当年为了那只锦毛鼠,我跟猫儿爷撕破脸闹了一场,两边都还没能得了好处。这回索xìng有个了断也好!”

    惊讶地看着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胡千里,纳九爷禁不住急声低叫起来:“千里,你可不能猫儿爷那人我知道,且不论在玩意上头的手艺如何,为人也都刻薄得很!再者说了,你怀里那只黄皮子,可是好不容易才调教得能傍身拢袖,拿出去跟猫儿爷置气,这可是真不值当啊!”

    像是知道有人在谈论自己一般,从胡千里的袖管里头,一支灵动异常的黄皮子蓦然钻了出来,三两下便爬到了胡千里的肩头上,拢着一双爪子在胡千里耳朵后边轻轻抓挠起来。

    抬手从桌子上捏了个花生仁儿,胡千里一边将那花生仁儿翻手递到了那只黄皮子的嘴边,一边却是冷着面孔低声说道:“不值当可也没了旁的法子了!”

    ps:注释1:无名白,最早出现于唐朝,也叫私白,指一些为求富贵、自行阉割后进宫当差的太监。明朝时期,无名白专指一些自残身体之后,想要进入皇宫做太监求活的可怜人。事实上,大部分的无名白在自残之后才发现并不能进入皇宫当太监求活,而民间也无人敢用这些无名白干活,久而久之,聚居在京城内的无名白逐渐形成一个独特的聚居群落。

    寻常时候,聚居在京城内的无名白只能乞讨为生、或是在一些澡堂替人搓背求活,偶尔也能接到一些进入皇宫的同乡太监接济。为求活路,有些身体较为强壮的无名白偶尔也以抢劫、偷盗等手段求活。而每年皇宫内遴选少量太监入宫当差时,众多无名白更是趋之若鹜。一旦被皇宫内选上,其他的无名白全都痛哭相送,并乞求能够侥幸进入皇宫的无名白rì后腾达之时,莫忘这些曾经一起受苦的可怜人。

    到了明朝中后期,尽管明朝朝廷十数次下令严禁自行阉割(如万历《大明会典》中的‘禁自宫令’达十五次),但效果却微乎其微。为求生活,甚至出现过整村子、整庄皆自宫求活的极端现象,数十万无名白游荡于明朝社会中的各个角落,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城北猫儿

    但凡是喜欢在身边手头伺候个玩意的人物,多少都能知道些讲究。这其中一样讲究,就是女不养狗、男不养猫。(当然,现在是没了这讲究了......)

    这要是当真去寻这讲究的来路,天南海北的说法、故事可就多了。其中有一样说来还带三分靠谱的,只说是人和玩意之间秉性有异,难免撕咬。男人养猫会变得温顺懦弱,女人养狗会变得刁蛮。男狗与女猫共处一室,更是天下祸水之渊源。

    可一样米养活百样人,有那守着规矩、照着路数伺候玩意的,自然就有那离经叛道、凡事都要拧着劲头来的人物。

    搁在大清国铁杆庄稼还没倒、旗饷还都能多少发出去几个的时候,四九城里那些个贝勒、贝子有绫罗绸缎、锦衣貂裘不穿,偏生叫手底下人给自己在缝穷婆子那儿淘换一件百衲衣回来,再把宗人府里挂上号的红带子、黄带子朝着衣裳里边一掖,闯街面上可着劲儿的寻起了不自在。

    有上等的好茶不喝,非得上茶馆里头花俩大子儿冲一壶高沫儿,一口喝下去苦的人呲牙咧嘴。力巴打牙祭时候吃的烂肉面来上一碗,吃得倒比山珍海味还要香甜,全不顾那焖得稀烂的肉瞧着很有些来路不正。

    吃饱喝足了上街面上横着走道,见着顺眼不顺眼的都得上去撩拨几回。只等得有那不明底细的主儿叫撩拨得心头火气、一顿大嘴巴、窝心脚的把自家抽得满脸血、一身泥,这才慢悠悠从地上爬起身子,亮出腰里头那黄带子、红带子吆喝一声:“小子,横是打舒坦了不是?得嘞,跟爷上宗人府里说话去呗?!”

    搁在大清国那会儿,但凡是沾上了旗人的官司都不好打。也就更不提那些个在宗人府里一摆旗人老姓、跟当今圣上都还沾亲带故的红带子、黄带子。

    眼瞅着得罪了这祸害秧子、惹不得的主儿,方才还横眉立目、挥拳动脚的壮棒汉子顿时就得打从脊梁骨上矮了三寸,可劲儿磕头作揖、赔情认怂地求着那位贝勒、贝子爷高抬贵手放自己一码。

    说来也奇,这挨了顿臭揍的贝勒、贝子爷差不离也都不跟那服软认怂的人物太过较真。几个大嘴巴、窝心脚原样奉还之后,当街过足了这邪门瘾头的贝勒、贝子拿着百衲衣把满脸血一擦,这就转头去寻下一处开心。着实算得上是当年四九城中一景!

    再论着这四九城中伺候玩意的各路人物,平日里喜欢拿着各自费心调教的玩意赌斗耍乐,争个胜负输赢,这原本也都无可厚非。哪怕是撞见些心气稍窄的人物,输了之后嘟囔几句、埋怨两回,大家伙也都只当是个闲来磨牙的乐子听过就算。第二回再要见面,场面上该有的礼数、规矩一样不缺,大家伙玩的就是个兴头!

    可也还有一等尖酸刻薄之人,调教玩意上头能有多少功夫暂且不论。先就把自己那点敝帚自珍的性子磨练到了极处。一棚鸽子里头留下几只瞧上眼的好玩意,剩下的宁可摔死也不叫人拿去配了鸽种;两尾金鱼撒种过后,换下来养鱼的水都得烧开了再倒,免得叫人得去了鱼种;波斯猫上手就得燋了、京巴狗春秋天绝不出门,恨不能就把天底下好东西全都拿捏到自己手里,再隔着窗户叫人眼馋,耍的就是个独一份的心思!

    再要有旁人手中拿捏着啥上等的玩意、自己手里伺候的玩意比价不过之时,却是不把心思花在琢磨调教自己手里玩意上头。反倒是削尖脑袋耍荤招儿、豁出脸皮扯花活儿,怎么也得想法子把人家手里的好玩意给折腾败了方才善罢甘休。正经叫气人有、笑人无,损人不利己、耍的就是个白开心!

    在这其中,城北猫儿爷更是其中翘楚。

    猫儿爷原本姓茅,四九城里坐地生根的老人、正儿八经的胡同串子出身。身边上旁的玩意一概不沾,倒是就喜欢伺候个鼠类傍身。也都不论是金丝鼠、竹叶鼠,茶盅鼠、象牙鼠。皂儿鼠、钢针鼠,但凡四九城里能见着的鼠类一概得想辙弄来,也都不论品相高低、讲究的就是个齐全场面。

    也都不知道这位猫儿爷到底是打哪儿求来的财运,自打是身边上蓄了这些个五花八门的鼠类之后,不过是小十年的功夫。原本家徒四壁的猫儿爷也不知道打哪儿踅摸来的银钱,连价儿都不打便把自家住着的那大杂院买了下来。整整一个春秋天下来,原本脏乱得不成模样的大杂院愣是叫百十号力巴拾掇成了个宅门的模样。

    四九城里力气行中人物,虽说吃的是下苦力的辛苦饭、也都是手停口也停的穷门小户人家,可在四九城里这么多富贵人家里边扛活,怎么也算得上是经多见广,一双眼睛搁在主家身上扫过一遍,登时就能明白这主家腰子里能衬着几个、扛活的时候该不该多下几分力气、少许心思。

    可也就是替猫儿爷拾掇这大杂院的活儿,倒是真叫那些个眼睛、心思全都活泛异常的力巴嘬开了牙花子——说好了工钱五天一结,可每回到了第四天晚上,瞅着身上就穿着条犊鼻裤子的猫儿爷上刚拾掇出来、里头就剩下一张新炕的屋子里睡过一觉,第五天头上猫儿爷就能捧着一把大洋、票子出门,只多不少的结了大家伙的工钱?

    难不成,这位猫儿爷身上还真是带着功夫的主儿、懂些个五鬼搬运之类的活儿?

    四九城里藏不住话,自打这些个替猫儿爷拾掇宅院的力巴把这透着邪门的故事传了出去之后,四九城里不少伺候玩意的人物也就都在暗地里琢磨开来。有那人面广、嘴头子也零碎的主儿,更是把这话传到了专门调教黄皮子、灰鼠子的胡千里耳朵里。

    也就因为当时年少,更兼得猫儿爷手上这点调教玩意的门道着实在行家面前有些上不得台面,胡千里只是略一琢磨,当时便是脱口而出:“这哪儿是五鬼搬运,这不就是五鼠搬运的路数么?”

    话刚出口。胡千里顿时便知失言!

    不论天底下五行八作,各家的绝活儿上头的关节跟内行人隔着的也就一张窗户纸。尤其是那些个沾着荤招儿的门道,不说破自然是玄虚无比,可一说破便是一钱不值。

    都是在场面上走着的人物。更何况人家还得靠着这门沾着荤招儿的手艺挣口饭吃,这往日无寃,近日无仇。又何必去说破人家那点花样,坏了人家吃饭的营生?

    就猫儿爷那五鼠搬运的路数,旁人再要刨根问底下去,胡千里也就自当自己是个锯嘴葫芦——一言不发!

    可胡千里替猫儿爷留了面子、存了善心,却架不住话赶话、人传人,愣是把胡千里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传得没了原本的意思。等得那话儿到了猫儿爷耳朵里的时候,已然变成了——猫儿爷那点儿五鼠搬运的路数上不得台面,有能耐的、使唤个五鬼搬运给大家伙瞧瞧?

    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命要不要都好说。这面子可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能丢的!且不论那些个两下里过话的人物是如何来回折腾搬弄,更不提那些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该怎样攒局运筹,等得猫儿爷与胡千里俩人面对面戳到了一块儿,旁边还围着场面上百十来号伺候鼠儿的玩家时,俩人也就都只能是拿出来各自看家的手艺维护自己面子了!

    照着场面上比斗鼠儿的规矩,各样的听喝听宣、绕梁窜柱、取物叼珠之类的文比手段全都比过,也都没能分出来个板上钉钉的上下高低,那剩下的也就只能是两鼠相斗、不死不休的武比路数了!

    仗着手里头一只调教了不少时候的锦毛鼠。走完了文比场面的胡千里手头的玩意、已经隐隐有了高出了猫儿爷的手中那只钢针鼠一筹的模样。更兼得这锦毛鼠原本就是鼠类之中善斗、好斗的品类,真要是上了这两鼠相斗的武比场子。怕也是个赢多输少的架势。

    估摸着是自己也明白手头调教的那只钢针鼠斗不过胡千里手中的锦毛鼠,猫儿爷当下便撂下了场面话——要武比也成,得上生死桥!

    这话一出来,哪怕是那些个围在场面上瞧热闹的玩家,一个个也都直摇头.......

    寻常两鼠相斗的武比场子上头,都是寻个二尺木盆垫上砂土。再把两只鼠儿朝着里头一搁,由着两只鼠儿彼此相斗。可这水火盆子却是搁地上戳一口二十二饮的大锅,里头开水烧得翻花滚浪,再在锅上头横放一根离着锅子只有一尺多高的、二指宽窄的木条,把两只相斗的鼠儿搁在木条上比斗。搁在鼠类相斗的场面上。这跟二指宽的木条子就叫生死桥。稍有个差池,一只伺候了不少时候的鼠儿就得从生死桥上掉进那口开水锅里,当时就得是皮开肉烂一命呜呼的下场!

    这要不是彼此间下了重注或是有了私怨,谁舍得把自己花了多少心思调教出来的玩意朝着这上头去送死?

    也是合该胡千里与猫儿爷命里该有这解不开的疙瘩,自问手里头那只锦毛鼠能在武比场面上占了七成赢面的胡千里磕巴都没打一个,登时就应了猫儿爷提出来的场面话头。可等得瞧热闹的爷们刚照着生死桥的路数搭起了场面,再由着胡千里与猫儿爷把各自手里头调教的玩意朝着生死桥上一搁,站在一旁的猫儿爷却是脚底下一个拌蒜,胳膊肘重重在那架在开水锅上的木条子上一磕,当时便把那木条子连带着两只鼠类碰进了开水锅中。

    都不必再论胜负输赢,站在旁边伸手都没抢得及的胡千里眼睁睁朝着自己那只伺候了小两年的锦毛鼠摔进了开水锅里,顷刻间便烫得毛褪皮开,心疼得眼睛里都好悬滴出血来!

    而站在一旁的猫儿爷倒是不紧不慢地搁地上捡起来两根引火的竹枝子当了筷子,伸着筷子便把锅里头飘着的两只鼠类捞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张嘴便把两只鼠类连皮带骨吃了个干净,捎带手还撂下一句话——今儿这场面不分输赢,要想再比出个高低胜负,改日约了场面,依旧是这生死桥上见真章!

    人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在这伺候玩意相斗的场面上,真要是撞见猫儿爷这样死乞白赖不讲究规矩的主儿,正经叫个脱了裤子打老虎——又不要脸、又不要命,却是当真拿他没辙!

    也就是从那之后,猫儿爷索性就拿着这丢人现眼的事当了自己扬名立万的典故,但凡是四九城里有人身边伺候这鼠类的玩意,猫儿爷立马就能寻来几个碎催,扛着架生死桥的家什上门跟人赌斗。非得逼得那心疼玩意的主儿认怂告饶,这才趾高气扬出门吆喝自己又赢了一回!

    久而久之,四九城里伺候鼠类的玩家私底下都议论,都说光见过猫儿捕鼠,可就没想着这活人也跟猫儿一样,见着鼠类就朝肚子里吞?

    一来二去,猫儿爷本姓大名倒是渐渐为人淡忘,城北猫儿爷的名头倒是越来越响亮——顶风臭出去三十里,压根再没人搭理他!

    打远处瞧着猫儿爷家那大杂院拾掇出来的宅门,倒背着双手的胡千里深深吸了口气,冷着面孔举步朝着猫儿爷的宅子走去。而在胡千里身边,换上了一身短打装扮的相有豹,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胡千里的身后,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住了几个在猫儿爷宅门前头提着鼠笼子的主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师法天地

    陪着胡千里溜溜在四九城里走了一个下晌,眼瞅着都到了掌灯的时节,也见着了几个胡千里认识的天星行中人物,但只一听说有事相求,那些个天星行里人物顿时便把脑袋摇晃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有个搁在书寓里头治花柳病的私房大夫更是怪笑着把一堆小药瓶子递到了胡千里的眼前,捏弄着一副阉鸡嗓子可着劲儿吆喝:“胡爷,我这儿能帮您的可就是这些个零碎,您要使唤得上,您全拿走,我一个大子儿都不求您赏下!您可瞅仔细了——这瓶药治梅毒、这罐药医花柳。红瓶子里头是金枪不倒百战散,黑罐里头是春风再度玉门关.......”

    把这样软刀子割肉、裹脚布打脸的场面见识过了三五回,胡千里终于狠狠一跺脚,领着相有豹朝城北猫儿爷家的宅子走去——既然自己的面子在天星行中人物眼里压根就不是个玩意,那也就只能抹下面皮去求那位跟天星行里人物能打上交道的猫儿爷了!

    抢在街面上各路商铺关门上门板之前,在一家卖喜帖、拜帖的铺面里买了张烫红描金的拜帖,再照着四九城里上门求人时候的规矩备了四色点心提在了相有豹手中,胡千里越是朝着猫儿爷家宅子走,脚底下的步子就挪得越是艰难。好容易在掌灯时分瞧见了猫儿爷家的宅子,胡千里却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重重地叹了口气。

    悄悄朝前凑过去几步,相有豹低声在胡千里耳边说道:“胡师叔,要不然......您先回堂口里边去?就今儿这场面,咱们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有啥该听不该听的话,我这儿一耳朵听下来也就是了,犯不上再让您受这份委屈不是?”

    僵硬着面孔。胡千里像是没听见相有豹的话一般,等了老半天之后,方才用力摇了摇头:“就这位城北猫儿爷跟我的过节,哪能就是几句闲话就能打发了的?就算是我这会儿不去......怕是你还得再回堂口走一趟才行!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走着吧!”

    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声,相有豹跟在了重又举步的胡千里身后。朝着猫儿爷那处宅子走去,眼睛却依旧是死死盯着那些个侯在宅子门口、手里头还提着鼠笼子的人物,悄声在胡千里耳边问道:“师叔,这都掌灯的功夫了,哪儿还有这么些人赶在这时候送玩意上门的?”

    嘴唇朝着那些个提着鼠笼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物一努,胡千里涩声应道:“这送过来的压根就不是玩意,是调教玩意用的食饵!你师父没跟你提过?”

    微微摇了摇头,相有豹立马接应上了胡千里的话头:“我师父倒还真没跟我提过这路数!打小跟着师父在关外老林子钻,黄皮子、灰鼠子倒也见过不少。可也都是逮来后没隔几天就转手,都没怎么搁在手里头调教过。”

    叹息一声,胡千里沉吟片刻,却是停下脚步看向了相有豹:“原本......这算是伺候灰鼠子一类玩意里的荤招儿,四九城里喜欢调教个鼠类来玩的主儿也差不离都不知道。可这位猫儿爷......估摸着是琢磨出了这荤招儿里头的门道了,索性我也就告诉你吧!我可只说一遍,能记住多少、悟出来多少,可就全凭着你自己了!”

    脚底下略带着些鸡公步的架势。手势上拿捏着小鹰爪的路数,胡千里一边缓步朝着猫儿爷家宅子门前走去。一边一字一句地低声念叨起来:“春饲青苗榆树芽,夏养寸金猪软骨,秋催铁木磨利齿,冬至同族自相残!”

    只是这简简单单四句歌诀念完,胡千里已然走出去了十好几步远近。紧跟在胡千里身边的相有豹才等得胡千里话音一停,也都顾不上与胡千里再说些什么。反倒是扭头跑回了胡千里方才起步时的地方,眼睛盯着胡千里在满是尘土的街面上刻意踩下的那些脚印痕迹,照猫画虎般地依照着那些脚印的轻重与脚尖的走向,扭着身子走过了一遍。

    倒背了双手,胡千里冷眼看着恰好走到了自己身后的相有豹。低沉着嗓门朝皱着眉头的相有豹喝问道:“多少还算是灵醒!瞧明白了?”

    摇了摇头,相有豹却是犹豫着应道:“胡师叔.......您这脚底下.......您容我再走一遍!”

    也不与胡千里再说什么,相有豹小跑着再次回到了胡千里起步的地方。依旧是照着胡千里走过的步法来回走了三趟,可相有豹脸上的疑惑神色却是越来越重,脚底下也是越走越慢,就连身子也都偏偏倒倒地像是戳不住的模样。左右不过是几十步的功架,愣是叫天天端着功架打熬磨练的相有豹走出来一身透汗!

    冷眼看着相有豹那凝重的神色、再看看相有豹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胡千里略一犹豫,总算是在相有豹再一次站在了自己身后时,劈手夺过了相有豹提在手上的四色点心,冷着嗓门低喝道:“脚下生根手上空,风狂雨骤自逍遥!六路八方眼耳到,取敌破绽竞全功!”

    眼睛一亮,相有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腾出来的一双手、再想想胡千里方才手里头拿捏着的手势,顿时扭头再次冲回了胡千里起步时的地方,手上拿捏着小鹰爪的功架,顺着脚尖的走向软着腰身,片刻间便走回到了胡千里身边。

    瞅着相有豹满脸喜色的模样,胡千里这才抬手把那几包点心扔到了相有豹的怀里:“琢磨明白了?”

    略作思忖,相有豹方才低声朝着胡千里说道:“胡师叔,您方才的歌诀说的是鼠,可手头上拿捏的倒是鹰爪的架势。我琢磨着.......这该是打从夜枭捕鼠上头衍化出来的功夫、功架,假托到了这调教鼠类的歌诀里?这要是没您这歌诀引领着,寻常人要想看明白这脚下走的、专门拿来闪避的钻风步已然不易,就更甭想弄明白这门功架真正要命的是手上那小鹰爪的功架?”

    微叹一声,胡千里很有些惆怅地眯起了眼睛:“听着老辈子传下这歌诀、功架的人物说过。世上的功架、功夫全都是各有由来。归根到底也就是四个字——师法天地!能把这‘师法天地’四个字琢磨通透的人物,哪一个都得能有开宗立派的绝活儿!只可惜.......能有这‘师法天地’本事的人物,勤、巧、思、悟这四样法门缺一不可,这世上又哪来的这么多伶俐人......”

    提着几个点心包,相有豹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地接应上了胡千里的话头:“胡师叔。我师父倒是也跟我提过差不多的话,说是世上万事,从来都是勤能补拙。只要是肯下心思琢磨、下力气熬炼,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总能有那么一天福至心灵,没准多少年都想不明白的事儿,就那么眨巴眼的功夫也就琢磨过来!听说胡师叔您当年不就是在这伺候黄皮子的路数上下足了功夫,这才有了您在火正门里伺候黄皮子、灰鼠子独一份的手艺么?”

    乜斜着眼睛看着相有豹,胡千里却是冷笑一声:“你纳师叔说得可真是一点儿都不错——你还真就是你师父的徒弟!打从你来了四九城。你纳师叔手里头那张异兽图的残片可就算是改了姓氏。眼面前.....倒是又琢磨上我这点压箱底的玩意了不是?”

    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相有豹正色朝着胡千里说道:“胡师叔,就您手里那驱鼠的法子,搁在火正门里都是独一份的手艺。老话都说艺多不压身,您要是能.......”

    瞧着相有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胡千里却是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猫儿爷家宅子的大门:“要能过了眼面前这档口........春暖花开时再说吧!有豹,既然你都弄明白了这歌诀、功架里的路数,那我可还得再嘱咐你一句——这功架当真用上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只能动脚!你明白么?!”

    只一听胡千里话音里的意思。相有豹顿时喜上眉梢:“那我这儿可就先谢过胡师叔了!师叔您放心,就您方才传我的这钻风步、小鹰爪的功架,不到当真要命的时候,我绝不拿出手上头一击必杀的路数,也就指望着脚底下灵便,能逃脱了敌手追索就行!”

    像是并不喜欢相有豹那跳脱性子。胡千里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朝着那些个侯在猫儿爷宅子前面、手中提着鼠笼子的人物努了努嘴:“先甭忙着高兴!方才刚叫你背的歌诀里头,哪一句跟眼面前这些人物能扯上勾连?”

    嘴里把方才急就章记下的歌诀咕哝了一遍,相有豹顿时开口应道:“应该就是最后那句——冬至同族自相残?”

    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胡千里却是继续问道:“那这句冬至同族自相残。怎么个解释?”

    皱着眉头,相有豹犹豫片刻,方才试探着说道:“照着字面上的意思解,这该是说冬天的时候,经过了调教、伺候的鼠类玩意,该是要与同宗同族的鼠类自相残杀?可这......听我师父提过,这鼠类相斗,差不离全都是在争伴儿、蓄窝儿的时候才会撕打厮拼。就眼面前这十冬腊月的季节,经过调教伺候的鼠类玩意还好说,可这些人手里提着的玩意,瞧着全像是刚从野地里挖出来的.......这可就解释不通了.......”

    从袖子里摸出来两颗黄豆,胡千里抬手便把那两颗黄豆扔到了相有豹手中:“记住了,将黄豆塞入鼠类粪门之后,用针线封住鼠类粪门。三日之内,被封住了粪门的鼠类便会疯狂撕咬同窝的伴儿,直到自己也叫活活涨死方才罢休!”

    眼瞅着胡千里那等着自己接应话头的模样,相有豹略一沉吟,顿时开口朝着胡千里应道:“所以这位猫儿爷在大冬天的还搜罗这些个野鼠,为的就是用这法门逼得野鼠与他手里那些经过了调教、伺候的玩意厮拼。一来是熬炼那些经过伺候的玩意身上的猛性,二来也是让那些经过伺候的玩意有一口新鲜血食?!”

    重重地点了点头,胡千里重又把目光投向了猫儿爷家紧闭着的宅门:“瞧着这场面架势,只怕这位猫儿爷手里头,还真存了几只善斗的玩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暗里横财 (上)

    打从怀里摸出来那张仔细揣着的烫红描金拜帖,相有豹才刚要朝着猫儿爷宅子的大门前凑过去,几个手里头提着鼠笼子、缩头拢袖侯在猫儿爷宅门前的人物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嘿......懂规矩不懂?”

    “哪儿就来这么一位生茬子外道的主儿?麻溜儿后边排着,今儿能不能轮着你见着管事老爷,那还得瞧着你运气!”

    “可不是怎么的......下半晌就搁这儿候着、两条腿都冻得不像是自个身上的了,哪儿就能容着你个后来的朝前夹塞儿?”

    回头看了看那些手里提着鼠笼子的人物,相有豹双手略微一拱,脸上带着笑模样应道:“几位爷,我这就是上门拜会猫儿爷,跟您几位这买卖营生隔着道儿呢,耽误不了您诸位的事儿。您诸位赏脸,容我这儿马前一步?”

    冷哼一声,一个排在所有人前边、身上穿着件半旧大袄的干瘦汉子上下打量着相有豹,嘴里却是毫不客气地叫道:“嘿......还跟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但凡是能知道这日子口儿、还能知道猫儿爷宅子里这掌灯见客规矩的,谁不是来上门拜会猫儿爷家管事求.......求那物件的?!麻溜儿后头等着,今儿爷起了个大早赶过来,可就是奔着那物件来的!耽误了爷的事儿.......瞅见没?爷可叫你吃元宵露馅儿、喝馄饨流汤儿!”

    打眼一瞧那干瘦汉子撩开的衣襟下别着的一把小攮子,相有豹很有些纳闷地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胡千里,这才朝着那干瘦汉子再一拱手:“这位爷,我这还真是初来乍到、不懂猫儿爷门前这些事儿上头的规矩。要有得罪的地方,您多包涵!”

    估摸着是瞧着相有豹真不像是来抢自己买卖事由的模样,那撩起衣襟亮出了随身家什的干瘦汉子这才大大咧咧地朝着相有豹一点头:“倒也当不得您这客气!大冷天的出来奔个饭辙。大家伙也都指望着能得着那物件过个好年,我这话里话外的要有啥不该当的地方,您也包涵!”

    瞧着已然搭上了话头,相有豹这才朝着那干瘦汉子凑过去几步,压着嗓门低笑着开口说道:“这位爷,我们上门拜会、有求猫儿爷倒是不假。可奔的倒真不是啥物件!我这儿请教您一句——这倒是个啥稀罕物件,得着了就能过个好年?”

    嘴角一撇,那干瘦汉子却是压根都不爱搭理相有豹一般,拧着脖子哼道:“这位爷,话多了可打舌头!反正一半会儿的功夫,猫儿爷家宅门一开,您自个儿拿眼看吧!”

    话音刚落,猫儿爷宅子的大门已然吱嘎作响地开启了条门缝。从门缝里挤出来个手里提个用黑布蒙着的鼠笼子、身上穿着件八成新的青布大袄,生得眉短眼细的中年汉子。吊着嗓门朝侯在猫儿爷宅子前的几位人物叫道:“哟呵.......我都说这四九城里藏不住话,这才几天的功夫,眼瞅着出来这么多位想发财过年的人物?这要是等到腊月二十八的档口,那猫儿爷门前还不得人山人海了去?”

    压根都顾不上搭理站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那手里提着鼠笼子的干瘦汉子一个箭步窜到了那生得眉短目细的中年汉子面前,一个千儿飞快地打了下去:“管事老爷,您吉祥!”

    丝毫也不搭理那朝着自己打千儿的干瘦汉子,那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却是回手从门缝里拽出来张长条凳子搁在了门边。这才坐在那长条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趾高气扬地吊着嗓门吆喝道:“钱老三。这都才一个月长短的日子,你这都来几回了?我可告诉你,这要是不把你那好赌两把的乐子给戒了,怕是给你座金山都不够你使唤!”

    点头哈腰赔笑脸,钱老三讪讪地抽到了那管事的身边,拿身子挡着身后诸人的视线。袖子里头老早备好的一个小布包飞快地塞了过去:“这不还得指着猫儿爷慈悲、管事老爷您赏饭吃么?辛苦管事老爷,您瞅瞅我今儿带来的这点玩意?这可正经是打从城外边豆子地里掏洞子踅摸来的玩意,那洞子里少说都囤了小二十斤的豆子.......”

    把刚叫钱老三塞到自己手里的小布包轻轻一掂一捏,那生的眉短目细的管事顿时变了脸色,抬手便把那小布包狠狠扔到了街面上:“钱老三。你这合着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是?就这么小俩月的日子口儿,我这儿照应了你少说五回了吧?!靠着你打从猫儿爷这儿得着的玩意儿,少说你腰子里也能衬着城外半套小院儿!可你倒好,这手面不见涨、反倒是一回比不过一回?!这回倒好,大洋里头夹大子儿充分量,你这是搁这儿蒙谁呢?”

    朝着那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连连打躬作揖,钱老三苦着一张脸嘟囔道:“管事老爷,这可真不是我钱老三不懂规矩、不识路数。实在是.......一共求得了五回玩意,可就一回还能管点用,好歹使唤了两晚上的功夫。其他的那几件玩意都只活过了一晚上的功夫,还有一回才走到街口上,那玩意就......”

    冷笑一声,高高翘着二郎腿的管事讥讽地看着满脸苦涩的钱老三哼道:“这可就只能说你钱老三命里运窄,轮不着你得着这注横财!你们一个个头回上门求这物件的时候,我这话可都是说在头里的——这物件不是凡人就能拾掇得住的,过手之后能活多久不论、能不能得着好玩意也不论!怎么着......你钱老三横是盘算着来我这儿找后账不是?”

    狠狠一咬牙,钱老三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几个捂得滚热的大洋,一股脑地塞到了那管事的手中:“管事老爷,我这腰子里可就剩下了这几个。求您高高手,就再赏我得着这一回玩意,我这不还指望着这玩意过年不是?!”

    掂了掂那几块捂得滚热的大洋,那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抬手便把那几块大洋扔到了街心:“你倒是知道要过年?就凭着你这仨瓜俩枣的就拿走了这宝贝玩意,你倒是过年去了,管事老爷我倒是过不过年?麻溜儿滚一边儿去,甭挡着管事老爷我忙活正事儿!”

    也不等钱老三再哀告几句,排在钱老三后头的另一个手提鼠笼子的人物已然横着膀子撞开了钱老三,谄笑着将自己手里头提着的鼠笼子凑到了那管事的面前,笼子下头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也顺势塞到了管事的手中。

    眼瞅着已然没法得着那用黑布蒙着的鼠笼子的玩意,钱老三也只能耷拉着脑袋从街心捡起被那管事扔了一地的大洋和大子儿,再提着手里头的鼠笼子朝街口走去。

    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那些逐渐围拢到了管事身边的提着鼠笼子的人物,相有豹略一踌躇,朝着倒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的胡千里使了个眼色,却是疾步朝着耷拉着脑袋朝街口走去的钱老三追了过去。

    像是叫那管事的一通挖苦抢白乱了心思,钱老三只等到相有豹追到了自己身边,这才横眉立目、丝毫都没好气地朝着拦住了自己去路的相有豹喝道:“干嘛呢?瞧不出来爷不痛快不是?麻溜儿一边待着去,爷没心思跟你这儿胡吣!”

    脸上带着笑模样,相有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钱老三那一肚子闷气没地方撒才憋出来的脸色,伸手便从自己怀里摸出来几块大洋,朝着钱老三眼前一晃:“钱爷,您这会儿怕是也没心思跟人唠嗑套交情,我这儿也就不虚头巴脑的跟您论场面。就问您几句话,这几块大洋您拿着喝茶润嗓子?”

    抬眼瞧着相有豹手里头捏着的几块大洋,方才还垂头丧气的钱老三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贪婪的神色:“爷们,就这仨瓜俩枣的碎钱,就想着打从我嘴里套话?您这可是太瞧不明白价码儿了吧?”

    嘿嘿坏笑着,相有豹慢悠悠抛弄着手中那几块大洋,却是丝毫都不让步:“钱爷,这眼瞅着都到了年下的档口,四九城里奔着折腾过年银子的人多、得手的可少!瞅着您方才跟那管事的往来交接那点价码,估摸着您手里头可算不上富余了吧?钱爷,生多大嘴吃多少食儿,贪多嚼不烂可真就能耽误事!就这价码儿问您几句话,四九城里这样的买卖可不多了吧?怎么着?过了这村儿、可就没了这店儿!您要是不乐意接应这事由,后边那几位爷里头,指不定就有人蹦着高的来接应呢?”

    扭头看了看那些在猫儿爷宅子前围着那管事叫嚷争执的人物,钱老三狠狠一咬牙:“得了!捞不着骨头也得喝口汤,怎么着也不能空着手回去!这位爷,这地方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咱们借一步?!”

    把手中颠弄着的几块大洋朝着怀里一揣,相有豹回手指了指街边一条背静的胡同里低垂着厚布门帘的二荤铺子:“左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咱们那儿将就一回?”(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里横财 (下)

    在二荤铺子里寻了个人少的炉子旁边坐下,捎带着让掌勺的师父给端上来两盘菜、一壶酒,钱老三倒也没跟相有豹再多客气,风卷残云般地将眼面前的酒菜一扫而光,再把那多少兑了水的劣酒直着脖子灌进肚子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哎呀.......大早上去城外踅摸这点玩意,一天水米没打牙,这会儿才算是多少回了魂儿!”

    扭头看了看坐在另一座炉子旁边捏着个小酒盅低头啜饮的胡千里,相有豹拿着压根都没碰过盘子的竹筷子轻轻朝钱老三放在脚边的鼠笼子一敲:“钱爷,这都吃饱喝足了,咱们也该聊聊猫儿爷门前那点事儿了?”

    咂巴着嘴唇,钱老三摇头晃脑地朝着相有豹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既然是要说起猫儿爷门前那点事儿,那咱们还得从头说起!我说这位爷,再给来壶酒润润嗓子,您听我慢慢跟您撂.......”

    拿着手中的竹筷子轻轻一抖手腕,也不见相有豹使了多大气力,那两根黑黝黝的竹筷子却是箭一般地钉进了鼠笼子上的木方子里!

    依旧是带着满脸笑意,相有豹像是压根都没瞧见钱老三脸上那惊愕的神情,低声朝着钱老三笑道:“钱爷,这地方可不是天桥,您可也不是天桥上头撂地画锅说相声的!这要是您嘴里说出来的故事听着不叫人入耳.......这身上要是多这么俩窟窿,那可是多少大洋也都补不上了!”

    抬手招呼着二荤铺子里的伙计再送过来一壶劣酒,相有豹把那壶劣酒推到了瞠目结舌的钱老三面前:“钱爷,喝口酒润润嗓子,咱们聊聊那事儿吧?”

    很有些怯怯地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相有豹,钱老三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吭哧着朝相有豹说道:“这事儿......他还真得从头说起!这也就是大半年之前,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了这么个消息,说是城北猫儿爷手里头有些个没调教全活儿的鼠类,专一能从人家宅里头叼些个值钱的玩意出来。可也因为没能调教出来全活儿,这些个鼠类一来是不能担保过手后能活多久,二来是叼出来的玩意也不管保值钱不值钱!”

    有些诧异地看着钱老三。相有豹很是好奇地插口问道:“钱爷,这事儿说出来可就不那么叫人信了?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哪儿就能有那么死心眼的人物?明知道是个不管保的事儿,这还朝着里头扎?”

    端过酒壶,钱老三嘴对嘴地打从酒壶里嘬出来一大口劣酒咽了下去,这才呲牙咧嘴地朝着相有豹连连摆手:“这位爷,您这话可真是一点儿都没错!可架不住后来还真就有那胆儿肥的主儿,花钱从猫儿爷身边管事手里拿捏过来一只白毛鼠,一晚上打从一户大户人家里头叼出来一串大明朝的紫珊瑚佛珠还不算。捎带手的还叼出来一颗青铜小印!拿着给喜欢金石古玩的人物看过,当时就换了一套里外三进的四合院!这要不是那只白毛鼠转天就死了,指不定那位主儿还能发多大财呢!”

    微微皱起了眉头,相有豹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钱老三轻声说道:“这事儿倒是透着玄乎?就不怕是串铃会儿(注1)?”

    猛一挥手,钱老三大大咧咧地应道:“起初不少人也都这么琢磨,可后来又有人上猫儿爷那儿踅摸来了玩意,也都多多少少得了些好处。就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不少人都还认识那些个得了好处的人。哪怕是真有人想要在四九城里耍弄个串铃会儿的路数。那也支应不开这么大场面、踅摸不来这么多帮闲不是?”

    沉吟着点了点头,相有豹却又伸手指了指方才钱老三脚边的鼠笼子:“既然是拿钱换玩意。那钱爷您还费劲淘换这玩意干嘛?”

    低头看了看搁在脚底下的鼠笼子,钱老三伸手在自己大腿上重重一巴掌拍了个脆响:“嗨.......这还不是猫儿爷折腾出来的路数?说是要照应着那些个伺候玩意的朋友,所以订下个规矩——上门求这玩意的人物倒是不用再花钱,可每个人手里头都得提上一笼子野鼠,还非得是城外边地里头的野鼠!这位爷,您倒是琢磨看看。这四九城里真能上城外边地里头踅摸来野鼠的人物能有几个?一来二去之下,再加上那管事的明里暗里收门包拿捏着我们,能见天儿在猫儿爷宅门外面候着的,拢共也就这么七八号人了!”

    上下打量着身穿半旧大袄的钱老三,相有豹却是猛地低笑起来:“钱爷。瞅着您打从猫儿爷那儿踅摸玩意也不是一两回的事儿了,可您这也不像是发财了的模样?难不成......当真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

    晃悠着脑袋,钱老三苦笑着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壶,仰脖将那一壶劣酒喝了个精光,这才喘着粗气低叫起来:“这他妈还得说我自己个儿运气窄!人家但凡是从猫儿爷那儿踅摸走的玩意,少说也能叼回来一两样能进了当铺的玩意,至不济都能踅摸回来十好几块大洋。可就我踅摸到手的玩意,顶天了给叼回来几块大洋就算完事!我说这位爷,瞅着您这样儿,倒也真不像是上猫儿爷那儿踅摸这玩意的主儿!?我这儿多嘴问一句.......”

    也不等钱老三把话说完,相有豹已然打断了钱老三的话头:“钱爷,您上回打从猫儿爷这儿踅摸到玩意是啥时候?”

    眨巴着一双叫劣酒催得通红的眼睛,钱老三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吭哧着朝相有豹应道:“两天前的事儿了!刚拿到手的玩意,到手的时候瞧着还是活物,可走到大街口上撩开蒙在鼠笼子上的黑布一瞧,那玩意已然四爪朝天了!我说这位爷,您说我这叫个倒霉不是?真金白银加气力淘换来的玩意,这还没见着一点动静。一转眼的功夫就.......”

    压根不在意钱老三的抱怨话语,相有豹却是把身子朝着钱老三略微靠近了些,朝着兀自嘟囔着抱怨的钱老三追问道:“那死了的玩意呢?您给扔哪儿去了?”

    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钱老三很是诧异地低叫道:“这还哪有个准儿?!瞧着那玩意都死透了,我这不就随手一扔.......”

    “钱爷,您仔细想想。扔哪儿了?”

    “您容我想想.......就在这左近.......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一口气不忿,抬手把那死了的玩意连着笼子一块儿,扔街边房顶上去了。朝前走过去百十步,挂着当铺招牌的那屋子就是!”

    猛地站起了身子,相有豹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朝着钱老三手中一塞,盯着钱老三的眼睛低声喝道:“钱爷,您好歹也是一场面上走着的主儿,有些场面上的规矩,该是用不着我再嘱咐您?今儿晚上咱们俩可没照过面!”

    紧紧攥住了相有豹塞到自己手中的几块大洋。钱老三很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脚边鼠笼子上钉着的竹筷子,忙不迭地朝着相有豹点头应道:“这没二话!咱们谁都没见过谁,日后四九城里场面上见着了,那也是求人引见、从头再论交情!”

    微一点头,相有豹转头出了二荤铺子,疾步走到了胡同口的一处阴影中站定。不过是片刻功夫之后,胡千里也倒背着双手从二荤铺子里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踱到了相有豹的身边。

    也不必相有豹再多说些什么。早练成了‘谛听’功夫的胡千里略一沉吟,缓缓朝着候着自己开口的相有豹说道:“脑子里到还算是灵醒。知道踅摸对手的路数根底了!趁着这会儿是饭口上,街面上人少,赶紧去把那位钱爷扔了的鼠笼子拿到手里,咱们今儿不去见那位猫儿爷了,倒是先要想辙弄明白猫儿爷私下里散出去的这些个懂取物叼珠的玩意是怎么个路数?!”

    恭顺地一点头,相有豹却没着挪动脚步。反倒是朝着倒背双手站在街角阴影中的胡千里低声问道:“胡师叔,您说这猫儿爷弄出来的这些个没调教出全活儿的玩意,到底图的是个什么?”

    微微闭上了眼睛,胡千里也不着急回应相有豹的问话,反倒是深深吸了口干冷的空气。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朝着早先说出去小七十年,四九城里倒是也有过这么一位伺候鼠类玩意的人物,旁的活儿如何倒不好说,单论起取物叼珠,怕是咱火正门里的师傅都没人是他对手!再后来.......有豹,你该是听过《包公案》里头那一出‘五鼠闹东京’的戏文?”

    毫不迟疑地一点头,相有豹低声应道:“这戏文倒是听过!师叔,您是说这位猫儿爷要在四九城里闹个大事儿?”

    冷哼一声,胡千里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再次关紧了大门的猫儿爷家宅子:“当年那位人物,差不离也是这么个遍地洒金钱的路数,闹得四九城里不少人手中都有那些个懂取物叼珠的玩意。也就趁着满城都有人使唤鼠类玩意耍弄取物叼珠发财的时候,这位人物使唤着手中调教出了全活儿的玩意,一夜间连取七家豪门大户中秘藏的珍奇古玩,听说连紫禁城里都光顾了一回!”

    只是略一琢磨,相有豹顿时瞪大了眼睛讶然叫道:“然后那位人物就此离开了四九城,倒是叫那些个拿着没练出全活儿玩意的人替他顶缸?”

    “不光是那些手里拿着没调教出全活儿玩意的主儿,哪怕是咱火正门里前辈也都吃了挂落,豁出去大半门中积蓄才救回来被抓进大牢中的那些位前辈!可怜我师爷的一条腿,生生就废在了那大牢里!瞅着眼面前猫儿爷的这动静、阵势,跟当年我师爷那辈子人经过的事儿一模一样!说不好......这位猫儿爷,就是当年那位人物的传人!”(未完待续。。)

    ps:  注释1:(串铃会儿是当年在北方较为流行的一种骗局,先雇佣一些托儿,以较高的好处诱人相信某件物品具有极高的增值空间,在诱使他人以高价将某件物品买下之后获利。

    因为这类骗局往往能一次性诱导许多人上当,如同串铃一般挂在一根利益线条上无法摆脱,甚至无形中成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帮凶,故而得名串铃会儿。

    回想如今传销害人,怕也就是这串铃会儿的路数了?)

第二百二十章 新仇旧恨

    天寒地冻的日子口儿,四九城里老北京人,但凡是还能有一点儿法子把日子给过下去的,总能想出法子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能有了少许的甜头。

    就像是寻常的穷门小户人家,搁城外边野梨树上踅摸来晚熟的几十个秋梨,趁黑搁在屋子外边浇上水冻个几夜,等得那秋梨外头都扣上了厚厚一层冰壳儿,这才拿着个簸箕仔细扣着收了搁在房顶上,这还忘不了拿着几块残砖碎瓦压在簸箕上头,也免得有鸟兽猫鼠糟蹋了这点能叫一家人在过年夜才能吃上的玩意。

    等得过年那天晚上,好赖算是对付过去一顿多少沾了点儿油花、凑合能填饱肚子的年夜饭,这才搭梯子上房顶取下了那冻得漆黑的秋梨,端过来一盆凉水化开。也都不咬不嚼,只在那冻得漆黑的秋梨上头啃一小口,慢慢嘬着那秋梨里头清甜的汁水解馋过瘾。

    一年苦日子熬下来,过年的时候能有这么口带着甜味的汁水入口,好歹也算是叫人心头有了几分活泛气儿,也就能咬牙再把明年的日子口儿一天天熬下去,只盼着能有一天家里人能衣食无忧,那便是人间天堂!

    搁在火正门堂口的二进院子里,才瞅见相有豹提着个黑漆漆玩意走进来的九猴儿一个没瞧明白,倒是生生把相有豹手中提着的鼠笼子当成了装着冻梨的兜儿,当时便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等得看明白了相有豹与胡千里脸上的凝重神色之后,九猴儿倒也不必再等吩咐,立马招呼着几个小徒弟小跑着将几盏气死风灯提在手中,凑到了相有豹与胡千里的身边。

    赞许地看了看高举着气死风灯站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相有豹顺口夸奖道:“我的九猴儿爷,您这见识倒还真算得上是四九城里出挑拔份儿?您怎么就知道我不拿着这物件进屋去瞧?”

    高举着手中的气死风灯。九猴儿满不在乎地一晃脑袋:“师哥,这都叫冻了好几天的死物,一进屋子撞了热乎气儿、当时就能化了冻,到时候再烂成了一滩泥,那不就啥都瞧不明白了?”

    冷着一张脸,胡千里倒是没搭理相有豹与九猴儿之间插科打诨的话头。只是伸出一双枯瘦的巴掌打开了那粗糙的鼠笼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冻得硬邦邦的钢针鼠从鼠笼子里抓了出来,凑到了眼前仔细看了好半天,方才重又将那冻得硬邦邦的钢针鼠放回了鼠笼子里,扭头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火正门小徒弟说道:“拿着块破布包了手,提着到外边去寻个地方背静烧了,连着笼子也一块儿烧干净!甭操心费柴禾,一定要烧得成了白灰才行!”

    看着那小徒弟领命而去,胡千里却又转头朝着站在相有豹身边的九猴儿说道:“去寻你师姐开了地窖。取一坛烈酒来!一半拿来给我洗手,另一半拿着把这搁过鼠笼子的石桌和周遭石凳仔细刷三遍!也甭再叫旁人沾手,把这些活儿办了之后,你也去拿热水洗个澡。连着今儿靠近过这石桌子的人,全都要拿热水仔细洗澡,再把身上的衣裳也都拿水煮过!”

    看着胡千里的脸色,相有豹忍不住在周遭小徒弟全都散开之后,压着嗓门朝胡千里说道:“胡师叔。这只玩意上头......是有啥不对路的地方么?”

    微微摇了摇头,胡千里低声应道:“倒是没什么能瞧得出来的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旁人手中调教出来的鼠类玩意,身上带没带病、有没有虫,这可都是没谱的事儿。这上头要是不多加点小心,稍有个不留神,轻了大病一场,重了......全家死绝的场面。搁在四九城里这些调教鼠类玩意的玩家身上,我可也见过了三两回!有豹,虽说咱火正门吃的就是调教玩意的这碗饭,可这玩意毕竟是个野物,身上难免会带着些不干净的玩意。平日里能多留神一点。这就算是给自己添了条性命!”

    朝后退了两步,相有豹恭恭敬敬地朝着胡千里一拱到地:“胡师叔教训得是,有豹认真记下了!”

    点了点头,胡千里一边就着九猴儿端过来的烈酒洗手,一边朝着垂手站在一旁的相有豹说道:“你也过来洗过了手,这就去议事屋子里候着你师伯过来吧!今儿撞见这事儿......怕是还真得认真议过,方才能拿出来个法子!”

    朝着远远站在灶间门口朝着自己这边张望的纳兰比划了个‘放心’的手势,相有豹也在那盆烈酒里仔细洗过了一双手,这才跟在胡千里身后走进了议事屋子。不过是片刻之后,已然得了信儿的纳九爷等人也都急匆匆地走进了议事屋子里,迎着站在屋内的胡千里急声问道:“千里,没受大委屈吧?这事儿成不成的都不论了,你可别因为这事儿气着了......不值当......”

    很是感激地朝着满脸惶急神色的纳九爷拱了拱手,胡千里规规矩矩地朝着纳九爷回应道:“劳动师哥操心了,这回我倒还真没受了啥委屈——我和有豹压根都没进猫儿爷家宅门!”

    讶然看着胡千里,纳九爷顿时像是摸不着头脑似的吭哧起来:“这.......是叫人堵得没叫进门还是.......”

    轻轻摆了摆手,胡千里伸手虚引着纳九爷坐在了迎门的太师椅上,这才和声朝着满脸不解神色的纳九爷说道:“师哥您先甭着急,这事儿叫有豹跟您细说一遍,您也就明白了!”

    眼瞅着议事屋子里诸人坐定,相有豹这才捡着要紧的把晚上经过、见过的事由跟议事屋子里坐着的诸人说过了一遍,末了却是朝着胡千里一拱手:“胡师叔,这面上的事儿都叫我说过了,可这事儿的根由,我倒还真是没法说明白,还得您来细说说?”

    沉吟片刻,端坐在椅子上的胡千里方才低声开口朝着议事屋子里的诸人说道:“诸位师兄弟、严爷、洪老爷子,您诸位还记得几十年前那场百鼠闹京城的故事么?”

    两道寿眉微微一挑,平日里极少在议事屋子里开口说话的洪老爷子顿时接上了胡千里的话茬:“这故事我倒是听人仔细说过!当年一场百鼠闹京城的场面,连累得京城里喜欢在身边调教玩意的人物全都吃了挂落,就连那些个豪门大宅中的人物,也都藏头缩脑的不敢多话。听说......是因为那场百鼠闹京城的场面中,丢了一件皇宫大内里了不得的宝贝,这才闹得满城皆惊!”

    嘬着牙花子,严旭紧皱着眉头接应上了洪老爷子的话茬:“这事儿我倒也听过潜行里头老人提过,说是当年那场百鼠闹京城的场面里,起初都以为是我潜行里的好手取了那件了不得的宝贝,好悬就就对我潜行人物全城大索的场面。这要不是靠着火正门里老辈子的师傅一句话道破天机,怕是我潜行里头老辈子的人物,就得是个十不存一的场面了!”

    掰弄着手指头,谢门神也是瓮声瓮气地接上了腔:“听我师傅说过,当年就为了这事儿,我师爷那一辈的人物损伤了不少人,有好些人从此都吓得不敢再沾上调教玩意这行!胡师哥,我记着您师爷,也是在这场祸事里头.......”

    狠狠地咬着牙,胡千里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着同样面色凝重的纳九爷说道:“师哥,只怕眼下的四九城里,又得有这么一场百鼠闹京城的场面出来了!这要是当真再叫这位猫儿爷得了手,怕是咱火正门里,还得再像是师爷辈的人物那样,再吃一回挂落!”

    魂不守舍地端起了搁在手边的茶碗,纳九爷压根都没瞧见那茶碗里空荡荡一滴水都没有,却是只顾着把茶碗凑到了嘴边:“这可怎么好.......这要不是今儿赶巧让千里你和有豹撞见了这事由,怕是咱火正门到出事了还蒙在鼓里!千里,这事儿.......你有啥说道?”

    攥紧了一只枯瘦的巴掌,胡千里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事儿躲是躲不过去了,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朝上撞!师哥,咱们得先发制人!”

    “怎么个章程?”

    “先得弄明白了猫儿爷手里头调教出来的到底有几只全活儿的玩意,再得弄明白他瞧上的哪家高门大户里头值钱的玩意,这最后.......还得拿捏了他的把柄才行——咱们不还得指望着打从他那儿寻天星行里的人物帮忙么?”

    “头一样.......严爷,您辛苦一回?”

    “没得说,今儿晚上我就上那位猫儿爷家里头走一趟!”

    “可这第二、第三样........这倒是为难了!咱们再有能耐,可也不能是那位猫儿爷肚肠里的蛔虫,咱们怎么就能知道他瞧上的是哪家豪门大户啊?!再者说了,就算是知道了他想要朝着哪家豪门大户动手,咱们不也拿捏不住这位猫儿爷不是?都说是捉奸拿双、捉......得见赃,那要不是当场按住了这位猫儿爷的手,他再来个抵死不认.......这事儿,难!”(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隐伏奇兵

    搁在后院一间大屋子里点了烧银霜碳的两座矮炉子,屋子当间还拿青石抹缝拼出来个半人高、一丈宽窄的大旱池子,池子里仔仔细细垫上了两成干草、三成细沙、五成干黄土拌匀的蓄窝土,九只身子足有巴掌大小、尾巴倒只有两寸长短的钢针鼠只一见刚刚叫人扔进了旱池子中的一只田鼠,立马一窝蜂似的扑了上去,三两下便将那只还没弄明白东南西北的田鼠撕扯成了一堆散乱血肉。

    手里捧着个显见得是有了年头的紫砂壶,站在旱池子旁的猫儿爷眯着一双眼睛看着那九只吞噬着田鼠血肉的钢针鼠,很有些自得地低声咕哝起来:“好我的崽子们,爷可是花了心思、费了气力、烧了大把银子伺候着你们。等得叫你们见真章的时候,你们可千万不能怂了!”

    很有些凑趣地,那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谄笑着凑到了猫儿爷的身边,将一支插在玉石烟嘴上的烟卷儿递到了猫儿爷的手边:“爷,就凭着您调教出来的这几只玩意,估摸着四九城也都是出挑拔份儿头一号。只要是爷瞧上的物件,这几只玩意指定就能给爷叼来。到时候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爷这下半辈子可就天天都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了!”

    捏过了那支足有一掌来长的玉石烟嘴儿,猫儿爷轻轻嘬了一口烟卷儿,扭头朝着凑到了自己身边的管事喷了口烟雾:“甭在这儿净捡着好听的话糊弄我!今儿那只玩意,放出去了?”

    忙不迭地点着头,管事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个巴掌大小的本子,拿手指头沾了点儿唾沫星子翻开了账本:“爷,这账上一笔笔可都记着,保管丁点儿都错不了!就这么一个月的功夫。拢共放出去二十八只玩意。放出去之前,也都给玩意喂过慢药,撑死了就能活过去两天,肯定乱不了爷订下的章程!”

    不置可否地晃悠着手中的紫砂小茶壶,猫儿爷看着旱池子里几只吃光了田鼠血肉、却还兀自伸着鼻子四处乱嗅的钢针鼠,随手将玉石烟嘴朝着旱池子旁一搁。伸手抓过个竹夹子从旱池子旁的鼠笼子中夹出一只肥硕的田鼠,再次抬手扔进了旱池子中。

    眼看着再次一窝蜂扑到了田鼠身上撕咬的九只钢针鼠凶悍的模样,猫儿爷眉目不动地低声哼道:“打从明儿起,把话给我放出去。就说我手里头有九只调教出了全活儿的玩意,四九城里玩家有一个算一个,不问场面交情,只论价高者得!腊月二十八之前,一定要把这九只玩意儿给放出去!”

    把一双细小的绿豆眼睛都瞪成了栗子般大小,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讶然惊叫起来:“爷。您这是.......您逗我玩不是?就这九只玩意,您可当真是花老了心思、费多了开销才调教出来,就这么拿出去给了旁人,这买卖可真就亏大发了!”

    乜斜着眼睛,猫儿爷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满脸惊诧神色的管事:“你横是觉着爷能做赔本儿的买卖不是?”

    眨巴着一双绿豆眼睛,管事的嘬着牙花子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摇头朝着猫儿爷说道:“爷,这四九城里可有句老话——窖里钱不算钱、长流水万万年!就您调教出来的这九只玩意。少说也都能使唤上小两年的功夫,能得来的值钱玩意指定也少不了。可要是就这么把玩意卖出去。这可就是一锤子买卖,哪怕是能挣回来几个,那可也真不算多?再者说了,就四九城里那些个见天儿来咱们宅门前候着等捡洋落儿的碎催,掏净了腰子又能有几个........您这不值当啊!”

    美滋滋地从紫砂小茶壶里嘬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猫儿爷慢悠悠地绕着旱池子踱开了四方步:“就瞅你那点眼力见儿。这辈子也就能当个听调听喝的碎催!不怕明着告诉你,爷手里头当真伺候着的玩意,搁在四九城里那就得是一绝!就你眼面前这九只玩意,摞一块儿都不够爷手里伺候着的那玩意瞧的!麻溜儿的,照着爷吩咐去办事。等这事儿成了之后。爷亏待不了你!”

    拿捏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谄笑着朝猫儿爷一哈腰:“敢情爷心里头另有章程?闹得我这儿还一个劲儿瞎琢磨......爷放心,我这就找人把话给放出去,保管误不了爷的事儿!”

    冷笑着拿玉石烟嘴在自己胸口上点了点,猫儿爷带着几分奚落的神色朝着管事的笑道:“就这二十来天的光景,瞅着你身上可是多了不少零碎?怎么着,门包儿加上好几回暗门子伺候,过得还算滋润?”

    谄媚地朝着猫儿爷打了个千儿,生得眉短目细的管事谄笑着应道:“这不还得靠着爷手里头赏下来么?离了爷赏下的玩意,我不过就是四九城里一把抓七个的碎催,谁还拿正眼瞧过我一回呀?爷您放心,我这人知道好歹.......”

    挥手让管事的退出了屋里,猫儿爷凝神细听着管事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放下手里头的紫砂小茶壶与玉石烟嘴,伸直了胳膊轻轻一抖袖子,仰头朝着屋顶低声吆喝道:“我的宝贝儿,出来走走吧?!”

    伴随着猫儿爷的轻声吆喝,从房梁上猛地跳下来一只通体金黄的蜜狗(注1),轻飘飘地落到了猫儿爷轻轻抖动着的胳膊上。或许是瞧见了旱池子里那九只凶悍异常的钢针鼠,那只通体金黄的蜜狗浑身细毛一乍,一条大尾巴猛地一蜷,飞快地摆出了一副捕猎的架势!

    轻轻摇晃着脑袋,猫儿爷啧啧有声地吆喝着喝住了那只作势欲扑的蜜狗:“我的宝贝儿,这几个小崽子爷还留着有用,你可是不能嘴馋!要是真饿了,爷这儿吃的可尽够!来......下场子跟这些个小崽子们遛遛腿儿、活动活动!”

    抖手把那只通体金黄的蜜狗放进了旱池子里,猫儿爷一边瞧着那只蜜狗三两下便按翻了一只钢针鼠、但却又猛地喷着鼻息将那只钢针鼠远远扔了开去,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我的宝贝儿。都跟你说了这些小崽子们不能碰,你还非不听!吃了这么多回苦头了,也该是要长点记性了吧?”

    嘴上说着话,猫儿爷的手上倒也没闲着。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个只有核桃大小的瓷瓶,猫儿爷一边伸手用竹夹子将鼠笼子里的田鼠一只只夹了出来,一边将那小瓷瓶里装着的、散发着淡淡花香味道的黏稠汁液在那些田鼠身上倒了少许。却是将那些身上倒着黏稠汁液的田鼠随手扔到了脚下。

    骤然得了自由,那些个身上沾着粘稠汁液的田鼠自然是四处乱窜着逃了开去。等得猫儿爷将鼠笼子里最后一只田鼠扔到了地上时,其他的田鼠已然窜到了屋子中的各个角落,尖声惊叫着四处寻觅着能够逃生或是藏身的地方。

    把那小瓷瓶珍而重之地放回了自己怀里,猫儿爷身上在旱池子边缘轻轻一拍,嘴里低声叱喝道:“宝贝儿,吃食了!”

    像是能听懂猫儿爷的吆喝一般,原本还在追逐着那些钢针鼠戏耍的蜜狗猛地一个纵身,轻而易举便从那半人高的旱池子里窜了出来。

    明亮的灯光下。那只通体金黄毛色的蜜狗犹如一道黄色的闪电一般,飞快地在屋子里来回穿梭。伴随着满屋子的田鼠不断的尖声惨叫,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那只通体金黄毛色的蜜狗已然将四散在屋子里的全部田鼠咬杀干净,再将所有的田鼠尸体全都叼到了猫儿爷的脚边。

    满意地看着脚边那只瞪圆了眼睛、微微摇晃着尾巴等候自己调遣的蜜狗,猫儿爷伸手指了指自己脚边堆积起来的田鼠尸体,压着嗓门低声笑道:“今儿这活计还算是练得漂亮,都吃了吧!等过了腊月二十八。爷可就全都指望你.......”

    话音未落,原本站在猫儿爷脚边的那只蜜狗猛地竖起了耳朵。抬头朝着屋顶上吱吱急叫起来,浑身上下的金黄色细毛也再一次乍了开来!

    眼神一凝,猫儿爷一双手顿时朝着自己后腰上头别着的两把小攮子摸了过去,眼睛也直朝着屋顶上头看去。可还没等猫儿爷瞧明白屋顶上有啥不对劲的地方,伴随着一声鼠类的尖叫,一只只有核桃大小的家鼠却是从房顶上直落下来。刚巧落到了猫儿爷的肩膀上!

    叫那只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小家鼠吓了一跳,猫儿爷下意识地朝着旁边跳开了两步,抬脚便朝着那只从房顶上摔下来的小家鼠踩了过去。可鼠性精灵,哪怕是打从三四层高矮的楼房上摔下来也多半能安然无恙,还没等猫儿爷脚板落下。那只小家鼠已然掉头朝着屋角窜了过去。

    一脚踏空,猫儿爷顿时一个趔趄,好悬一脑袋杵进了屋子当中的旱池子里。强忍着脚脖子上头传来的钻心疼痛,猫儿爷嘬起了嘴唇狠狠打了个唿哨,再拿手朝着那只已经逃开了的小家鼠一指:“宝贝儿,给我叼回来!”

    话音落处,原本就摆出了捕猎架势的蜜狗顿时扑了出去,扎眼功夫便将那只小家鼠咬在嘴里窜回了猫儿爷跟前,再轻轻将那只已经被咬断了骨头的小家鼠扔到了猫儿爷脚下。

    像是要泄愤一般,猫儿爷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小瓷瓶,将瓶子里的黏稠汁液使劲倒在了那只兀自挣着腿脚的小家鼠身上:“宝贝儿,给我吞了它!”(未完待续。。)

    ps:  注释1:(蜜狗,学名黄喉貂。食性杂、尤其喜欢吃蜂蜜,因而得名蜜狗。性机警、凶狠,甚至能捕猎小型野猪,擅攀爬,寻常陷阱几乎对黄喉貂无效。)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北地南俗

    眼见着穿着一身夜行装扮的严旭轻轻从屋顶上跳到了院子里专门留下的一块空地上,一直都侯在了议事屋子里的纳九爷等人立马迎了上去,连连朝着严旭拱手说道:“严爷辛苦!”

    朝着纳九爷摆了摆手,严旭抬手朝着议事屋子方向虚引着说道:“纳九爷,咱们还是屋里说话吧。这回......好悬可就丢人显眼了!”

    只一听严旭的话音,纳九爷等人顿时一愣,赶紧招呼着严旭朝着议事屋子里走去。

    也不多与纳九爷等人客套,严旭抓过了议事屋子里的茶壶连喝了两碗热茶,这才重重舒了口气,朝着身侧周遭满脸惊疑神色的纳九爷等人说道:“倒是真没想着那位猫儿爷身边有那么只灵醒的蜜狗,我不过是一个不留神、掀开瓦片时候手脚略重了些,那蜜狗当时就听见了动静。这要不是随身带上了个障眼的诱子(注1),怕是当面就得露了底细!”

    眉头猛地一拧,站在严旭身边的胡千里顿时接上了严旭的话头:“严爷,您是说那位猫儿爷身边伺候的玩意,是只蜜狗?”

    微微一点头,严旭毫不迟疑地说道:“我趴在房顶上盯了半天,差不离把猫儿爷跟他家里那管事的话听了个齐全。找着他们话里头那意思,像是要在腊月二十八之前把九只调教出了全活儿的钢针鼠卖给四九城里的玩家,再仗着那只蜜狗做一回大买卖。这玩意上头的路数我不太明白,可腊月二十八这日子口儿......我听着倒是觉着里头有猫腻?!”

    嘬着牙花子,纳九爷皱着眉头、掐着手指头数算起来:“腊月二十八......这里头能有什么讲究?照着四九城里过年的规矩,腊月二十八,家家把面发......这跟猫儿爷琢磨的事由也扯不上啊.......”

    同样紧皱着眉头。胡千里也是沉吟着说道:“照着咱们这行的规矩,腊月二十八也该给调教的各路玩意添水加食,点红挂翠......这像是也挨不上?”

    兄弟俩对望一眼,佘有道与佘有路两人却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赌坊里头倒全都是腊月二十八封骰子关账,这......挨得上么?”

    眉尖一跳,相有豹倒是猛地接口说道:“我倒是记得在关外有些地方。钱庄银号是腊月二十八关账、封银箱?就是不知道这四九城里是怎么个规矩?”

    话刚出口,披着件大袄坐在椅子上的洪老爷子倒是轻声应道:“要说腊月二十八这日子口儿.......我倒是依稀记得四九城里有些大户人家,也有腊月二十八封家库的规矩。听说是要在腊月二十八子时之前取出一家人过年的打赏用度银子,这就封了藏银子的家库。只等到来年正月十五过后,这才重新开了家库,把过年时候用剩下的打赏用度银子放回家库中,图的就是个年年皆有余、开年也进财的好意头!我琢磨着那位猫儿爷,是不是就打算是在腊月二十八、那些豪门大户封了家库之后下手?等得来年正月十五人家开库时发现失盗,半个月的日子。都够那位猫儿爷得手后跑到关外、金陵一带去了?”

    眨巴着眼睛,纳九爷却是连连摇头:“洪老爷子,您这话一说出来,我这儿倒是更琢磨不明白了——这四九城里这么多豪门大户,咱们可也不知道谁家能有这腊月二十八封家库的规矩不是?”

    摆了摆手,洪老爷子倒是掰着手指头数算起来:“能有这腊月二十八封家库的规矩的,差不离都是南边来四九城里生发的大户人家,土生土长的四九城爷们倒是真没这规矩。照着这么数算......四九城里也就三个地方能对应得上这场面!”

    只一听洪老爷子话音。一路上都没琢磨明白这腊月二十八究竟怎么能与猫儿爷手里那只蜜狗扯上勾连的严旭顿时眼睛一亮,朝着洪老爷子抱拳说道:“洪老爷子。都说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搁在您身上可真是一点儿都错不了!您赶紧给咱们这些个后生晚辈们的说说?也叫咱们好好长长见识?”

    呵呵一笑,洪老爷子倒也不藏着掖着,和声朝着议事屋子里诸人说道:“这也就是我老头子活的年头多了些,该见不该见、该听不该听的事儿都遭遇了几回,倒还真算不得什么见识。我这要是没记错的话.......四九城里能有这腊月二十八封家库规矩的。也就数潇湘楼、百越苑和竹简阁这三处买卖的主人家了!”

    照着洪老爷子指出来的这三处买卖家的做派略一琢磨,严旭猛地一拍巴掌:“明白了!我算是明白这位猫儿爷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了!”

    伸手把桌上茶碗摆设成了个品字形的阵势,严旭指点着三个品字形排列的茶碗说道:“潇湘楼做的是勤行买卖,生意也一直都不错,主家在城里倒是只有一处小四合院的家当。家里头的家眷人等全都住在城外的一处庄院里。百越苑和竹简阁做的都是金石古玩上头的买卖,两家人也都在城外置办了庄院,彼此间差不离就隔着七八里地远近。这要是有一匹好脚力,一夜能在这三个庄院之间打上好几个来回。”

    顺手抓过茶壶朝着三个茶碗中间一放,严旭微微喘了口气:“这地方有座老娘娘庙,十来年前倒是香火鼎盛。可后来遭了一把大火之后,庙祝也都烧死在里头,也就再没人上门进香。真要是想藏人、藏物件,这可是个绝佳的地界!”

    慢慢走到了桌子旁,相有豹盯着严旭拿着茶壶、茶碗摆出来的阵势,伸手捏着自己下巴低声说道:“严爷,瞅着您摆出来的这阵势,这位猫儿爷的心思倒还挺大?他这是打算一回吃三家不是?”

    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慢慢摇了摇头,严旭眨巴着眼睛琢磨片刻。却是低声应道:“估摸着没这么简单......单就是想趁着过年这半个月的日子吃三家,那又何必再弄出来那么多玄虚、闹得四九城里全都不靖?”

    同样凑到了桌子旁边,佘有道嘟囔着插话说道:“保不齐这位猫儿爷打的就是浑水摸鱼的主意?眼瞅着大年下的满城都是叫他调教出来的那些玩意取了财货的苦主,怕是巡警局里头的人物连年都过不好?再加上能叫那些个靠着玩意取财货的人物瞧上的苦主家里头多半非富即贵,说不准黑道上头的人物也得沾手处置这事儿?到时候城里闹腾、城外清静,这位猫儿爷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这三户人家家库里头值钱的玩意。哪怕是十五过后叫这三户人家发觉家库被盗,那吃挂落的也得是那些在城里发财的人物?”

    拿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椅背,刚在椅子上坐下的纳九爷也在此时开口说道:“佘师弟说的这话倒还真有几分靠谱!九只调教出来全活儿的钢针鼠,两天内差不离就能闹得四九城里满城皆惊,又得是当年百鼠闹京城的场面。这场面一闹大,甭管是当年的九门提督府还是如今的北平巡警局,全都得是想着尽早结案了事。至于是不是当真拿住了犯事的人物,这倒是在其次了......”

    阴沉着面孔,胡千里冷着嗓门哼道:“照着这场面算计起来。怕是当年我师爷那辈子的老人,全都算计错了!当着这么个全城大索的场面,只要有能叫官面上人物销了案子的替罪羊,背地里当真犯事的人物,倒是就这么滑出去了!老辈子人物都算计着,说是那位闹出百鼠闹京城场面的人物远遁他乡过上了好日子,可没准.......就是借着个灯下黑的道理,这位人物还就一直在四九城里没挪窝!”

    听着胡千里的话头。严旭也是频频点头:“胡爷这话有理!这位猫儿爷可是土生土长的四九城胡同串子,哪儿就能那么明白南边来四九城里生发的人物家里的规矩?照着这么算计。怕是以往那位人物,也得是南边来的过江龙?”

    很有些着急地看着议论纷纷的胡千里等人,纳九爷却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会儿咱们可就甭讲古了,还得是先琢磨眼面前这事儿!说话可就到了约定斗牛场面的那日子口儿,咱们还等着寻天星行的人物帮忙,这哪儿还能容那位猫儿爷腊月二十八那天动手的时候、咱们再去拿捏他的把柄?”

    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相有豹倒是不紧不慢地接口应道:“师叔,这事儿......咱们倒也不是没招儿,只不过......有点损!?”

    嘿嘿一乐,站在桌子旁的佘有道很有些揶揄地伸手捅了捅相有豹的腰眼:“有豹,就打从你这儿出来的主意。倒是有一回不损的没有?都说是偏方治大病,只要是能管用的招数,这会儿也顾不上啥体面规矩,你只管先说了就是!左右是对付个不守规矩的人物,咱们也不用那么讲究了不是?”

    同样嘿嘿一乐,相有豹坏笑着朝满脸探究神色的纳九爷笑道:“这事儿说起来有好办的地方,可也有为难的路数。咱们先得辛苦严爷去城外走几趟,叫那三户人家多少有个提防。再接下来.......这就不好办了.......”

    急得一跺脚,纳九爷很有些上火地低声急叫道:“都这时候了,有豹你还拿乔干什么?!麻溜儿说!”

    “这事儿......还得先辛苦我师妹走一趟.......”(未完待续。。)

    ps:  注释1:(潜行人物携带的诱子,通常为鼠类或是甲克类昆虫,也叫生诱。在自己形迹即将被发觉时抛出随身携带的鼠类或是甲克类昆虫,同时迅速离开原本所处的位置,在麻痹对方警觉的同时脱身。也有用碎石或是薄胎小瓷罐做成的诱子,被称为死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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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介绍:
招猫斗狗玩蛐蛐,架鹰盘蛇逗猢狲。盛世手艺逢乱世,亦可高乐亦杀贼! 一张《异兽图》,你也要、他也要,鬼子也想要! 一副英雄胆、文也强、武也盛,诛寇为人先! 本指望光大门楣活得滋润,却不想倭寇犯境日子凄凉。大好的家业保不住,身边的亲朋护不全! 既如此,豁出命!撕破天、扯裂地,魑魅魍魉全杀尽,拿血洗出个乾坤朗朗红日照河山!斗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