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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后的游骑兵     斗兽txt下载     斗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赎卖勾当 (下)

    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菊社管事领着几个怀里头揣着南部式手枪的菊社伙计,团团把那俩吃得满面油光、喝得醉眼惺忪的壮棒汉子裹在了当中,顺着燕来楼左近的一条胡同钻了进去。

    也还得说酒壮怂人胆,更要提财帛动人心,只一见着菊社管事拿着包袱皮兜过来的大洋,那俩壮棒汉子顿时贼眼雪亮,当着左之助胜政的面儿便拆分了自己能昧下的大洋揣进怀中,沉甸甸鼓鼓囊囊把棉袍都撑起了一大块儿,瞅着倒像是俩身怀六甲的大肚子婆娘。

    许是瞧着左之助胜政给钱爽快,那俩壮棒汉子倒也不含糊,手里还抓着个啃得残缺不全的肘棒子撕咬,脚底下已然是朝着雅间外面走去,只说是立马要带左之助胜政等人去寻那偷了菊社鸽子的人物落脚的地方。

    眼看着像是个大势已定的场面,左之助胜政倒也没亲自跟着,只是吩咐菊社管事多带人手、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俩壮棒汉子去取被盗的夜鸽子,更还得摸清了那偷鸽子的人物到底是啥路数,自己却是踱着四方步施施然回了菊社静候佳音。

    估摸着是胡吃海塞撑坏了肠胃,更加上黄酒后劲绵长,小胡同里顶心口迎面的老北风可劲儿一灌,那俩壮棒汉子都还没顺着胡同走出去半里地,已然扶着墙根吐了三回。

    很有些嫌恶地捏着鼻子,菊社管事略微退后了几步,远远地盯着那俩扶着墙根不断呕吐的壮棒汉子,口中情不自禁地低声嘟囔起来:“混账!如果不是掌柜的不允许......”

    像是听到了菊社管事那充满了凶狠意味的低语声,一名把手揣在怀里握着南部式手枪的菊社伙计立刻凑了过来,压着嗓门低声说道:“阁下,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偷鸽子的家伙。这两个人也就没有用处了!到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喝醉了,而且只有两个人,我们完全不必使用枪械?”

    扭头看着身边凑过来的菊社伙计微微敞开的衣襟里别着的匕首,菊社管事犹豫着低声说道:“这样的话,掌柜的也不会允许的吧?”

    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那亮出了匕首的菊社伙计恶狠狠地用日语低声说道:“即使是找到了偷信鸽的人。掌柜的最终选择的处理方式,也会是处决这两个家伙吧?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先行处理掉这两个肮脏的家伙。当然,这必须要选择在我们拿回信鸽,以及确定那些偷信鸽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之后才能进行!”

    不置可否地冷笑着,菊社管事扭头看向了空无一人的胡同口:“对于怎样处置这两个家伙,掌柜的的确是没有明确的指令!如果这两个家伙试图逃走、或是警告那些偷鸽子的家伙,那么就地处决,也是不得已的啊!”

    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再朝着另外几个菊社伙计使了个眼色,把手揣在怀里的菊社伙计朝着一旁退开了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俩呕吐不休的壮棒汉子,活脱脱就是瞧着俩死人的眼神做派!

    像是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到临头,俩壮棒汉子吐了好一会儿,这才喘息着直起了腰身,喷着一口中人欲呕的酸腐气息朝菊社管事叫道:“这他妈的......可是亏死了!三年都吃不了这么一回好席面,就在肚肠里走了一来回。到底还是便宜来的痛快去,可见得是命里无福消受!”

    扭过了脑袋。菊社管事看都不看那俩壮棒汉子,拧着嗓门低声喝道:“吐完了就快走吧!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

    嘿嘿怪笑着,俩壮棒汉子异口同声地叫道:“得嘞,您给钱,您就是爷!咱们这就走着......”

    嘴上说这话。那俩壮棒汉子也像是吐完之后醒了些酒意的模样,歪斜趔趄着径直顺着小胡同朝前走去。而在那俩壮棒汉子的身前身后,几个菊社伙计也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更远些的地方,几个蹬着脚踏车的壮实汉子,也始终不远不近地缀着这一群人。犹如一张大网一般,将那俩一路走得歪斜趔趄的壮棒汉子裹在了当中,着实是一副叫人插翅难飞的模样。

    要说四九城里大道明街,自然是经纬分明、通南达北,可论起四九城中的胡同,却是要赛过了诸葛武侯当年困住了万千兵马的八阵图。

    寻常外路人只一钻进四九城中胡同,才走不过两三里的脚程,已然是觉着分不清东西南北。哪怕是四九城中积年土著,去些个不算熟悉的地界寻访故旧老友,那也得戳胡同口仔细瞧上半天,这才能捻着胡须琢磨明白——这八条胡同一般模样,可住着古旧好友的那胡同口,倒是在房檐底下钉着块积年桃符,想必是不会错了......

    跟在那俩走得歪斜趔趄的壮棒汉子身边转悠了几条胡同,菊社管事已然有了些头晕目眩、不辨东西的感觉。而那俩壮棒汉子此刻却像是已然醒过了八分醉意,脚底下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许多,引得那些个围拢在他们身边的菊社伙计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而远远缀着的那些个骑着脚踏车的壮汉,更是要时不时加紧蹬踏几下脚踏车,才能维持住阵势不乱。

    眼瞅着那俩壮棒汉子一头朝着另一条胡同扎了进去,已经走得身上见了几分白毛汗的菊社管事扫一眼贴在胡同口的日本仁丹广告,顿时厉声朝着那俩壮棒汉子喝道:“给我站住!这条胡同只能朝右边转,你们方才已经连着朝右转了好几次,这不是在带着我们兜圈子么?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相视一乐,俩壮棒汉子回头看了看目露凶光的菊社管事,再看看那些显见得是把手伸进怀里抓住了硬火家什的菊社伙计,那蓄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棒汉子顿时嬉笑着叫道:“嘿哟,这还真没瞧出来,您还是一四九城中地理鬼?得嘞。既然您都瞧出来了,那我们哥俩倒也还能省下点儿跟您磨鞋底子的功夫!这位爷,您朝着那儿瞧!”

    不由自主一般,菊社管事和几个伙计全都顺着那俩壮棒汉子指点的方向看去,却赫然瞧见在胡同口旁的一棵老榆树下,一口缺边损沿儿的大瓦罐叫人拿碎砖高高架了起来。瓦罐下头塞着的几块枯柴借着风势熊熊燃烧着。把那瓦罐里一罐子脏水烧得翻花滚浪,臭气四溢。

    而在那瓦罐上面,一个胡乱用破木板子钉成的小笼子叫人用细麻绳挂在了树杈上,整好就悬在了那瓦罐上方。估摸着是那细麻绳上都叫人泡过了洋油,一股冒着黑烟的小火苗正顺着那麻绳一路烧了上去,眼瞅着就能把那麻绳烧断!

    嘿嘿怪笑着,那俩壮棒汉子一边缓缓朝着胡同口里倒退着遛达,一边却是扬声叫道:“几位爷们,你们可真得想明白了!到底是打算拿捏了我们哥俩。还是去救你们那只宝贝夜鸽子?我说几位爷们,您可真得快点儿拿主意,这麻绳可不经烧,说话可就断了!真要是麻绳一断、那笼子朝着滚水里头一掉,您诸位可就只能凑合抱一罐儿鸽子汤回去进补了嘿......”

    猛地抽出了怀中的南部式手枪,几个菊社的伙计全都将枪口指向了那俩壮棒汉子,其中一名菊社伙计更是厉声喝骂道:“混账!敢戏弄我们,想找死吗?”

    才一瞧见指向了自己的那些手枪。俩壮棒汉子顿时扯开了嗓子大叫起来:“杀人了啊......当街杀人啊!四九城里老少爷们可都出来瞧瞧呐......当街杀人了嘿.......”

    伴随着那俩壮棒汉子破锣般的叫嚷声,只一瞬间。原本空空荡荡的小胡同里,像是变戏法似的涌出来十好几个壮棒汉子,全都是扯开了嗓门隔得远远地叫嚷起来:“真杀人了啊......”

    “我可瞅明白了,是菊社里头的伙计拿硬火杀人呐!”

    “黑店杀人啊!菊社里头的货那么便宜,闹半天全都是杀人越货得来的贼赃,正经叫无本买卖啊!”

    都还没等那些个菊社伙计回过神来。从胡同口几处矮房子的屋顶上,猛不盯地飞出来十好几团用草纸包裹着的大白灰,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那些抓着南部式手枪的菊社伙计。有几包大白灰显见得是没用草纸包括严实,在半空中便顶着老北风四散开来,顿时将胡同口左近渲染成了白茫茫一片!

    慌乱地躲闪着砸向了自己的草纸包。更还得提防着弥漫的大白灰入眼,当凛冽的老北风吹散了弥漫的大白灰之后,原本戳在了胡同口的那俩壮棒汉子,还有那些个离着远远的胡乱喊叫的壮汉,已然全都不见了踪影。而拿将鸟笼子挂在了树杈上的细麻绳,也已经烧得焦黑变色,眼见着就要挂不住那破烂鸟笼!

    犹如恶狗扑食一般,菊社管事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臭气四溢的破瓦罐扑了过去,抬脚便想将那瓦罐踹翻在地。可还没等把脚抬起来,拴着鸟笼子的麻绳已然被烧成了两截,那破木板钉成的鸟笼也直通通地朝着瓦罐里掉了下去。

    伸出了双手,菊社管事趔趄着脚步,总算是在那鸟笼子掉进瓦罐之前,将那鸟笼子抢到了手中,可自己的身子却是压根刹不住朝前猛扑的势头,直通通地撞在了那破瓦罐上......

    烟熏火燎、雾气腾腾之中,双手高举着鸟笼子趴在地上的菊社管事被连烫带烧,惨叫的动静都已然没了人腔,全都是一口日语嘶嚎:“八格雅鹿......压灭跌......”(未完待续。。)

    ps:  ps:曾有一种说法,当年日本侵略中国之前,日本特务间谍机关制造了一种仁丹广告图案,在中国城市中四处张贴,实为引领日军行进的路标暗记。

    其画法内藏玄机:如八字胡子微微向上翘起,表示此路畅通无阻;八字胡子的左角向下垂,即表示左转弯不通,应向右转;八字胡子的右角向下垂,表示右转弯不通,应向左转;如果八字胡子都向下垂,就表示此路不通,不能前进。

    当年,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事件,日军就是利用这一秘密标志在南京“按图索骥”而施暴。 “仁丹广告”的阴谋,直到抗战胜利后,才被揭露。

    笔者无能,未曾寻找到有关此事的确凿史料证据,书中所述采信此事,或有谬误之处,在此恳请方家赐教,谢谢!

第一百九十四章 隔岸观火

    搁菊社对面的茶馆二楼雅间里坐着,玉瓷的茶碗里沏着玉环手的香茶,四样干果、四样点心全都是刚打发茶馆的小伙计上菊社里头新买来的。相有豹与怒爷俩人隔着镂花玻璃窗格子,看着同仁堂坐馆大夫被菊社里头的小伙计恭恭敬敬送了出来,而另外一个小伙计也跟在大夫坐上的黄包车旁飞奔,俩人都是忍俊不禁地低笑起来。

    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玉环手的香茶,怒爷挑着一双丹凤眼,笑盈盈地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相有豹:“相爷,您乐什么?”

    垂着眉目赏玩着茶碗里那五片环环相扣、在碧绿的茶水中载沉载浮的玉环手茶叶,相有豹头也不抬地应道:“就菊社里头这些人,杀鸡用牛刀似的拿捏这么大个阵势出来,可到了却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叫怒爷手底下兄弟耍了个团团转,这事儿还不值当我一乐?我这儿说句掏心窝子的奉承话——这还得说怒爷手下伙计办事老道,天罗地网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全身而退都已然不易,更何况还多替怒爷挣回来五百大洋?就不朝着这钱上头分说,单凭怒爷手底下兄弟对怒爷您这份忠心,就可见得怒爷这些年对待手底下兄弟的义气!怒爷,我这儿也请教您一句——您笑什么?”

    噗嗤一乐,怒爷风姿嫣然地朝着窗外努了努嘴:“能让相爷您下这么大力气收拾的主儿,这四九城里估摸着还不多吧?可我瞅着相爷您忙活了这么大半天,倒是还真没瞧出来您图个什么?这四九城里为了酒色财气下力气、花本儿的事情见多了,乍然瞅见您这么个啥也不图的主儿,倒是觉着......您这跟我身上的毛病,还有几分相像?”

    回想着自己昨天还在数落着怒爷那偷顺了手之后落下的毛病。再看看怒爷那颇有些得意的笑容,相有豹顿时朗声大笑起来:“怒爷,您好的那口儿,我可真是伺候不来!我跟这菊社里边的人对上,左不过也就是受人所托罢了!眼面前这事儿得了您襄助,已然是成了大半。等得再过个几天。那只夜鸽子,还得是怒爷您的!”

    很有些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怒爷却是把捧在手里的玉环手香茶搁到了桌子上:“剩下的事儿,我倒是真还没了心思去操持了!想必相爷您也知道,这连环盗的路数,说开了也就是把同一个玩意连偷两回,捎带手的还得讹那玩意的本主一笔好处。可这活儿里头当真要下气力的,也就是开张那鹰唳摄魂、鸽啼盼归的门道。既然都把这门道做到了极处......这就好比烤鸭吃皮、甲鱼吃裙,鲤鱼吃唇、炙鹅吃掌。最好吃的那几口尝过之后,哪怕剩下的肉再多,搁在当真的吃家眼里,也是懒得再伸出去筷子了!”

    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间显得兴味索然的怒爷,相有豹讶然低叫道:“怒爷,您这话......当真?”

    把手一抬,怒爷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很有些狡黠地看向了相有豹:“相爷。那可是只夜鸽子,四九城里独一份。您要说我真不想把那鸽子弄到手里伺候着,这话我倒还真不敢说。只不过......就眼面前菊社的买卖,显见得就不是正经买卖人家在操持,一帮子小伙计随身都能拿出来硬火家什,掌柜的上燕来楼拿捏我手底下那些长随、都能踩着人心尖子张嘴,这要是为了一只夜鸽子跟菊社结了死仇。您说我是值当呢?是不值当呢?”

    也不等同样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相有豹开口说话,怒爷已然举步朝着茶楼雅间外边走去,口中兀自喃喃絮叨着:“相爷您也明白,我好的不过就是把那玩意拿捏到手里时候的乐子,对那玩意倒是真不算太上心。既然我都寻了乐子、过了瘾头。那后边这引火烧身似的麻烦,我也就不去招惹了!说了归齐,眼下我这好歹也算是四九城里扎根儿落户的正经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爷,这回您替我寻了一乐子,我替您办了件小事,咱们这就算是两两相当,互不相欠!日后四九城里场面上见着了,你我从头再论交情!”

    朝着怒爷那一摇三慌的背影深深一揖,相有豹恭声叫道:“恭送怒爷!”

    像是对相有豹那干脆利落的做派很是满意,怒爷头也不回地大笑着走出了茶楼。而在怒爷走出茶楼之后,相有豹朝着桌子上扔下几个茶钱,拿着一顶旧毡帽遮了面目,悄没声地也溜出了菊社对面的茶楼。

    顺着街面上慢悠悠遛达着走近了火正门堂口,相有豹一双眼睛却是在街面上来回踅摸着。尤其是那些个挑着担子在胡同口进出着卖豆汁儿的小贩,更是着意留神。

    搁在四九城街头巷尾中,卖豆汁儿的小贩可算是如同过江之鲫,无论冬夏全都是买卖兴隆,一年里头难得有剩下豆汁卖不出去的事儿出来。

    这其中道理却也简单,一来是豆汁儿着实便宜,五分钱一碗还能饶一碟子辣咸菜,配上俩马蹄烧饼、焦圈儿就能当一顿饭。二来是豆汁儿省事省心,端一锅豆汁儿回家当粥,一家人吃饭都省了柴火操持。

    寻常卖豆汁儿的小贩,生豆汁都是拿着小车推着个木桶沿街贩卖,却从来都不会吆喝一声。而卖熟豆汁儿的小贩则大多是在路边支起个摊儿,扬声招呼兜揽主顾。能挑着一副锅灶挑子沿街叫卖熟豆汁儿的小贩,在四九城里倒还真不多见。

    正自来回扫视之间,相有豹猛地瞧见个挑着豆汁儿担子从胡同口拐出来的小贩,眼神顿时一凝!

    常年挑着担子求活的人物,差不离都有点驼背弯腰,脖颈子还都朝着前面略略伸展开来,为的就是让那扁担能搁在肩颈背上平坦之处,走起路来也都是顺着扁担晃悠的劲头一步一颤,使着寸劲儿替自己省力。

    可眼面前瞧见的这挑着豆汁儿担子的小贩,瞧着已然是五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头短发也早已经花白,把在担子绳儿上的一双手也是筋骨毕露,拿捏得那担子绳儿纹丝不动,显见得是个积年挑担子讨生活的行家。

    但仔细瞅瞅那挑着豆汁儿担子的小贩肩头腰身,却都是四平八稳、端正无比,脚底下一步步蹚着道儿挪步,怎么看那都是在照着趟泥步的功架、使着立地生根的劲头,着实一副练家子的模样。

    脚下加紧,相有豹三步并作两步地追到了那正准备拐进另一条胡同的小贩身边,压着嗓门在那小贩身边叫道:“掌柜的,劳驾您停一步,给来碗豆汁儿!”

    贴着胡同口的墙根儿轻轻放下了担子,那头发都已然花白的小贩抬手从担子旁边取下一张板凳,再拽下个安着活络腿脚的小桌子靠墙撑开,一手掀开扣在担子一头铜锅上扣着的盖子,一边头也不抬地低声问道:“您来俩焦圈儿?”

    打量着那温着豆汁儿的铜锅上头安着的两个紫铜耳朵,相有豹一屁股坐到了那张小板凳上,压着嗓门低声说道:“焦圈儿就要一个,掰开两半!”

    压根也不因为相有豹提出的古怪要求所惊诧,那头发都花白了的小贩取过一个还有些烫手的焦圈儿掰成了两半,连着一碗刚乘出来的豆汁儿和一碟子辣咸菜丝一同放到了那张安着活络腿脚的桌子上。

    捏起半个焦圈儿塞进嘴里慢慢嚼着,相有豹却是把另外半个焦圈儿搁到了豆汁儿碗里,再拿筷子夹起些辣咸菜丝洒到了焦圈儿左近。

    把豆汁儿碗轻轻推到了那掌柜的眼面前,相有豹瞅着那眉目不动的小贩低声说道:“掌柜的,劳驾您瞅一眼?”

    瞥了一眼相有豹推到了自己眼面前的那碗豆汁儿,头发花白的掌柜依旧是一副沉静如水的模样,闷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这位爷,您是要我再给您添点儿咸菜不是?”

    左右看了看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动静,相有豹也是闷着嗓门说道:“求您添俩眼儿就成!”

    眼睛里蓦然闪过了一丝精光,那原本瞧上去并无出奇之处的掌柜顿时把手搁在了担子旁边搁着的扁担上:“这位爷,瞅着您可面生啊?”

    端过了那碗豆汁儿,相有豹一边转圈儿吸溜着滚热的豆汁儿,一边含混着嗓子应道:“阿傍爷座下童子指的道儿,拜求您老日观阳世、夜看阴司!”

    手上头略松下来一股子力气,那头发花白的掌柜上下打量着相有豹,一边微微摇了摇头:“前两天倒是得着了韩良品留下的信儿、说是阿傍爷叫人给拘拿起来,眼下也不知道在哪座暗窑里待着。可您......这么快就打听着了?这位爷,火正门戳旗号可也才小半年的光景,可是真没想到私底下能有这么深的道行?”

    头也不抬地一口气喝下大半碗豆汁,相有豹伸手一抹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抬手朝着那头发花白的掌柜一拱手:“韩爷交办的事儿,我火正门里已然应承下来,自然是该竭尽心力!还请您赶紧给韩良品韩爷捎个话,让他今儿晚上来我火正门一趟。临出门的时候,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叫菊社里头盯着他的那些个碎催觉着韩爷这就要连夜出远门,而且这一去就不会回来!捎带手的,还得辛苦您在韩爷待着的那庄院左近城门旁边,备上几匹脚力!”

    耷拉着眉眼,那头发花白的掌柜沉默片刻,方才微微点了点头:“能走夜路、趟雪地的脚力.......这事儿您甭操心,交我就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打草惊蛇

    依旧是在菊社铺面后院,依旧是大嘴巴、窝心脚招呼伺候,枣木杠子也打折了两根,可被这么仔细招呼着的人物,却是身上还抹着厚厚伤药的菊社管事,而伺候菊社管事的人物,也换成了菊社掌柜左之助胜政!

    谈好了价钱、拢住了场面,捎带着一群怀里揣着硬火、脚底下踩着脚踏车的菊社伙计、暗桩围拢了俩四九城里不入流的青皮混混去取个赎买回来的玩意,这本该就是十拿九稳的勾当。

    就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后,菊社管事身上叫连烫带烧的弄得没了几块好皮肉,生生叫人拿着辆随手踅摸来的四海车子搭了回来,而其他那些个菊社伙计、暗桩也都是一头一脸的大白灰,走街上叫人一瞧就是一帮子活曹操扎堆儿给人票了一出《击鼓骂曹》?

    也就瞧在菊社管事叫人连烫带烧弄成了个烤鸭模样之时,也都还没忘了豁出命去护住了鸟笼子里那只夜鸽子,左之助胜政好歹叫人请了同仁堂里坐馆大夫过来瞧伤治病。几副同仁堂里秘方配出来的药膏子一抹,原本鬼哭狼嚎的菊社管事顿时便觉着浑身清凉,核桃大的燎泡也眼见着收了下去。

    可这时候再仔细一瞧那夜鸽子,那叫菊社管事打了个半死的、专门伺候鸽子的小伙计登时便傻了眼——鸽子倒还真没错,就是菊社里头养着的那只宝贝夜鸽子。可那夜鸽子甭管是怎么逗弄,一双翅子却是舞弄不开,只能像是只家鸡般地在地上连蹦带扑腾,连张高点儿的桌子都飞不上去!

    仔细打量了半天,只等到天黑掌灯时分,那专门伺候鸽子的菊社伙计方才看出来些端倪——敢情那夜鸽子的翅子翎毛上叫人刷了薄薄一层胶。水洗不去、刀刮不破,哪怕是这夜鸽子自己换了翎毛,那脱落下来的翎毛也得挂在鸽子身上晃荡着久久不落,生生能把一只值了大价钱的鸽子变成赔钱都没人要的废物!

    眼睁睁瞧着一千大洋打了水漂,赎买回来的鸽子也只能下了汤锅,气不打一处来、更是要着急寻个替罪羊的左之助胜政一点都没含糊。召集了菊社上下所有伙计当众行刑,把个方才还躺在炕上休养的菊社管事打得只剩下了半口气,趴在地上一个劲儿抽搐,眼瞅着就见不着明儿的太阳。

    眯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左之助胜政打量着围在菊社后院的大小伙计噤若寒蝉的模样,手中新换上的枣木杠子猛地高高举起,径直朝着趴在地上的菊社管事后脑勺上下了重手!

    菊社与菊机关之间的联络,大多是靠着藏在菊社后院里的电台传递消息。可一到了冬天,北地风雪肆虐之时。电台差不离就派不上太大的用场,只能靠着这精心调教出来的信鸽往复传递消息,这才能维持着菊社与菊机关之间的联络。

    眼下正是斗牛、异兽图、白面儿买卖,好几桩大事进行到节骨眼上的时候,真要是在这时候断了跟菊机关的联络,哪怕是再出丁点的差错,只怕自己这菊社掌柜的椅子能不能坐踏实了还不论,脑袋能不能搁在肩膀头上扛着都还玄乎!

    再不寻个能说得过去的替罪羊。只怕菊机关里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这就得启程奔了四九城来取自己项上人头?!

    耳听着菊社管事头骨碎裂的声音响起。眼角也瞟见围在周遭的菊社大、小伙计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好几下,左之助胜政轻轻扔掉了手中的枣木杠子,低沉着嗓门用日语说道:“电台能联络上总号么?”

    诚惶诚恐地,一名菊社的伙计依照日本人的标准礼节,双膝跪下、以额贴地,颤抖着声音用日语应道:“阁下。请您原谅!可能是因为最近北平城周遭天气的原因,电台始终不能保证联络畅通。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但是......但是......无论如何,请阁下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想尽办法与总号取得联系!”

    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左之助胜政转头看向了另外的一名菊社伙计:“那么......设在北平城外的联络点呢?他们的情况如何?”

    同样双膝跪下、以额贴地,那名平日里负责菊社货品运输的伙计也是用日语应道:“城外的大雪摧毁了两座联络点,他们的电台也无法与总号进行中转联络,所有人员也只能撤离到最后一座联络点中,等候总号新的命令!”

    还没等左之助胜政说话,菊社后院的小角门外,猛地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伴随着那小角门外敲门声的响起,菊社里边负责瞭哨的伙计已经披着厚厚的黑布棉被,从屋顶上站起了身子,朝着院子里低声叫道:“是城外庄院来的木塚君,身后没有其他人!”

    只一听屋顶上瞭哨的那伙计低声吆喝的话语,左之助胜政顿时心头一惊,闪电般地转过了身子,朝着刚刚从小角门里走进院子的木塚叫道:“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

    尽管全身上下都裹着厚厚的防寒衣物,脑袋上也都拿宽布条绑了两顶能遮脸的皮帽子,可五短身材的木塚缺依旧冻得脸色青紫、嘴唇发黑,哆嗦了好半天,方才磕磕巴巴地朝着左之助胜政挤出了一句话:“韩......韩良品跑了!”

    一把抓住木塚那结了冰茬子的衣襟,左之助胜政几乎是怒吼着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过了一个脑子活泛的菊社伙计急三火四拿来的山西老汾酒,木塚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子山西老汾酒,这才勉强喘了口粗气,像是乍死还阳般地叫道:“晚饭的时候,韩良品去庄院附近买了些肉食和烈酒,还花钱雇了一匹骡子当脚力!等天黑之后.....韩良品居然拿着火把想要点燃草料堆,幸好被我和山间君发现,及时的扑灭了草料堆上的明火,可韩良品也趁着这个机会逃离了庄院!现在山间君和其他的几个同伴在庄院看守那头斗牛,而我赶回来报信......”

    皱着眉头,左之助胜政慢慢放开了木塚的衣襟,沉吟着向喘息不休的木塚问道:“韩良品逃走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他买的那些东西?”

    重重地点了点头,木塚毫不迟疑地应道:“全都拿走了!我们去他住着的屋子里看过,他还带走了床上垫着的一张狼皮褥子!”

    “他朝着哪个方向走的?”

    “天太黑了,我们只能看到他顺着大路走了,但从庄院里出去的道路上有个岔路口,一边朝着城里,另一边......阁下,韩良品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城外的那个联络点?!”

    倒背着双手,左之助胜政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猛地抬头朝着站在院子里的菊社伙计叫道:“分出人手,马上出城通知联络点的人立刻转移到备用的地点去!记住,无论如何要把那个老家伙抓在手心里!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处理掉他!”

    看着三名菊社伙计应声移动了脚步,左之助胜政心头却又一动,扬声朝着另外几名菊社伙计叫道:“你们几个也去!出城之后,你们分别向另外的两个方向走,天亮后再折返回来!”

    不过片刻光景,那些准备出城的菊社伙计已经从偏厅里各自领取了一些随身武器。其中一名菊社伙计一边小心地关上了南部式手枪上的保险,一边朝着阴沉着脸孔站在院子当中的左之助胜政低声问道:“阁下,如果我们在路上就见到了韩良品,我们是不是可以......”

    瞥了一眼目露凶光的菊社伙计,左之助胜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在野外,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即使你们拿着枪也一样!如果在路上遇见了韩良品,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人前往联络点报信,绝不允许与他缠斗!记住,哪怕是一百个韩良品,也没有我们的联络点一半重要!”

    尽管对左之助胜政的命令很有些心中不服,但看着左之助胜政那阴沉的脸色,再看看趴在地上的菊社管事渐渐僵冷的实体,几名即将出城的菊社伙计同时朝着左之助胜政弯下了腰身:“哈依!”

    推开了菊社后院的小角门,几个菊社伙计熟门熟路地顺着小角门外的窄巷子,直朝着不远处一座早已经关门闭户的四合院跑去。伴随着冲在最前面的那菊社伙计轻轻叩响了那四合院的院门,从那黑灯瞎火的四合院里,猛地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咳嗽声。

    也不开口叫门,那站在四合院院门前的菊社伙计伸手捏住了冰冷的铜门环,轻重有序地继续叩击起来。才照着个听起来就像是戏台子上锣鼓点模样的动静敲了两遍,紧闭着的院门骤然敞开,一个穿着厚实棉袍的壮汉站在黑黝黝的门洞旁,一言不发地让开了进院的通道。

    而在四合院中,一盏用黑布蒙着的气死风灯闪着鬼火般的幽暗光芒,勉强照亮了一座开口就在院子里的巨大地窖。顺着那地窖开口处的斜坡,一匹匹蹄子上裹着麦草、包着厚布的高头大马,已经被另外几名壮汉静静地牵引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疑兵阵势 (上)

    夜风凄寒、浓霜彻骨,一碗水搁在屋里窗台上都能冻成了冰疙瘩,捎带着还能把那半分厚的粗瓷碗冻炸开针鼻宽窄的裂缝。有那不长心过日子的主儿把剩下的半桶水搁在院子里,早起的时候就只能瞅见一地劈柴——箍桶的铁丝都给冻成半寸长短一截,哪里还能箍住了水桶?

    搁在这样的天气,就街面上那些个钻进粪堆儿里躲风的叫花子都能给冻成倒卧,更何况趴在屋顶上足足挨了小半宿的相有豹与韩良品?

    从蓄着兔儿毛的手套里抽出冻得发麻的手指头,相有豹伸手从腰间家什囊中摸出两丸黑漆漆的药丸子,先扔了一颗到自己嘴里,这才把剩下那颗药丸儿递到了趴在自己身边的韩良品面前:“韩爷,这是我打从我火正门供奉那儿踅摸来的玩意,吃了能顶顶这夜里的寒气,您试试?”

    耳听着相有豹那冻得略带着颤抖的声音,韩良品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相爷这份心意领了,只是今儿晚上这出大戏刚才开锣,这会儿就得靠着外物御寒,那后半夜真顶不住的时候,怕就没了能倚仗的玩意了!”

    也不勉强韩良品,相有豹一边把那颗黑漆漆的药丸儿放回了家什囊中,一边很是好奇地看着趴在了自己身边的韩良品:“韩爷,我这儿多嘴问您一句,瞅着您也不比我穿得多,可您倒是一点也瞧不出来冷的模样?这里头......您是仗着阿傍爷传下来的功夫,还是......有啥旁的门道?”

    耳朵里听着从菊社后院传来的越来越低惨叫声音,韩良品倒也没藏着掖着,很是爽快地朝着相有豹说道:“相爷,其实这门道说开了也没什么稀奇。您瞅着我倒是没您穿得多,可我身上是里外两身衣、里头那套衣裳是个皮套筒子。穿衣裳的时候得从腰子里开的口儿朝里钻;内外两双鞋、里面是一双拿羊羔子毛蓄成的软鞋,外头才是走道用的软皮靴子。腰里头再多扎一根板带捂着不透风,哪怕是天儿再冷,心头、肚子上这两股热乎气都不会散!”

    瞧着相有豹那恍然大悟的模样,韩良品索性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个通透:“相爷,您横是瞧见我趴在这屋顶上的时候。胳膊、腿儿就从来没踏实搁着,老是拧来扭去的晃悠?”

    不等韩良品再说下去,相有豹已然抢过了话头:“韩爷,我琢磨着您这活动胳膊、腿儿的路数,就是让血脉通畅,这才能保着手脚上头这点热气不散?真要是立马要跟人动起手来,那手脚上头也要比旁人活络三分?”

    微微一怔,韩良品扭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原本只知道相爷您手头上有两下子,可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相爷。我这儿也问您一句,您怎么就这么能笃定、知道菊社里那些个鸽子压根就是个幌子?”

    很有些狡黠地呲牙一乐,相有豹盯着菊社铺面方向的街巷中跌跌撞撞出现的人影,压着嗓门低笑起来:“韩爷,我这路数说开了也不值钱。您想想看,就菊社后院那么个鸽楼里边,每天拿出来遛翅子的不是压根都飞不远的**鸽,就是那只能昼夜不停、一天少说也能飞出去七八百里的夜鸽子。您每隔七天收您师父一回纸条。折算对半飞的日子口儿,那夜鸽子也得飞三天四夜。那要照着这么算计......您师父不得被菊社这帮子家伙藏东四省去?”

    瞪圆了眼睛。韩良品惊诧地低叫起来:“就凭着这个,相爷您就敢说......”

    伸手在韩良品肩头一拍,相有豹像是压根就没瞧见韩良品那惊诧的模样,反倒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我火正门里那位供奉,当年也是四九城里潜行大拿,为避祸才远走口外。这些年闯荡下来。倒是还真在口外认识了不少朋友,趟明白几分门道。就打从您上我火正门里托办这事儿之后,我火正门里那位供奉倒是也没闲着,朝着口外各路朋友搁在四九城里的坐地眼线洒了好几十张飞叶子,一路扫听城外百里之内有啥能藏人、囤货的暗窑......”

    依旧是圆睁着双眼。韩良品颇有些紧张地打断了相有豹的话头:“您门里那位供奉,他怎么就知道菊社藏人、囤货的暗窑,就在四九城周遭百里?”

    诧异地看向了韩良品,但却又在片刻间恍然大悟,相有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韩爷,敢情您师父这辈子就是吃的独一份的饭,压根就没能瞧得上能有人给他搭把手?都甭论生意场面、江湖道上、行伍规矩,从来都是窑不过百里、援不近三十,这话您师父许是没跟您仔细说过?”

    愣愣地点了点头,韩良品倒也不在乎自己露怯丢份儿,反倒是一本正经地朝着相有豹说道:“相爷,劳您指教?”

    倒也没敢接应韩良品这求自己指教的话头,相有豹费力地挪动着胳膊,侧着身子朝韩良品拱了拱手:“韩爷,您要不嫌弃我相有豹高攀,咱们平头论交就好,指教二字,那是万万担当不起......”

    看着韩良品忙不迭点头的模样,相有豹这才重新趴在了房顶上,轻声向韩良品说起了这窑不过百里、援不近三十的规矩路数。

    北国地界,不论行商、盗匪、军伍,但凡是大股人马行进,一天之内玩命价朝前狂奔,左不过也就是八十里的脚程。再要是不管不顾地朝前赶路,那损伤骡马脚力尚在其次,人力上更是难以支撑。闹不好一个行差踏错寻不着合适安营扎寨的地界,夜半时分再遭敌手袭扰,人困马乏之下,未战已先败三分!

    因此上,但凡是能提前扎营、预备歇宿、囤货、补给窑口的行商、盗匪、军伍人等,两个窑口之间的路程绝少超过百里之数。

    而有些个明知路途凶险,却又不得不行脚上路的行商、盗匪、军伍人等。两队人马之间间隔也不会少于三十里。

    离得太近,一来是怕走漏身后有援军人马的风声,二来也怕对手人多势众,索性连身后援军也一并拿下。

    隔得太远,真有个三差两错,后边援军急三火四赶到之时。只怕前队人马已然遭了敌手全歼,更怕驰援途中被人拦腰截击,援救不成,反而祸及自身!

    虽说菊社骨子里就压根不是什么正经的买卖人家,可毕竟明里暗地都还要朝着四九城里走些黑、白货物,搁在城外面设立的暗窑自然也得照着这规矩安排。既然都有了这现成的暗窑,想要在这样的地方藏一两个肉票,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必无端端再费功夫另立窑口?

    耳听着相有豹细数缘由。韩良品虽然听得频频点头,心里却还是将信将疑。也就恰巧在韩良品颇有些拿不稳心头主意的当口,七八匹蹄子上裹着稻草、包着厚布的高头大马,已然叫几个穿得严严实实的菊社伙计牵引着,从菊社铺面旁的小胡同里走了出来。

    伸手一指那些个牵着高头大马的菊社伙计,相有豹的话音里又多了三分自信的意味:“瞧见没有?就方才盯着您的那菊社伙计从城外庄院赶回来,这才不到一支烟卷儿的功夫,菊社这些个伙计已然是拿出来这要出城的架势!韩爷。咱们这会儿也都甭在这儿瞅着了,抄近道上城门外边等着他们?”

    瞅着几个牵着马扎堆儿朝城门方向走去的菊社伙计。韩良品微微点了点头:“听您的!”

    天子脚下、四九城中,宵禁夜巡、经年不断。搁在大清朝那年月,一更三点暮鼓响过之后,直到五更三点晨钟响过之前,大街上路口立刻竖起栅栏,更不提城门关得严严实实!除了疾病、生育、死丧之外。还在街面上晃悠的闲人,逮着了就是四十板子,二、三、四更之后再多添十板子,当街开揍、只现不欠!

    虽说如今已然是民国年月,可在四九城中依旧是有夜巡的规矩。走在街面上的巡警但凡逮着高声喧哗、滋扰民户。滥用灯火、久停不归的人物,手里头红白二色水火棍倒也真不留情,搂头盖顶就得开张吃肉。

    因为有了这般规矩讲究,虽说菊社那些个牵着马的小伙计一个个脚底下走得飞快,却是谁也都没胆子敢在四九城中惫夜驰马。再要是遇见了那些个倒背着双手巡街的巡警,少不得还得上前套个近乎、塞个好处,这才能继续沿着道路朝城门口急急而行。

    反倒是来了四九城中多日的相有豹,领着韩良品顺着些曲里拐弯的胡同一阵急奔,城门左近那黑漆漆的城墙便已然在望,着实要比菊社里头那些牵着马赶路的伙计快了许多。

    上下打量着黑黝黝高耸的城墙,韩良品倒也真不含糊,伸手便从别在后腰上的家什囊里摸出来一圈皮绳和几根曲里拐弯的铁枝子,三两下便拧弄出来个爬城的锚钩,这才扭头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相爷,我先上去瞧瞧风色,劳驾您在底下替我把着点儿场面?”

    朝着跃跃欲试的韩良品呲牙一乐,相有豹却是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几块大洋朝着韩良品一晃:“韩爷,您横是知道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也不等韩良品答应自己,相有豹已然把那几块大洋在巴掌里晃得叮当作响,憋着嗓门朝城墙根儿底下一处微微亮着火光的草棚子叫道:“看道儿的爷们,有买卖上门,今儿开张不?”

    话音刚落,从那微微亮着火光的草棚子里,已然传来了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天寒地冻,夜静更深,这时候买道儿走,您横是要做大买卖、发横财?”

    伴随着那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从城墙根儿左近的漆黑胡同中,悄没声地走出来几个手里拿着短刀、攮子的黑影,轻车熟路地将相有豹与韩良品围拢在了当中。

    微微一摆手,相有豹止住了韩良品伸手从后腰上摸家什的举动,反倒是接茬朝着那城墙根儿底下搭着的草棚子低声叫道:“将本求利、穷家富路,左不过就是照着场面规矩寻个饭辙,您赏一方便?”

    嘿嘿怪笑着,那草棚子里待着的人依旧是那副油腔滑调的嗓门:“还真是个懂规矩的?是过人、是走货?是单出、是双进?”

    把抓在手里的几块大洋朝着地上一扔,相有豹稳着嗓门应道:“劳您驾,单出两位、空手借道!”

    眼瞅着相有豹把大洋扔到了地上,围住了相有豹与韩良品的几条人影中,有个手里拿着小攮子的干瘦人影凑上前来,利落地将相有豹扔在地上的几块大洋捡在手中一一验过,这才扭头朝着那草棚子轻轻打了个唿哨。

    唿哨声起处,那草棚子中油腔滑调的嗓门顿时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切糕!”

    朝着那草棚子略一拱手,相有豹轻轻一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韩良品,扭头便朝着城门方向大步走去。而那几条围住了相有豹与韩良品的黑影,也像是鬼魅般地再次没入了漆黑的胡同中。

    跟在相有豹身边疾步前行,韩良品很是纳闷地低声追问着相有豹:“相爷,这又是个啥路数?”

    脚下生风,相有豹走得迅捷异常,嘴里也没耽误回应着韩良品的问话:“四九城里外这些个城门,看门的军警、税丁都是趁着夜里悄悄放人进出生财。天长日久下来,倒也慢慢凑出来个规矩。只要是夜里想要出城的人物,寻着在城门左近的草棚子花钱买一句进出城门的切口,自然就能畅通无阻。韩爷,咱们一会儿只怕就得狠花一把子气力,这会儿能蓄养一分精神都好,这钱咱们得花!”

    略带着几分犹豫,韩良品紧走了几步,却是又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相爷,咱们原本可都是说好了,只求着火正门内诸位帮我寻着我师父落脚的地方。可现如今这场面......出城之后,倒怕是真离不得您指点......相爷,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头里!要把我师父从菊社那帮人手里弄出来,只怕难免就得动手见血,闹不好还得搁进去几条人命!您......”

    打眼瞧着城门口影影绰绰晃悠着的灯火光芒,相有豹头也不回地低笑着说道:“韩爷,您想说什么?”

    “相爷,这事儿万一要是沾包儿了,把些个麻烦事儿攀扯到火正门里诸位身上......那我可就真对不住您,更对不住火正门里诸位爷们了!”

    “韩爷您义气、敞亮,我这儿倒也不该再跟您藏着掖着——就跟您约了斗牛场面之前,我好悬就叫菊社里头那些人使的阴招儿害了性命!今儿这事情,不光是您救您师父,这里头还有我这一报还一报的故事呢!韩爷您要觉着我姓相的这人还成,今儿晚上咱们就并肩子、把这俩事儿一并料理了?”

    “相爷,旁的话我也不说,姓韩的认了您这朋友了!没得说,并肩子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疑兵阵势 (下)

    估摸着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城门洞里的燃着的灯笼散发的光芒都带着几分青白的颜色,乍一看阴惨惨、青森森,活脱脱就像是阴间地狱勾魂锁魄的牛头马面进出的门户。

    而在城门洞旁边的小屋子里,七八个军警瞧着倒像是白天养足了精神,此刻全都双眼贼亮地守着张不大的四方桌子,三颗牛骨骰子在花瓷大碗里起落作响,搬弄得那些个军警手中的大洋、票子往来穿梭,更引得那些个赌得兴起的军警一个个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十冬腊月的日子口儿,倒是有好几个巡警脱光了膀子,一身油汗在屋子里灯光映射下闪闪发光!

    甭瞧着城门口这军警、税丁挂着个看门狗、拦路贼的名头不好听,可实惠上头倒是一点儿都不缺。城外边烧锅上的老泡子原浆老白干、庄园里玻璃暖房种出来的嫩黄瓜、脆莲藕,汤锅头上新卤成的蹄头、下水,过城门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撂下些孝敬。空着肚子戳城门口半个时辰,一嘴油水就能吃得冬天结成薄薄一片白霜,夏天打嗝都能招来一团苍蝇。

    寻常穷门小户人家,大冷天借着烧柴做饭的那点火头勉强暖暖炕面儿,大半夜裹着一床薄被子冻得瑟瑟发抖,却都还舍不得燃柴烧煤略略取暖。可城门口那军警躲风歇晌的小屋子里,从来都是从进城的大车上扒拉下来大块的白煤、成桶的银霜木炭可劲儿烧。哪天要是烧一回劈柴取暖,城门口的军警、税丁都得吊着嗓门骂一句——这他娘的晦气,一屋子烟气儿真真儿的熏了爷的眼!

    再等得夜深人静之时,黑白两道人物进出城门,总也少不得些许孝敬。躲风歇晌的小屋子里小赌怡情打发时日,一夜下来之后迈着太爷步搁刚开张的吃食摊儿上头喝一碗豆腐脑儿、馄饨汤。配两笼核桃包子、驴肉火烧,腰子里响当当总也能揣上好几块大洋。

    就这么厮混个半年下来,八大胡同常来常往都是应有故事,烟榻上做几回假神仙也是稀松平常!

    耳听着小屋子外头脚步声响,围成了一圈儿赌得正酣的军警里边懒洋洋站起来一位手风不顺的主儿,隔着桑皮纸糊了两层的窗户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干嘛的?”

    迎着那军警的喝问。从小屋子外面立马传来了答应的声音:“切糕!劳驾您脚下高升,行个方便?!”

    懒洋洋地裹上了厚厚的棉袍,再朝着脑袋上扣上了一顶棉帽子,那手风不顺的军警随手抓过扔在一旁的钥匙,把小屋子的房门拽开条窄缝,刚闪身出了屋子,顿时便被屋子外面的寒风激得猛打了个寒噤,抽动着鼻子、张开嘴巴就是几个喷嚏!

    低垂着脑袋,相有豹与韩良品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刚从小屋子里走出来的军警拖沓着脚步走进了城门洞。这才跟在了那军警身后,悄没声地站到了半明不暗的气死风灯下边,借着那点灯下黑的阴暗之处,遮掩了自己的面目。

    拖泥带水地打开了出城的小门,那开门的军警很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了站在阴影中的相有豹与韩良品:“还傻戳那儿干嘛呢?麻溜儿的走着!”

    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相有豹把大洋捧在手心里轻轻一颠,压着嗓门朝那开门的军警说道:“这位爷,我这儿求您个事儿?”

    嗤笑一声。那打开了小门的巡警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哟呵.......又是一聪明过头儿的主儿?买一份过路的切糕,就想着搁在爷们这儿使小钱、办大事。指着爷多放几个人进出城门不是?明着告诉你们,爷吃的这碗饭,讲究的就是个长流水的买卖。因为你这仨瓜俩枣的碎钱就坏了爷的饭辙,你当爷是傻子不是?麻溜儿给爷滚,要不然,问你个夜半私闯城门的罪过。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颠弄着手中那几块大洋,相有豹依旧站在气死风灯下的阴影中,低声朝那吊着嗓门吆喝的军警说道:“这位爷,但凡我真是想要搁您这儿讨个便宜,那我也不能拿着这几个来说话不是?就求您一件事儿。等会要有人牵马出城,您替我们缓他们一会儿?”

    略一愣怔,那开门的军警再次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还说你不是聪明过头儿?这主意你可也打得也不赖呀?拿着这几个碎钱,就想着让爷帮着你拔疮挡横?怎么着?招惹了四九城里哪路惹不得的人物了?说来叫爷听了解解闷?!”

    低垂着脑袋,相有豹刻意捏弄出了一副被人叫破心思后的胆怯模样:“这位爷,我这还真不是.....跟您挑明了说吧!我们俩是菊社里面刚收的采买伙计,昨儿刚在城外边私下屯了些过年的杂货,想着的就是趁着眼面前这年下的档口,里外里折腾几个过手钱。可没想到有人见不得我们兄弟俩挣这几个辛苦小钱儿,搁掌柜的那儿给我们兄弟俩上眼药子、告黑状!眼下掌柜的已然是派了人连夜出城盘货、盘账,这要是......这位爷,我们哥俩的饭辙,现如今可就全搁在您手里头攥着了!但凡您要是让我们哥俩过了眼前这道坎儿,日后......”

    晒笑着把拴着钥匙的铁圈儿吊在手指头上舞弄着,开门的军警显见得是对相有豹的话语信了八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相有豹的话头:“甭跟我扯那天高地远的事儿!一年到头打爷看着的这城门洞里过去的车马人物,当面许愿、转脸忘事的多了去了,可还就没一个能靠着一张嘴过了爷这道门槛的!片儿汤话少朝外头撂,腰子里有多少麻溜儿掏出来,要能把爷伺候高兴了,爷还就伸手赏你个饭辙!”

    摆出了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相有豹一边胡乱伸手在自己怀里掏摸着,一边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韩良品惶急地低叫起来:“我说兄弟,往后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就瞅着眼面前这一锤子买卖了!腰子里头有几个算几个,全掏了孝敬这位爷吧!这时候再要琢磨着攒私房、留体己,怕是真就过不去眼前这道坎儿了!”

    虽说并不明白相有豹又在弄些怎样玄虚,可韩良品却也是依言从自己腰子里摸出来十几块大洋交到了相有豹的手中。

    有零有整地凑了二十来块大洋的数目,相有豹双手捧着那些大洋凑到了那开门的军警面前,颇带着几分讨好谄媚的调门低叫道:“这位爷,身上扫净掏干,就能拿出来这点儿了!我这儿再给您撂句实在话——但凡我们兄弟俩要能过了今儿这道关口,日后菊社搁在四九城外周遭左近的杂货采买,可就都是我们兄弟俩说了算!到时候见天儿打您地面上往来,断然是少不得回回给您添上孝敬!方才您可也说过,您这行饭吃的就是个长流水......”

    劈手把相有豹捧在了手中的大洋、票子抓到了自己手中,那开门的军警很有些得意地低声咕哝起来:“嘿......都说赌桌上是抬步转运道、歇场换手风,没想到今儿是应验在这儿了!得嘞,你们俩麻溜儿的出城,后面那些个牵马出城的人物,我能帮你们俩缓多久可没个定数,这就真真儿是瞧你们俩命里造化了!”

    急匆匆地朝着那得意洋洋的军警拱了拱手,相有豹与韩良品飞快地钻出了只开了条窄缝的小门,顺着城门口的大道朝前跑出了四、五里地的模样,这才在路边的一条旱沟里蹲了下来。

    扭头看着韩良品脸上诧异的神色,相有豹倒也不急着分说缘由,只是从腰间的家什囊里摸出了十几根头发丝粗细的黑线,来来回回地在大路上拉扯布置之后,方才回到了韩良品藏身的旱沟中,朝着已然有些恍然大悟神色的韩良品呲牙笑道:“韩爷,这会儿您许是琢磨出来点儿啥了?”

    略作思忖,韩良品却是指着城门方向说道:“相爷您让那看城门的军警拦着菊社的那些人,是想着要让他们露了形迹?”

    微微一点头,相有豹一屁股坐到了旱沟中:“打从菊社出来的人有**个,真要是因为咱们想辙费了他们的夜鸽子、而您又这么猛不盯的不见了人影,他们去城外暗窑报信的人物也不该是这么多!我估摸着......这还是菊社里头那位左爷多备了一手,为防着咱们趁夜盯梢,排出来的这些报信的人物一出城门就得分头撒欢儿,让咱们想跟都不知道该跟着哪路!”

    “所以您才想辙让看城门的军警拦住菊社那些人,就是为了叫他们更着急,出城之后也就能直奔着暗窑去?”

    “差不离就是这意思!再加上我方才横在道上的这些玩意,少说就能废了他们几匹马的蹄子!到时候只要瞧着哪拨人全都骑着没伤了蹄子的马玩命赶路,哪拨人就是奔着暗窑去的,咱们顺着道儿缀下去就是!这大冷的天儿,城外边还下过了几场雪,他们就算是骑马也走不快,咱们一准能跟着他们寻着菊社在四九城外的暗窑!对了,阿傍爷在四九城里那位坐地眼线,可是把脚力备上了没有?搁哪儿藏着呢?”

    “白天的时候都跟我交代明白了,就在这左近藏着,一准儿没错!”(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鬼难缠

    牵马疾行,一路上还短不了要给那些个劈面撞见的巡警塞好处、赔笑脸,好容易走到了城门口左近之时,**个菊社伙计身上已然出了一身透汗,叫夜里的老北风见缝插针似的朝衣服里头一灌,登时便觉得透骨生寒!

    重重喘了口粗气,打头的菊社伙计饭富岛久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同伴,低沉着嗓门用日语吆喝起来:“把马具仔细检查一下,出城之后去掉马蹄上包裹的麦草和粗布,顺便检查一下蹄铁!”

    应和着饭富岛久的喝令声,每一个菊社伙计都麻利地检查起了马身上的鞍具,尤其是两名紧跟在饭富岛久身边的菊社伙计,更是异口同声地用日语低声说道:“饭富君,是在担心这些战马在地窖里关了太长的时间么?”

    重重地点了点头,饭富岛久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身边战马的脖颈,一边低沉着嗓门说道:“哪怕是再好的战马,在地窖里藏了半个月之后,都会有些马力上的损耗。告诉大家,出城后的十里之内,要尽量放慢速度,让这些关了太久的战马活动开来,这才能逐渐提高速度!”

    一边检查着自己牵着的战马,那两名紧跟在饭富岛久身边的菊社伙计一边低声自语般地说道:“在这样天气的深夜里,能跟在饭富君身边行动,还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啊......”

    显然是听到了那两名菊社伙计带着恭维语气的感叹,饭富岛久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得意的神色,反倒是格外仔细地检查起了自己身边战马的一应情况。

    且不论是真是假,饭富岛久家中长辈始终坚称,饭富家的祖先是日本战国时期甲斐之虎武田信玄麾下重将饭富虎昌。而在日本战国史上记载,由饭富虎昌一手创建的日本精锐骑兵赤备骑。更是武田军中战力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在没有遭遇到现代兵器袭击之前,赤备骑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或许是家学传承的缘故,饭富岛久在骑术与剑术上的造诣,的确有高人一筹之处。虽说藏身菊社之内,饭富岛久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展现自己的过人之处。但这也并不妨碍那些知晓饭富岛久根底的菊社伙计对饭富岛久产生些许的崇拜。尤其是在执行这种惫夜奔袭般的任务时,有这样一位在骑术和剑术上的好手从旁指引,更是能让那些菊社伙计心中笃定许多。

    微微紧了紧战马的肚带,再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去了马眼睛上的眵目糊,饭富岛久看着那些同样做完了最终检查后的菊社伙计,默不作声地一挥手,牵着战马朝城门洞方向走去。

    似乎是早听见了些许动静,平日里从来都钻进城门洞旁小屋子里偷懒的军警,居然早早地站出来一位横在了城门洞当中。才一见着饭富岛久等人牵着马朝城门洞走近。那横在城门洞中央的巡警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嘿......奔哪儿撞呢?这儿可是城防要地,大半夜的瞎朝着这儿闯,横是想寻个不自在不是?”

    熟门熟路地从怀里摸出来个小布包,跟在饭富岛久身侧的一名菊社伙计显见得是常在这座城门进出的主儿,抬手便把拿小布包朝着拿军警扔了过去:“这位爷,菊社里常来常往的熟人,有个急事借个道儿,您赏一方便?”

    压根都没像是往日里那样伸手去接凌空飞来的小布包。横在了城门洞中间的那军警怪笑一声,任由那包着十块例份大洋的小布包落在了自己脚面前:“菊社里常来常往的熟人。按说该是懂规矩、知路数的呀?大白天的打从城门口过,您菊社里头押车的管事也是这么一包例份银子,爷们瞧在常来常往的份上,多不多、少不少的,也就没跟你们菊社里头那些个碎催计较!可这大晚上的......还是一包例份银子?您十冬腊月的天儿想吃口脆黄瓜、尝个应景的新鲜,那也还得瞧几分老天爷的面子、打从腰子里多掏几个吧?”

    抬手阻住了想要与那军警说道些什么的同伴。饭富岛久毫不迟疑地从身侧战马背负的鞍袋里摸出了三四个小布包,抬手扔到了那拦路军警的脚下,再朝着那军警一抱拳,操着一口纯熟的京片子叫道:“这位爷说得是,我身边这伙计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出门仓促,身上能带着的也就这点儿,爷您先勉强收着。等我们兄弟明儿打从城外边回来,自然还得有一份人心!”

    瞅着饭富岛久扔过来的三四个小布包,那拦路的军警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不但是没能让开城门口的道路,反倒是朝着城门洞旁边的小屋子里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哥儿几个,麻溜儿出来嘿!今儿上峰有令,要严查混进四九城中一干马贼盗匪,眼面前怕就是正主儿来了嘿!”

    油腔滑调的吆喝声中,从城门边小屋子里顿时撞出来好几个看守城门的军警。估摸着是正赌在兴头上的时候叫人扰了手风,打头撞出来的一名军警还没站稳脚跟、眼睛也都没朝着那些个牵着马的菊社伙计看上一眼,已然是扯着一副叫大烟熏倒了的烟酒嗓喝骂起来:“深更半夜、黑灯瞎火,这是上赶着投胎呢还是给你娘出殡呢?知道擅闯城防是个什么罪过?哥儿几个,麻溜儿都拿下了,先臭揍一顿了再说旁的!”

    估摸着是早把这栽赃陷害的路数玩了个通透,几个从小屋子里撞出来的巡警吆五喝六地撸胳膊、挽袖子,连撞带挤地便朝着那些个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的菊社伙计涌了过去。

    眼神骤然一冷,饭富岛久好悬便伸手要从怀里摸出已然上膛的南部式手枪。可再瞧着那些个接二连三从小屋子里涌出来的巡警,饭富岛久却不得不扭头朝着身边几个已经把手伸进怀里的菊社伙计瞪了一眼,压着嗓门低声用日语喝道:“都不要动!让我来应付!”

    泱泱地从怀中抽出了巴掌,一个紧靠着饭富岛久站着的菊社伙计禁不住低声用日语急促地说道:“饭富君,为什么不能......他们连枪都没有拿出来。我们可以把他们一个不剩的......”

    不等身边那菊社伙计把话说完,饭富岛久也是急促地用日语低声说道:“我们已经暴露了菊社伙计的身份,只要这些家伙有一个逃走,那么就会给菊社招来很大的麻烦!天太黑了,周围的地形我们也不熟悉,不能冒险!所以......无论如何。都忍耐吧!”

    才刚把话说完,一个脚底下利落些的守门军警已然撞到了饭富岛久的身边,抬手便是重重一耳光,朝着饭富岛久的脸上扇了过去,口中兀自扯着嗓门叫嚷道:“看爷赏你个脆的,给你这半夜睡错了炕的二傻子醒醒盹儿!”

    身后便是战马,又不敢使上大身段躲避,饭富岛久无可奈何地挨了这劈头盖脸抽过来的一巴掌,登时便被打得眼冒金星。

    而在饭富岛久的身边。几个牵着战马的菊社伙计也都不敢太过闪避,更不能出手还击,一个个全都叫那些毛手毛脚撞过来的守城军警打了好几个脆生生的耳光。有俩倒霉的菊社伙计,更是美美地尝了一回撩阴腿的伺候,当时便双手捂着裤裆跪倒在地。

    忍着脸上火烧火燎的麻胀感觉,饭富岛久连连摇晃的双手,一迭声地朝着那些还要继续殴打自己和其他菊社伙计的军警叫道:“诸位爷,诸位爷......您诸位容我说一句——今儿这全都是我的不是。您诸位消消气、去去火,我这儿给诸位爷赔不是......诸位爷。您瞧我......您瞧我......”

    嘴里连声叫喊,饭富岛久猛一回身,用力从马鞍子上头拽下来一块瞧着像是硬邦邦的皮子似的玩意,几乎是强塞到了自己面前的军警手中。

    原本身手便是稀松寻常软,更加上彻夜狂赌,那站在饭富岛久面前的军警压根都没看清楚饭富岛久的动作。双手里头便多了一块看着模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差不离是全无意识地轻轻一掂量,站在饭富岛久面前的军警顿时惊叫出声:“这他妈的是......金鞍子?!”

    叫声刚起,几乎所有撞到了菊社伙计面前大打出手的军警,全都傻乎乎地愣在了当场,眼睛也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那些战马身上的马鞍!

    四九城中往来人等。从来是鱼龙混杂、参差不齐,有多少做正行吃安生饭的,就能有多少刀头舔血混江湖的。再加上世道不靖、盗匪横行,不少搁在四九城内外往来行商的买卖人家为了护住自己那点辛苦血汗换来的银子,楞生生的叫逼出来些不得已的法门。

    有搁在靴子里头藏金靴叶子的,有把金箔仔细夹在书本、账册里头的。喂马的料豆里头掺和着金豆子,、随身带几只公鸡走上百十里地,到了地头一刀挑开鸡嗉子,里头全都是米粒大小的金沙子。

    更有一等脑子活泛、专送红货的主儿,马鞍子上头薄薄削去一层皮子,把金叶子仔细贴上去之后再刷一遍皮胶,平日里也不耽误骑马赶路,到地头鞍子朝着主顾面前一卸,这趟活儿也就算是平安交割!

    眼瞅着饭富岛久从马鞍子上扯下来的那块金鞍子,一众围着菊社伙计的军警差不离都跟疯狗似的红了眼睛,纷纷朝着那些战马身上备着的马鞍子扑了过去。一通胡乱撕扯之下,所有马鞍子上备着的金鞍子全都叫拽了下来,抱在了几个手快的军警手中。

    捂着被打得发烫肿胀的面颊,饭富岛久点头哈腰地连声低叫着:“诸位爷们......诸位爷们,今儿这场面是我们伙计的不是,这点儿金鞍子就自当是给诸位爷们赔礼,只求诸位爷们高高手放我们出城......”

    彼此间交换着眼色,那些个无端端发了一笔横财的军警之中,已然有几个靠着门边近些的军警悄悄溜回了城门洞旁的小屋子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之后,小屋子上头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口上,已然伸出了几只老掉牙的汉阳造步枪的枪口!

    估摸着是听见了身后同伴打开窗户的动静,另外几个抱着金鞍子的军警也开始缓缓朝后退去。其中一个军警口中兀自没话找话般地强笑着说道:“好说......啥话都好说......都是常来常往的......”

    电闪火石之间,饭富岛久悚然一惊,顿时朝着那些正在朝后退着的军警厉声叫道:“诸位爷们,真想要打黑吃黑的主意不是?今儿我们几个出城不过是打个前站,后头说话就得有人跟着接应!该给的好处已然给了,该说的话也都说明白了,真要是扯破脸,谁可也落不着好处!”

    只是比饭富岛久缓了片刻功夫,几个菊社伙计也都瞧出来那些个看门的军警打上了黑吃黑的主意,纷纷伸手从怀里摸出了早已上膛的南部式手枪,将枪口指向了那些正在缓缓后腿的守城军警!

    眼看着场面在一瞬间变得僵持起来,横在了城门洞前的那军警转悠着眼珠子琢磨片刻,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这怎么还对上火儿了?我说菊社里头诸位,天儿可真是不早了,您诸位倒是还想不想出城了?这大冷的天儿戳在外头候着您诸位,哪怕是凭着您赏的这金鞍子,怕是也才勉强值当我们哥儿几个受这份冻?”

    打量着那些菊社伙计手中的南部式手枪,再瞧瞧自己手里头已然到手的金鞍子,几个眼瞅着吃不下菊社众人的巡警顿时附和着吆喝起来:“谁说不是呢?这大半夜的光景,各得好处各奔忙吧!傻戳这儿算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局的骰子别动,爷可是扔了三个六,豹子里头顶天大,通杀!”

    “都回都回,这天儿都冷邪行了,戳外头再冻出来一场病,今儿晚上得着这几个,可还不够买一贴汤药......”

    冷眼看着那些守城军警自说自话地朝着城门洞边小屋子退去,而那原本横在了城门口的军警也忙不迭地小跑着打开了出城的小门,饭富岛久一边示意着身边的同伴鱼贯走进了城门洞内,一边却是死死地盯住了那小屋子窗口始终都没挪动分毫的步枪枪口。直到最后一名同伴也走进了城门洞之后,饭富岛久方才牵着自己身边的战马,小心翼翼地朝着城门洞内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自命不凡

    耳听着出城的小门在自己身后砸夯般地重重关上,饭富岛久看着几个站在城门外、手中的南部式手枪也直指着出城小门的同伴,低声用rì语吼叫起来:“不是现在!”

    顺从地将手枪揣回了怀里,所有的菊社伙计一边牵马朝着连接着城门口的大路走去,一边忿忿不平地用rì语低声咕哝起来:“这简直是混蛋!如果不是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完成,那么无论如何,也要用他们的生命来洗刷今天的耻辱!”

    “饭富君,或许我们可以在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清除掉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吧?不过是死几个看守城门的军jǐng而已,只要在他们下了值守之后,应该是没有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

    “哪怕是承受贸然行动的罪名吧,也要杀掉这几个家伙!就在这次的行动之后,由我来承担罪名吧诸君,愿意与我一起诛杀这徐蛋吗?”

    yīn沉着面孔,饭富岛久却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疾行。直到离开城门一里左右的距离之后,饭富岛久方才停下了脚步,朝着自己身后那泄在低声咕哝着的同伴沉声喝道:“现在不是胡说这邢话的时候,检查各自的马匹,然后按照掌柜的指示的那样,在前方五里的岔路口分开行动吧!”

    齐齐答应一声,那些无端端挨了一顿臭揍、火气十足的菊社伙计顿时安静下来,仔细地解开了马蹄上绑着的麦草与厚布,再将被那些军jǐng拽得歪斜的马鞍整理周正,这才纷纷跳上了马背,跟在同样翻身上马的饭富岛久身后,顺着城门前的大道走去。

    月黑风高,更兼凄风苦寒,骑在马上才走出去不到二里地,一大半菊社伙计便被冻得缩起了身子。几乎都是趴在马背上躲避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反倒是饭富岛久,刚一骑上马背,整个人的jīng气神便全然换了个模样。即使是顶着扑面而来的寒风,饭富岛久也都像是根竹枪似的挺直了腰板沾在马鞍上,显见得是在马背上下足了苦功夫的人物。

    策马与饭富岛久走了个并排,一名勉强还能在马上有个模样的菊社伙计带着几分恭维地朝饭富岛久低声说道:“饭富君,等到了岔路口之后。我们是不是就依照掌柜的吩咐的那样行动?还是”

    瞥了一眼身后那些趴在了马身上的菊社伙计,再看看自己身边那两个勉强能在马背上有个样子的同伴,饭富岛久微微点了点头:“必须要保证我们能及时的通知联络点的人员撤离,而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在人员上作出必要的调整,也完全是应该的!等到达岔路口之后。你们两个跟在我的身边”

    忙不迭地答应着饭富岛久的话语,那凑到了饭富岛久身边的菊社伙计在马背上扭转了身子,立刻便换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扬声朝着那些瑟缩着身子趴在马背上的菊社伙计叫道:“就是这样的寒冷,你们就承受不了了吗?这样还怎么能让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你们手里?!一会儿到了三岔路口,你们”

    话没说完,走在最前面的饭富岛久胯下战马却是猛地一声哀鸣。两条前腿重重地跪了下去。而在饭富岛久的战马跪倒之后,另外的几匹战马也都纷纷嘶鸣着跪在了地上。

    除了饭富岛久在战马跪倒的一瞬间猛地跃起了身子,灵活地跳到了地上之后站稳以外,其他那些菊社伙计猝不及防,全都顺着战马栽倒的势头,像是块石头般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其中一个菊社伙计也是运气太窄,居然一脑袋杵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哼也没哼一声便一命呜呼!

    对身后摔倒的同伴接二连三的惊叫惨嚎声充耳不闻。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身后双膝跪倒的战马,饭富岛久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住了道路旁漆黑的树林,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活像是一条闻到了血腥味道的恶狼,在静静地分辨着顺风传来的血腥味道究竟来自何方?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原本骑马走在饭富岛久身边的那名菊社伙计从倒卧在地上的战马鞍袋中摸出了个手电筒,朝着战马跪倒的两条前腿上照了过去。

    不过片刻之后。那名抓着手电筒的菊社伙计已经从战马的马蹄上解下了一条细细的黑sè丝线般的东西,急匆匆地递到了饭富岛久的面前:“饭富君,您看这是什么?”

    借着手电筒明亮的光芒,饭富岛久接过了那根黑sè丝线般的东西凑到了自己眼前打量着。不过片刻之后。饭富岛久已然冷笑着哼道:“看来是我的对手啊!”

    面带着几分惊疑的神sè,那名凑到了饭富岛久身边的菊社伙计讶然叫道:“饭富君,您是说”

    捻弄着手中那根黑sè丝线般的东西,饭富岛久像是梦呓般地低声说道:“在关外的时候,也曾经见到过类似的东西,是那些关外的马贼用来阻挡追兵的利器!虽然看着像是丝线一样柔软,可实际上却像是钢丝般柔韧。那些战马的马蹄,恐怕都要被勒断了吧?懂得使用这种工具的人物,对马可是相当了解的.可以成为我的对手!”

    也不管身边的那菊社伙计是不是听清了自己梦呓般的话语,饭富岛久猛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站着的菊社伙计:“还有几匹马没有受伤?”

    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菊社伙计懊恼地应道:“只有两匹马了!其他的”

    冷着面孔,饭富岛久沉声喝道:“够了!你们两个骑术稍好些的,马上骑马前往联络点!让其他的人在前面替你们探路,应该不会再损伤马匹了!”

    看着慢慢解开了身上厚重棉袍的饭富岛久,那名菊社伙计不禁低声惊叫起来:“饭富君,您想要”

    眼睛盯着道坐黑暗的树林中,饭富岛久低声哼道:“我能感觉到,那些人就在树林里看着我们我留下来,面对他们!”

    慌乱地连连摇头,那菊社伙计惶急地低叫起来:“这怎么可以?饭富君。您应该担负起更重要的责任!如果您允许的话,把这里交给我们吧!即使是拼上xìng命,我们也要”

    冷笑着摇了摇头,饭富岛久将刚刚脱下的臃肿棉袍随手扔到了地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也不再搭理身边那满脸惶急神sè的菊社伙计,饭富岛久猛地一回身,从倒卧在地上的战马马鞍后捆着的行李卷中抽出了一把骑兵战刀,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手中。

    口中喃喃祝祷着。饭富岛久手中紧握着的骑兵战刀反手一撩,利落地割断了那匹方才还被他仔细照顾着的战马脖颈下的血管!

    凛冽寒风之中,从那匹悲嘶的战马血管中喷溅而出的鲜血,犹如雨雾般地飞溅到了饭富岛久的头脸上。在手电筒光芒的照shè之下,活脱脱便像是个嗜血的魔怪从九幽地狱中闯到了人间!

    再也不与周遭围拢过来的菊社伙计说话,饭富岛久低垂着头、微微闭上了双眼。挥动着手中的骑兵战刀,笔直地指向了大路方向

    看着饭富岛久那坚决的模样,其他的几名菊社伙计相互对望了几眼,只能牵着仅存的两匹战马,由几名菊社伙计在前面趟道,一步一挪地朝着大路上走去,渐渐地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黑暗之中。

    沉稳地呼吸着。饭富岛久只等到自己耳中再也听不到马蹄声响,方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扬声朝着道左树林中叫道:“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出来吧,面对面的较量!”

    似乎是没有听见饭富岛久的呼喝声,道左树林中压根也没一丝动静。反倒是原本在枯枝上筑巢的耐寒鸟雀,被饭富岛久的呼喝声惊吓得振翅飞起,惊叫着直扑向漆黑的夜空。

    像是在剑道道场上面对着势均力敌的对手一般,饭富岛久缓慢地移动着脚步。朝着道左树林方向侧身站定:“是害怕了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公平的对决!出现吧,像是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武士那样站到我的面前!”

    除了穿梭林间的寒风,饭富岛久的呼喝声依旧没能等来期待中的回应。但在仔细聆听之下,饭富岛久却能清晰地分辨出在树林之间,有人在轻手轻脚的借助着树干的遮掩,躲躲闪闪地窥视着自己的动静。

    狞笑一声。饭富岛久索xìng盘膝坐到了那匹刚刚被自己取了xìng命的战马尸体旁,将骑兵战刀横放在膝头之后,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自己在幼年时便从长辈那里学到的那样,一名真正优秀的武士。从来就要以沉静如水的心灵,来面对对手繁复如花的攻势。只有在这种禅定般的境界之下,乍然挥出的一刀,才能准确地穿透对手的任何攻击与防御手段,让对手的咽喉处喷出如同樱花般渲染的血花

    也不知在凛冽的寒风中静坐了多久,饭富岛久的耳中,终于听到了一些明显带着试探与犹豫的脚步声。从脚步声落下的分量与快慢来判断,那些隐藏在树林中的窥视者显然是觉得从大路上进行冲击更能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已经全都从大路上慢慢朝着自己摸了过来!

    几乎就在饭富岛久打算猛地跃起身子,挥动着手中的骑兵战刀向已经靠近自己身侧左近的对手发动必杀一击之时,一个明显带着些颤抖的声音,骤然在饭富岛久耳边响了起来:“饭富君,您不要紧吧?”

    猛地瞪大了眼睛,饭富岛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相互搀扶着的几个菊社伙计,顿时惊讶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几乎是大吼着朝着那些身上明显带着些伤痕的菊社伙计叫道:“你们怎么会前往联络点的人”

    捂着被生生抽打出了一条血槽的脸颊,一名菊社伙计狼狈地朝着饭富岛久应道:“饭富君,前面果然有埋伏两个人,打伤了我们全部!幸好,大家都拼上了xìng命,总算是让两名骑马的信使冲了出去”

    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伤的不算太重,但却又都只能相互搀扶着才能勉强前行的菊社伙计,饭富岛久暴跳着怒吼道:“回城!马上回城,向掌柜的报告这里发生的阿嚏”

    如此寒夜,纵使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也当不得在寒风中生生冻上小半个时辰。穿着一身贴身短打的装扮搁野地里摆架子、扎势头的冻了好一会儿功夫,这也还亏得饭富岛久多少还算是个练家子,虽说是xìng命无虞,却也依旧冻得伤风了

第二百章 亦师亦友

    在膝头、肘弯上都绑着两块厚皮子,脑袋上的帽子也都换了个带遮脸兜拦的倭瓜筒子皮帽,腰腹间更是不松不紧绑了块鞣制过的羊皮肚兜挡风,哪怕旷野中的寒风愈发肆虐,可骑在马上的相有豹与韩良品却是压根也都感觉不到寒冷,只顾着顺着眼前雪地上刚踏出来的马蹄印子缓缓前行。

    与菊社里头那些伙计骑着的高头大马相比,相有豹与韩良品胯下骑着的马匹却是矮小了许多。若是再生出来两只长耳朵,那瞅过去就是两头刚长开了身架的毛驴。走道的架势也都不像寻常马匹那样昂首挺胸的威风模样,反倒是拖沓着蹄子三步一跌、五步一撞,都甭说是骑在马身上的骑手,怕是搁在旁边瞧着的路人,也都要担心这两匹驴子样的马转眼间就遭遇个马失前蹄?

    掀开了遮在脸上的兜拦,叫那驴子样的马匹颠得屁股都生疼的相有豹一边打量着身边专心搜索着新鲜蹄印的韩良品骑马的模样,一边伸手揉了揉已然觉着酸疼的后腰:“我说韩爷,瞅您骑马那架势......倒是有啥讲究没有?这才骑着马走出来小二十里地,我这屁股都快要颠成了八瓣儿了,可瞧着您倒是啥事没有?”

    同样伸手掀开了遮脸的兜拦,韩良品抬头看了看眼前蜿蜒着延伸到黑暗中的道路,微微喘了口气:“相爷,瞧着您方才收拾菊社里头那帮子碎催,手里头的功夫可是真不含糊!倒是这骑马......您横是没多在这上头花过心思?”

    坦然地点了点头,相有豹嘿嘿一乐:“不瞒您说,打小跟着我师父在关外老林子里钻来钻去,靠的就是一双腿子,能有坐一回爬犁的时候都算是走了大运。还真没在这骑马的功夫上头多动过心思。”

    伸手拍了拍马脖子,韩良品微微点了点头:“我师父吃的是独一份的江湖饭,讲究的就是个来去如风、一击必中,在马背上头的功夫倒是从来不敢撂下。打小我师父就把我扔马背上打熬身架,直练到吃喝拉撒睡都能在马上收拾、十天半个月不下马也能过活,这才叫我下地操弄旁的功夫桩架。这也不怕您笑话。刚从马背上下来那几年,走道儿都是罗锅腿、一步迈出去身子就跟着打横里摇晃,谁见了谁都乐!相爷,您看我这两条腿......”

    微微在马背上摇晃着身子,韩良品猛然像是喝多了的醉汉一般,偏偏倒倒地在马背上扭摆起来,嘴里却是低声说道:“脚尖沾着马镫借劲儿,可还不能把劲头使拙了,这倒是有几分练大枪的把式手里端着白蜡杆子听劲儿的意思。屁股蛋子也不能坐在马鞍子上。只能是靠着两条腿挂在马背上来回借力。真正马上功夫操弄到家的好手,一双腿里边全是磨出来的茧子,双腿较劲朝着里头一合,生生能夹碎一口马鞍子!”

    有样学样地照着韩良品演练的架势调整着自己的身架,相有豹才靠着一条腿挂在马鞍子上借劲走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已然呲牙咧嘴地换了另一条腿挂在马鞍子上:“这可真是......口中传艺一日千言、学艺傍身千日难成!我说韩爷,真要是能把马上这功架练得有您三分火候,少说也得是三五年苦练、再掉个几层皮肉了吧?”

    不置可否地呲牙一乐。韩良品像是答非所问地笑道:“反正我在马背上待了五年,用了差不离三斤止血收疮、拔毒去腐的金蟾膏!”

    只一听韩良品说的这药名和分量。相有豹顿时连连咂舌不已......

    都是身上带着功夫的练家子,也都是靠着苦练打熬出来的一身本事,破皮掉肉平凡小事、伤筋动骨稀松寻常,哪天也都离不得身边常备着的跌打伤药。

    也就是那久病成良医的道理,当真身上带着功夫的练家子,多半也都能知道几分药材上的学问。就像是韩良品所说的这金蟾膏。虽说算不上什么太金贵的药物,可也都是拿着多少人的皮肉伤势、攒年头磨练出来的老方子,指甲盖大小一团朝着整个背脊上血淋淋的伤口上一抹,转天就能瞧见背脊上结痂。

    就大腿上这点地方,几年下来生生用去了三斤金蟾膏。那估摸着韩良品骑在马上那几年功夫,大腿上的伤口压根就没拢过口儿.......

    像是随口提起一般,韩良品看着在马背上挪动着身子适应马鞍的相有豹说道:“相爷,我瞅着您方才横在地上那几条丝线般的玩意,猛不盯瞧着不打眼,可就能悄没声地毁了菊社里头七匹好马?”

    利落地一点头,相有豹反手拍了拍挂在自己身后的家什囊:“这玩意说开了倒也不值什么,不过就是个绊马索一类的玩意。当年跟我师傅在关外钻老林子,一个不留神坏了一帮胡子的好事,引得那些个胡子日夜追杀。我师傅也就按照林子里那些个缠腿的锯子草的模样,找了高手铁匠用精铁、紫铜打造了这玩意。估摸着我师傅是瞧着这玩意还能派上几分用场,也就给这玩意取了个诨名——鬼留客!”

    朝着相有豹比划出了个大拇哥,韩良品由衷赞道:“这玩意无形无迹,哪怕是大白天用起来,寻常人也瞧不出来,当真当得起这鬼留客的名头!最难得是这玩意是先缠马腿再发力,比那些个横在道上的绊马索要好用了不少。真要是撞见了身后有大批追兵,这鬼留客可是能派上大用场!”

    探手从家什囊里摸出一小团鬼留客,相有豹毫不吝惜地将那团鬼留客朝着韩良品抛了过去:“韩爷要是喜欢就拿着玩,这玩意真要是打造起来倒也不难,左不过就是紫铜为线,趁着那紫铜线还烧红的时候缀上精铁细齿,也就大功告成!”

    接过了相有豹扔过来的那一小团鬼留客,韩良品朝着相有豹一拱手:“相爷,这我可就真不客气了!人都说江湖道上手里有两下子绝活儿的人物,差不离都有些个敝帚自珍的毛病。可我这儿说句托大的话,咱们俩这倒是真都没这忌讳?”

    朝着韩良品拱手回礼,相有豹却是正色应道:“韩爷,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倒是觉着各行手艺之间,真要是彼此能掏心窝子攒一块儿琢磨功夫,闹不好还真能把那手艺功夫琢磨得更出挑拔份儿?”

    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韩良品抬手拍了拍马脖子,让胯下那匹驴子般的矮马略略放慢了些脚步:“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只不过......真能掏心窝子琢磨功夫的人,倒是真难寻着!相爷,您就说这瞧雪地上头的蹄子印算计马力的功夫,多少年下来都说是马背上的积年老手才能明白、也都是贴身的徒弟、子侄才会挑个合适的时候传授。可真要是挑明了说,倒也不比三字经、百家姓难懂?”

    斜着眼珠子,相有豹拿着一双早早练就的夜眼看着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很是好奇地朝着韩良品问道:“这还真是.......我也就能瞧得出来这马蹄印子的新旧成色,想要从这马蹄印子上头算计马力......韩爷,劳您指教?”

    抬手指点着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韩良品毫不迟疑地说道:“那些菊社的伙计骑着的指定是战马,冲锋陷阵的时候加上一鞭,一盏茶的光景里头能窜出去小十里地,马蹄印子也都说一个个元宝般的模样,边角上头也都整整齐齐。但凡是见着这样的马蹄印子,那指定就能明白这匹马身上蓄着的劲头还没全发散出来,二十里之内,咱们骑着的这走马怎样也追不上......”

    话说半截,韩良品却猛地勒住了缰绳,抬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蹲在道路上刚刚留下的马蹄印子前仔细端详起来。

    同样跳下了马背,相有豹双脚落地之时,拢在袖子里的蛇牙锥已然轻轻滑到了手上,半蹲着身子凑到了韩良品的面前:“韩爷,有不对劲的地方?”

    指了指地上刚留下的马蹄印子,韩良品低声朝蹲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说道:“相爷,您看这马蹄印子,足足拖出去一掌多长、马蹄印子边角上头也是拖泥带水的模样,显见得就是那马已然跑累了,脚底下的气力已然离耗尽不远。咱们骑着的这走马瞧着没个看相,可胜在体力悠长。越是走远道儿,就越是能匀着劲头走到最后。逼急了的时候加一鞭子,一支烟卷儿的光景也不比菊社伙计骑着的战马冲得慢!”

    用蛇牙锥轻轻拨弄着雪地上留下的另一处新鲜的蹄印,相有豹若有所思地咕哝着说道:“瞧着这马蹄印子倒也是刚留下的,怎么这马倒是一点都没见着显得疲累的模样?咱们这都奔出来几十里地了,照着那俩菊社伙计叫咱们逼得催马狂奔的模样算计,这马就算是天上龙马,那也该是累了吧?”

    狡黠地低笑着,韩良品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伸手解开了绑在自己腰腹间的那皮肚兜,再将那皮肚兜裹上路边冻得掉了下来的枯树枝,紧紧地绑在了马背上,口中却是朝着相有豹低笑着说道:“相爷,就您这七窍玲珑的心肝,就真没瞧出来那俩菊社伙计想要弄什么古怪?”

    微一皱眉,相有豹也伸手解下了绑在自己腰腹间的皮肚兜,依样画葫芦地将那皮肚兜捆在了自己骑着的那匹马背上:“一马双骑,省下一匹马的马力,捎带手的再留下个人打咱们的埋伏?这菊社伙计倒也真不算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班门弄斧

    攥着已然上膛的南部式枪,捎带的还把一口骑兵战刀搁在了身边顺的地方,山本涩裹着一身厚重的棉袍蹲在道旁的矮树丛中,连喘气都得拿一只捂着嘴慢慢朝外渗,生怕从自己嘴里呼出的白气叫人发觉。

    打从心眼里,山本涩起先压根就不信饭富岛久所的那邪!

    菊社里头这些个伙计,差不离都是经过了菊机关专门训练出来的情报人员。虽有些人训练的重点并不在武器使用或近战格斗上,但赤对付寻常三两条壮汉,倒也不算是太过为难的事儿。再加上这些个出城前往联络点的菊社伙计人人身上都带着硬火家什,马鞍子后头绑着的行李卷里还藏着骑兵战刀,怎么也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

    哪怕是豁出一两个同伴受伤、乃至送命,总也能把那些个用诡诈段废了菊社好几匹战马的家伙收拾下来了吧?

    可就在身边那些个菊社伙计端着南部式枪、抄着雪亮的骑兵战刀护着自己与另一名同伴牵马走出没多远,道左林子里骤然窜出来的两个人却着实叫山本涩心头发冷!

    黑天半夜的光景,压根就瞧不清楚从林子里骤然窜出来的那俩人的面目,甚至连那俩人的身形都只能勉强瞧见个影子。被同伴护在了人堆中间的山本涩只觉得耳边一阵怪风掠过,一个里头端着南部式枪的菊社伙计已然捂着腕上骤然多出来的一个血窟窿、看着自己被人挑了个大洞的膝头骨惨叫着跪在了地上,原本攥在里的南部式枪也远远地扔了出!

    还没等周遭那些个菊社伙计调转枪口对准那几乎贴着地皮窜过来的人影,依旧是一阵怪风掠过,另一名菊社伙计也捂着自己肋骨趴在了雪地上,粘稠的鲜血隔着厚厚的棉袍,居然都喷出好几尺远近,把原本洁白的雪地沾染出了一片淤黑的颜sè。

    伴随着黑暗之中一阵阵从拢了堆儿的菊社伙计身边掠过的怪风,两道隐约闪烁着的银光每次从人堆旁飘过,总会有个压根就来不及调转枪口的菊社伙计惨叫或闷哼着扑倒在地。而另一条黑影更为令人心悸——甚至都看不到那条黑影中的武器是什么模样。倒卧在雪地上的菊社伙计身上便会多了个血窟窿,即使是隔着厚厚的棉袍,那伤口也玩命价地朝外喷着鲜血!

    眼瞅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自己身边,山本涩与另一名骑术稍好些的菊社伙计压根都顾不上多想旁的,跳上马背便狠狠地用骑兵战刀的刀背抽打着战马,玩命价地奔着道路前方冲

    也直到那一刻,山本涩方才确信了饭富岛久所叮嘱的那句话无比正确——你们。不是他的对!

    面对着这样如同山鬼般无迹可寻、如同鵺一般凶狠的敌人,恐怕只有那些比小笠原兄弟俩更加厉害的忍术高,方才能够成为他们的对吧?

    也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当山本涩浑身冷汗都要被渗入棉袍中的寒风冻成了冰茬时,那种刺骨的寒冷感觉总算是让山本涩暂时冷静下来

    很明显的,那两个身极好的家伙并不是无暇顾及策马离开的自己。而是刻意放了自己一条生路,这样才能紧随着自己胯下战马留下的足迹赶往联络点。

    如果真的把那两个身极好的家伙带到了联络点,即使联络点中有二三十名菊机关成员,恐怕仓促间也无法避免这两个家伙能够带来的危险。更何况这座联络点中已经保存了另外两个被风雪摧毁的联络点转运的各类物资,其中还有

    一想到那些自己在联络点见过的白面儿,山本涩再次打了个寒噤!

    只是因为信鸽被人盗走后出现的纰漏,左之助胜政就已经当众把菊社管事活活打死。这其中虽有杀鸡儆猴的用意,但更多的恐怕还是要寻找个合适的替罪羊吧?

    一旦那些白面儿遭受了损失

    猛地勒住了战马的缰绳,山本涩顾不得胯下战马被勒得长嘶不已,扯开嗓门朝着身边仅剩的同伴叫道:“涩木,跟我同骑一匹马!”

    同样猛地勒住了缰绳,已经窜出老远的涩木扭头大叫道:“为什么要这样?”

    催动着战马,山本涩急匆匆地赶上了已经窜出老远的涩木:“我们必须要有人留下来阻击后面的追兵,而另一个人则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联络点报信!如果能一人双马换乘的话。那就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涩木,等我在前方找到一个合适阻击的地形之后,你一刻也不要停留,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补给站!”

    几乎是不由分地,山本涩猛地拽住了涩木的胳膊,将涩木拽到了自己骑着的战马马背上,再狠狠地用骑兵战刀的刀背拍打着胯下战马朝前奔。

    虽是挂着个官道的名头。可四九城外的道路却也并不那么宽敞平整。有些个穿林过沟的地方,大道也只能依傍着地势山形蜿蜒曲折,忽宽忽窄地朝着前方延伸。当山本涩看见前方道路骤然变得狭窄之时,顿时微微带住了战马的缰绳。飞快地从马上跳了下来,抬头朝着骑在战马上的涩木叫道:“换马,在到达联络点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要停下!”

    也不等涩木答应一声,山本涩已然冲到了路边的矮树丛中,捡起了一枝冻得断裂坠落的树杈,冲回道路zhōng yāng,发狂般地将自己方才留下的脚印扫得模糊不清,这才倒退着一步步朝着矮树丛中走,顺把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用树杈扫了个干净。

    耳中听着涩木骑乘的战马马蹄声渐渐远,也都不等山本涩多喘上几口气,从道路另一头传来的细碎马蹄声,已然让山本涩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自己胯下骑着的那些战马,可都是在四九城外专门用来养马的庄园里仔细调教过的,正经算是能冲锋陷阵的玩意。可就算是骑着这样的好马一路狂奔下来,身后的追兵却依旧是稳稳当当地缀了上来。听着那不徐不疾的细碎马蹄声,恐怕身后的追兵始终都还节省着马力,随时预备着最后时刻的冲刺追杀?

    眼看着自己抓住了南部式枪的巴掌已经哆嗦得不成个样子。山本涩索xìng用牙齿撕扯着拽下了略有些碍事的套,再狠狠地一口咬到了自己的巴掌上!

    钻心的剧痛,顿时让原本因为恐惧而颤抖着的巴掌暂时回复了稳定。但与此同时,山本涩的心头却又隐约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难道,真的要豁出自己的xìng命阻击身后追来的那两个令人恐惧的对么?

    即使是有心算无心,即使是中有一支已然上膛的枪,可一旦失。那鬼魅般出没的对,会不会在一瞬间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再用他们那压根都看不明白是什么玩意的兵器,在自己的猴头或是心口开上个透明的窟窿?!

    如果不能成功的阻击,甚至还因此丢掉了xìng命,那么与犬死又有什么区别?!

    远远看着那两匹慢悠悠顺着大路走过来的矮马。山本涩中的枪口指着那两匹矮马上佝偻着腰身坐着的人影,却是迟迟不敢扣动扳机!

    就这样让他们过吧

    即使是最终联络点遭受到了毁灭的命运,在左之助胜政面前,作为豁出xìng命阻击了敌人的勇者,即使得不到夸奖与奖赏,至少也不会承担那嗅带来严厉惩罚的罪名?

    眼瞅着越走越近的两匹矮马,山本涩犹豫再三。终于用力闭上了眼睛,耷拉着脑袋蹲在了矮树丛中

    似乎是要刻意折磨山本涩那已经快要绷断的神经一般,那两匹缓慢前行的矮马马蹄声节奏却是越来越缓慢,最后索xìng在离山本涩藏身位置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微微睁开了眼睛,还没等山本涩接着雪地上那细微的反光看清楚那两匹矮马的情形,身后已经传来了个懒洋洋的声音:“相好的可别动,哪怕您里头抓着的是硬火家什,可也没我里头的这家什快!”

    也不等骤然僵直了身体的山本涩再有其他的动作。一双戴着厚实套的巴掌已然从山本涩身侧伸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拿走了山本涩抓在中的南部式枪,捎带着的还把那把山本涩放在身边的骑兵战刀抓了起来。

    嘿嘿轻笑着,那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从山本涩身后响了起来:“还以为您是一多胆儿肥的主儿,单枪匹马的居然还敢想着拦路打我们黑枪?可没想到您也是一秧子把式——瞧着出苗,可就是不打粮食!都到了眼面前这地步了,我瞧您也都甭硬挺着了。麻溜儿撂吧——你们的暗窑在哪儿?”

    暗哑着喉咙,山本涩重重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话没完,那把片刻前还属于山本涩的骑兵战刀已经呼啸着贴着山本涩扣在脑袋上的帽子削了过,轻轻巧巧地将山本涩戴在头上的棉帽削了薄薄的一层。

    看着吓得直缩脖子的山本涩。站在山本涩身后的相有豹微微叹息着将冰冷的蛇牙锥收进了自己袖子里:“我这位爷,但凡您真要是一硬骨头汉子,方才您就该朝着我们那两匹马搂火了!可瞧着您这闭眼咬牙的做派,您可还真是怕了我们哥俩,躲这儿悄悄犯了怂?我这位爷,既然您都怂过了一回,那接茬再怂一次,也都不是什么难事了!麻溜儿撂了实话,我们哥俩也就真不难为您。可您要是还想硬扛着”

    像是得到了相有豹的暗示,悄无声息摸到了山本涩身边的韩良品挥动着刚刚到的骑兵战刀,再次贴着山本涩脑袋上扣着的帽子削了过!

    看着被刀锋削飞的棉花在寒风中四散飘飞,山本涩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我们的联络点就在三十里外!从岔路口拐进五里地,一处烧锅就是”(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ps:注释1:rì本所谓的武士道中,很有些叫人啼笑皆非的地方。哪怕是送命也都还有个别扭讲究——在乱军之中被人拍了黑砖,没人能为自己证明战死的经过而扬名立万,就被称为犬死,意为像是狗一般毫无意义的死!

    有些武士认为如果无法证明自己的军功并以此获得恩赏的话,那么为主君舍命就是“犬死”。他们:“唯一人攻入敌阵,无证人而死,乃徒劳无益,可谓犬死。”——摘自《源平盛衰记》

    “显武勇,重在知场所。于无人见处,拼命讨死乃犬死。若有人见,则应争先于万人以示武勇。虽讨死,可谓扬武名于子孙。”——摘自《北条五代记》

    也就是,rì本武士崇尚的献身与武勇jīng神的本意,在于换取主君的恩赏与扬名天下,压根也不是rì本人吹嘘的所谓英勇无畏、不惧生死。

    换另外一句话来,那就是

    死也要装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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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虎落平阳

    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冻了没了人样、吓得魂不附体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涩木已然向联络点的管事明白了自己的来意。

    挥让人把面sè青紫、话都有气无力的涩木架到没生火的屋子里先喝口热水暖身,联络点的管事倒是没着急照着左之助胜政的吩咐、连夜带着重要的货物与被囚禁起来的阿傍爷离开作为联络点的烧锅,反倒是从腰子上摘下来一串铜钥匙,抬扔到了紧跟在自己身边的二管事中。

    且不论菊机关里头规矩众多、制度严整,就算是菊社里边,各种各样的暗语、暗记也都是层出不穷。

    就像是左之助胜政打发人急三火四传来的命令,明面上看自然是一目了然,可私下里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按兵不动、据防而守,无论无何,也要把阿傍爷拿捏在自己里,以此来挟持韩良品!

    但凡要是不懂菊社里头传令的规矩、暗语,哪怕是半道上截了菊社的信使,逼着信使吐了实话,最后也只能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下场,着实算得上是心思缜密、步步设防!

    可虽是照着左之助胜政的命令立即布防,烧锅里头管事却依旧是觉着左之助胜政有些小题大做?

    自打在离开四九城外八十里的这处小山包上立了个烧锅作为联络点,搁在选址的时候就没少下功夫。

    山包虽不高,可胜在周遭一马平川。天晴的时候登高远眺,一眼睛就能看到五里外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情形,更能把其他方向瞧得一清二楚,压根就不怕有人借着地势遮掩偷袭。

    也不知道是托了哪路神仙的福祉,这山包上头居然还有一眼石缝里渗出来的泉水,尝一口都觉得清冽甘甜,拿来沏茶酿酒都是上上之选。更兼这泉水还有一门好处——泉眼旁边就是个能蓄水的石头池子,只要是泉水蓄满了一池。自然也就不再朝外溢水,着实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宝地。

    烧锅周遭围墙都是就近伐木为栅、夯土做墙,墙头、墙身都预留了枪眼。搁在外边瞧着那木墙单薄,可实际上那墙倒有两尺多厚,枪子都穿不过来。

    墙外两丈远近,深深浅浅、弯弯曲曲的挖了一圈壕沟,平rì里都用枯枝、干草覆盖。瞧着倒是平平整整一块硬地。可一脚踩上就是一摔到底的下场。再叫那壕沟底下密密麻麻的尖木桩子伺候一回,怕是神仙掉进也得先脱层皮?

    更兼烧锅里头还常年藏着几十杆长短硬火,烧锅里头的伙计也都算得上懂些行伍路数的人物。早两年撞见有几十号土匪看着烧锅买卖兴隆着实眼红,趁着夜半时分想要砸响窑、捞好处,可还没冲过壕沟就先折损了五六号倒霉人物。等得烧锅墙头长短硬火一响,那些个气势汹汹的土匪顿时一哄而散。天明时分出门一看。地上还扔了七八号命窄的死鬼!

    就凭着烧锅里头原班人马,几十号人来攻都能抬抬就给拾掇下来,更何况烧锅里头还新来了二十几号帮?

    凭着涩木所的两个对,哪怕是再有能耐的江湖人物,怕是也难撞进烧锅里头来截走了被囚禁起来的阿傍爷吧?

    瞧着烧锅里头那酗计、还有从其他联络点赶来躲避风雪的同伴抓着从二管事中领取的长短硬火站到了自己面前等候分派,烧锅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有朝着将一把南部式枪递给了自己的二管事低声道:“把那个老家伙关到烧锅zhōng yāng的屋子里。再找两个人寸步不离的看守他!”

    答应一声,烧锅二管事刚转身要走,却有回过头来问道:“要不要给那老家伙再来一些”

    轻哼一声,烧锅管事淡淡地应道:“这还用我么?”

    心领神会地一点头,烧锅二管事领着两个持南部式枪的烧锅伙计径直走到了烧锅里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子门前,从腰子里摸出一把铁钥匙打开了门上挂着的一把黑铁大锁,猛地一把推开了厚实的木门。

    屋内没有点灯,黑咕隆咚看不清内里情形。估摸着是炕也没烧热的缘故。虽然是大敞开房门,可屋子里却连一点热乎气也没冒出来,反倒是扑面而来一股久病之人身上才有的古怪臭味。

    扭头示意身边跟着的两个烧锅伙计亮起了电筒,烧锅二管事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方才借着电筒光芒的照shè抬腿走进了屋子里,朝着炕上那裹着被子缩成了一团的老人涩声叫道:“赶紧起来,给你换个地方!”

    似乎是被寒冷摧残得几乎要没了生气。那裹着被子蜷缩在炕上的老人等了老半天,方才嘶哑着嗓门有气无力地应道:“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的,又要把我弄到哪儿?!”

    厌恶地重重呼了口气,烧锅二管事冷然叫道:“给你换个暖和的屋子!”

    沉沉地低笑着。蜷缩在炕上的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别是给我换个暖和的屋子,哪怕就是给我个金銮殿,我也不会给你们再写那样的纸条!我这条命,老早就该扔了,又何必再害身边至亲之人?甭想了你们甭想了.”

    笔直地将电筒的光柱照在了那老人的身上,一名烧锅伙计凑到烧锅二管事的身边,用rì语低声道:“阁下,没有必要跟这样的废物浪费时间,我们把他绑过就可以了吧?”

    微微摇了摇头,烧锅二管事同样用rì语应道:“以往对这家伙使用强制段,这家伙都会用自杀或是自伤的方式来威胁我们!就像是上一次,他不是把他的两只都按在火炕上烫成了重伤么?现在这家伙对我们还有用,暂时还不能.那些东西,带着了吗?”

    从腰子里摸出个小锡箔纸包,那烧锅伙计盯着蜷缩在炕上的老人,低声用rì语道:“还是那样对付他么?”

    朝后退了几步,烧锅二管事用力点了点头:“动作快些,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完成!”

    朝着另外一名烧锅伙计使了个眼sè,里拿着小锡箔纸包的烧锅伙计从自己腰子里摸出个洋油打火机,再把那小锡箔纸包仔细打开后折叠成长条的模样,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长条状的锡箔纸上搁着的白面儿朝着炕上蜷曲着的老人走。

    连鞋都没脱,另一名烧锅伙计猛地跳到了炕上,一把便将那已经干瘦得没了人形的老人环抱在了自己怀里。而那捧着锡箔纸的烧锅伙计也是熟练地点燃了洋油打火机在锡箔纸下面燎着,顺势将那骤然间冒出了袅袅青烟的锡箔纸送到了老人的鼻端。

    无力地摆动着脑袋,那被钳制住了身体的老人憋住了一口气、徒劳地挣扎着,像是躲避瘟疫般地躲避着那直朝着自己鼻孔里钻的青烟。但在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一口气实在憋不住的老人终于吸入了第一缕味道古怪的青烟。

    不过是片刻功夫,原本还在挣扎的老人已然瘫软了身子,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伴随着更多的烟雾被老人吸入鼻端,老人的眼睛也渐渐失了光彩,像是全无意识般地伸展开了脚。

    双一松,那钳制住老人身体的烧锅伙计任由老人一头栽倒在炕上胡乱圈着的被褥上,顺势用那床脏兮兮的被褥将已经失了意识的老人包裹起来,像是扛着一圈行礼般地将老人扛在了肩头,跟在烧锅二管事的身后,径直朝着烧锅zhōng yāng最为坚固的一桩屋子走。

    摆弄着中的南部式枪,烧锅二管事很有些厌恶地看着被扛走的老人,咕哝着低声自语道:“真希望菊社尽快完成北平城里的那件事情!否则的话,我们还要伺候这个老家伙更长的时间!”

    同样从腰后拔出了刚刚拿到自己中的南部式枪,那强行让老人吸入了不少白面儿的烧锅伙计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像您所的那样啊!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用处的老头,居然还要浪费宝贵的货物来制服他,这简直就是巨大的浪费!不过阁下,这个几乎没有用处的老头,倒是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你发现了什么?”

    “一般的支那人,只要吸过一两次我们的货物,那就再也离不开货物,甚至愿意用任何的东西来交换我们提供的货物!可是这个几乎没有用处的老头,他却可以忍柞物对他的诱惑?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甚至以为是货物出现了质量上的问题?”

    “在这个时候,也就不要想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了!我们的货物呢?放在什么地方?”

    “在地窖里,已经安排了专门的人员保护9有.阁下,我们有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对付两个人么?”

    “我们的联络点有多么重要,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不要再胡什么了.”

    一路絮叨着,烧锅二管事领着那名多嘴的烧锅伙计径直朝着所有人员集中的地方赶。或许是因为天黑的缘故,就连那将老人扛在肩头的烧锅伙计,都没有发现那被卷在被褥中的老人,已经将一根胡乱用纱布包裹起来的指放在了自己的口中,重重地咬了下(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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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雪夜狼袭 (上)

    披着块从韩良品身上的家什囊里掏出来的弥天帐,相有豹与韩良品肩并肩地趴在烧锅外边十来丈远近的雪地上,两人的眼睛都盯着烧锅外边院墙上黑暗中影影绰绰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但却也都没着急再朝着烧锅靠近。

    都不说这戳在山头上的烧锅一看就不好相与,哪怕就是那些个四九城里的豪门富户在城外边置办的消暑庄院,院墙外边指定都得有巡夜的护院,瞧着不起眼的地方,没准还戳着瞭哨的暗桩。

    但凡察觉个风吹草动,那巡夜的护院、瞭哨的暗桩也都不声张,手里头捏着的两枚青钱隔着院墙朝庄园里头一扔,铜钱落地的动静立马就能让庄园里头的护院明白有不速之客上门。

    再等得那想要摸进庄院里的人物悄没声翻墙而过,双脚也才刚刚沾了地皮,一张拿着松烟墨泡过、桐子油刷过的大网顿时铺天盖地罩将过来,任那悄没声摸进院墙里的人物有泼天的本事、裂地的能耐,也只能叫那张刀割不破的大网束缚了手脚,乖乖被呼喝而来的护院拿挠钩搭住手脚、脖颈,一根浸水的麻绳死死捆着了先吃一顿臭揍,天明时再交官府发落!

    还有一等做些隐秘勾当、藏些金银细软的庄院之中,只要是天一擦黑,墙根下头明晃晃的刀凳里外三层的摆布开来,窝弓地弩、翻板陷坑更是早早预备。冒冒失失摸进庄园里的人物少说也得先脱一层皮,运气窄的更是当场一命呜呼!

    披着内里土黄颜色、外边一片雪白的弥天帐,相有豹伸手轻轻拍了拍趴在自己身边的韩良品,压着嗓门低声叫道:“韩爷,您看出来什么了?”

    朝着烧锅围墙外边一处积雪的矮树丛一指,韩良品也是压着嗓门答应道:“院墙外头戳着俩暗桩!这儿一个。还有一个......您瞧见那块石头没有?”

    顺着韩良品指引的方向看去,相有豹斜着眼珠子打量着雪地里一块看上去并无稀奇之处的大石头,微微摇了摇头:“那树丛里头戳着的暗桩我是瞧出来了,估摸着是那暗桩钻进树丛里头的时候动静大了些,树丛顶上的积雪都叫弄下来不少。可那块石头.......我没瞧出来?”

    示意相有豹向前爬动了几步,韩良品盯着那块看上去毫无稀奇之处的石头说道:“那块石头是假的。瞧着该是木头壳子上头刷过一层漆皮,再随手洒了点雪块子遮掩。这要是晴天的时候,我还真难保能不能瞧出来。可是这大雪的天儿......就这么个木头壳子里蹲着个人,身上散出来的那点热乎气,都把那石片子上洒的雪块子化了一层!”

    斜眼瞧着那大石头上显然是薄了许多的积雪,相有豹伸手轻轻拽了拽披在自己身上的弥天帐:“还得说是韩爷您带着的这家什好使!里外两层的湖绸料子,雪地批白、晴天批黄,再加上您那一身晚上穿的黑衣裳,这一年四季、晴雪雨雾可就都够使唤了!”

    轻轻从腰后摸出两支银牛角攥到了手中。韩良品低声应道:“我师傅在口外商道上来无影,去无踪,不少时候靠的就是这弥天帐护身隐迹。相爷,矮树丛里边藏着的那个我收拾,假石头下边那个......您来?您甭顾着我这边,只要您那儿一动手,我这儿保管出不了错!”

    从袖子里摸出锋利的蛇牙锥,相有豹微一点头。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假石头的方向爬了过去。

    雪地匿踪,最难的倒不是遮掩自己的形迹。反倒是要想辙抹去自己身后留下的脚印。也亏得相有豹在关外深山老林中寻觅合适调教的玩意,早练出来在雪地上头静悄悄接近猎物的本事。一边朝前慢慢爬着,相有豹一边微微摆动着拖在后面的双腿,靠着脚尖上那点劲头,轻轻将被自己压出了痕迹的积雪大致扫平。

    离着那假石头还有十来步远近,相有豹已然能听见那假石头里边传来轻轻喘气的声音。估摸着是天儿实在太冷。窝在这块假石头里的暗桩也早就叫冻得难熬,正在那只能佝偻着身子藏起来的假石头里活动胳膊腿儿,那用木头做成的假石头壳子都叫踢腾得微微作响。

    抬眼瞧了瞧烧锅外墙上并没人影闪过,相有豹慢慢在雪地上侧过了身子,再将双腿轻轻蜷曲到了自己胸前。这才嘬起嘴唇,轻轻地学起了狐狸的叫声。

    雪夜寂静,尽管相有豹学着狐狸鸣叫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也足够近在咫尺的那名暗桩听得清晰入耳。几乎就在相有豹双眼注视之下,那块假石头上覆盖着的一块积雪轻轻掉落下来,乍然露出来的个小窟窿眼里,一缕几乎叫人难以觉察的热气,也飞快地从那小窟窿眼里冒了出来。

    轻轻地蠕动着身子,相有豹口中发出的狐狸鸣叫声渐渐地多了些尖利的味道,听起来就像是只狐狸陷进了雪地中的陷阱、受伤后无法挣脱的模样。

    估摸着是听着相有豹学出来的狐狸哀鸣实在太过刺耳,那藏在假石头里的暗桩终于忍受不住,轻轻地推开了假石头上的活络门,猫着腰从假石头里钻了出来,攥着手里的南部式手枪朝着相有豹藏身的地方走了过来。

    渐渐放缓了身体蠕动的速度,相有豹在那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的暗桩走到离自己只有四五步远近的时候,猛地用手在雪地上用力一撑,整个披着弥天帐的身子像是一团雪地中骤然跳起扑食猎物的巨熊般,重重地将那猫着腰走过来的暗桩扑翻在地。

    都不等那暗桩搭在南部式手枪扳机护圈上的手指头略微动弹,相有豹另一只手中攥着的蛇牙锥已经狠狠地从那仰面翻倒的暗桩下巴上狠狠挑了进去,再从那暗桩的后脑窝儿里头钻了出来。

    死死按住了那暗桩不断痉挛抽搐的手脚,再拿自己的下巴颏抵在了那暗桩的胸口上,相有豹只等到那暗桩再不挣扎,方才伸手抓了一团积雪捂到了蛇牙锥刺进那暗桩下巴的位置上。在猛然用力抽出蛇牙锥的瞬间,麻利地将那团血块按在了伤口上。

    接连不断地抓了几团雪块按在了伤口上,相有豹只等到从伤口中涌出的鲜血被雪块渐渐冻住,方才撩起了披在身上的弥天帐,朝着不远处与自己相对的那团矮树丛看了过去。

    原本多少还留着些积雪的矮树丛上,几乎已经看不见雪块残留。而在那矮树丛旁边。一团仔细看去也只能猜出来像是个人形模样的积雪,正在缓缓地朝着自己这边爬了过来。

    推着还有些热乎气的暗桩尸身,相有豹就像是一头要将猎物带回巢穴中的云豹般,俯身将那暗桩的尸身推到了假石头旁边,抬腿将那暗桩的尸身揣进了假石头上的活络门里边,再从地上抓了几把积雪洒在那活络门上,这才转身朝着那团正朝着自己靠近的人形积雪爬了过去。

    两两相对地爬行着,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功夫,手里头各自收了一条人命的相有豹与韩良品再次肩并肩地趴到了一块儿。

    拿手捂着嘴喘了几口热气。韩良品先就朝着趴在身边的相有豹挑了个大拇哥:“相爷,方才我可全瞧见了。要不是当真知道您就是打深山老林里练出来的功架、本事,我瞅着您下手那几下子,都像是军伍行里积年老手摸营拔寨的模样?”

    同样拿手捂着嘴喘了几口热气,相有豹摇头笑道:“这倒还真是叫韩爷您这样的行家见笑了!当年跟着师傅在深山老林里头寻玩意,有时候逮狐狸用的就是这法子。我说韩爷,咱们依然把烧锅围墙外面这些个暗桩给拔了,那接下来该是怎么个章程?这活儿我可是头回上手。还得听您支派调遣?”

    打量着黑洞洞的烧锅外墙,韩良品倒也没客气。低声朝相有豹说道:“相爷,寻常人建烧锅、做买卖,选地方不是在大路旁边来去方便的地方,就是在山脚底下用水顺手的位置,可这烧锅建在山顶上,瞧着外墙也是修得四棱八突。瞅着倒像是个口外那些老辈子边军修的战堡模样。再加上明知咱们要来,外墙上也都没一点灯火,让咱们压根都瞧不明白他们的人手底细,显见得这烧锅里就有明白军伍路数的人居中调度。想要朝着这样的战堡下手......相爷,我这儿问您一句。您见过狼群捕牛没有?”

    只是略一思忖,相有豹顿时点了点头:“韩爷您的意思,是照着狼群围猎牛群的时候那样,一层层朝着里边削,零敲碎打的慢慢磨?可眼下都已然是半夜的光景,真要是烧锅里头的人说死了就是不出来,等天一亮......”

    握着银牛角的双手一紧,韩良品狞声低吼道:“要是他们说死了不出来......那咱们先搅合了他们的阵势,再想法子进去!”

    很有些狡黠地朝着韩良品一笑,相有豹低笑着用身边的积雪擦了擦略带着一丝血腥味道的蛇牙锥,顺势从怀里摸出几个蛇牙锥上用着的精钢套儿,仔细地套在了蛇牙锥上:“韩爷,咱们拿捏住的那活口可是说过,他们从四九城里紧赶慢赶来这烧锅,为的就是让这烧锅里的人带着阿傍爷连夜换窑口,咱们就不能等着他们换窑口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再动手?”

    “菊社里头让人传到这烧锅的令信里边,指定就有咱们没弄明白缘故的切口。这黑灯瞎火大半夜的,明知道有人要来撞窑口,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哪有丢了易守难攻的地界不待着,反倒摸黑上路找倒霉的道理?相爷,我瞅着那外墙前面还有蹊跷,我搁前面趟道儿,您在我后边缀着就行!”

    “韩爷,那么高的墙头站着的人要收拾,咱们俩顺手的家什可都够不着。我这身上带着的两架伏虎弩,分您一架?”

    “相爷您放心,我这身上也有能够着远处的家什.......”(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雪夜狼袭 (下)

    北地大雪,从来是打第一场雪下来就堆积起来,直到来年春春暖花开时才渐渐消融。在烧锅外墙前边两丈远近的壕沟上,虽说是用枯枝麦草遮掩了些许,但叫两场大雪一压,那些个吃不住分量的枯枝麦草已然微微塌陷下去。落在韩良品与相有豹这样的有心人眼中,原本的杀人陷阱顿时无所遁形。

    扒着壕沟边沿,韩良品瞅着压根也瞧不清楚深浅的壕沟,伸手从腰后的家什囊里摸出了块用牛筋绳子拴着的问路石,顺着壕沟边缘慢慢地坠了下去。在手里头觉着问路石已然落到了壕沟底部的时候,韩良品摆动着手腕,轻轻晃荡着问路石在壕沟里摆弄了几圈,侧耳听着问路石撞击着壕沟里诸多物件时发出的动静,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地将问路石收回了手中。

    抬头瞧了瞧墙头上来回晃悠的人影略略走远了些,韩良品扭头朝着爬到了自己身边的相有豹悄声说道:“相爷,这壕沟里头没听见问路石敲在冰面上头时候的脆响,估摸着是条旱沟,可沟底下也该是撞了尖桩之类的物件。我琢磨着,咱们先不着急过了这道壕沟?”

    同样抬头看着在墙头上来回晃悠的人影,相有豹轻轻点了点头:“咱们下到壕沟底下去?脑袋上有这么多枯枝麦草帮着咱们遮掩,这倒是替咱们挡了耳目了?”

    把两支银牛角朝着腰后一别,韩良品飞快地朝着相有豹伸出了双手:“趁着墙头上的人没过来,您拽着我,我先下去趟道!”

    也不与韩良品谦让,相有豹利落地将蛇牙锥朝着袖子里一收,双手紧紧地攥住了韩良品伸过来的巴掌。而韩良品却是在双手被相有豹握住的瞬间。整个身子贴着地皮一晃一拧,脊梁骨擦着壕沟的边缘轻飘飘地荡了下去。

    壕沟并不算深,差不离也就是一人一手加一尺的高矮,能保着人掉进去轻易上不来便算是妥当。靠着相有豹一双手上借的气力,踮着脚尖的韩良品没费太大气力,脚尖已然够着了壕沟底下被冻硬了的泥土。

    叫头顶上枯枝麦草一遮。一点天光都透不进来的壕沟内,哪怕是韩良品也练成了一双夜眼,可也什么都瞧不见。摸索着慢慢蹲下了身子,韩良品抽出后腰上别着的一对银牛角在身前贴着地皮慢慢扫动着。不过是方寸之间的大小,一双银牛角就已然碰见了好几根深深扎在硬土里的尖桩。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韩良品伸着脚尖慢慢使劲蹬歪了几根尖桩,总算是腾挪出一小块能站人的地盘,这才仰头朝着趴在壕沟边缘的相有豹低声叫道:“相爷,您扒着壕沟边儿慢慢朝下面顺着落脚。我在下边替您把着。沟里面全都是尖桩,能站人的地界不大,您可千万仔细着!”

    低低答应一声,相有豹在壕沟边缘磨蹭了一会儿,方才顺着壕沟边缘慢慢出溜下来,贴着壕沟边缘站在了韩良品面前,却是把个只有核桃大小的蜡丸摸索着塞到了韩良品的手中,悄声朝着韩良品说道:“韩爷。您轻轻把这蜡丸抠出来个小洞试试?”

    毫不迟疑地,韩良品手指头上微微用力。将相有豹摸黑塞到了自己手里的蜡丸抠出来个蚕豆大小的窟窿。也不知道那蜡丸里塞着的是些什么古怪物件,韩良品才把手指头从那窟窿眼中拔出来,一股青油油的黯淡光芒,已然从那蚕豆大的窟窿里照亮了韩良品身侧周遭二尺远近的地面。

    也不等韩良品开口发问,相有豹已经翻手从自己腰后的家什囊里摸出了另一个核桃大小的蜡丸,同样伸手在那蜡丸上头抠了个蚕豆大小的窟窿。这才悄声朝着韩良品说道:“这玩意是我火正门里前辈琢磨出来的玩意,专门是在晚上钻林子踅摸玩意时候照亮用的。蜡丸里用的是夜光虫(萤火虫的俗称之一)身上取下来的那些能见风就亮的末儿,就这么一颗蜡丸,能管用小半个时辰呢!”

    拿着那能发光的蜡丸照着脚面前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尖桩,韩良品伸脚踢了踢栽得并不算是太结实的尖桩。压着嗓门低声说道:“相爷,瞧着这壕沟里头的尖桩,只要是脚底下多加小心,倒也还真伤不了咱们!那咱们这就分开走,凭着手里头能打远处的物件,先把墙头上那些个咱们能瞅见的人拾掇下来?”

    从腰后家什囊里摸出来几只枣木打造的零碎家什和两根混着紫铜、烂银打造的镔铁弓臂,再从腰带里面捏弄出来两股牛筋混着金丝、人发制成的弓弦,相有豹当着韩良品的面儿把两架伏虎弩装到了一块儿,这才从靴筒子旁边抽出来二十来只筷子粗细、卷羽做尾的鹰嘴弩箭,朝着同样从身上摸着各样零碎拧到了一块儿的韩良品说道:“那咱们还是以狐鸣为号,单聚双散、急进缓出?”

    猛一点头,韩良品扭头便朝着壕沟一头走去。借着那核桃大小的蜡丸里透出来的荧光,韩良品脚底下丝毫不乱地避开了那些个横七竖八的尖桩,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相有豹已然瞧不见韩良品拿在手中的那团荧光。

    朝着壕沟另一头走了一支烟卷的功夫,相有豹轻轻伸手在头顶上盖着的枯枝麦草间捅了个巴掌大小的窟窿,趴在壕沟边上,举起手中的伏虎弩,从弩身上的望山缺口里瞄准了个正伸着脖子在墙头上四处张望的人影。

    火正门中捕猎猛兽时候才用得上的伏虎弩,虽说瞧着不过是半臂长短的弩弓弓臂,弩箭也像是筷子般长短,但仗着弩弓弓臂力大势猛,更兼弓弦柔韧有加,十丈开外几乎都能射穿野猪厚皮。再加上弩箭箭羽是卷羽制成,飞出去的时候压根都没一点动静,着实算得上是神鬼难防!

    搁在大清国年前,火正门里的弩弓都得在九门提督案前报备数目,就连弩箭数目也都得不时查验。但凡有个弩弓丢失、弩箭数目不符,少说都得在九门提督府重重领一顿板子,闹不好还得上天牢大狱里走个来回!

    深吸一口气,相有豹静候着一股贴地卷过的寒风渐渐弱了势头,这才轻轻扣动了弩弓下边的击簧锁扣。伴随着一声细微不可闻的弓弦弹动声音,黑漆漆的弩箭顿时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

    就像是叫一道无声雷霆震碎了天灵,那站在墙头后边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的人影骤然一颤,一头便从墙头倒栽进了院墙里边。伴随着重重的坠地闷响,原本寂静无声的烧锅院墙里,顿时响起了一声相有豹压根都没听懂的惊叫:“寅次郎,你怎么了?滑倒了吗?”

    耳中听着烧锅院墙内杂乱而又细碎的脚步声,相有豹压根也没动地方,只是用力拽开了弩弓弓弦,重新将一支弩箭装在了弩弓上。

    似乎是发现了那从墙头上翻坠的尸体上入肉颇深的弩箭,烧锅院墙里的人一阵喧哗,却有在个粗豪声音的呼喝之下,骤然寂静下来。

    像是一只只明知老猫在侧,却还是觊觎着厨下美食的老鼠,一条又一条的人影影影绰绰地从院墙上露出了半个脑袋,四下打量着院墙外的动静。或许是因为实在是看不出院墙外的雪地上有什么古怪之处,一个藏身在院墙后的人影略略伸出了脑袋,扬声朝着院墙外用日语大叫起来:“大岛、龟田,你们在吗?”

    尽管压根都听不懂墙头人影在叫唤些什么,相有豹却是毫不迟疑地地朝着那颗露出了墙头的脑袋扣动了伏虎弩上的击簧锁扣。在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墙头上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杂乱的叫喊日语声,却是再次响了起来:“是弓箭吗?”

    “是弩弓!最好的弩弓也不过能在五十米内射杀目标,敌人应该就在墙外的雪地上潜伏着!”

    “我看不到有异常的地方,雪地上什么也没有......”

    “点亮火把照明吧?”

    “你是傻瓜吗?还是怕墙外的弩弓不能清晰地看到我们?!”

    乱糟糟的叫喊声中,从烧锅围墙的另一个方向,猛地传来了几声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再过了片刻,一个隐隐约约的叫喊声,也随着风声穿了过来:“有敌人!看不清在哪里呀!来人.....快来人......”

    也不管墙后的胡乱叫喊声到底是些什么意思,相有豹捏着手中的蜡丸照亮,顺着壕沟又走出去一截距离,再次从弩弓上的望山缺口处瞄准了个从围墙后露出了半个身子的人影!

    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挨打,围墙上的再次惨叫与围墙后的叫嚷声响过了片刻之后,一个个沾满了洋油、里边还塞着石块的麦草团子,被点燃之后从围墙后接二连三地被人扔了出来,散落在围墙外面十丈远近的雪地上,将周遭情形照得通明。

    而在围墙上面,一支支长短硬火的枪口,也像是窥伺着猎物的蛇眼般,悄无声息地露了出来,缓慢地左右晃动着,显见得是在寻找弩弓射程内有可能存在的敌手。

    正应了那句灯下黑的老话,虽说围墙外十丈远近的地界被那些个沾了洋油的麦草团子照得通明,可靠近围墙左近的地界,却依旧是漆黑一片。稳稳当当举起了两把伏虎弩,相有豹几乎同时扣动了两架伏虎弩上的击簧锁扣!(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漫天火雨

    不到半个洋人钟点的功夫,相有豹手中的伏虎弩已然射出了七八支筷子般长短的弩箭。而在与相有豹遥遥对应的另一个烧锅围墙上,五六个烧锅伙计也叫韩良品拾掇下了墙头。

    估摸着是叫那压根瞧不明白来处的弩箭压得不敢露头,烧锅里头那些伙计像是打定了据墙固守的主意,直到扔在雪地上的那些沾满了洋油的麦草团子烧尽,烧锅围墙上头也再没人露面。而在等候了片刻之后,一声孤单的狐鸣声,也在离着相有豹不算太远的壕沟里响了起来。

    学着狐狸的叫声回应着韩良品,相有豹照着狐鸣声的来处,顺着壕沟慢慢摸了过去。才走了不多远,前头已然传来了一团青油油的亮光。

    瞧着韩良品拿在手中的一把巴掌大的铁骨弹弓,相有豹不禁讶然低笑起来:“韩爷,您这家什......倒是少见有人使唤?”

    把那铁骨弹弓朝着后腰家什囊里一塞,韩良品顺势摸出了几个陶土弹丸递到了相有豹的眼前:“这家什没啥稀奇,管用的倒是这弹丸!”

    接过了韩良品递到自己眼前的陶土弹丸,相有豹轻轻把那几个蚕豆大小的弹丸拿在手里一颠一晃,顿时恍然大悟:“这玩意打人脑袋上一碰就碎,估摸着能把人脑袋上豁开个大口子。可要论真能取人性命......是这弹丸里头填着的玩意吧?”

    微微一点头,韩良品低声应道:“这弹丸里头灌着的是剪刀树、断肠草配出来的药沫儿,还是我师傅早年间打从海南那边的行商手里弄来的玩意,北边地界倒还真不多见。这几颗弹丸相爷您收着,自当是我给火正门里孩子们填个闲暇时候摆弄的玩意。”

    顾不上身处强敌眼前,相有豹端正了脸色。郑重地朝着韩良品说道:“韩爷,您这份礼可是太厚了,我这儿替火正门里上下谢过您!”

    略有些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韩良品却是有些焦急地看向了烧锅围墙方向:“相爷,这帮烧锅里的家伙该是叫我们杀怕了,打定主意要当缩头乌龟等天亮!听着方才里边乱起来时候的动静。估摸着烧锅里头拢共能有三四十人?我这儿做掉了八个,您那儿.....”

    比划了个‘六’的手势,相有豹也是转头看向了烧锅围墙的方向:“拢共算计起来,烧锅里头少说还能有三十来号人,只怕手里头都还抓着硬火!如今他们不露头,我们就算是想钻进去,可也不知道哪儿是空挡、哪儿有埋伏!”

    狠狠一咬牙,韩良品翻手抽出了别在腰后的银牛角:“实在是不成的话......只能是硬朝着里面灌了!相爷,您帮着我拢着场面。我这就......”

    急急朝着韩良品一摆手,相有豹低声急叫道:“韩爷您别急,咱们再想想辙!这时候朝着里头硬灌,咱们折损了都还不论,这要是耽误了救阿傍爷的大事儿,那可才真叫出漏子了!您容我一会儿......”

    紧锁着眉头,相有豹捏弄着韩良品递到了自己手中的那几颗弹丸,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可眼珠子却是转悠得如同走马灯一般活络,显见得是想要琢磨出个万全的主意。

    抬头透过头顶盖着的枯枝麦草缝隙看了看天色。再看看老半天都没开口说话的相有豹,韩良品愈发焦躁地咬牙低叫道:“相爷,这眼瞅着天边就得泛了鱼肚白,再不趁着这天最黑的时候灌进去,只怕咱们......”

    差不离就在韩良品着急上火的档口,一股贴着地皮卷过来的寒风。将十丈开外那些个燃尽的麦草团子散发的焦枯味道卷进了壕沟中。猛不盯叫那股子洋油烧尽后的怪味一呛,相有豹好悬咳嗽出来,可脑子里却也是骤然转过了个主意。

    抬手指了指十丈开外那些沾了洋油后烧尽的麦草团子,相有豹毫不迟疑地朝着韩良品低叫道:“韩爷,您身上有能取火、引火的家什么?”

    微微一个愣怔。韩良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翻手从腰后的家什囊里摸出来几个手指头长短、粗细的小竹管,还有两三个像是猪尿脬缝制的小荷包:“引火的有这竹管子里头存着的千里红,用的是黄磷配出来的玩意,见风就能着。这猪尿脬缝的小荷包里是蛤蟆油,见点火星子就烧,风吹不熄、水泼不灭!可您要这些家什干嘛?”

    伸手在壕沟旁边掏了俩脚窝,相有豹蹬着脚窝趴在壕沟边缘看了看壕沟与烧锅外墙之间的远近,这才轻轻滑回了韩良品的身边:“韩爷,您要是把这竹管和小荷包绑在一块儿,能用您那家什射出去多远?”

    捏弄着手中的千日红与装着蛤蟆油的小荷包,韩良品略一犹豫,方才开口朝着相有豹说道:“这玩意绑在一块儿,分量略有些沉了,大小方圆也都不规整,估摸着......也就能飞出去三、五丈远近,都还不能有准头?”

    掂了掂手中抓着的两架伏虎弩,相有豹拿着弩弓指了指烧锅外墙:“韩爷,这回咱们可真得是并肩子招呼这烧锅里头的人物了!您赶紧拾掇出来这蛤蟆油和千日红绑在一块的玩意,咱们绕着这烧锅转悠一圈儿,给这烧锅里头加把火,叫他们好好暖和暖和!”

    只是一瞬间,韩良品已然明白了相有豹的用意,瞪圆了眼睛低叫起来:“可我师傅也在这烧锅里头叫他们关着,这要是有个万一.......”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相有豹低声应道:“这我可也说不准!只不过......照着常理而论,真要是当真要紧的肉票人物,怎么着也不能贴着外墙弄地方关着。不是塞地窖里头,就是锁院子当间的肉票房,我在关外见着的胡子绑肉票,差不离都是这么个路数。再者说了,咱们这不也是想不出旁的法子么?”

    犹豫片刻,韩良品狠狠一咬牙,伸手从家什囊里取出根牛筋绳子,三两下便将那竹管里装着的千里红与装着蛤蟆油的小荷包捆到了一块儿。伸手在头顶遮着的枯枝麦草之间拨开个窟窿,韩良品把捆绑起来的古怪物件朝着弹弓上头一搁,拿牙狠狠地咬开了小竹管上塞着的桦木塞子!

    江湖人物用来取火的玩意,左不过就是火折子、蔑火筒,炭荷包、水里灯之类的物件,讲究的就是个见风就着、方便轻省。而像是用黄磷做出来的千日红,只要是拔开小竹管上头塞着的桦木塞子迎风一晃,两寸来长的火苗子立马便从小竹筒里钻了出来。把那泛着金红颜色的火苗子朝着拢好的枯柴上头一燎,片刻间熊熊篝火便可驱寒煮食。

    就这样见风就着的引火之物,才刚从韩良品手里的铁骨弹弓上头弹射出去,顿时便在半空中划出来一溜金红火光。差不离就在韩良品刚刚松开了铁骨弹弓上的皮兜儿之时,相有豹手中的伏虎弩猛然一举,一支黑漆漆的弩箭顿时在半空中将那灌满了蛤蟆油的小荷包射了个对穿!

    火上浇油,更兼夜风强劲,半空中洒下来那些被千日红引燃的蛤蟆油,顿时像是雨点一般四散飘飞,还没等落地,便在半空中燃成了一片绚烂火花。

    估摸着是那片火花下边就有抱着长短硬火戒备的烧锅伙计,眼瞧着那片火花刚刚隐没在烧锅围墙后边,几声惨叫立马从烧锅围墙后响了起来:“火......在我背上,帮我扑灭......”

    “我的眼睛.......”

    “打滚!在地上打滚!”

    “水!快去打水来.....”

    也不去细听烧锅围墙后边传来的惨叫与杂乱的吆喝声,相有豹与韩良品顺着壕沟跑出去半支烟卷的功夫,抬手又朝着烧锅围墙里洒下了一片火雨。

    似乎是没有太多的人在火雨再次洒下的地方戒备,几乎是在火雨洒下、连烧锅围墙内的建筑都被引燃了之后,方才有人在烧锅围墙里惊叫起来:“快来救火!库房失火了.......救火......”

    侧耳听着烧锅围墙内杂沓的脚步声,相有豹很有些得意地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韩良品低笑起来:“韩爷,看来咱们这招还行?听着围墙里边的动静,像是这烧锅里头的房子叫咱们给点着了,里头正忙着救火呢?”

    掂了掂手中最后一个捆绑得怪模怪样的小荷包,韩良品脸上也多少有了些笑模样:“照着这么折腾下来,估摸着咱们灌进去就有谱了!相爷,咱们再加把紧,绕远点儿再给他们加把火!”

    跟在韩良品身后疾行着,相有豹低声应道:“韩爷,方才咱们放火的这俩地方可是隔得挺远,再点火头的时候,咱们可就不必跑那么远了吧?怎么着也得留下块火光照不见的地界,咱们也才好朝着这院墙里头灌?”

    “相爷,您这可真是忙糊涂了不是?围墙里头有人救火不假,可指定就还得有人盯着那些个火光照不着的地界,就等着咱们朝里头灌的时候劈头赏咱们一顿枪子儿!照着我的意思......一会儿咱们就从头一处放火的地界朝里头灌!”

    “嘿......急三火四的,倒是真忘了这灯下黑的道理!听您的,一会儿就从那地界朝里头灌!”(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鸡犬不留 (上)

    有了韩良品家什囊里的爬城钩索,更加上韩良品与相有豹对这攀高爬低的本事都算得上老道,也就是眨巴眼的功夫,相有豹与韩良品全都爬过了烧锅围墙,悄没声地蹲在了院落中一处屋子的暗影中。

    从里头再看烧锅围墙上下的情形,相有豹与韩良品全都暗自咂舌!

    都不论烧锅围墙即高且厚,就瞧着那围墙后边拿三尺宽的厚木板垫出来的马道,自然就能明白这烧锅里头主事的人物心思深沉——墙身上边留着的榫头平日里压根都不起眼,可只要把那早早备好的厚木板朝着上头出铺成能走人的马道,一座造酒的烧锅眨巴眼的功夫就成了能据墙而守的战堡!

    而在那围墙半截高矮的地界,拿活砖堵住的枪眼旁早堆好了些引火绳都装好了的抬杆火枪。虽说这玩意只能打出去两三丈远近,打完后填火药、铁砂子也颇有些费事,可只要是等外边撞响窑的人冲过了壕沟之后,一支抬杆火枪打出去的铁砂子,少说都能把方圆一丈内的敌手打成了血葫芦,着实算得上是近战利器!

    墙角下边堆放着不少洋铁皮筒子,瞧着跟四九城杂货铺里卖的点灯洋油没啥两样。可要是把这些个洋铁皮筒子里的洋油点燃了倒进墙外壕沟里,一来可以挡住壕沟外撞响窑的人马,二来也能阻住冲过壕沟那些敌手的退路。不过是两丈宽窄的空旷地界,从墙头上居高临下一顿硬火枪子、齐肩膀再有抬杆铁砂,怕是墙外顿时就能变成修罗屠场?!

    拿肩膀轻轻撞了撞身边蹲着的相有豹,韩良品咬牙切齿地用手里头攥着的银牛角朝着墙边上那些物件一指:“相爷,瞧出来没有?都说是菊社里头那些人跟日本人有勾连,可照着眼面前这场面来算计。估摸着菊社压根就是日本人的买卖,只怕这买卖里头还都不是正行!”

    回想着方才听见的那些古怪吆喝声,再琢磨了一回菊社悄悄蓄养在胡同地窖里头的战马,更加上当街杀了个西洋人也不了了之的往事,相有豹微微点了点头:“以往刚听我瑛荷妹子说起菊社跟日本人勾连不浅,我这心里头多少还犯着点儿嘀咕。琢磨着这么大个买卖家,怎么着也就是打个将本求利的买卖,跟日本人勾连起来,为的也就是多条财路、少些麻烦。可这一路的事情经过下来......韩爷,菊社就是日本人自己的买卖,准定没错的了!可是.......您说这日本人的买卖,干嘛还非要再挂上个中国人的名头来做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摇晃着手里头的银牛角,韩良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是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些用硬土、雪块子胡乱扑灭火焰的痕迹:“这会儿倒是也不忙着琢磨这个。趁着这会儿烧锅里头场面还在乱着,赶紧寻我师傅是正经!”

    左右打量着烧锅围墙里看着像是杂乱无章的建筑,相有豹倒是嘬开了牙花子:“这屋子修得......东南不靠、西北不挨,有些还有门无窗,压根也瞧不出来哪儿是正房、哪儿是偏屋?这一时半会儿的,咱们也不能一间间踅摸不是?”

    微微摇了摇头,韩良品却是把一支银牛角凑到了自己嘴边,嘬起嘴唇朝着银牛角上一个黄豆大小的窟窿轻轻一吹。一股若有若无、如同鬼啸般的声音,顿时飘飘渺渺地传了出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一声同样听来若有若无的鬼啸声,隐隐约约从烧锅当中一间大屋子里传了过来。只一听拿鬼啸般的声音传来,韩良品顿时精神一振,抬手指着那间烧锅中央的屋子低叫起来:“是我师傅在传信,一准儿没错!”

    一把拽住了韩良品的胳膊,相有豹楞生生叫一心只想朝着那传来鬼啸声的大屋子冲去的韩良品扯了个趔趄:“韩爷。慢着点儿!这情形不对路!”

    只是叫相有豹一阻,韩良品顿时也醒过盹来......

    就方才还伤了人、烧了家什的地界,虽说另有地方起了火头需要人手帮忙,可也没一转眼功夫就撂挑子顾头不顾腚的道理?!

    再瞧着从围墙旁边去那大屋子的路径,虽说也能仗着其他屋子的暗影遮掩身形。可在靠近那大屋子之前,却也有好大一片空地无遮无挡。真要是冒冒失失冲到了那块空地上,说不好就得叫人生生包了饺子?

    几乎是不约而同,相有豹与韩良品异口同声地低叫道:“走房顶!”

    把各自手里攥着的家什朝后腰一别,相有豹双手在地上轻轻一撑,脚尖已然够着了房檐上伸出来的木椽子,拿捏着早已经练就的蝎子倒爬城的功架,悄没声地便蜷曲着身子翻上了房顶。

    而韩良品则是把脊背朝着墙上一贴,靠着胳膊肘和脚后跟上寸劲发力,使唤的却是武行里边壁虎功的法门,同样是蜷着身子窜上了房顶。

    也都不必商量或是彼此嘱咐,相有豹与韩良品在登上房顶之后,全都是脚尖踩着木椽子、使着巧劲借力,后腰上别着的家什也都攥到了手中,轻轻朝着屋顶上面不算是太厚的积雪扫了过去。才把积雪扫开巴掌厚的一层,积雪下边的铁蒺藜刺已经赫然在目。

    打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韩良品压着嗓门低喝道:“这还真就是照着战堡里头的规制来的?屋顶上头布着铁蒺藜刺,怕是空地上边也安着翻板陷坑?亏得方才相爷您拽我一把,要不然我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过去,只怕我师傅没救出来,自己也得折进去!”

    摸了摸靴底上头多缝了几层的软皮子,相有豹低声应道:“这也亏得咱们穿着的都是方便走夜道的厚底软皮靴子,要不然就连屋顶上都没了咱们落脚的地界?韩爷,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

    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牛角,韩良品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狠戾神色:“反正今儿这场面已然是嘬大发了,索性净扫了这些个混账东西,也好清清静静把我师傅迎出来!”

    左右看了看周遭房屋的走势,相有豹抬手朝着对面勉强能瞧见个轮廓的屋子一指:“那咱们还是照着方才约定的狐鸣为号,分头净扫一圈,在对面那幢屋子的房顶上碰头?”

    “听您的!”

    话音落处,韩良品身子猛地一跃,就像是一只在夜里扑向了田鼠的夜枭一般,轻飘飘地跳到了另一桩屋子的房顶上。也不知道是黑灯瞎火没瞧明白落脚的地方,又或许是韩良品刻意要闹出来些动静诱敌,伴随着韩良品双脚落在了那屋顶上,一大块积雪转眼间便叫韩良品从屋顶上踢了下去。

    眼瞅着那积雪刚刚落地,从韩良品落脚的屋子后边,已然跳出来两个手里端着硬火家什的人影。也都还没等那两条隐藏在屋后暗影中的人影将手中的硬火家什指向站在屋檐上的韩良品,韩良品却像是一头从巨岩上跃下的黑狼一般,带着风声从屋顶上头下脚上地一跃而下。人还在半空中翻腾,两支银牛角已然闪电般地捅进了那两条人影的心口。

    都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韩良品下手的时候居然有了稍许偏差。其中一条人影虽说当时就没了扣动手中硬火扳机的气力,可一时间却也还没死透,扯着喉咙发出了一声叫人听来都心头发麻的惨叫声。

    伴随着那惨叫声响起,韩良品看也不看那顶多只能活一支烟卷时辰的烧锅伙计,反倒是弯腰捡起了那俩烧锅伙计掉落在地上的硬火家什,不管不顾地便朝着周遭屋子胡乱扣动了扳机,片刻间便将那两支硬火家什里的子弹打了个精光,这才重又轻飘飘跃上了屋顶。

    叫那惨叫声音与枪声惊动,原本藏身在各个屋子周遭暗影之中,或是索性猫在屋子里,只把手中硬火家什从窗户口伸出来的烧锅伙计,顿时便有人离开了藏身之处,直奔着惨叫声与枪声响起的地方冲来。可还没等那些冲出了各自藏身之处的烧锅伙计赶到地方,从另一处屋子的暗影之中,却又再次传来了凄厉的惨嚎......

    眼睁睁瞧着韩良品片刻间便收拾了几个烧锅伙计,相有豹倒也不含糊,从腰后家什囊中抽出一根用人发、牛毫与麻线糅合而成的细绳,三两下便挽成了个活扣套儿,蹑手蹑脚地朝着另一处屋子的房檐上跳了过去。

    像是被方才的惨叫声吸引,但又还记得自己不能轻易现身,藏在另一处屋檐底下的一个烧锅伙计紧紧抓着手中的长枪,缩在墙角朝着周遭探头探脑地窥伺着,却是全然没留神头顶上站着的相有豹已然将那活扣套儿慢悠悠坠到了自己头顶上。

    手腕子一甩一抖,相有豹就像是在深山老林中站在树杈上猎杀恶狼一般,轻飘飘地便将那活扣套儿套到了脚下烧锅伙计的脖颈上。拽着那细绳朝后紧走几步,相有豹一双手紧紧拽着那根结实异常的细绳,只等到手上紧紧拽着的绳子上再觉不出来有丝毫胡乱摇晃的动静,方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中的绳子,从屋顶上轻轻跳了下去。

    熟练地从那被勒得脖颈上都冒出了紫黑色血水的烧锅伙计脖颈上摘下了活扣套儿,相有豹侧耳聆听着在不远处响起的又一声惨叫,伸手抓过了那烧锅伙计掉落在地上的长枪,端平了枪口朝着另一处像是有人影晃动的屋子,用力扣动了扳机......(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鸡犬不留 (下)

    藏在一间只有前后两扇窗户,门前有着一大片空地的屋子里,烧锅管事躲在一张放倒在门口的木桌子后面,手里头攥着的南部式手枪枪柄上全都是冷飕飕、滑腻腻的汗水。而另外两个缩在窗口后边、手里端着长枪的烧锅伙计,伸在窗户口上的枪管也都在微微颤动,显见得是叫惊破了胆、吓走了魂!

    足足小五十号人手,其中一多半还都是手里头见过血、取过几条人命的主儿,手里边长短硬火攥着,身旁边高墙厚垒戳着,捎带着烧锅里边还有个肉票拿捏着,却是叫两个来撞响窑的主儿一顿饭功夫收拾了个底儿掉!

    先是墙头上叫弩箭、暗青子拾掇下来十几号,弩箭且还不论,也都不知道那暗青子到底是啥玩意,挨上一下当场就是个满脸开花的场面。再过得眨巴眼的功夫,那挨了暗青子的主儿浑身就能抽成一团,七窍里面冒出来的都是泛黑的脓血,一条性命登时就了账关张!

    好容易把人拢住在院墙后守株待兔,可从天而降的火雨却是把烧锅里头各处屋子点着了不少。心急慌忙救火救人之下,那俩来撞响窑的人物见缝插针般地就溜进了烧锅。耳朵里听着惨叫、枪声不断篇儿的响了好一会儿,再瞧身边剩下的人手,也就只剩下来四五个烧锅伙计,其他的任凭如何呼喊,也都没一个搭腔?

    原本打算赶紧冲进关着肉票的屋子里,拿捏着肉票据守到天明时分再另外想辙,可瞧着三个抱着长枪硬火的烧锅伙计才朝着那关着肉票的大屋子跑出去几步,两支弩箭和一枚暗青子已然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那三个烧锅伙计身上。

    无可奈何之下,烧锅管事只能是领着身边仅剩下的俩烧锅伙计,寻了个周遭再没旁的屋子、视线也都算得上敞亮的木屋。端着手里的硬火与外边那俩压根都瞧不见模样的人物僵持起来。

    竖着耳朵聆听着屋外的动静,烧锅管事一双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任何一个略有些响动的角落,手里头攥着的南部式手枪枪口胡乱指来指去,却还是找不着个准地界扣动扳机?

    而另外两个侥幸留了条性命的烧锅伙计更是一副汗毛倒竖的模样,十冬腊月的天气里头,浑身上下的汗水小河般地流淌到了鞋跟里。扣在长枪扳机上的手指头也都不停地哆嗦着。当一处窗户前边能瞅见的暗影里猛不盯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时,据守在窗口后的烧锅伙计顿时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尖利的枪声中,那据守在窗户口后边的烧锅伙计像是要借着枪声壮胆一般,玩命地拉动着枪栓蜕壳、上膛,眨巴眼的功夫便把弹仓里头填着的五发子弹打了个精光。

    无独有偶,也就在枪声刚停的瞬间,从另一处窗口能瞧见的房屋阴影中,猛地闪过了一丝绿油油的亮光。也不过是在片刻之间,那绿油油的亮光竟然变成了个人脸的模样。眼耳口鼻一应俱全,挤眉弄眼地朝着窗口后据守着的烧锅伙计扮起了鬼脸!

    荒山野岭之中,强敌环伺于外,更兼自己手里头多少也都有几条屈死冤魂,原本就有些相信鬼神之说的烧锅伙计顿时叫那青油油的鬼脸吓得肝胆俱裂,嚎叫着玩命地打响了手中的长枪硬火,口中兀自疯狂地用日语嚎叫着:“是山鬼吗?是河童吗?狐狸要来取走我的魂魄了吧?”

    都没来得及呵斥那吓得有些昏乱的烧锅伙计,也就在烧锅管事的眼前。几张绿油油的鬼脸也猛然出现在了一处房屋的暗影之中。伴随着一股寒风吹过,那些绿油油的鬼脸下边。赫然生出了同样闪着绿油油光芒的骨架,阴森森地好不瘆人!

    尖利的鬼啸声,飘飘荡荡地顺着寒风传来。即使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分辨,却也没法听清那尖利的鬼啸声究竟是从哪儿响起。一时之间,似乎漫山遍野全都有鬼魅袭来!

    不管不顾地从桌子后面跳起了身子,烧锅管事一脚将那吓得连弹桥都无法抓稳的烧锅伙计踹翻在地。狠狠一耳光抽在了那烧锅伙计的脸上:“振作一些!那不过是敌人的诡计罢了!上好子弹,只要我们据守到天亮的时候......”

    几乎是处于习惯性的服从,那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的烧锅伙计顿时停止了胡乱喊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烧锅管事:“可是......即使是到了天亮的时候,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外面的那两个人就像是式鬼一样。我们都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即使是想逃出去,恐怕也是会遭受到他们的截杀吧?!阁下......没有人逃出去报信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有援兵!即使是有人逃出去,可是.......附近的联络点,也都被大雪摧毁了啊!?”

    狠狠地咬了咬牙,烧锅管事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扯着嗓门吼叫起来:“只要等到天亮,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等天亮......”

    话没说完,从远处的屋子后面,猛地飞过来一个用布条缠绕起来的洋铁皮油桶。伴随着那足有二十斤重的洋铁皮油桶重重坠地,一股刺鼻的洋油味道,飞快地在烧锅管事据守着的屋子周遭弥漫开来!

    悚然一惊,两个烧锅伙计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是我们放在围墙下面的煤油!他们要烧死我们.....”

    喊声未落,好几个用布条捆扎起来的洋铁皮油桶,已经接二连三地从黑暗中朝着屋子方向飞撞过来。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心,其中一个洋铁皮油桶直勾勾地从敞开着的房门口直撞到了放倒在门口的桌子上,四散飞溅的煤油顿时让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煤油那略带着腥涩的味道!

    伴随着洋铁皮油桶一个接一个地砸在了屋子周遭,一支箭头上缠绕着点燃了的布条的弩箭,猛地钉在了挡在门口后的桌子上。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那缠在箭头上的布条刚一碰着溅在桌子上的煤油,原本还带着几分昏黄的火苗子,顿时变成了赤红的眼色。

    想也不想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烧锅管事三两下便扑灭了刚刚燃起的火头,狞声朝着两个烧锅伙计大叫起来:“都脱下身上的衣服,煤油不会那么快被引燃的,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他们就没有办法引燃.......”

    话没说完,烧锅管事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已然叫半空中转悠着飞过来的一支火把硬生生噎回了肚子里.......

    或许弩箭上那丁点火苗还能尽快扑灭,可是这用布条、麦草蘸上煤油制成的火把落地就散,满地小火苗压根都没法一一扑灭!

    无可奈何地抓紧了手中的南部式手枪,烧锅管事像是濒死的野狼般嚎叫起来:“没有别的法子了,玉碎吧!朝着关押着那老家伙的屋子冲过去,哪怕是死,也要杀掉那个老家伙啊!”

    同样扯开了嗓门嚎叫着,两个烧锅伙计端着刚刚上好了子弹的长枪硬火,顾头不顾腚地从门口撞了出去。才刚冲出了门口几步距离,从黑暗中飞来的两支弩箭,已经准确地钉在了那两个烧锅伙计的脖子上。

    顺手抓过了屋子里的一口铁锅,烧锅管事将铁锅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玩命地从窗口跳了出去,一边拿着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朝着弩箭飞来的方向胡乱开枪,一边却是尽量地矮下了身形,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塞进那口生锈的铁锅,以此来躲避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的弩箭或暗青子。

    ‘当啷’一声,一颗陶土弹丸在铁锅上炸了个粉碎,巨大的冲劲带得那烧锅管事猛地打了个趔趄,鼻端也都闻到了一股叫人心头发闷的怪异草药味道。

    也都顾不上脚下步伐散乱,更不理会两颗陶土弹丸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肋骨上带来的剧烈痛楚,烧锅管事就像是头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般,一头撞进了那幢关着肉票的大屋子中!

    屋外漆黑,可屋内却始终都点着两盏明晃晃的气死风油灯。刚刚撞进了屋子里的烧锅管事叫那骤然袭来的灯光一刺眼睛,顿时不由自主地猛地一闭眼睛。可才刚闭上了眼睛,钻心的疼痛顿时从烧锅管事的肋下袭来。甚至还没等烧锅管事因为这骤然袭来的剧痛叫喊出声,刚刚半张开的嘴里,猛地被人捅进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感受着如同流水般从自己身上消失的气力,烧锅管事抓在手中的铁锅顿时砰然落地,整个人朝后倒退了几步,方才仰天摔在了那幢关押着肉票的屋子门前。

    伴随着烧锅管事轰然倒下,从那大敞开的屋门中,一股鬼啸般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吹响了那鬼啸声音的人物着实没了气力,原本应该悠长飘逸的鬼啸声变得短促无力,只是啁啾几声之后,便再也没了生息......

    耳听着那鬼啸声骤然停歇,从一处房屋的阴影之中,韩良品那明显带着些焦急的叫喊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烧锅之内:“阎罗殿下鬼卒至?”

    像是在努力积攒着气力一般,在韩良品的叫声响过了许久之后,那关着肉票的屋子里,总算是响起了个苍老而又疲惫的声音:“阿傍勾魂不容情!”(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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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介绍:
招猫斗狗玩蛐蛐,架鹰盘蛇逗猢狲。盛世手艺逢乱世,亦可高乐亦杀贼! 一张《异兽图》,你也要、他也要,鬼子也想要! 一副英雄胆、文也强、武也盛,诛寇为人先! 本指望光大门楣活得滋润,却不想倭寇犯境日子凄凉。大好的家业保不住,身边的亲朋护不全! 既如此,豁出命!撕破天、扯裂地,魑魅魍魉全杀尽,拿血洗出个乾坤朗朗红日照河山!斗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