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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美人温雅txt下载     美人温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赐婚

    彼时霞光万道,也许是越接近夜幕,这西边,也就越加灿烂得让人惊艳。

    邓九郎的马车进入皇宫时,宫中正是热闹之时,太监宫女穿梭在走廓上,慢慢点燃华灯。而他的姐姐邓皇后,正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猫站在花园中出神。

    邓皇后并无子嗣,年仅二十六岁的年青皇后这般站在花园中,远远看去,那身影透着一种落寞。

    邓九郎出神地看了一会,才提步走近。

    当他来到邓皇后的身后时,还没有靠近,她已低而温柔地唤道:“阿擎来了?”

    这个姐姐,对他的一切总是那么熟悉,任何时候只要他来到她身后,她就能听出是他。

    邓擎抬头,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姐姐,低头一礼,道:“是。”

    邓皇后没有回头,只是温柔如水地问道:“听阿擎脚步沉重,是不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邓擎抿了抿薄唇,过了一会,他才低低回道:“是。”

    “什么事?”

    邓擎沉默了。

    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垂着眸,慢慢说道:“姐,柳氏此人,自小便聪明绝顶,当年她父亲入狱,强梁向她家索要数千两黄金的巨额钱财时,她二话不说便承担起了重任,扮成男子,仅仅三个月时间便还清了债务。便是如今,她也只是用了区区二年不到的时间,靠着从我手中得去的一万两黄金,变成了如今的富可敌过一般的诸侯国。姐姐,她这样的人,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优胜得超过世间大多数男子,想来过个十几年,便是洛阳的二流家族,也不一定有她的势力雄厚。”

    听到邓擎说着这话,邓皇后笑了笑,她轻轻地问道:“所以呢?”她慢慢转过头来。转过头,邓皇后脸上的笑意有点淡,她轻声问道:“阿擎你想跟我说什么?”

    这一次,邓擎直视着她的目光,他轻声说道:“姐,如果柳白衣本是一介男子,那他这两年立下的功劳,还有那次殿中解你大围的成就,得你重用是必然的吧?想来,你应该会安排他在这洛阳附近当二年县令,二年后马上提拔为郡守,再伺机调入朝堂,成为你的肱股之臣?会不会这样?”

    邓皇后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徐徐说道:“如果她是男子,便是商户出身,也值得我重用于她。在召她前来洛阳时,我原本想着,如此人才,只要身家清白对我没有二心的话,最多五年时间,她就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了。”说到这里,邓皇后微微一笑,她轻声说道:“可是阿擎,她毕竟不是男子,姐姐很高兴柳白衣是你的人。”

    听到邓皇后这温柔宽慰的话语,邓九郎没有露出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邓皇后,看了她一眼,他轻轻说道:“姐,我想娶她!”

    “什么?”邓皇后脸上怫然变化,她厉声喝道:“不许!”

    高喝出这两个字后,邓皇后看着自家弟弟,想到他的性格,马上又忖道:阿擎对家族一向看得极重,对我也极尊敬,他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对于深思熟虑后的邓擎,那就不能这样草率的压迫了。

    于是邓皇后按住奔涌的心跳,缓缓步出几步在榻上坐下,伸手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酒水后,邓皇后抿了几口,说道:“阿擎,姐姐知道你的性情,你从来不喜欢受任何人的逼迫。如果你非要娶柳氏,姐姐可以答应!”

    一句话吐出,在邓九郎腾地抬起头来朝她看去时,邓皇后微微笑道:“只不过,在你和柳氏定下婚约的同时,姐姐会亲自再赐下三桩婚姻给你。这三桩婚姻,姐姐都想好了,分别是吴氏阿佼,梁氏玉夷,玉秀郡主阎月……我可以在旨意中说,她们三人自少年起便与你相识,本是朱门贵女,却一心等侯于你,我不忍心三女这般蹉跎了年岁,便替你做主,纳此三女为贵妾,许三女见邓擎的正妻不拜,许她们的名字与邓擎的正妻的名字一道记入祠堂,许她们所生的子女与邓擎的正妻所生子女一道为嫡子!”

    邓皇后的声音一落,邓九郎的脸孔便沉了下来!

    不管是吴佼还是阎月,她们人人都比柳婧的出身更高,娘家势力更大。这样的贵妾,又是皇后娘娘亲自赐婚的,她们入了邓府后,那地位之贵可想而知。本来,皇后便是什么也不赐,便是她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只要她们与柳婧同时入门,那背景权势也足以挟持柳婧。更何况,她们还拥有皇后娘娘所赐的种种特权?完全可以说,这事真发生了,柳氏这个名字,将成为洛阳上流社会中的笑柄,而她以后的日子,那举步唯艰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说,柳婧成了这样的正室,还不如先前皇后所许的贵妾自在有地位!

    邓九郎先前想过姐姐会有的各种反应,可断断没有想到,他姐姐只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招,就可以把他的后路完全堵截!

    就在邓九郎沉着一张脸,冰冷地盯着他姐姐,薄唇越抿越紧时,突然的,一个太监在外面叫道:“禀皇后娘娘,柳白衣求见!”

    这话一出,姐弟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看了弟弟一眼,邓皇后微微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意相通啊……行了,让她过来吧。”

    太监连忙尖声应道:“是。”

    那太监一退,花园中变得安静下来。邓皇后侧了侧头,她瞟到自家弟弟越来越沉静的面容,还有那深黑的眸子,刚刚还稳得很的心,不由自主的突地一跳,忖道:他不会是……

    还没有等邓皇后想明白,属于柳白衣的,那不紧不慢又格外轻巧的脚步声传了来。

    邓皇后把目光从她弟弟脸上移开,转过头倾听着那脚步声,想道:今天才发现这柳氏的脚步声,竟是格外的沉静平缓,仿佛真是气定神闲。

    就在她寻思当中,一袭白衣的柳婧带着几个俊美的护卫出现在花园入口处。远远看到皇后娘娘,柳白衣回头吩咐了一声,让几个护卫留在原地后,她提步走来。

    ……这时刻,柳婧的脚步声,依然是不紧不慢,平稳沉静。在无意中看到邓九郎也在后,她那精美的脸上竟然没有意外的神情。

    柳婧缓步走到邓九郎身后,朝着邓皇后行了一礼,“柳白衣见过皇后娘娘。”

    “柳卿请起。”

    邓皇后温柔地笑着,她端详着柳婧半晌,轻笑道:“几天不见,柳卿似乎更俊了。”

    她用的,是一个形容男人的‘俊’字。明知柳婧是女子,邓皇后还这样说,看来她真是铁了心让自己当男人啊。

    柳婧于是也笑了笑。

    她朝旁边脸色难看的邓九郎瞟了一眼后,心中嘀咕道:不知这姐弟两人刚才说了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对于让我当男子的态度,更坚决了?

    不过,今次前来,她本是有备而来的。柳婧也不慌乱,她持手谢过皇后娘娘的夸奖后,挺直腰背肃手而立。

    邓皇后盯了她一会后,又笑道:“柳卿这次入宫,可是有事?”总不会是串通了她这个傻弟弟,前来逼迫于她的吧?

    在邓皇后的嘀咕中,柳婧腼腆羞涩地一笑,她垂着眸说道:“是有一事。”

    “哦?”邓皇后又朝站在一侧的邓九郎瞟了一眼,这才转向柳婧笑道:“有什么事?”

    柳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轻声说道:“臣年已二十,家父屡有催促……”在邓九郎皱着眉头朝她盯来,在邓皇后越发笑容亲切态度温和时,柳婧轻叹道:“臣原本想着,这一生便这么当一个男子也是挺好。可是,自上次发现金矿,各位大臣代子求娶后,我柳白衣本是女儿身的事,便在洛阳人人皆知了。前几日,我父亲来了一封信,父亲在信中担忧将来我无儿无女,便是钱财满罐也无人继承,他为长辈的实是忧烦……”

    她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邓皇后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有点僵。

    这个柳氏,一开口便说她是女儿身的事洛阳人人皆知,这是想反将她的军?这是想告诉她,柳白衣本不是男子,便是继续当男人,也不过是个你知我知的笑话?

    她忍不住又看了邓擎一眼,见到弟弟也是一脸惊愕,心中想道:看来柳氏跑到我面前唠叨起自己年纪已大,想要嫁人的话,并不是我弟弟教的……这个柳氏,先前还摆着柳白衣的架式,带着那些男子招摇过市,一点也不及闺誉,现在见我弟弟松口了,便又想入我邓氏门了,又不想当男人,不想做柳白衣了!

    想到这里,邓皇后打断柳婧的唠叨,微笑着说道:“今儿还真是巧,我刚才,也在跟我弟弟阿擎说起他的婚事呢。”

    在柳婧的声音戛然而止中,邓皇后朝着邓九郎打趣地笑道:“我刚才还说,准备赐婚给阿擎……”在柳氏低下头来时,邓皇后笑容可掬地说道:“那吴氏阿佼,梁氏玉夷,玉秀郡主阎月三人,自少年起便与阿擎相识,本是朱门贵女,却一心等侯于他,我不忍心三女这般蹉跎了年岁,便说替阿擎做主,纳这三个女子为贵妾,许她们见邓擎的正妻不拜,许她们的名字与邓擎的正妻的名字一道记入祠堂,许她们所生的子女与邓擎的正妻所生子女一道为嫡子呢。”

    说到这里,邓皇后轻笑道:“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我信用看重之人,今日来了,同时把婚事给定下,也是大好——柳白衣,你以为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邓皇后的笑容格外温和可亲。

    在邓九郎沉着脸薄唇微动想要说话时,柳婧已抬起头来。

    她朝着邓皇后展颜一笑,轻快地说道:“皇后娘娘恩情如山,柳白衣感激万分!”竟是完全不被邓九郎要被赐婚三个权势冲天的贵妾之事所动后,柳婧一派沉稳地低下头,她朝着邓皇后深深一揖,朗声道:“禀皇后娘娘,柳白衣少年时,曾被父母定下一门婚事,这两年里,那婚事生了些许波折……”在邓九郎腾地转头盯来,在皇后娘娘慢慢收起笑容,眯着眼睛看去时,柳婧有点羞涩地继续说道:“好事虽是多磨,不过缘份终是天定。我父亲不久前来了信,说是已与我那夫婿家重提婚约。”

    在一阵鸦雀无声中,柳婧朝着邓皇后深深一揖,轻轻的,满足地说道:“柳白衣此次前来,是想请皇后娘娘赐婚我与顾家二郎顾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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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妥协

    突然的,花园中变得更安静了。

    饶是邓皇后一向沉稳,很少有表情外露的时候,这一刻也是脸色一僵。

    顾呈?清流魁首之一的顾司马家,那个据说很能干,对外戚掌权极端不满的那个二儿子顾呈?

    柳白衣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那些儒生清流与自己作对,竟还跑进宫来想求赐婚?

    是了,是了,她刚才好象说了,她与那顾呈原本就有婚约,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

    一想到这里,邓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从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柳白衣本与顾呈婚约的话,事实上只要他们双方父母有意,她便是身为当朝皇后,也阻不了这门婚事!

    这个柳白衣,这个一心一意为了邓氏为了自己筹谋的柳白衣,竟然想嫁到与邓氏敌对的顾府去!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满自己上次许她为贵妾的命令?

    想到这里,邓皇后恼怒起来,这个柳氏,明明早就是邓氏一派,这个节骨眼上却说出这种荒唐之言来!真真算不得一个节义之妇!再说,上次许她为贵妾,已是抬举了她的!

    最可恨的是,她对柳婧要嫁顾呈这件事虽是愤怒之极,却还不能呵斥,甚至连拒绝也没有立场!

    邓皇后的脸色非常难看,她盯了柳婧一会,轻轻笑道:“原来柳白衣与那顾呈还有过婚约啊?”

    柳婧身姿笔挺,她羞涩地应了一声‘是’后,坚决地低着头,绝不看向邓九郎,只是轻声说道:“我十一岁时,便与顾郎定有婚约。”

    邓皇后胸口有点堵,因此脸色越发难看,众宫女见状,一个二个的环绕而上,在她们毕恭毕敬地服侍中,邓皇后终于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酒水,温柔地说道:“这样说来,柳白衣很中意这个未婚夫婿了?”

    邓皇后这话一出,站在一侧笔挺笔挺,只是双唇抿得几成一线的邓九郎,几不可见的僵硬了些。

    柳婧依然没有向他看一眼,她低着头,带着一种腼腆羞涩的笑,轻轻地说道:“是啊……”在这两个字的回答,令得邓九郎站得笔直的身子晃了晃,令得邓皇后拿着酒盅的手顿了顿后,柳婧轻叹着说道:“我一直便中意他,当年为了让他喜欢我,还动过手脚呢。哎,也没有想到他就此给恼了……不过我与他现在都是大人了,少年时的事,他也说了不想计较了。我毕竟是他父亲亲眼相中的妻室,再说他这些年东漂西泊的,也一直没有顾得上定下他人。”

    说到这里,柳婧含着一抹笑,沉静地朝着邓皇后行礼道:“还请皇后娘娘赐婚给我与顾郎!”

    她这时的眼神,非常清亮,这是一种深谭般的清亮,是一种乌黑干净,心无杂念的清亮!

    对于柳婧,邓皇后曾经上过心,不过在知道她就是那个商户女柳氏后,邓皇后略略调查了一下,知道她身家清白后,便没有再理会过。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用心地打量着柳婧,从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细微的表情处,分析她这个人的心思。

    可她越是观察,越是心中烦躁。这个柳白衣,竟是沉静如此!不对,她这不是沉静,她这是下定了决心后的冷然。她的眼神清净无尘,她的脸上笑容淡淡,她的身姿亭亭而立,稳如山峰,仿佛,今天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对她来说,是思虑了千百遍的结果。仿佛,她下定决心嫁给顾呈,也是思虑了千百遍的结果。

    这种一旦下定决心,便再不回头的性情,邓皇后太熟悉太熟悉了,事实上,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盯了柳婧一会,邓皇后慢慢地饮起酒来,借由这个动作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她瞟了一眼站在一侧,僵硬如铁,脸色发青的弟弟,想道:倒是低估了这个柳氏,她明明对阿擎情根深种,明明在西南东南二年,费尽心力也要讨我欢心,可到了现在,她说放下,居然还真能放下!

    这样的柳婧,与她平生所见的很多女子实是大不同。在邓皇后看来,天下人做事,都是有所求,从柳白衣那两年为了讨好自己,讨好邓氏一族所花费的心血看来,她的所求应该就是得到邓氏一族的长辈以及自己这个皇后地认可,进而嫁给阿擎,成为他的妻室!

    天下的女人很多,有大决心的女人也不少,这个柳氏为了嫁给阿擎,做了那么多事,费了那么多心血,明显就是个痴心一片的人。

    再则,任何人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走到今天这一步,必定是泥淖深陷,进退两难。因为这世间事就是这样,你越是付出得多,就越是难以割舍。因为割舍通常意味着,先前所有的心血和付出全部作废,那种推倒重新来过的感觉太过难受。

    所以,在邓皇后一直以来的想法中,柳氏是离不开自家弟弟的!邓皇后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柳氏这个人如此果断,那么渴望得到的良人,付出那么多心血的感情,说断就断了,转过身,就能若无其事地嫁给他人为妇。

    直是饮完了盅中的酒,邓皇后还是没有想到如何回复柳婧。于是她又站了起来。

    她身为皇后,身为这个天下最高权利中心的人,她不开口,自是无人敢吭声。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邓皇后在花园中慢慢踱起步来。

    让柳白衣嫁到与她敌对的顾司马家,是这万万不可能的事!

    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场来反对这桩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的婚姻呢?

    在花园中转了一会后,邓皇后来到了柳婧身前,温和地看着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极慈和地说道:“柳氏。”

    这会,倒不叫她柳白衣了么?

    柳婧暗中笑了笑,朝着邓皇后行了一礼,“臣在。”

    邓皇后又是轻叹一声,她温柔地说道:“你与九郎的事,我一直是知情的,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在,你跟我说,你喜不喜欢九郎?”

    这时刻邓皇后的声音,格外的温柔慈和,语气中,已不再有先前的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姐姐面对弟媳时的亲切平和。

    柳婧暗中冷笑一声,垂下眸犹豫了一会,咬唇说道:“我曾经喜欢过!”

    这个‘曾经’两字一出,花园中陡然传来一阵加重的呼吸声,感觉到身边邓九郎的忍耐,柳婧越发地挺直了腰背。

    邓皇后没有想到,自己放下架子,让她敞开心扉说话,这个柳白衣,居然还是给了自己这个答复。

    这么说来,她是铁了心的要嫁顾呈了?

    邓皇后脸色变了变后,又恢复了笑容,“这么说来,便是我在这里赐婚予你与九郎,你也不愿意了?”

    这一瞬间,邓皇后的声音变了,变得格外威严又温和,这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极有感染力的语气。这种语气,通常代表着一言九鼎,代表着一个至高权利者的退让,代表着一个权威者的巨大诚意。

    柳婧几乎不由自主地相信,邓皇后现在是真有诚意让她嫁给邓九郎,她不但愿意,她还会亲自给两人赐婚,她甚至愿意祝福他们,她先前的那番赐嫁贵妾的言论,也不会再提起。

    可惜,柳婧这个人,别的优点不多,最多的一个优点就是理智,超乎常人的理智。

    她马上从这种能诱惑得人沉沦的声音中清醒过来。她马上想道,我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嫁顾呈,这会只要松口说是愿意嫁给邓九郎,马上就会被戴上朝秦暮楚的帽子。朝秦暮楚,不仁不义,这样品性的一个人,便是当场诛杀也是应该!只要我一松口,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在皇后娘娘的掌握当中,为了乞命,我要么割出自己所有的产业和部属,灰溜溜地退出皇宫,要么就自愿成为邓九郎一个最普通的妾室,在以后的日子,为了让众人对我改观,就一定要对邓府的事瘅精竭虑,毕生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怨言!

    以极快的速度清醒过来后,柳婧抿了抿唇,低低说道:“臣,不愿意!”

    ‘不愿意’三个字一出,邓皇后的脸色终于变青了。

    她阴着眼睛盯着柳婧,强忍着愤怒,慢慢说道:“说起来,柳白衣在东南西南三州时,助我良多呢,上次我忘记了赏你,这样吧,我现在封赏你的家人。”

    说到这里,邓皇后声音一提,清朗的命令道:“封柳行风为汝南郡守,既日起上任!另,把皇城北边的玉柳山庄赐给柳白衣之父柳行舟,准柳氏子弟三人入补银甲卫!”

    在邓皇后口道圣旨时,一侧的太监早就把笔墨准备好,而负责抄记圣旨的大臣已走上前来,提着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等邓皇后说完,圣旨也写完了,她接过那圣旨,在上面盖上玉玺,这道旨意便正式成立!

    柳婧连忙上前一步,跪下谢恩。在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高呼万岁时,柳婧额头点地,冷冷地想道:汝南郡也罢,银甲卫也罢,都是属于邓九郎的势力范围了。皇后娘娘下这道旨,是想告诉我,我的亲人都被她捏在掌心,最好乖乖听她地安排吧?

    果然,在柳婧谢恩完毕后,邓皇后上前,她轻轻扶起柳婧,温和地笑道:“柳卿就是太倔了,这性情真是得改……罢了罢了,阿擎的婚事我也不管了。柳卿你这两年为我做的事,我一直掂记于心,如今动荡之际,还望柳卿继续劳心劳力。”所以,你要继续做柳白衣,那些嫁给顾呈,成为顾家后院妇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邓皇后朝一侧抬了抬眼,当下,一个太监站了出来,尖哨着声音面无表情地喝令道:“柳白衣禀事完毕,可以退下了!”

    柳婧于是磕了两个头,安安静静地向下退去。

    霍焉等人正站在花园外,看到柳婧低着头一脸闷闷不乐地走出,可是送她出来的太监刚离开,转头看向他们的她,却又变得眼神明亮神采飞扬,不由一个个围了上来,“公子,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皇后娘娘啊?”柳婧笑了笑,淡淡说道:“她承诺了,不再干涉邓九郎的婚姻之事。同样,我也继续尽心尽力为她谋划,不可再提嫁给顾呈之事。”

    霍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张景上前低声问道:“这么说来,公子你在不久之后,就会入主邓九郎的府第了?”

    柳婧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夕阳,微笑着说道:“我刚才对皇后娘娘说了,我已不喜欢邓九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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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戏言成真

    花园中。

    目送着柳婧的身影消失,邓皇后还是有点恼怒。她转向一侧的邓擎,慢慢说道:“阿擎,刚才你为何一直低着头?”转眼她又笑着说道:“听闻平素时,你在柳氏面前,可没有这么客气!”

    邓擎抬头看了一眼姐姐,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君前失仪!”

    邓皇后盯了他一会,温柔笑了笑。不过转眼她便想起柳婧那在她面前从容进退,说舍就舍的魄力,不由抿了一口酒,淡淡说道:“一个出身下层商户的女儿,我本以为便是有点学识,也称不上智者。没有想到她居然也有大贵族女子的傲气和决断之力。这取舍进退,她倒是拿捏得不错!”

    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邓皇后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好。”邓九郎朝她一揖,大步走了出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邓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听到她的叹息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走了过来,她一边给邓皇后按摩着肩背,一边轻轻说道:“娘娘因何叹息?”、

    邓皇后闭上眼享受了一会,才慢腾腾地说道:“刚才柳白衣在我面前侃侃而谈,可自始至终,她不敢正眼看阿擎一眼……那是分明心中还有阿擎,所言所语,不过是在对我用激将之策,我一时不察,给中了计也就罢了,让我失望的是阿擎,那个时候,他只要亲口质问一声柳白衣,那柳白衣定然会神态有异,可他一直沉默到她离开。”

    听到邓皇后这话,那妇人一笑,她忍不住说道:“娘娘这话可说错了,若是大是大非,或敌对冲突之时,九郎那自然帮你,刚才嘛,那分明是小儿女心思。”

    邓皇后闻言不由一晒,道:“这么说来,还真是我想差了。”

    邓九郎不一会便出了花园。

    他来到走廓时,柳婧正在霍焉等人的筹拥下走向马车。

    隔了数十丈,望着她大步离去的身影,邓九郎突然止了步。

    见他不走了,几个银甲卫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地五凑上前去,小声地问道:“郎君?”

    邓九郎慢慢抿紧了唇,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的背影,低低说道:“我直到今日,才知什么叫做言辞如刀!”

    在地五几人不解的眼神中,邓九郎低下头来,他看着木制走廓上,自己的倒影,良久后又低声说道:“她说那些话时,是真不顾及我了,一句一句,像刀一样,真是刺得人心血淋漓啊!”

    地五听到这里,不由上前一步,他看向邓九郎,拱手说道:“郎君既然被她所伤,不如冷落她一些时日?”

    地五这话一出,邓九郎便转过头来。他诧异地看着地五,看了半晌后,他哑然失笑道:“怪不得世人有言,站着说话的人不腰疼……这个柳氏,若论心狠,其实还用地过我,我便是被她伤得鲜血淋漓,可真正与她冷战起来,后悔的必然还是自己!”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纹路分明的手掌,先是苦笑了一下,慢慢的,他的笑容变得冷硬,慢慢的,他轻轻把手掌一合,握成了拳!

    柳婧的马车出了宫城时,天地间已只是繁星数点,明月如水。

    马车回到白衣楼时,夜色已深,明月渐上中天。

    柳婧一下车,桓之况等人和那几个美姬便围了上来。在他们地簇拥中,柳婧上了白衣楼二楼。

    白衣楼二楼中,正是灯火通明,柳婧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二楼栏杆处,身着一袭玄色儒袍,俊美高雅的青年男子。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柳婧先是一怔,紧接着她蹙起了眉,转眼,她朝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众护卫和美姬朝她行了一礼,优雅地退了下去。

    柳婧提步朝着那青年男子走去。

    来到他面前,看着这个身子站在背光处,面目有点模糊,那苍白高雅的脸因处于黑暗中,越发显得双眼深不可测的男人,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顾家郎君怎么来了?”

    背着光,越发显得身形高大的俊美男子慢慢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用他那勾魂荡魄的声音,极温文地说道:“阿婧都为了你我的婚事,入宫求皇后娘娘赐婚了……事关终身,顾呈岂能不来?”

    背着光,这男人实在笑得温文尔雅,可对上他这格外显得高大的身躯,对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柳婧却生生感到了心惊!

    她入宫,见到皇后娘娘,并向皇后娘娘求赐婚与顾呈,不过是二个时辰前的事。二个时辰前宫里发生的事,这么快便传到了他的耳中?想那邓皇后,自从皇帝病重不起后,对自己的安危那是防范甚严!本来应该是水泼不进的一次谈话,这顾呈居然现在就知道了?

    柳婧以前便知道,顾呈有点势力,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势力大到这个地步,耳目灵通到这个地步!

    在心中震惊过后,柳婧很快便在顾呈戏谑的眼神中清醒过来,她朝着他一礼,轻声说道:“让顾郎见笑了,我不过是……”

    她还没有说完,顾呈便打断了她的话头,他轻笑着说道:“是啊,你不过是觉得,反正这话你也只是说说,皇后娘娘不可能找我去对质,我也不可能知情……只是柳白衣,你这样拿着我的名号与皇后娘娘谈判,还真是心安理得得很啊!”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皮,那双深得几不见底,深得泛紫的眸子,在定定地打量了一会柳婧后,顾呈嘴角一扬,轻轻说道:“阿婧,我好象忘记说我愿意了。”

    他盯着柳婧,轻轻笑道:“我是说,我愿意娶你,同时你还真是说得没错,就在不久前,我父亲亲自去汝南见过了你的父母,他们已同意了我们重提婚约。”

    在柳婧腾地抬头,瞪大眼傻呼呼地看向他时,顾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柳婧面前,看着柳婧把信接过,他优雅的一转身,“这是你父亲的信,你可以看看。”

    走出几步后,顾呈回过头来,灯火通明中,他俊美苍白的脸上笑容深沉,“对了阿婧,你父亲让我立誓,说是娶了你后必须对你一心一意,不纳妾不休妻,这些我都应承了。他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就说,我什么也不求了。”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有点出神。怔怔地盯着柳婧的面容看了半晌,顾呈又是一笑,只是这样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已转为凄凉,“其实我最悔的,便是在吴郡那时,听闻你父亲入狱……”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一揖后,转身大步离去。

    柳婧目送着他离去半晌,低下头来,慢慢打开了手中的信。

    信上清迹清俊,确实是她父亲的笔迹。柳婧自己是个伪造笔迹的高手,对这个自是毫无怀疑。

    信很长,写了足足三页纸,在信中,她的父亲说,两年前,柳树等人回到汝南后,柳府也罢,他也罢,就失去了柳婧的音信。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平安,可女儿遮掩行踪,连亲生父母也不告诉,分明是防备邓九郎打探了去。他说,他的女儿,从小时候便聪明,长大后也意气风发,生得又美貌,在他这个父亲的心中,便是世间最尊贵的公主,也比不上女儿的好。

    可他这么好的女儿,那姓邓的千挑万挑,屡次狎戏而不知尊重,他心实是痛恨。

    在信的最后,柳父接着说,女儿年岁已大,芳华渐老,他做父亲的日夜不安,只求着上苍乞怜,能赐给女儿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君。恰好这时,顾父亲自去了汝南,在对面相晤时,顾父把柳婧到洛阳后的种种事端,全部说了个遍。最后顾父说,做为一个君子,本当一言九鼎,当日已经退婚,如今重提婚约,应是羞耻之事。可是,他明白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自十三岁那年与柳婧遇上后,便没有忘记过她。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一直对人说,记恨她曾经的侮辱,可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在退了婚后这两年,在他拒绝了一门又一门的亲事时,其实已经连自己也骗不过了。

    顾父说,九年前,十一岁的柳婧,因为一时任性,导致这桩婚事生了波澜,二年前,顾呈又因为一时任性,导致与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擦肩而过。做为儿子的深为悔之,他这个做父亲的,便顾不得颜面,亲自上汝南重提婚事了。

    然后柳父说道,他与顾父相交多年,对彼此的心性早已了然,这世上如有清正君子的话,顾父便是一个,他说的话,定无虚言。柳父还说,他并不了解顾呈,不知道他是否与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珍爱自己的女儿,可他相信,有了顾父这样的父亲,有了顾呈当着两个父亲许下的诺言,他的女儿入了顾府,一定会过得幸福。所以,他已同意重提婚约。在最后,柳父还说,邓府家大,家大则心眼大,别人珍之罕之的宝贝,在他们眼中可能不过是一根草,顾府则不同,便是有了顾父现在的这番承诺,他的女儿这一生,也无人敢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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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补上昨天的欠更。昨天实是太累了,写了二千多字就撑不住伏在桌上睡着了。本来早上想补完三千字马上上传,可我白天真没有码字的心思,瞪着文档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晚上再补。

    第二更会晚一点,可能得十二点送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半邀约

    见柳婧一直站在栏杆处,一直蹙着眉心事重重的,刑秀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着柳婧,关切地说道:“公子,你在烦恼么?”

    柳婧转过头来。

    看到这个月光下,俊美中带着艳光的,年方十九的护卫,柳婧摇了摇头,她轻叹道:“有点,我心很乱。”

    她踱出两步,慢慢说道:“我的父亲,我一直敬重他,小的时候起,我便觉得父亲像山一样高大,他说的话,做的事,总是为我打算,他总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刑秀,抿唇说道:“现在,他让我嫁给顾呈。”

    刑秀听到这里,不由晒然一笑,他潇洒地说道:“公子这可真是白担心了,你刚与皇后娘娘做了交易的事,你忘记了?”

    柳婧闻言也是一晒,她点头道:“也是……罢了,我且暂时放下这件事,等父亲到了洛阳再跟他解释吧。”

    “本该如此。”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柳婧知道自己会睡不着,也就没有入寝房,刑秀离开后,她就进了书房,就邓皇后所赐的那十万顷地,批阅起霍焉等人的规则来。

    她出皇宫时已经入夜,后来与顾呈说完话更是夜深,到了现在,都临近子夜了。子夜的洛阳城,安静得只有狗叫声不时传来。

    倾听着那狗叫,柳婧不停地忙来忙去。其实在扬州那两年她也经常这样,一顿忙完之后,才发现天色已亮,而她的心,终于也得到了平静。

    此刻亦是如此。

    当鸡叫声阵阵传来时,柳婧吹干纸上的墨迹,揉搓着眉心慢慢把纸帛摊平。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轻轻地传了来。

    听到这敲门声,柳婧头也不回地说道:“进来吧。”与她一样喜欢熬夜的护卫不少,这些护卫,人人心中窝着一股劲,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使用,才能在有限的生命中,达到或接近父辈的期待。

    听到柳婧的声音,书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接着,一个脚步声传了过来。

    柳婧没有抬头,她习惯性地等着来人向她禀报事由。可她等着等着,也就忘记了有人进来了。

    直又是忙了近半个时辰后,柳婧感到手腕酸痛,停下毛笔揉搓时,头一抬,赫然发现她对面的榻几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人长腿交叉,正仰靠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因为疲惫,他的眼窝有点深,在盯向柳婧时,他双唇抿得极紧。

    这人,五官如雕刻而出,极尽鬼斧神工的俊美,赫然正是邓九郎!

    柳婧的动作一僵!

    转眼间,她恢复了平静,垂着眸,柳婧若无其事般地说道:“我都不知道邓郎今晚歇在白衣楼。”

    邓九郎有点出神,也就没有回答。他盯了柳婧一会后,才道:“怎么不去睡?”

    柳婧看着几面微微笑道:“睡不着,事情也多,就耽搁了一会。”

    邓九郎右手拿过一枚刻着柳白衣字样的田黄石翻看着,低声说道:“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让你以后应有尽有,享受富贵,再也不必这么忧虑。”

    这话一出,柳婧沉默了。

    邓九郎把手中的田黄石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后,略带茧子的食指抚摸着上面的‘柳白衣’三个字,又道:“这是你刻的吧?比起之前,你现在的字样更显凌厉,也冷峭许多,阿婧,你果然变了。”

    柳婧依然沉默。

    邓九郎慢慢把田黄石放在几上,他抬头盯着柳婧看了一会后,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量本高,双腿又长,这一站起,整个人便挡住了身后的烛火,直使那颀长的身影完全遮住了柳婧。

    懒洋洋地站在那里,邓九郎盯着柳婧,慢慢地又道:“你进入洛阳到现在,不过一月时间。这一个月中,你先是用终身与我作赌,让我公平与你一试。结果,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你又步步紧逼地要我的诺言,昨晚你更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低下头来,似笑非笑的,“阿婧,没有这样行事儿的!你连个让我喘气的机会也不给,便这样步步逼来。有时候我光想想,都觉得你其实早就不想与我在一道了,你现在和以前的做法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在逼着我放弃你。”

    他抛甩着手中的田黄石,笑了起来,“两年后的你,还真是越发心狠了……”

    柳婧依然沉默。

    邓九郎提步向她走近,在整个人完全把柳婧笼罩在阴影中后,叮的一声,他把那块田黄石按在了柳婧的面前。低着头端详着她,邓九郎轻轻说道:“阿婧,我每一次省悟自己喜欢你后不久,你就会做出让我恨你的事。阿婧,今天在皇后娘娘那里,你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他笑了笑,轻轻晒道:“这个问题没有问明白,我实是睡不着啊……阿婧你看,在皇后那儿,纵使你所说的话,字字如刺,直扎得我血淋淋的,我也没有说一字半语来拆你的台。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会说的那些话,哪一句是你的本意?”

    柳婧还在低着头。

    她低着头看着几面上,自己与他的倒影,直过了许久许久,直到邓九郎含着笑的,安静地等她良久,柳婧才低低说道:“我是真地想忘记你重新开始,也是真想另嫁他人了。”

    说到这里,她也不看向邓九郎的脸,冲着几面上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后,轻轻说道:“九郎,你那个家,太大了,你这个人,也被寄以太多的厚望,你对我的心,也没有那么矢志不移……我仰望着你,便如仰望一座山峰一样,越是朝着你走去,却越是发现还隔得远着呢。九郎,我看不到希望,想辙退了。”

    “辙退?”刚才还带着笑的邓九郎,声音哑了起来,他低低地说道:“你真厉害,想退也就能退啊?我却做不到。”

    柳婧深浓的睫毛扑闪着,对着自己的影子微微一笑,回道:“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撤退成功。可我自小到大,最被长者夸奖能忍有自制。我就这么想着,总有一日能忘光的,再说长痛不如短痛呢。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邓九郎闻言低哑一笑,今次的他,显得脾气格外的好,“原来是在尝试啊?其实我也想过要撤退,可我比你不过,每次光是想想要再也不见你,这胸口便闷得慌,便觉得整个天地都空落落的没有个安心处。”

    柳婧也不知怎么的,陡然听到这样的话,眼圈不由一红。她忍着酸涩,甚至,习惯性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异常,还越发低着头。

    在柳婧低头不语的时候,邓九郎也没有催促。一时之间,这书房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传了来。

    柳婧瞪大眼看着几面,直感觉到泛着凉意的空气把泛热的眼眶给冲凉了些,感觉到自己似乎不会失态了,她才低低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一路长大,总是有很多事很多人,是不能舍也得舍的,初初虽是不习惯,过久了不一样?这人总得继续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呢。”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后又问道:“我傍晚如此冒犯皇后娘娘,不知她可有非常震怒?”她那时的行为,其实对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不敬的。可她没有办法,她供着敬着,对方的态度也不过如此。

    邓九郎笑了笑,回道:“你都破釜沉舟了,皇后娘娘还能怎么愤怒?她不过是惊愕更多。”

    说到这里,他又问她一句,“听说后来顾呈过来了?”

    “是。”

    “给了你一封家信?”

    “……是。”

    “说是他下楼后,站在下面看着你的身影老半天都没有动。阿婧,那家信上说了什么?”

    柳婧:“……”

    邓九郎一笑,轻轻说道:“我知你不会说。幸好你还是知我的,除非最后关头,平素对上我,那是决不撕谎,不想说的宁可沉默。”

    说到这里后,他慢慢倾身靠向柳婧。刚才从他进门直到现在,他一直是温文的,说话也好声好气的,表现得那是少有的平和和乐意沟通的模样,所以,柳婧也是放松的。可是随着他这么一倾身,柳婧下意识的一凛,整个人不被人注意的变得僵硬起来。

    邓九郎当然发现了柳婧的警惕。

    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这般靠近她,这般呼吸与她相闻,与她鼻尖几乎碰到鼻尖地挨在一起,轻轻地说道:“柳氏,这一个月里,也就是自你入洛阳以来,我老是被你弄得寝食难安,有时睁眼到天明……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我从来没有尝受过。柳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威胁你,我呢,今天也就不威胁了。我邀请你与我出去玩儿几日,恩,去那能让我心头平静的地方呆一呆。你是不会反对的对不对?”

    他语气极平和,说话的方式也极平易近人,可熟知他的柳婧,还是明白他这话中的不容拒绝。

    她抬起头来看向邓九郎。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一会,柳婧含笑说道:“可我才刚刚说过不喜欢你呢,这又与你出游的,九郎就不怕你的姐姐失望?”

    “我现在顾不上她。”邓九郎也是含着笑,他夜空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平和地看着柳婧,轻轻说道:“我这心实在闹腾得厉害,要不是做了一些什么事,难免会失控……如何?阿婧可愿意与我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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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偷信看和送美人

    看着邓九郎在极诚恳的状态下,说出的这极平易近人的要求,柳婧垂着眸想了想,一会后她慢慢说道:“可我事情很忙……”

    “阿婧!”邓九郎打断她的话头,他负手而立,有点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刚刚才温和有礼的男子,随着双眼这么一眯,一种凌厉中透着洒脱,洒脱中带着强硬的气势便逼人而来。邓九郎负着手微笑地看着柳婧,声音轻柔地说道:“阿婧,你忘记了,我说这话,其实不是在与你商量!”

    说到这里,他笑盈盈地瞅着柳婧,灯光下他身形高大,气势逼人!

    柳婧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暗叹一声,她抿了抿是,半晌才说道:“我要先交待一下!”

    “行,给你半日时间,中午时,我们东城门不见不散!”微笑着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转身就走。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阿婧,你那封家信,可以让我看一下吗?”话音一落,见柳婧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邓九郎洒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朝她拱了拱手,也不再说什么,广袖一甩扬长而去。

    目送着邓九郎消失在黑暗中,柳婧很久很久才回过头来。

    低着头,柳婧低叹一声,她胡乱写了两个字后,突然没了心情,便回到寝房,把灯一吹胡乱睡了。

    这一边,邓九郎的马车,一直等到柳婧房间的灯火完全熄灭后才离开。

    这般凌晨时候,夜寒露重,车轮滚动在青石板上,那滚动声,在平静的夜空,给传得那么远那么远。

    邓九郎的马车走得很慢,当他来到邓府外时,看着不远处那高门朱第,那华屋连幢,邓九郎突然厌倦起来,他埋起头抵着额,低声命令道:“停下。”

    马车应声停下后,邓九郎也没有再说话。他不说话,外面的人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这辆华贵的马车仿佛溶入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外面的护卫以为马车中的郎君已然睡着了时,马车中,邓九郎那格外沙哑低暗的声音响起,“去城东别庄吧。”

    “是。”

    于是马车转道,朝着别庄前进。

    这般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寂静到了极点的洛阳街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竟然升起了一道晨曦。听着由远处传来的阵阵鸡鸣声,几个护卫一边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一边搓起手来。

    就在马车来到别庄外,刚刚停下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他下巴处还挂着围面黑巾,粗浓的眉毛上,还挂着晨露。看到邓九郎,他朝他一礼,低声说道:“郎君,信得手了。”

    “她怎么样?”

    “已然入睡,这信被放在榻边。”说罢,那黑衣人把一封信恭敬地送到邓九郎面前。

    邓九郎接近时,只听得腾腾的火焰燃烧声响起,却是身侧的两个护卫同时点起了火把。

    就着火把光,邓九郎低头看向那信,信封下面有一行字,上书汝南柳行舟书。

    这信,是柳婧的父亲寄来的?柳婧的父亲寄来的信,怎么给通过顾呈的手送到?难道说,柳婧在花园中,当着他与皇后说的那番话,还有些依椐?

    不知怎么的,看清这落款后,邓九郎突然有点犹豫起来。

    他身子后仰,直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再次拿起那信,慢慢抽出信纸,翻看起来。

    见他看着看着,脸色非常难看,几个银甲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郎君?这上面是?”

    邓九郎的薄唇抿得死紧,直过了一会,他才低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轻轻地说道:“没有想到,柳氏的父亲如果厌恶于我!”

    在几个银甲卫担忧的眼神,邓九郎闭上了眼。

    又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来,低下头,把那封信继续看了下去,慢慢的,一字一句地看完后,邓九郎哑然一笑,轻轻地说道:“她父亲说,顾呈胜我十倍……这话真真可笑!”

    他嘴里说着可笑,可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

    他想着那信上一句句刺得他胸口发闷的狠话,“为父这么好的女儿,那姓邓的千挑万挑,屡次狎戏而不知尊重,此心实是痛恨。”

    “邓府家大,家大则心眼大,别人珍之罕之的宝贝,在他们眼中可能不过是一根草。”

    信上的这两句,翻来覆去在邓九郎脑海中浮现后,眼看东边渐亮,一个银甲卫凑上前来,轻声问道:“郎君,我们要进庄吗?”别庄里的仆人,早就知道主子来了,一直大开着门整齐地侯到现在呢。

    仿佛被那银甲卫地问话惊醒,邓九郎抬起头来,他把手中的信递给那个黑衣人,哑声吩咐道:“送回原处,尽量不让她察觉信件有失过。”

    “是!”

    那黑衣人领命离去后,邓九郎转向东方看了一会,慢慢说道:“行了,入庄吧。”

    “是。”

    几乎是他的马车一驶入大门,只听得迎接的众仆中,便传来一个少女娇脆中带着羞涩的问侯声,“九哥哥,你回来啦?”

    邓九郎回过头来。

    他朝着那个年约十五,长相极美的少女瞟了一眼后,身子朝后仰了仰。

    众银甲卫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已了然。见他这样动作,便有两人策马上前。

    只见邓九郎朝那少女瞟了一眼后,向他们问道:“她是谁?”

    他这问话一出,众银甲卫还来不及回答,那美人已泪盈于睫,她上前一步,朝着邓九郎盈盈拜倒后泣道:“九哥哥忘记我了?我是吴静,是吴佼姐姐的堂妹,家中担忧郎君忙于公事,劳而忘返,特意派妾前来侍侯郎君……上个月妾与佼姐姐与郎君对面时,郎君还朝妾笑了呢。”

    吴佼的堂妹?邓九郎也没有看她一眼,朝着一银甲卫问道:“吴佼把她堂妹送来给我做妾?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再一次,他的话音刚落,那美人已跪伏在地上哽咽起来。

    听着那美人极可怜的轻泣声,一银甲卫朝着庄子的管事招了招,当下那管事大步走来,他走到邓九郎身侧,朝那默默哭泣着的可怜少女看了一眼后,那管事低声禀道:“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时,这吴静与吴氏长房嫡女吴佼一同出席了为郎君举办的一场宴会,当时舅老夫人还领着她与郎君打过招呼呢。不过,那时她虽与郎君见过面,不过吴府并没有人说,要把她送给郎君为妾。此女,是昨天入夜后吴佼带来的。刚才知道郎君要来庄子,大伙从榻上爬起迎接,还甚是迷糊,不知她也混在队列中迎接郎君来了。对了郎君,吴氏阿佼此刻也在庄子里。”

    “有这事?”

    “……是的!”

    “那就别入庄子了。”邓九郎干脆利落地说到这里,命令驭夫掉头就走。走着走着,后面一阵啜泣声传来。

    这啜泣声极美,一般而言,很少有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会给人一个很美很诱惑的感觉,邓九郎不由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他便对上静静跪在地上,泪水汪汪地看着他,无声的流着泪的吴静。本来长相极美,堪称绝色的少女,这一跪着时,腰细臀圆,风姿楚楚,再加上那泛红的眼睛,那豆大的顺着白嫩双颊,慢慢滚入雪白玉颈下的泪珠儿,当真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饶是邓九郎见识过人,这个吴静的美,在他的记忆中还真不多有。

    朝着那吴静盯了一会,就在众仆人以为邓九郎起了心思,就在那吴静双颊慢慢泛红,泪水楚楚中更添妖媚风情时,邓九郎突然朝着一个银甲卫招了招手,“坤九。”

    一个娃娃脸的银甲卫凑上前来。

    示意对方附耳听来后,邓九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吴静是个极稀罕的美人儿,对吗?”不等坤九点头,他压低声音悄悄说道:“你想个办法,把她送到顾呈的榻上,让她成为顾呈的女人……这小姑身世不差,占了她的清白,顾呈那等自命清流的儒生,怎么着,给她一个名份那是应该的!呸!我倒想看看,他还有没有脸对着我的女人信誓旦旦地说,不休妻不纳妾的只想娶他!”

    邓九郎一席话吐出后,坤九真是瞪得双眼溜圆。在他的记忆中,自家郎君因为权势过人,行事习惯了张扬的来,明目张胆的来,光明正大的欺负人去,这般鬼鬼崇崇行这种阴暗事,还真真是第一次!不说是他,便是地五乾三等人,应该是想也想不到,自家郎君也有这么幼稚可笑,行小人伎俩的一天!

    不过他只呆了一会,在邓九郎地冷眼中,马上清醒应来,连忙应道:“是!”

    应过后,坤九却没有忙着离开,见他口中应是脚步却不提,邓九郎挑眉道:“怎么,你有话说?”

    坤九老实地摇头,道:“我等郎君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邓九郎冷笑道:“我改变个屁的主意!那小子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我反而送给他一个绝色,这可是天大的善事。既是积德行善,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是,那我现在去办。”

    “等等!”

    在坤九迅速果断地转身看来时,邓九郎摸着下巴又道:“派人告诉一声柳氏,便说那个约会再推迟几日,我有急事!”

    “是!”坤九低头应着是,心中却腹诽道:明明是想留在这里看了好戏再走,还说有什么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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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断绝关系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傍晚时,白衣楼在残霞当中,再次鼓声响起。

    看着那楼上舞动的美男,听着那悲壮中透着雄浑的男子歌声,顾呈收回了目光,朝着旁边的人说道:“回吧。”

    “是。”马车启动,载着他朝着顾府返回。

    顾父位列司马的时候还不长,府第还是新修,在残光中静静伫立,显得很气派。

    望着残光下自家那高大的府第,顾呈挥手唤停马车。他仰着头静静看去,望着那天地残阳中的司马府三个大字,良久后,顾呈低声问道:“我父亲可有回来?”

    “禀二郎,大人早就归府了。”

    “恩,那进去吧。”

    马车驶入府中,越过一处处木制走廊后,顾呈来到一个书房外,看到他过来,几个婢女羞红着脸福了福,娇软地唤道:“见过二郎。”

    顾呈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后,他推门而入。

    顾府正在书房中看书,听到儿子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问道:“回来了?”

    “是,回来了。”顾呈在他对面坐下。

    顾父把手中的书本放下,他抬头看向顾呈,对上烛光中这个儿子越发显得冷情高雅的面容,顾父问道:“可有见过柳婧?信给她了?她看了?”

    “是,给她了,也看了。”顾呈应到这里,低声说道:“我观她的神色,似乎不为所动。”

    顾父一惊,他诧异地问道:“她父亲亲笔所书的信,也不能打动她?”

    “是。”顾呈点了点头。

    顾父盯紧了顾呈,抚着长须说道:“你求我入汝南时,可是说过的,这是你为了柳氏之事最后一次求我。如今她还不肯,你该死心了吧?”

    顾呈俊美高雅的脸越发苍白,他垂着眸久久没有说话。

    端详着儿子的脸色,顾父轻声问道:“这阵子身体可有好转?阿呈,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天南地北的替陛下寻找大皇子,还要躲避种种明枪暗箭。特别是这两年,你拼着性命,几至垂危也要救回皇长子,为我大汉千载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你一心想娶柳氏,父亲是不顾她带着那些男子招摇过市,声名狼藉也要如你所愿。现在,她自己放弃了你,阿呈,你告诉父亲,你可死心了?”

    顾呈抬起深黑的眸子,他定定地看着右侧时闪时灭的烛光,半晌后,他哑声说道:“从吴郡那次,我知她父亲有难,却为了大局而置之不理后,她与我之间便宛如陌路。柳氏此人,性极倔强又极有主见,父亲,我……”他声音艰涩起来,沉默良久,顾呈声音格外嘶哑地说道:“……可我还是想再试试。”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顾父深深一礼后,顾呈认真地说道:“当年父亲便说过,只要我替天下苍生找到了养在民间的大皇子,避免了外戚掌权,我大汉基业落入他人之手的大难,便一切由我。如今柳氏一事,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再看看。不过父亲放心,以后孩儿不会再让你出马,她的事,孩儿自己会想办法。”说到这里,他腰直挺直地走了出去。

    目送着顾呈离去的背影,顾司马再次长叹一声。

    看到顾呈出来,两个护卫马上跟上,“郎君?”

    顾呈摆了摆手,道:“走,去东阳楼。”

    “是!”

    东阳楼,位于洛阳东街繁华处,布置极为高雅,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在这里聚一聚。这些年为了与他们联系感情,顾呈是没有少来。

    他来到东阳楼时,听着那琴娘谈了一会静心琴,便挥手让其退下。

    琴娘退下后,顾呈一时半刻还没有睡意,他站了起来,负着手在房间踱起步来。

    踱着踱着,一阵敲门声传来,顾呈知道是小二送热水来了,也没有回头,只是唤道:“门没关,自己进来。”

    随着他声音一落,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这时,顾呈听到隔壁处传来的阵阵熟悉的几个世家子的笑声,不由嘴角一扬,想道:没有想到他们今天也来了,倒真是巧。

    于是,他转过身,一边提步就走,一边朝着端水进来的小二吩咐道:“水暂时不用。”

    “是的,郎君。”那小二应了一声,在顾呈离开后,也端着水退了出来。

    隔壁的几个好友,都是与顾呈有一段时日没见,这陡然遇上,几人都是大为兴奋。一阵礼节过后,几人便聊了起来。

    一直聊到夜色已深,眼见沙漏将尽,本来就受过伤,前两年又受了致命伤害,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顾呈,那身体便有点撑不住了。他与好友告辞,并商量好了明日聚会的地方后,便提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房门没有关紧,是一推就开。顾呈也没有在意,提步就朝里面走去。

    重新唤来小二,用热水洗去手脚后,顾呈吹熄烛火,就着窗口透进来的明月光,开始解起衣裳来。

    脱去外裳,除去鞋履,他信手拂开了深垂的床帏……

    床帏刚刚拂开,顾呈便急急站起,紧接着,他隔壁的几个好友听到顾呈压抑的低喝声传来,“你是谁?”

    然而,几乎是顾呈这话一出,一阵尖利的女子叫声便刺破长空,响亮地传了出去,伴随着那尖叫声的,还有一个女子带着恐惧和惊吓的颤叫声,“不,不!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出去!快出去——”最后一个去字一结束,又是一阵惊惶到了极点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同时冲破房间,远远传出!

    众好友面面相觑后,听到大楼上下传来的脚步声,连忙也冲了过去。

    然后,他们和几个陌生人一道撞开顾呈的房门,看到了那个兀自含着泪吓得尖叫的绝美少女,以及同样青着一张脸,薄唇抿成了一线的顾呈……

    豫州望族吴氏的三房庶出之女吴静,被不明来历的人送到了顾司马府二郎顾呈在酒楼所住的房间的事,传到柳婧耳中时,已是第二日下午。

    吴氏一族,在豫州极有根基,是洛阳显贵之一。这一门显贵的一流府第,便是一个庶出女儿,也是金贵的,这样的女孩家,虽是配不上同样身为望族和显贵的邓氏,可配一个司马府中还是白身的次子,给他做正妻,还是足够的!

    于是随着此事传到柳婧耳中时,是顾府与吴府就这桩婚事,开始轰轰烈烈地谈判过程。同时,洛阳人纷纷猜测,那吴氏女虽然家族势大,可她竟然出现在酒楼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还被人看了清白身子,真要嫁到顾府为正妻,一向清正的顾司马,只怕不会乐意。可不管如何,吴静嫁到顾家那是必然的,一个妾位是不能少的!

    听着张景传来的这个消息,柳婧蹙起了眉,她寻思了一会后,抿着唇朝着刑秀说道:“不知邓家九郎可在?我想去找他。”

    刑秀极是聪明,他一听便惊异地叫道:“公子,你怀疑上邓家郎君了?”

    柳婧垂着眸,她轻声说道:“不错,这事被人设计的痕迹太过明显,我想不出除了邓家郎君,谁会这般便宜顾家二郎!”

    说到这里,她又道:“走,我去见见邓家郎君!”

    “是!”

    可这一次,柳婧却注定扑了个空,就在她急急找向邓九郎时,邓九郎正被邓皇后叫入了宫。、

    殿门外,一个太监看到邓九郎过来,连忙迎了上去。邓九郎严肃着脸,低声问道:“我大哥他们与皇后娘娘见面了?”

    “是。”那个邓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应了一声后,凑近邓九郎,担忧地说道:“现在皇后娘娘一个人在房里,她神色有点不好,郎君多劝劝她。”

    神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邓九郎一惊,再顾不得与太监多话,直接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帏幔,邓九郎很快便看到了邓皇后。

    邓皇后正跪坐在榻几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从那轻轻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向来刚强不可摧的姐姐,居然在哭?

    邓九郎大惊失色,他一个箭步冲到邓皇后身侧,刚要伸出手抚向她的背,犹豫片刻后,他又收回了手。走到她身侧跪坐好,邓九郎低声问道:“姐,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的声音,邓皇后把手捂着脸,过了一会她那格外沙哑,含着鼻音的声音传了来,“阿擎?”

    “是我,姐姐,是我。”

    邓皇后猛然转过身来,她扑到了邓九郎身上,紧紧地搂着弟弟,她忍着颤抖,艰难地说道:“阿擎,我刚才得到可靠的消息,大皇后刘胜,已落到了众清流的手中!”

    她抬起头看向邓九郎,脸色发白,眼眶红成一片,“阿擎!”邓皇后美丽的唇瓣颤抖着,她虚白着脸,急急地说道:“阿擎,这很可怕!非常可怕!先帝所生诸子,因在宫中总是无法存活,这大皇子被送到民间寄养是众朝臣都知道的事!现在他回来了,我无法以他不是皇帝骨肉的话做推搪!阿擎,刘胜已经八岁,已经知事,那伙清流对他又有保护拥立之恩,如果让他继位,我邓氏一族大势去矣!特别是我,阿擎,特别是我,刘胜肯定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阻挠他入宫,在派人取他性命。只要他成了新帝,你姐姐我便死期不远!”

    看到脸色白得不成样,慌乱地得不成样的姐姐,邓擎心中大恸,他紧紧搂着姐姐的肩膀,声音沉稳地说道:“姐,你别怕,一切有我,一切有我们!姐姐,你别乱,你说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

    “是!”

    “便是违背你的心意,让你再也快活不起来,你也愿意?”

    “……是的,姐姐,我愿意!”

    “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姐姐你说!”

    “你与柳白衣断绝关系,马上与明秀郡主常净,玉秀郡主阎月,吴氏阿佼,梁氏玉夷四女定下婚约。你以明秀郡主为正妻,吴氏梁氏阎氏为贵妾,三女所生子女均为嫡子。那明秀郡主是清云公主最珍爱的女儿,当年刘胜被送出宫,一直是清云公主暗中保护,暗中养育。你以她为正妻,可以让那些清流误以为我邓氏一族妥协了,想巴结大皇子刘胜,这样他们便会暂时检懈。吴氏梁氏阎氏三女的背后,是我们邓氏一族必须笼络的中间派,我们马上就要结盟,有了婚约大家才会安心!”

    直过了良久良久,直到邓皇后感觉到拥抱着的弟弟,那变得冰凉的手,直到一滴两滴的泪水,顺着邓擎的眼角流下,缓缓溅在邓皇后的手背上,她才听到她最疼爱,一家人总是宠着惯着的弟弟邓擎,以一种仿佛再无生气的声音轻轻地,坚定地传来,“好!姐,我都听你的,我与她,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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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见面

    听到邓擎松了口,邓皇后无力的一笑,她闭上双眼,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那你先回去吧。”

    “是,姐姐多加保重。”说到这里,邓九郎朝着邓皇后深深一礼,转身大步走出。

    不一会,他便出了殿门,在阴暗的殿中呆了这么久,陡然对上这白灼灼的日光,邓九郎直是晃得一阵眩晕。在旁边的太监急急扶住时,几个银甲卫也大步走来,他们扶起邓九郎,一步一步朝他的马车走去。

    邓九郎上了马车后,便拉下了车帘。

    知道他心情不好,驭夫也没有启程,直让他静了许久,直到邓九郎低哑到了极点的声音传了来,“地十一!”

    “在!”

    马车中,邓九郎向后仰着,轻轻地说道:“调出密令,我安在顾呈身边的人,也该动了!”

    这话一出,地十一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这时,马车中传来他家郎君低哑的苦笑声,“当年,我总觉得这顾呈有点异样,明明才名远播,却不求功名,还四处结识儒生游侠。那一次,他要去吴郡,于是我也去了吴郡,后来知道他要到汝南后,我也就先到了汝南,同时还在他绝对不知的情况下,把人手安插到了他身边……你现在去吧,去对顾呈身边的人发出绝杀令,让他们哪怕舍去性命,也要对顾呈接触过,行止有异的八岁左右的孩童服下‘逍遥散’,这逍遥散无色无味,药性极慢,却能损人心脉,可以让医者诊出!记着,不可拘于男童女童!”

    他这话一出,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几个银甲卫同时想道:郎君要对皇长子刘胜下手了!安静了一会,地十一沉而有力的应答道:“是!”

    听到地十一急促离开的脚步声,马车中,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中。

    又过了一会,邓九郎低低说道:“我的姐姐,真是急糊涂了……吴阎各大家族,都是消息灵通之人,我们知道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明明邓氏一族将要出现大变,处于中立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与我们邓氏联姻?哪怕他们所嫁的女儿,只是一个贵妾!我想来,那三家贵妾必是不会应的,现在主要是那个明秀郡主常净……”

    “来人!”

    “郎君,我们在!”

    这些银甲卫随他多年,平素不止是负责他的安全,其实也是他的谋士和心腹,邓九郎这般在他们面前梳理思路,陈述想法时,他们是一动不动地竖耳听着的,因为随时随地,他们都要记录邓九郎也许是灵机一动下的想法,他们还需要对邓九郎思虑不到的地方进行补充。

    像现在,邓九郎说,吴阎三大家族不会同意联姻,这想法他一说出,几个银甲卫也就明白过来了。毕竟自古以来,政治上的站队和立场,从来是容不得含糊的事,三家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与邓氏结为姻亲,那不言而喻,便是向天下人宣布站在了邓氏一边。这样,一旦将来刘胜成为皇帝,对旧臣子进行清算,那三家就会与邓氏一族一道覆灭!这样的选择,是绝对不会符合一个中间派的利益的。

    再说吴佼三女表面上,是等着邓九郎耽搁了几年青春,可他们真的一心一意向邓府投诚,邓氏又哪里会舍不得给她们一个贵妾之位?她们之所以等到今天,那其实是三大家族一直在观望,只要邓氏一族没有真正地把朝局控制在手中,他们的女儿,青春就会这么继续耽搁下去!

    三家在以前尚且观望,何况是现在?所以这种赐婚,是必然会被阻住的!

    这时,邓九郎的声音再次低低地传了来,“行了,出宫吧。”

    “是!”

    马车终于启动,慢慢驶离了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宫城。

    邓九郎的马车一直来到了白衣楼下。

    望着那耸立在夜月下的白衣楼,望着那随着阵阵琴声而舞动着的美男子身影,马车中,邓九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低笑了一阵,突然轻轻说道:“乾三。”

    “郎君。”

    “……我为何直到今日,才发现这楼这琴这人影,如此可爱?”

    乾三轻轻唤道:“郎君。”

    马车中,邓九郎没有回答他,而是掀开车帘,怔怔地看着那阁楼上仰望起来。

    又过了一会,他轻轻说道:“地五,去把柳氏叫下来,我要与她说会话。”

    “是。”

    地五应了,大步朝着白衣楼走去。

    柳婧正在寻找邓九郎,听到地五一唤,便马上下楼了。

    她下楼时,天色已黑,碧空的天宇中,星光汇成了河,白云飘浮其上,连空气,都带上了空旷的清香。

    柳婧看到那静静伫立在街道旁的马车,看着那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宛如远古雕像的银甲卫,不知怎么的,心中怔了怔。

    于是,来到邓九郎的马车旁,本来想质问是不是他陷害顾呈的柳婧,也不开口了。她只是睁大明亮的双眼,朝着几个银甲卫看了一眼后,又定定地看向地五和乾三两人。

    直是打量了一阵后,她才转过头看向邓九郎的马车。

    按住突然有点慌乱的心,柳婧轻声问道:“九郎找我?”

    “恩,我找你。”马车中,邓擎的声音很温柔,这是一种真正的温柔,非常低沉,非常的用心,仿佛马车中的人,正微笑的,多情的,甚至宠溺地看着她。

    从来没有听到他这么说过话的柳婧,闻言先是一呆,转眼,虽是隔着一道车帘,她还是感觉到了他过于灼热的目光,便有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马车中,邓九郎仿佛看到她低下头了,他轻轻地唤道:“阿婧!”

    “恩?”

    “我以前一直唤你柳文景,现在再唤你一次文景,你习不习惯?”

    柳婧一怔,她眨着大眼摇了摇头。

    马车中,邓九郎又是一笑,他轻声又道:“阿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很美……特别特别的美!”

    可怜的柳婧,女扮男装好几年了,有时连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女装时的模样,更别提被人当面夸奖美貌了。

    见她有点窘迫,又有点羞喜,透过车帘缝看向她的邓九郎,再次低低一笑,又道:“还有,阿婧,其实你的字写得好极了,还有琴瑟和箫,也吹得很好听……我现在想听你吹箫了,你可以为我奏一首么?”

    柳婧抿紧了唇,她唇瓣动了动,最后只是低低地说道:“我,我去楼上拿乐器。”说罢转身急急就走。

    可她刚一走,邓九郎却轻叹着说道:“回来吧,不用的。”

    他的话音一落,柳婧却是急了,“我可以的,只一会,很近的。”说罢,她又想转身。

    马车中,邓九郎轻叹一声,他温柔如水地说道:“阿婧,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殷勤过。”一句话令得柳婧脚步一顿,却脸色有点白,有点慌乱地看向他后,邓九郎又笑了起来,他轻轻朝着柳婧又道:“阿婧,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那一次你入皇宫,求我姐姐赐婚于你和顾呈时,我正在跟她说,我想娶你为妻!”

    说到这里,他哑然一笑,喃喃说道:“可惜,你接着就进来了,还说了那么多让我生气的话,所以,我后来也就没有继续提!”

    柳婧唇瓣有点白,她喃喃说道:“我,我不知……”

    “你是不知,我现在不怪你了。”

    柳婧:“……”

    “阿婧,我不怪你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

    邓九郎轻叹一声,他喃喃说道:“是啊,是该高兴。”

    说到这里,邓九郎在马车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

    过了良久良久,他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开口,他似乎遗忘了刚才的温柔,变得平静而冷漠,“乾三!”

    “在!”

    “把你的乾部都召出来,从今天起,所有人等一律回归原处,任何人不得再搔扰白衣楼!原属于白衣楼的桌椅酒具餐品,全部按原样补齐!”

    “是!”乾三大声应了,朝步朝白衣楼里面走去,在经过柳婧的身侧时,在柳婧急急看去时,乾三根本不曾看她便擦肩而过。

    就在柳婧目送着乾三离开时,邓九郎的声音再次传了来,“阿婧。”

    他的声音依然是冷漠平静的。

    柳婧一怔,回过头来。

    在她怔怔地目光中,邓九郎扔出一个木盒,淡淡说道:“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现在给你。”

    柳婧一怔接过那木盒,她小心地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一柄构制极其古朴又精巧的钥匙时,不由疑惑地瞪大眼看着马车中看去。

    这时,邓九郎轻飘飘的声音传了来,“这是锁心之圈的钥匙……你不是一直想要吗?现在,我把它给了你!柳婧,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说到这里,他朝左右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刚启动,柳婧清醒过来,她一个箭步冲到邓九郎的马车旁,急急叫道:“等等!”她喊住他,颤抖着手抓上马车帘,说道:“九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马车中,邓九郎低低一笑,他轻轻的,以一种极其凉薄的语气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你柳氏,从此后真正自由了,我邓九,再也不会管制你干涉你了!”略顿了顿,他慢慢又道:“是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马上就要娶妻了……说起来,我以前也是误你良多,你不用急,以后我会一一补回的,便是顾呈那里,我今天一回去就会设法解去他与吴氏阿静的婚事,如果你想嫁他,我将不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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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柳婧的反应

    什么?

    柳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张着小嘴呆呆地看着马车中的邓九郎,在那马车要启动时,又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车辕让它不要离开。

    那驭夫见她抓着车辕不放,有心想挥鞭驱马,却又担心会伤着她,不由回头看来,对上邓九郎望向柳婧的目光,他终于马鞭一松,干脆等侯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柳婧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迟疑地说道:“你,你说什么?”

    夜色下,银甲卫们点起的火把光中,邓九郎一张俊美高贵的面容上没有表情,他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柳婧,他只是看着她。

    柳婧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握着车辕的手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颤抖中,她沙哑着声音,艰涩地说道:“九郎,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繁星下,邓九郎眸如夜空地盯着她。

    直过了良久,他才薄唇微动,刚要说什么,那唇却又闭上。

    看着他转过头去,柳婧哽了声,她喃喃说道:“九郎,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我不太相信……”

    是的,她不太相信。她曾经无数次对他说,要他放手,她曾经好几次设计离开他,她曾经厌恶过他的锢制,她曾经想过自由的飞翔……可这所有的所有,究其根底,是她对他求而不得退而不能后的反应。

    她想过离开他,可那所有想象的前提是,她清楚地明白,他不会放手!

    所以,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当真正听到他要娶妻,他对她放手的消息,一种铺天盖地的惊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彻骨的冰冷,便笼罩了她。

    这世间的情总是这样,很多人很多事,你明明设想过无数次放手,可那一天真正来临时,你却只感觉到天地变得空荡,此生乐趣就此终结的痛苦和空茫。即使设想过一万次,可那一刻真正到来,带给你的还是灭顶之痛!

    黑暗中,柳婧呆呆地看着邓九郎,星光下,她乌漆漆的双眼,不知什么起,已泪水串珠,不停地滚落下面颊。

    ……说实在的,这一幕,虽是在邓九郎意料当中,却完全出乎乾三地五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错愕地看着无声的哭得不成样,却还要紧紧扣着车辕,等着邓九郎重复那一句话的柳婧,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小姑也不是真正绝情至斯,原来她也对自家郎君上了心。不知不觉中,地五对她的恶感倒是消了大半。

    邓九郎双手紧紧扣着几沿,一双深黑的眼定定地凝视着柳婧一会后,他哑着嗓子低低地说道:“阿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一生,只对你一人动过心?”

    柳婧任由泪水无声的流过面颊,她哽声回道:“你说过……”

    是的,他说过。只是那一天,在他说过这话之后,她的选择是马上入宫,以与顾呈有婚约之名,逼得邓皇后退让。

    邓九郎定定地看着流着泪的她,沙哑的,缓慢地说道:“阿婧,我要娶妻了……过两天,我姐姐就会宣布我定了婚约一事。”在柳婧脸色刷地苍白如雪中,他嘶哑地轻唤道:“阿婧,我,我……”

    ‘我’了两声,他猛然转过头去,瞪大眼看着黑暗的远方,邓九郎突然疾声命令道:“走——”

    “是!”

    驭夫马鞭一甩,在马儿的长嘶声中,马车一拖而过,柳婧松手不及,给拖得带出了几步,当她下意识地松开手稳住身形时,却只是看到邓九郎那辆匆匆奔远的马车!

    他走了!

    他弃了她了!

    他要另娶她人了!

    突然的,柳婧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倒在地。

    这时,早在后面盯着的霍焉等人急急围了上来,看到脸如死灰,泪流不止的柳婧,霍焉慢慢蹲下,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低下头,慢慢地用双手捂着脸,慢慢的任由泪水从指间划落,于寒冷的夜风中,她这样瘫倒在地不知多久后,柳婧才发出声音来,“扶我起来。”她的声音,真是哑到了极点。

    “好。”霍焉应了一声,他细心地扶起柳婧,让手足无力的她靠着自己后,扶着她一步一步朝着白衣楼挪去。

    不过几百步的白衣楼,因为柳婧软手软脚,直是走了近小半个时辰。当进入大堂,看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空空如也,再无一个银甲卫身影的大堂时,柳婧突然止了步。

    她轻轻地推开了霍焉地扶持。

    她慢慢的,挺直腰背的,孤零零地站在大堂中。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四周连呼吸声也清楚可闻时,霍焉刑秀等人听到柳婧那沙哑到了极点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去调查一下,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府,皇宫是不是有了变故!”

    “公子,张景听到了一点风声,已经去调查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恩。”柳婧的声音刚刚落下,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张景出现在大堂中,看到柳婧在等着他,他手一挥示意众人关上大门,闲杂人等通通退下后,张景走到她背后,双手一拱,声音因激动而有点颤抖地说道:“公子,出大事了。”

    “说!”

    “据我们的情报得知,以顾司马为首的清流,已找到了陛下遗落在民间的大皇子殿下刘胜,刘胜现年八岁。”

    这消息一出,四周嗡嗡声大作。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人,自是明白张景这句听起来简单的话意味着什么。

    柳婧慢慢转头。

    她看着张景,低声说道:“也就是说,要立太子了?”

    “是!”

    柳婧闭上了双眼,她喃喃说道:“怪不得了。”

    沉默了一会,她疲惫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顾司马府,是顾呈的府第?”

    “是!”

    “原来如此。”柳婧喃喃说道:“原来如此。”

    重复了一遍后,她对上一众看向自己的护卫,慢慢的,疲惫地说道:“刚才你们看到的,是邓九郎,他来告诉我,他要娶妻了,他与我,再无关系!”

    在这个时候,要她把这句话复述出来,实是剜着心般的疼痛和疲惫,可是柳婧不能不说,她不是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责任,他们有自己的理想和想法,他们需要知道一切已经发生的变故。

    柳婧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张景最先沉下脸,他喃喃说道:“看来邓氏的情形不大妙!”

    说到这里,他见柳婧的脸色虽然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却稳稳地站在那里晃也不晃一样,不由抿唇清声说道:“公子,这可大事不妙了。我们刚刚得到皇后的赏赐,那十万顷地还刚开始施工……还有,天下人都知道,你柳白衣是邓皇后的人,我们已卷入这场朝堂大变生死大局中了!”

    柳婧却摇了摇头,她摇着头,低声说道:“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柳婧低声一笑,轻轻说道:“我身卑位不显,便是与邓九郎纠缠不清,可在洛阳权贵的眼中……以邓九郎的地位,我与他再纠缠,也不过是一婢妾罢了。既是婢妾,自然无权在意他是娶妻还是纳妾,也就是,不管他娶了多少个女人,留给我的位置总是有的。”

    听到这里,众护卫还有点不明白,还在面面相觑,在他们盯来的目光中,柳婧发现自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站在这里,才能把话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邓九郎特意前来,慎重其事的宣布与我再无关系,那是存着让我们脱离这场纷争的意思……”

    众护卫终于明白了。

    张景点了点头,他朝着柳婧拱手说道:“还是公子说得对。邓九郎特意在第一时间赶到白衣楼,还撤走三百银甲卫,确实有让公子脱离这场纷争之意。”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众护卫已嗡嗡议论起来。在一阵议论声中,刑秀走上前来,他朝着柳婧一礼,沉声说道:“公子,有所谓城门失火,祸及池鱼,既然邓九郎给了我们抽身离去的机会和理由,那这场局,我们不能入!”

    “对,我们不能入!”

    “公子,从来这等权位之争,都如大海狂涛,便是千年家族都有覆灭之险,公子你还根基尚浅,能够抽身,那就有多远避多远!”

    “就是,公子,我们马上就去放出柳白衣因邓九郎娶妻愤而远遁的消息,以此解去公子身上的邓氏一派烙印!”

    “公子,我们走吧,这个时候万不可犹豫!”

    在众护卫一句又一句地相劝中,柳婧慢慢举起了右手!

    随着她手这一举,刚才还咄咄相逼着的众护卫齐刷刷止了声,他们朝着柳婧无声地行了一礼后,向后退出一步,低着头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目光扫过他们,柳婧哑声说道:“好,我们离开洛阳!”

    几乎是柳婧这话一出,众护卫便齐刷刷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们之所以句句相逼,便是担心柳婧对邓九郎情根深种,舍不得在他家族处于覆灭之际离他而去。现在见到她这么一说,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同时再次想道:公子真不愧是我们跟随的人,任何时候,都有着过人的理智和自制!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柳婧低沉的命令声再次传来,“朝权相争,将会牵动天下所有世家和各地官宦……诸君,危机两字,从来都含着两重意思,其一自是危险,其二便是机会!各位,我们何不趁着这天下各大世家和各地官宦一心一意应对这场朝争之事,战战兢兢如火中之鸟,无暇他顾时,插手各地的商道和游侠儿浪荡子所在的黑道?想来没有官府的照应,很多小势力我们都能够一口吞并了!诸君,这次危机,也许是我们此生中能够遇到的,唯一的,把触手伸向天下诸州的最好机会!”

    柳婧所形容的前景,正是众护卫所梦寐以求的,当下他们齐刷刷向柳婧一礼,齐刷刷叫道:“公子所言极是!”语气中,已满满都是对柳婧的叹服和对未来的信心!

    “时间紧要,从现在起,你们就开始张罗吧!张景!”

    “属下在!”

    “你和霍焉配合,总管全局!”

    “是!”

    “如今我们的人马,有半数都集中在那十万倾田地上,你们连夜赶过去,马上对他们着手安排!”

    “是!”

    “记着,时不可待,机不再来。这一次,我们不管是求财还是触手黑道,下手时务必快准狠,绝不可拖延,也不可给敌对势力留喘息之机!”

    “是!”

    “按照惯例,商道铺到哪里,情报网便散到这里。同时,我们控制的商道和黑道,绝不能用一个名号,一定要狡兔三窟!不过我们已与邓氏徶清,这情报一事,通通由明转暗!”

    “是!”

    “放出风声,因邓九郎娶妻一事,我心灰意冷,缠绵床榻,以此松懈天下人防备之心!”

    “是!”

    “行了,都出发吧!”

    “是,公子保重!”众护卫齐刷刷一礼后,一个个整齐地向后退去,直到这些人意气风发地消失在柳婧眼前,直到大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孤零零站在大堂当中的柳婧,才仿佛失去所有支撑一样,慢慢慢慢向下滑去,慢慢慢慢跪倒在地。

    空旷的,足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堂中,火光飘摇着,外面的马蹄声和吆喝声不断,与之相反的,是孤零零跪在大堂中的柳婧,她双手捂着脸,整人身影在明亮的灯火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摇摇欲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那轻细得若有若无的声音呢喃地传来,“我得知道他要娶谁!我必须知道他要娶谁!”

    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知道,过不了两天,整个洛阳人都会清楚。可是柳婧却仿佛从这句话中得到了力量,找到了借口一样,她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一边朝着大门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对,我还没有问清楚,他要娶谁呢!我要找到他,我要马上找到他,见见他……”那‘见见他’的想法,如同无上灵药,刚才还无力到了极点的柳婧,一下子脚步都轻快起来。

    可是,当她走到大门口,手抚上那门栓时,却是手一顿。手搭着那门栓,柳婧突然笑了起来,她越笑越低,越笑越无力,到最后,她再次靠着门口慢慢滑落在地,坐在地上,柳婧捂着脸喃喃说道:“柳氏,你想与他纠缠下去,不必找这个理由的……你何必找这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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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换回女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婧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慢慢转身打开酒楼大门,看着站在外面的仆人,柳婧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去把吴叔等人叫来!”

    那仆人马上就道:“好的郎君。”

    自从柳婧身边用了霍焉这些护卫后,吴叔和柳婧从柳府带来的护卫,一直被她安放在一个别庄里。此时虽是夜深,可每个人都知道柳婧行迹不对,所以她一开口,那仆人便毫不犹豫地应了。

    吴叔等人过来时,柳婧正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站在白衣楼二楼上,倚着玉栏杆,夜风中,她身形静伫,表情沉冷,倒是看不出就在不久前,她那么失态过。看到她,好几天没有见过她的吴叔高兴地走上前问道:“大郎,你找我们?”

    “恩,我找你们!”柳婧转过头来,她看向吴叔,站在吴叔身后的,并不是她从柳府带来的那二十个护卫,而是这一年来,吴叔瞒过所有人,替她另外招用的三十个悍勇忠义之士。看着吴叔,柳婧轻轻说道:“出了点变故,霍焉刑秀等人都离开了洛阳,从现在起,你们跟随在我左右!”

    她这话一出,吴叔一惊,他叫道:“大郎,发生什么事了?”转眼他又叫道:“他们离开了洛阳,那大郎呢?大郎离不离开洛阳?”

    听到吴叔的问话,柳婧笑了笑,她苍白着脸说道:“发生什么事,过两天你们就会知道了。至于我,从明天开始,柳白衣一病不起,行踪成迷。”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吴叔,一字一句地续道:“……但是,我不会离开洛阳,我就呆在这里,我要亲眼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说到这里,柳婧转过头去,她看着浩瀚的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道:“人这一生,不过区区数十年,除了要百折不挠地奋进,还要问心无愧才是!我在没有真正放下之前,我不会离开洛阳,我不会离开……”

    她这段话,声音很轻,吴叔等人张着耳也只听了个大半。对上他焦灼的,紧张关切的目光,柳婧突然想道:这才是我的亲人啊。这个想法,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

    连忙转过头去,继续站在黑暗中,柳婧又出神一会后,低低说道:“行了……白衣楼的事,已有专人打理,我们连夜离开这里,前往北城的玉柳苑吧。”那玉柳苑,也是柳婧来洛阳后置下的产业,深得狡兔三窟信念的柳婧,一来洛阳便置了不少产业,这些产业,有的是吴叔等人知道的,有人是霍焉知道的,有的是张景知道的,可真正清楚她所有底细的人,除了她自己,那是不会再有第二人。

    人就是这样,过于理智了,就会趋利避害,会冷静得近乎多疑……

    接下来,柳婧又做了一番安排后,便在吴叔等人的簇拥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白衣楼。

    这一边,柳婧做着各种安排时,那一边,邓九郎的马车行走在黑暗中,他一直没有回头。

    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端直地坐在马车中,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前方的,看不到边的夜色,只是一张俊脸沉凝如水。

    就在马车转了大半个洛阳城,终是要驶入邓氏府第所在的街道时,一个银甲卫凑上前来,低声问道:“郎君,你刚才跟柳氏说,要帮她解决顾呈与吴氏女的婚事……可要吩咐下去?”

    邓九郎转过头来。

    黑暗中,他双眸亮如闪电,在一眼逼得那银甲卫不自由主地退下几步低着头后,邓九郎轻柔地说道:“我又不傻,怎会亲手给顾呈和她制造机会?”

    众银甲卫一怔,那开口的银甲卫更是惊道:“那郎君你的意思是?”在他的印象中,自家郎君凡是正经许过诺的,很少有反悔之时。这也是常理,大丈夫一诺,自当重逾千金。

    邓九郎瞟了他一眼后,继续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过了一会,他才低沉地说道:“我与顾呈交手多次,对他的为人最是熟悉。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吃这种无名亏,娶这种用意不明的女人?等着吧,最迟两天,便会传来吴氏女阿静又与什么人苟合,并再次被当场撞破的消息。到得那时,顾府就会顺理成章地推去这门婚事,那婚事不成,我也就没有对柳氏食言。”

    他说到这里,突然疲惫到了极点。伸手揉搓着眉心,他低低又道:“我交待的事可去办了?”

    “去了,乾三郎君亲自去的。”

    “那就好。通知乾三,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让白衣楼的人顺利离开洛阳……还有,柳白衣与我情断义绝的事也要传出去。我可不想忙着忙着,有人拿着柳白衣和柳氏一族的身家性命,来逼迫我做些什么!”

    “是!”

    “顾呈一直有派人盯住白衣楼,想来我与柳氏在白衣楼外的那一番对话,现在已传入顾呈的耳中。顾呈这人,诡谲难测,却又最是知道我对柳氏的心意,也得防备他利用柳氏要胁于我!这点你们要上心。”

    “是!”

    ……“行了,回府吧!从今而后,没有任性的权利了!”

    “是!”马车启动,众银甲卫拱卫着邓九郎,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那高大森严的邓府正门。

    ……

    这一晚的洛阳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回到玉柳苑的柳婧,同时也一夜没睡。

    当东方日出时,柳婧已经得知,她的人,全部成功的离开了洛阳,踏上了散向十三州大地的征程。

    也就是说,现在,洛阳城时,她柳婧除了吴叔和三十个护卫,便只有一些守在白衣楼的仆人和妇孺了。而真正知道她行踪的,确切的说,也就只有吴叔和这三十个护卫!

    在白衣楼时,身边总是热闹喧哗,而这玉柳苑,却是那么安静。安静得阳光如此明灿,清风如此新鲜,仿佛这样安逸悠闲,本是天地常景!

    坐在铜镜前,柳婧慢慢解下玉冠,慢慢把一头乌发的秀发披垂而下。

    披着墨发的柳婧,那张精绝的花瓣般的面容,从铜镜中看来,颇有几分女相了。

    柳婧笑了笑。

    微笑中,她垂下眸,拿过牛角梳梳了几下后,她慢慢给自己盘起了小姑发式。梳好头发,素着一张雪白的脸,柳婧从一侧箱子里拿出一袭淡紫色的绮罗穿在身上,再飘然回头时,铜镜中出现的,已是一个年方二八,绝美高华的小姑!

    也许是这些人柳婧为了更加形像地扮成男子,仔细学过妆容之术,也许是柳婧的面目真的宜男宜女。在她一袭白衣化身男子时,因气度奢华而如翩翩公子。现在,她换回女儿装,去掉涂在脸上多年的药膏,拔去多余的,显得她眉眼凌利的眉毛,描过眼线,画过樱唇,再穿上这么一袭绮罗,镜中出现,浑然已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儿。

    虽然这个美人儿身段儿有点高,眉眼气度因为过于自信,因为过于沉稳,因为过于奢华,而显得高高在上,显得咄咄逼人,可镜中的美人儿,还真是有着这洛阳城的贵女也不多见的姿色!

    定定地朝镜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后,柳婧弯唇一笑,她慢慢抿上口脂,在令得自己更是幽静清艳后,柳婧头也不回地唤道:“吴叔。”

    “大郎!”吴叔刚一脚跨入,陡然抬头对上这面目全非的柳婧,不由张大了嘴。

    柳婧在镜中微微一笑,轻声道:“叔,以后可不能唤我大郎了,得叫我小姑。”

    “……小,小姑?”

    “恩,小姑。”

    “可,可是小姑,你扮成这样是想?”

    “我想什么,吴叔到时自知。”

    “是!”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来到了门外,朝着柳婧禀道:“禀报大郎,刚才皇后娘娘颁下旨意,说是将明秀郡主常净赐给邓九郎为妻!”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护卫听到自家郎君以异于平时那般爽利的,显得格外柔软的声音说道:“明秀郡主常净?”

    “是!”

    “这明秀郡主常净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没有听过?”

    “这,这属下也不知。”比起张景那些人来,柳婧现在的这些护卫,忠是特别忠心,就是能力不止差了一个等次。她不交待,这人便没有想过要主动调查清楚常净的身份。

    “罢了。你刚才说,旨意下达了?”

    “……是!”

    “那应该很热闹吧?”

    “是的,很热闹!邓家郎君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多年来他正妻之位悬而不决,现在他定下这门亲事,引得很多人都在议论。有一个小姑还哭得厥了过去。”

    “这么有意思?”盈盈而立的柳婧,雪白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美丽宁静的笑靥,她轻声说道:“那我得去见识见识了。吴叔,你让他们去准备一下,说我就要出门。”

    “是!”在吴叔转身离去时,柳婧突然唤住他,“叔,记得吩咐下去,让他们不可再叫我大郎,而要唤我小姑。另外,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名字,便说我姓木,就叫木兔儿。还有,这一次,叔你就不必跟着去了。”柳字拆开就是一个木字和一个卯字,卯属兔,吴叔一转眼便想到了柳婧这个名字的来历。

    当下,他响亮地应了一声,“是。”一边朝外走去,吴叔一边小心地看着亭亭玉立,笑靥如花般清艳,却又高贵奢华得难以形容的柳婧,想道:大郎听到邓九郎赐婚了,好象并不伤心的模样?不伤心就好,不伤心就好!

    对吴叔来说,他也不想知道柳婧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柳婧并不是很伤心,心里就放松了,满足了。

    不一会功夫,从玉柳苑,便驶出了一辆华贵中极见精致的马车,那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中,浩浩荡荡地朝着邓府的方向驶去。而那个方向,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热闹喧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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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好面善

    邓府所在的街道处,人流如涌,车马如龙,来来往往的行人说的都是几句一样的话,“听说是给邓九指婚!”“是常府的那个郡主。”“那位郡主?怎么会是那位郡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皇后娘娘的旨意常府都接了,马上就到邓府颁旨了。”“真是可惜了吴府阎府的小姑,白等了这么多年。”

    众人正议论得欢呢,突然的,有人在大叫道:“快看,宫中颁旨的人过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只见街道的尽头,一对由太监宫女组成的队伍,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马车中,柳婧静静地看着,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她还动作优雅地掀开车帘。

    她双眸略弯,奢华美丽的脸上似是带着笑,又似是清冷无波,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她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邓府大门,看着那一支踩着金光而来的颁旨队伍……

    她看得专注,入神,直看了好一会后,众护卫才听到她温柔地说道:“驶到左侧中间去。”说罢,她朝一个方向一指。

    顺着她的手势,马车再次启动,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街道的另一侧。这一处地方,停着七八辆精致内敛的马车,站着十几个仆从如云,气势不同,一看就是大有身份的世家中人。

    这些人显然也是来看热闹的,他们专注地盯着那支被夹道欢迎的队伍。

    看着看着,柳婧听到一人轻声说道:“邓皇后还真是生恐世人不知道邓九要与常郡主联姻了,只是赐个婚,就这么大张旗鼓,洛阳人尽知的。”

    这话一落,另一个环顾着挤在路旁,眼呆呆看着邓府,表情有点悲戚失落的几个少女,接口道:“不错,想这邓九妻位空悬多年,不知误了多少洛阳女儿。现在这婚一赐,也算是少了一祸害。”

    是么?不知误了多少洛阳女儿么?

    马车中,柳婧垂下眸来,慢慢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街道的另一侧,突兀地传了来。

    那马蹄声来得从容不迫,可此时此刻,街道上的人都是步行,便是那使者队伍,也是纵骑缓行,哪有骑士会在这个时候入这条街?

    于是,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街道上的众人,都转过头看去。

    这一转头,众人猛然发现,马背上的骑士双腿修长,身形高挑,五官轮廓如玉雕冰刻而出,俊美得难以形容,而他的神情却又沉肃威严,可不正是今天的主角邓九郎?

    看到邓九郎过来,原本安静议论着的众人先是一静,转眼,一阵尖利的,多夹着女子声音的叫喊声传了来,“九郎!是九郎!”

    在众人的叫声中,邓九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策着马直朝着那些太监冲去。阳光下,他眼下青黑,下巴处的胡渣青青,面容略有点憔悴,竟是一夜之间,他仿佛大了三四岁?

    转眼间,邓九郎便来到了众太监前面,就在马背上,他看着这些朝他含着笑的,态度热切中带着喜悦的太监宫女,突然的,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沉着一张脸,锐利的双眼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后,犹豫半晌,却没有说话,而只是无声地拱了拱手后,便策着马退向一侧。

    他给这些太监宫女让出了一条道来!

    而他这个动作,令得一直担心他会任性的邓府众人,和忠心于邓皇后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邓九郎退到一侧后,薄唇抿得极紧,他冷漠地朝众人扫了一眼,便策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这支队伍身侧。

    这过程中,他竟是没有寒喧,甚至没有只字片语。

    不过,以他的身份,只要他不闹事,自然无人会怪责。

    队伍还有前进。

    看着邓九郎那天生能收聚光华的面容,这般毫无表情的从自己身上驶过,渐渐的,人群中隐隐传来了几个少女的啜泣声。

    不远处的马车中,吴佼也在垂泪,与她一道垂泪的,还有她的几个贴身婢女。这些少女和她一样,一直在为嫁给邓九郎做准备,可等了这么多年,准备了这么多年,他要定婚了,正妻却不是她……也不是她那些敌人中的任何一个。

    这些啜泣声,随着邓九郎纵马而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他听到了这哭声中的绝望和无力。

    这种绝望和无力,恁地让人心烦。

    就在烦躁的邓九郎,双目如电,不耐烦地扫过那些女郎后,突然间,他看到了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

    这马车,车帘大开,马车中,一个绝美奢华,云鬓高挽的美人,正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静静地朝他看来……

    美人儿极美,放在这美女如云的洛阳,也是出类拔萃,更重要的是,她于眉目如画般精美之时,还有着白嫩的吹弹可破的肌肤,眉眼间有一种因为过于奢华和沉稳睿智而显出的高贵之气。比起大多数洛阳美人,她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她有极致的精美温婉中,另有一种藏而不显,如被青山藏住的金矿那般的坚硬。这种刚柔相济,令得她看起来特别的贵气内敛,特别的扎眼,特别的与众不同。

    邓九郎朝这美人儿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蓦然的,邓九郎全身一震!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美人儿,这美人很美也很陌生,只是那一双乌漆漆的眼,那似是含着笑,也似是无情淡漠的眼神,却又那么熟悉!

    仿佛前世相识,今生有缘。

    仿佛这人这面容已然刻骨,烙得他记忆生疼,只是却又偏偏陌生得让他恍惚!

    这,这……她是谁?!

    反射性的,邓九郎策着马便想朝那马车赶去,反射性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扣住她的手腕,询问她到底是谁?

    可他的手刚刚扣上缰绳,才令得坐骑跨出两步,邓九郎又急急收回了手!

    他慢慢的,强逼着自己地收回了看向那美人的目光!

    就在邓九郎收回目光时,突然的,一个少女有点狐疑地叫声清亮地传来,“咦,你是谁呀,好生面熟呢。”

    这少女叫得响亮,再加上邓九郎的心神都在那突然而来的大美人身上,也跟着一些路人,不由自主地顺声望去。

    叫唤的,是一辆华贵马车的少女,这少女做贵女打扮,长相姣好,她双眼紧紧地盯着柳婧,在叫喊出声后,她手一挥,示意驭夫追上柳婧的马车后,少女扒着自己的车窗,瞪着柳婧的脸,好奇地叫道:“姐姐,你是谁呀,你长得好面善呢。”

    也不等柳婧回答,少女眨巴着大眼,歪着头想了想后,恍然大悟地指着她叫道:“啊,我认出来了,你的眉目长得好象我三叔母清云公主呢!”

    少女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清云公主?这可不是一般人,她就是今天的主角,马上就要成为邓九郎妻室的郡主常净的娘亲!

    也许是给这少女提醒了,众权贵纷纷拉开车帘,朝着柳婧看来。

    这一看,顿时一阵啧啧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叫道:“真的好象。”“太像了。”“当年清云公主也是闻名洛阳的美人儿,这位倒不在她之下。”“奇怪了,什么时候咱洛阳城出了这么一位贵气的美人儿?”“她是谁?”

    议论声其实只有十几个,可这十几个人,与另一侧街道的普通庶民不同,这些都是大有身份的贵族。因此,他们的惊叹声,便是那颁旨的太监宫女,也忍不住转头朝着柳婧看去。

    听到众人都这样说,那最先认出柳婧的少女格格笑了起来,她得意地叫道:“是吧是吧?我就说很像呢,与我三叔母都有四五分相象呢。”叫到这里,少女转向柳婧,兴高采烈地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在众人齐刷刷看来,在邓九郎也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中,柳婧极温婉极有大家闺秀风范的一笑,她声音轻柔悦耳地回道:“我姓木,妹妹唤我木兔儿就是。家父在洛阳置了点产业,我这是第一次来玩,昨晚上刚到的。”

    木兔儿?

    她说她叫木兔儿?

    在四周议论声中,柳婧含着笑,睁着她那乌漆漆的眼,好奇地瞟了邓九郎一眼,向着那少女问道:“妹妹,今天是这位九郎要定婚吗?不知他的夫人定的是哪家的女儿?”

    明明没有去倾听,可她的话,还是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入了邓九郎的耳,那温柔轻淡的语气,那带着好奇的质问,不知为什么,却令得邓九郎身形越发僵硬,薄唇越发紧抿起来。便是那握着马缰的手,在这一刻,也出现了轻微的抖动。

    听到柳婧的问话,那少女格格笑道:“我叫欧阳秀雅,你叫我阿雅就是了。是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邓九郎,他现在定婚的对象,可就是清云公主的独生女儿哦。对了兔儿,你与我三叔母长得这么像,要不,你与我一道去见见三叔母吧,说不定你以后在洛阳也能多出一门亲戚呢。”

    在这少女格格欢笑,叽叽喳喳地向柳婧说个不停时,一侧的邓九郎,在不知不觉中竟是停止了前进,竟是任由那些太监宫女朝着邓府继续驶去,他自己却僵硬地坐在马背上,竖着耳朵倾听着两女的对话,一直没有移动分毫。

    与他同样失态的,还有二百步处的一个角落里的一辆马车。此刻,那马车的主人紧紧扣着车辕,紧紧地盯着柳婧,朝着一个护卫急急问道:“她是谁?怎么生得与柳氏这般相似?”却又比她更气质出众更显成熟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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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大年三十,我在农村过年,自入夜后便鞭炮声不断,弄得人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码字。先奉上今天的一更。昨晚的欠更,我明天一并补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我介绍一下

    柳婧温婉地笑了笑,她目光扫过僵硬如铁的邓九郎,也没有在意欧阳秀雅地话,只是随意地笑道:“好啊,能够相遇便是福气,还能够相貌相似,那更是缘份了。”

    就在柳婧话音落下时,几个邓府的仆人,见到邓九郎迟迟没有动身,不由围了上来。

    直到仆人们唤了几声,邓九郎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这些人,唇角僵硬地一扯,涩声说道:“行了,我们进府接旨吧。”

    说罢,他马鞭一甩便准备提步离去。

    只是在马蹄迈开的那一瞬间,他终是忍不住,再次回头朝着柳婧定定地瞟了一眼。不过只是一眼,他便像是警醒过来一样,马鞭重重一抽,放纵着胯下的坐骑急冲而出。

    见到柳婧一直目送着邓九郎离开,那欧阳秀雅好奇地说道:“兔儿姐姐,你才来洛阳,也喜欢邓九了吗?嘻嘻,喜欢他的小姑好多呢,你不知道,他被赐婚的消息传出时,城西梁氏的一个女儿还闹上吊自杀呢。”

    欧阳秀雅的声音清脆明快,宛如流泉,让人听了心头愉快,柳婧转过头来看向她,弯着唇,乌漆漆的双眼不可见底的一笑,温柔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欧阳秀雅明显对柳婧极感兴趣,她歪着头朝她打量了一阵后,又叫道:“兔儿姐姐,你不止与清云公主相似哦,便是阎月的母亲玉秀公主,你的长相也有点点相似呢,特别是你的眼睛。”

    在欧阳秀雅缠着柳婧叽叽歪歪时,邓府中已摆好香案,颁旨太监站好位置,只等邓九郎到来。

    在太监宫女各就其位,邓府众人一一站好,却因邓九郎没有到来,使得房中的气氛有点沉闷中,一个仆人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仆人。

    那仆人径直朝左侧首位上的一个中年人走去,走到他面前低语几句后,那中年人表情一松,朝着那太监施了一礼,客气地说道:“还请郑公公稍侯,九郎已经进了府,正在梳洗更衣。”

    他这话一出,那郑公公也松了一口气,他殷勤地回道:“那咱家等着九郎便是。”

    这郑公公,是邓皇后最信任的宦官,也是邓府的常客,这邓九郎梳洗更衣不知还要多久,众人也懒得这样站着干等。当下那中年人便请过邓公公在旁边的厢房处就坐。

    慢慢品了一盅酒,几人闲聊中,郑公公身后一个姓邱的小公公侧过头去,朝着几个宫中来的宫女和婆子小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说是姓木的小姑,不止与青云公主相似,细细看去,便是与当今陛下也有一二分面善呢。”

    他这话一出,那几人也寻思起来,这一寻思,众人不由都点起头来。

    听到后面这些小太监和宫女叽叽喳喳的,正与邓公交谈的那郑公公蹙起眉峰,尖声问道:“你们几人恁地呱噪,在说些什么呢?”

    他一开口,其余的宫中来人都有点怕,那个最先开口的小太监连忙小跑过来,他朝着郑公公一礼后,陪着笑道:“是这样的,小人们说,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姓木的小姑,长相不但与青云公主相似,”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吐,在那郑公公瞪来的眼光中,连忙又陪着笑小心地说道:“小人们还觉得,她与咱陛下也有点面善呢。”

    这小太监不说也罢,他一说这话,郑公公不由沉吟起来。一侧的邓公见状奇道:“什么姓木的小姑?”

    邓公刚刚说到这里,便听到一个仆人惊喜的声音传了来,“九郎,您来了?”

    邓九郎来了?

    在众人同时停止说话,齐刷刷转过看去时,只见一袭玄衣,冠冕堂皇的邓九郎大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邓公和众人面前,无声地施了一礼后,哑声说道:“邓擎失礼,还请勿怪。”

    “不怪不怪,九郎可准备好了?”

    “……劳公公问,已准备好。”

    “那好,那就颁旨吧。”就在仆人们团团忙活,邓九郎挺直着腰背转过身时,听到身后处,邓公那低而有力的命令声轻轻地传来,“去调查一下,刚才在门口呆过的,与陛下也有相似的木姓小姑是什么人!”

    邓公这话很轻,可还是清楚地传到了邓九郎的耳中!

    邓九郎身子一僵,蓦然的,他转过头去,他正要开口询问,那邓公公尖哨的声音已然传来,“邓擎接旨——”

    当下,邓九郎深吸一口气,他摒弃所有的思绪,大步走到那太监身前跪下,而随着他跪下,邓氏众人也跟着纷纷跪下。

    就在那太监清楚地念出旨意时,外面的街道中,柳婧已与欧阳秀雅约好了拜见青云公主的时间,然后在欧阳秀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分了手。

    目送着欧阳秀雅的马车离去,柳婧再次转过头来。

    她静静地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阳光下,远处的邓府那泛着黄光的琉璃瓦,静静的,一动不动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才收回目光,她拉下车帘,在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意后,再次掀开车帘清楚地命令道:“走走吧。”

    “是。”

    马车启动,朝着与邓府相反的方向慢慢驶去。

    马车走得慢,走了好一会才离开这条喧嚣的街道,进入一个相对安静的巷道中。

    就在马车驶入巷道,柳婧还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出神时,突然的,一个极悠扬极魅惑的男子声音传了来,“停车,我想与你家主人说说话。”

    这声音是,顾呈?

    柳婧一怔,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得自家驭夫那含着隐怒和惊慌的声音传了来,“你好大的胆子,你,你想干什么?”伴随着驭夫的叫声的,还有众护卫齐齐拔剑的声音!

    柳婧一凛。

    就在她伸出白皙滑嫩的手,准备掀向那车帘时,突然的,车帘一掀而开,骑在马背上的顾呈,在陡然与柳婧四目相对时,居高临下地俯身而来。他一手撑着她的马车车辕,白玉束住的长发随着前倾的动作覆下,有些许挡住了他左侧的眼。

    眸光透过头发,依旧深浓如昔。便这般撑着车辕,顾呈俯身而来,在与柳婧的面容只隔了五寸不到距离时,他才稳住。

    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顾呈苍白俊美的脸,在这一刻威胁感十足。而在顾呈身边,那些用剑指着柳婧的护卫,令得他们不敢稍动的众彪形大汉,同样也威胁十足!

    凑近柳婧,呼吸可闻间,顾呈薄唇微扬,冲着她魅惑的一笑,他极温柔地问道:“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柳婧知道,在三年前,他与自己在吴郡重逢时,他见过自己的女子面容。不过那时的她,虚岁十七实岁十六,还青涩幼嫩,有所谓女大十八变,现在的她经过了三年发育,更且柳婧这三年,那是心态阅历都急剧变化的三年。因此,比起三年前,她其实面目气质身段已有了很大变化,更何况,那时她脂粉不施,现在的她是经过精心化妆。

    在顾呈紧紧盯来的目光中,柳婧向后微仰,微微避开他的目光后,柳婧唇角一弯,气派高华镇定自若地软声回道:“我是木兔儿。”

    她这声音一出,顾呈不由一笑。

    轻笑声中,他反问道:“木兔儿?”

    “是。”

    “可我怎么觉得兔儿与我一故人极为相似?”

    “故人?却不知是哪一位故人?刚才一位叫欧阳的小姑也告诉我说,我与她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呢。”柳婧弯了弯唇,她一派娴静地朝着顾呈轻言细语道:“郎君,这般静巷相阻,终是不大好,你可以让开道吗?”

    顾呈盯了她两眼,不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她伸出手来。

    他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伸到柳婧面前,在柳婧下意识躲避中,他那手顺势擦着她的耳朵,撑在车壁间。

    以这样的姿势,顾呈继续把她半罩在身影下,温柔地凝视着。

    他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就在柳婧心跳加快,暗中寻找着借口之时,顾呈突然收回手坐直身子。

    便这般端正地坐在马背上,顾呈朝着柳婧极有风度极为高雅的一笑,拱手说道:“抱歉,顾某看来真是认错人了。”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挥,示意众手下放开柳婧的护卫后,顾呈伸手从腰间摘下自己的玉佩。

    只见他把那玉佩,慎而重之地塞到柳婧的手中后,顾呈温柔地把柳婧的手指合起来,让她的手包住那玉佩后,他语气极温和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乃顾司马的次子,名唤顾呈,二十四岁,府中无妻无妾,你以后可能叫我阿呈。这玉佩,是我给你的信物……兔儿,我对你一见倾心,愿意派人向你父母求娶于你。你现在就回去乖乖的侯着,我过几日便上门迎娶于你,可好?”

    嘴里说着‘可好’,可他那紧盯而来的,深情得仿佛除她之外再无余人可以入眼的深浓眸光,那勾魂荡魄,直能勾得人心魂痒痒的温柔声音,那高雅的笑容,那坚定的动作,都分明表示着,他只是在向她陈述他的决定!

    在柳婧静静看去的目光中,顾呈再次倾身,他凑得她如此之近,直近得那薄唇有意无意的在她唇瓣上划过,不等柳婧有什么动作,他猛然挺直腰背,右手一挥命令道:“行了,我们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彪形大汉同时策马,而一直到那马蹄哒哒声远去,柳婧还能感觉到,顾呈那凝视着她的目光!

    顾呈众人从巷道中消失后,众护卫回过神来,他们一窝蜂涌到柳婧马车旁,看着柳婧,一护卫低声问道:“小姑,这事你看?”

    “不必在意。”柳婧微微一笑,说道:“我现在是木兔儿,而木兔儿的父母远着呢,他要提亲也无处可提。”只是这个顾呈,也不知到底认出她来没有,刚才的语气行事,还真是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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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今天奉上两更的,现奉上一更,下一更可能得明天才能送来。主要是今天有点头晕,感觉状态不太满意。

第一百八十章 见面

    说到这里,柳婧又道:“行了,我们回去吧。”

    众护卫连忙应了,簇拥着马车朝着前方走去,出了巷道后,开始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向玉柳苑。

    马车中,柳婧向后倚着榻,静静地想道:看顾呈的样子,应该是怀疑起我的身份了,还有邓……他也是。

    不过,她既然敢出来,也就不在乎他们是否怀疑。

    透着车帘缝,柳婧看着外面的天空,又想道:我已让吴叔离开洛阳了,现在的这些护卫能力还是差了点,看来得把那一批人也叫到身边来侍侯着。

    就在柳婧慢慢寻思,马车慢慢前进,眼看就要回到玉柳苑外时,突然的,一个护卫凑上前来,在外面轻声说道:“小姑,有人跟着我们!”

    马车中,柳婧神色不动,她吐出的语气甚至平静得近乎淡漠,“什么人?”

    “好似是邓府的人。”过了一会,那护卫又道:“他们朝这边走来了。”

    “不用理会,直接进苑。”

    “……可是小姑,他,邓九过来了!”

    过来了?过来干什么?

    马车中,柳婧无声的冷笑着,她声音微提,更清楚更冷静更漠然地喝道:“进去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便听到外面传来邓九郎那疲惫而低沉的声音,只听他轻轻地说道:“在下邓九,想与贵主人见见面。”

    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守在柳婧身边的护卫了。听到他的声音,柳婧嘴角扯了扯:什么时候起,邓九见要见一个人,也学会向护卫报备求见了?

    马车外,护卫们同时看向马车,见马车车帘飘动,车中人却没吭声,一人上前还了一礼,恭敬地陪笑道:“邓家郎君过礼了,只是我家小姑身体不适,怕是不能见贵客……”

    护卫这话一出,外面的邓九郎低低笑了笑。

    他的笑声有点特别的沧凉,笑过之后,他哑声说道:“行了,你们退下吧,有话,由你们小姑亲自跟我说。”果然话没说二句,那霸道的本性又露出来了。

    几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护卫躬身回道:“可是郎君,有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今天乃是郎君的好日子……郎君这般前来,要是让常郡主知道了,只怕于我家小姑不利!”

    这护卫的声音落下后,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在那种让人窒息的沉静中,柳婧只听得邓九郎那低哑中透着威严的声音传了来,“我说让你们退下——”

    他身份贵重,威严天生,开始众护卫与他周旋,也不过是仗着自家小姑与他关系匪浅,现在邓九郎这么一喝,众护卫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

    就在众护卫齐刷刷安静下来后,邓九郎低沉的命令声再次传来,“退后几步吧,让我与她说说话。”语虽温和,却不容拒绝。众护卫再次对视一番后,终于低下头,策着马向后退去。

    当四周众人散尽,天地之间只有他和他眼前的这辆马车后,刚才还稳重自持的邓九郎,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车帘,喉结滚动了几下后,薄唇也动了动,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声音极低极哑。

    看来他认出自己来了。

    马车中,柳婧刚刚一动,外面,邓九郎又低哑地说道:“你不用装……我认得你的眼睛和声音的!”他苦笑了一下,轻轻说道:“阿婧,我念了多年,莫非你以为换一身衣裳,回归女儿本相,我便真不识得你了?”顿了顿,他又哑声说道:“今天……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昨晚上,你身边的那些人离开时,很多人关注过,今天白衣楼先是传出你生了病,后又说你自行离开了,下落不明……阿婧,你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道走,这般离在洛阳,不好!”

    柳婧却不想听他以这么热络,这么熟稔温柔的语气与她闲话家常般说着话。她垂着眸,眼角微红地冷笑一声后,吐出冷漠的声音淡淡地说道:“邓家郎君,你是认错人了吧?什么白衣楼,我不明白。”

    淡淡说到这里,柳婧以一种戏谑地语气轻笑道:“邓家郎君不是刚刚定了婚约,有了未婚妻室的吗?你跑到我这儿说着这种胡话,小心惹得常郡主着恼!”

    这样的话,刚才那护卫也说了,邓九郎也不理会,可这会听到柳婧说出,陡然的,一种让他近乎窒息的闷痛噬咬着心口,让他瞬时有点仓惶!

    听到外面良久良久的沉默,想要看看邓九郎反应的柳婧慢慢掀开了车帘。

    邓九郎不过一日没有见她,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听到车帘掀动的声音,他缓缓地抬起头,定定地朝柳婧看去。

    马车中,含笑对着他的,是一张绝美的,熟悉到了极点,也陌生无比的少女的脸。这张脸,与他往时见到的男子模样,其实只有一分相似了。

    往昔,他曾想过,他的阿婧男子时如此精绝,却不知回归女子又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算是看到了她的女子面容,却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

    柳婧对上邓九郎那温柔得近乎宠溺,甚至带着痴迷的眼神时,心中又恨了起来。于是,她嘴角含着笑,以一种温柔的,宽容而又带着陌生的眼神看着邓九郎,温婉地说道:“邓家郎君,你真认错人了。”她抿着唇角浅浅一笑,极好脾气地说道:“这阵子也是运气,老有人说我与什么人相似。”

    邓九郎:“……”

    柳婧那陌生至极的眼神,仿佛提醒了他,慢慢的,邓九郎转过头去。

    侧着一张脸,朝着远处的青山出了一会神后,再回头时,阳光下的邓九郎,那俊美的脸上已只剩下了端凝。

    以前,他的眼神虽黑,里面跳跃着的却是张扬,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浓得如墨一样的沉凝。便是这般看到柳婧,那眸中也看不到半点光。

    他定定地端详着柳婧,直过了好一会,才薄唇掀动,低声说道:“阿婧,这不是你想不承认就行的事……刚才顾呈可是与你见过了?这人心思难测,现在我与他博奕的,又都是事关家族生死的大局。你千万离他远一点!”

    说到这里,他对上柳婧那乌漆漆水汽弥漫的眼,突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闷痛涌上心头,他猛然把头别到一旁。

    看着远处,他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良久,才哑声告诫道:“这个时候,离开洛阳才是最好的选择,阿婧,听我的,离开这里吧。”说罢,他毅然转身,猛然喝道:“走!”声音一落,他已策马转身,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众银甲卫已一拥而上,簇拥着他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目送着邓九郎离去的身影,柳婧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在他们走后,众护卫又围上了她,几个护卫目送着邓九郎的背影,一人说道:“小姑,他们跟了一路呢……”

    柳婧转过头去,在她的目光中,那护卫不自由主的住了嘴后,只听柳婧问道:“阿九他们回来了没?”

    “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小姑呢。”

    柳婧点了点头,在马车进入苑子后,果然,阿九等几个被柳婧派出的护卫便大步向她走来,他们围着柳婧,一个护卫率先行了一礼,禀道:“一切正如小姑所猜测的,顾府门外防范森严,还有,今日顾呈与小姑见面一事,已被二波人注意到了。其中一波是邓九郎的,另外一波,似是皇后派来的人。”

    禀完后,这个护卫刚退下,另一个护卫也上前来,禀道:“白衣楼有消息传来,今儿一早,皇后娘娘便派人去了,说是要找柳白衣,还说柳白衣若是回来了,让她速速进宫~!”这个护卫的声音一落,护卫阿九则低声补充道:“小姑,从我们得到的消息可以知道,皇后娘娘今天已轮番召见了她的部属。还有,白衣楼的人说了,皇后娘娘派来的人提到柳白衣时,语气甚急,言辞中有亲近安抚之意。他们离开时说了,说是皇后娘娘知道什么柳白衣最是知轻重,识进退,还说什么,邓九郎婚约之事,柳白衣回来后,她会亲自跟柳白衣解释。”

    听到这里,柳婧无声的冷笑起来:这个时候,邓皇后倒是记起她有用,便召唤起来了。

    笑过后,她转向另外几个护卫。在她的目光下,这几个护卫也一一上前禀报,“禀小姑,白衣楼接到消息,霍焉他们出行甚是顺利。”

    “我父亲他们呢?走到哪里了?可有截到他们?”

    “汝南柳府众人于上个月初九动的身,我们今晨接到飞鸽传书,说是张景郎君派去的人,已经成功把各位大人截住,并已安置在豫州一个小县城里,身边也派有人严密保护,小姑尽可放心。”禀到这里,那护卫想起一事,连忙说道:“飞鸽上说,您的父亲还有一句话要交待您。”

    在柳婧睁大眼睛看去时,那护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给柳婧。

    柳婧伸手接过。

    一目十行地看过后,她的眼睛移到后面,那上面,确实有一句柳父的原话,“婧儿,如遇危急,可让邓九郎传递一句话至上位者,‘昔日贵人曾手抄三本宫中秘籍相赠家母,另有鱼龙玉佩为证。’”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婧盯了那纸条半晌,暗暗记下后,把纸条顺便撕碎,只是一边撕她一边惊觉道: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贵人,这贵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手抄三本宫中秘籍给我母亲,还有那鱼龙玉佩是什么意思?

    以前,柳婧对于母亲的来历是起过疑心,可是,她疑心的也就只是母亲的来历而已,至于她自己,长相其实与母亲并不相似,眉眼之间更大不相同。也因此,在那欧阳秀雅说她与什么公主相似时,她也只是听听。

    可现在看来,这其中,只怕还有她没有猜测过的因果?

    ??

    昨晚上又食言了,想来想去,好象解释什么的有点多余。算起昨天的欠更,我应该是除了正常更新外,还欠大伙两章,这样吧,现在那两章欠更翻倍,算成欠大伙四更,我从今天开始还。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谁脱了我的衣裳?

    这个晚上的洛阳城,依然是热闹喧嚣的,白衣楼上鼓声寂寂,人影寥寥,夕阳下,柳婧看到很多小姑的马车还在楼下侯着,漫天渐渐虚化的霞光,配上那些马车和马车中人孤零零的影子,当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这时的柳婧,自也是在白衣楼下。

    她仰靠在马车中,掀开车帘,静静地仰着头,看着满街灯火通明中,那寂寞黑暗的白衣楼,一直没有动。

    柳父的那句话,使得柳婧寻思了大半天。

    这寻思大半天的结果,便是柳婧决定暂时收起自己原定的计划,等着与清云公主相识。想来左右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夜色渐渐笼罩在天地间,当薄雾和星辉横亘在天空时,柳婧低声说道:“走吧。”

    “是。”

    马车启动。

    马车走得很慢,很悠然,当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到路过一个巷子时,突然间,柳婧眼前一黑!

    像这般入了夜,护卫们行走时,通常都是点着火把的。柳婧眼前这一暗,通常意味着火把被人同时灭了!

    不好,有埋伏!

    就在柳婧端地坐直时,就在众马齐齐人立,众护卫齐齐惊喝时,黑暗中,一阵古怪的灰雾吹来,于是,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闷哼声,伴随着闷哼声的,还有扑通扑通的人体落地的声音传来!

    而柳婧刚意识到这里,刚刚一张嘴,一股异样的香味从身后传来,却是一人把一块手帕朝着柳婧口鼻上一蒙。

    随着这手帕一蒙,柳婧整个人便软软向后一倒。一人把蒙在柳婧的口鼻上的手帕拿起,抱着被迷晕的她跳下马车后,朝着左右低低地命令道:“行了,撤退吧!动作利落点,别惊动了姓邓的!”

    “是!”

    低低地应答声后,只见巷子里黑衣人来来往往,转眼间,柳婧留在巷子里的行迹,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

    柳婧醒来时,外面圆月当空。

    她眨了眨眼,迷蒙地盯着那雕着精美图案的窗梭发了一会呆后,又转眼看了一眼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来的明月。

    再然后,她慢慢转到房中。

    她正睡在一间床榻上,榻布得很精致,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暗香隐隐,从月光中可以看出,这被子的质料相当高级。

    柳婧再转头看去。

    房中没有点上蜡烛,只有那么幽幽一缕明月光铺射着,使得很多布置她只看了个模糊。

    收回目光,柳婧动了动,这一动,她骇然发现,自己竟是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有人给她换了衣裳?

    就在柳婧挣扎着坐起时,突然间,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一拉而开。

    听到响声,柳婧马上转头看去。

    淡银色的月光下,一个蓝裳暗纹的俊美男子静静地出现在房门口,看到柳婧望来,他那苍白的俊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高雅温柔的笑容来。

    朝着柳婧微笑着,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你醒了?”

    “是你?”柳婧挣扎着坐起,她看着来人,眨了眨眼后,淡淡说道:“顾家二郎,你把我擒到这里,想干什么?!”

    这一刻,柳婧的语气中有着惊愕,有着失望,也有着意料当中的怔忡。

    顾呈深深地凝视着她。

    专注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后,他迈着优雅雍容的步履,如猫一样缓缓跨入房中。信手把房门关上后,他径直走到了窗口旁,月光下。

    整个人都沐浴在银色光芒后,顾呈回头看着柳婧,微笑的,轻轻地说道:“白日陡然见到阿婧的女子打扮,着实骇了我的一跳……幸好阿婧的脸洗净后,还是昔日模样。”

    他说到这里,见到柳婧脸色白了白,不由低沉魅惑地笑道:“阿婧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婧低着头,过了一会,她轻轻地问道:“你,你帮我换的裳?”

    “是啊。”顾呈的声音轻飘飘的,温柔如水的,“马车中你给我吓着了,都流了很多冷汗,为了让你睡得舒服一点,我便让婢女准备了热汤。你是我的未婚妻室,所以,我让她们出去了,亲自给你洗了脸抹了澡,再给了换了这裳……阿婧,这一觉睡得可舒服?”

    柳婧的唇瓣嚅动了几下,好一会,她才抬起眼皮,一双乌漆漆的眼静静地看着顾呈,柳婧轻轻地说道:“阿呈……”

    站在窗边,正沐浴月光的顾呈一笑回眸,他本俊美,眸光又极魅惑,这一笑,直难描难画,“恩?”

    柳婧却是垂着眸,她浓密的睫毛飞快地扑扇起来,直扇了好一会后,柳婧从咽中发出一声苦笑,“你与当年,真的变了好久。”

    “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好多。”他将上半身慵懒地倚着窗棱,漫不经心地笑道:“不变怎么行呢?当年你欺负我一下,我就流了好几天泪的……那样子怎么行?”

    柳婧闻言慢慢地抿紧了唇。

    她低着头,任由一头青丝披泄而下,纤白的手慢慢抓紧锦被,柳婧低低问道:“你还恨我?”

    “恨么?”月光下,顾呈的脸白净得晃人,他微微弯腰,动作极优美地用食指勾了一个空酒盅后,他重又慢慢站直,一边玩转着手中的酒盅,他一边微微笑着。

    只是笑着笑着,顾呈的脸慢慢转冷。沉在黑暗中的他,有种阴郁到了极点的俊。

    一直以来,除了柳婧与他初初重逢过那几次外,顾呈在世人面前都是高雅的,从容的,斯文的,在她面前同样也是。他陡然间气度大变,柳婧不由自主一凛,连呼吸声也下意识地小了许多。

    顾呈也注意到柳婧的害怕,他嘴角含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地看着她,压着声音,轻轻地说道:“阿婧,你知道那一年,你戏我欺我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婧摇了摇头。

    他现在笑容太过阴冷,柳婧有点害怕,她不想退缩示弱,便低下头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顾呈倒也不强迫她,他只是动作优雅地玩着掌心的酒盅,慵懒低沉地轻轻续道:“那一次与你遇上,原是我举家搬迁……结果我被定下的未婚妻室三番四次戏弄,还给买到了匪盗窝里,自己只会吓得大哭,而我的小未婚妻却英勇的‘英雄救美’的事,在家族中传遍了,那些下人啦,族人啦,还有外娉的游侠儿,都把你我的事当成笑话宣传了……”

    他说到这里,柳婧脸色终于大白。

    她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当时她近乎游戏的小打小闹,曾经造成过什么样的后果!

    顾呈还在看着她,还在微笑着,月色下,他的双眼深到了极点,也璀灿到了极点,便如那最神秘的星空。用这样的眼神他含笑地看着柳婧,续道:“当时我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便是那三岁的孩子,也敢用石子砸我这个‘被女人戏弄的蠢汉懦夫’,后来我实是抗不住了,恰好我父亲他们在一起商量要事,我便挺身而出,说是愿意放弃名利和豪奢安稳的生活,去江湖颠覆,天下间奔走。”顿了顿,他懒洋洋地笑道:“那抛弃名利的意思是,便是我亲自找到,亲手扶养几下的大殿下登了基,我也绝不仗着功劳伴随君王,而是应从誓言,永远白身。”

    说到这里,他慢慢弯身,将自己的上半身都罩在柳婧的身上后,顾呈一手撑着榻沿,虚虚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完全压着柳婧后,他低着头就这么地朝着柳婧玉白的,裸着的颈间,吐出一口带着青草的气息后,低低笑道:“阿婧,你说我念你这么狠,都把你念成心结了……你该不该罚?”

    柳婧毕竟还是闺阁少女,她习惯了严整地包好自己,习惯了衣冠整齐,可现在,她躺在被窝里,身上只着一袭单薄的中衣,顾呈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全部喷在她外露的玉颈上,锁窝上,令是她要费出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向后退缩,不去躲藏逃避。

    侧过头避过他,清楚地听出他话中之意的柳婧,心惊地想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向他道歉,求饶都是无济于事。

    她想,自与他重逢以来,她真是向他道歉过太多次,说过太多软话。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些话那些动作,看来都是毫无益处。

    既然没有益处,柳婧也就不做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一双乌漆漆的,眼角有点暗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顾呈后,柳婧扑闪着浓密的睫毛,低声说道:“邓九郎警告过我……”她苦笑起来,轻轻说道:“他让我离开洛阳,让我防范你。可我不觉得你需要防范,便没有太在意。我原想着,知道我就是柳白衣的,暂时应该只有你和邓九郎两人,所以我现在是安全的……”喃喃地说到这里,柳婧轻轻问道:“阿呈,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柳婧以为顾呈不会回答时,一直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温柔却笑容不达眼底盯着她的顾呈,重新站直了身,他悠哉地走到几边,右手颠了颠,让掌心的酒盅转了几个圈后,说道:“这地方啊,是一个小庄子,连我父亲也不知道的小庄子。我给它取名叫‘焚柳苑’,对了,这名字与你那玉柳苑只有一字之差哦,它是我十三岁那年给置下的,都空在那里近十年了……十年呢,阿婧你说久不久?”

    焚柳苑?

    它叫焚柳苑?

    终于,柳婧的脸变得雪白一片!

    在顾呈含着笑的,紧紧逼来的目光下,她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低头应道:“恩,是挺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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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审问

    见到柳婧低头,顾呈一笑,他轻叹道:“是啊,十年了,够久的了,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侧过头去。

    转头看着圆月下的天地,顾呈苍白俊雅的面容上,神情冷漠刻骨。

    他不说话,被他的出现弄得思潮起伏的柳婧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锦被上织就的火乌鸦戏日图,把顾呈刚说的每一句话,翻过来嚼过去的寻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悠扬魅惑的声音在室内突然飘来,“你那些护卫,都到哪儿去了?”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洛阳已不安全,他们不愿意掺合,我让他们离开这里。”

    “我问的是,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顾呈的声音有点冷,他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柳婧,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喝道:“柳氏,你不想说么?”

    柳婧似是无法承受他用这样冰冷无情的语气跟她说话,打了一个寒颤后,她白着脸低声说道:“我让他们散向各大州。”

    “去干什么?”

    “现在朝庭混乱,上位者惶惶不可终日,让他们趁机多控制些商道和黑道。”

    背着月光,顾呈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中慢慢露出一抹冷笑,他讥嘲地说道:“柳氏,你可真是一个天生心狠之人,那晚上,邓九郎可是刚刚跟你说了他要弃你另娶他人的话吧?这样巨大的打击,便是一个男人也会崩溃,你倒好,居然马上就洞察了这其中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冷,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讥讽,这样的语气,亦是柳婧没有从他口中听过的。她白了白脸,失神地看了月色下摇曳的树影一阵后,柳婧垂下眸闭上了唇。

    见她不说话,顾呈笑声更冷了,他又冷冷说道:“在汝南时你跟我说,你当年戏我欺我,原意只是为了近我,你还说,你我定下婚约时,你已欢喜上我。柳氏,你十一岁时与我定下婚约,多年来守在深闺等我娶你。想寻常女子,这么多年等着一个人,定然是情思深种。你倒好,那一日汝南重逢,一察觉到不对,便马上抽身而退,不慕不爱不再眷念,还干脆利落地说,要用你我的婚约来交换你父亲的自由……柳氏,你总是责怪他人无情,其实你自己才是真正狠心无情之人!”

    在他的讥讽声中,柳婧的脸越来越白,头也越来越低,她抓着那锦被的手指都开始拘挛了,可一直没有回话。

    顾呈见状,又是冷笑几声。

    冷笑中,他冰冷地问道:“平素里,你那些护卫都是通过什么方式与你联系,还有你支配他们传达命令时,那信物是什么?”

    顾呈这话一出,饶是柳婧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着,这时刻,也不由感到冰寒彻骨。

    她慢慢抬起雪白的脸。

    雪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柳婧呆呆地看着顾呈。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唇角那毫无感情的笑纹。过了好一会,她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哑声说道:“你掳我来,便是想要这个?”

    她声音中的失望和伤心,令得顾呈微微一笑,他深浓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在一道紫光闪过后,他轻轻回道:“是。”

    是,他说是!

    他承认了,他掳她前来,为的就是她所掌握的势力!

    柳婧紧紧闭上了双眼。

    扣着锦被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会,柳婧涩声问道:“如果我不说,你会怎么对我?”

    见到她都失望得要哭出来了,顾呈却是低哑一笑,轻轻笑着,他魅惑优雅地低吟道:“你不想说?你呆在这里,便是一天不说,一月不说,过个三五年,总是会说的吧?便是过个三五年不说,难道你连我的孩子也生了,还是不说?”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他以一种邪恶冰冷的声音低低地诱惑道:“阿婧,你会说的,迟早会说的!”

    完全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柳婧的唇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看着锦被,在一阵细细的哽咽声后,低低地说道:“阿呈……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见她伤心欲绝,顾呈却不怒反喜,他微笑地问道:“哦,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是被十一岁的你,搓圆搓扁,使唤来使唤去,还屁颠屁颠甘愿赴死的蠢狗样?还是前阵子我向你求娶,被你拒绝后,流着泪的可笑样?或者,我就应该站在那里,背着你未婚夫婿的名号,眼睁睁地看着你与邓九郎滚过床榻后,不知羞耻地穿着他的衣裳,为他磨墨添香?”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他讥嘲地说道:“这才是你心目中顾呈的模样对不对?柳氏,你以为你是谁?”

    柳婧慢慢抬起头来。

    她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刚被泪光洗去的,乌漆漆的眼,这一刻,有一种特别的明亮和悲伤。

    她悲伤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柳婧轻轻说道:“我还是处子身。”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说的是汝南那次吧?那是一场误会,我犯了事,被邓九郎放在地牢里关了三天,因此被放出时便洗了一个澡,也顺便换了件旧裳。顾呈,那时你我还有婚约在身,便是你从来没有娶我地打算,我也没有想过在婚约期间,与别的男人苟合,这不是我的教养能做出的事。”

    静静地解释到这里,柳婧重又低下头,她垂着泪看着前方的铜镜,疲惫地说道:“阿呈,我不会把我的势力交到你手中的!”

    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

    她的声音一落,顾呈马上冷笑道:“当然,这我早就料到了。你那些势力,是你为了邓九郎而准备的,你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交付给我?”

    听到他这话,柳婧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她才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不是为他……我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被他低看,也不想被你们所有人低看,我掌那些势力,是想站在高处。便如,便如小时候那样,便是面对你们两个,也资本雄厚毫不逊色!”

    她说到这里,又垂下眸来,过了一会,柳婧轻轻地问道:“听说,这一次很凶险……你和邓九郎,胜者为王败则为阶下囚?你掳我来,也是怕我相助邓氏,给你添堵吧?”

    她的问话极其温柔,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在他刚刚如此嘲讽刻薄过后,她现在一开口,那语气也是理智冷静得近乎宽容,温柔平和至极的……这个几乎称得上睿智的女人!

    当下,顾呈冷笑起来,不过他只是冷笑着,也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柳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眼神迷茫地看着外面的月光,轻轻地说道:“陡然知道这个消息,我当时就把护卫们驱散,不过他们是走了,而我自己,却想不出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应该留在这里。不过具体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阿呈,你和顾伯父都对我有恩,我没有想过,要为了谁而置你们于死地。”

    顾呈听到这里,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他低沉地笑道:“是啊,你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六年婚约,能换来的也就是你这几天的犹豫罢了。等过了几天后,那邓皇后好语几句,许诺一番,那邓九郎又搂着你温存一番,到那时,你的心里就只有情郎了,哪里还念得上我这个旧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顾呈已是咬牙切齿,痛恨非常!

    几近狰狞地说到这里,顾呈深吸了一口气,他稳着呼吸,徐徐说道:“柳氏,我现在问你,对于这件事,邓九郎可有什么安排?”他冷笑道:“你是他的心上之人,又一向沉稳理智,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不跟你商量。说吧,他都跟你透露了什么?”

    邓九郎透露了什么?

    柳婧双眼空茫地看着顾呈,想道:邓九郎能透露什么?他不过是从事发开始,就一直在赶着自己离开洛阳罢了!

    转眼她又想道:顾呈居然想从她这里套得消息!是不是她不说的话,他就会严刑拷打了?

    这事不能想,只要一想,柳婧便说不出的失望,便说不出的伤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只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他明明是个端正君子,他明明是个清正儒生,刚刚定下婚约那时,他那么纯良清澈,宛如清泉,他跟在自己身后憨憨地笑,少年时便俊秀过人的脸孔,总是因自己望去而变得红通通的。他跟自己说过,他想学自己的父亲,当一个世之大儒,一生清白无垢,双袖清风俯仰无愧。

    挥去脑海中的回忆,眨去眼角的泪水,柳婧声音沙哑地说道:“阿呈,我刚才跟你说过,他曾经提醒过我防备你。你想,他都提醒我了,也预料到你可能通过我下手了,又怎么可能把事关他一族生死的重大计划透露给我听?从事发到今天,他见到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让我离开洛阳,离开这场纷争。”闭着双眼,柳婧疲惫地说道:“我所说的,句句是实。阿呈,你应该知道,我在你面前一向无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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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是送上第一更吧。接着去码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共眠

    说到这里,柳婧突然感觉到疲惫得无以复加,当下她向被窝里面缩了缩,背对着顾呈睡了起来。

    圆月下,柳婧一头乌发散在玉枕上,锦被下娇躯微微起伏,顾呈背着月光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淡淡地望着她。

    也许是太明白她的想法,她不想说话了,顾呈倒也没有为难或再追问。一时之间,厢房中变得沉寂。

    于这种安静中,柳婧迷迷糊糊似乎真地入睡了,可当她一个激淋睁开双眼时,又发现自己好象一直清醒着。眨了眨眼,看着因西斜而照到了榻尾的月光,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感觉到房中异常的安静,柳婧想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还有,也不知这焚柳苑位于洛阳的哪一个地方?

    越是寻思她就越是清醒,睁大再无睡意的双眼,柳婧慢慢坐了起来。

    而随着她这一坐,随着她眼睛无意中一瞟,柳婧差点惊叫出声!

    却是窗口旁,那个颀长的身影居然还在!

    他居然一直在!

    柳婧吓了一跳后,瞪大眼看着那个由背对改为斜对着月光,银辉泄满全身后,整个人仿佛溶入了黑暗,仿佛与寂寞溶为一体的男人,不由润了润唇,带着睡意的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你没有走?”

    黑暗中,负着手的男人慢慢转过头来。

    对上柳婧的眼,他冷冷一笑,然后继续转过头去,再不理会于她。

    他不回头,柳婧也就闭上了嘴,她慢慢坐直,小心地转过头,就着月光打量着一动不动,仿佛可以这样站个千年万年的顾呈一眼后,柳婧收回目光,打量起屋内的布置起来。

    就在柳婧睁大着双眼,怔怔地四下张望,却努力地让自己不能怎么发出声音时,突然的,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郎可在?”

    声音很轻,也有点耳熟,对了,这是一个经常跟在顾呈身边的仆人的声音。

    顾呈回过头去,他看着房门,吐出的语气没有半点温度,“什么事?”

    外面却安静起来。

    当下,顾呈广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关紧,竖起耳朵的柳婧,隐隐听到那仆人低声说道:“邓九郎毫无异样……白衣楼也是……”

    与这仆人模糊的声调相比,顾呈的声音却清晰得多,只听他严肃地说道:“邓九为人最是谨密,他一直派人盯着柳氏,再说这两日他放心不下,曾屡次亲身前往盯着……如今柳氏不见了,他有异动才是正常,没有异动,那就必须警惕!”说到这里,顾呈沉声下令,“通知下去,让所有人加强戒备!”

    “是!”

    “我父亲呢?”

    “顾公已然睡下。”

    “大哥回来了?”

    “是,大郎于一个时辰前已经归了府。”

    “行了。”刚刚说到这里,顾呈又喊住准备退下的仆人,“这里并不隐密,去把那一处收拾下,过几日再把柳氏转过去!”

    “是。”

    “向外放出风声,便说我顾呈新近定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刚刚抵达洛阳的新贵木氏之女木兔儿,因事有从权,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在房中柳婧嗖地坐了个笔直中,那仆人清朗地应道:“是!”

    “还有,我怀疑我的身边已安插了奸细,以后凡是与我有关的事,无论巨细,都不准向外泄露半分!”

    “是!”

    “去吧,告诉下面,以后我与柳氏同居一房。”

    “是!郎君,那小人告退了。”

    听得那仆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柳婧不由寻思起来。

    就在她寻思之际,房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顾呈慢慢踱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半倚于榻,正睁着乌漆漆的眼,朝着自己望来的柳婧。

    对上她的眼神,顾呈嘴角噙起一朵冷笑,慢慢向她走近来。

    一直走到她身前,他微微倾身,伸出手,替柳婧拢了拢被窝后,顾呈瞅着她似笑非笑,声音悠扬魅惑地说道:“阿婧,你看,不论到了何时,我都是愿意给你一个名份的!”他伸出手抚着柳婧的墨发,感觉到手下的丝滑,他五指成梳顺势而下,冰凉的大手插在她的秀发间,慢慢滑到她的背部,腰部,再轻轻地一掌从后扣上她的细腰,顾呈低下头凝视着她,低低地问道:“阿婧,我们将在邓九郎与常郡主之前而成婚……你高不高兴?”

    在他的凝视中,柳婧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一会,过了良久,她才低哑地说道:“我不高兴。”

    她这个回答,自是在顾呈的意料之中,当下他低低浅浅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实在太动听,这般笑着时,那声音低而靡,能在人的心口上轻搔。

    笑了好一会,顾呈低沉地说道:“你当然不高兴。这事要是反过来,我与常郡主成婚,你嫁与邓九郎,你才会欢喜。”

    他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清楚地感觉到,他这一句话落地后,身上又涌出的煞气,柳婧紧紧地闭上了嘴。

    可她闭着嘴,他的煞气却是更浓。感觉到他克制的愤怒,柳婧白着脸,好一会她低声说道:“上一次我一个护卫张景问我,说是如果邓九郎同意娶我,我会不会欢喜。”在顾呈紧盯而来的目光中,柳婧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继续说道:“我告诉他说,便是那样,我也不会欢喜,不对,是我不会嫁他。我说,不是一心一意地求娶,我不会要,不是只许一人的婚姻,我也不会要。”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管顾呈怎么寻思,轻轻问道:“阿呈,你说有下月初八的婚礼,是真是假?”

    顾呈冷笑,“自然是真!”

    柳婧一僵。

    过了良久良久,她终是不死心地再次问道:“你当真娶我?”她说的是娶我,而不是娶木兔儿。也就是说,她想问他,下月初八,他是令一个女子扮成木兔儿的样子与他成婚,还是由她本人出场?

    顾呈轻轻的‘恩’了一声,道:“自是娶你。”

    对上她急剧颤抖的浓密睫毛,他慢慢倾身,在她的眼上轻轻印上一吻后,顾呈从喉中发出一声悲鸣,“阿婧,这场婚事迟到了三年,你欢不欢喜?”他问着她欢不欢喜,可他自己的声音,却满是挣扎苦楚!

    柳婧一动不动地任他亲近着,过了良久,她才低低说道:“阿呈,我可以立誓的,我两不相帮!”

    顾呈却是笑了起来。

    他轻笑着,慢慢搂着柳婧滑入被子里,在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而身体越来越僵硬的柳婧一动不动时,他这般搂着她睡在榻上,面对着她,他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淡淡说道:“时辰不早了,歇一会吧。”

    说罢,他甩掉鞋履,闭上了双眼。

    他这么搂着柳婧,还扶着她的脑袋置于他的臂膀上,又侧身面对着柳婧,吐出的呼吸之气,清楚地扑在柳婧的头皮上,脸上,这让她怎么睡得着?

    难以自抑的心跳如鼓和慌乱不安中,柳婧微微侧了侧头,借由这个动作,她让自己的脸离他远一点,至少,不让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可是,她这边刚刚动了一下,顾呈便嗖地睁开了双眼。

    他深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眼真是太黑太黑了,黑得让人直打颤,里面的寒光非常渗人,柳婧吓得噤若寒蝉后,深知不能激怒他,便又轻轻地向他挪了挪,她一寸一寸地挪,直挪到与他脸贴着脸,他的呼吸之气重新喷在她羞怒晕红的脸上,那刺骨的寒意才慢慢消散。

    感觉到他满意地闭上双眼,柳婧暗中咬牙想道:我且忍忍,现在他强我弱,我为鱼肉,只要他不真沾我的身,先且忍一忍。

    如此寻思过后,柳婧也就不觉得那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多么的让人羞怒了,她慢慢闭上双眼。

    在柳婧极力的忽视和自我催眠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是真这么偎着顾呈,与他脸贴着脸慢慢睡了过去。

    柳婧再次醒来时,天色已亮,身畔被褥体温犹存,显然顾呈才刚刚离榻不久。

    见到房中无人,柳婧连忙坐起,她刚刚穿好鞋履,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榻旁放着的,是一袭完全按着自己身形制作的女子华服。拿到手中掂了掂,直是连紧要处都大小丝毫不差。

    不由的,柳婧又涨红了脸。

    顺手把这衣裳丢下,柳婧看着摆在几上热气腾腾的毛巾和装水陶盆,也不理会,提步便走向窗口。

    纱窗一推就开,窗下,是一大片大片浓密青郁的樟树柳树桃树,柳婧眺眼一看,这树木高大枝叶繁茂,她所在的又是一楼,仰头望去,除了树木还是树木,哪里能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再转头看了看,外面连护卫的行迹也不可见,侧耳听了听,四下寂然,只有鸟鸣啾啾,原本成日充斥在耳边的马车声也不可见,竟是连这处是在洛阳城中还是城外,都无从分辨了。

    柳婧静静地观察了片刻,见无所得,便把纱窗重新关起,就着陶盆,细细洗漱起来。

    这水温很适宜,柳婧洗漱过后,发现铜镜旁女子妆容用的口脂铅粉额黄一应俱全。她坐在铜镜前,慢慢梳着自己一头乌发,慢慢描画起容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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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第二更。还欠大伙二更了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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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温雅介绍:
父亲入狱,家中欠下巨债,无可奈何之下,昔日神童,却被父母压制驯养了六年的柳婧,开始扮成男子想方设法地撑起这个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她打击伤害刺激过的男人,也开始纷墨登场。而那人现在已完全黑化……美人温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人温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人温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