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千里河朔,十面埋伏
两军交锋时楼烦王一直盯着白羊王,所以他将白羊王被乐毅一刀将脑袋斩为两半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那平常而又血腥的一幕将楼烦王震得不轻,三魂七魄立即跑了一大半,本就处于战阵边缘的他立即下令让自己的亲卫护着自己逃走。高速更新 至于战场上的一万多骑兵,自然已经不在他的牵挂范围之内了,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去管别人的命?
骠骑营和匈奴骑兵交阵没两合,卫青率领其部火速赶到,加入了战场,对本就已经开始溃败的匈奴军阵进行最后一波碾压。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匈奴军士们在发现白羊王被杀了之后,士气瞬间跌落谷底,而四万汉军的合围让他们再也无法支持,在有了第一个溃逃和投降的军士之后,片刻匈奴军阵便彻底崩溃。
只不过,溃逃的军士在被汉军追上一截之后,除却极少数逃脱之外,基本上也摆脱不了被俘的命运。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汉军的伤亡微乎其微,战争结束之后,草原上跪着成片丢下兵器的匈奴军士。
这不是秦城和卫青第一次在战场上合击匈奴,但这一回无疑是胜得最为彻底的一次。仗着自己有几分勇武便以为自己就是霸王的白羊王,对自己部下的信心太高了些,也将汉军想象的太弱了些,而事实上,多年来不曾征战沙场的不是汉军,而是他们这些河朔骑兵。在双方真刀真枪的较量中,不是凭着一股热血就可以扭转战局的,实力就是实力。
“这仗打的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卫青看着遍地的俘虏,对秦城说道,“这得有六七千的俘虏。”
“白羊王和楼烦王的老巢还有大小群臣和一大帮王公贵族呢,也都是我等的囊中之物了。你我这回一网撒下来,捞上来的鱼可不会少了。”秦城笑着回应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多少重量级的人物。”
两人正说着话,纪铸跑过来对秦城报告道:“将军,末将抓了一条大鱼,你看!”
秦城和卫青转头看去,就看见了已经鼻青脸肿被绑着的楼烦王,秦城就问道:“这是谁?”
“跟将军说,你是何人!”纪铸不客气的踢了楼烦王一脚。
“这......这位将军,小王,小王乃是大单于派遣来河朔驻扎的藩王。”楼烦王先前已经被纪铸发现了身份,是以这会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河朔王?河朔的白羊王不是给乐毅砍了脑袋吗?”秦城睥睨了楼烦王一眼,“你是楼烦王?”
“正是小王。”楼烦王讪讪笑了一下,却是比哭还难看。
“这厮倒是跑得快,一口气跑出去近二十里,要不是末将发现的及时带轻骑去追,还真让他跑了!”纪铸说道。
“两个王死了一个,抓了个活的,这回河朔之行算是圆满了。”卫青笑道。
大军清理战场结束的时候,先前被派去奔袭白羊王和楼烦王王庭的汉军回来禀报,无外乎是将王庭一网打尽了,反抗的人都杀了,没反抗的都抓了,这会儿就等着秦城和卫青前去验收。
于是大军压着数千俘虏,浩浩荡荡向百里之外的白羊王王庭进发,准备在那里休息一番,然后再去理会可能来救援白羊王和楼烦王的匈奴大军,也就是伊雪儿所部。
现在白羊王和楼烦王被瞬间击败,即便是伊雪儿及时赶来也没有了意义,似乎等待伊雪儿的唯一局面就是被汉军的四万大军联合攻击,然后兵败。
如果伊雪儿没有其他打算的话,比如说见势不妙就撤军。
但是这次,秦城和卫青都明显低估了伊雪儿的能力。
汉军到了白羊王王庭之后,略作休整。而派人去“收编”河南地零散分布的大小匈奴部落、向刘彻报捷这些都是题中之义,不需赘述。
大军歇息半rì,饱餐一顿之后,留下几千人驻守王庭、看守俘虏,剩下的三万多大军则立即启程北上,向高阙关行军。秦城和卫青打定主意,若是在高阙驻守数rì不见匈奴主力的话,那么大军就可以高歌凯旋了。当然,这是最顺利的打算,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伊雪儿到底会不会来增援白羊王,在得到白羊王兵败的消息之后还不会不继续向河朔地区挺近。
大军行进半rì,距离高阙尚有一半多的路程,却接到高阙军报。
“半rì前,高阙关前出现大批匈奴军队,人数超过两万,打得是匈奴右贤王的旗号。片刻之后,高阙关内乍现万余匈奴骑兵,从内偷袭高阙。匈奴军队内外夹攻,众将士正在奋力死战,请将军速速回援!”浑身是血的斥候将消息报知给秦城和卫青之后,便晕了过去。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心头引爆。这会儿,任谁都知道当下的局势有多么危险,高阙关只留下了汉军五千守军,要面对总数为三万的匈奴大军内外夹攻,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便是现在众人马不停蹄赶去,恐怕都已是来不及了!
“高阙本就距离匈奴右贤王部较近,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先前是我等低估那伊雪公主了,想不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她自己绕道高阙关下不说,还和右贤王统一了行动来一起夹击高阙!”卫青的脸sè很难看,高阙五千劲卒都是他的部下,如今定然不能保全,因而他的声音也很低沉,“本以为我等只要速度快一些便没有问题,现在看来我等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为今之计,大军应该速速增援高阙,不能再耽搁了!”卫青的副将焦急道。
“秦兄,你怎么看?”卫青没有直接表态,虽然当下形势看起来确实应该马不停蹄去增援高阙。
秦城的脸sè也很yīn沉,他正在为自己低估了伊雪儿而感到懊悔,毕竟是老对手了,应该知己知彼才对,但是在之前的交手中一直保持稳定xìng压倒优势的自己,这回竟然被伊雪儿钻了空子。想起先前在乌桓王庭对伊雪儿说过的那番话,秦城心里就堵得厉害。自打自己成名以来,还是第一回因为自己考虑不周而使得局面恶化脱离控制,秦城心里的疙瘩很大。
“卫兄,实话实说,你觉得高阙关能守住多久?”秦城告诉自己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发现战机,所以他没有立即回答作战计划,而是开始一步步分析,“你觉得等我等赶到高阙的时候,高阙还在我等手里吗?”
虽然当下情势紧急,该如何行动要尽快确定下来才好,分秒必争。但是卫青自然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所以他顺着秦城的思路道:“天sè将夜,即便是马不停蹄,赶到高阙也得天明之后。一rì一夜,三万大军,出其不意内外夹攻,高阙关,难以保全。”
卫青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sè,这是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但却不能不承认。
“匈奴大军占领高阙之后,会如何?”秦城像是在问卫青,也像是在问自己。
经过秦城和卫青这么一说,诸将也开始跟着思考起来。
“今rì大战有不少匈奴溃兵逃走,所以白羊王战败的消息必定瞒不住高阙的匈奴大军。大胜之时正是骄兵之际,这个时候我等得知高阙危险的消息,必定火速增援。若是如此,我等必定连夜行军。而匈奴大军攻克高阙......其实并不需要一rì一夜,所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趁夜为我们布下陷阱。”卫青皱着眉头分析道。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况且此战汉军还未败,这个时候卫青已经调整好心态来应对眼下的战局。
“所以,增援高阙,不仅不可行,而且没有必要了。”秦城总结道。
一座雄关,好不容易拿下,竟然转眼就这么失去了他应有的价值,怎么说都让人心下不甚舒服。
这也正是所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了。
秦城说完这句话,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意味着,高阙的五千汉军,只能自求多福了,这种舍弃同袍的滋味,并不好受。而更重要的,舍弃高阙,接下来怎么办?
“高阙,必需要拿下来!”秦城忽然坚定道。
众人都有些疑惑的看着秦城,为他这番自相矛盾的话感到不解,只是卫青立马也坚定道:“不仅要拿下来,而且要快,否则,迟则生变!”
高阙是河朔的门户,也是大漠的门户,可以说,谁掌握了高阙,便是进可攻退可守。高阙内外,俱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这就使得高阙的威慑xìng加倍突出。
而一旦拖得时间久了,匈奴便能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力进入高阙防守,到时候要攻占高阙将更难,而秦城和卫青攻下的河朔之地,也就没了意义。
“卫青,这一战,只能拜托你了!”秦城忽然又道,同样坚定的语气。
“不!秦兄,高阙要靠骠骑营拿下!”卫青果断的摇头。
“你部已经进攻了高阙一回,所以这回还得你们来,轻车熟路,好干得多。”秦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强调道,直视卫青。
“秦兄,不要再争了!多争无益,就这么定了!”卫青也是更加果断,毫不犹豫回视秦城。
旁边的人都懵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刚说不打现在又要打?打你们两人还都推卸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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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时月,星辰稀,多少杀戮
骑兵军士毕竟不比步卒,若是经受了大量守城训练的步卒,便是只有五千人,在三万匈奴大军内外夹击下要守住高阙一两rì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骑兵攻城的能力也比不上步卒。 访问下载txt小说骑兵一旦离开了战马,其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这是一个只适合野战的兵种。
秦城和卫青的打算很简单,既然高阙必须在短时间内拿下来,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以一部分兵力冒充主力,正面进军,去踩匈奴的陷阱,吸引匈奴大军正面交战。而主力则直扑高阙关,务必在短时间内将高阙关拿下。
只不过如此一来,去吸引匈奴大军主力的那部分军队,就要面对沉重的压力。
这也是卫青和秦城争论的焦点。
最终,秦城说服了卫青,让卫青率部去攻占高阙,而他自己去吸引匈奴大军的主力。这并非是秦城谦让,而是他知道伊雪儿的巨木骑兵,只有他的骠骑营重骑有一撼之力,若是让普通的骑兵去面对那些巨木骑兵,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如此完全可能弄巧成拙,被人家的主力真正给灭了。
“若是你不想我战死沙场,你便早些拿下高阙,再回身来救援于我。”秦城笑着说道。
卫青沉默良久,半响他抬头看了秦城一眼,却看出了秦城的骄傲,“秦兄,胜负对你而言真如此重要?比生命还重要?”
秦城明白卫青的意思,他认真的摇了摇头,“于我而言,比生命重要的东西虽然有,但胜负却不包括在内。这次让伊雪儿逆袭了一回,我的确想在她手里找回场子,但我不会傻到去送命。放心,骠骑营虽然不能独战三万匈奴大军,但是要逃命还是没有问题。”
“那你就不该这么执着!”听了秦城的话,卫青忽然有些动怒道,“你要为骠骑营众将士想想!”
“正是为骠骑营众将士,我才一定要去亲会伊雪儿的大军!”秦城的声音也大了几分,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因为我个人的骄傲,我不会拿命去换。但是为了骠骑营的骄傲,若是要我拿命去换,我不会犹豫!”
“每个将军身上都背着累累血债,不仅有敌人的,还有自己的部下的!”秦城缓了缓语气,却只能让声音更低沉,“每一次征战,我费尽心机,为的不过是想我的部下少死一些!而每战死一个士卒,我们这些做将军的,身上的担子都更重一分!因为我们要对得起每一个逝去的亡灵,对得起那一个个活生生的汉子!”
“骠骑营成军以来,多少将士埋骨他乡,终成骠骑营不世威名。我不能让骠骑营的威名因为我怕死而葬送!我秦某虽不高尚,但是我不想对不起千万死去的将士!因为他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卫青愣了半响,终究只是一叹,“秦兄,慈不掌兵......”
秦城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众将士,“当这些将士需要为国家战死沙场的时候,没有人会犹豫,我也不会犹豫将他们当成一柄利剑。但是当这些将士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我们总得守护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成果!”
......
每个人都有胜负心,军人的胜负心比一般人要更加强烈,因为对于军人来说,胜负就意味着生死,而将军的胜负心又强于一般的军人,因为胜负对于将军的意义不只是生死,将军的肩膀上还扛着其他东西,比如说荣耀,比如说希望,比如说,更多的人命责任。
伊雪儿没有打算败,她要胜,而且她确实这么做了。大军攻克高阙耗去了整整一rì的时间,直到黄昏高阙关才宣告易帜,这还是在高阙关在被内外夹击的情况下。高阙关易帜时,匈奴大军是从高阙关后面冲上城墙的。而关前的右贤王部骑兵,是在伊雪儿打开了关门之后才得以开进关内。
高阙关破之后,三万大军,伊雪儿只留下少量的军士占据关头,其他的军士都被她拉到了草原上埋伏前来救援的汉军。高阙是面向大漠的,防的也是大漠的进攻,对从河朔来的军队防守能力并不强,这也是伊雪儿能够迅速攻克高阙的原因。所以她没打算死守高阙关,汉军的兵力他心中有数,和自己这方不相上下,或者说比自己的兵力还要多一些,若不全军出动,恐怕即便是半路拦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汉军。
而伊雪儿需要击败秦城和卫青。她要的不是守住高阙,和汉军对峙。况且即便是守住高阙,也不定能够压制住汉军。秦城和卫青担心匈奴的援军,伊雪儿同样担心汉军的援军。
连夜,伊雪儿将大军向南开进百十里,寻了一处合适的地形,将大军隐匿下来,准备拦截汉军,然后将其一举击溃。黑夜,半路骤袭,伊雪儿觉得大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公主,汉军一定会来吗?”匈奴大军将战马伏倒,军士都坐在地上,伊桑和伊雪儿坐在一起,没有丁点儿火光的军阵,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好奇。
“会。”伊雪儿只是淡淡的答了一个字,简单的和这黑夜一般。
“那要是汉军不来呢?”伊桑的脑子里似乎永远都装着数不尽的疑问,她又用可以压低的声音道。其实她根本不用刻意压低声音,大军深处,要是汉军能听见她的声音,肯定早就发现他们大军的踪迹了。
“不会。”此时伊雪儿并不想说话,所以她的回答异常简约。黑夜在她脸上涂上了一层浓墨,让伊桑看不清她的神情。
伊桑“哦”了一声,停顿了半响,又问道:“公主,汉军什么时候会到呢?”
这回,伊雪儿的声音有着没有丝毫感情的冷硬,“闭嘴。”
伊桑识趣的闭上了嘴,似乎也觉得在黑夜中说话不合适。
自打坐下之后,伊雪儿就几乎没有动过,现在她动作已经保持了两个时辰。她的眼神落在无尽的黑暗中,眸底似乎也变得如同深渊。
大战之夜,决战之前,伊雪儿安静的如同没有呼吸。
卯时,天空似乎明亮了一些。
“报!公主,二十里之外,发现了汉军的踪迹,正向这边快速赶来。”探马来报。
伊雪儿站起身,跨上战马,向那军士道:“带本公主去看。”
两人奔行一阵,来到一个高坡,立马高坡上很容易就能看到远处正有一条火龙向这边快速移来。
“传令右贤王,没有我的信号不得出动!”伊雪儿看了一会儿,拔马回头的时候吩咐道。
回到军阵,在伊雪儿的示意下,万余雪狼静静起身,将战马拉起,然后轻轻的跨上战马,整齐有序。
伊雪儿没有下马,站在军阵前,静静看着眼前的草原,星空的星辰太少了些,勾勒不出她身体的轮廓。只不过那种清冷的感觉,便是夜sè再浓也掩盖不住。
大军在一个缓坡上,面对坡底,只要汉军进入坡底的大道,雪狼便会一涌而下,发动突袭。
在雪狼万骑的注视下,点点火把的光从远处靠近,然后在众军士屏住呼吸的时候,一步步走近大道。
虽然尚隔了一两里地,但是汉军的火把已经能够看得很清楚了,火线很长,犹如无边无际。
伊雪儿缓缓拔出长刀,道:“火!”
在她身后,顿时亮起无数火把。
伊雪儿长刀向前一压,下令:“冲!”
万骑雪狼组成的军阵,从她身后冲出,冲向黑暗中的那些火把。
火把照不亮大地,引不出阳光,但却可以照清面前的对手,照清手中的长刀。
雪狼jīng骑是从汉军火龙斜前方冲下,所以下面的汉军既无法向前硬xìng冲过去,而长长的队伍又使得他们无法回头。
“迎敌!”汉军中领头的将军拔出长刀,断然下令。
从山坡上冲下的火阵,和山坡下的火龙,瞬间绞在一起,跳动的火焰沸腾了军士们的热血,然后被军士身体中喷出的热血扑灭。
两军在草原上杀成一团。
行军中的汉军骤然遇袭,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来,迎敌的动作也很干脆,像是早有准备。而这一切落在伊雪儿眼里,却显得理所当然,若是汉军远道而来连这个准备都没有,她才会觉得奇怪。
然而汉军的火龙毕竟太长了些,雪狼冲得乱前段却冲不乱后段,而片刻之后,伊雪儿就发现,火龙的后身中突然分出两条火龙来,一左一右向前方冲去,那模样竟然是要压住雪狼的侧翼,将万余雪狼反包围。
看到这一幕,伊雪儿反而放下心来,这才是三四万汉军应该有的阵势。
“给右贤王发信号,他可以行动了!”伊雪儿接着下令。
用扁平的语调说完这句话,伊雪儿复将目光投向山坡下的战场,她的目光始终很静、很硬,或许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柔合起来就显得不那么好辨认。
伊雪儿的命令下达下去没多久,四下忽然又响起一阵喊杀声,无数跳动的火点从汉军后方、从伊雪儿的对面,涌向中间的汉军。
至此,三万匈奴大军全数出动,对中间的汉军发动了总攻。
黑夜、半路骤袭,而自己的兵力又不少,伊雪儿相信,任谁处在汉军的位置,都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惊慌。
即便是主将不慌,他也不能制止下面的普通军士不惊慌,伊雪儿让左贤王将阵势造得很大,让汉军弄不清虚实,这就能加大汉军普通军士心中的恐慌度。
黑夜中本来军令的上传下达就艰难的多,下层军士面对不可预知的恐怖实力的袭击,内心的软弱和恐惧很容易被激发出来,而伊雪儿要的,就是摧毁汉军的意志。
如此,大胜不远。
看着眼前已经乱成一团的战场,伊雪儿不发一言,她忽然抬头看了看低沉的夜空,发出一声低喃:“今rì,若是你还不败,本公主誓不再领兵!”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条红河杀高阙
高阙。
高阙关城墙依山势而建,与开阔草原有不短一段距离的宽阔山道。这些山道上此时布满着临时搭建的简易防御设施。
留守在高阙的匈奴士卒是右贤王的部下,他们从大漠右贤王本部一路奔波至此,又经历了白rì整整一rì的大战,加之修建那些防御工事,众将士早已是疲惫不堪。五更过后,即便是强打jīng神,很多士卒也已经熬不住,眼皮沉重的厉害。
这些士卒自然记得公主伊雪儿在临行时的吩咐,要防备汉军偷袭。但是想着城外布满了明哨暗哨,游骑到处都是,所以这些士卒倒也不是特别担心。要是汉军来偷袭,不用到关前就被发现了。有了这个理由的配合,很多打瞌睡的士卒便睡得安心了。
“乌玛,你小子在作甚?”一个百夫长看见身边一个士卒脑袋不时一点一点,就出声呵斥。
“没,没作甚。”乌玛站直身体,尴尬的朝百夫长笑了笑。
“莫要打瞌睡,要是汉军来袭,你这条小命就不保了!”百夫长教训道。
乌玛干笑了两声,见面前的百夫长似乎并不是很生气,便试探着问道:“百夫长,你说汉军今晚会来吗?”
“我如何知道?”百夫长不耐烦道,说完又教训道:“来不来你都要好生给我看着,别那么多废话!要是汉军来偷袭,就咱们这点人,大伙儿都别想回草原了!”
乌玛赶紧应了两声,却在心里道:“汉军能来就怪了。”
蓦地,不远处的平地上闪过一道火光。接着,凄厉的示jǐng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高阙沿途的匈奴士卒们猛然惊醒,一个个纷纷掏出号角,吹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们的号角声落下,外面就响起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无数跳动的火点漫山遍野,分布在几公里的宽度上,向高阙奔过来。
“这......这得多少人呐?”乌玛看清外面的火点时,不由得失声道,紧张的问身边的百夫长,“百夫长,我等该怎么办?”
问这话的时候,乌玛发现,面前的百夫长脸sè比自己还要难看。
营地帐篷里,无数匈奴士卒听到示jǐng声冲了出来,抄起兵器就往外冲。嚷嚷声四下响起,急急忙忙到营前列阵。
但是不等他们列好阵,几万汉军骑兵已经到了山前,速度极快。
“这哪里是偷袭,偷袭还跑这么快这么大声势?这分明就是强攻啊!”看着转瞬到了城下的汉军,百夫长嘴角一阵哆嗦。
来进攻高阙的卫青所部,正是采取的强攻手段,虽说黑夜里偷袭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对于高阙而言却并不适合,因为大军是从高阙后面来的,而高阙身后自然没有筑墙关隘,所以他们的游骑和哨兵放的非常远,要是偷袭的话,仅是在黑夜中解决那些游骑哨兵就要耗费极大的时间,而且还不能保证不被发现。
所以卫青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冲向高阙,以速度取胜,借着黑夜的掩护,在高阙上的匈奴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们杀一个措手不及。
匈奴士卒布置的简单防御工事被卫青领人冲掉了一个又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开始下马,挥舞着长刀长戈就往前冲,后面的军士一时挤不过来,就拼命的呐喊给造声势,数不清的火把从汉军人群中被飞掷出去,扔到匈奴防御工事和军阵中。
“杀,一个不留!”卫青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他知道时间紧迫,自己在这里多耗费一时秦城就多一份危险。
“给我杀,冲!”完全像是不顾代价一般,前面的汉军在匈奴士卒的弓箭下倒下,立马就有后面的军士补了上去,几乎每个人都红着双眼。
在这里的每个汉军都知道骠骑营正在做着什么样的牺牲,为了鼓舞士气卫青还将秦城临行前的那番话几乎一字不差的复述给了每一个人,这些对激发士卒的杀气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是以这时候的汉军完全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悍不畏死。
卫青刚刚一刀将冲到面前一个匈奴的脑袋消了下来,还没冲出去两步,就感觉到左肩一震,顺手又将旁边的两个匈奴军士取了xìng命,这才得空低头去看,却见一直铁箭正插在左肩。
“将军!”
“保护将军!”
跟在卫青身旁的亲兵见状连忙护上来,帮他将冲到近旁的匈奴士卒杀开。
“护着我作甚?杀过去!”卫青大喝一声,长刀在箭杆下一垫,将箭杆折断,随手扔下,就又往前冲去。
“快,跟上!”卫青的亲兵队正一声呼喝,招呼众亲兵跟上卫青的脚步。
在他们后面,数不清的汉军cháo水一般跟着,将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匈奴士卒淹没。
“一个时辰,必须拿下高阙!”被匈奴守军仗着地形优势一阵箭雨shè倒下一大片汉军的时候,卫青贴在山道旁边的山体上,朝身后的军士喝道,“弓箭手,掩护!”
从后面上来一队弓箭手,在少量几个木盾的掩护下,开始轮流与对面的匈奴守军对shè。
“将军!”趁着这个空档亲兵队正要过来给卫青包扎左肩的伤口,卫青一把将他推开,对正在shè箭的弓箭手大声道:“站成五排,轮流齐shè,不要让箭停下来!”
越来越多的军士加入到弓箭手的队伍,五排的弓箭手依次齐shè,不停歇的箭雨将那边的匈奴弓箭手死死压制住,也为汉军赢得了时间。卫青见状举刀大喝一声,“冲过去!”便率先冲出。
“跟上!”紧随其后的亲兵大喊一声,成群的汉军蜂拥而出,红袍披风在山道上形成了一条红河,箭雨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向前方。
因为来的突然,汉军在突破前几道防线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劲,但是到了后半段,眼看高阙关关墙就在眼前,战斗却异常激烈。汉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这个时候,卫青朝后面大手一挥,喊道:“山甲将军!”
一直跟在后面却一直没有冲在前面的山甲这时候跑了过来,卫青看到全身铁甲的山甲,郑重道:“山甲将军,靠你们了!”
血水和黑灰让卫青的脸看起来更加坚毅,山甲朝卫青一抱拳,道了一声“将军放心”,向后一招手,立即有两百个全身铁甲的汉军跑了过来列阵。
这两百人,本是骠骑营的重骑军士,只有他们,才着有能够抵挡匈奴军士弓箭的铁甲。秦城在临行时分给了卫青两百重骑军士,助他克关。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将这两百个骠骑营重骑军士搬出来,是因为人数到底少了些,经不起一路消耗。但是现在面对抵抗越来越激烈的匈奴守军,汉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卫青便知是时候让重骑们上场了,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就是这个理。
不是秦城小气,只给卫青两百重骑军士,他自己要面对三万匈奴大军,多少重骑都不够用的,再说秦城还要面对伊雪儿的巨木骑兵。
山甲站进重骑军士队列中,抽出长刀,向前一引,大喝道:“重骑,向前!”
两百重骑齐喝一声,冲上前去。数不清的汉军将士跟在重骑后面,以卫青为首,向匈奴守军碾压过去。
重骑将一道道隘口撕裂,冲上来的汉军便将隘口的匈奴守军围起来歼灭,反正汉军人多,不愁人数不够用。所以一路冲过去,一条道上布满了红袍汉军。
后面的汉军将各自面前的匈奴守军围攻杀尽之后,便又去跟上大队的步伐。
到后来,每一道封锁线的匈奴守军见势不妙,便折返到下一道封锁线后。
卫青将身前三个匈奴军士割了喉咙,见面前的匈奴军士开始后撤,当即招呼道:“咬上去,不要放他们跑了,尽快将栅栏搬开,快!”
“拿刀来!”卫青将手中崩缺得不成样子的环首刀甩进前方一个匈奴军士的胸膛,手一伸,便有亲兵将一把崭新的环首刀递到他手中。
“哎呀呀!”一个匈奴千夫长看见了杀人如斩草芥的卫青,气愤之下挥舞着长矛就冲过来,人没到长矛已经刺到了卫青面门前。
卫青侧面一让,左手探出,将长矛一把抓住。
那匈奴千夫长想抽动长矛,但还没开始发力,便觉得长矛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带飞了出去。
卫青将那千夫长一把拽过来,身体一侧,长刀已经准备从千夫长脖子上滑过一条血线。
接近高阙关城墙时,附近的匈奴军士都上了城墙,开始聚集到城墙之上,仗着城墙的楼梯做最后的死斗。
“将军,前面的弟兄又退下来了!”有重骑军士向山甲说道。
重骑到这里其实已经退出了战场,方才一路领头猛冲,重骑体力消耗殆尽,因为他们的铁甲更重,这时候眼看到了最后的关墙,知道大势已定,重骑便退了下来休息。
“不能等他们!”才停下来没有一刻的山甲再次站起身,对身后站起来的百十个从方才的战斗中活下来的重骑军士道:“将军还在等着我们破城,多耽搁一刻将军便多一份危险!”
随即,山甲拔出血-淋淋的长刀,指向高阙城墙:“骠骑营重骑,冲锋!”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乱阵走长龙
天sè将明,黑夜中开始泛着成片的深蓝。访问下载txt小说 稀疏的星辰有些猩红,像是饮了太多血。
“换秦戟!”山甲招呼一声,在重骑列队好了之后站进队列。
仍旧在滴着血的长刀被放入刀鞘,山甲的话音落下,便有七八十个军士将重骑们的秦戟递了上来。
“重骑,向前!”山甲举起秦戟,喝令一声。随后,队列整齐的骠骑营重骑将秦戟平举,快速奔向最近一个梯口,将溃败而下的汉军士卒换下,迎着梯道间的匈奴军士冲了上去。
此刻虽然这些重骑军士没有了战马,但他们依旧骁勇,依旧饱含威慑力。
一丈八的秦戟,坚硬的铁甲,其优势不言而喻。上面的匈奴守军看到重骑冲了上来,不少人面面相觑,前排的军士甚至忍不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在先前的交锋中他们中不少人已是见识了重骑强悍的兵锋,而那时候重骑为了追求冲锋的便捷和速度还没有使用杀伤力更大的秦戟。
前面的军士意yù往后退,后面的军士一时无法协调步伐,这便使得这些军士的阵型有些混乱。而须臾之后,重骑的秦戟的锋刃已经插进了他们的军阵中。
那厢边,因为伤口流血太多不得不停下来简单包扎一下的卫青,看到冲上城墙梯道的汉军军士退下来,一时间目眦yù裂,伸手从亲兵手中抓过一把长矛,大吼一声身子便窜了出去。
“不准后退!”卫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一个梯道下,对着溃退的汉军将士大喝一声,“让开!”
众将士见主将亲自杀来,士气一震,还有些羞愧,便都掉转头往回冲。
卫青从人缝中冲过,冲到最前面,一马当先将长矛探出,“杀上去!”
“杀!”众将士齐声大喝,紧跟着卫青往上杀去。
长矛轻舞灵动如蛇,锋刃在一个又一个匈奴军士身前挑过,挑下一道道血肉,红袍更红的卫青,从梯道上逆流杀上,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敌。
说不上有多难,卫青带人杀上了城头,在走廊上对困兽犹斗的匈奴军士展开了清洗。
长矛将一个匈奴军士挑起,然后在那军士后背重重拍下,“啪”的一声,长矛断为两截。卫青信手将长矛甩出,喝道:“拿刀来!”
当卫青从一个梯道口杀到另一个梯道口的时候,山甲带着重骑从对面杀了过来,两队人马合力将中间的匈奴军士一个个斩于刀下。
领头的卫青和山甲,此时都成了一个血人。两人在这边一相遇,再看整个高阙关时,城墙上已经到处都是闪动的成群红袍,而且越聚越多。
彼时高阙关的城门已经打开,残活的匈奴军士开始成群的从城门落荒而逃,逃入茫茫大漠,有的骑了马,更多的根本就没有机会骑马。
卫青深深看了一眼山甲和山甲身后的重骑,眼神肃然。
山甲身后的重骑,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个。
“传令!”卫青沉声下令,“令李校尉带一千骑兵追出城去,逃跑的匈奴,一个都不能放过!”
“诺!”
“山甲将军,有劳了!”卫青向山甲抱拳,今rì两百骠骑营重骑战斗到此时,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卫青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将职责之事。”山甲回礼,问道:“敢问卫将军,高阙已下,接下来该如何?”
卫青知晓山甲是担心骠骑营,他看了一眼高阙关,黎民下的高阙灯火散乱,硝烟四起,红袍遍地。然后他回过头,对山甲肯定道:“关门,打狗!”
......
黑夜是个好战场,有些将领喜欢,有些将领不喜欢。喜欢它的人在其中指挥作战如鱼得水,进退自如,如有神助;不喜欢它的人在其中如坠深渊,不知所措,只有兵败的下场。
秦城前一世的职业就是混黑,自然不会对黑夜陌生,相反,他熟悉得很。
他熟悉的或许不是黑夜本身,而是在黑夜中求存。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出征多次,秦城对夜战也早已是了然于胸。
黑夜对于行军布阵而言是最好的掩护,如果在这种时候还遵循常制不做些变通的安排,反倒是对不起这天然的掩护了。
伊雪儿用雪狼去拦截骠骑营的前路,再用右贤王去对骠骑营实行反包围,想将骠骑营钉死在这里然后一举击溃,秦城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在伊雪儿命令雪狼冲下来的时候,秦城同时下达了两条军令,首先是让前队骑兵弯弓引箭,然后是让骑兵后队从两翼冲上前来。
当伊雪儿的雪狼冲到骠骑营前方的时候,骠骑营前队军阵中的骑兵,全部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特别”弓箭点燃,对着冲过来的雪狼就是一通齐shè。
冲在雪狼最前的正是巨木骑兵,因为伊雪儿知晓秦城行军冲阵向来都是将重骑放在军阵最前,而雪狼中只有巨木骑兵能够与重骑相抗衡。退一步来说,如果走在队列前方的不是秦城的骠骑营,而是卫青所部,巨木骑兵的战果只会更大。
而事实上,秦城这回并没有将重骑放在最前面。放在前面的是轻骑,但他们配备了秦城准备好的“火箭”。巨木骑兵身上的皮甲太厚了些,普通箭矢对他们的威胁力不大,只有用火箭。
一簇簇火箭落到巨木骑兵军阵中,立即将这些军士身上的战袍引燃,不少人惨叫着落马。没有落马的军士,身上着火,他们立即拿手去拍打火苗,这个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们忽视了他们正在冲锋中,就是这个扑火的动作,让不少军士手中的那根需要两只手握住的巨木掉落下来!
坡上向坡下冲锋,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前面的巨木骑兵惊慌失措,或落马或着火,控制不住战马,立即让军阵出现了混乱,而后面的巨木骑兵有来不及躲避的,马失前蹄。如此一来,更后面的骑兵面临的局势就更危险。
此时,随着秦城第二条军令的生效,原本放在后面的重骑,这时候绕到了雪狼军阵的后队旁边。
雪狼军阵后队,没有巨木骑兵。骠骑营的重骑很容易就将雪狼军阵的后阵横向冲破,一阵杀戮,将混乱制造的更大,同时也缓解了骠骑营前阵轻骑的压力。
“轻骑,冲锋!”与此同时,随着秦城的大喝,骠骑营轻骑发动冲锋,撞进前方混乱的匈奴军阵中。
一片雪狼军阵,两条骠骑营长龙,狠狠撞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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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字数有点少,但是要先发。上午是最后一门考试,中午之后才能再码字。说一下,今天保底万字更新,不出意外应该是四更。)
第三百五十章 乱阵走长龙(二)【第二更,求收藏】
攻守易行只在转瞬之间,原本应该大乱的骠骑营没有乱,原本应该严阵冲进的雪狼军阵反而混乱不堪。其前阵中火箭肆掠,后阵中骠骑营重骑往来纵横。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雪狼将士才明白过来,这个黑夜并非他们的主场,而是他们的噩梦。
在骠骑营大军冲击雪狼军阵时,右贤王的队伍举着火把从侧面和后方席卷过来。
骠骑营没有回头,秦城下令众将士不必理会冲过来的右贤王,直接杀透雪狼的军阵便是。
如今正是草木生长茂盛的时节,落下的火把掉在草地上,虽不至于如秋rì那般点燃整个战场,却也使得火光炽烈起来。
踏着火点奔驰,带领轻骑冲进糟乱的雪狼前阵,火把的光亮下秦城犹能看清那些匈奴巨木骑兵脸庞的轮廓。
“乐毅何在?”
“在!”
“去,带人将那群骑兵给本将吃下来!”奔驰中的秦城长刀指向一群军阵还颇为严阵的雪狼巨木骑兵,大声吼道。
“诺!”乐毅答应一声,回头朝身后的军士招呼道:“令,轻骑左军前部随本将杀过去!”
一阵来自雪狼军阵后方的号角声响起之后,秦庆之当即向秦城道:“将军,重骑已经冲破匈奴后阵!”
“给马大山传令,”秦城喝令道:“让他绕过眼前匈奴军阵,护住大军右翼与后方!”
“诺!”
听到秦城这边的号角声响起之后,重骑统率马大山对刚刚冲破匈奴军阵的几千重骑吼道:“从前面绕过去,将那些匈奴蛮子赶回去!”
声声呼啸,重骑从正在和骠骑营轻骑交战的匈奴军阵后方绕过,将速度再次提升到极点,奔向骠骑营大军右翼,对刚刚冲到近前的右贤王骑兵一阵猛冲,将其进攻的势头遏制住,然后又杀向骠骑营军阵后方,去猛击后方的匈奴骑兵。
重骑势大,此番冲阵时机掌握的很好,是从侧面冲散右贤王的先头军阵,因而费力并不大。
当马大山率领重骑从骠骑营轻骑军阵后方杀到左翼,再冲上前的时候,骠骑营轻骑已经冲破了雪狼的军阵,从战场上脱身出来。
轻重骑抓住难得的机会再次合军,以最大的速度冲离战场。
两边和后方的雪狼军士与右贤王骑兵自然不会放任骠骑营跑掉,也不顾阵型的严谨与否,紧紧追赶。
在骠骑营军阵边缘,无论是两翼还是后方,局部的战斗一直没有中断过。
骠骑营虽然冲破了雪狼的军阵,但更多的是制造了混乱,杀敌数并不多,是以这会儿能够继续战斗的雪狼军士并不少,他们死死咬着骠骑营不放。
“向前,都别回头!”秦城眼看着速度达到巅峰的重骑从刚刚放开速度的轻骑侧面冲到前方,心头微松,随即又对身边关注军阵边缘战况的军士大声喊道。
高坡上,伊雪儿将战场形势的变化尽数看在眼里,骠骑营冲出战场的势头也自然逃不掉她的眼睛。今夜战场形势的发展确实出乎她的预料,她想过汉军会有准备,但是没想到汉军在骤然遇袭的时候依旧能够如此沉着,军阵一直都不曾乱过,这让希望击溃汉军普通军士心理防线的她感到一阵意外和挫败。
现在,看到汉军破阵而出,伊雪儿的脸sè难看到了极点。到这时,观其阵势与火把分布,她已经发现出这些汉军并没有三四万之数!
顶多,万骑而已。
这个发现让伊雪儿再也不能泰然处之。若是汉军只有万骑在此,那么其他的近三万汉军去了何处不言而喻!
而高阙一旦被汉军占据,匈奴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即便是不被打死,也只有被困死的份了!
想到这里,伊雪儿指着坡下的战场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喊道:“传令大军追上那群汉军,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即便是追,也要追到高阙去!伊雪儿在心里打定主意。
随即,伊雪儿又想到,应该分出一部分骑兵去支援高阙,在这里,只要留下半数骑兵就能够拖住那些汉军了。现在战斗刚开始没多久,要是赶得快,伊雪儿相信能够保证高阙关不失。
然后战场形势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伊雪儿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已经冲出方才的战场,虽然两边和后方的追军并没有被尽数解决,但是骠骑营大队要脱离战场已经不难。然后这个时候,秦城举起长刀一绕,令道:“杀回去!”
重骑在前轻骑在后的骠骑营,伴随着一阵号角声的响起,来了一个大转弯,掉转了头,竟然杀了回去,一头从侧面拦腰冲进后面追击的匈奴军阵!
重骑兵锋,强悍如斯,又是从侧面进攻,在后面颇有些混乱的匈奴军阵尚来不及反应时,已经如一把长刀一般,深深扎进了匈奴军阵的腰间!
秦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
若是逃跑,必然导致士气低迷,又是在黑夜,后面的追军漫山遍野,一旦军阵出现混乱,则只有被追杀至死的份。
相反,回头迎击,以守代攻,只要布置得当,就能让黑夜成为自己最好的掩护,同时成为匈奴最大的恐惧!
骠骑营冲进匈奴大军的腰间,将其军阵撕裂开,硬生生将匈奴大军斩成了两截,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匈奴军阵,随即一番大乱。
骠骑营以无所不利的重骑为先锋,战斗力自然不容小觑。可惜那些雪狼巨木骑兵,本可与骠骑营重骑正面硬撼,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知在哪里,或许已经和其他骑兵一样被吓破了胆正不知所措。
“想要增援高阙?”秦城虽然没有看到伊雪儿,但他像是能洞悉伊雪儿的心思一般,在心里对伊雪儿道,“你不会有机会!”
“杀!杀败匈奴,扬我骠骑军威!”秦城举刀连连大喝,心中一时豪迈到了极致。
骠骑营从无败绩,之前没有,今rì没有,rì后也不会有。秦城在心中默念道。
这场关乎骠骑营无数将士用生命换来的荣誉的战争,杀戮正酣。
骠骑营如同一条巨龙,在草原的海洋上奔驰翻腾,将匈奴大军冲散了一回又一回,断为一段又一段。
黑夜中的骠骑营,如同jīng灵一般,有着能与黑夜共舞的灵魂。
伊雪儿再也经受不住,她嘶喊一声,一把拔出长刀,疯一般冲下高坡,冲进战场,冲向骠骑营!
便是知晓如此根本不会有作用,但是她却已经不能不如此。
让她看着自己的三万大军被绞杀殆尽,还不如让她和自己的大军死在一起。
片刻后,秦城在军阵中看到狂奔过来的伊雪儿,笑了笑。
这时候,秦城心里忽然放松了。他看着挥舞长刀的伊雪儿,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他以一种跟朋友交心的语气喃喃道:“你永远都不会理解,一个在黑暗中过了一辈子rì子的人,与黑夜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所以你选择在黑夜中战斗,其实真的跟自杀没有太大区别。”
第三百五十一章 长刀舞红袍(一)【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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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营在方圆几里的战场上来回奔驰,冲杀之间动作犀利,别有一番畅快淋漓之感。在骠骑营第三回穿透匈奴军阵的时候,整个战场的匈奴大军就开始陷入大乱,几万匈奴彼此之间的协作完全搭不上来,各部各自为战也逐渐丧失了章法,几万大军竟是很难再组织起对骠骑营有威胁的反冲锋。
天空依旧黑暗,黎民还未到来。
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匈奴大军并有将他们的优势用到好处,妄想包围骠骑营最终只是让他们的军阵过于分散,最后被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的骠骑营,将军阵撕裂冲破。
匈奴大军开始溃败,在被骠骑营风卷残云一般杀来杀去之后,各部之间断掉的联系让不少士卒陷入恐慌,黑夜本就很能让人感到心惧,骠骑营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重聚反击的机会。
兵败如山倒,本来是伏击在此准备大开杀戒的匈奴军士,现在却发现自己才是被大开杀戒的对象,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无人能不感到惊慌,这个黑夜让他们无助。
黑夜的魅力在于充满未知与可能xìng,但很显然,匈奴大军将自己摆在了最不利的位置。
他们开始慌不择路的四下逃窜,想要脱离这个让他们感到无力的战场,因为和害怕被追击,火把被他们肆意丢弃在地上。
三万匈奴大军,竟然被一万骠骑营成功逆袭,最终只剩下溃败而逃的下场。
几乎是没有什么算计,完全是正大光明的阵战,顶多利用了这片夜sè,骠骑营化被动为主动,将三万匈奴放到了砧板上,肆意宰割。
大局已定时,黎民终于迟迟到来。
“收拢士卒,退出战场!”退出厮杀的伊雪儿终于放弃了拼死一搏的打算,因为她现在根本就已经没有了反击的余地,军心已乱,自保尚且不足,何谈胜战?
当伊雪儿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握住缰绳的双手因为太用力而显得苍白,身子微微颤了颤。伊雪儿蹙眉咬紧牙关,但还是没能阻止一股鲜血从牙缝里流出。
伊雪儿伸手将嘴角的鲜血一把抹去,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前方的战场。因为天渐渐明亮,这会儿已经能够很清楚的看见战场的形势。
骠骑营红袍长龙依旧在战场上驰骋,虽然他们的速度已经不快,但是四处零散的匈奴军士和小片成群的抵抗根本没有办法撼动他们的兵锋,视线尽出,到处是向四面八方奔逃的狼狈身影。
“分开!”秦城立起环首刀,下令:“清理战场!”
随着一阵应诺声,聚集在一起的骠骑营开始以部曲为单位分散开来,对战场上的残余匈奴军队展开清洗。
满地尸骸,焦土散发着血腥的恶臭,点点火星与片片火苗身不由己的跳动着,似乎要将碎落的五脏六腑烤熟一般。往来奔走的双方军士踏在或冷火热的断肢残骸上,脚步便有些打滑。
看着一个又一个匈奴军士在骠骑营军士的长刀下喷洒出炙热的鲜血,然后无力的落下马没了声息,伊雪儿只觉得五内翻涌,心中一痛,肩膀抖了抖,最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晨光下格外妖艳。
......最终,又是数万条鲜活的生命,毫无意义葬送在自己手里。
很笨拙的抬头,伊雪儿看见东方出现一片红云。微微眯了眯眼,她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终究是眼前一黑,从马背上翻落了下去,砸在焦黑的草地上。
“公主!”伊桑等人见状大惊,连忙纷纷下马,焦急的将伊雪儿从地上扶起来,连声疾呼。
伊雪儿躺在伊桑的臂弯里,被一阵摇晃震醒,此时红sè的阳光从人缝中照在伊雪儿脸上,将她白皙的脸sè映得有些通红。
伊雪儿费力了看了周围的众人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阳光shè来的方向,眼中了无生机,不顾众人的关切,她恍神呢喃道:“天地迎来黎民,我却落到黑夜深处,从此不见阳光。”
......
半个多时辰之后,战场安静下来。
骠骑营重新集结,列好了整齐的军阵。红袍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飘舞,沾满粘稠鲜血的锋刃傲立如林。在他们四周,尸横遍野。
秦城的环首刀放在腰间,他双手握着缰绳,静静平视着前方。
前方百步开外,是同样列阵的匈奴军阵。不到四千人的队伍,在伊雪儿身后肃立着。这是伊雪儿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收拢下来的队伍,主体仍旧是她的雪狼。
身体有些虚弱的伊雪儿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秦城和骠骑营,良久没有动作。
这是战场,不是风月,两人不是情人,是对手。
遍地狼烟,万千尸首还残留着体温,初阳的光芒洒在两人中间,透着嗜血的味道。
“驾~”
几乎是同时,两人驱马上前,缓缓走向两军战阵中间。
相距五步左右的距离,两人先后停下。
红袍是红袍,白袍也是红袍,因为沾了足够多的血。
对视一眼,两人神sè很平静,眼神却很复杂。因为战意,因为战死的同袍,因为战胜或者是战败。
“你赢了。”顿了半响之后,伊雪儿平视着秦城平缓的开口,却不是不悲不喜,而是恰恰相反。
秦城看见阳光下伊雪儿的嘴唇很是干裂,但话开口语调一样平缓,他道:“你要跟我回大汉。”
“如果我说不呢?”伊雪儿反问道。
她不认为自己甘心做俘虏,虽然中原他并不陌生,从某种意义上甚至算是她的第三故乡。
第一个是她自己的部落,第二是大单于王庭。
“我尊重你的选择。”秦城看着伊雪儿脸回答道,“骠骑营尊重他的每一个对手。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说不。”
“你就如此有信心?”伊雪儿如此问道。
“打个赌如何?”秦城依旧说的很正经。
“那就要看本公主是否有兴趣了。”伊雪儿如是道。
“你我既然身为主将,那便阵前为大军命运而战。”秦城说道。
伊雪儿深深看了秦城一眼,闭上眼睛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睫毛微颤,然后她缓缓拔出长刀。
一阵绵长的轻吟,秦城的环首刀也出了刀鞘。
第三百五十二章 长刀舞红袍(二)【第四更】
卫青留下一部士卒把守高阙关之后,领主力一路狂奔南下,踏入草原的时候,天已大亮。
不敢耽搁时间,唯恐骠骑营被三万匈奴大军困住,卫青下令所有人都不必爱惜马力,力求以最短的时间跟骠骑营汇合。
大军冲出去近百里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骠骑营的踪影,这让卫青不由得担忧起来。偌大的河朔草场,竟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心惊。
“难不成是战斗已然结束了?”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即便是镇定如卫青,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一万对三万,对方又是早有预谋原地设伏,卫青不难想象如果事实是战斗已经结束,那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从某个层面来说,骠骑营是替卫青所部去面对三万匈奴大军的。因是卫青心中的触动就要更加强烈一些,若是骠骑营战没,卫青怎能不觉得愧疚?
“快,都快些!”虽然大军已是足够快,卫青仍是忍不住催促。
又向前奔行了二三十里的距离,有游骑回报:“报!将军,骠骑营和匈奴大军在十里之外!只是......”
“只是什么?”卫青见这个军士吞吞吐吐,本来心里的本能预感是不差的,这时也让他的一颗心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报将军,只是......战斗已经结束了。”那游骑军士道。
在卫青终于率部赶到战场的时候,即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他还是被震惊了一下。
方圆近十里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尸骸,连天空都好似被染红了一般。
但这并不是让卫青震惊的真正所在,真正让他震惊的,是现在在战场边缘的那两个骑兵军阵。
骠骑营的旌旗在军阵中迎风飘扬,数千将士军容严阵,肃立以待。
在骠骑营对面,则是小一些的匈奴军阵。
如此多的尸首,骠骑营竟然还有这么多军士完好无损,卫青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时无法相见,骠骑营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取得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大胜。这近乎是不可能的胜利。
而这时,秦城和伊雪儿正在军阵中间,交手结束。
至于这场主将之间对阵的结果,从秦城手中握着两柄长刀,而伊雪儿空着手便可以想见。
长刀被秦城夺了去,伊雪儿身后的匈奴军阵立即一阵sāo动。伊雪儿挥手制止了那些雪狼的异动,以防他们来救援,当然,很可能他们的这种异动本来是打算逃命的。
战败之后的伊雪儿,面容平静,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作为统帅而言,大军已败,个人即便能胜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与之相对应的,即便是个人败了,难道悲哀还能大过大军的战败?
此时,在卫青的示意下,身后的大军奔行过去,将匈奴军阵围在了中间。这又引得匈奴军阵一阵动乱,不过或许是知道面对两万余大军即便是动也没用,那些匈奴军士并没有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从始至终,伊雪儿都没有理会围上来的汉军,从三万大军被骠骑营击溃到自己败在秦城手里,这场征战她输的彻彻底底。
“你又赢了。”伊雪儿对秦城道,好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伊雪儿在说这句话时竟好似显得有些轻松。
“公主,我说过,我会带你回大汉。”秦城将长刀还给伊雪儿,道。语气中没有嚣张没有得意,也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伊雪儿没有接秦城递过来的长刀,落寞笑笑,“现在我没有选择了。这刀......送给你了,我留着它已经无用。”
秦城顿了顿,没有勉强,信手将刀手收下,说道:“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话,但是拒绝馈赠总是不礼貌的,那我便先收下。”
这时卫青驱马赶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了平静的有些诡异的秦城和伊雪儿一眼,对秦城道:“秦兄,你无恙吧?”
“你来的很及时。”秦城对卫青认真的笑道。
“将军,山甲回来复命!”山甲抱拳说道。
“很好,入列。”秦城点头。
“好了。”秦城对卫青摆摆手,示意他的事还没有处理完,转头对伊雪儿道:“公主,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完全是一副商量的语气。
“自然,是你说了算。”伊雪儿道,说罢拔马回头,行到匈奴军阵前。
伊雪儿在军阵前停下,注视着眼前的四千匈奴骑兵,眼神从最左边一个军士的面容看到最右边一个军士的眼睛。在这个过程中,伊雪儿的身板挺得笔直,面容庄重而肃穆,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有神,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虔诚,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半响,伊雪儿低沉而大声道:“你们都是大匈奴的勇士!今rì,你们虽然败了,但是错不在你们,错在本公主,你们英勇作战的表现没有丢大匈奴的脸面,本公主为你们感到骄傲!
但,胜就是胜了,败就是败了,胜败都要有尊严!
拿起武器你们是大匈奴的勇士,放下武器你们便是大漠的牧民,现在,你们作为大匈奴勇士的使命完成了,放下你们的武器,做回大漠的牧民吧!”
卫青和秦城并肩立马在一起,两人安静的看着伊雪儿的背影,看着伊雪儿对匈奴大军训话,两人都没有去打扰,给了伊雪儿足够的尊重。
“听说你和这位公主是老熟人了,交情匪浅?”卫青忽然偏过头,对秦城调笑道。
“做了三年的对手,今rì这种关系结束了。”秦城没有逃避卫青的问题,很耿直道。
卫青点点头表示了解,有些惋惜道:“这位公主也是位巾帼英雄,只可惜,没跟她面对面交过手。好事儿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
秦城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卫青正经道:“和女人交手,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卫青嗅之以鼻,“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位公主可算是伊稚斜的左膀右臂,今rì擒了她,对rì后的好处可是大着,这可是大功一件!”
秦城还了卫青一个白眼,颇为傲然道:“我立的大功还少吗?”
“......”卫青。
在匈奴军士将武装解除之后,伊雪儿再次走过来,肃然对秦城道:“秦将军,本公主,愿率大军归降大汉。”
“本将代表大汉,接受公主的归降。”秦城同样肃然道。
说完这句话,伊雪儿退到了一边。
看着伊雪儿从中间主动退到旁边,秦城知道,对于伊雪儿来说,从今rì开始,她的生活轨迹和使命完全改变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第五更】
在草原接受四千匈奴残军的投降后,秦城和卫青率大军返回高阙,以作休整。
北上高阙的途中,伊雪儿单独走在一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茫茫的草原上,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好像是要记住什么。
茫茫草原,前进一步是万千将士,后退一步孤身一人。而孤身一人,显得太渺小了些,也显得太孤单了些。
劳累了一夜的众将士,现在放松下来都有些慵懒,尤其是骠骑营军士,那两个时辰不停歇的往来奔驰与杀戮,将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
阳光暖洋洋的。
卫青见秦城微扬着脸一脸享受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秦兄,现在还在战场上,你是不是不应该表现的如此舒坦?”
秦城眯着眼睛,意态适然道:“有卫兄在旁,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卫青哑然失笑,笑骂道:“如此不思进取,让人气愤!”
秦城呵呵一笑,坐直了身体,对卫青道:“卫兄还想再进一步?”
“我便不信你没有作如此想!”卫青笃定道。
“哦?哈哈!”秦城大笑,“看来卫兄的信心比我还大啊!”
卫青冷哼一声,拍了拍后脑勺,颇有些恼火道:“你便说吧,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秦城道,“右贤王将他王庭的jīng骑都带来了河朔,本部自然空虚,要是趁这个机会我等不拜访他一下,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以我看,今rì到了高阙,大军饱餐一顿,稍作休整之后,连夜出发,力求在明rì端了右贤王的老窝,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可惜这回跑丢了右贤王。不过要是赶得快,咱们还能在他王帐里迎接右贤王回营。卫兄,如此你看如何?”
“哈哈!”卫青这才满意的大笑,“我就说嘛,秦兄你可是一毛不拔的xìng子,眼前放着如此大的便宜怎么会不占?右贤王王庭空虚如此,我等只需要一万铁骑,便可将右贤王王庭从草原上抹掉!”
秦城有些郁闷的摸了摸眉心,不满道:“爱占便宜和一毛不拔何时对等了?我爱占便宜不假,可我何时就一毛不拔了?卫兄,你说这话可得凭天地良心!”
“呃......”
“将军,柳将军叫你。”秦庆之过来对秦城说道。
柳木在这回的战斗中腿受了点伤,这会儿正躺在担架上。秦城听了秦庆之的话就拔马回头,行到柳木旁边。
从战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柳木,秦城忽然发现柳木的身子其实还是很单薄的。
柳木见秦城过来,问道:“将军是否打算奔袭右贤王王庭?”
秦城点了点头,见柳木yù言又止,便率先说道:“你腿上有伤,这回便不用跟着去了,留在高阙关镇关。虽说现在高阙应该不会有来犯之敌,但是没有个大将镇守,本将还是不放心。对了,还有伊雪公主,你得好生看着她,虽说她捣乱的可能xìng也不大。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柳木默然颔首,停顿了会儿才道:“好。”
匈奴大军在占据高阙之后在这里留下不少粮肉,汉军倒也不担心食物不够,众将士吃过饭,除却轮值的军士,其他人便开始睡觉,养jīng蓄锐。
当rì黄昏,两万大军携带好干粮和清水,出了高阙关,向北奔去。
柳木的腿上的伤口在高阙经过详细处理之后,确定没什么大碍,虽然行走还是不便,但想着自己现在是镇守高阙的最高将领,柳木还是强撑着下了床。
夕阳洒在城头的时候,柳木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两万大军再次北上。
当大军消失在柳木的视野中时,伊雪儿走上城头。
汉军并没有限制伊雪儿的行动zì yóu,允许她在关内随意走动,不过其他匈奴俘虏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以伊雪儿公主的身份,到了大汉也不会被打成阶下囚,汉军自然没有必要太禁锢她。
看到伊雪儿走上来,柳木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准备下城墙,没打算理会她。
“柳将军。”伊雪儿却转过身,叫住了柳木。
柳木停下脚步,却不见伊雪儿有下文,等了半响,他只得回头蹙眉道:“公主何事?”
伊雪儿淡然一笑,绕有意味道:“本公主与柳将军也算是熟识,柳将军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主此话从何说起,本将并无此意。”柳木淡淡道。
伊雪儿走进了柳木,“柳将军在旁人前装装也就罢了,难道柳将军自认为你能瞒得过本公主?”
柳木红sè微红,恼羞成怒道:“公主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伊雪儿忽然自嘲一笑,不再看柳木,走到女墙前停下,眺望着茫茫草原,竟似有些凄然道:“我不过是个败军之将罢了,如今也只是个要远走异国他乡的俘虏,能够如何?”顿了顿道:“不过是想找个说话的人罢了。”
柳木被伊雪儿此刻表现出的落寞凄然所感染,心底想起两人的共同之处,语气也软了几分,走到伊雪儿旁边站了,若有所指道:“女人,心之所归处即是故乡。”
伊雪儿轻摇了摇头,转头对柳木道:“柳将军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抢你什么。”
柳木脸sè更红,懊恼道:“本将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伊雪儿闻言咯咯笑了,调侃道:“柳将军真是个妙人!”
......
右贤王从与骠骑营交战的战场上退下来的时候,采用的是逃跑的方式。他本来也想将伊雪儿一起带走,但是那会儿骠骑营的势头太猛了些,而右贤王身边的人又太少,要是被骠骑营给撞上自己连小命都保不住,所以趁着天还未亮,他只带了几百个亲卫便远遁而走。
脱离战场之后,右贤王一路辗转,因为高阙被汉军把持着,所以他们只能另外找路回草原。折腾了几天,好不容易回到大漠的时候,右贤王等人已经是披毛散发,又饥又渴。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回了王庭大营,但视线中出现王庭大营的那一刻,右贤王心中所有的希望瞬间被击碎。
因为他的王庭,已经不再是他的王庭。
此刻他的王庭中,数不清的红袍骑兵正在其中往来奔驰。
“汉......汉军?”右贤王双目圆睁,只觉得身体一软,便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全完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全甲兵而还
(第三卷了。)
元朔元年四月二十九rì,匈奴公主伊雪率三万大军入渔阳,北海王丹狼率两万大军入上谷,两军共计五万有余,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渔阳、上谷守军皆不能挡,气焰一时不可一世。
四rì后,骠骑侯秦城领骠骑营一万八千将士走上谷,关内侯卫青率北军三万将士走渔阳,迎战五万匈奴骑兵大军。
元朔元年五月二十四rì,汉军自河朔班师,携大胜之师凯旋。
此战,汉军斩首六万有余,俘虏匈奴公主、北海王、楼烦王、右贤王等总共数万人,牲畜数千百万之多,捣毁匈奴右贤王王庭,并收复了为匈奴占据八十余年之久的河朔地区。
刘彻在未央宫接到大军战报,喜出望外,派遣特使持大将军印信,于半路至军中拜骠骑将军秦城、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加封两人食邑六千户。
随后,刘彻表彰了因从军作战有功的柳木、乐毅、马大山、纪铸、山甲等十几位将领,分封为平陵侯、岸头侯、勇武侯等。
此战大涨汉军军威,一时威震天下,时人称颂秦城和卫青两人此战的功绩,曰:“杀敌十万,纵横千里,全甲兵而还。”
秦城和卫青回到长安之后,刘彻提骠骑营为骠骑营军,建制扩大为三万人,又封秦城与卫青同为北军副中尉。
随同大军一起回到长安的匈奴公主伊雪、北海王、右贤王、楼烦王等人,俱为刘彻封为列侯,同时遣天子特使公之于海内四夷,以彰显大汉雄仪。
此后,刘彻在河朔地区置河朔、五原两郡,筑yīn山甫麓的长城,加固高阙关。后又迁民十万往其开垦良田,兴良渠,同时设立屯军,建养马场,将其建设为抗击匈奴的前沿据点。
因秦城和卫青出征立下有汉七八十年来汉军未有之功,北军将士纷纷请战,正为大胜高兴的刘彻欣然允之,遂于元朔元年秋,令北军中尉李广与将军公孙贺、张次公等人,领军五万出河西,进攻匈奴休屠、浑邪王两部,以图打通河西走廊,贯通西域诸国。
......
元朔元年六月,漠北匈奴大单于王庭。
去大单于王庭十余里,有一处山峦,为百里之外狼居胥山一脉延伸出的尾脚。
此时山峦之巅站着两个骑马骑士,两个骑士身后二三十步开外,拥立着数十个匈奴jīng锐骑兵。
两个骑士一前一后,眺望远方。虽然时至六月,但从雪山上吹下的风仍然清冷。
“阿伊妹!”前面的骑士三十来岁,他忽而张开双臂,朝南方大喊了一声,声音饱含凄凉与悲愤,在山顶显得异常空灵,他一连喊了三声,道:“来rì为兄定当亲提雄兵十万,南下救你回来!”
“阿伊妹,你要等着为兄!”
“阿伊妹......”
好容易喊完这几声,骑士的声音嘶哑起来,有些悲怆。
骑士后面的男子四五十岁的模样,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大衣,他看着前面骑士的背影,轻叹一声,“大单于,河朔地区为汉人所夺,大匈奴该如何区处,还要大单于定夺。”
等了半响,伊稚斜才头也不回道:“相国有何良策?”
被伊稚斜称为相国的男子名为乌单,他说道:“大匈奴不能再跟汉人缠斗了,应当早rì与汉人结束战争状态。汉人地大物博,大匈奴耗不起......”
“相国!”不等乌单说完,伊稚斜出声呵斥道,回头盯着他:“你这一套可以收起来了!自军臣单于在时,你便是这套说辞,现在大匈奴与汉人都早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如今汉人夺了本单于的河朔,抓了本单于的妹妹,你竟然还让本单于罢兵?!”
乌单愁苦道:“便是不能罢兵,大匈奴也该退居漠北,将漠南空出来,让汉人无利可图,无处用兵,疲奔而无所获,也好让大匈奴休养生息,待力量积蓄之后,再图其他......”
“够了!”伊稚斜一挥手,再次打断乌单,“大匈奴不会退!大匈奴从来都没有退却过,也不知何为退却。本单于只知道,吃了亏就要找回来,挨了打就要打回去,这回汉人吞下的河朔地区,本单于一定会让汉人给我吐出来!”
“大单于......”乌单还想劝,伊稚斜却不理会他,转身便要走。
走出两步,伊稚斜又停下来,沉吟了一下回头对乌单说道:“相国,本单于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来年本单于定要夺回河朔,不仅如此,本单于还要汉人将阿伊妹送回来!你身为大匈奴的相国,应当执行本单于的命令,帮本单于为大匈奴找回失去的尊严!”
乌单yù言又止,最终只得妥协,“老臣听大单于的便是。”
“如此便好!”伊稚斜的脸sè缓和了些,这便道:“来年本单于要率军亲讨汉人。要打仗没有jīng兵不行,王庭本部的兵力如今并不够本单于来年所用。本单于给你一年时间,你给本单于调集二十万可用之兵!”
伊稚斜见乌单一脸震惊,想了想又道:“二十万是多了些。那便这样,你召集匈奴各部大王商议,这样一来,二十万大军不成问题。明年的此时,本单于定要率二十万大军,与汉人一决雌雄!”
乌单仍旧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长大了嘴失声道:“大......”
但伊稚斜已经带人行下山去,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
此时,长安,兴平馆。
刘陵一身大红衣袍显得很是艳丽,虽然她此时正坐着,但也掩盖不住她骨子里流出的媚惑,仿佛她随意一个眼神,便可以将他身边的男人给勾过魂来。只不过今rì与对面坐着的人谈论的话题,却明显让她没有心思去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足够妖媚。
“这回秦城和卫青两人可是出尽了风头,你听见这满大街的人是如何赞扬他们的么?杀敌十万,逐敌千里,全甲兵而还。从古至今,有多少人得过如此赞誉?”刘陵对面的男子二十几岁,素衣锦袍,眉宇间充满傲气与不羁,他说这番话到时候,指手画脚动作很是夸张,“这下好了,咱们与他有过节,人家现在成了大将军,说不得要怎么给咱穿小鞋呢!姐姐,这事儿你可得注意着点!”
“注意?怎么注意?”刘陵对刘迁的话并不以为意,“我看你是看人家秦城现在威风得很,嫉妒了吧?至于咱们与他的过节,他要是记恨着咱们,想给咱们穿小鞋,早就做了,何必要等到今rì?”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刘迁一脸不满,随即又不屑道:“我堂堂淮南国的太子,我嫉妒他作甚?他不久多杀了几个人么,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说完,刘迁觉得有些奇怪,皱眉道:“姐姐方才的意思,难道是觉得秦城那厮不会计较我们曾今派人杀他?这怎么可能!”
“是不可能。”刘陵端起茶碗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不过,他却不会轻易为难咱们。”
“为何啊?”
刘陵白了刘迁,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多想想吗?秦城为何明知是我们一再为难他,却一直没有向我们发难?”
“是啊,我也纳闷!”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咱们一把拉下马!”刘陵放下茶碗,“所以他在等,在等一个可以将给咱们一击致命的机会,不让咱们有反击的余地。”说到这里刘陵轻笑了下,“秦城可没你这么笨,他知道若是让咱们喘过气,以他一个将军的身份,是奈何不了咱们的。这长安城里的皇帝,只要有需要,杀起自己的臣子来可是毫不手软。”
“原来如此!”刘迁恍然,“那咱们便更不能留他,否则等他找到机会,咱们便完了!”
听了刘迁颇有几分指点江山气势的话,刘陵却是苦恼的揉着额头,半响之后才骂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猪脑子的弟弟!”
“姐姐......”
“你回去告诉父王,秦城现在已然成势,咱们只可顺势而为不可逆势而上,对秦城要么拉拢要么借他人之手打压,决不能再给他口实,这厮jīng着,咱们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给逮着尾巴!”刘陵明显不想再继续下去这场谈话,开始交待问题,“这边的事情自有我去处理,让父王不必费心。当务之急还是积蓄力量为上,现在长安那位和匈奴闹得正欢,无暇他顾,这正是咱们的好时机。另外,跟父王说说,咱们不能把宝都压在匈奴身上了,匈奴现在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咱们不能跟着一起被拖下水。”
“哦。”
“这些都记住了?”
“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将你的话一字不差转达给父王的。”
“嗯。”刘陵想了想,又道:“卫青现在也牛气着,让父王最好做些安排。”
“知道了。”
“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刘陵道,说完又补充道:“这回是谁护卫你来长安的?”
“是雷被。”刘迁没有多想,答道。
“你让他进来,我还有些事交代他。”刘陵很自然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道为官为己
丞相府。
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昏暗,似乎夏rì炽烈的阳光不能穿透厚厚的窗纱一般,摆放着满满竹简的书架后面,当朝丞相薛泽和大夫汲黯坐在小桌两边,天气略显燥热,两人面前的茶壶中也换上了凉茶。
汲黯往透着光的窗户看了一眼,用低沉而浑厚的声音缓缓道:“这天越来越热了,人老了,便有些受不了。”
薛泽王瞄了一眼窗户,布满皱纹的老脸有些不以为然,“这时节,正是风云变幻无常之际,别看现在阳光炙热,谁也保不住下一刻会不会大雨倾盆?”
汲黯摇了摇头,声音中透着年迈者特有的醇厚,“我老了,经受不起狂风暴雨了,阳光炙热也好,大雨倾盆也罢,以一恒之总比风云变幻来的安稳。”
“大夫此言谬矣!”薛泽声音大了几分,但说完这一句又淡然下来,他为汲黯斟满茶,道:“你我居于高处,自然不惧风雨,但是下面的百姓会如何?大夫这一生不畏权贵,耿直敢言,数度为民请愿,造福了多少百姓?临了怎么能对天下撒手不管?”
汲黯闻言默然许久,末了叹息一声,“老夫陪伴陛下身边多年,到底还是了解一些陛下的xìng子,现在战事正顺,陛下雄姿英发,老夫若是再说些逆耳的话,不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惹人厌罢了。况且,若是战事顺利,战未必没有和强。”
“汲大夫!”薛泽听罢汲黯这番话,终究是淡然不住,“汲大夫此言,叫人好生心寒。远的不说,单说此番出征,世人都说大军全甲兵而还,但事实呢?数万将士埋骨他乡,为大汉平添了多少孤儿寡母?而大汉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匈奴未来的报复,不过是来年更多的人战死沙场,不过是天下粮仓为之一空,不过是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汲黯不说话,薛泽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道:“汲大夫难道不曾看见,前rì那秦城和卫青回城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高头大马,功名利禄,他们尽得于手,而这,却是他们掠夺的天下百姓的血汗。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数万将士客死他乡,就为他们这几人的显赫?汲大夫不为天下苍生念,却要向新权贵低头,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大夫?某,窃为大夫不耻也!”
汲黯嘴角一阵抽搐,身子数度一抖一抖,像是要拍案而起。最终,汲黯向薛泽一拱手,拜道:“多谢丞相直言相告,某险些酿成大错也!”
“大夫快快请起,某只是晚辈,这如何受得起?”薛泽忙将汲黯扶起,作诚惶诚恐状。
“老夫一世名声,险些毁于一旦矣!”汲黯坐起身,仰头愧然长叹。
“和亲方是上策,杀戮必不可取,你我不为此鞠躬尽瘁,此任要放诸于何人?”薛泽又道。
......汲黯走后,薛平敲门进来,他躬身问薛泽道:“孩儿方才见汲黯那老头一脸决然的走出去,想必已是被您说服了?”
薛泽傲然冷哼一声,“他倒是想得美,碰到事就想脱身,哪有那般容易?”
“那是。”薛平道,“不过孩儿不明白的是,这事儿为什么非得拉上这老头,他又不受陛下待见。”
薛泽看了薛平一眼,教训道:“你懂什么,汲黯是陛下的夫子,在陛下面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不济也有三分情面。别看陛下平rì对他爱理不理的,实则陛下可不会忽视这老头的存在。陛下用人可谓是各尽其用,汲黯就耿直敢言不怕得罪人这一条,朝堂上就有他一个位置!”
“原来如此,孩儿受教了。”
“你记住,人要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借势,最忌讳的是树敌。汲黯即便不能拉拢,也不能让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若是让这样的老顽固都同意对匈奴用兵的话,陛下还有什么顾忌?”薛泽看着薛平,耳提面命,“只有我们的势力大了,才能保证达到自己的目的,最不济也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薛平保持着一副受教的模样,“如此说来,咱们跟淮南王联盟,也是借势了?”
“左右逢源,广布门路,广交朋友,此乃为官之大道。”薛泽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懂了么?”
“懂了。”薛平若有所悟,笑了起来,“其实说到底咱们不过是利用这些人,赚取咱们自己的利益罢了。”
......
秦将军府。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府中传出来,别有一番豪迈。府中,秦城正和窦非、东方朔等人一起宴饮,席间众人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要死了,笑这么大声,不怕吵到街坊邻居么!”屋子外,一身薄衫的小蓉儿朝屋里望了一眼,却只看到屋内几人笑得东倒西歪,毫无人样,不知为何她鼓起腮帮,顺手在旁边一棵小树上用力扯下一把绿叶,眼神在这时也变得有些幽怨。
“在这干嘛呢?”白馨歆走过来,看到小蓉儿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小蓉儿的头发,“还乱扯树枝,也不怕划伤了手。”
小蓉儿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红衫的白馨歆,见她眉黛清新如远山,香腮微红,显然是经过jīng心修饰的,在背后纱灯的映衬下更觉韵味十足,仿佛带着些神秘的诱惑。
小蓉儿哼哼一声,不平道:“白姐姐,你看看将军,这好容易出征回来,刚进家门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就跟那些人海喝胡侃去了,也不理你。亏你今rì还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修饰妆扮呢!”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白馨歆脸红的嗔怪了小蓉儿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却只看到满屋子的狼藉,然后她回过头对小蓉儿细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没关系,但是不能使xìng子知道吗?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将军在朝堂上的朋友,将军能不招待?”
“哼!”小蓉儿仍旧是气不过,“可是我们还是将军的家人呢!再说,rìrì在家为将军担心的是白姐姐又不是他们,凭什么将军一回来他们就霸占了将军?真是的,讨厌死了!”
听到“霸占”这个词白馨歆不禁莞尔,她上下打量了小蓉儿一眼,掩嘴轻笑,“原来你这丫头是怪将军没有陪你呢吧?看看,小丫头今天还妆扮了一番了,你这厮,定然花了不少时间吧?快说,是不是偷拿了我的胭脂?”
“哪有!”小蓉儿立即急起来,小脸“噌”的一下就红到了底,“我才没有偷拿你的胭脂呢!我自己有,怎么会拿你的!”
小蓉儿说完,还犹自愤愤不平的看着白馨歆,直到发现白馨歆戏谑的眼神,小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张开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只留下一双瞪的圆圆的眼睛在外面,惊慌的看着白馨歆。
“啊”时间凝固了片刻之后,小蓉儿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白馨歆看着小蓉儿跑远,一阵好笑,“在上谷的时候还说再也不用胭脂了呢......”继而悠悠叹了口气,“到底是长大了啊!”说罢,转头深深看了灯火通明的屋子一眼。
屋子里,秦城和窦非、东方朔、公孙策喝的正欢。
“秦兄现在是大将军了啊,厉害厉害,来,我敬你!”公孙策歪着身子,单手朝秦城举樽,酒还没送到嘴中便撒了一大半。
“怎么,公孙兄,你这是嫉妒了吗?”东方朔往嘴里塞了根鸡腿,口齿不清的嘿嘿笑道。
“哪里,我是遗憾没能跟秦兄一起上阵杀敌!”公孙策用力一摆手,打了个嗝,大声道,“在闽越的时候这就是个遗憾,现在还是个遗憾哪!”
“那你跟秦兄好好说说,让他下回出征,带你做个马夫!”窦非也忍不住在一旁打趣道。
“这个可以有。”秦城大手一挥,“准了!”
“你们这群小子,真拿樊哙当匹夫呢?!说什么我公孙策在南越也是坐过一回将军的!”公孙策抗议道,“来,喝!喝完出征!”
几人好一阵闹腾,两个时辰之后,公孙策率先倒下。过了会儿,秦城让人上了茶,和窦非东方朔漱了漱口,顺带也醒了醒酒,几人这才出了屋子,来到后院。几人见公孙策醉得厉害,索xìng懒得叫他。
三人随意在凉亭中坐着站着,吹着凉爽的夜风。
“余善被削掉所有爵位,贬为庶民,但到底是保住了一条xìng命。”东方朔看着夜空,缓缓陈述,“他身边的人替他顶了罪,陛下下令杀了不少。余善也算是实力大损,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实力,驺丑上疏表忠,现在正是势力大涨的时候。两方一平衡,现在正是旗鼓相当,虽然驺丑短时间占了上风,但时rì一久,余善还是能恢复一定实力跟他抗衡。”
“闽越之地,偏远之乡,民风彪悍,短时间难以教化,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真就唯唯诺诺本本分分,这个时候先让闽越的局势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是没错的。”秦城靠在柱子上,淡然道:“等匈奴的局势稳定下来,再加强对闽越的控制,循序渐进教化百姓,到那时才能不需要如何依仗那些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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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多少往事情怀,一眼云烟
秦城斜着身子靠在柱子上,淡然道:“等匈奴的局势稳定下来,再加强对闽越的控制,循序渐进教化百姓,行立中原制度,到那时才能不需要如何依仗那些藩王。对了,南越王鲍管有什么表示没有?”
东方朔将视线从夜空中收回来,负着手对看着秦城,略带几分得意道:“鲍管倒是个懂事的,这回经历了余善的事,他应该是长心了,现在姿态放得很好,前些天还亲自来了长安觐见陛下,大表忠心,甚至要求陛下派遣官员帮助他治理民政。”
“陛下怎么说?”
“陛下自然是准了,这些天就在安排赴南越的官员,这可是控制南越、化王国为郡县的好机会,走出了这一步,只要不出意外,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东方朔说罢看着窦非道:“说起这事还真多亏了窦大侍郎,若不是窦兄以一己之力守住了番禹城,现在百越的局势也不会如此清明。”
窦非因为上回从使有功,回来后经秦城出征前和东方朔当面引荐,如今已是大汉的常侍郎。至于东方朔,则已高升到了太中大夫。窦非听了东方朔的话,摇摇头不肯接受,“我何德何能,能守得住偌大一座城池?都是众人之力。”
“你这厮,还牛气上了?”东方朔没好气的笑骂道。
窦非只得报以苦笑。
“好了,东方兄,你就别较真了,窦兄的胸怀岂是你我可比?”秦城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又问道:“回来的时候你们路过淮南国了?”
“是,还见到淮南王了!”说到刘安,东方朔就有些郁闷,一激动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遮拦,“刘安那厮可是个滴水不漏的主,将咱们当成大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自己在一旁装孙子呢!你问窦兄,刘安是不是装的比孙子还孙子!这回借着我们在闽越大胜的机会,派了淮南国的太子来长安向陛下祝贺,俨然一副大忠臣的模样,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窦非朝秦城认真的点头,表示严重同意东方朔的说法。
东方朔如此说,秦城便知道此行东方朔是没什么收获了,当然,也可能是一些隐秘的事情东方朔不方便对自己明说,虽说现在自己和他差不多已经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但到底还没有到完全交根交底的地步。
不像是窦非,窦非本就是自己一手拉起来的,他不入仕则已,入仕,则必然是跟自己彻底站在一起。这是时势规则使然,也是窦非的xìng子使然。
东方朔先走一步,秦城和窦非一起站在秦府门口望着东方朔的马车远去,秦城问窦非道:“窦兄,陛下跟你谈过法家的事儿了?”
“嗯。”窦非应了一声,却并不是很激动,“谈了一回,不过我猜不透陛下的意思。”
“说来听听。”秦城自然兴趣浓浓。
窦非这便陈述道:“陛下招我觐见时,问了很多问题,而且问的很细,涉及的范围也很广。但让我想不通的是,陛下只是问,却不给评价不给回应,甚至不肯定也不否定,这让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这已经很不错了。”秦城却笑了,“要知道陛下可是才下令独尊儒术没多久,能不否定你的法家思想本身就已经是个好消息,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想一步登天,弹指之间大变天下?”
“这倒不是。”经秦城这么一说,窦非也宽心了不少,“之前确实是我有些急了,眼看着百家被废,儒学独兴,法家似乎再难有容身之地,我这心里却是不是滋味。要知道现在满朝文武都是声称以秦灭为鉴,恶法者十之有九。”
秦城长舒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慢慢来吧。我相信陛下心中定然有了韬略。”
“你说的不错,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窦非点头道。
东方朔和窦非离开秦府的时候,将公孙策丢在了他自家的马车上,让车夫拉着他回去。在府门口目送窦非最后离去,秦城进院之后还来不及跑回房去,便被管家拦住禀报道:“将军,有客人在偏厅等着,已经来了半个多时辰了。”
秦城带着几分疑惑到了偏厅,看到来人后顿时笑着迎上去,“我道是谁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到我这里来枯坐半个时辰,原来是雷兄!”
“秦兄,久违了。”雷被站起身向秦城抱拳,笑道:“方才见你正在会客,不便打扰,便在这里等了会儿。”
“你既然来了,大可唤歆儿出来说话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秦城令仆人上些点心,这又对雷被说道。
“时辰已晚,阿妹怕是也睡了,反正我就是来找你的,也不能耽搁太久。方才我还在想,若是再等一刻你不来,我便只能留下书信了。”雷被道。
“何事让你非得深夜跑这一趟?”秦城知道自己和雷被的关系不能为外人知晓,否则麻烦无穷。但是对方深夜等待如此之久,又谨慎的连不相识的东方朔和窦非都要避开,定然是有要事,是以当下也没有过多寒暄。
“淮南国的太子刘迁这回到了长安,你知道吧?”雷被问道,“我这回就是作为护卫跟着他来的。刘迁现在就在兴平馆,兴平馆你可知?”
“刘陵的地方,这我还是知道的。”秦城道。
“也是。”雷被的脸sè忽然有些暗淡,“她可是注意你很久了,你来长安这么久了不可能没见过面。”
秦城因为先前酒饮得有些多,这会儿一时没有注意到雷被脸sè的暗淡,“被淮南国的陵翁主惦记可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不过你还别说,我到现在为止,还真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翁主。”
“你还没见过?”雷被难掩诧异,随即松懈下来,带着几分苦涩道:“早晚是要见的,这天底下可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她的的媚惑,大概除了当今陛下,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秦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便笑道:“难不成你已经被媚惑了?我说雷兄,你今rì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探讨这个女人的吧?”
“呵呵!”雷被将一些不自然掩饰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禁有些恼怒,但随即想到这些年哪次听人说起“陵翁主”三个字的时候不曾失态?随即也就释然了,坐直了腰板正sè道:“此番秦兄和卫将军领兵大败匈奴,收复河朔,功震天下,千万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大的动静,已经让陵翁主深为忌惮,这回刘迁到长安来,除却恭贺陛下大定百越,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传达淮南王的话。现在淮南王已经和陵翁主在商议,有联合百越和卫氏朝鲜的意向。万望秦兄小心,早作打算,免得到时候汉军四面皆敌,难以应付,如此抗匈大业危矣,长安危矣!”
“雷兄一心为国,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实在是佩服!雷兄放心,我定会倍加小心。”秦城听完雷被的话后不禁动容,不仅是因为消息本身的震撼,也未雷被的心胸震撼。
雷被自嘲一笑,他虽然听不懂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句话,可也明白秦城的意思,“什么一心为国,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想做的不能做,不想做的却偏偏不能不做。”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雷兄虽不曾上阵杀敌,但这份心思已经足够了。”秦城见雷被黯然神伤,不由得劝道。
雷被长叹一声,声音有些悲凉,“什么大侠,雷某一介匹夫耳,安敢玷污了‘侠’这个大字?只不过人生区区数十年,多少往事情怀,转眼皆成过往云烟,蓦然回首,总得给自己的良心留下一块干净的地方。”
“雷兄......”秦城本想劝慰,却不知该说什么,自己这一世若不是“投胎”投的不错,要是还像前一世一样,不过也是跟雷被一样罢了,甚至还要憋屈。
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却将万字平戎策,换的东家种树书”,而是一身忠义豪情满腹韬略,却只能助纣为孽乱国苦民。
“秦兄,我不便在此久留,这便告辞了。”雷被站起身,向秦城抱拳道:“替我问候阿妹,我这个做兄长的......罢了,你好生照看她便是,我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雷兄,一切小心。”秦城站起身抱拳,真诚保证道:“我会好生待歆儿。”
“好,告辞!”
雷被走后,秦城起身却没有径直回房,而是在院子里,对着满院子的纱灯、满天空的繁星,静静站了很久。
“老天,你让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到底是要我干什么?”秦城抬头望着天,喃喃道,“还是你吃饱了撑着,给我开的一个玩笑,顺便改变一下我的命运?若是那样的话,你怎么不干脆让我转世投胎,托个好人家大富大贵过一生得了?让我背负两世记忆,你知不知道这很累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总领兵马事
闽越王城郊外。
河水潺潺,蜿蜒曲折,流经树林茂密处在拐弯边形成一个方圆一两里的湖泊,湖泊边建有一座院落,院门正对的河岸立有一小亭。
大雨初晴,阳光并不十分烤人,又有小亭遮阳,一灰衣中年人闲适坐在亭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垂钓,看起来便别有一番情趣。
“汉军大胜了匈奴?”垂钓的中年人凝神看着鱼线,淡然开口问躬身站立在身旁的年青人,“怎么个大胜法?”
“斩首过六万,俘获包括一个公主、三个部落王在内的数万人,取得河南地。”余瑞之答道。他身着青衣,没了官职,便也没了锦袍加身,实际上这回要不是余善动用了极大的能量去保他,便是连xìng命,余瑞之也保不住。身受此恩,加之南越之战对余善的深入认识,这使得余瑞之在面对余善时,态度愈发恭敬,“领兵的将军便是秦城和卫青。”
“好大的手笔,确实是大胜!”余善微微动容,却仍旧是没回头,“从这事儿可以看出,咱们选择暂时隐忍,是没错的。”沉吟一下又道:“秦城,卫青,这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对我等而言倒是个麻烦。”
“是,确实如此。”余瑞之恭敬道,顿了会儿又道:“鲍管那老小儿前rì去了长安,趁机向大汉皇帝大表忠心,并且还请大汉皇帝派遣官员到南越任职佐政。”
“这老小儿这回倒是学乖了。”余善笑着说道,言语中却有不加掩饰的不屑,“鲍管不足为虑,你且说说王城近来动静如何。”
“人心惶惶。”余瑞之道,“驺丑趁我等实力大损之际,四处拉拢人手,或是许之以诺,或是用之以高位,或是厚利以诱之。众臣看不清当下形势,以为咱们一蹶不振,加之驺丑软硬兼施,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大多投了过去。短短时rì,驺丑实力大涨,咱们的势力,除却一些死忠,外围官员已经所剩无几了。”
余善听了余瑞之的话,情绪并没有很激动,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驺丑被咱们压得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一rì翻身,自然变本加厉,这不足为奇。你告诉下面的人,不用慌,沉住气,不消多久,咱们便可以卷土重来。不用说他驺丑一个rǔ臭味干的小子是否斗得过咱们,便是那位大汉的皇帝,也不会放任他驺丑一家独大控制闽越,所以即便是咱们不动,也会有人帮咱们动。到了咱们重见天rì的那天,本王决不允许那些墙头草有好rì子过!”
“我王料事如神,瑞之敬佩,这些话我会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下面的人。”余瑞之领会了余善的意思,应诺道。
余善放下鱼竿,站起身,看着颇为宽阔的湖面,停顿了很久,才道:“那大汉皇帝倒是想得挺好,利用本王和驺丑相互制约,最终将闽越主动权握在手里。哼,若是本王如此不济,连个小娃娃都对付不了,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东越王?”说完余善转过身看着余瑞之,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多跑跑,让咱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好好积攒实力,不要看着驺丑蹦跶的欢快便沉不住气,等待时机一到,本王自会带他们一举夺回闽越的大权!高官显爵,财富美人,都是咱们的,跑不了!”
“瑞之明白!”余瑞之应道。
“对了,本王给淮南王写了封回信,你派得力人手捎给他。”余善又道,“这事儿要做的隐蔽,不能让别人发现蛛丝马迹,否则我等大业休矣!”
安排完这些事之后,余善自顾自笑了,“四面围攻,里应外合,我倒要看看,这位大汉皇帝到底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能够应付得来!”
“百越的事,最终还是要百越的人自己解决,外人休想插手!”
......
长安未央宫。
“此番出征,大军粮草消耗甚巨,加之去年出征发兵六万,耗时近月,去岁两仓所增存的粮食已经耗去近半,若是长久以往,便是天下粮仓再如何饱满,恐怕也难以支撑。”汲黯正在苦口婆心的对一脸不耐烦的刘彻谏言,“如今河朔之地已然收复,匈奴国力大损,我大汉几十年来的怨仇也算是得以消解。当此之际,老臣肯请陛下止刀兵,与民休息,着力内政。陛下应当知道黄河之水近年来屡次绝提,屡整不绝,正是需要财力物力人力修缮的时候,且南方诸地扩展不少,也正需要着力处理......”
汲黯在一旁喋喋不休,刘彻早已经听得昏昏yù睡,若不是刘彻这些天心情大好,汲黯在这个时候进言,他可能早就佛袖而去了。
宣室殿外,老侍chūn陀快步走过来,远远听见殿内有慷慨激昂的声音传出,便问门口的小侍:“汲黯大夫还在里面?”
“是。”小侍道。
chūn陀叹了口气,略显焦急,“秦将军和卫将军都已经来了多时,正等着陛下召见了,这汲黯大夫怎么一连说了两个时辰还不走?”
小侍看出chūn陀的不耐和无奈,深以为然,“要小的说,汲黯大夫也真是不懂事,老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打进退呢?现在正是陛下对匈奴用兵大胜的当口,在这个时候劝陛下见好就收,这不是不识时务么?”
“嘿!”chūn陀顿时有些生气了,“你小子懂什么!这些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就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小侍干笑两声,好不尴尬,心道你老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就看不出来我这么说是在拍你马屁?
chūn陀jǐng告了小侍一声,还是走了进去,对正一手抚着额头看上疏的刘彻道:“陛下,两位大将军已经等了很久了。”
“哦?”刘彻闻言,竟然露出一丝如蒙大赦的轻松神sè,“那还不叫进来?”
“诺。”
汲黯的话被打断,又恼又哀的站在那里,看向刘彻的眼神满含“怒其不争”的意味。
“这个,汲大夫,你方才的话朕已经都听见了,朕会好好思量。这样吧,你就先下去,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刘彻对面前这个昔rì的夫子道。
“是,老臣告退。”汲黯摇头叹了口气,悻悻然退了下去。
在门口碰见正要进来的秦城和卫青,两位年轻人俱是行礼,“汲大夫。”
汲黯本不想说话,但见着了秦城和卫青若是不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气不过,这便冷冷道:“老夫怎敢当两位大将军如此大礼?现在的朝堂,可都是唯两位将军马首是瞻,老夫一臭石耳,不敢当了两位将军的道。两位,请吧。”
“汲大夫说哪里话,这让我等好生羞愧!”卫青忙道,把姿态放得很低。
“大将军如今盛名享天下,有什么好羞愧的?”汲黯冷哼一声道,“只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两位将军身居高位时,只要不忘了万千死去的将士和他们留下的孤儿寡母,老夫就替天下人多谢两位了!”
说罢,扬长而去,姿态张狂又显不忿。
“卫兄,不用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各在其位各谋其政而已。”秦城见卫青有些失神,神sè略微黯然,便拉了他一把。
刘彻召见秦城和卫青时,先是笑着夸赞一般,然后便说起了实际问题。
“如今你俩同列大将军,不再是闲时练兵要人、出征打仗要粮便行,军中诸事都要经过你俩之手,rì后再有战事,粮草辎重这些都需要你俩亲自过问,这些你俩心中现在可有数了?”刘彻看着面前的两个心腹爱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淡不去,这两个将军给他挣了太多的面子和功绩。
“卫青本是一介马奴,幸得陛下垂青方能为大汉建功,承蒙陛下封为大将军,臣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陛下方才所说之事,臣定当殚jīng竭虑以为谋之。”卫青肃然道。
“臣少在上谷,为筹建骠骑营尝闻些许事,也知这其中之辛劳。”秦城见卫青说的严谨,便也说的不明不白,他心想反正人家跟着刘彻这么久了,自然是能体会刘彻意思的,自己现在不熟悉朝堂中许多事,还是谨慎为好。
“能知这其中辛劳是最好。秦城你在上谷做过郡守,卫青跟在朕身边也这么多年,朕不担心你们俩的能力,就怕你们俩大意。”刘彻点头道,“此番你两人出征,离开长安时带马十几万,回来时不过只剩四万而已,算上辅兵民夫运输粮草辎重时在途中的消耗,健马驮马损失甚大,今年九大马场成年可供出征的马匹已然不足十万,若是再有大战必然供给不足。现今李广请命出战,朕已应许他们稍后发兵河西。此役之后,良马我所剩无几,再要满足出征之需,必得等到来年。朕今rì找你们来,不是跟你们复述这些事实,而是要问你们,rì后大汉与匈奴之间大战必然更加频繁,消耗必然更大,作为大将军,总领兵马事,你们可有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
卫青听了刘彻的话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秦城闻之却是心中一动,他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希望,就看今rì刘彻如何回应自己接下来的进言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下大征 万民皆可得爵(大章|)
(四千五百字,小补一下昨天的。)
“陛下的话,臣私下也曾考虑过。”卫青肃然道,“如今抗击匈奴的形势渐渐明朗起来,尤其是收复河朔之地后,我汉军已然明显处于攻势,而匈奴不得不被动防守。然匈奴毕竟疆域广大,部落众多,其虽失查哈地、失河朔,但其漠南、漠北、河西等主体领域仍未受到损失,是以汉军与匈奴之战,几乎不可凭借能几战就能毕全功,往后两国的对战,只会越来越频繁,规模也会越来越大。如此看来,粮草辎重所耗,必然更为巨大。臣蒙陛下不弃,赐职大将军,每每想起诸事,无不如坐针毡......臣思虑良久,私下得出两个办法,今rì既然陛下问起,臣便大胆提出,若有不妥,还望陛下和秦将军指正。”
“你说。”刘彻点头以示鼓励。
“这两个办法,一为开源,二为节流。”卫青缓缓道,说完抬头看了一下刘彻的眼sè,便不再言语了。
“完了?”刘彻等了会儿,见卫青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禀陛下,完了。”卫青颔首道。
刘彻呵呵笑了一声,对秦城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朕的右大将军,说话总是滴水不漏,这话说出来乍一听很有道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真正的问题还得朕自己去琢磨。秦城,你说这厮如此狡猾,该不该打?”语气中不无调侃之意。
秦城拱手,五分正经五分调笑道:“卫将军方才所言,乃解决军费之正理,按理说不该打;然财政问题,总的说来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四个字,卫将军说了等于白说,有浪费陛下时间之嫌,按理说该打。所以,臣也很矛盾,不知卫将军到底该不该打。”
“嘿!”刘彻都有些被气乐的意思了,笑骂道:“你俩倒是一个比一个jīng明,说到底什么事都还是要靠朕亲自解决?既然如此,朕留着尔等何用,拖出去,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陛下稍等。”秦城忙道,心里已经默默汗了一个,别看刘彻这会儿一副开玩笑的意思,那可是笑里藏刀,今rì自己和卫青要是真不拿出点货出来,不说真拉出去游街示众,刘彻肯定会不满。而秦城也知道,卫青心中肯定也有腹稿,只是不能一开口便说完,因为“开源节流”要么就是开税源得罪百姓商贾,要么就是节制其他民政各方面的财政开支得罪同僚,所以说卫青是有意等刘彻表达出一个强硬的姿态了就坡下驴再说也罢,说卫青只是犹豫也罢,有了自己的迟疑和刘彻的强硬“相逼”,今rì这事传出去总不至于那般得罪人。
所以不等卫青开口,秦城便先说了,他非是要抢卫青的风头,而是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没必要浪费卫青和刘彻的感情。
“陛下容禀。”秦城正sè道,“卫将军方才所说开源节流,本是正理,然要使国家之战不苦百姓,开源须得谨慎,如此一来开源的范围就要小得多,力度也要小得多,如此收入之于军费也就容易变成杯水车薪;而要使得国家之战不为国家内政之累赘,节流也得谨慎,其调用量和调用范围都要受到限制,如此便又有可能有收不抵支的尴尬局面。即便是两者两辅,怕是也不能解决巨额军费。因此开源节流只作平常理解自然不妥,但若是不作平常理解,即意味着,许多东西需要变革。而变革,也就意味着陛下要承担的风险也就更大。”
秦城说到这里又不往下说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国家就这么大,大汉每年的财政收入都有限,这还要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若是不大幅度增加税收,去压榨百姓,就要在某些东西上作出变革。而要变革,肯定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秦城说到这里,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和立场,若是刘彻有决心承担一些变革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秦城就说出具体的cāo作办法,若是刘彻不能付出种种代价,那秦城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
刘彻听罢秦城的话,并没有过多犹豫,颇有几分傲然的道:“行军打仗有风险,治理国家有风险,这天底下的事儿若是都没了风险,哪岂不是人人皆可去做?朕不惧风险,朕唯惧不能有所作为!若非如此,朕当rì便不会决定对匈奴开战,也不会举全国之兵发动马邑之围。朕既然敢跟匈奴人开战,便做好了应对各种风险的准备!秦城,你有何建议只管说出来便是,朕许你今rì之言无罪。”
“谢陛下!”秦城拜道,随即朝刘彻甩过去一个响亮的马屁:“大汉有陛下这等雄才大略的君王,何愁匈奴不灭?”
说完便正sè道:“其实臣的建议,严格来说也是开源,只不过此开源与卫将军的开源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卫将军的开源具有强制xìng和无偿xìng,而臣的开源,非但没有这些,反而具有鼓动xìng与有偿xìng。”
“国家税收,从来都是强行征收且无偿,若是不具备强制xìng,有谁愿交出自己辛劳所得?而若是有偿,天下千万百姓,国家如何补偿得过来?”卫青开始发难,却又有几分与秦城一唱一和的味道。
“卫将军莫急,且听我一一道来。”秦城显得很有把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便好整以暇开始对刘彻侃侃而谈:“在臣这份建议中,鼓动xìng与有偿xìng乃是结合在一起的。征天下税收,无论士农工商,人人皆要鼓励,而鼓励之法,在于有偿。何谓有偿?有偿者,不在财物,而在爵位。
大汉有爵二十等,每等都有与之对应的特权,然放眼现今大汉制度,普通百姓若想得爵,唯有两条道路,要么战场杀敌,要么入仕为官。而这两条,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非是通途,天下百姓千万,而出征将士不过十万,以白身入仕为官者更是少得可怜。在此时,爵位的作用仅限于彰显贵族的地位,并不能为国家所用,为国家谋利,实乃是物不能尽其用,而民不能得到政治上的满足。
今rì,若是陛下向天下打开爵位的门户,许天下人以财物换取爵位,以获得相应的特权,那么耕田者为得爵免徭役等必然卖命农耕,地方大族(豪强)为得爵彰显社会地位等必然向陛下大贡财物,商贾更不必说
......若是如此,则天下财物皆为陛下所有,且人人甘之如饴,并会以此为荣,人们看到了获得高位的希望,看到了路子,便会朝那条路子努力,如此一来也可减少天下游手好闲喜好惹是生非之人,于天下安定有利。
为得到更高的爵位,百姓必定卖力农耕、手工作业者必然卖力生产、商人必然卖力周运货物,则社会生产力就有了大为发展的动力,生产力的发展将又促进天下财物的富足......如此,大汉整个天下的财富,将会一年胜过一年!到那时,别说区区匈奴,便是西域诸国,陛下也唾手可得!”
秦城说的慷慨激昂,很多时候都差点儿将后世的经济名词脱口而出。虽说秦城最后那句话有些夸大了,但意思在那里。而秦城的话说完,刘彻却是陷入沉思,只是眼中闪动的光彩,表明他也正受鼓舞。
“秦将军,此法固然可以使得天下富足,国库充盈,军费有余,但以我观之,天下百姓交财物便能得爵,是否有卖-官卖爵之嫌?”卫青皱着眉头说道。
卖-官卖爵,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是个灾难!
“非也!”秦城果断摇头,“得爵与得官不同,若是捐钱得官,那天下必然大乱。但是得爵,却只是提升个人的社会地位,享有与之付出相应的特权,其影响只限于个人,并不能危害他人的利益,更不会危害社会!”
秦城却知道,在他熟悉的西汉历史中,刘彻晚年为了抗击匈奴的军费,就干过卖-官卖爵的事。虽然这事在现在开起来显得那般荒唐,但是对于一生致力于击灭匈奴的刘彻而言,晚年对匈奴作战的一再失败让他不能接受,如此一战再战,加之战线过长,消耗过巨,军队取胜又更加不易,最终导致天下十室九空。而刘彻也因此得了个穷兵黩武的帽子。
“原来如此,是卫青浅薄了。”卫青若有所悟道。
半响之后,刘彻忽然看着秦城笑道:“秦城这个法子,可是跟当年商君在秦国所行之法颇为相似啊!”言语中不乏深意。
秦城心中一动,他就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过刘彻,不过面对刘彻此问,秦城早已做了准备,当下拱手答道:“当年秦国偏隅之国,行此法尚能从一小国步步强大,最终统一山东六国。今rì大汉有天下之地、天下之利,行此法焉有不能不纵横四海之理?商君之法固然有其不妥之处,作为后人,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让其真正为我所用,如是而已。”
秦城当然不会说,这只不过是他试图改良大汉治国之法的第一步。以对匈战争军队的巨额耗费而切入点,就是秦城推行法家一些思想的第一步。
变革这种事,必须一步一步来,若是心急,想一口吃个胖子,只能将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当然,秦城也并不是要将大汉变成纯粹的法家治国。举国独尊一家,自然会有很多-毛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说的不错!”刘彻这下没有沉吟,直接下了结论,“现今人人皆言秦国乃残暴之国,朕却不以为然。秦国固然有其暴虐之处,若不然也不会亡了国,但作为后人,若是只能看到秦国的亡而看不到秦国的兴,肯定是不妥的!”说罢,看着秦城:“今rì秦城所言,朕心甚慰,此法是朕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今rì经你如此一说,朕心中豁然开朗。天下百姓皆乃朕之臣民,朕讨伐匈奴是要为天下百姓找回失去了八十年的尊严,不是要给天下百姓增加负担。百姓苦于战争,国将不国,朕之大略也成了一个笑柄!”
秦城闻言心中一喜,“如此陛下是答应了?”
“嗯?”刘彻却露出疑惑的神情,“答应什么了?”
秦城一愣,“臣方才所说的财政开源......”
刘彻却是笑而不语,片刻之后道:“你这个法子不错,朕也看好,不过若是要施行,尚欠考虑,还需从长计议。”
秦城眼神一黯,方才心中燃起的大火像是瞬间被大水浇熄,jīng神顿时萎-靡了下去:这搞了半天,感情哥的话都白说了?
“秦城,朕尝听你提起一个叫窦非的,他很懂法家的这些东西?”就在秦城心凉的时候,刘彻一句话将他从谷底拉了起来。刘彻这话说是问秦城,倒不如说是问自己。
“正是窦非常侍郎。”秦城眼神一亮。
刘彻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言。但是秦城却知道,这事儿有戏。转念一想,又想明白了刘彻之所以不一口答应下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姑且不说此等大事本身就需要慎重,所谓变革皆会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导致他们的反对和攻击,当年商君在秦国立法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现在一下子向天下人打开爵位的大门,那些贵族的反应会如何,都是刘彻不得不考虑的。虽说他不惧风险,但却不能不考虑如何应对风险。
“好了,今rì便到这,你们俩下去吧。”片刻之后,刘彻起身说道。
“臣等告退。”秦城和卫青拱手退下。
秦城和卫青走后,刘彻沉吟良久,最后吩咐chūn陀道:“去把窦非叫来。”
秦城和卫青一路并行出宫,卫青赞叹道:“早就知道秦兄不唯有领兵治军之能,也有治国理政之才,今rì闻听秦城一番高论,卫青汗颜哪!”
说罢,有些黯然的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如秦城,辜负了刘彻的栽培,心下对自己不满起来?
“卫兄高看我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厉害?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这种事我可做不来。”秦城轻松道,“不过是跟窦非在一起呆的久了,听他说了些法家的事儿,今rì这便拿出来了。你方才又不是没看见,陛下有召见窦非面议的意思?那便是觉得我是个半吊子,这种大事还得找窦非那种大家。”
“窦兄,神人也!”想起窦非,卫青点头表示同意。
秦城也深以为然,要说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守得住番禹城、说得动刘彻的窦非,才是真正的模范。
说起窦非,秦城却是自嘲一笑。
不为别的,就为刘彻没有跟自己深入交谈财政开源这个事,而是在得知了这是法家的东西之后便将窦非叫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你秦城就是个将军,领兵治军出征是你的职责,军费之事也需要你上心,但是涉及到财政开源、治理万民这种事,你还是靠边站吧,这不是你的职责范畴。
秦城也能理解刘彻的用心,现如今自己已经是有了功高震主的嫌疑,若是再让自己插手民政,一手军队,一手百姓,肯定是刘彻不能接受的。
“刘彻这厮,用人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不是双体萝卜,占不了两个坑呐!”秦城心中叹道一声。
不过秦城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现如今的局面,他已经很满意了。还是那句话,越是大事,越需要一步一步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最难消受
随着征战匈奴的一再大胜,加之收复河朔,击溃匈奴右贤王部,赫赫战功之下,之前上谷郡的一小小郡兵骠骑营如今终于修成正果,成了大汉几乎是家喻户晓的骠骑军,三万人的编制让骠骑军的大将军秦城一度笑得合不拢嘴。
而此时,骠骑侯秦大将军就站在北军大营骠骑营驻地的点兵台上,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极为得意的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骠骑军众将士。
昔rì的北军六将军之一,到长安仅仅半年时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全**队的两位最高统帅之一,秦城的升迁速度快要比得上高人飞仙。而三年多的时间,骠骑营从一万人发展到三万人,也是让秦城最为得意的地方。
如今北军系统其实有些尴尬,李广名为北军中尉,统领北军,但他所属的两个北军将领秦城和卫青如今却成了大汉的左右大将军,这让李广一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这北军十万军中,到底是他李广这个中尉是头,还是秦城和卫青这两个大将军是头?
不过这种尴尬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时令入秋,李广便带着三万大军从长安出发,去征讨河西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去了,估摸着李大中尉的如意小算盘打得很明确:等老子踏平了河西,回来让陛下再给封个大大将军什么的,再将秦城和卫青划入自己的下属便万事大吉。于是乎,三万汉军,带着秦城和卫青大胜匈奴的刺激,浩浩荡荡踏上了河西的征程。
秦城注视着点兵台下的三万骠骑军众将士,将脑中的思绪甩开,开始考虑眼下的实际问题。骠骑军虽说如今有了三万将士,但是重骑仍旧只有六千人。不是秦城不想扩大骠骑军重骑的实力,而是大汉的财政实力如今着实有限。
重骑不比轻骑,要养活就要消耗巨大的成本,随着重骑在战场上威力的显现,其重要xìng拔高了许多,这就使得对重骑的训练和装备需求也提升了起来,此种情况无非是造成了本就高昂的重骑成本再次加大。眼下,大汉只能养活这六千重骑。
就说卫青,对骠骑军的重骑眼馋了许久,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捞着一个重骑的名额。
或许,在秦城向刘彻进言的耕战体系实施之后,卫青能够拥有一些重骑,不过那跟骠骑军关系就不大了。
“副将柳木,重骑统率马大山、山甲,轻骑统率乐毅、纪铸、李敢......”秦城将骠骑军众将士的职位念叨了一遍之后,转身对秦庆之道:“庆之,现在本将任命你为轻骑悍锋校尉,领兵两千。有没有问题?”
“属下......遵命!”之前的亲兵队正秦庆之幽怨的轻叹了口气,抱拳道。
“没问题就滚下去!”秦城接触到秦庆之幽怨的眼神,忍不住虎躯一颤。
“诺!”秦庆之应了一声,转身对一旁的王二道:“二兄,以后戍卫将军安全的神圣职责,就交给你了!”
“二......兄”秦城听到这个称谓,当时就想是不是应该给自己换了亲兵队正。
“将军放心,我一定誓死保卫将军周全!”王二拍着胸脯道。
“嗯。”秦庆之点了点头,好似是对第一回有人叫自己将军很满意,看了秦城一眼之后默然走下了点兵台。
“练兵!”秦城大手一挥。
......
枝水酒楼位于枝水河边,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肆,在偌大而繁华的长安城中,这座枝水河边的小楼没什么名气,但胜在环境淡雅,酒水也正宗,适合一些风雅之士临江小酌,咏叹些无关痛痒的闲事。
秦城站在枝水酒楼外抬头望了这座酒楼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信步走进酒楼。
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秦城接到了一张请帖。回想起昨rì休假回到大将军府,白馨歆递过来的两张请帖,秦城就不禁莞尔。两张请帖一张是兴平馆的刘陵递上来的,说起来倒是有趣,这自打秦城到了长安,但凡秦城人在长安没有出征,刘陵必然一rì一贴,邀她相见。只不过对此秦城向来是不予理会的。
另外一张请帖的主人便是秦城今rì要在这枝水酒楼见面的人,看到这张请帖的时候,秦城倒是没有犹豫,很自然地便应承了下来,因为不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秦城根本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酒楼伙计将秦城带二层的一个雅间,便退了下去,秦城也没有敲门,信手拉开房门便走了进去。
雅间里坐的不是别人,却是一身汉人装扮的伊雪儿。房间的窗子开着,伊雪儿坐在案几之后,在秦城进来之前伊雪儿一直看着窗外清澈的枝水河,愣愣出神。
“秦大将军进别人的门,难道都没有敲门的习惯?”被秦城拉开房门的声音惊醒,伊雪儿回过头来,似嗔非怨的看了秦城一眼,细细的声音有几分慵懒。
“方才我站在门外,脑子里闪电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拉开门进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敲门。既然如此想,我便索xìng如此做了。”秦城在伊雪儿对面的案桌后坐下,轻松笑道,“这不也省了你起身开门的功夫?”
“如此说来,秦将军还是为我着想了?”褪去一身战袍,伊雪儿整个人自然显得更有女子风韵,如蜜-桃初熟,如雨后青荷,如雪山白莲,但同时也少了几分英雌飒爽和一个公主的强大气场。
秦城摇头,“那倒不算,就是一个念头而已。”
眼见伊雪儿脱-下匈奴公主的衣袍,着上汉人女子的秀装,秦城就知道,两人之间存在了三年多的战场敌对关系,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伊雪儿不再是匈奴公主,两人之间的对手关系也就不复存在。如此一想,秦城忽然有些怅然,说不清是为何,或许仅仅是简单的失去了一个有价值的对手?又或者,没有了战场上的对立,如今两人相对而坐,便有些不太习惯?
现在在彼此眼中,对方是什么身份?熟人?朋友?昔rì的敌人?如今的半个同僚?
也许两人一时都说不清楚。
人世间最难抵挡的事情怕就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也让人最难消受。
“今rì见你穿上汉人女子的装束,感觉有些奇怪。”秦城看着伊雪儿道,“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哦,是吗?”伊雪儿伸手拂了一下耳鬓的发丝,却并没有如秦城看她一般去看秦城,一举一动之间仿佛有着化不开的纠缠,像是细丝围绕了她的身子,“以前在中原的时候倒是常穿,回了一趟草原,在大漠呆了几年之后,再回来竟是有些不习惯了。平rì倒也少穿,今rì不知怎么就换上了这身。大概也就是你方才所说的一念之间吧。”
这回伊雪儿用的是“你”,而不再是“将军”。
秦城稍作沉吟,却没有顺着伊雪儿的话往下说,他道:“rì后要在长安呆的时间还很长。”
“是啊,是很长。”伊雪儿道,“一辈子呢。”
“陛下没有给你安排官职?”秦城问道,他心里还是有金rì磾的影子。
“我是个降臣,你说你们大汉的陛下会给我安排什么官职?”伊雪儿脸上的笑有种化不开的情愫,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怜,又或者只是一个感叹,“能给封一个列侯,已经是很不错了。”
秦城笑笑,也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些,竟然在心里将伊雪儿和金rì磾不知不觉等同起来,难道是说自己心里就是如此期望的?秦城摇摇头,心道应该是不会的,这好似是一个没有理由的事情。
“不说这些。”秦城给自己斟满酒,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今rì你约我出来,总该是有些话要说的吧?”
伊雪儿恬淡一笑,总算是露出一个相对纯粹的笑容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长安的rì子久了,整rì无所事事,有些不习惯。想想你我两人也算是在战场上给对方找过不少麻烦的人,今rì叫你出来,便是想暂时摆脱那些枯燥的rì子。”说道这里看了秦城一眼,“不过......”
“不过......见到了人之后,才发现往rì一去不复返,那些逝去的东西已经永远逝去,便是连感觉都找不回来了。”秦城下意识接话道,无意间将这场对话的基调又拉的沉重了些。
“或许可以找到昔rì的感觉,不过不应该是在现在的人身上,而应该是在记忆里。”伊雪儿举起酒樽,朝秦城示意了一下。
秦城和伊雪儿对饮而尽,放下酒樽的时候,秦城喟然叹道:“从当下的人身上找过去的回忆、感觉,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饮了一口酒,伊雪儿的脸sè便稍稍红了一些,听了秦城的话,她轻声附和道:“是啊,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可是......”伊雪儿接着道,像是已然有了三分醉意,“不然还能如何呢?”
秦城一时停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伊雪儿的话。
是啊,不然还能如何呢?
便如今rì两人的见面。
第三百六十章 好一条挡道的疯狗
能饮酒的人不一定酒量很大,而一般酒量不大的人表现出很能饮酒时,便是情感极为低落或者极为高昂的时候。78xs
与秦城聚饮两个多时辰之后,伊雪儿突然有些恼火起来,因为她今rì饮了许多酒,而且脑袋晃得厉害,但这与她今rì邀秦城出来相见的初衷并不相同,甚至说是互相违背。越是要强的人越不愿意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举止失态的一面,伊雪儿无疑是极为要强的,奈何如今的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让她那丝残存的理智一直在懊恼。
或许是今rì与秦城的谈话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重,便忽略了酒量,人在感情爆棚的时候,一般很难控制自己的对酒的渴望。
出雅间的时候,窗外正是一片黄昏rì暮,秦城见伊雪儿一步三晃,便过来扶她。草原上的女子本就豪放一些,秦城也是后世来人,两人对男女之妨的心思便要淡上许多。
“别.....别扶我,我自己能走!”脸sè通红的伊雪儿扭动着娇躯,想要推开秦城,却因为自己身子有些太不受使唤了些,稍一用力身子便是一歪,就有了要栽倒的趋势。
在后世饮惯了高度数白酒的秦城对时下的低度数酒并不感冒,虽然饮得不比伊雪儿少,却没什么醉意,他没有理会伊雪儿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倔强,强行扶住她,却也没有说话。
“你这厮,难不成不知男女授受不清?”伊雪儿将对自己的恼怒转移到秦城身上,嗓音也大了几分,“你......你让开!”
“再废话我就将你扔下去。”秦城看着伊雪儿朦胧的眼睛,略显强硬道。
对酒醉的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这一点秦城自然知晓。
伊雪儿愣了愣的看着秦城,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或许那并不只是迷茫,而是恍惚,然后她还是挣扎着要摆脱秦城,“你再不放开,我便自己跳下去!”
伊雪儿指着栏杆道。
秦城皱了皱眉,正准备抱起伊雪儿就走,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时,煞风景的人及时出现。
“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秦大将军!”yīn阳怪气的语调,足以让每个听见的人都生起抡拳头砸过去的心思,“秦大将军这是在作甚呢?该不会是在调戏民女,意图不轨吧?哈哈!”
秦城定眼看去,面前站着三五个人挡住了楼梯口,为首的一人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身打扮本应显得风度翩翩,却因为此人的举止平白生出一股纨绔之气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薛泽的儿子薛平。
说起薛平,跟秦城还算是有些渊源。秦城第一回来长安,卷入郭冬冬两姐妹和萧淑女刺杀李立的风波,期间“不得已”将薛平揍得不chéng rén样。
“秦大将军,这可真是凑巧了,听说你被陛下拜为大将军之后就骄横跋扈得很,之前我薛某还不信,今rì撞见秦大将军在光天化rì之下对民女动手动脚,可真是有胆量啊,不负秦大将军的威名!”薛平装模作样的对秦城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道:“薛某实在是佩服,佩服!”
薛平的话说完,他身边几个相似装扮的年轻人便开始一同哄笑,纷纷叫道:“秦将军威武!”“秦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秦大将军真是大汉的英雄啊!”
薛平不识伊雪儿,却将秦城和伊雪儿拉拉扯扯而伊雪儿的“反抗”看来眼里,便打算借此羞辱秦城,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以解当rì之恨。
秦城冷冷的看了薛平一眼,只是露出不屑的神情,说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薛平听罢秦城的冷斥,顿时脸sè一变,大怒道:“秦城!你莫要太嚣张,你真以为你做了大将军,便可以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么?别人买你的账,我薛平可不买你的账!你还敢骂人?!”
伊雪儿醉得厉害,这会儿站在原地不动久了,身子便仍不住往下滑,秦城一手扶住伊雪儿,迈步向前走去,一把将薛平推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道?”
薛平被秦城一把推开,身子孱弱的他哪里经得起秦城的招呼,当下要不是有周围的同伴挡着,说不得便要一屁股坐下地上。
眼看秦城推开众人扶着伊雪儿走下楼去,就要消失在眼前,薛平再也忍不住怒气,朝楼下大声喝道:“李立,将他给我拦下!”
李立为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利益,本就成了薛平的狗腿子,先前薛平带着几个同伴上楼去“吟诗作对”,他便带着一帮手下在楼下饮酒,这会儿早就注意到了秦城和薛平的冲突,已经拦在了楼梯口,得了薛平的命令,李立带着五六个得力手下,便将秦城的前路堵死。
“秦城,今rì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民女,难道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便是你是大汉的将军,也休想目无王法!”李立倒不是个没脑筋的主,也看见了秦城身边醉酒还一个劲儿想拉开秦城的伊雪儿,便揪住薛平抛出的说辞,大声说道,“大伙儿给评评理,长安允不允许这样的行为?”
在李立看来,伊雪儿已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不会帮秦城说话,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给秦城说话,所以胆子便大了起来,还借此煽动群众的情绪。
“对!这样的人,就应该拉去官府!”薛平在楼上吼了一声,唯恐秦城走掉,连忙走下楼来挡在秦城面前,完全一副正义化身的模样,也不顾及自己那副身板是不是挡得住秦城。在他看来,现在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秦城肯定不敢拿他怎么样。
秦城看着眼前这幅着实令人讨厌的嘴脸,手指微动,已经做好了将薛平扔出去的准备。薛平李立这些小丑,今rì的秦城当然是不屑于理会的,两人之间就像是凤凰跟蚂蚁的区别,但就偏偏是这种不知所谓的蚂蚁,总是让人恶心。
眼见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秦城觉得事情不好用纯粹的暴力来解决了。
“薛平,怎么,上回挨了我一顿揍还嫌不够,今rì还想再来一回?”秦城松开伊雪儿,盯着薛平的眼睛说道。
“你......你不要乱来,这可是长安,今rì这可有这么多人!”薛平见秦城的眼神yīn毒的厉害,这才想起秦城战场上的名声,一时也不禁有些心悸。
“小娘子,你不要怕!”李立却比薛平jīng明一些,他一把将伊雪儿拉过来,指着秦城对她道:“今rì这厮是不是非礼了你?你说出来,我等为你做主!即便他是大汉的将军,也要他还你一个清白!”
“对!”薛平见状,又一把将伊雪儿拉过来,瞪着秦城恶狠狠道:“小娘子你快说,秦城这厮是不是非礼了你,企图对你不轨,玷污了你的名节?”
薛平的话说完,便热切的看着伊雪儿,
在他想来,伊雪儿该是会热切的回应他,连道“是啊是啊,这个禽兽流氓非礼我,诸君可得给我做主啊!”
退一步来说,即便是伊雪儿不说话,薛平也觉得情况也掌控之中,一个默认就足够薛平借机发难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
“啪!”
很响亮的声音。
伊雪儿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薛平的脸上,将他的半张脸映的花儿一样红。
薛平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脸上一痛,身子便向旁边栽倒过去,这让他几乎连惨叫都忘记了。
伊雪儿甩完薛平一巴掌,犹觉得不解气,跟着抬起腿一脚踹在薛平小腹,硬生生将他从人缝中给踹下楼梯。
这回薛平发出一阵渗人的惨嚎,从楼梯上叮叮咚咚的滚了下去,摔倒在楼梯口,像死猪一般歪在那里,模样惨不忍睹。
李立等人吃惊的望着伊雪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变故来的太突然,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公主?”在李立愣神的当口,伊雪儿不由分说,上来粉拳一挥,就朝李立的眼睛砸过去。
独在异乡为异客,又是降臣的身份,这对伊雪儿来说本就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这些rì子心中怨气难消,今rì饮酒又觉得在秦城面前失了态,正是气头上,薛平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也就罢了,口口声声非礼名节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这让骄傲如伊雪儿如何忍得住怒气?“公主?”李立闻言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嘲笑道:“你这疯婆娘,喝了点酒就以为自己是公主了?”以为伊雪儿是白rì做梦的李立伸手挡住伊雪儿的拳头,不屑笑了一声,加之薛平再一回在自己面前被揍,李立就更加窝火,出手也就没了轻重。
伊雪儿饮酒过多,对付薛平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对上李立就显得气力不足,眼看着就要被李立一拳轮在脸上。
之前碍于场面还没有理由动手的秦城,这时候见伊雪儿给了自己动手的理由,便及时踏出一步,也不多言,直接将随身携带的短刀抽出,架在李立脖子上,在李立瞪大的眼神中冷声道:“你再动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