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雪夜寻访
一者,这样的老革命,势必在当地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二者,观此人履历,完全是个为民谋利的好党员。
有此两者相叠,薛老三自觉自己做不了的事儿,完全可假其手为之。
“裕彬,王老同志家住哪块儿!”薛老三腾身而起。
戴裕彬讶道:“首长,您不会这会儿要去拜访他老人家吧?这都快十二点了。”
“老同志,年纪大了,恐怕没那么多瞌睡,这会儿去说不定更好。”
说话儿,薛老三已经行到木床边,拾起军大衣,在肩上披了,从床边的木箱上,取过了手电筒,又顺手塞了几节电池入兜儿。
瞧见薛老三这般动作,戴裕彬知晓无法劝阻,道声“稍后”,便匆匆奔出门去。
十分钟后,满头细碎雪花的戴裕彬奔了进来,“问到了,在老鳖湾,离咱们这儿约莫小二十里路呢。”
言其路远,很明显,戴裕彬不愿意薛老三夜奔,那可是遭罪的活计。
“下雪啦?”
薛老三显然对戴裕彬那满头的雪花更感兴趣,“行了,你在家待着,我体健如牛,你可扛不住,古有魏晋风流,王子猷雪夜访戴,今有我薛向为民兴利,夜访老g命,王子猷是兴尽则返,我是不达目的绝不回归!”
说话儿,薛老三挑起火盆里的四个薯子,用老帆布袋装了,往怀里一夹,便撞出门去。
这是西南入冬以来第一场雪。雪势不大,飘飘扬扬,撒着柳絮,偶尔一两片钻进脖子里,也只感轻盈,不觉刺骨,细细贴肤而融,浸入肌肤,绝不会聚成流,涓涓下滴。
薛老三炼化筋膜。便是赤身冒雪。也不畏怕,他目力极强,便是黑夜,稍有光线。一双眼睛便能洞彻纤毫。压根儿不曾打开电筒。
说来。薛老三坚持单人独行,除了不愿让戴裕彬跟行遭罪外,也是想尽可能在路上少耽搁时间。
夜色青深。难见光亮,薛老三撞进黑暗,方行出里余,远离房舍,脚上陡快。
此刻,积雪已然覆地,颇显湿滑,若是寻常人在这黑夜,踏雪而行,势必摔个七荤八素。
可于薛老三而言,天上夜幕,脚下积雪,却是最好的道具,前者遮掩身形,后者推行助速。
但见薛老三双腿以快得看不情的频率抖动,双脚却看不见移动,整个人却如鬼魅一般,在雪地上飘行起来
跃过高坡,驰下低谷,薛老三双脚似乎按了最敏捷的雪橇,一瞬千里。
原本二十里路程,便是晴天白日,干燥宜行,寻常人再快,最少也得行上个把小时。
可轮到薛老三这儿,短短十多分钟,便绕着八千亩的云锦湖快画了个圆,老鳖湾已然遥遥在望了。
又两分钟,驰进村头,薛老三忽然傻眼了,这才想起自己压根儿不知老王同志住在何处。
时下,已是凌晨,大冬天,谁家不早闭门户,躲在被窝酣酣而睡,他便是想寻人打听,也是困难。
雪下愈急,薛老三围着村庄绕了一圈,竟没瞧见一户还亮着灯火的,正郁闷间,念头一转,便又在村中晃荡了起来。
原来,薛老三脑子机敏,转瞬便想通了关键。
试想,老王同志何等身份,像他这种老八路,老解放军,老革命,门第又岂能简单了去。
当然,说其门第不简单,非指老王同志,必定居住在村落的最豪华,宽敞的屋宇。
而是说,在这个年代,军属,离退干部,门楣上必定有特殊的牌记,就好似那军属,烈属会在门上钉牌彰荣,以老王的履历,门上自不会空落。
果然,薛老三没转几分钟,便在村西头,最靠近云锦湖的一间矮屋的门框上,瞧见了全国劳动模范的红色荣誉牌。
这和王二娃履历上全国劳模一栏,十分契合,薛老三已然断定此间必是老王同志的居所,毕竟,这年月全国劳模可是含金量极高的荣誉,全蜀中又有几个全国劳模?
终于找准了地头儿,薛老三长长舒了口气。
可一口气没喘匀,薛老三又深深地震撼了,眼前的这座矮屋,最多不超过二十平,又矮又小,竟还是土质结构,若非屋前围一圈篱笆,勉强将整体面积扩大,整个屋子真是没半分可看之处。
“汪汪,汪汪……”
薛老三驻足篱笆栏外,鸡窝边的矮布棚里忽然蹿出一条大黄狗,脖子上拴着链,对着薛老三一通猛吠。
“这下好了,免了自己叫门了。”
果然,薛老三念头方落,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条瘦弱的影子,披了件大衣,站在门口,“是哪个,都这个点儿了,难不成谁家又闹腾了,去,就说我说的,啥子事儿都留到明天早晨讲,大雪天的,要把我老头子冻死不成……”
那人出得门时,薛老三便觉眼熟,待那人话音出口,顿觉异常熟悉,再定睛一看,暗自惊叹,这老头儿可不是那日,自己骑车从风景区返回,正满腹愤懑之际,遭遇的那位披星戴月在田里劳作的老农。
“王代表,是我,新区管委会的薛向!”
薛向远远喊了一句,风声虽大,喊声如线,直直钻进了老头儿耳朵。
“新区薛向”,若是对面的是普通百姓,一准儿听得一头雾水,可对面的老头儿可是政治人物,薛向名号甫一入耳,老头儿便知晓是谁,迈腿出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朝篱笆门行来。
“这冷天的,又是大半夜里,你堂堂新区书记,不在家里烤火捂被窝,顶风冒雪,来找我老头子,到底啥子事嘛?我就是个孤老头子,可帮不上你啥子忙,你到我这哈儿歇歇脚,将就一晚,明儿个儿早上赶紧走……”
老头儿打开篱笆,放了薛向进来,边在前边引路,边嘴上絮叨个不停,显是并不欢迎薛老三到来。
“老伯,竟然是你!”
方行到门口,见了光亮,薛老三故作顿觉,惊呼出声。
老头儿吃了一惊,凝神朝薛老三脸上瞧去,也愣住了,半天才道:“竟是你小子,快进快进……”
熟人果然好办事儿,哪怕是一面之缘,也比那生人更容易沟通。
更何况薛老三当日给老头儿的观感极好,尤其是在薛老三走后,老头儿从自己的军用挎包搜出半包烟,正是彼时薛老三递与他抽得那种牌子,如此,这挎包里的半包烟从何而来,不言自明。
要说,彼时,老头儿也猜到了薛向的干部身份,只是没想到这青年就是新区大名鼎鼎的土匪书记。
噗,噗,
薛向弹了弹身上的雪,在屋里左右扫了扫,惊道:“老伯,您这样可不成啊,大冷天的,连个火盆也不升,这怎么了得!”
“啥子了得了不得,床底下多垫几捆稻草,空吊水瓶儿多准备几个,晚上一锅开水一烧,一灌,往被子里头一捂,我老汉睡得直淌汗!”
说话儿,老头端过一个破了沿的搪瓷缸,在薛老三面前的三条腿儿斜抵着墙壁的八仙桌上放了,水蒸气滚滚而起,“喝两口,暖暖身子,真没想到你就是薛向,现在可以说了撒,来找我老汉,到底为啥子事嘛!”
薛向一口将瓷缸里的水喝干,擦擦嘴,道:“不瞒您老说,我也是今天晚上,整理档案时,才看到您老的情况,我想新区有这样有经验,有资历,有贡献的老同志,我这个不合格的新区班长,理当来看看,一个是,来探望探望您,二个是,新区现在的情况复杂,工作开展困难,想让您老给把把关,品品脉!”
老头儿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就一糟老头子,早些年也确实参加过工作,可都退下来这些年了,就剩种田的本事没忘,什么方针政策,你问我,就好比跟瞎子问道嘛,对了,你不是说专程来探望我的么,既然是探望,总不好空着手嘛,实话跟你说,来探望过我的领导不少,还就没得空到手上门的。”
薛老三讶然,念头一转,伸手往腰间一探,扯出个布袋里,往八仙桌上一搁,“瞧您这话儿说的,既然是来探望,我怎么可能空手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算喽算喽,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
本想为难下薛向,哪知道薛向却是有备而来,见了礼物,老头儿,反倒先慌乱了,连连摆手,将那布袋直往薛向怀里塞。
“好好,你不要,我就不送了,您老人家倒是跟传说中的一样,名不虚传,我收回,收回!”
说话儿,薛老三将那布袋揽进怀里,探手进袋,掏出个炭黑的薯子,剥开皮儿,霎时,腾腾热气,鼓得满室香甜。
二十里路,薛老三不过十多分钟就赶来了,彼时,出得火盆的薯子立时被他卷进布袋,塞在大衣底下,再加上薛老三那身子跟个小太阳没啥区别,是以,这会儿的烤薯,跟方出锅一般。
薛老三旁若无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边吃还边吧唧嘴,啧啧有声,好似吃得是无上美味。(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迷雾
一边的老头儿却瞧呆了,任他想破脑子,也没想到薛向说的礼物是四个烤白薯。
老头儿这一辈子虽没收过礼,可逢年过节,县里的,地委的,乃至省里的,都会来员探望他,不管他收不收,可人家总得送,再带回去都又是另一回事儿。
一来二去,老头儿见过的礼物也是海了去了,唯独没见过拎白薯来给自个儿送礼的,便是那些得了他好处来感谢他的乡民都不至于拿这玩意儿送礼。
老头儿正痴愣间,薛老三一个白薯已然落肚,又探手进去,带出一个,剥开了,又啃食起来。
大冬天的,又是凌晨,温度本就极低,到这钟点儿,晚餐基本全都在胃里打转一圈,进了大肠,这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烤白薯,简直就是无上诱惑。
若是真金白银,老头儿凭借着几十年锻炼出的党性,轻轻松松便能防御中心头腾起的**.
可偏生这最不值得一提的烤白薯,他是忍了又忍,却是再也忍不住,劈手夺过布袋,探手进去一摸,竟一手抓出俩,他也不学薛老三那般慢条斯理地剥壳,而是如破瓜一般,一手分作两半,伸嘴便奔那黄莹莹的薯肉去了。
老头儿的“沦陷”,实在是太似那句“莫以恶小而为之”了,若是杀人放火的大罪过,寻常人皆不敢为,可偶尔随地吐口痰,冲花坛里仍张废纸,却没多少人有心理障碍。即便有心里障碍,也难保永远不为。
老头的情况便是如此,一只薯子而已,他家床底下都藏了一袋儿,吃就吃了,能算什么罪过,甚至老头儿都不曾往罪过方面想。
可老话说,吃人嘴短,不管是海鲜燕窝,还是这薯子。吃了终归是吃了。吃了你就抹不开面儿,这符合人类的行为心理学。
这不,老头儿三口两口,啃完薯子。拍拍肚子。脸上现出惬意。方要伸手去端八仙桌上的倒满白开的罐头瓶儿,忽地瞥见薛老三怔怔盯着自己。
饶是老头儿一辈子胸怀坦荡,也不禁被瞧得老脸胀红。
“咳。咳咳……”
老头儿干咳两声,似乎想转移注意力,“你刚才说啥子来着嘛,新区工作难开展,找我把把关,品品脉,这个把关和品脉,我老汉肯定是不成地,可作为老云锦,老同志,老党员,某些方面我还是可以谈一谈地……”
吃人嘴短,老头儿终究不能死不开口,虽然他所谓的某些方面,说来说去,就是让薛向多多教育干部,要一颗公心,心怀人民,自然会博得老百姓的支持等老生常谈,无甚营养。
可只要老头不再死咬牙口,薛老三便知晓机会来了。
“您老说得对,戏词儿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实事求是地说,我虽不是像您一般的好干部,但心中还是有老百姓的……”
薛老三话至此处,被老头儿挥手阻断,“你薛书记的事儿,我也听到些,论本事,甩我老头子十条街,招商引资多大的事儿,都让你干成了,不用十年,肯定惠及德江,再一个,你来云锦这段时日的施政,我老头子也看在眼里,可以说,是老百姓得了大好处,你差不多是这些年唯一让云锦老百姓不齐声骂娘的干部!”
薛老三没想到老头儿给自己的评价还挺高,笑着道:“您老过奖了,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新区草创,百业维艰,您老是我云锦党员的旗帜,值此危难之际,我希望您为云锦管委会党委班子,为云锦新区二十万百姓,再发挥发挥余热!”
老头儿的性格,薛老三已然摸得差不离了,跟他苦苦哀求,肯定没用,这是个有公无私的人,只有打着官方旗号,动辄言百姓利,才有说服他的可能。
果然,老头儿老脸一僵,愣了愣,立时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老了,老了,除了尚能扶得动犁,牵得住牛,哪里还有什么余热嘛,不说喽,不说了喽,老头子困了,先去睡了。”
说着打个哈欠,站起身来,“雪越下越大,这个样子,你今儿晚上,肯定走不了喽,你要是愿意挤,就跟我老头子挤一张床,垫的盖的,虽有些破,可都是刚洗的,干净得狠,我老头子也没的病;你要是不愿意,就到灶口坐到,自己烧柴火烤。”
说罢,撩开布帘,径自转回里间。
薛老三并不阻拦,亦不尾随,安安静静地坐着,盯着搪瓷钢新倒的热水腾起的热气,怔怔出神。
他实在想不明白老头儿缘何拒人千里,脑海里老头儿的履历历历在目,这样一个近乎雷锋同志的老党员,无欲无求,活着的目标和价值,似乎就剩了助人为乐,可他为何不愿配合自己的工作呢。
且听老头儿方才对自己的评价,还是极高的,由此可知,在老头儿眼里,他薛某人还算是好官一个。
再者,先前,他站在篱笆前,惊动了狗窝里的狗,大声狂吠,警醒了老头儿,老头儿打开门后,下意识地那番话,充分证明了他薛某人所猜不差,老头儿在当地就是拥有崇高的威望,要不然何以那般自信。
这下问题就出来了。
一,老头儿是雷锋一般的干部,别无他求,对云锦的老百姓,是无私奉献;
二,老头儿也认可了他薛某人是好官,可还是拒绝了自己的要求,甚至不待自己张口道出如何相帮,只说了希望老头儿发挥余热,老头儿便甩袖而去。
三,老头儿威望崇高,有这个能力影响当地百姓?
这一,二,三,一捋清,薛老三心头的迷雾越发沉重了。
一个有能力,且有意愿,能助好官为百姓造福的老党员,缘何不愿出手相助?
无论怎么讲,都讲不通的,三点是矛盾的。
要么老头儿非是大公无私,知晓云锦是一摊子乱麻,不愿沾这摊麻烦;要么老头儿,是没那么强大的影响力,不愿丢丑露乖;
薛老三心头方浮起这两个念头,立时又被他甩头否决了,一个无儿无女的老鳏夫,一个放弃了高官厚禄的老党员,哪里会怕麻烦,老头的履历上映衬得绝对是光辉到极点的一生,这样的人物,如何会怕麻烦,如何会死保自己名声,而不愿为民谋利?
这根本说不通!
难道老头儿认为我虚情假意,不愿造福乡梓,这也不对啊,老头儿对自己评价甚高,且老头儿在官场中待过,知晓政绩对自己的意义,应当明白自己即便不是好人,也得给云锦的老百姓兴福谋利啊。
一个个假设被提出,又一个个飞速被推翻,这一刻,薛老三脑子转得像是上满了劲儿的发条。
越想越不得要领,薛老三只觉头都要炸了。
王二娃老前辈,是他好容易发现的瑰宝,解开云景困局的关键旗子,此子若活,他在云锦的局面顿时会出现根本性翻转。
且当时,一看老头儿履历,薛老三压根儿就没想老头儿会不愿出手相帮,在他看来,自己和老头儿是同一路人,原本就该相扶相助。
可现在竟是这般结果,他在巨大的困惑的同时,又是深深地失望。
薛老三怔怔坐在桌边,时间无声无息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际,腾起了一抹鱼肚白。
东方隐隐发白,天依然昏暗,可对薛老三这感知惊人的国术宗师来说,那一抹白,和天亮无异。
呼,薛老三舒一口气,使劲捶了捶发酸的脑子。
想了一夜,却是没有答案,可薛老三不准备放弃,即便是赖,也得赖出个结果。
蓬的一声,薛老三推开了木门,扑啦啦,刺骨的北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激得薛老三昏、胀的脑袋,顿时一轻。
他脱了大衣,敛心慑神,拉开弓马,在篱笆院里,推起了拳架。
起式,拦雀尾,单鞭翅,提手上势,白鹤亮……
一副太极拳架子走完,勃勃气血在全身游走数遍,一夜疲劳顿时消散。
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沐浴凉沁的雪花,薛老三顿觉神清气爽。
瞧了瞧雪地上,繁复的脚印组成的浑圆八卦,薛老三快步踱到墙边,拾起扫帚,扑啦啦,便冲地上的积雪,使起了力气。
他这边方挥动扫帚,咿呀一声,篱笆那头的人家的大门洞开了。
昏暗的晨光下,步出个中年,扛了厚重的棉袄,带了狗皮帽,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将嘴里的烟袋嘬得火星飘飞。
听见薛向这边的动静儿,那中年吃了一惊,老远便道:“娃叔,你这是搞么样撒,早都说好了撒,您老这哈儿里的活儿,我全包了撒,起了个大早,都是想给扫个雪,还是让你赶了先,你再朗格搞,以后,我也不要你给我家帮忙了,上回逢着火烧云,你帮我家连夜补种的活计,我算钱给你好吧,你老这样弄,不是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嘛……”
天色尚黑,薛向这国术宗师目力惊人,此种光线下,能洞彻纤毫,可寻常人眼里,只能瞧见人影儿,压根儿看不清轮廓。(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谜底
显然,篱笆那边的汉子瞧见薛向的人影,将他当了老头儿。
却说,薛向听在耳里,却是越发震撼了,只觉屋里的老头儿,是真正该列为楷模的党员。
听这中年人言语,薛老三才知道原来那天在田边偶逢老头儿,老头儿言说与天争命,连夜补种,这补种的压根儿不是他自家田地,而是帮这中年汉子做活。
这该是什么样的情怀,恐怕只有领袖那篇《纪念白求恩同志》中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句方可诠释。
却说,中年汉子抱怨一句,薛向这边陷入感动,没有应声儿。
那边的中年汉子以为老头儿发了脾气,赶紧道:“娃叔,娃叔,你莫生气,莫生气,都是我胡言乱语,狗嘴吐不出象牙。”
说着,传来啪啪响声,薛老三见得分明,那中年汉子竟在自掴。
接着,便见那中年汉子,边急急往这边赶,边道:“娃叔,你莫扫喽,莫扫喽,大冷天的,你要是冻坏了,我朗格跟乡亲们交代呢,我大爷非活剐了我不可,弄不好今年抢鱼,我大爷都不让我去喽,这让我朗格过年勒……咿,你是哪个?”
那中年汉子奔到两米开外,这才发现对面立着的哪里是老头儿,分明就是一英挺青年。
如果说,此刻中年汉子是吃惊的话,那薛老三就是被闪电劈中了,神魂皆碎,僵立当场。
“嗨嗨。我是你是哪个噢?莫不是偷鸡贼?狗日里,连娃叔的鸡都敢偷,你个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吧,不对,不对,你不是偷鸡贼,偷鸡贼朗格会扫雪,快说,你是哪个……”
中年汉子自语许久,薛老三皆无反应。
中年汉子急了。抓住薛老三膀子。一通猛摇,后者那已然飘忽九天的神魂,攸地一下,又蹿回了体内。
薛老三肩头微晃。中年汉子如过电一般。腾地。双手就松开了。
中年汉子眼前一花,待薛老三蹿回屋去,那立着的扫帚才刷地倒地。
薛老三晃进屋子的时候。老头儿已经收拾利落了,正蹲在狭矮的灶口,生着灶火。
薛老三奔进来,老头儿捉着一束稻草,打火石轻轻一碰,便麻利地引着了火,将火把塞进灶膛,又赶紧折了俩树枝,戳进膛去,头也不回地,便开了腔,“小伙儿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你小子身体硬是要得,这大冷天的,楞生生能挨一宿,快跟老头子年轻时能有一比了。”
“四一年冬,晋鲁豫反扫荡,我老头子刚划归晋西北太行分区,带领侦察连出的第一趟任务,就是想办法破坏交通,瘫痪鬼子装甲车,老子带着部队一夜奔驰六十里,毁了七座桥,在必经之路,掘了二十多个陷坑,装甲车是拖住了,可老子的部队也被围在半山腰了,零下十多度的冷天,老子领着同志们穿着单衣,靠灌辣椒水,愣是和鬼子拼了一夜,不少同志哪里是战死的,那是生生被冻死的啊……”
毫无征兆地,老头儿开始说战史了,话至此处,瞅见那在门边立了有一会儿的中年汉子,叱道:“愣这儿作甚,都什么钟点儿了,还不去干活,你婆姨,娃儿不要吃要喝?赶紧滚,滚!”
那中年汉子挨了骂,不怒反喜,涎脸道:“我再听哈子,再听哈子,这些,你平时咋都不跟我们讲嘛,好带劲儿喔,对了,娃叔,这后生是……”
“嗨,我说你小子还没完了,滚,赶紧滚,今儿不把田里的行沟给农好喽,看你娃儿敢回来!”
老头儿斥骂一句,蹭的扔过个木头棍子,那中年汉子连连告饶,话音未落,就蹿了个没影儿。
老头儿头也不回,续上方才的故事,:“一仗打完,一个连的精干战士,剩了不到一个班,其实,那一仗,压根儿就是必死的仗,我们这一个班能活下来,是老天爷帮忙,天太冷了,干了大半夜,老子们冻死了许多穿单衣的弟兄,底下穿军大衣的小鬼子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扛不住了,只好撤退,小鬼子是走了,可老子们也动活不了了,个个儿眉眼挂霜,都冻得不知道冷了,反倒浑身发热了,我老头子挨过冻,知道这是要玩完儿的征兆。”
“以为这条命就要在这儿交代了,不成想救命的来了,几个一早入山砍柴的老乡发现了咱们,扒了咱衣服,在雪地里,拿雪好一阵搓揉,搓得皮肤发了红,又灌了烧刀子,这条命才算保下来,后来,又被老乡接到家里将养,哪知道还没熬过一天,出了大事儿,汉奸告密,伪军在维持会长的带领下,搜捕上门,当时,老子们就被藏在粪坑下的窖子里,老乡们只要开了口,就能活下去,可那些乡亲们死咬了牙不松口,一个个全被刺死在了木桩子上,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一地,唉,多好的乡亲们啊,我王二娃欠他们的,这辈子都还不了了,看来下辈子,还得做牛做马才行……”
战史军史,身为军人后代的薛老三自然听得不少,可多是听得如何打仗,以及我军威风八面横扫千军的经典战役,可是像这般连级战役,不,战斗,却是不曾耳闻。可就是这般平平淡淡,几乎不见起承转合的故事,却听得他浑身直打冷颤。
忽地,薛老三全明白了,蓦然道:“您不愿出山助我,只怕是和这个故事有关吧。”
老头儿愣住了,伸手塞进膛间的半把柴火,放进去一半,粗糙的大手死死捉住另外一半,僵在当场。
不知愣了多聚,直到噼剥,噼剥,握在手里的柴火烧出灶膛外,老头儿才猝然惊醒。
老头儿的反映,自然全落在薛老三眼中,显然,自己猜对了。
说来薛老三能窥破此中隐情,还正是得自于方才中年汉子那句“弄不好今年抢鱼,我大爷都不让我去”。
关键是在“抢鱼”二字,激发了薛老三的灵感!
试想,这些年,为了云锦湖水利,渔产,云锦村民和政府闹腾出了多少乱子。
在这些乱子里,老头儿扮演着什么角色?或者说,老头儿对抢鱼持什么态度?
初始,薛老三认为以老头儿的党性原则,自然是站在政府一边,对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必然十分不满。
正因有着这个推断,不,近乎约定束成的道理,薛老三才会陷入迷茫。
他始终参不透,一个有能力且乐于助人为善的老党员,缘何不帮助自己这个一心为民的干部。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迷茫,分明又是思维定势造成了认知上的偏差。
此刻的薛老三已然有些明悟了:原来先前所想,太过一厢情愿,就拿最核心的问题说,老头儿和他薛某人的为民谋福利的认识或许一样,可看法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在他薛某人看来,和政府闹事儿,要条件,是作乱,是非法,可在老头儿眼里,真的如此么?恐怕不尽然。
先前中年汉子说到“抢鱼”那紧张而又愉悦的语气,哪里把“抢鱼”作了违法犯罪活动,分明就是当作年关的过年份儿啊。
中年汉子得鱼,在薛老三看来,就是犯罪,可在老头儿看来,恐怕是老百姓自己想法子谋福得利。
认知上出了这么大的偏差,老头儿和薛某人又怎么可能达成共识。
偏生这思维定势,最难破除,也就难怪薛老三左右推理不通。
而听了中年汉子的无心之言,薛老三只是得了灵感,猜到自己可能又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待到老头儿这个故事讲完,满满地全是还债和愧疚心里,薛老三已然找准了老头儿缘何在云锦村民闹腾之事上,倾向老百姓的心理根源。
再到此刻,他薛老三一句“您不愿出山助我,只怕和这个故事有关”出口,老头儿惊得险些被烧着的柴火灼了手,至此,他已然完全印证了心中所想。
“老伯,唉,您真是用心良苦,可您想过没,光靠他们这样闹腾,啥时候才是头,噢,每次闹完了,要么分两条鱼,要么分三块钱,可这三块钱,两条鱼济得甚事儿?”
说话儿,薛老三站起身来,揭开烟气蒸腾的锅盖,拿了只剩半截木柄的铲子,在锅里翻了翻,一锅红薯稀饭,已经熬得有七八分熟了,干实实,黄莹莹,甜香扑鼻。
铛,铛……
老头儿从腰间抽出旱烟袋,用力在灶沿上一阵猛敲,嘿道:“你薛书记肯定是官家娃儿出身,三块钱,两条鱼在你哪里是济不得啥子事,但在老百姓这儿,就是天大的事儿,两条鱼,一家人能开心吃上半个月,三块钱够一个娃儿一年的报名费,这是小事?”
老头儿不接茬儿,薛老三还没办法,可这一接茬儿,他这儿全活了,伸手将锅盖盖了,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了,笑着道:“您老可别强词夺理,以偏概全,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我可没说两条鱼,三块钱不重要。”(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说服
“我的意思是,对,咱还拿你的比喻来说,您方才说了,两条鱼能让一家人高兴吃上半拉月,三块钱够一个娃娃一年的报名费,可您老想过没,这两条鱼再省着吃,也就半拉月,可半拉月以后呢,不该苦还得苦,该馋还得馋么?至于,那三块钱的事儿,充其量也就够个报名费,可娃娃们要上学,不是只要报名费就成了的,笔本墨水,水包文具,哪个不要钱,就咱们云锦的老百姓,承担得起么?
老头儿哑然,闷了头抽烟,他没念过书,一点文化也是加入部队后学的,跟文字打过最多交道的还是主席语录,这样的水平,自然不可能是薛老三的对手。
老头儿闷头抽烟,汩汩的烟气快撵上锅里的动静儿,半晌,梗着脖子道:“我不听别的,你们当官的要是有能耐,云锦的群众就不会受穷,不受穷就不会闹腾,你是云锦的书记,我问问你,云锦普通老百姓,人均年收入是多少,基本开支是多少,农田产量是多少,人均提留是多少……”
薛向默然,他不是不知道这些数据,而是实在说不出口,因为真实的数据,实在有些吓人。
且按那个数据看,政府非但不是在利民,反倒有横征暴敛的嫌疑。
“说啊,你怎么不说?”
老头儿用力敲着烟锅,瞪着薛向道:“我就跟你摊开了说,这些年,云锦的老百姓不靠着闹腾。混些补助,这日子早都过不下去喽,你当老百姓都不怕死,不要命,当兵的都端着枪来了,还扑扑往上冲?不是!但凡有丁点儿活路,谁愿意不要命,实在是穷得没办法喽,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嘛……”
薛老三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老头儿哪里只是完全符合党章上那夸张要求的党员。分明就是领袖说的那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
看透此点。薛老三就看透了老头儿的底牌,看透了底牌,这局自然就没有输得道理。
却说,此刻。老头儿神情激动。义愤难平。薛老三知晓,这当口,跟老头儿说什么都白搭。干脆不理会老头儿,抄起灶沿上的土碗,径自揭开锅盖,也不用锅铲,伸碗就进锅里舀了满满当当一碗,拣过筷子,就稀里呼噜地往嘴里扒拉起来,边扒拉,还边嚷嚷着不错,评价起这红薯稀饭的成色。
老头儿正瞧得木木瞪瞪,薛老三第二碗已然下肚,又伸碗入锅。
这下,老头儿急了,从灶边的水缸抢起把秃了皮的木瓢,学了薛老三模样,入锅舀起半瓢,这才松了气儿,“你小子饿死鬼投胎?这可是我老头子一天的口粮,叫你小子一搅合,中午饭都没地儿寻摸。”
说话儿,弯腰从坛子里,拣出个炭黑的酱萝卜,拿水冲了冲,对半切了,抛一半进薛老三碗里,“行了,吃晚饭,赶紧走人,你这大肚汉,我老头子可养不起。”
薛老三小心的咬下小块儿酱萝卜,扒拉一大口稀饭,含糊道:“您老这也太抠门了,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区委书记,您拿这稀饭咸菜招待我,我都没嫌您,您反倒嫌起我来!”
老头儿瞪眼道,“怎么?瞧不起稀饭、咸菜?云锦的老百姓要是顿顿都吃得起红薯稀饭配酱萝卜,你小子就用不着来缠我老头子了,那时,你就想人家闹腾,也没人愿意闹腾了。”
“您这话说得可过了,我哪有瞧不起,瞧不起,我能吃这样?您老太敏感了。“
薛老三连连摇头,三两下扒完,丢了碗筷,“实话实说,让云锦的老百姓顿顿吃得起红薯稀饭配酱萝卜,在我看来,根本就是芝麻大的事儿!”
“芝麻大的事儿?”
蹭地,老头儿站了起来,“芝麻大的事儿,你小子立马给老子办喽!”
薛老三盯着他道:“您老还真别当我瞎白话,您要说家家顿顿大鱼大肉,我暂时可能力有不逮,可要说顿顿红薯稀饭配酱萝卜,一年,顶了天的一年,我一准儿办了,但前提是您老得配合我工作!”
“一年?真的!”
老头儿眼睛险些飞出眶去,怔怔许久,眼中精光逐渐黯淡,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小子诳我老头子,你又不是财神爷,能拉金尿银!”
老头子有为民之心不假,做过相当级别的干部不错,但思维还是农民式的,眼界极窄,盯着的就是眼前的仨瓜俩枣,如何看得长远,在他眼里,二十万口子吃饭,就是登天一般的困难。
“怎么不可能,新区的事儿,您老也了解吧,短短一个月功夫,我解决了六千多人用工,向云锦群众输送现金近四十万元,这可是实打实的成绩!”
“四十万,这是真的,他们挣了这么多?”
老头儿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知道新区管委会在大搞基建,也知道那边人头不少,可没想到竟能挣这许多钱,“你一天给他们开多少来着?按你说的这四十万,怕得有一块吧。”
“两块,就两块!”
薛向伸手比了个二,知晓老头儿吃惊,心中却无甚得意。
这年月的,工农剪刀差依旧惊人,普通工人一月能拿到六十多了,农民全年纯收入摊薄到单月也不过十几二十几。
其实,工地用工,薛老三开个一天一块,也都有的是人抢着干,开了两块,简直成了打破头的营生,也就难怪施工队那帮人万分不愿意解散。
而薛老三之所以开如此高的工价,除了以利结人心外,也的确是想给当地的百姓做些利益输送。
瞧见老头眼中疑惑更甚,薛老三笑着道:“您要是不信,不用我跟您拿账单,你随便找人打听就是,五六千人,干了三十来天,一人一天两元,到底是多少钱,您自个儿算。”
“可,这……”
老头儿实是信了,可心中纠结愈甚。
薛老三察言观色,知晓老头儿心中防线松动,继续猛攻,“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总靠对抗政府,获取补助,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新区的规划,我已经想通了,我可以跟您详谈我的执政思路,另外,对我个人,您可能还不理解,我觉得有必要向您详细地做个自我介绍,尤其是本人在另外两地的任职情况……”
薛老师三顿时化身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开始疯狂地自我推销,这家伙雄辩滔滔,偏生口才极佳,像讲故事一般,讲起了自己在靠山屯,萧山的任职经历。
老头儿时而惊呼“什么,分田到户就是你小子捣腾出来的”,时而大喊“不可能,政府不征粮,各单位怎么运转,你莫糊弄我老头子”,间或拼命挥手“这么快,就富成这样了,你当天上在下钱雨啊”……
老头儿不能算是极好的听众,却是最好的捧哏,他哪里不明,薛老三就细细与他分说。
待话音落定,薛老三从公文包里,抽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一叠旧报纸,递过了老头儿。
老头儿茫然接过,初始不知薛老三缘何如此,待看了第一页头版头条的标题《分田到户是资c阶级的复辟》,眼睛便挪不开了,继而翻开第二张,第三张……
募地,长叹一声,“说吧,要我老头子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就卖给你了,只希望我老头子闭眼前,能瞧见乡亲们顿顿能吃上干实的红薯稀饭配酱萝卜!”
说来,老头回转心意,自是这些旧报纸之功。
原来,这些旧报纸,是薛老三来前,为做自我推销,刻意准备的,皆是历年涉及到薛老三主政地方掀起的思想界的论战风暴,从分田到户,到免除农业税以及免费教育等。
这一叠报纸上的论战精髓,只勉强识字水平的老头儿看不懂,可那字里行间的“薛向”却是瞧得分明,由此可见,薛向先前所言非虚。
而如此一个好干部,能干部,履职云锦,他王二娃又有什么理由不鼎立支持。?
就冲人家干成的那一桩桩大事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实打实的成绩,他王二娃就必须得供其驱驰。
“好,好,你小子是好样的,好样的,苍天开眼啊,云锦这回算是有救了,说,你照直说,要我老头子干什么,对了,你还是先说最快多久,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
老头喟叹罢,猛地兴奋起来,拉着薛向的臂膀摇晃个不停,一肚子问题也喷将出来。
薛老三也不矫情,先是跟老头儿描绘了一番云锦将来的锦绣前程,随即,便道出了来意,无非有二。
其一,请老爷子担任云锦新区人大常务副主任,协助新区人大主任卫兰同志,尽快完成云锦新区人大代表选举工作;
其二,拜托老爷子,尽可能在近期阻止新区内的村民啸聚一处。
却说,薛向方道出来意,老爷子便连连摆手,“你太想当然了,我老头子没那么大本事,这两样恐怕是一样都完不成。”(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腊八
“不错,我在当地是有些人望,可相比各村的宗族势力,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由我出面,组织选举新区人大代表,这代表的帽子,也一定是各村现任势力抢走,至于第二个,阻止群众闹事儿,那就更不可能了,不说别的,年关快到了,眼下正是农闲,我估摸着距离下一次聚众也没多会儿功夫了,你做好准备。”
薛老三也没指望老爷子挥手遮天,解释道:“您说的,我都了解,实不相瞒,关于人大代表选举,我已经有了初步考量。”说着,薛老三便开诚布公,将那待选小组的组建和背后的作用,道将出来。
啪的一下,老头将吃空了的水瓢,顿在了灶台上,花白胡子直抖,“好好好,谋定后动,老谋深算,现在就是不看那些报纸,我老头子也相信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都是你小子做出来的了,有了这工作组打底,再有我老头子这张老脸,人代会你无须担心了。”
“不过,群众聚集的事儿,你还得放心上,渔利可不是一个村儿两个村儿的利益,闹将起来,你那个施工队根本压不住,备不齐他们还得偷摸往里掺和,我老头子更没这个本事平息纷争。”
薛老三郑重点头,“行,我听进去了,您老歇两天,过两天就来新区上班,我让人给您老捣腾一间办公室出来。”
“要啥办公室,我又不办公。就是有文件要学习,我拿家就是,另外,休息就更不要了,咱们现在就走,早解决早了。”
说话儿,不待薛老三应声,王二娃抓过墙上的狗皮军帽,径自撞出门去。
要说,王二娃其人。果非浪得虚名。由他牵头,云锦新区人民代表选举,迅速走上了正规,有施工队报团打底。再加上。区区人大代表。权柄并不重,倒没那么多人惦记,且王二娃使了大力气。各个村庄选举,都极为顺利,当选之人,百分之八十都出自施工队。
当然,这当选之人,基本是走得民主选举,皆是负一时人望的所在,要么是退伍老兵,要么是集体生活时的生产能手,要么是口碑过人的乡村名流,总体说来,薛老三对新的人大代表组成,万份满意。
然而,却没人意识到这是薛老三在温水煮青蛙,是对基层政权抢班夺权的开始。
…………………………
寒冬的早晨,光亮总是来得极晚,时近七点,暮色才终于不那么厚重,大雪过后,必有阴,这也正常。
橘黄的台灯下,薛老三埋头案牍,时而阅览文件,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敛眉,时而喜目,当最后一份文件被收拢时,终于搁笔起身。
又是一个通宵,若是寻常人,便是这般熬也熬死了,饶是薛老三这国术宗师,连续数夜不眠,也觉疲乏。
奈何,新区事物实在太多,什么各科室的人员调充,基建验收,防雪防灾,人代会召开,一桩桩一件件,都得他薛老三亲力亲为。
更何况,时下正值岁末,年关将近,各种年终总结大会召开频仍,各大办公室都以邀请到他薛书记这新区一号列席参会为荣,可偏偏新区组建是第一年,必须给底下的同志们打气,他薛老三是哪家来请都不好拒绝。
除此外,行署方面,他分管的旅游,招商,教育等方面的事儿,还得兼顾,大半年不去,年终总结大会再不去,那定然是不成的。
如此这般,薛老三顿时化身七十二变的孙猴子,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一天到晚,基本就连轴转了。
会越开越多,积下的文件也越来越多,白日开会无暇批复,也只能连夜熬着批了。
薛老三踱步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刺骨的北风,扑荡而来,激得人脑子一轻。
又是一夜大雪,万里遍银,层林尽裹,天与地被这单纯的白,连成了一条线。
这银色的世界,乍看无比新鲜,可一旦久观,满眼无他色,便又枯燥起来,薛老三晃了晃脖子,正待关窗,咿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戴裕彬一手暖水瓶,一手食盒,快步行了进来。
“裕彬,你怎么回来了,那边的事儿这么快就忙活完了?”薛老三奇道。
这戴裕彬是前日被他派下基层,配合地委武装部门,执行一项公务,原料想,需些时日,哪知道这么快就回归了。
戴裕彬将食盒在薛向办公桌上搁了,扭开,老三样,三斤包子,一壶豆浆,一碟小咸菜,动作的当口,嘴上却是不慢,“看着麻烦,其实简单,也就是四十多个村子来回跑着烦人,原本就是上赶着都寻不着的好事儿,谁不是打破头了抢,还能不快?首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这好事儿,送到那帮家伙怀里。”
说着话,戴裕彬手上不慢,帮着薛老三布置着碗碟。
薛老三挥挥手,径自抓个包子咬了,含糊道:“这事儿先不提了,好事坏事儿,用不着多久,就见分晓了。”
戴裕彬点点头,忽道:“首长,后勤部门在分置年货呢,您那份儿我给您搁哪儿?”
薛向摆摆手,“不用了,我那份儿你和老江分了,你俩跟着我,一年到头地奔忙,没啥好送的,就这点儿东西以示心意了。”
戴裕彬也不矫情,却年薛向的年货也是这般处理,他知晓自家首长条件极好,总不能这点粮油米肉还千里迢迢运回家去。
“首长,那您几号走,我给您订火车票!”
“今年留云锦过年了,不回去了!”
薛向说得云淡风轻,戴裕彬却是惊得无以复加,“不回去了?您,您这是……”
薛向道:“用不着大惊小怪,就新区这情况,你觉得我能放心回去?”
薛向此问一出,戴裕彬即刻了然。
首长说得不错,新区草创,各单位本就没磨合好,再加上上有昏君,下有小人,首长这一离开,只怕大好局面,即刻倾覆。
前番还没怎么着呢,首长不过去明珠两天,这新区就被张彻等人巧计连环,折腾出惊天风浪,若首长回家过年,一走十好几天,再回来时,新区指不定还在不在呢。
“好好好,首长,既然您不回去了,我就大胆邀请了,请您这个春节在我家过,我家条件虽然艰苦,可胜在宽敞,我媳妇儿灶头的那两下本事还是不错……”
心念一定,戴裕彬竟对薛老三发出了邀请。
眼见戴裕彬就要滔滔难绝,薛老三连忙挥手叫停,“打住,打住,我可没你想得那般凄风苦雨,一人守着冷屋过年,家里边儿有人过来陪我过年。”
薛老三早早就打定主意,要留在云锦过年,小家伙方和他说了,放寒假了要来蜀中玩儿,薛老三便问了她,且让她转问家人,来德江过年如何。
当时,小家伙便欢呼叫出声来,她是个欢喜新奇的家伙,在京城过年早过腻了,且薛家门第高深,来往拜年的数不胜数,弄得小人儿想专心娱乐也是不能,如今,能到外地过年,那多新鲜,况且,那火遍学校的《世外高人》的拍摄地,就在德江,许多同学张罗寻仙,都没机会,她小人儿捷足先登,自然洋洋美哉!
更重要的是,每年春节,都是薛安远最繁忙之际,老头子多半不在家,若薛向也不回来,这年就完全没意思了,是以,小家伙方通报了消息,全家立时达成了共识,只待寒假来临,就齐齐奔赴蜀中。
却说,薛老三言道全家在德江过年,戴裕彬知晓再邀请就是不识趣,只说了请首长千万带着家人赏光到他家吃顿便饭,便按下了这个话题。
熄了谈性,薛老三便专心对付起早餐,方把最后一个包子咽进肚里,咚咚数下,门响了。
“您找谁?”
戴裕彬打开门,门外立着个不相识的慈祥老太太,胳膊上挎着个大红色食盒。
“是小戴吧,薛向在么?”
那老太太的回答,让戴裕彬吃了一惊。
不待他答话,薛老三先抢出声来,“卫阿姨,您怎么了,快请进请进,小戴,赶紧把火盆,不,把炭盆生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抢上前来。
来人正是卫兰的姑妈卫格格。
“哎呀,这大冷天儿的,你这孩子怎么穿这么少,屋子里连个火盆也不点,这冻着了怎么是好,没听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天气可了不得!唉,你们这些孩子啊,都一个样儿,兰子不也是,成天穿那么少,好似多穿一件,就跟要他命似的。”
卫阿姨快步上前,伸手在薛向的衣服上摸摸,惊斥出声,这场面极似责备不懂事姑爷的丈母娘。
见了卫阿姨,薛老三原有三分心慌,本来嘛,卫阿姨的心思,他这聪明人心里自如明镜儿,可其中隐情,他却不好提及,只能由卫兰自己说,要是由他来说,那跟打卫兰脸没啥区别。(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邀请
这会儿,再见卫阿姨亲昵,天不怕,地不怕的活土匪心慌更甚,嘴上连声应着“是”,却是举手无措了。
好在,就在这时,戴裕彬端着炭盆行了进来,薛老三赶忙去接过,在一边的会客区放了,又招呼戴裕彬请卫阿姨就坐,他取了水杯去泡茶,这才遮掩过尴尬。
“嗯,这茶好,真香,薛向啊,看来你还挺有生活品味的嘛,和我家兰子差不多。”
卫阿姨品着极品大红袍,摆出的造型,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若是卫兰听见这话,估计得气死,她卫小姐追求些吃穿的精致,到卫阿姨嘴里可不是有品味,却是小资产阶级低级趣味。
薛老三连连谦虚,又使出浑身解数周旋卫阿姨,好容易寻着空当,这才问询卫阿姨所为何来。
“没旁的事儿,这不到腊八了嘛,做了些腊八粥给你送来,另外,昨个儿,兰子买了不少菜,我们也吃不了,今儿晚上,你过来帮着消灭一些,本来嘛,你孤身在外,过节越发不能冷清了,行了,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办公了,天冷,多穿衣多喝水,总是没错的……”
絮叨罢,不待薛向接口,卫阿姨便辞出门去。
“卫主任和首长关系竟然这般近?连卫主任的长辈都亲自来探望首长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
卫阿姨突然造访,在戴裕彬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薛向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和卫主任在辽东萧山时,也是一个班子的同志,这次来蜀中,竟然又和她搭班子,算是有缘。”
卫阿姨今日突然造访,势必落入有心人眼中,也就为谣言的诞生作了背书,薛老三这番解释,自然不是说给戴裕彬听的。
戴裕彬是个明白人,笑着道:“还真是缘分呢。传出去。没准儿能成美谈!”
………………
时近五点,冬日的傍晚已近昏暗,薛老三似没了头的苍蝇,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焦躁异常。
其实。自打卫阿姨离去后,他这心就定不下来了,按说。不过是吃饭,拿筷子取碗,往嘴巴里大吃二喝便罢,可薛老三清楚其中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儿,如何能镇定得下来。
若说他心中没那份遐思绮念,这事儿倒也简单了,堂堂之阵以待便可。
可偏偏他心中存了自己也无法否认的念想,且卫兰深情,他非草木沙石,又岂能感受不到。
看卫阿姨今日模样,显然卫兰并未对其言明自己已有妻室,晚宴上,卫阿姨若出唐突之语,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必定是两难局面。
正因有着此番焦虑,一下午,薛老三基本神思无属,好似要上刑场一般,兜兜转转,在办公室里画圈直到现在,犹自拿不定主意。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老三接过一听,竟是卫阿姨打来的。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我这饭快做得了,怎么还不见你影儿,总不能跟我掐饭点儿吧,快来快来,别拿什么有工作的话糊弄我,马上过来吧。”
话至此处,卫阿姨径自挂了电话,根本不给薛老三开口的机会。
说来,薛老三想的还真是拿工作忙,抽不开身来搪塞,可卫阿姨把后路堵死了,他是不去也不成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死闭了嘴,不开口,卫阿姨总不能生吃了我!”
暗暗给自己鼓了劲儿,薛老三以绝大的勇气,推开了办公室的木门。
薛老三转回德江地委家属区的时候,已是六点十分,回到自己那个久违的家,换掉利落的中山装,翻箱倒柜,寻了条老旧的军大衣,露了绒的狗皮帽子穿戴了,瞅了瞅对面卫家那汩汩腾着炊烟的厨房,转身下得楼去。
行到半道上,薛老三总觉得有些事儿不对头,怔怔片刻,这才想明白究竟,原来自己两手空空呢。
上人家做客,且家中还有长辈,怎好晃着膀子就入,那真是大大的失礼。
转回屋子,四下搜检,时令水果,他几十天不回家,即便有,也烂掉了,烟酒之类的,卫家无男人,自也拿不出手,寻了半晌,眼睛忽然在房间的茶柜定住了。
盯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寻了块黄绸,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二两茶叶包了,用红带结了个蝴蝶结,提溜好了,这才又下楼去。
“叮咚,叮咚……”
“来啦,来啦,你这孩子可真够墨迹的,我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卫阿姨拉开门,瞧着薛向一脸的嗔怪,眼神儿在薛向手上的绸包上扫了一眼,方才露出笑来,“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提什么东西,太外道了……”
嘴上如是说,可心中着实欢喜,眼角都堆出了密集的觳纹,是呵,哪个丈母娘不愿意做女婿的礼数周全,这才是岳家地位的体现嘛。
薛向笑笑,“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就是些茶叶。”
不是贵重礼物,可心里头着实有些心疼,这几乎是他最后的存量了,弄不好就得青黄不接。
“嗨,我说姑妈,您就算再欢喜客人,总不能一直把人堵在门外嘛。”
晓芳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快去厨房吧,兰姐一个人可拾掇不过来,您那个土锅,我又不会使。”
“死妮子,不早说,我的天麻乌鸡汤啊!”
卫阿姨惊呼一声,便朝厨房奔去,半途还不忘嘱咐晓芳招待薛向。
晓芳和薛向没什么可聊的,按说,薛向是领导,且是掌管起仕途生杀大权的领导,可偏生晓芳对其没有半点敬畏,反倒有着莫名其妙的心理优势。
“茶泡好了,在茶几上,要喝您自己倒,没旁的事儿,您看报纸和电视都行,今天有贵客造访,厨房那头备的菜多,我得去搭把手了。”
草草交代几句,晓芳也自顾自去了。
单人独处,薛老三反倒自在了,倒了杯茶,拾起茶几上的报纸浏览了起来,近期诸事繁杂,他还真没功夫,关注国内外大事。
国内版的,还真没什么大事,除了我国第一个亿次计算机“银河”研制成功外,大部分版面还是给了“严打“成果展示。
此外,也就是中日美英四国在南海合作开发石油协议签订,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此事,小妮子和他谈过,其事能成,还是小妮子从中穿针引线的结果,如今中石油已经成立,小妮子作为个人大股东,还兼任了董事会副董事长,据说,官方还要给他行政级别,被小妮子婉拒了。
毕竟,对小妮子这个级别的商人来说,瞩目的已经不是一区一地了,若是红色标签太过分明,欧美的生意恐怕就没那么好做了。
国内无大事,国外倒是风起云涌。
美国,里根总统制订了他的第一个用于发展拦截敌军导弹技术的提案,此方案被媒体称为“星球大战”计划,此计划成了美苏航天技术对抗的导火索,后世苏联之所以解体,许多人便归罪于此,作为后来人,薛老三清楚苏联解体的主因绝对不是因为航天领域的竞争。
朝鲜策划实施缅甸昂山墓地爆炸案炸死韩国副总理徐锡俊在内的20人,伤47人,韩国总统全斗焕幸免于难,南韩北韩这对老冤家,从来都是一团乱麻。
然而,最让薛老三瞩目,甚至隐隐有些热血沸腾的还是,tcp/ip协议取代了旧的网络成为因特网的基石,这可是划时代的大事儿,作为后世来人,薛老三比谁都清楚网络对后世到底产生了怎样深刻而全面的影响。
当然,这深刻且全面影响的背后,孕育的是无穷无尽的巨大商机。
这也是此前,薛老三帮助小妮子将盛世的发展主线定位在无线电通讯技术的主要原因,为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和网络技术接轨。
却说,薛老三正踌躇满志,仿佛瞧见一座金山朝自己脑袋砸来,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薛向刚站起身来,卫阿姨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快步朝门边行去,“谁呀,这是,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有客?”
咿呀一声,卫阿姨拉开了大门,门外立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望之三十几许,皮肤白皙,仪表堂堂,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不少东西,光看那硬朗光鲜的礼品盒,便知是贵重玩意儿。
卫阿姨还没开口,那人先笑开了,“是阿姨吧,您好您好!”说话儿,还微微冲卫阿姨鞠了一躬。
见此情景,卫阿姨目瞪口呆,压根儿开不了口。
“呀,是黄处长啊,您怎么来了,欢迎欢迎!”
晓芳从后边抢上前来,热情地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拦着胳膊就朝里拽,边拽还边冲厨房喊,“姐,姐,黄处长来了!”
其似火热情,对比接待薛老三,简直一在平地一在天。
未几,卫美人从厨房步了出来,墨发高盘,翘臀酥胸,腰间围了淡色围裙,手里还持了锅铲,极为居家的造型,却别具韵味儿,玉环挥锄,飞燕插秧,纵是粗服乱头,也不掩国色。(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黄处
黄处长瞧得一愣,眼中尽是迷醉之色,竟忘了打招呼。
“兰子,这位同志是谁?”
卫阿姨冷声道,眼中已生出十分不满,本来嘛,今天可是她特意替卫兰选的日子,定的方案,好将大事儿定下来,关键当口,又来个男的,且一看就是那有目的的男同志,这不是瞎搅合么?
卫兰不及接茬儿,便听黄处长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叫黄思文,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老早就想来拜访您了,一直没机会,这回,恰好腊八,逢卫兰同志邀请,我就冒昧登门了。”
“省委办公厅,这可是好单位!”卫阿姨心念一转,脸色好了不少。
“黄处长是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的处长!”晓芳接茬作了补充说明。
“什么!”卫阿姨脸色剧变。
这下不只卫阿姨变色,薛老师那心头也波澜微起。
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历来还有个名头,那就是省委书记大秘,赫赫有名的二号首长!
“兰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折腾什么呢,我可告你,不许见异思迁,黄处长是官儿大不错,可薛向在前,你可得守规矩……”
方转回厨房,卫阿姨便拉着卫兰数落了起。
卫兰转过头去,拿锅铲在汤锅翻了翻,根本不理她。
卫阿姨急了,伸手在她额头戳了戳,“你倒是说话啊,噢。你弄了这么一出,就想不管啦,你叫人薛向心里怎么想。”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又没请他来,是你叫他来的!”
砰的一声,卫兰丢了锅铲,转出厨门,蹬蹬上楼去了。
“你,好你死妮子,你……”
卫阿姨气极。想追出去。锅里还炖着汤,煮着菜,想呵斥出声,客厅还坐着俩客人。大声不得。
她这厢正急得不行。晓芳蹿了进来。她一把抓住晓芳,叱道:“快,快上去把死妮子给我拽下来。反了天了她……”
晓芳抱着卫阿姨胳膊,嬉笑道:“姑妈,您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都这会儿了,您还没整明白?”
“我明白什么,你有话说话,别净跟死妮子学!”
“得了,我实话跟您说吧,薛书记已经有家室了,兰子姐一直不好跟您明说,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什么!你,你……”
卫阿姨惊得眼睛都鼓出来了,手上的锅铲也跌落在地。
晓芳拾起锅铲,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在一旁搁了,“您别急,听我说嘛,他俩没旁的事儿,只是兰姐开始没转过弯儿来,这下好了,兰姐相中了黄处长,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骤闻惊天秘辛,卫阿姨只觉脑子一时不够用,扶着案台,好一阵儿愣神儿,才缓过气儿来,嘴上碎念个不停,一会儿念叨着“如何是好”,一会儿大骂卫兰死瞒着消息……
却说,厨间,卫阿姨和晓芳窃窃私语的当口,客厅里的黄处长和薛向,却是另一番“热闹”。
“薛向是吧,在德江干得不错,就是格局小了些,破坏了省里的方针大政,蔡书记可是念叨过你。”
卫阿姨方转身进厨,黄思文就翘起了二郎腿,上来就居高临下,对薛老三在德江的工作做了点评,言语间,还渗透着恐吓。
没奈何,谁让薛老三不招人喜欢呢,人黄处长倾慕卫主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思之久矣,不得侧顾,今次,好容易铁树开花,竟然得到了美女的主动邀请,正代替蔡行天列席公安厅会议的他,收到消息,立时中断了会议,抢先发言,传达了蔡书记的指示,不顾公安厅廖厅长的苦苦挽留,便直奔了商场,耗费重金,购置了礼物,驱车二百里,赶了过来。
谁成想,方进门,就见一男人,一年轻男人,还是一英俊得让外表过人的他都生出自愧不如的男人,黄处长这心里顿时跟吃了苍蝇一般。
待到双方一通名姓,黄处长这心里就更不舒服了,眼前这家伙竟是卫兰的顶头上司,还是一个班子的,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今次这楼台和月亮挨得也太近了些吧,近得让人心里发虚。
除去卫兰之事,这位薛书记本身,就不受黄处长待见,招商引资一事上,姓薛的可是坏了省里的大计,此外,蔡京和这姓薛的也有解不开的疙瘩,蔡书记嘴上虽然没说,心里指不定如何咯应呢。
以上三事,有一点,就足够黄处长不待见薛老三了,三点齐聚,黄处长没斥责出声来,就是够涵养了。
“蔡书记念叨我什么呢,我还真想知道?”薛老三含笑道,“我这小干部,能上达天听,还真不容易,黄处,你一定得告诉我,让我激动激动。”
黄处长噎得一呛,他就没见过不知好歹的,又自顾身份,不愿跟薛老三一般见识,抱了茶杯,闷头喝茶。
叮咚,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声又响了,卫阿姨快步行了出来,嗔道,“今儿是怎么了,客人是一个接着一个。”
话出口来,猛地想到有针对黄思文的嫌疑,再想,薛向虽好,已然不可能了,这姓黄的和自家妮子也登对,没准儿就是未来娇客,怕他误会,又赶忙递个笑模样过去。
门打开了,卫阿姨唬了一跳,惊声道:“怎么这么多人,你们找谁!”
时近六点半,冬夜的傍晚,已然全黑,黯淡的路灯下,风飞雪扬,卫家大门外,数十号人整齐而恭敬地站着,排头两位正是周道虔,孔凡高。
“老嫂子,我是凡高哇,这不腊八了嘛,地委和行署准备了些礼物,来探望您了,对了,蔡书记也来了吧,您帮着问问,看看蔡书记有没有时间听我们汇报下工作。”
孔凡高算是卫兰姑父提拔起的老部下,随着卫兰姑父的离世,孔凡高迅速和卫家人划清了界限,别说腊八了,就是春节也不曾上门,今儿个竟找上门了,实在让卫阿姨惊诧。
“周书记,孔专员,你们怎么来了。”
不待卫阿姨接茬儿,黄思文快步上前。
瞧见黄思文,周道虔,孔凡高面上一喜,齐齐抢上前来。
“思文,你也真是,蔡书记视察德江,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省委一号车都进地委大院了才被人发现,这传出去非让兄弟行署笑话不可。”
孔凡高上前就给了黄思文个熊抱,让周道虔伸来的手,压根儿没地儿插。
黄思文和孔凡高寒暄几句,主动朝周道虔伸出手去,笑着道:“周书记,许久不见,您还是风采依旧啊!”
周道虔含笑道:“老了老了,脸上都生橘皮了,未来肯定是思文你们的天下,怎么,还在外边儿聊天,不放咱们见见老书记?”
“哎哟,您瞧我这记性。”
黄思文忽地拍了额头一下,连道:“周书记,孔专员,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蔡书记没来,我驾了他的车过来的。”
说来,省委一号车,那是权力的象征,只要出行,全省不管行驶到那个地段,都有警车开道,护卫,一般人怎敢轻动。
黄思文做老了秘书,怎会犯此大忌,彼时,他接到卫兰通知,紧急离会,便跟蔡行天做了汇报,当时,蔡行天就乐呵呵道:“行啊,小黄这是要采撷组部之花啊,成,时间不早了,开我车快,也好给你壮壮行色。”
由此,黄思文才乘了一号专架来此。
此刻,周道虔,孔凡高身后聚集的,几乎是德江全部的上层建筑,聚齐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在匆忙间,也不可能是省委一号专驾使进地委大院后,才被发现的。
彼时,省委一号专驾方一离开省城,便惊动了各个系统的大佬,谁都不知道蔡书记这是要去哪儿视察。
只能一边去电省委办公厅打探,一边协调警力,伏在暗处护卫,专驾一路横跨数个地区,几乎每到一地,该地地委都会全体惊动,正因为始终无法确定到底蔡书记要到哪个行署,是以,接待工作根本没法儿做,直到此刻落定德江,周道虔,孔凡高才急急引员,前来接驾。
却说,黄思文道出究竟,周道虔,孔凡高面面相觑,像这般情况,实在太让人诧异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蔡书记会幼稚到拿这个逗闷子?多半是另有深意吧。”
周道虔,孔凡高,呆立当场,竟是同样心思。
瞧见二人眼神儿不对,黄思文再度致歉,“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二位领导请回吧,改天我再向二位首长道歉!”
“思文,瞧你这话说的,怎么骂人呀,我们哪里是首长,你才是二号首长嘛,蔡书记没来,你来了也一样,我们今天就得好生接待接待你这上级领导。”
孔凡高乐呵呵地道,脸上半点怒意也无。
“老孔说得在理,你黄大首长难得大驾光临,要是就这么把你放跑了,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得着机会,没得说,你就客随主便吧,走走,去地委……”
说话儿,周道虔便伸手来拉黄思文。(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敬酒
说来,这番言辞,孔凡高,周道虔异样客气,似乎有些不正常,毕竟这二位可都是省委委员,正厅级实权领导,黄思文不过是正处级处长,二人似乎用不着对其这般客气。
可实际上,绝非如此,周、孔二人称呼黄思文客气,那是有道理的。
老话说,人不求人一般高,黄思文身在省委,几乎求不到周、孔二人身上,可周、孔二人要求到黄思文的地方可是多多。
不说别的,光是想找蔡书记汇报工作,都得问黄思文蔡书记何时有空,蔡书记何时心情好,及至蔡书记下地方,黄思文这关不捋顺了,轻轻丢个小鞋,就够周、孔二人喝一壶的了。
从这个角度讲,二人称呼黄思文二号首长,绝非戏言,真论实权,此人哪里是处长,便是寻常副省长都比不过。
却说,周、孔二人邀请黄思文去地委,可黄思文此来哪里是为和德江这帮官员打关系的,分明就是来拜见岳母大人的。
且第一次来丈母娘家,他哪里敢怠慢,对周、孔二人的强邀,只得再三婉拒。
见黄思文坚辞不就,周、孔二人何等样人,转瞬品出究竟,遣退众人,径自奔被冷落许久的卫阿姨去了。
二位现管的官老爷要进门,卫阿姨再不欢喜,也得忍了,毕竟,现在他男人不在了,这地委大院住得也有心虚,且如今自家闺女还在人手下做官,怎好拒绝人家入门。
周、孔二人各自从古锡名、宋昆手里接过大盒小盒的礼物。便在卫阿姨的引领下进了大门。
原本这二位之所以准备礼物,还是以为蔡书记来卫家拜访了,自不好空手前来,现在倒好,蔡书记没来,这礼物也没白费。
“薛向!你怎么在这儿!”
头前的周道虔最先发现了安坐在沙发上的薛老三,心中诧异到了极点。
“哟,周书记,孔专员,两位领导都来了。欢迎欢迎。卫阿姨,您家这腊八节过得可热闹!”
嘴上说着欢迎,薛老三连屁股也没抬一下,至于周道虔的问话。他压根儿当了空气。反正在场的都是不对付的。装门面也没人看不是。
周道虔,孔凡高早就习惯了活土匪的肆无忌惮,倒是黄思文瞧得一愣。他入仕这些年,还真没见过敢这么明目张胆跟顶头上司横的干部,真是大开眼界。
“周书记好,孔专员好!”
周道虔,孔凡高到底是上级领导,登门做客,卫兰就是再矜持,也得遵守基本礼仪。
“呀,小卫在家呢,怎么样,来云锦这些时日,还习惯吧,也是,云锦条件艰苦,不适合女孩子待,怎么样,有没有需要组织帮助的?”
周道虔接过晓芳递来的茶水,就卖起好来。
“是啊,云锦草创,实在艰辛,男同志都有顶不住的,女同志就跟别说了,道虔同志,我看还是把卫兰同志调回地委吧,行署办公室还缺个副秘书长呢。”
周道虔送人情,孔凡高自也不甘落后,他更是直接,一句话就要定了卫兰的去向。
这两位皆拿卫兰说事儿,剑指何方,谁都清楚。
当事人黄思文毫不在意,欢喜道:“两位首长如此通情达理,体恤下情,我就替卫兰谢谢二位了。”
三人你唱我和,转眼就要定了卫兰去向。
薛老三纳口不言,闷头饮茶,目光淡定地集中在手上的报纸上,一片心思却搅如乱麻。
黄思文显然是卫兰叫来的,来意何为,他也清楚,其实,黄思文踏进门来霎那,他的心情便由初入卫家门的忐忑,化作了愤怒。
这愤怒看似没由来,其实,薛老三清楚是为什么。
可理智告诉他,卫兰这样选择,对自己和她,未必不是好事儿,退一万步说,他薛老三已娶,卫兰未婚,人家选谁做伴侣,是人家的权力,什么时候又轮得着他薛老三做主,更碍不着他薛老三的事儿。
然而,偏偏这心里的不痛快,来得是那样的汹涌澎湃。
卫兰定定瞥了薛老三一眼,“谢谢二位领导的关心,我从省里调到咱们德江,就是奔着最苦的地方去的,我姑父曾经教育我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容易出成绩,再说,我刚才从省里调动工作关系,暂时也不好再腾地方,所以,我暂时就不给领导们添麻烦了。”
周道虔,孔凡高双双愕然,看向黄思文,显然,这二位不好接茬儿了,送人情,当事人不愿意收,强送没准儿成仇。
“还是卫兰同志有觉悟,现在很多干部就是缺乏这种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觉悟,我们都该向卫兰同志学习啊!”
黄思文不愧是大秘出身,遇到什么事儿,什么话,都能游刃有余地接场。
不过,他嘴上如是说,心中却着实咯应,咯应的原因自然还在那英俊得不像话的小子身上。
作为成功人士,黄思文绝不否认对面的薛老三是强劲的对手,卫兰放在云锦,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放心,生怕这娇艳玫瑰,被人捷足先登了。
略去卫兰调动的事儿,场面又恢复了正常,当然,这所为正常,是卫家三口人,依旧在厨房忙碌,隐隐传来,是否需要加菜的争执声。
而厅间四位,周、孔、黄三位谈笑风生,走着最正常的官场交际,薛老三一人闷了头翻报纸,该抽烟抽烟,该喝茶喝茶,丝毫不觉尴尬不说,竟还有几分自得自乐。
又过十来分钟,晚宴终于开始了,不愧是卫家三口忙活了数个小时的,真弄出了一桌大餐。
十四道菜,四凉四蒸四炒,一汤一锅,摆了一大桌。
卫阿姨客气几句,便退了开去,留下卫兰和晓芳作陪,桌上除了周道虔,孔凡高外,古锡名,宋昆两位大秘也上了桌,六男二女恰好将一张八仙桌占满。
既是饮宴,怎可没酒,况且是官场聚会,自然更少不得这杯中之物,好在卫家两代为官,虽然落败,家中于烟酒一路,却是储备多多,开席当口,古锡名,宋昆两位就在晓芳的指引下,搬来了一件十二瓶五粮液,勉强够了档次。
众人满杯,按照惯例,当由地位最高之人,端了酒杯说些祝酒词,场面话,无非是些“见面容易,聚饮不易,且饮且珍惜”的废话。
地位最高之人,自然是周道虔,孔凡高倒也没想在这事儿上跟他较劲儿,不成想周道虔端起酒杯刚要发言,薛老三兀自先开口了。
“周书记,孔专员,老黄,小古,小宋,我是饿了,卫阿姨做的饭真香,我着实忍不住了,先开动了啊,你们自便,甭管我,甭管我!”
说话儿,薛老三端起碗筷,对着桌上的菜肴,就下起手来,这家伙是真饿了,下手转挑好菜,一盘云吞肉,这家伙三筷子下去,就少了一半。
他这边吃得热火朝天,另外几人就像看怪物一般瞧他,周道虔更是气得老脸发青,心里直骂“小王八蛋是自打下生就没吃过饭”。
黄思文心头也是半怒半喜,心绪大乱!
怒的是,薛老三张口就是一句“老黄”,噎得他黄处长差点儿没昏死过去,想他黄某人入仕这些年,就没被人这样叫过,地位比他高且年纪比他大的,一般都是“小黄”或者“思文”,地位不如他的,要么是“黄处”,“首长”,“领导”,这“老黄”一词儿,他这半辈子都没听人叫过。
一句老黄,分明就是在往他黄某人这自诩青年显贵的金字招牌上泼粪嘛,更恶毒的是,无形中,将他黄某人和卫兰同志的年岁之间的鸿沟给刨了出来,显露人前。
喜的是,姓薛的这般大吃二喝,更饿死鬼投胎一般,既没礼貌,又无教养,先前是高看他了,这等粗鄙之人,怎能威胁到自己。
卫兰也看得暗自着急,暗暗伸脚在底下踢了踢他,可后者恍若不觉,依旧埋头大吃二喝.
卫兰恼极,下脚便冲薛老三大脚去了,不成想,小脚却被那坏家伙双腿夹住,唬了她个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动弹,生怕这浑人又不管不顾,做出更放肆,羞人的举动。
“薛向同志,就是再饿,是不是也注意下影响,周书记,孔专员都在,你怎么也不能尽顾着吃,两位领导的酒,你能不敬?”
黄思文看不得薛向这无法无天的模样,暗忖,只要这家伙一举杯,自己这边五个人轮番上,非把这小子灌进桌子底下不可,看他还敢张狂。
“老黄,你可冤枉我了。”
薛老三又塞一筷子肉入口,含糊道:“不是我不给二位领导面子,而是我这人敬酒一般没人敢喝?”
“呵,这倒是稀奇了,难不成你薛向同志敬的酒里有毒?”黄思文冷道。
“劳驾,小宋,把那个红烧肉往我这儿挪挪,胳膊太短,够不着。”
薛老三支使完宋昆,猛地夹一大筷,搁进碗里,笑道:“老黄,你有所不知,别人敬酒要么用碗,要么用杯,我这人敬酒只对瓶吹,我怕我敬酒,周书记陪不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血战到底
“对瓶吹,我看是你吹吧!”黄思文腹诽一句,压根儿不信薛老三的话,但却不好做周道虔的主,只移目看去,示意周道虔自决。
周道虔虽料定薛老三绝无如此酒量,但素知薛老三刁钻古怪,若贸然应了,没准儿被这家伙装进套里,上下不得,一时间却是不好接口,可再看黄思文那眼色使得都赶上飞眼了,这个面子不卖也不成,瞅见一边的古锡名,心中有了底,笑道:“薛向啊,不带你这么小看人的,只要你敢敬,我就敢陪!”
“爽快!”
黄思文重重一拍巴掌,“还是周书记有力度!”说话儿,回眸盯住了薛老三。
薛老三倒也干脆,抬手就近取了一瓶儿,仰着脖子,咕噜咕噜,三下两下,一瓶酒便被清空了,麻利得赶上往地下泼了。
黄思文目瞪口呆,若非这瓶酒是他亲自开启的,他真要怀疑这里头原本有没有酒。
“老子就知道是这样,妈的,晦气!”
周道虔深深腹诽一句,重重扫了一眼古锡名,后者一张脸瞬间青紫。
可领导都明确地表明了意思,便是拼命,那也得挺住,这便是做秘书的宿命。
“薛书记,周书记最近劳累过度,不宜过量饮酒,这瓶酒,就我代回了。”
说话儿,古锡名就开了瓶酒,死命朝喉咙灌去,还未及半,猛地顿了瓶子,捂着嘴巴。便朝大门狂奔而去,未几,便听见门外哇哇的呕吐声。
闹了这么段插曲,一帮人不仅酒意大消,便连食欲也没了,动了几筷,早早就丢了碗。
事主反倒跟没事儿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依旧胡吃海塞的不亦乐乎。餐到半场。这家伙酒意也起了,自斟自饮起来。
薛老三这一顿风卷残云,简直看傻了众人,见过大肚汉。可谁都没见过这般凶猛的。桌上十多盘菜。三分之二都落入了这家伙肚里,非但如此,他还干了三碗干饭。六瓶酒,简直就是饭桶加酒缸的混合体。
便是早见识过薛向酒量的卫美人,也被这家伙的肚量惊呆了。
吃罢饭,卫家三口子收拾着桌子,周道虔,孔凡高早有告辞之意,话里话外点了数次,意思是希望黄思文一块儿跟着走,找个地方娱乐娱乐。
可黄思文今儿是来办正事儿的,这些人夹在中间,别说办事儿了,便连想拍未来丈母娘马屁的机会也没寻到,这会儿,又如何肯轻易离去。
黄思文不愿走,周道虔,孔凡高自然走不了,这可是难得和二号首长套近乎的机会,至于薛老三大吃二喝完,自顾自泡了杯茶,翘着二郎腿,捡了报纸,惬意地开始了餐后休闲,简直将周、孔、黄三人作了空气。
黄思文几次忍住没强行赶人,可手表上的走针咔咔走着,时间也一分一秒过去,黄大秘再也忍不住了,道:“薛向啊,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娱乐几局。”
只要说“娱乐几局”,蜀中人都明白,这是叫打麻将。
蜀中人爱玩儿,最火爆,痴迷的,还得属这麻将,后世蜀中麻将也是鼎鼎有名,因为蜀中人的这个爱好,后世九十年代初的全国抓赌,在蜀中也没得到很好的执行。
这年月,蜀中人打麻将更是随处可见,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麻将摊儿,蜀中人民的这个爱好,自然很好地影响了蜀中的官场娱乐,没奈何,干部也是出自群众嘛。
而黄思文招呼薛老三娱乐的意思也很明显,并非是真想和薛向乐呵乐呵,而是变相赶人,只要届时,让薛老三输得清洁溜溜,不信他还好意思赖在这儿。
至于,黄思文缘何有此自信,道理就太简单了。
其一,他黄某人纵横麻坛多少年,跟着蔡书记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自问是历炼出了真本事。
其二,周,孔二人也是老蜀中了,想必牌技不差,有他二位这有心人做牌搭子,就是赌神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其三,姓薛的是京城人,会不会麻将都两说了,上来还不是只有送死的份儿。
却说黄思文一句说罢,见薛向没接茬儿,有道:“怎么,薛向同志该不是不会玩儿吧,这我可得批评你了,来蜀中工作,要搞好干群结合,最离不开的就是麻将,有人说搓麻是赌博,我可不这么认为,这可是一项比拼胆量,体力,智力的全面运动,老首长还爱玩儿桥牌呢,谁敢说那是赌博?”
“黄处长,你可小看薛向同志了,他可是京大高材生,麻将说穿了,不过是数字游戏,哪里难得着人家。”
孔凡高这一句接的天衣无缝,和黄思文前逼后夹,将薛老三掉在了半空。
黄思文趁热打铁道:“我明白了,薛向同志这是怕输钱啊,没事儿,待会儿咱们玩儿小的,赢了也退你!”
这句话,黄思文说得由其大声,似乎生怕厨房那边听不见,其用意也简单,无非是给薛老三在卫美人面前上眼药,一个怕输钱的男人,该有多没品,简直不言而喻。
“行,既然老黄你说了,我就奉陪一回,谁让你初来乍到,我得尽地主之谊呢,不过,我有言在先,玩儿小了,我可不来,一毛两毛的,弄一荷包有什么用,连过年给孩子发压岁钱都不够。”
说话儿,薛老三便丢了报纸,一口将茶水饮尽。
薛老三同意了,牌桌很快就支开了,蜀中人爱玩儿麻将,果真不假,卫阿姨这两口之家,竟然都是赌具必备,且是上海的红木麻将,和梨花木嵌绒麻将桌,比吃饭的桌子都金贵。
支桌时,听卫阿姨介绍了才知道,这是卫兰姑父生前备下的。
蜀中人爱搓麻,果真不假,麻将桌方一支开,厨间正捯饬着的三人,齐齐行了出来,搬了板凳,在一侧观战。
卫阿姨和卫美人是真爱搓麻,晓芳则是抱着看大戏的心态前来,因为眼前的这场戏实在是太有值得可观之处了。
其一,今次搓麻几人的级别之高,只怕今生难见,两个省委委员,一个二号首长,个个声名显赫。
其二,今次搓麻,黄、薛二人还存了比武招亲,较技争美的意思,可谓狗血沸腾,实在足观。
三者,今次麻坛争胜,注金必定惊人,有黄、薛二位炝锅,这火想不旺都难。
这不,牌桌方支开,黄思文便道:“薛向,既然你嫌小,你说玩儿多大的,我奉陪到底。”
“蜀中麻将我没怎么玩儿过,大小还真有些拎不清,还是黄处长你定吧!”
薛老三前世今生,都不怎么玩儿牌,却是知晓各种麻将的算法不同,也就没法儿定大小。
“行了,你们几个玩玩儿,弄那么大作甚,就玩儿五毛的吧。”
卫阿姨插言了,没奈何,她老人家已经看出点儿意思了,总得想法儿灭火。
黄思文道:“既然阿姨发话了,咱们就按阿姨说的,玩儿小的,不过五毛钱,太零碎,不好算账,咱们就玩儿一块的,乐呵乐呵。”
卫兰眼皮一跳,方要出声,卫阿姨伸手悄悄掐了她一把,心下戚然,“死妮子,人家都有老婆了,你还惦记啥,输他又不是输你的,再说,你既然惦记他,你把姓黄的招来作甚,没得裹乱嘛!”
算定了价钱,定了东庄,黄思文,周道虔,孔凡高三人方要搓麻,薛老三伸手按住了麻将,“价钱定好了,和牌的规矩是不是也得说道说道。”
他此话一出,满桌哗然,弄了半天,这家伙是真不会玩儿。
“薛向同志莫不是消遣我们,不会玩儿,你早点儿腾地就是,让卫阿姨来!”
黄思文打蛇随棍,要当场驱逐了薛老三。
置此牌局,本为驱赶薛老三之用,并不为真惦记薛向兜里那俩钱儿,再说,薛向真不会玩儿牌,即便胜了,也显不出他黄某人的能耐,不如立时驱逐。
“老黄,你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没听孔专员方才说么,我是京大高材生,聪慧过人,不过是数字游戏,现学现卖,也保管比你们强,麻溜儿说规矩吧,哪里那么多废话。”
听着薛老三这般振振有词,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卫美人就忍不住想笑,天下怎么还有这样惫懒家伙呢,似乎道理永远在他这边。
黄思文气结,却万份不愿给薛老三做这报幕小厮,眼睛一扫孔凡高身后安坐的宋昆,后者会意,便分说起蜀中麻将的规矩来。
因着,和牌的规矩,所有麻将一样,区别仅在打发和算钱一事上,宋昆便主讲打法和算法。
玩得是蜀中有名的“血战到底”,顾名思义,就是把牌打到最后一张,比方说a君和牌,但此局不算结束,继续玩下去,a君和了b君放的八万,b,c,d君再打八万,或者a君自摸,a君同样可以继续和下去,和一次,算一次钱,四次就算四次钱,同理,b,c,d君在a君和牌后,也可以一直和下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三响炮
听其介绍,薛老三便觉有趣,此种玩法,先和的不一定赢钱,点炮的也能翻身,提高了趣味性,促进了牌局的稳定发展。
讲罢打法,宋昆又说起了算法。
血战到底的算法,和普通麻将区别不大。
平和0倍(2的0次方);
碰碰和1倍(2的1次方);
清一色2倍(2的2次方)、七对2倍;
清一色碰碰和4倍(2的4次方)、清一色七对4倍、龙七对4倍(比如,对一万到对五万,是五个对子,第六个对子是六万,可这六万有四个,便是龙七对);
清一色龙七对8倍(2的8次方,前番举龙七对的例子,实际便是清一色龙七对)。
却说,介绍到此处时,宋昆又小心问,“封不封顶!”
“封什么顶,没得小气!”黄思文简直豪气干云。
宋昆只好又继续介绍下去。
原来,龙七对还有讲究,每多一龙,也就是多一个四个的,比方说四个六万外,还有四个五万,则再翻一倍,也就是由原来的8倍,变为16倍(2的16次方)。
薛向听明白规矩,才暗暗吃惊卫阿姨先前建议打五毛的。
初始,薛老三还有些不以为意,认为卫阿姨是小看了周道虔几人的身份。
说来,经过了几次工资改革,干部工资有了不小的提升,不说别人。便是他薛老三于今一个月,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近二百元,周、孔、黄三人,只会更高。
于此看,玩五毛的麻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待算法一出来,薛老三便明了了,若按五毛算,除去那不可能完成的大和(清一色龙七对)外。碰上做清一色碰碰和。或者龙七对的,按4倍算(2的4次方),随便一个点炮就得出去八元,相当于一个施工队壮劳力忙活一整天。且此种血战到底的玩法。一局放上五六个炮。也极是正常。
如此算来,按五毛的玩儿,没有小两百元。根本上不了桌。
而按一元的玩儿,便是不出现千年难遇的大和,运气不好,一晚上丢出去几百,也属正常。
牌局很快就开始了,薛老三似乎并没表现出他吹嘘的那般极强的数学天赋。
前三局,他虽都和了牌,可都是小屁和,林林总总,点了十多次炮,赔了近六十元,其中一局,点了黄思文两个个清一色碰碰和(4倍,),一次十六元,两次便去了三十二元。
“薛向同志,看来你的牌技并不像你嘴皮子那般利索嘛,老实说吧,带了多少,最好这一两把解决战斗。”
三把牌局都极为顺利,似乎预示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黄大秘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了,丝毫没瞧见卫阿姨已经听得皱了眉头。
胜不骄,败不馁,普通人都知道的道理,省委大秘却不懂,稍稍得意,就忘形,这种人能有多大出息。
“好,争取两把内,解决战斗。”
薛老三笑着应承一句,两双大手在麻将上搓得越发起劲儿了。
抓起牌后,坐在薛向和黄思文夹角的卫美人咦了一声,原来,这把牌薛老三异乎寻常的顺,手上抓了对一到对四,四对筒子,此外还有四个五筒,一个六筒,正是传说中的“地和清一色龙七对”。
却说,卫美人方咦了一声,那边的黄思文拍了一下桌子,竟跳起身来,嘴上狂笑道:“哈哈,天意,天意,薛向,看来真要在这一把解决战斗了。”
黄思文如此忘形,简直瞧呆了所有人,他可是堂堂省委一号大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该多有气度城府,怎么打个牌就能原形毕露。
说来,也非怪黄思文大惊小怪,而是玩牌入局,遇见惊世好牌,不管谁都把持不住,别说是他黄某人,便是昔年老首长玩牌入迷,也有倒点烟卷的时候。
却说,黄思文这一番动作,引得旁观几人纷纷去看他牌。
黄思文得意至极,指着牌,对瞅过来的卫兰嬉道:“还是卫兰同志有运道,坐我边上,运道全让我借来了。”
卫兰定睛一看,呀的一声,惊叫出声来。
见此牌局,矜持美人,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卫美人的惊呼,黄思文很是受用,笑着道:“慢来慢来,这回咱可得杀他个落花流水!”说话儿,得意喊道:“天和,天和,这把我报天和!”
天和,是庄家抓起来停牌的叫法,也有抓起来和牌的叫法,一报天和,在和牌的钱数外,还得另外加上天和奖励十元,而天和报牌后,不得改牌。
却说,黄思文意气风发地报罢牌,用力砸下一张,喊道:“六筒!”
“和了!”薛老三淡然道。
黄思文吃了一惊,片刻转回镇定,“小屁和有什么用,和得再多,也不算什么,我一把顶你一百把,报和吧,我好结账。”
“清一色龙七对,八番,二百五十六!”
“什么!”
“这么巧!”
满场俱惊,在场多是麻将爱好者,深知清一色龙七对的艰难,几乎打一辈子,别说自己做成,便是见别人做成,也是难得见一回。
薛老三一报和,卫阿姨,晓芳,宋昆全围了过来。
见这四人一脸的惊诧,震惊,黄思文才知薛老三所报不虚,这会儿,也弄明白了卫兰何以见了自己的牌,要惊呼出声。
原来他黄某人这把牌,和薛老三的牌几乎一模一样,薛老三是筒子一色,他是条子一色,便连数字都一样,唯独不同的是黄思文是庄家,起手十四张牌,较闲家多出一张,恰好黄思文多出的这张牌,便是薛老三单调的六筒。
如此其大其巧的两副牌,合在一处,也就难怪,卫兰惊呼出声,除非神佛降世,怎会出现这等巧局。
却说,薛老三报和罢,按照血战到底的规矩,无须亮牌,而是点炮的支付钱钞,继续牌局。
“真是巧了!”
黄思文赞叹一声,麻利的点出厚厚一叠钱钞,递给薛向,“点清了,二百五十六,不过,你先别得意,吃我的馍馍,还我的面,一会儿你得还过来。”
黄思文付罢钱,牌局继续,按照规矩,该有和牌那人的下家抓牌,继续开打。
而薛老三的下家,正是黄思文。
付罢钱,黄思文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这把牌上,心中默默念着“六条,六条……”,伸出去抓牌的大手都忍不住颤抖了,揭开牌一看,刷的一下,白皙的脸蛋顿时像泼了瓢绿漆,绿汪汪的吓人。
他这番表情,引得观牌的几人,齐刷刷朝他手里那张牌瞧去,这一瞧,几人脸色同时一暗,古怪得好似齐齐喝了过了期的酱油。
原来,黄思文手里抓着的,赫然又是一张“六筒”。
按说,六筒就六筒呗,留着不打,改牌就是,可偏生他报了天和,这牌无法更改,只要不和,抓什么得打什么。
况且,这种天和,且是超级大和,百年难遇,以黄思文的骄傲,即便是明知放炮,也绝不会更改。
愣了半晌,黄思文掐得手心发白,重重将牌往薛向那儿一丢,二话不说,又刷刷点起钱来,头三局赢的加上放在桌面上的本钱,放第一个六筒时,已然付的差不多了,桌上竟剩了一元,两元,五元的,点了半天,不到二十元,又扯开公文包,摆出一踏大团结,看着约莫四五十张,刷刷点出一大半,凑着那点零钱,足了二百五十六,丢在了薛老三面前。
扔罢钱,黄思文大手根本不及抽回,径自奔着长城的断臂处去了,抓起一张牌,忽地像摸着烙铁一般,怪叫一声,伸手便将牌扔了。
那牌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定后,恰好正面向上,众人追着瞧去,但见牌面六个烧饼整齐排列,好似六张咧开的大嘴,在拼命嘲笑黄思文一般。
事情到了这一步,任谁都觉出诡异、邪门,哪有这般巧的,三炮连发,且都粘着一个人身上炸,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作为当事人,黄思文简直要崩溃了,一把二百五十六,三把近八百,足足仨月工资,想想都肉痛,可是在肉痛,美人在侧,这场面不能输。
抖抖索索的点了钱,怎么数也不够,好在宋昆机灵,趁着黄思文点钱的当口,在黄思文背后溜达片刻,惊声道:“黄处长,您钱掉了。”说话儿,朝黄思文椅子下方一指。
众人循声看去,那处果真躺着一沓大团结,看厚度和黄思文掏出那沓差相仿佛,足有四五百块。
要说,孔凡高这一手做得漂亮至极,可比当初周道虔连襟王胜利在薛老三办公室留牛皮纸袋,高明了一万倍。
这不,尽管场中众人都明白这钱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偏偏没一人能说出什么来。
黄思文也极为自然地拾捡起钱钞,冲宋昆道个谢,点检出几张,就方才他点出的一摞,混作一处,又冲薛向丢来,“和了三次了,没戏了吧,这回且看我表演吧!”
叫嚣罢,牌局再度启动。(未完待续。。)
ps: ps:血战到底具体玩法,差不多如此,但还有诸如有杠要翻番,必须缺一门,只能碰,不能叫吃,等等规矩,就不详述,这一章已然快成川麻普及了。至于,八十年代,血战到底玩法,有无在川中流行,我查了许久,也不曾得知,列位领导毋须深究。
第三百一十章 失心疯
二十分钟后,满头大汗,脸如烟灰的黄思文,怔怔盯着孔凡高面前倒下的那一排条子中央的三个六条出神。
眼神儿时而疯狂,时而绝望,时而落寞,似乎人世界所有的负面情绪此刻都在他这双眼睛里,投下了倒影。
原来,这会儿,牌局已然结束,此前二十分钟里,黄思文的天和“清一色龙七对”,始终死守单钓六条。
在黄思文想来,若是自摸,三家每人须得付他二百五十六,可谓一把回本。
这当口,他也顾不得周、孔二人是盟友了,再是盟友,也没有平白无故动辄送他数百元的道理。
况且,拿人手短,迟早得还回去,不管是还钱,还是还人情。
可若是牌桌上,他黄某人靠本事赢的,则谁的人情也不欠。
心里存了此番繁复念想,黄思文全副心神皆在牌上。
每次轮到此君抓牌,便能听见指头擂的麻将牌唧唧作响声,可见其心中渴望。
按说,黄思文单调六条,除了他手中的那张六条外,场外还有三张,且他自家占了四个五条,没了五条,谁能带得住六条?
且血战到底又是战到最后一张牌的玩法,因此,不管是不是薛向放炮,总之,他黄某人和牌的机率是极大的。
可偏偏长达二十分钟的血战,直战至最后一张牌翻开,该死的六条始终没出来。
待到最后,四家倒牌。察牌验牌时,黄思文一眼边瞅中了孔凡高那一把条子,快要滴血了。
原来,乱战二十多分钟,孔凡高也是十三张满牌。
具体牌面,竟和黄思文异常相似,对一条,对二条,对三条,对四条。对七条。三个六条,竟也是清一色龙七对,更悲催的是,孔凡高三个六条。竟还单钓绝六条。可谓是和那断子绝孙牌。
如此。孔凡高,黄思文,皆和六条。偏生一边三个,一边一个,四个六条占光了,又哪里去寻和。
却说,这会儿,黄思文怔怔盯着孔凡高面前一水儿的条子,无言无语,不惊不喜,可偏生这诡异的镇定,瞧得孔凡高后脊梁骨发麻。
他赶忙解释道:“真是寸劲儿,今儿这牌邪门了,我抓起来没这些条子,可是开打没多会儿,一手一个条子,结果弄成这样,你说寸不寸!”
说话儿当口,还用力拍着桌子,作懊恼状。
要说,孔凡高绝非诳语,事情就这么邪,他起手并无此种好牌,可没几下,就抓成这副模样了,更绝的是他和黄思文皆是条一色,把条子几乎占光,弄得他想大和改小,不作清一色龙七对,只作清一色七对也不是不能,生生和黄思文对掐而死。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该让卫阿姨好好休息了,我看今儿咱们就到这儿了。”
薛老三似乎懒得理那边的龌龊,将那厚实的一沓钱,扔进军大衣宽大的荷包里,站起身来,便要离座。
痴愣许久的黄思文,像猛然回了魂儿,一把抓住薛向的手臂,冷道:“怎么,赢了钱就想走,才打了一圈麻将,还不到定胜负的时候。”
“黄处长,不过几百块,你输不起,我可以退还给你!”
薛老三依旧直接。
“薛向啊,不是这个道理,才玩一圈,还早呢,方才你都说了是陪客,总不能客人没陪好,自个儿就先溜吧,没这规矩不是。”
知道黄思文指定对自己不快到了极点,孔凡高赶忙出声相帮,希图在下把牌局中,好好回馈下黄大秘,哪怕赔出去上千元,只要黄大秘高兴,那也值得。
“是啊,再玩会儿,再玩会儿,这才八点,我人老觉少,没那么早睡。”卫阿姨笑着帮腔。
没奈何,薛老三拿她休息说事儿,于情于理,作为主人的老太太都得出言留客。
此外,这千好万好的薛书记,终归是跟自家闺女不可能了,而这看着有些不着调的黄处长,却是目前距离自家闺女最近的一位,总不能看着他大败亏输而逃,这人在自己家丢了面子,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跟闺女相处。
“既然卫阿姨说了,我得听话。”
说着,薛老三顺势坐了下来,“咱们接着玩儿也不是不行,可我这人向来藏不住话,丑话说前头,若是玩到最后,有人赖账,怎么办?”
薛老三此话一出,身份大跌,便是卫美人都忍不住掩鼻,拿眼横他。
什么人呀,掉钱眼里啦,你懂不懂礼貌,要不要面子,哪有打牌之前,说这个的,这不是找骂么?
“呵呵,薛向,你不过赢了一局,和了把大牌,就得意得忘乎所以了,不瞒你说,我生平就这点爱好,工资虽然不高,但拼掉一年的薪水,陪你薛向同志娱乐娱乐,还是玩儿得起的。”
周道虔冷笑着出声了。
薛老三实在太猖狂,他周某人堂堂地委书记,有欠赌资的可能么,小王八蛋这不是骂人嘛!
孔凡高亦怒道:“薛向同志,你带了多少钱,敢出此大话!”
孔凡高到底城府深沉,一言既出,就打在薛老三软肋上!
诚然,你薛某人大言不惭,说怕人家赖账,可事到如今,还没分出胜负了,凭什么说赖账的一定是别人,不是你自己。
而通常牌桌上,钱财最少的那个,最有赖账的可能!
孔凡高此话出口,摆明就是要口出狂言的薛老三亮底,看他薛老三到底有没有说大话的实力。
“孔专员这是要让我掏兜么?”
薛老三直言顶上,对周、孔二人,他是能打脸时,绝不下拒绝,更不下轻手。
说来,他薛老三的确有带大把钱的习惯,可至多也不过三五百,毕竟,这年月的物价,随身携带三五百已然是巨款。
况且,这年月没有百元大钞,三五百也有三五十张,搁在兜里也是鼓鼓一团,甚是不便。
今次出门,他不过带了一沓钱,不知多少,但最多不超过六百,算上这会儿赢的七百,约莫有一千三百多元。
此刻,孔凡高让亮底,摆明了孔专员势力雄厚,再看先前这位让宋昆不动声色送了黄思文五百,显然,孔专员是有备而来,论资本他薛老三不可能胜过。
话说回来,他薛某人胜不过孔凡高是一回事儿,却是吃定了黄思文,这位黄大秘顶了天还有不到三百元。
若此刻亮底,垫底的必定是姓黄的,所以,孔凡高叫嚣,他薛老三压根儿不惧。
姓孔的愿意落姓黄的脸面,他乐得旁观,只怕姓孔的卑躬屈膝,没这胆量。
果然,薛老三话一出口,初始,孔凡高意气雄张,待猛地瞅见宋坤不住使眼色,心下恍然,再瞧黄思文那张堪比锅底的脸蛋,心下暗叫坏了,忘了这儿还有一气包。
可话出口来,总不能生生再吞回去。
孔凡高生生被憋了个面红耳赤,却死活不敢接口,好似他孔专员囊中羞涩一般,先前的叫嚣,看在旁人眼里,更成了笑话。
眼见场面就要陷入尴尬,卫兰看不下去了,“薛向,都是自己同志和领导,娱乐娱乐就行,干嘛玩那么大。”
卫美人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听在黄思文耳里,简直不是滋味儿,这哪里是教训,听着纯是像妻子在斥责不懂事儿的丈夫,别扭至极。
说来,薛老三也不知道今晚怎么来得那么大火气,实事求是地说,姓黄的也没如何招惹自己,可自己怎么偏生看这家伙不爽,想往死了落这家伙的面子。
此刻,卫兰话出口来,薛老三心头一动,一股酸涩涌出,随即灰心,暗忖,罢了,罢了,人家找男人,干自己何事,平白落人面子作甚,姓黄的虽然不咋地,可前程远大,卫兰托付于他,未必不是好事。
霎那间,心底的涟漪,如同雪原上的风,吹起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寂静的晚上。
收起思绪的触角,将她放入心底最冰冷的角落吧!
傲雪难陪,履剑千江水;
欺霜无伴,抚鞍万屏山!
薛老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重重一叹,“好吧,玩小……”
不成想,他方有了决断,始终脸上阴晴变幻的黄思文像触了电的耗子,霍然起身,瞪着薛向喝道:“要玩儿就玩儿到底,不过千把块钱,多大个事儿,你薛向丑话说前头,我也把话挑明了,不错,我黄某人这会儿身上就剩了二百六十六块,不过,你薛向把心放肚子里,今天不论输赢,该多少就是多少,实在不成,我给你打借条儿,总之,今天,谁认怂,谁不是男人……”
谁也没想到黄大秘骤然爆发了,言辞激烈,行文夸张,隐隐见了粗话。
要知道,黄思文可是省委一秘,光这个名头,就赋予了他必须时刻保持低调,谦逊,大气的责任,谁让这位省委一秘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代表着省委一号呢。
可此刻黄思文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简直惨不忍睹,不说一秘,就是比那稍有赌品的赌徒,也颇有不如,这分明是输红眼,失心疯的症状嘛。(未完待续。。)
快坚持不下去了,拜求支援。
官文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本书尤其艰难,改了两次书名了,但还是情况不好,已经小半年没有推荐了,凡是作者都清楚,没有推荐,根本没有出路,现在几乎处于半屏蔽状态。
说句实话,现在每天的更新,收获的订阅量,甚至不够吃饭,江南也要养家糊口,只是因为这是江南的第一本书,所以从没想过太j或者烂尾,然后重开新书。
可事情到这步了,有时候不是人力能阻拦的,上有老,下有小,总要考虑下生计问题。
所以,拜求大家支持,有能力订阅的千万订阅下,帮我渡过难关,给红色续续性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该出现的数字
说来,黄思文此时反应过度,也着实情有可原。
其实,赌博一事,最是陷人,不管你家财万贯,皇子王孙,陷进去了,就没个好下场。
更要不得的是,这玩意儿能惑人心神,说来,赌博的乐趣也在于此,做大牌时的紧张忐忑,等着和牌时的兴奋冲动,和着牌时的欢喜欲狂,被截和时的怅然若失,悔恨交加,如此多的情绪,在哪个娱乐上,也不能转瞬必备,独独赌博一事,能聚集诸类。
于此,赌博从古至今,皆大行其道,昌盛于世。
于黄思文此事而言,输个几百上千块,虽然不少,实际上,对省委一秘根本不算什么事儿,绝不至于到了性情剧变,大反其常的地步。
究其根源,还在方才那把牌上。
彼时,黄思文坐庄,抓了一把堪称百年不遇的好牌,想他黄某人浸淫麻坛多年,这种只陷于传说中的牌面,何曾遭遇过。
遭遇此种牌,并非是存了希图一把牌能赢个百万千万的心理,纯是一麻友对绝世好牌到来的奇异兴奋。
可偏生在黄思文最兴奋当口,薛老三这黑面神出现了,狠狠一巴掌将正愉悦地飘飞在九天的黄思文,抽到了地上,且一下手,就是接连三巴掌,抽得黄思文险些没崩溃。
君不见,当黄思文第三次抓到六筒时,如摸着了烫红的烙铁一般,抬手就扔么。
如此。前后反差,对黄思文,不,对黄麻友的打击是巨大的!
好容易承受罢这波惨痛打击,黄麻友勉强收拾好心情,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春天的时候,该死的六条,死活不出来,只让黄麻友等到了地老天荒,最终在孔凡高的麻牌尸堆里。发现了那一流水并排的仨六条。
这种苦求不得。埋葬此生再难遇绝世好牌的悲怆,于普通人算不得什么,可于一麻友而言,其中惨痛。简直不知如何诉说。
是以。彼时。黄麻友足足愣了四五分钟,没缓过神来。
随后,薛老三又大言旦旦。说什么怕人赖账,所以不愿意玩儿了。
缓过神来的黄思文碍于囊肿羞涩,虽受屈辱,却没言。
随即,又遭抽薛向脸不成的猪队友孔凡高,却准儿又准,狠而又狠,抽中了他黄某人的脸。
种种不顺,激得黄思文已经到了爆发的边沿。
及至此刻,卫美人对薛老三如妻斥夫一般的呵斥,彻底摧毁了黄大处长最后的警戒线,毫无预兆地,黄思文爆发了。
正是因为惨遭反复蹂躏,心理趋近崩溃,是以,黄秘书才彻底失态了一把。
却说,黄思文咆哮罢,薛老三纠结半晌的心,反而释然了:这种男人怎么值得托付终生,卫兰呵,你还是抓紧换人吧!
“好,老黄说得太好了,不就是玩儿牌么,多大个事儿,谁会玩儿不起,得了,咱们接着来。”
说话儿,薛老三坐了下来,转脸冲周道虔,孔凡高道,“周书记,孔专员,您二位说,咱玩儿个麻将,至于那么当真么?”
“当真,怎么不当真?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颗钉!”
“老话说得好,吃喝不论,赌博过硬(念en,四声),牌桌上无父子,今儿输得少,算多少,谁钱不够,按黄处长建议的,打欠条!”
眼见黄思文已然要发疯了,周、孔二人便是再不想掺和,也不得不鼎力声援了。
说来,这二位心头也是咯应到了极点,他二位原本是来卖好拉关系的,可偏生好卖了,看黄大秘这情状,指定是一点儿不领情。
一想到这儿,这二位又暗自生恼,姓黄的纯是自作自受,他当活土匪是这么好对付的,抛开身份不谈,光看个人本事,活土匪能甩你姓黄的十条街,你干嘛非跟他置气?
尽管心中再是不满,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周,孔二人也必须拼了,若让姓薛的彻底羞辱了黄思文,姓黄的羞恼之下,迁怒自己,这可真是池鱼之殃,无妄之灾。
转瞬,二人已然打定主意,在待会儿的牌局上,玩儿命给黄思文做局,送子,喂和。
四人各样心肠,牌局再度开始,上把薛老三最先和牌,按血战到底的规矩,这把由他坐庄。
长城筑好,薛老三轻轻一丢色子,掷出双六十二点,便开始切牌,抓牌,跳牌,转瞬,十四颗牌,已然聚齐。
就在黄思文,周道虔,孔凡高各自调理自己麻将牌的当口,场中忽然发出数声怪叫。
原来,鉴于薛老三先前那把妙牌,这会儿观战的四人,卫阿姨,卫兰,晓芳,宋昆,皆聚齐到了他身后观战。
卫阿姨,卫兰,晓芳三人纯是盯热窝,看薛向今次运气到底有多好,宋昆则是肩负了监视的使命,暗中窥视薛老三是否作弊。
然而,此刻薛老三一把牌抓起,宋昆哪里还记得自己因何在此,条件反射一般,便跟着卫阿姨,卫兰,晓芳一道呼喝出声了。
原来,薛向这把牌实在奇绝,十四张牌如下:对二条,对三条,四个四条,四个五条,一对六条;正是正宗的大天和,起手和。
而且这一把牌,又是清一色龙七对,还是双龙七对,几乎旷世难寻,更重要的是,这把牌可不是先前的八倍,而是十六倍。
“天和,清一色双龙七对!”
薛老三淡然叫和,说话儿,直接把牌亮开了,一对六条被他摆在最前边,似乎专门摆给黄思文看的一般。
铛!
铛!
铛!
三颗脑袋几乎瞬间,同时死机。
六只眼睛,盯着薛老三倒下的那副牌,深邃地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装进去。
满场寂寂,久久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薛老三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将烟蒂按进烟灰缸里,拿打火机梆梆敲着麻将子儿,终于唤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听他朗声道:“清一色双龙七对,十六番,八番是二百五十六,十六番也就是,二百五十六乘以二百五十六。六六三十六,五六三十……算出来了,一共是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元整,三位,不好意思,付钱吧。”
薛老三何等脑子,转瞬就算出了十六番到底是多少钱。
却说,当时,薛老三亮牌之际,谁都知道这把牌胡翻天了,可谁都没具体数字,只知道这把牌大得邪乎,弄不好得过千,可真当薛向报出数字,所有人都傻眼了。
六,六,六,六万……
这是麻将桌上该出现的数字么?
说来,还是宋昆最先反应过来,不知怎地,霎时间,他心中竟涌出一股快意来。
原来,宋昆还在念想,彼时,在孔凡高的吩咐下,他向介绍血战到底和牌后各种大牌算法的情景。
当时,介绍到最后,他问询四人,需不需要封顶时,姓黄的是多么意气飞扬,兜头就扔过一句“封什么顶”,呛得他宋某人好不尴尬。
这会儿好了,六月债,还得快,不是不要封顶么,您三位倒是付钱呵。
六万块,搁在当下,除了第一批发起来的沿海商人,内陆几乎就不可能有谁拿得出来。
在座三位,周道虔,孔凡高,黄思文,皆是官高爵显之辈,或许背地里敛够了钱财,够了六万块,也绝没谁敢拿出来。
废话,谁又不是傻子,你一当官的动辄拿出六万块来偿还赌债,不等于往自个儿脑门儿上贴贪官的标签么?
“周书记,孔专员,黄处长,我这儿天和了,您三位是不是先把账结了。”
对待敌人,薛老三从来就没有温良恭俭让的脾气,能挤兑死了,绝不给他留口气儿。
周道虔,孔凡高,黄思文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接茬儿。
薛老三道:“周书记,您是领导,您得带个头儿呵,方才我可记得您说了,这吃喝不论,赌博过硬,麻将桌上无父子嘛,您紧紧,凑凑,还是把账结了,咱接着玩儿呀!”
薛老三这小风凉话飙得,周道虔恨不能一口黑血喷出二里地去。
他真想提起屁股下的板凳,狠狠一下,摔在薛老三那张不停叭嗒喷着这世上最恶毒言语的小嘴上去。
“薛向啊,你看这些钱,我一时去哪儿拿,能不能先缓缓,缓缓。”
周道虔到底是老油条,转瞬就拎清了,一招拖刀计,妙到毫巅。
“是啊,缓缓,这钱谁能拿出来?我们也不是不认账,只是缓缓。”
罕见地,孔凡高和周道虔的意见如此一致。
这二位算盘划拉得极精,尴尬正在眼下,毕竟,众目睽睽,想反口也不能。
只要过了眼下,姓薛的说什么,谁信呀,欠六万,还是打麻将输的,这得多滑稽,傻子都不会信。
薛老三微笑道:“理解理解,六万块,不对,应该是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块,实在是太多了,搁谁,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啊。”
周,孔二人没想到薛老三竟是如此好说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那万恶的神转折了,“但是,没关系啊,您二位可以慢慢还,先给我打个欠条,立个字据,逐月逐月的还,一月就还一百,一年一千二,十年一万二,五十年六万,得了,零头不要了,您二位分五十年还我就成,您二位身体这么结实,再活五十年,一点儿问题没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撒泼
“噗嗤!”
卫阿姨一个没憋住,呛出声来,呛完,慌忙捂了脸,朝里间急行而去。
“够了,姓薛的,你这是出千,绝对的出千!”
忽地,黄思文拍案而起,指着薛老三高声怒斥。
黄思文一句话出,众人猛地回过味儿来,是啊,这两把牌也实在是太巧了,绝世大牌,怎么纷纷问世,天和地和,泛滥成灾,太不正常了吧。
霎那间,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薛老三。
“薛向,没想到你品质这么恶劣,搓麻娱情,谁也没想赢你多少,你这样干,就是道德品质有问题。”
周道虔拍案而起,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冲破栅栏,汹涌,咆哮,奔腾而出了。
“薛向,你还是人民公仆么?还是京大高材生么?还是男人么?打个牌都做贼,你好意思?你干的这事儿,说出去我都替你脸红,太不成体统了。”
孔凡高也不甘示弱,一连串排比句,好似炸弹一般丢了出去。
若非今次不是搓麻,而是件上得了台面的事儿,孔凡高早就上纲上线,一棍子将薛老三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卫兰,晓芳亦是面面相觑,眼前的场面,二人有些看不明白了,要说,薛向是否作弊,她二人应该见得清楚,毕竟,就紧挨着薛向,可要说没作弊,这两局诡异到极点的牌又如何解释?
“薛向不是那样的人!”卫兰咬紧了嘴唇。死死盯着薛向那英挺的面庞。
“干嘛呢,干嘛呢,老黄,周书记,孔专员,您仨也忒没品了吧,输不起,就说人出千,有意思么?早说了,让你们别喊我搓麻。非不信。那就瞧好了。”
说话儿,薛老三双手就动作开了。
但见他飞速地将所有麻将字面朝下盖了,大手挥动,做洗牌状。搓洗着麻将。随即。双手伸出,电光一般拣取着麻将,刷刷。片刻四道长城就列好了。
叮咚一下,他掷下了色子,又是双六十二点,截好牌后,每隔三墩,他取四张牌,霎那间十二张牌入手,紧接着,又跳两张牌。
十四张牌入手,薛老三也不翻开,将数字面朝下盖了,在牌桌上变换几下次序,刷的一下,将牌推开。
对二条,对三条,四个四条,四个五条,一对六条,正是薛老三方才和的那把牌。
轰!
场中众人仿佛见鬼一般,脸上再没了表情。
只听薛老三幽幽道,“不瞒几位,在下打小搓麻,这手本事,在咱们四九城稀松平常得狠呢,周书记,孔专员,老黄,总不能牌技高超,也属于出千吧。”
薛老三这手神乎其技,简直看呆了所有人,他一声问出,众人除了痴愣,还是痴愣。
细说来,薛老三这手,哪里是寻常人都能会的本事,若非他国术通神,劲流周身,法御万物,怎么可能做出那两局牌。
要知道,方才两局牌,可不是就薛老三个人表演,一人掌控所有麻将。
方才两局,四人摸牌,他薛老三掌控牌张的时候,另外三只手也在不停搅动,这就得需要无与伦比的御力法门,和惊人的速记能力。
这世上除了薛老三这种超级变态,又有谁能做出那两局牌。
可谓是劲到巅峰,算到巅峰。
话说回来,在第二局的时候,以薛老三的本事,完全可以做出清一色三龙对,那样就是三十二倍,真弄出三十二倍,那就是过亿的天文数字,真找这三位逼债也就没意义了。
却说,薛老三一手使出,卫美人,晓芳俩看得心摇神驰,异彩连连,周道虔,孔凡高,黄思文三位,各自面色如土,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不要脸说人家洗牌做鬼吧。
其中,周道虔和孔凡高真是难受到了极点1
这一晚上,本来是颠颠儿跑来拍省委s记马匹的,省委s记不在,买好省委一秘也是美差,偏生又和活土匪杠上了,好死不死,被姓黄的带进沟里了,跟赌神打起了麻将,这跟阎王爷谈命理有区别么?事到如今,怎么散场都不知道。
难道真能厚了脸皮,黑了良心,不认账,眼下可是不少人呢!
事后不认可以,可这会儿无论如何得先脱身呀,偏偏该死的活土匪狡诈如狐,要写什么欠条,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
就在周道虔、孔凡高左右为难,恨极欲狂之际,黄思文再度开腔了。
“行了,行了,这下都知道你没出千,可是,薛向,没经过我允许,你把我牌毁了,这算怎么回事,那把牌可是刚开始呢,你焉知我不能也做出清一色双龙七对,这笔账怎么算。”
“你说怎么算!”
薛老三竟毫不动怒,依旧微笑满面。
黄思文道:“我说算了,我不找你赔,你也甭找我赔,两清了。”
话音方落,满场众人,皆像瞧怪物一般看他。
实在是姓黄的这番话,太,太,太耸人听闻了,若姓黄的只是寻常村汉,这般说,顶多也也就是耍无赖,不要脸,可姓黄的可是堂堂省委一秘,二号首长,说这种不怕天打雷劈么?
再者,方才诬陷薛向出千的是他,人家薛向毁牌,演示,不过是自证清白,这下倒好,反被这家伙倒打一耙。
最让人无语的是,这家伙竟敢腆着脸说自己那把牌,没准儿也是清一色双龙七对。
可在座诸位,即便不是麻坛高手,也熟知行情,清一色双龙七对,基本就属于禁牌,光看他那十六倍的赔率,就知道不可能诞生,因为谁也输不起那些钱。
姓黄的张嘴就说两清,摆明了是耍无赖,不,简直就是耍泼。
堂堂二号首长耍泼,简直叫人无所适从。
说来,黄思文焉能不知自己此举无耻之尤,形象大毁,可不如此,今次如何脱身?
反正,此间虽是众目,却依旧是密室,出得此门,外间再传什么,他都是不认的,回了省城,他黄某人照样还是温文尔雅,尊贵低调的省委一秘。
却说,黄思文匆匆说罢,也不管薛向应不应承,抬脚便行。
周道虔,孔凡高虽不耻黄思文人品,可此绝好脱身机会,这二位哪里会不利用,毕竟,薛向可不只推了姓黄的牌。
更妙的是,恶人是姓黄的当的,无耻的话是黄某人说的,他二人不过是搭顺风车罢了。
这黄思文前行,周道虔,孔凡高赶忙跟上,连桌上剩余的数百钱钞都不顾了,匆忙遁去。
转瞬,先前还热闹的大厅,就剩了薛老三,卫美人,晓芳三人。
薛老三挠挠脑勺,一紧大衣,抬腿便走,走了没两步,驻足回头,指了牌桌上周道虔,孔凡高余下的数百元钱,“这钱别给人送去,留下给卫姨买些补品,这帮孙子玩完儿就溜,忒不地道,今儿辛苦卫姨了,帮我跟她带好,改天,我再来看她。”
说话儿,迈步便行。
哪成想没走两步,身后的卫美人出声了,“薛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帮你认个人儿,姓黄的不行!”
说着话,薛老三脚下不停,转瞬,就步出屋去。
未几,身后传来卫美人轻捷的喊声,“我找谁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攸地一下,薛老三老脸一红,脚下加快,如避瘟疫一般,蹿到对面自家院墙边,双脚在墙壁上连点两下,攀高五六米,伸手推开了窗子,纵身跃了进去,兜头就倒在了床上,胸膛兀自起伏不停,一颗心蹦蹦跳如骤雨打荷。
说来,薛老三最后轻易放黄思文,周道虔,孔凡高离去,还真就如他所说,帮卫兰认个人儿,仔细认认黄思文。
本来嘛,动辄数万元的赌资,人家敢给,他薛老三都未必敢收,可有了黄思文最后那荒唐一幕,薛老三目的已达,稍后,姓黄的不走,他自个儿就得走。
不走,他心里发烧,没办法面对卫美人。
是啊,人家找男人,管你姓薛的何事,即便遇人不淑,碍着你姓薛的了么,你姓薛帮人家认人儿,你谁呀你!
正因心中有鬼,所以,卫美人最后一声喊出,薛老三才跟听了春雷的魑魅一般,惊得魂飞魄散。
却说,薛老三方去,卫阿姨从房间步了出来,怒气冲冲,奔到卫美人身边,就拿了指头直戳卫美人额头,“你说你什么眼神儿,先找个有夫之妇,后来个下九流的官痞,咱老卫家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显然,卫阿姨在房屋内没白待,外面的动静儿,皆听得分明。
“姑妈,你这话儿怎么说的,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谁知道姓黄的那么没品,还省委一秘呢,比那些被拖去打靶的地痞流氓,也好不了哪儿去……”
晓芳慌忙规劝,对黄思文,她一想到起先自个儿对这中山狼的热情,就忍不住发抖,若是兰姐真嫁了这种男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卫阿姨根本不听晓芳的劝阻,逮着卫兰,一通痛心疾首地猛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子房
说来,卫阿姨也是真伤心了。
在她眼里,薛向不仅是和自家亲近,有过极好印象的好小伙子,而且,还是在危难之际,帮扶过卫家的亲人,简直就是卫家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更何况,薛老三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年轻官贵,简直就是标准的金龟婿。
卫兰这大龄女青年,能寻到如此夫婿,卫阿姨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可待晓芳道出薛向是有妇之夫时,她老人家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没扛住打击,昏死过去。
好在晓芳知晓轻重,懂得策略,紧随其后端出了黄处长。
人总是这样,再猛地被夺走了鲜艳甜美的水蜜桃后,再猛地给塞回个黄金大鸭梨,这心里的失落和惆怅,总能被抵消不少。
有道是“无鱼虾也好”,卫阿姨勉强调整了心绪,转换了目标,准备好好考察考察这黄处长,结果,兜头就被姓黄的送这么大一“惊喜”。
什么大秘啊,比小流氓都不如,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就这样的人,卫兰跟了他,能有好么?
水蜜桃没了,鸭梨生虫烂了,这会儿,也就难怪卫左右不顺的卫阿姨火山爆发了!
“你跟那薛向到底怎么回事儿,别当我眼睛瞎了,人家都有家室了,你还跟人家腻呼什么劲儿,非得上赶着倒贴啊,我卫家闺女比谁差了,还要不要脸了……”
“谁上赶着了,谁倒贴了。谁不要脸了,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好,就算我胡说,那我就说一不胡说的,明儿,你就给我相亲去,明年一定得给我嫁出去……你个死妮子是真害人不浅,瞒得我好苦,害我豁出老脸。颠颠儿求关系。把你调到云锦来,结果,结果,就是让人来撕我这张老脸的?”
“那是您自己折腾的。我可没求您。要相亲。您自个儿去,我卫兰还不至于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你,你就气死我吧……”
“………………”
………………………………
却说。黄思文出得门后,径直上了车,不顾周道虔,孔凡高的挽留,轻轻点了下头,司机一踩油门,桑塔纳咆哮一声,便蹿了出去。
周,孔二人暗骂晦气,对视一眼,各自转身,一东一西去了。
夜色虽沉,其实不过八点,孔凡高却不就近回家,竟又转回办公室去。
摩挲着保温杯上的凸凹不平黑色蒙布,半晌,孔凡高的心绪才安宁下来。
暗瞥着孔凡高的动作,宋昆几乎肯定孔凡高之所以大冷夜的不回家,而返回办公室,为的就是这只保温杯。
因为,经他多时观察发现,每当孔凡高心绪不宁或者暴怒之际,总爱摩挲这个保温杯,而每每摩挲这保温杯时,细密的眼皮跳动的频率都会降低。
发现这个秘密后,宋昆借着泡水的当口,细细摩挲过这个保温杯,这才发现外面平实的蒙布里面凹凸异常,透过缝隙看去,才瞧清,这哪里是普通的保温杯,原来竟是鳄鱼皮作表,只怕外面的蒙布也是为避嫌才加上的。
不过,这会儿,宋昆倒是没功夫对那只保温杯下功夫,取过暖水瓶,快步上前,给那只保温杯注满,宽解道:“专员,今晚的事情,非战之罪,实在是邪门儿,谁能想到薛助理连麻将都打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呢。”
孔凡高挥挥手,“薛助理如何,我才懒得管他,我是在替蔡书记担心,所用非人啊!”
孔凡高的确是把大半火气放在黄思文处,当然,之所以如此,并非说孔专员不对薛老三愤怒了,而是姓薛的早就被他在心里判了死刑,且此人一再招惹他孔某人生气,如今,孔某人都麻木了。
至于那位黄处长,则非如此,对他,孔专员是寄予了极大期望的。
细说来,如今的孔凡高已然感受到了强大压力和不好势头,不论是周道虔给的,还是省委那边来的,当下,能助他翻转局势的,恐怕只有那西南第一人蔡行天。
是以,今次黄思文驾临,他是高兴至极!
在接待上,下了极大的功夫,行署后勤这块儿,可以说是全线动员了。
可偏偏姓黄的好死不死,非赖在卫家,结果,没采着玫瑰,却被活土匪逮住了一通狠狠收拾,仓惶败退时,几乎快没人样儿了。
姓黄的挨不挨收拾,孔凡高一点儿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图谋落空,接下来,势必面临更困难的局面。
“领导,我大胆说一句,蔡书记所用是否非人,跟咱真关系不大,关系大的,只怕还在薛助理身上。”宋昆幽幽答道。
孔凡高摆摆手,“薛向不过小丑跳梁,最多只算疥癣之疾,算什么大干系。”
此诚是孔凡高肺腑之言,他恼恨薛老三不假,万分想收拾掉,以泄心头之恨,可相比他自己的政治前途,一个总让他生气的薛老三还真不算一回事儿。
宋昆道:“小丑跳梁不假,可除之,能娱观众,没准能曲线救国!”
攸的一下,孔凡高眼睛亮了,宋昆的话,旁人听着迷糊,他这当局者焉能不知何指?
这观众,明显是指那位西南一人蔡行天!
是呵,蔡书记虽没说过要拿活土匪如何,往明处想,是人家心胸宽广,格局太大;稍稍阴暗一些想,蔡书记不是不想对活土匪出手,只不过己身级别太高,不好直接下手,可并不代表蔡书记不愿看活土匪倒霉。
试想,蔡京在活土匪手下倒了多大的霉,几乎是仕途之路险些中断在活土匪手里,且风传蔡衙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吃过活土匪的巴掌,蔡衙内何等样人,那可是蔡书记极为看重的后辈子侄,哪能小辈如此被人欺凌,做长辈的还无动于衷的。
更何况,今次活土匪还往死里得罪了黄思文,这姓黄的不是良善之辈,年轻气骄,今次所受之气,焉能忍下,有他在一边敲边鼓,蔡书记想不对活土匪起歹意,只怕也是不能。
越想越觉有理,退一万步想,即便蔡书记真没想起收拾活土匪,自己这儿收拾了,蔡书记看在眼里,也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而他孔某人左右不过是想博蔡书记青眼,与其现在这没头苍蝇般钻营,不如踏踏实实做些实在事儿。
一念至此,孔凡高霍然开朗,多日烦闷,一朝扫尽,伸手拍拍宋昆,“小宋,你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好好干吧!”
孔凡高倒非表扬,却是肺腑之言,几番他碰上迷障,都是宋昆帮着开解谜局,这可不是什么急智,而是真正的政治远见。
宋昆自是连连谦逊不提,谦虚罢,又道,“领导,不知道您心中有无定计!”
若是寻常秘书和领导之间,自不好如此直白地相问,毕竟,这可是在问领导有无害人计划,虽是密室,也不得欺心。
可宋昆和孔凡高之间的紧密,早跃过了这条界限,宋昆如此相问,孔凡高非但不觉唐突,反见亲近。
但见他笑道:“小宋,想必你定是胸有成竹,那就别卖关子,替我老头子画赞一二,你也知道这一晚上折腾,到这会儿,我脑袋还是嗡嗡的呢。”
宋昆也不矫情,开门见山道:“也非是什么奇谋妙策,还是老一套,让张主任活动活动,让云锦的老百姓闹腾闹腾,毕竟,要让薛助理下去休息,这条路是最快捷,也最容易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宋昆说得不错,对付薛老三做好的法子,便是啸聚,简单快捷,操作极易,的确是薛老三的死穴。
却说,宋昆话音方落,孔凡高眼中精光一暴,让他动容的只是最后那句“不是快过年了嘛”。
这句话,别人或许难以理解,孔凡高在德江官场混了近二十个年头,可谓一点就亮。
每到年关,乡民无钱无肉,云锦湖那就成了最醒目的攻击目标,几乎每年的年关前夕,都会爆发抢鱼大战,地委几乎是蒙着头,闭了眼,装看不见,才熬过那几天。
可如今,姓薛的主政云锦,地委还有必要蒙头闭眼么?
宋昆说得不错,只要张彻等人稍稍活动一二,势必又是场“大聚会”。
“好好好!”
孔凡高一连用了三个好字,激动异常,“小宋,用句戏文,你就是吾之子房啊!”
就在方才,孔某人还百愁郁结,不得消解,现下,宋昆方出两言,便一结开,百结开。
宋昆连连摆手,“领导,我不过是想得多了,偶有一愚之得,另外,我觉得咱们也不能高兴太早,薛助理这个人有多玄,咱们不是黄处长,都是早有领教的,这回,咱们尽可能思谋清楚,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疏漏,我相信薛助理也决计不会再给咱们第三次机会。”
对薛向,宋昆是有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实事求是地说,他是一点儿也不想成为那个男人的对手,毕竟,自打那个男人到来,周,孔联手,已经同那个男人掀起了无数风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