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死缠烂打
很快,薛向便在心底对这位女市长,做了不好的评价。
可再是腹诽,人家上门,又是同僚,还是女同志,该有的客气,还不能少了,“曹市长,您这话说得可就重了,有什么问题您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没有二话。”
薛老三不耐烦跟她蘑菇,只想大包大揽,三言两语,快快将她打发了出去。
然,又知晓此人所来,必定有求,且,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位不开口则已,开口则一定是难办的事。
是以,薛老三方才话出口看,看似大把大揽,其实留了话缝儿——在能力范围之内。
若是女市长是个明白人,当能从这话里,听出薛向的不乐意,最礼貌的做法,应是立刻自觉地离开。
至少薛老三是如此想的,他万分希望这位女市长在碰了自己的软钉子后,能识趣地退去。
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对薛老三而言,不顺似乎一直和他为邻。
听罢他言语,女市长咯咯两声,展颜道,“薛市长,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呢。怎么能搞区别对待呢?据我所知,您薛市长每次下到农村,跟困难群众,军属烈属,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问题就来找你,能办的就办,办不了的,想了法的也得办,怎么到我就变了词句,您可别说我的条件比困难群众,军属烈属强得多,那是您不知道我的苦。我的难!”
“偌大的一个德江市,市委市府班子的领导,满打满算就我一个女同志,德江的情况又复杂,当着真人我就不说假话,您知道我以前在省妇联工作,说白了就是混日子,积累的工作经验有限,现如今,陡然调到德江来担任副市长。我自问能力上还是有些欠缺的。但我相信只要我踏实肯干,认真学习,这些困难也都是能克服的。老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现如今我经验不足。分管那些人事关系复杂,事务繁多的口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今天来找你薛市长,就是要您帮我想个办法。反正我是不管了,您今儿要是不伸出手来拉我一把,我还就赖在您办公室不走了。”
说着,曹颖横了薛向一眼,漂亮的丹凤眼竟泄出几分风情,瞧得戴裕彬赶忙别过头去。
说来,自打这位女市长出现在门外,薛老三就猜到麻烦来了,这女市长肯定不好打发。
可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真当这位女市长吐出来意时,他也被吓了一跳。
这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胸大无脑的女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想着调整分管工作,真当市政府是菜场,市长分工是挑萝卜、白菜,不满意了,可以随时更换,简直是笑话!
早几个月,因为孔凡高引发的官场地震爆发,德江市政班子大换血,一口气,更换了三位市长,这位女市长也就是那时,下的德江。
而又因为蒋天生和蔡行天斗法,德江诸位市长分工呈现古怪一幕,省委没有指定各位副市长的分工,而是要德江方面自行调解。
于是,德江方面,便因为这市长分工,闹得沸沸扬扬,经久不息。
最后,还是他薛老三挺身而出,居中调和,让出了几块肥肉,才将局面安抚下来。
当时,就属这位曹市长闹得最凶,又因着她是女同志,且也确实没有工作经验,薛老三根本就没有把农林,计生,科教这些要么专业性强,要么是硬骨头,要么琐碎的工作交给这女市长。
取而代之的是工会、宣传、体育等闲散差事。
若是这女市长真像她此刻所说,要沉下心来积累经验,锻炼能力,那薛老三分给她的这几个口子,当是最合适不过,又哪里有调整分工的必要呢。
可听听人家怎么说,张口就说这些口子她自己不熟悉,且人事关系复杂,大事小事一堆,可也不想一想,哪个口子的人事关系不复杂。
如果说,体育,宣传工会这些闲散单位的事儿都太多了的话,那德江市政口子还有不闲散的单位吗?
薛老三比谁都清楚,这位女市长醉翁之意不在酒,抱怨的不是分管工作太过困难,口子多,关系杂,真正的原因还是嫌分管的工作太过冷清,素净,一者权力不大,二者没什么油水。
既无权力,又无油水的分管工作,曹市长不乐意,倒也是人之常情。
然,此刻,薛老三实在没心情考虑什么人之常情,他只想快些摆脱这烦人的女市长。
难得的,对这个人,他薛老三有几分畏惧。
想当初,这位女市长初来乍到,便生猛得一塌糊涂,张口便向黄思文索要公安口子和审计口子,区区一个非常委副市长,就敢张口硬要属于市委常委副市长的分管工作。
如此生冷不忌,横冲直撞,这该是有多强大的心脏,才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啊。
当初,黄思文一伙儿,不就是被这位女市长气了个半死。
眼下,这女人竟又缠到了自己面前,薛老三心中发苦!
若是寻常的男同志,他薛老三早就拍桌子骂娘了,即便是几个副市长,敢跟他这样没轻没重,他薛市长也早就吩咐戴裕彬赶人了。
话说回来,以他薛某人如今在德江的虎威,又有谁敢如此拎不清轻重,来他办公室说这等不找边际的话,恐怕也只有这位胸大脑小的女市长了。
面对这么个女同志,他是吼不得,骂不得,心中真是苦恼到了极点。
“首长,时间差不多了,向书记,马厂长他们正在二号会议室等您呢。”
戴裕彬提了水壶,帮薛向把水续满,适时地吐出一句。
跟着薛向混了许久的时间,戴裕彬也差不多快修炼成精了,眼下,自家首长已经被这女市长一顿王八拳挥逼到了墙角,他戴某人再不出手相救,弄不好场面就得失控。
秘书的主要工,作不就是帮着领导应对各种突发危机的嘛,戴裕彬深谙此道。
德戴裕彬相救,暗里,薛老三长出一口气,赞赏地看了戴裕彬一眼,站起身来,对着女市长满面微笑,方要说话,曹颖竟忽的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胳臂,先开腔了:“薛市长,您用不着跟我玩这三十六计,摆明了欺负我学问少嘛,不过,我要强调的是,我不研究兵法,却好歹爱看故事,什么这计那计,都门清,你薛市长用不着跟我玩这手。”
讽刺完薛老三,女市长又把战火烧到了戴裕彬头上,“戴处长,你一边子去,甭在这儿给你们首长打马虎眼,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没见着我在和你们首长谈话吗?叫向远发,刘大贵他们再等等。”
说着,挪了挪紧俏的屁股,挨着薛老三坐了。
戴裕彬今次可算是看了眼界,他就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这位曹市长也实在是太彪悍了吧,眼见着自家首长都被逼得自己寻法子脱身了,你还不依不饶。
此等胡搅蛮缠,哪里配得上副厅级高官的城府修养。
别说副厅级高官的修养和品味了,就是寻常村妇,求人办事,遭遇了别人的明显的暗示拒绝后,也当姗姗告辞,保全自尊。
可这位女市长倒好,卖弄着一股子风尘气,竟抱着自家首长的胳臂开始耍赖来了,如此一来,戴裕彬便再是有手段,也没办法上演单骑救主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性干部在官场上有她们天然的优势。
被曹颖拿手抱住,薛老三更是打不得,推不得,更不能将这颇有几分姿色的丰满美妇给伸手推开。
“曹市长,您这是干嘛呀,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出门,再者说,您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我是想起这儿还有几箱南边的香梨,想给您装几个,让您尝尝鲜,您看您这,弄得我倒有礼送不出了。”
既然无法撕破脸,薛老三还得想办法,将面子全乎团圆
曹颖道:“我谢谢薛市长的好意,我这个人牙口淡,吃甜的不适应,那香梨太甜了,我就不尝了。”
“曹市长,您呀,尽会给我出难题,可要我说您这事,真是找错人了,要调整工作,您该去找黄市长才是,由他拿个主意最是妥当,您找我帮着参谋参谋哪些分管口子活儿轻,事儿少,这没问题,可要我帮您挪动挪动位子,实在是为难我了。”
既然绕不过去,薛老三干脆把话摊开了。
曹颖道:“薛市长,您说这话摆明了是欺负人呀,黄市长管事儿吗?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满德江市政府大院,到底大家伙是认您,还是认黄市长,不是我说话难听,他黄市长下到德江这些时日,干出过什么好事儿,整个儿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嘛,您让我去找他,这不摆明了看我笑话!”
说着,脸上怒气隐现,讥讽道,“行,我知道您薛市长现在地位高,说话准,不愿意和我们这样的闲人扯上关系,这我也可以理解,嗨,算我看错人了,上回还在炳耀书记面前说就您薛市长是个热心肠,愿意助人,现在看来,浑然不是那么个事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朵奇葩
女市长一句话说完,玉盘一般的圆脸,笑容尽敛,寒气逼人。
不似别人,这位便是生气,也摆在脸上在,直接到令人咂舌。
今日,薛向算是开了眼界了,虽说他和这位女市长同处于一个班子,因着分工不同,又无隶属关系,除了偶尔的几次市长办公会,双方的交集实在很少。
可以说,两个月下来,女市长并未在薛老三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薛老三也不过听说了,当初市长分工时,这位女市长张口就要揽下公安口和税务口的担子,嘴巴长得比天都大,险些没刺激得黄思文等人昏死过去。
当然,薛老三也不过将这些内容,作了传言,在他想来,哪有做到副市长的,还这么不靠谱。
而这会儿,短短十来分钟,这位曹大市长,简直给他薛老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且,他完全相信了那所谓传言,以这位此刻的表现,那传言的内容,又算得了什么。
听听她方才的话吧。
当着他薛老三的面,简直把黄思文批成了一坨屎,可黄思文再差再烂,到底还是德江市长,是他曹某人名义上的领导。
更何况,他薛老三跟你曹市长不过泛泛之交,你曹大市长就敢当着他薛老三的面,玩儿命地诋毁黄市长。
就算你明知黄市长和薛老三之间的龃龉,批一个是为捧另一个。
可这做得也太露行迹,若他薛老三是小人。有意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那黄思文非杀到你曹某人的办公室拍桌子,砸椅子,跟你讲道理。
再一个,谁都知道你曹市长有背景,可这等事儿实在是只可让人意会,不能自己宣传。
偏偏你曹市长走到哪里都把炳耀书记顶在口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走了后门,上来的。
如此作为,如此城府。干个村委会主任怕是都不够格。偏偏这样一个人成了德江市副市长,麾下上万名干部听命。
只能说,傻人傻福,天道不公!
见识了女市长的生猛。薛老三是彻底没了心气!
遇上这么个四六不清的女汉子。他薛老三还能说什么呢?
明说暗喻。人家都不为所动,只横了口,要你薛某人给解决问题。
且看这个架势。人家打算死缠烂打了,除了撕破脸来,薛老三不知道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让这位女汉子,从这件办公室消失。
“曹市长,咱们冷静冷静行不行,解决问题总得有解决问题的态度吧,您喝茶,喝茶,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总可以了吧。”
说着,薛老三便又坐了下来,额头已然见汗。
头一次,薛老三在官场争雄中,败下阵来。
“我的市长大人,您早有这个态度,咱们何必闹个脸红脖子粗?”
女市长一张俏脸转得飞快,寒霜立时化作娇花,捧起桌上的茶水咪了一口,啧啧有声道:“好茶,真是好茶,比我在炳耀书记那儿喝过的都好,早知道有这等仙茶,我才懒得跟您费嘴皮子呢。”
说着,优雅得翘了翘腿,挺直了腰肢,仪态万千道,“您慢慢想。慢慢想,我是不急,好容易逮着机会,我可得好好尝尝您这儿的好茶,慢来,慢来。”
说罢,冲薛向举举茶杯,抛了个媚眼。
薛老三看得面皮都僵住了,这等阵势折腾得他头皮发麻。
他脑子转动得前所未有的快,脑浆子都被催动德快沸腾了,只想快些想出办法,早早把这瘟神送出门去。
不待曹颖喝得第二口,他心中便已有了答案,说道:“曹市长,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分工,对于目前的您来说是最合适的了,转来换去,我怎么也想不到还有比您现在的分管口更闲散、清净的单位了。”
他话未说完,刷的一下,女市长又变了脸色,砰的一下,将茶杯搁在了茶桌上,冷道:“薛大市长,您是真听不懂我的话?还是跟我装傻。或者说,真不把炳耀书记放在眼中?”
曹颖说话就变了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一边的戴裕彬看得几要捂眼,这他妈曹市长真是人间极品,张口闭口就把炳耀书记挂在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当上这副市长的?
这真是堂堂德江市副市长么?这种人最该在街道,和那些刁民恶妇,撒泼耍浑。
薛老三却不生气,笑着道:“您听我把话说完呀,我说不能调整分工,但给曹市长你加加担子,,我认为还是十分必要的,这不,咱们德江正要上马云锦影城,具体的规划细则,投资方案已经由省里上报到了中央,这几日应该就会有回应了,然,整个影城投资巨大,所涉及方方面面极多,市里打算成立一个云锦影城项目筹备小组,届时,将有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领导同志加入到这个小组中来,统一权责,集中力量,集中精力办大事!”
“当然了,主要问题是加入到这个小组中来,可能会比原来忙上许多,肩头的担子要重上不少,毕竟,两个多亿,上万人参加建设,凭空造出一个新城来,曹市长,您仔细想想,不觉得这事儿极让人烦心吗?本来您的事儿就极多,我怕您加入进来,会倍感乏累,您考虑清楚,要不要加入这个筹备小组,如果没意见,我就把您的名字,给填进去,最后确定下来。”
薛向这番话,真如一支利箭,瞬间洞穿女市长的心房,激动得女市长险些没忍住,要抱住她薛老三,狠亲两口。
加入筹备小组,哪里还需要考虑,女市长来折腾他薛老三,本就是冲着权力而来。
而权力的背后,更多的自然还是政绩的考量。
女市长性子直拔,却是不傻,知晓自己当上这个德江市副市长,乃是属于超拔,不服者众。
便是那位炳耀书记,也不止一次提醒她,履职之后,千万多做些实事。
是以,当务之急,对女市长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这政绩。
可眼下,在德江还有比云锦影城,更容易出政绩的么?
两个亿的投资,天一般的数字,便是随意堆砌,也是遍地功劳。
她曹某人一旦加入筹备组,便是袖手不管,也能得偿所愿。
更美妙的是,加入筹备组,必然就加入了未来的德江权力中心。
因为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内,德江的政治、经济生活,统统都得绕着云锦影城展开。
如果说,德江市的权力,原本分为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两极的话,那这个筹备小组注定会是第三级,且是收纳了市委和市政府主要核心领导的第三极。
权力之大,甚至将凌驾于常委会之上。
她曹某人原本只不过是市府班子排名靠后的副市长,按常理讲,她想加入这个筹备小组,基本是不可能的,僧多粥少,排也排不上他。
而如今,薛向竟把她收拢进来,她真是欢喜到了极点。
原本她冲进薛向办公室,死皮赖脸半晌,不过是想要个芝麻,结果峰回路转,抢了个西瓜回去。
如此成果,曹大市长焉能不喜。
这不没多会儿,她的一张玉盘便已笑成了烂桃花,身子更是恨不得要挤进薛向怀里来了,嘴上更是没口子道:“炳耀书记没看错人,薛市长为为办事就是讲究,先前是我的不是,您别往心里去,不过,薛市长放心,今后我就真把您当我领导了,指哪儿打哪儿,绝不放空炮。”
薛老三听得满头黑线直冒,强咬着牙关道,“曹市长,咱们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说这些就远了。”
说着,他又抬手看了看表,道,“实不相瞒,我这会儿是真有工作要忙,机械厂的老向等人,还在办公室等我呢,你看,咱们是不是抽个时间再聚?”
这回,曹颖竟是无比干脆地站起身来,笑着道:“您忙,您忙,知道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搅了。”
说着,抬腿便走,没走几步,忽又掉过头来,“对了,过几日你侄女她十二岁生日,我在家里摆了几桌,薛市长你这个当叔叔的可以定要来哦,对了,不仅仅要来,别忘了把我弟妹也捎上。”
说罢,风中又摇过一片明丽的铃铛,女市长终于摇着丰腴的身子去了。
薛老三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离开的,待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破天荒地,薛老三重重吐了一口气。
似乎应付女市长这朵奇葩,比他同时大战百余位化劲高手,更让他心力交瘁。
戴裕彬何曾见过自家首长,如此模样,不知觉间,脸上便浮起笑来。
待听得薛向一声咳嗽,戴裕彬赶忙敛容,转移话题道,“首长,就这么放出筹备组的一个位子去,会不会太草率了。”
戴裕彬清楚,筹备小组,是薛向手中的一张有力的政治牌,打好了,必能收到奇效。
可筹备小组,既然挂着“小组”的名号,注定规模有限,撑破天,小组成员不会超过九人。
如此,注定了不少市委常委都进不得名单,女市长却要进去了,凭什么?
传出去,未免又平生波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国营困境
“你戴处长,倒会说轻巧话,不让她进,我这会儿能静坐了跟你讲话?”
薛老三横他一眼,道,“再说,先前怎么不见你挺身而出,原也是个净会练嘴的。”
薛老三嘴上如是说,心中确是存了政治上的考量。
如今,他在德江的局势,还算平稳,可省里那头,蒋天生一己之力,明显扛不住蔡行天,在这种政治气候下,他就尤为需要来自省里的力量。
这位炳耀书记,薛老三不可能弃之不顾,即使不求相助,也绝不能在此刻结怨。
除了省里这大政治环境的考虑外,薛老三自也考虑过德江的小政治环境。
女市长虽俗,但未必不可大用。
有时候,要对付地痞无赖,还就得这种慷慨猛士!
却说,戴裕彬挨了呵斥,瘦脸涨红,讷讷无言。
“行了,甭跟我这儿演了,老向那边还等着呢。”
说着,薛老三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
……………………
薛老三方踏进二号会议室,便似往平静的水缸内投下一块巨石,立时,缸碎水溅,沸腾一团。
或歪,或坐,或站,或靠,千姿百态,形形色色二三十号人,齐齐动作,皆朝他涌来。
薛老三也被眼前的阵势唬了一跳,记得今次召见的红星机械厂,市服装厂,市钢厂,这德江市内有名三大厂的领导。
可眼前这二三十号人,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简直莫名其妙,诧异地扫了戴裕彬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知。
索性薛老三也不再猜测,当下拍了拍手道:“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一群群,一伙伙,全挤到这儿来,算怎么回事?”
他话音方落。底下立时又喧喧哗哗。吵成一团。
“薛市长,您可不能偏心。”
“首长,我们也苦啊。”
“市长,他们钢厂。机械厂。服装厂。都是市里的老大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困难能困难到哪里去?我们可真的是苦啊。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开工资了,连伙食费都快凑不齐了,勉强在厂里食堂支一口大锅,每日里吃不上饭的职工上来打窝窝稀饭,您说说这还是工人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共和国么?”
“领导,我们厂子实在是撑不下去啦,财务室空得能跑马,上回厂里有个退休老职工,去医院看病,可厂里无论如何拿不出医药费,结果害得人家被医院给当街扔了出来,您说说,我这个厂长还怎么当?”
薛老三定睛一瞧,眼前这帮人,或多或少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竟有十来个认识的,全是市里的各大企业、工厂的头头脑脑。
待瞧清这帮人模样,又听他们各自诉苦,薛老三如何不知道这帮人所为何来。
他狠狠瞪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向春发,刘福贵,齐炳河三人,很明显,是这三人走漏了消息,才造成眼前这群益汹汹的局面。
原来,薛老三今次是召见红星机械厂向春发,市服装厂厂长刘福贵三人商讨分流职工,减员增效的方法。
早在一个月前,薛老三便早早地招来了向春发,刘福贵两人,要他们各自制作出裁员名单,截留精英,裁汰老弱。
在现行体制下,因为时代的束缚,薛老三并不能想到如何有效的法子,去挽救市服装厂和红星机械厂这两个老大难企业。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帮着这两个企业,卸卸担子,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轻装上阵。
而之所以他当初选取的是市服装厂和红星机械厂,乃是因为这两个厂子规模巨大,人头众多,稍有处理不慎,便会造成德江动荡,晾成政治波动。
甚至可以说,当时薛老三想到上马影城,不是为了贪图经济的快速增长,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掘出一个人力蓄水池,来装载这些老大难国企分流出的多余人力资源。
可今次他为何也召见市钢厂领导齐炳河,乃是因为影城的前期规划好于预期,第一笔准备资金已然到位,港岛的著名规划团队已经完成了影城的初步规划,结论证明影城的头期建设所需的人力资源巨大,薛老三经过一番缜密计算,这个前期的蓄水池容纳机械厂和服装厂分流的人员,绰绰有余。
在这个大前提下,他才考虑到将钢厂也容纳进来。
毕竟,钢厂虽是省管单位,可好歹也是德江的纳税大户,薛老三自然要优先照顾。
原本,整个裁员计划,薛老三再三叮嘱要秘密进行,甚至一个月前,这几位都各自做好了减员方案。
今次前来,不过是做最后讨论,定下调子。
可如今,消息走漏,引来了眼前这一帮帮豺狼恶鬼,前番的布局,完全被打乱,薛老三自然恼怒至极。
众人喧喧哗哗,约莫闹了半支烟的功夫,声音渐渐消了,最后,又归于死寂。
原来,众人吵闹的当口,薛老三也不出言喝止,始终沉了一张脸,微眯了眼睛,哪处声大,他便朝哪处看去。
他双目如电,射到哪处,哪处便似挨了电击,怔怔不语。
薛老三冷哼一声,自顾自行到主座上坐了,重重一拍桌子,“吵啊,接着吵,不都挺会叫苦的嘛,那个李厂长,你接着说,你们厂子都快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人了,这都要饿死人了,你怎么还不紧着领了员工,满大街讨饭去,怎么还有精神头,跑我这儿来闹。都说挨了饿的人没精神,我看你这精神头好得不行,难不成全场都吃不上饭了,就你这大厂长,还能旱涝保收,行啊,你这领导当得挺艺术啊!”
“还有那个谁,你们厂子的退休老职工没钱看不上病被人扔到了大街了,后来怎么样了,病治着没,还是人已经不在了,接着说,我还真想听听后面的故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了人命,谁领导谁负责!”
如今的薛市长今非昔比,在德江,威望早著。
他这番一通发作,好似严风催霜,百草皆凋。
值此关头,谁还会蠢到真去接薛市长的茬,触这要命的霉头。
一众人懦懦不言,薛老三尤不罢休,白皙如玉的大手又重重印在了办公桌上,骂道,“国家把你们提到领导岗位上来,你们一个个不思进取,无知无能,平素自己不勤政,又不廉政,吃吃喝喝,搞关系,批条子,把党的大好事业都快败坏一空,好好的厂子,交到你们手里,现在竟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稍微有点廉耻的,都该急得睡不着觉。”
“你们倒好,一个个脸真挺大,我不去找你们算账,一个个还不赶紧躲在被窝偷着乐,还敢跑到老子这里闹腾。我来问你们,厂子现在经营出了状况,你们身为领导,一点责任都没有?出了问题就跑来找市里伸手,撒泼打滚耍赖,哪里学的毛病?市政府不是你们的爹,不是你们的妈,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一个个自己不成才,想靠市里的救济过一辈子,我奉劝存了这种思想的人,早早给我打住,实在打不住的,最好马上给我回去写辞职报告,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细说来,薛老三一直对现行国有企业经营模式,存着巨大的看法。
因为,在他看来,凡商业行为,皆尊崇利己主义,极度地符合人性。
可偏偏,我们的企业模式,讲究的是奉献,牺牲,为公,口号喊得山响,可落到实处,却是处处弊病。
对一个企业而言,最重要还是要看领路人的心性,能力,倘使领路人一心为公,且本领不凡,企业多半能获得大的发展。
然,可天下为公的人,又有几何?既能为公,又有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
如此矛盾之下,公有企业搞不好,几乎是注定的。
薛老三不能责备企业模式,他唯一能责备的,便是在场的各个企业的领头人。
“市长,您说的有道理,可咱们也有咱们的难处,眼下,各个企业都普遍不景气,不是哪个企业的问题,更不是一市一地的问题,咱们出现状况,也是难免的,不说我们,就说市里的钢厂、机械厂、服装厂这三位老大哥,他们不也出了问题?您偏心,眼我们没意见,可您的心也不能偏得太离谱了。”
“您不能因为他们块头大,就护着他们,我们这些块头小的,死就死了,这不公平,我们也不贪心,这回,市里要分流,不能落下我们,他们吃肉,我们喝汤,这总行吧?”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回了一句。
此句一出,简直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底下又是附和声一片。
归根结底,这帮人的确是穷困得怕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尽皆视此为救命稻草,哪里还有不死死扯住的道理。
薛市长虽然可怕,可挨饿受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众人正等着薛市长再发雷霆,出乎意料,薛市长竟平静地笑了,“要喝汤?好说!你们可想好了,我这碗汤可不好喝,你们别看着老向他们是在吃肉,可有谁知道这肉里藏了尖利的骨头,弄不好被戳烂舌头,崩豁牙哩,勿谓我言之不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收套
却说,这番劝慰,反倒让众人看成了推搪、虚言恫吓。
众人如何畏惧,一个个胸脯拍得山响,大言旦旦,只要有汤喝,出了问题,绝不赖薛市长。
薛老三道,“好,小戴,给他们拿纸,让他们各自写出减员的名单,我一块儿接收便是。”
他这番话一出口来,一众人等心底反倒浮起了疑云。
本来大伙一股脑奔至此处,便是存了咬牙抱团,应对暴怒的薛市长的想法,可看如今形势的发展,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传说中的活土匪就这么好对付?
疑云重重,众心难安,然,事已至此,箭在玄上不得不发,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
接过戴裕彬散来的稿纸,场间二三十号人,迅速分化成了三类。
有人抓起来唰唰便写,有人咬着笔头,半晌才写下一个,更有人死死捏住钢笔,半晌落不下一个姓名,如此三类,各具三三之数。
磨蹭了半天,最终的名单终于呈交到薛老三手中来了,薛老三看也不看,便让戴裕彬将那名单收拢,塞进了抽屉里。
他笑着道:“既然名单都定下来了,你们就回去等通知吧,市里对你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让有些人能吃肉,让一些人喝汤,放心吧,你们大家伙儿都有肉吃。”
薛老三话至此处,这帮各个企业的头头脑脑,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脑袋出了毛病。
原以为必要争个头破血流。哭闹不休的大难题,竟在这顷刻之间给解决了,仔细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是以,薛向招呼众人离开,竟无一人动作。
“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马上就走,那我就再嘱咐几句。”
说着,薛老三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们要求减员分流,我应下了。正如我方才说的。服装厂,机械厂,钢厂,这三家老大哥吃肉。我也不让你们喝汤。但同样。这三位老大哥要做到的,你们也必须给我做到。”
薛老三话音方落,底下又起一阵嗡嗡之声。
更有那急性子。扯着向春发疾声问道:“薛市长到底给他们机械厂提了怎样的要求?”
向春发三人早就不耐烦这帮跟来裹乱的同僚,先前,见薛市长被逼应下这帮人的无理要求,三人心中皆是窝火。
可待事情到了这步,三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帮贪吃鬼,又被多智的薛市长装进套来。
向春发心中爽快,瞥了薛向一眼,待看见薛市长微微笑着点头,他便扯着嗓子,将所谓薛市长给他们机械厂的要求,原封不动道将出来。
他话音方落,满场好似被丢了炸弹,惨呼不停。
原来,薛向的要求是,他负责给机械厂、钢厂、服装厂,三家老大单位裁汰老弱,剥离负担。
但这三家企业不止要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还要在去年的基础上实现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润增长。
如此条件开将出来,底下沸腾一片,那也是难免的了。
毕竟,这帮人火急火燎赶过来是要捞肉喝汤的,可现如今,方把舌头伸出来,便被薛市长拿夹子夹住,岂能不痛。
本来嘛,这些人的算盘打得极精,市里要利用云锦影城这个分流各国企的多余劳动力,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因为时下的各个企业工厂,之所以经营苦难,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厂里的产销不好,而是日益庞大的人事编制。
如今,市里已将这沉重的负担接了过去,那简直是帮他们卸去了天大的负担。
见了这天大好处,他们自然要急速抱作一团,玩儿命地来闹。
事关如此巨大的利益,薛市长便是再恐怖,只要不要了自己性命去,那也是全然顾不得了。
可现如今,这薛市长轻飘飘地便接下了所有的担子,转过身来,又提出这般要求,这不是坑人吗?
的确,他们的厂子若是裁汰老弱,便能实现扭亏为盈,毕竟,人头少了,开支就少了,就是依旧老牛拉破车,也能扭亏为盈。
可偏偏薛市长竟提出了百分之十的净利增长,这可要亲命了。
这帮人哭着喊着之所以要求分流,乃是因为产销定额,利润恒定,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消耗利润。
如果分流出去,这利润就省了下来。
可现如今,薛市长竟然要求百分之十的净利增长,也就意味着,他们即便是裁撤了人员,那利润也别想落进自家口袋。
更要命的是,裁人之后,反倒要加利润,可偏偏,他们厂子根本就不是利润不行,而是分润这利润的人太多。
他们所谓的减员增效,不过是句口号,而现如今,薛市长如此一折腾,这口号就成了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如此两下一算,裁员后,他们不仅省不了人头钱,而且还不能像从前那般混日子,要把减员增效落到实处,也就得苦哈哈地玩命干活。
最无语的是,与其背负经济指标,还不如不减员增效,厂子的效率高低,跟他们领导有何关系,只要厂子不倒就行了。
相反,多些人头,就多了些来钱的门道,大江大河,总比小水小溪多些鱼虾。
可如今,这冗员一裁,原本庞大的厂子规模缩小了,岂不是把大江大河变成了小水小溪,早知如此,他们又何苦折腾。
正是有个这番缘由,在薛老三话音落定,场下才如此沸沸扬扬,波澜骤起,声势只比他薛某人进门之处来得更迅疾猛烈。
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薛老三这反手一刀下来,简直给他们来了个斩草除根。
私心作祟之辈,岂不痛彻心扉?
当然,场间也并非尽是那私心作祟,心怀诡异之辈。
毕竟,这个年月,改开肇始,“经济为王,一切向钱看”的思想并未弥漫开来。
许多国企大厂的领导,都是从工人的岗位上干上来的,其中秉承五六十年代,一颗红心终向党,有思想,有原则的也不在少数。
可以说,先前薛老三令戴裕彬发下纸笔,那各占三分之一的三样人等,便代表了三种思想。
第一种,拿起笔来,快速书就的,这种人心底无私,纯为公事,毕竟,只要是减员,无论怎样对厂子都是好事,若不顾忌私利,那必然毫不犹疑地写下早就酝酿好的名单。
除此之外,其余思考片刻方才动笔和那咬着笔头半晌落不下笔去的,皆存了私心,尤其是那半晌不肯落笔之辈,私心最重。吃吃不落笔,所虑者无非是他薛某人如此慷慨,是否有诈。
说来,薛老三从不会因为人有私欲,而对其大加厌恶。
他的观点和苏老爷子极是相近,他认为大多数社会人,都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下,屈从或者接近于动物的本能行事。
人有私欲乃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和心理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私欲是催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
然,个体有私欲,薛老三不反对,但领导者有私欲,或者说私欲极重哪个,那薛老三必然要对这样的人有看法了。
方才他略施小计,便轻松区分出了三种人。
第二种私欲或有,但稍有公心,唯独第三种紧咬笔头迟迟不肯落笔的人已然在他心中落下了个大大的问号,下次,他薛某人若要对德江的官场动些手术,这第三种人必定首当其冲。
却说,眼见众人诸般反应,薛老三好似看了场滑稽大戏,心中冷笑,忽地,将桌子拍得梆梆作响,“吵什么,闹什么,谁有什么意见来跟我讲,没有谈不开的问题嘛,方才你们之中不是很多人说我偏心,尽顾着老大哥们吃肉,不让你们喝汤,现如今事实证明,我薛某人一颗公心,一视同仁,好了,从现在开始,谁有什么问题都跟我讲,再在底下磨磨唧唧,耽搁时间,我可要亲自动手,请他出去了。”
薛老三一句话罢,不知噎得多少人直翻白眼。
至此,大家伙儿的脑袋都进了笼子,说什么也是废话了,还能讲什么,难不成还能当着你薛市长的面反悔?
众人大眼瞪了小眼,半晌无言,薛老三道:“既然没人讲,那就这样定了,到时候等市里的统一通知,你们给我派人就是,没别的事,都走吧。”
薛老三下了逐客令,这帮人纵有万般不爽,也只得就此退散。
一众人等趁兴而来,怏怏而退,心中别扭到了不行。
未多时,门外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唉声叹气,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川骂,其中最引薛老三耳目的,便是那“遭娘瘟的黄鼠狼”的骂词。
待得众人退散,戴裕彬赶忙将会议室大门密封起来。
门方关上,服装厂厂长刘福贵立时变了脸色,低着头道:“首长,是我对不起您,我现在才想明白,消息肯定是从我这儿走漏出去的。”
说来,方才乱哄哄的热闹,极是突然。
薛老三虽未问询,但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是回避不过去的。
裁员分流如此机密,竟让外人侦知,差点成了一场对薛市长的阻击战,险些给薛市长带来天大的麻烦,这是多大的罪过,便想回避,也是不可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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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薛貔貅
“说吧,怎么回事,你老刘不是马大哈,这里面肯定有事。”
薛老三并未如刘福贵料想的那样,勃然变色,而是平静地看着他,说罢,还掏出小熊猫,抛上桌来。
刘福贵赶忙抢过香烟,掏出一根,当先替薛向点燃,自己又烧起一支,边闷头抽烟,边叙述着根由。
“市长,是这么个回事,早上我在食堂打餐,恰好碰见了胡秘书,他说黄市长在一号小包,要我过去坐坐,本来我是不愿去的,推辞再三是,可黄市长到底是市里领导,我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随他去了。说实话,我当时也确实是提足了警惕,因为我知晓黄市长叫,肯定没什么好事,可真当跟他进了包间,黄市长什么正事也没问,就问了些厂子的基本情况,还不住地给我夹吃食。”
“我绷着神经,不尴不尬地吃了餐饭,眼见着就要吃完,可以闪身,哪里知晓黄市长忽然蹲下身子,捂着肚子喊不舒服,恰好胡秘书又给黄市长打汤去了,当时遇到这种情况,我哪里还顾得住多想,赶忙就搀着他往外赶,太过忙乱,便把公务包落在了包厢,后来,还是胡秘书亲手送过来的,再后来,我就撞上了老向和齐厂长,一起在这二号会议室等着首长。”
“可等着等着,到来的人越多,且净是各个厂长,到了那时,我便是再蠢,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定是先前在包厢里黄市长弄的那出。将我的公文包弄去,把里面的分流文件,弄出去看了。后边的事儿,就水到渠成呢,稍稍把消息扩散出去,便引来这帮谗狼,给首长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呸,什么黄市长,真是黄鼠狼,使这等下作手段。真是阴险小人。也是我不小心。对不起首长。”
说着,刘书记竟站起身来,冲薛向鞠了一躬。
薛老三赶忙扶正他的身子,笑着道:“用不着来这一套。有心算无心。避无可避。黄市长又是领导,你哪里防范得住,话说回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你这出,我还真不好催他们好好出劲使力,这下倒好,他们自己把头伸进我的笼头来了,省了我不少功夫,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转上正题吧,今天的事儿一传开,这个裁员分流,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势必要闹得满城风雨,你们现在回去,尽量最好宣讲,劝说工作,千万不能出现动荡!”
“市长,您多虑了,您的分流方案,我仔细研究过,给出的待遇已经很高了,说实话,这些人在如今的厂子里,每月也就这些收入,但以厂子的艰难,每月都拿不全,所以,薪资水平上,分流后比分流前,实际所得更高。此外,分流人员们的人事编制还在原单位,他们最看重的编制没动,只不过,换个地方,拿更高的工资,您说有人能不愿意?”
说话的是齐炳河,德江钢厂新上任的厂长,一个知识型干部,他也是在孔凡高跌倒后,走马上任的。
原来的德江钢厂,纯粹是孙明和孔凡高斗法的战场,孙明和孔霸两位衙内,更是拿德江钢厂的双轨制,折腾起了各自的贸易公司。
薛向初来德江时,正赶上孔凡高大使法力,挤走了亲孙明的厂长,换上了自己的人马,如今,孔凡高倒台,钢厂也遭到了清洗。
这位齐炳河,是薛老三向蒋天生反映了情况后,蒋省长亲自调派来的。
此人原来在锦官市食品厂做销售主任,素有政绩。
向春发道,“按正常情况说,是这么个道理,可老齐,你看眼前的阵势,像是正常情况么,有人无风还要卷起三尺浪呢!”
薛老三对向春发的老道,很是赞赏,点头道,“是啊,近来风波恶,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好生应付,走过这一段泥巴路,就剩康庄大道了。”
一番讨论,约莫耗起个把钟头,理清了所有细则,薛老三便吩咐三人回去以后,各自整理成文字上交他来。
安顿好分流事宜,薛老三又叮嘱了三人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尽量改进厂子的生产方向,争取依托在建的云锦影城,寻找各厂的经济新增长点。
当然,薛老三不会用这种大而化之的样板文字来分说,他甚至给出了具体的方向。
譬如德江钢厂,他就建议齐炳河干脆劈出一个专门的车间,专门搞建材型材生产,直接供应云锦影城未来基建需要。
毕竟,影城占地极大,所需基建材料极多,钢厂完全可以借助影城的东风,在应付工委定下的生产任务之余,也大可搞搞云锦的副业,具体的政策,他薛某人负责找省里沟通。
而机械厂,服装厂,亦可有样学样,总之,云锦影城就是座新城,三百六十行,什么都能往这筐里装。
他们是近水楼台,更要占据先机,不要等影城发展起来,才知道后悔。
最后,薛向又道,在他看来,好的企业领导,永远善于打好提前量。
这回,他薛某人帮着三大厂卸掉了重包袱,又指明了发展方向,三位厂长几乎要拍胸脯子保证,再做不出成绩,提头来见。
许多了解薛老三的,都说薛老三这人不做生意实在可惜。
的确,这是个经营计算不肯吃亏半点的家伙。
这不,两个亿的投资打造一个云锦影城,消息传出,全省都轰动了。
各家配套单位,都发来了合作申请,希望承担影城建设的某一项内容,或基础建设,或餐饮供应,或服装配套,或器械支援,总之,方方面面,都有单位想要承接。
可偏偏遭遇了薛老三这么个守财奴,这家伙严令市政各个单位,不得私下大包大揽,谁包揽了,谁负责兑现,市委市政府是不负这个责任的。
是的,薛老三打的主意,就是与影城建设有关的配套工作,尽可能都由德江自己内部消化。
在他看来,云锦影城就是个超级内需拉动机器,生产基建过程中,不仅需要海量的建材、器械,也同样需要数以万计的劳力。
有了劳力,也就有了一系列的配套,毕竟,人总是要吃喝拉撒睡,这一发散开来,该涉及多少相关产业链。
薛老三又怎能看着这么大块肥肉,流到别家碗里去了。
这家伙非但动用行政力量,硬性圈定了云锦影城的各种后续配套供应,必须得由德江境内的各家单位提供。
甚至连基建这一专业性颇强的建设工程,他也准备自己上马。
拒绝了省里的几家著名建筑单位,薛老三另起炉灶,自行创业,和省建筑院签订了技术援助协议后,他甚至有了组建起了自己的施工队的想法。
施工队的成员从何处来?便是这些由各个工厂裁员而来的劳动力,在他看来,建筑行业只是设计规划颇要些技术含金量,具体的工程,无非是些泥瓦活儿。
有了省建筑院的技术支援,解决了规划、设计上的难题后,其余的劳动性工种他大可自己培养,毕竟影城要锻造完成,跨度数年,足够他培养出一批成熟的建筑团队了。
当然,培养建筑团队不是他的根本目的,他的根本目的,是那两亿投资最好全部被德江本土自己消化吸收,最好一毛钱都不流向外地。
一言蔽之,他要的就是肉烂了在锅里,连汤也不许溢出。
如此,德江关于云锦影城的招标议定书,一经发布,简直就似往公厕里投了炸弹——激起了公愤(粪)。
原本,德江爆出云锦影城的巨亿投资,全蜀中几乎是一片叫好之声。
这叫好,倒飞是纯粹为德江高兴,而是方方面面,都打算从这两个亿的巨额投资里,收获些什么。
毕竟,稍微有点经济常识的都知道,两个亿的投资砸下来,通常能拉动五倍以上的经济产值。
如此巨大的经济效益,谁不眼馋,谁不想分一杯羹。
可偏偏遭遇了薛老三这么个四六不认的家伙,完全不懂怎么做人,一锅肉,这家伙独自霸占了,也不怕撑死!
一时间,蜀中各界尽是对德江的声讨,连带着薛老三又多了个外号,唤作“薛貔貅”。
甚至,蒋天生都被闹得没办法了,亲自打电话给薛向,要求他撒撒手指缝,漏些汤汁,好平息物议。
孰料薛貔貅,只进不出,推说道,目前影城还未上马,暂时有哪些配套,还定不下来,等影城上马之后,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蒋叔叔如果太为难,就尽管把责任往他薛向身上推,他薛某人惯有恶名,再多些诽谤也无所谓了。
只要德江人民能得福利,他就是为天下指,又有何妨。
薛貔貅一番慷慨凛然,为保德江福利,而甘愿己身受损的悲壮戏码演将出来,看得蒋天生简直哭笑不得。
薛貔貅不松口,谁能奈何?
…………………
自从在德江的政治斗争中占据了上风之后,薛老三便一日忙似一日,除了方方面面的工作需要他统筹安排以外,他还得负责平衡德江各个山头的派系力量和政治利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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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防伪(为盟主浪漫樱花勤翻书贺)
眼下,再有这两个亿的巨资砸下,眼见一座新城拔地而起,似乎所有的事情皆汇聚一处,排山倒海一般向他砸来。
今天的日程原本就排的很满,哪里知道出现了如今的两个意外。
一上午的时间净被这女市长的撒泼打滚,和讨债鬼们的扯皮捣蛋,给耗费了个干净,连带着上午的视察计划也被迫给取消了。
他抓紧时间批了两份文件,不知不觉,阳光透过五菱花窗,化出七彩斑驳,照在了他的圈笔竹筒上,不需看表,薛老三便知道时间刚过了十二点。
他赶忙抓起电话给家中去了一个,没人接听,又把电话打到了市一中,没多会儿,苏美人便在那边接着了电话。
薛老三去电是要致歉,以往每个中午,基本都是在家用餐,他若实在回不去,便早早去一个电话,让苏美人和小家伙自行先吃。
而这会儿,时间明显超过了午饭的钟点,他这个电话去得有些晚了。
越来越见温婉的苏美人,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嘱咐他要多多照顾身体,最后还约定,今后的午餐,她都和小家伙在一中解决,末了,还夸赞了一中的伙食实在不错,变相要薛老三放心。
薛老三听得一阵温暖,他焉能不知这是自家媳妇儿,变着法儿在给自己减负。
挂了电话,戴裕彬又提着那方大红食盒,从阳光中走了进来。
“四喜丸子。小炒肉,紫菜蛋汤,地三鲜,新趁的红米饭,都是时令菜,新鲜,我去时,李胖子才开锅,正香着呢,您趁热赶紧。别辜负了李胖子的好意。另外,二号办公室的小床我也铺好了,您吃完饭,赶紧着过去眯一会儿。”
看着自家首长整日如陀螺一般飞速地运转着。戴裕彬真是心疼极了。可能者多劳。自家首长一身关系德江四百万人民,且如今正值德江事业昌盛,诸事皆繁。
而整个德江又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取代自家首长主持工作的。最终,这山一般的担子也只能落到眼前这个并不健壮的男人肩上。
戴裕彬不能分担什么,他能做的只是尽量照顾好自家首长的生活,尽可能地帮助他调整精神状态,保持充沛的体力。
薛老三搁下钢笔,笑着道:“小戴,你一套一套的,咱们食堂的菜谱你大概都快记全了吧,到时候我看你不为官从政,回家自己开个酒店,保管也大有前途。”说着,合了文件,站起身来,伸了懒腰,摇晃摇晃有些发僵的脖子。
“首长,您这是赶人呐,我跟您可还没跟够,开酒店有什么意思?就算赚回一座金山银山,也不如我跟着您披荆斩棘,为民请命来得舒坦,不是我拍您马屁,跟着您这一年多,比我前半辈子加起来都活得有滋味,只要你不真赶我走,我跟着您后面,服务一辈子也绝无怨言。”
薛老三接过食盒,笑着道,“你呀,你呀,跟谁学的毛病,还说不拍我马屁,马屁都被你拍完啦。”
说着,拧开食盒,拣出里面的饭菜,立时,喷香的清气,便腾满了小半张桌子。
“好香,好香,看来还是咱们领导的品味高,跑过不少地方,就数这市委大院的食堂办得地道,就冲这味儿,比外边的馆子强出不止一条街去!”
蜀香王现任当家人贾生,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远远便打趣开来,“不过,味儿再好,也抵不过咱们蜀香王的食堂。为啥?因为咱们就是做味道的!就冲这个,别地儿的味道能比过咱们,戴处长,快别委屈咱们首长了,拿这个给咱儿首长加点料,保管喷香扑鼻,食欲大开。”
说着,贾生竟从蓝色夹克口袋里,掏出个碧色葫芦瓶来。
那葫芦瓶肚圆嘴小,瓶口处镶着金边,瓶身书着卡通体的“蜀香王”三字,整个造型珊珊可爱。
“贾厂长,蜀香王我又不是没吃过,味儿的确不错,不瞒您说,今儿中午这顿饭,食堂大厨就用了咱们的蜀香王,您这儿还嚷着加料,难不成让首长吃重口味?”
戴裕彬瞪眼责备,心中更是腹诽,首长好不容易吃个饭,没想到也不消停,这个贾生,怎就这般没有眼色。
贾生笑而不语,薛老三却若有所悟,指着葫芦道:“小戴,你当咱们贾大厂长放着厂里的一大堆事不管,有这闲心千里迢迢跑来给我饭里加料?打开吧,看看咱们贾厂长这个戏法是怎么变的。”
薛老三猜到贾生此来,必是跟前次两人参合的有奖销售有关。
前番,贾生前来向他汇报工作,谈及了蜀香王因为各种仿冒产品的挤压,销售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当时薛老三就给贾生出了个主意,要其仿效前世的健力宝,搞有奖销售。
因为诸事繁杂,这个把多月的时间,薛向并没工夫关注蜀香王,并不知晓贾生那边搞得怎样了。
于今,贾生满面春风地冲进门来,还提溜了一瓶蜀香王作料来,显然,是那有奖销售有了眉目。
果然,戴裕彬方费力地揭开瓶盖,薛老三便从瓶塞处的拉环上瞅见了一排细小的红字。
“小戴,念念,写的什么?”
“特等奖,一万元。”
声音方落,他喉间猛地咯了一下,欣喜若狂道:“首长,咱们中奖啦。”
叫罢,随即赧然。
原来,他飞速地回过味儿来,知晓自己开启的那一瓶,定然是贾生特殊定做的。
要不然哪有这么巧,他戴某人方解开一瓶,就恰好中了那按照首长要求设立的万中无一的特等奖。
戴裕彬满面涨红,狠狠瞪着贾生。
贾生不怒反笑,说道:“首长,瞧见没,咱们的戴大处长何等明智聪慧,不照样因为瓶盖上这几个字忘乎所以,动情动心,由此可见,咱们今次的计划一定会大获成功。”
“别吹牛皮,成不成功,终得事儿上见,你这瓶盖,做得的确不错,可我认为还有所欠缺,怕是上不得台面。”
薛老三从戴裕彬手中接过那中了巨奖的瓶塞,细细查验着瓶塞处的红字,盯着看了半天,又拿手细细摩挲,接道,“老贾,这瓶盖上的字是印上去的吧,是不是太简单了。”
“首长好眼力,的确是印上去的,但您说简单,我可不赞同!”
贾生得意道,“这可是我们花了大价钱找了省里的测绘、微雕、防伪三方面的专家,精心设计,微雕,排版弄出的几个模子,费了天大的劲儿,才倒腾出这几个字,要想仿制,哪有那么容易。”
薛老三摆摆手,摇头道:“老贾,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仿制不易,不代表不能仿制,人民币都有假货,国家每年都要花费绝大的心力去反假查假,你这个瓶塞才花了多少工夫就敢大言能有效地防假。再者说了,人家造假人民币最大的一张也才是十元,若是仿制你这瓶塞,随便弄一包特等奖,老子这蜀香王还不得全送给人家,这活儿不行,必须改进。”
薛老三一顿呵斥,训得贾生满脸羞红。
的确,他今次前来本为邀功,哪知道邀功不成,反成挨骂,真可谓装叉装成了傻叉,尴尬至极。
不过他是个真正有心干事业的人,稍稍思索,便知晓薛向所言有理,虚心受了批评,苦脸道:“首长,我们绞尽脑汁才得了这个办法,转瞬就让您给否了,现如今,我们是没头苍蝇,厂子那边也是万事俱备,就等着瓶塞,您赶紧帮我们想个注意,把这防伪标识给做密实咯,您脑子向来好使,又是您指出的问题,我就一事不烦二主,全指着您呢,反正,您才是蜀香王的厂长,这个时候,我们靠不着别人,也只能靠您呢。”
难题在前,贾生自问是没招了,主意自然得打到了薛向身上,谁叫这位薛市长有办法,在整个德江时出了名儿的呢。
薛向又不是搞防伪的专家,一时间哪里有现成的答案,不过他思路却是清晰,知晓防伪的最终依靠力量必然是高科技手段。
当下,他便向贾生道出这番思路。
贾生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大腿,道:“还是首长高明,是呀,我们的思想早早走入了误区,以为像古时候将帅、宰相冶印刻章一般,只要做工精细,能最大可能地验密就行了,可殊不知,再精细的雕版印刷,也一样有人能仿制出来。现如今,假古董猖獗,听说出了很多以假乱真的高仿货连老专家都有打眼的呢,如今看来,老办法是走不通了,只有采取新思路了,说来也怪我,当时,测绘院的苏教授建议过使用激光喷码防伪,可我心疼钱,一打听价格就直接否了,现如今看来,该省的地方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该省啊。”
“激光喷码,好主意!”
薛老三豁然开朗,“老贾,我拍板了,就搞激光喷码,顺着这个思路去做,一定能出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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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蜀香王家族
薛老三之所以敢毫不犹疑地拍板,不为别的,因为他知晓后世,激光喷码,确是后世防伪的主要法门之一。
蜀香王的有奖销售 最后一道难关,就此攻破。
解决了难题,薛老三食欲大开,也不管贾生在侧,端起碗来,便猛地发动起来,他刚吃了两口。
一边的贾生回过味儿来,猛地抢过桌上打开的蜀香王,捏着瓶子便朝薛向的饭碗倒去。。
“老贾,你疯了!”戴裕彬呵斥一声,便要来抢。
蜀香王他戴秘书自也尝过,的确味道鲜美,烹炒煎炸,佐之高汤,都是极好的调味品,可调味品终究是调味品,哪里能当菜下。
这会儿,姓贾的往首长碗中倾倒作料,这不是生生要毁掉首长的一餐午饭吗?
戴大秘正心疼薛向操劳,如何会让贾生如此胡为,哪里知晓,他方扑到桌边,便愣住了,原来从那葫芦瓶里倾注出的不是意想中的紫色粉末,而是一团橙色的黏状物,极似外国进口来的番茄沙司。
贾生冲戴裕彬抖抖眉毛,笑道:“早说了,我们就是专门研究味道的,戴处长,少见多怪了吧。”
说着,他又连连抬手,催着薛向快些用餐。
薛老三喜出望外,也不耽搁,将那橙色沙司往米饭中迅速一搅,叉起一大块送进口来,混了沙司的米饭方和舌头接触,一股浓烈的爽滑便从舌尖传来。咀嚼几口,微辣带着酸麻,隐隐又透着油脂芳香,方嚼了两下,舌尖传导而出的兴奋已严重刺激了肠胃,大脑迅速做出了指示,一大口米饭就这样被迫不及待咽进肚来。
薛老三又连连扒了几口,顷刻,大半碗米饭便送进肚来,他勉强搁了筷子。一抹嘴道:“好你个老贾。跟我藏着这手呢,有了新产品,连老子这个厂长都不知道,这不是要翻天吗!”
薛老三嘴上在骂。心中却是高兴到了极点。这种高兴。甚至比这几日,全国各地的出版商对红楼梦全稿版权代理的热烈回应更来得强烈。
因为在薛老三看来,红楼梦全篇出版。不过是一锤子买卖,掌握底稿的先发优势耗尽,这买卖也必然做不成了。
反之,这蜀香王却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且沉凝了他太多的心血,就像是自己的孩子,看着它茁壮成长,薛老三心中的成就感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
对蜀香王的未来,他自然有过考量,奈何他并不是一个全能的企业家,虽有着超出一般人的见识,却并非样样精通的奇才,无法对蜀香王的未来做出完整的规划。
直到此刻,贾生弄出了蜀香王的新产品,薛老三一直以来的担忧,才尽数消退。
因为他深知像调味品这种企业,要想发展壮大,不能一根绳上吊死,归根到底,要走产品多样化发展的道路,譬如后世的调味品霸主老干妈亦是在靠风味豆豉打出名气后,进行了产品多元化,走发展创新的路子,才有了一枝独秀的灿烂未来。
显然,贾生领导蜀香王,走得也是这条路子!
实事求是地说,那沙司模样的新产品,味道极佳,丝毫不逊于粉末版蜀香王。
如此以来,蜀香王就有了新的成员,且两种产品一者配菜,一者佐饭,简直相得益彰,完全实现了优势互补。
薛老三又挤出依托橙色沙司,小心地挑起一点,用舌头尝了,嘴角溢出笑来。
薛老三的这餐饭吃得极香,却也极慢,每扒两块饭菜入口,薛老三总要停歇许久,和贾生展开剧烈的讨论,一餐饭竟吃得破了纪录,整整耗了半个钟头。
搁下筷子,薛老三燃起一支烟,快慰地道:“老贾,蜀香王交到你小子手里,我算是真放了心,你走的路子很对,其实咱们中华的民间本身就藏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美味,这些美味或藏于深山,或伏于村落,平素不为人知。殊不知,这些美味本身就具有极大的经济价值,就拿咱们的蜀香王来说,不也是来自民间吗?当时谁能想到一瓶小小的作料,走了一趟车间,便聚成一座金山,所以呀,你方才提的路子,是正确的,并要坚持不移地走下去。”
原来,在方才的交谈之中,薛老三已然得知了贾生所使用的橙色沙司,正是来源于云锦本土的一位民间大厨,也就是那给农村红白喜事掌勺的师傅,祖传的配料。
而贾生便根据这配料,经过一定程度的研发,开发出了这新产品。
并且,贾生还向薛向谏言,想在厂子原有的架构下,开辟一个专门的开发部门,拨出专门的财政预算,供这个部门赶赴全国各地,搜集那不为人知的人间美味,以此来扩充蜀香王的调味家族。
薛向是后世来人,如何不知道贾生这条路子走得极对,弄不好一个调味帝国,便因为这个创意,宣告诞生。
因为时下,远不似后世那般,经济高速发展,信息病毒传播,这个年月,许多沉寂的中华名吃美味还不曾显露头角。
哪里像后世,一碗热干面便让蔡林记火遍中国,其余,兰州拉面,绍兴臭豆腐,更是“凭此一招鲜,竟然吃遍天。”
贾生若顺着这条思路走下去,占据了先发优势的蜀香王,注定要在调味界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两人谈定正事,贾生便道告辞,他知晓如今的薛向有多么地繁忙,不仅有一堆政务要处理,还要应对政争。
想到政争,已然行到门边的贾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步行了回来:“首长,有这么个情况,方才我忘了跟你汇报,前天,邱书记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不阴不阳地谈了一阵,便问起我蜀香王的财务状况,说什么蜀香王是云锦影城的控股股东,而云锦影城又投资巨亿,他很担心蜀香王的资金链会出现问题,所以让我跟云锦新区管委会,也就是他邱书记,汇报蜀香王的财务状况,他是领导,又占着正理,我推脱不得,便将基本情况跟他说了,您说,我这样做,不会犯了什么错吧。”
贾生不是老官僚,或者说,原本就不属于干部队伍,他原本不过是个工厂搞技术的,于官场一路根本四六不沾。
若是换个任何有政治敏感性的人,处在他这个位置上,邱跃进便是搬出再多的大道理,也定能被顶了回去,哪里会想他这般老老实实将蜀香王的基本情况跟邱跃进兜底。
话说回来,贾生虽然没什么官场手段,但到底知晓自己是谁混的,也隐隐听说了现如今的邱书记和薛市长不对付,也正因此,他才会去而复返,向薛向汇报了这个他隐隐觉得不好的消息。
薛老三摆摆手,笑道:“邱书记是云锦的一号首长,蜀香王又是云锦管委会辖下的产业,你这个蜀香王的实际当家人向邱书记汇报工作很正常,没什么,别往歪里想, 我不是一致强调咱们的蜀香王要财政透明吗,不管谁来问,你都可以向来人坦白,心底无私天地宽,除非你小子账目不清,怕人窥察。”
薛老三一个玩笑,却引得贾生跳了脚,好似受了极大的侮辱,转瞬,老脸便挣得通红。
眼见着贾生便要暴走,薛老三冲戴裕彬使个眼色,后者领命,二话不说,便拖着满腹委屈的贾大厂长行出门去。
啪的一下,戴裕彬关死了办公室大门,急步行了回来,满脸郑重:“首长,听见没,那位邱书记又不安分啦,他这是想干什么!”
作为薛向的铁杆心腹,戴裕彬自然对邱跃进半点好感也欠奉。
“干什么?这还用问?帮我点家底儿了,人家这是按捺不住了,想接受我的政治遗产了,嘿嘿,看来那位邱跃进是做惯了强盗,手熟得紧。”
薛老三冷冷一笑,他和邱跃进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邱跃进的任何行动,薛老三都能轻松,解读出其背后的深刻意义。
的确,蜀香王不管放处何地,都是一个无比惹人眼馋的金矿,邱跃进能忍到现在才对蜀香王兜底,薛老三也不得不赞叹这家伙的定力。
不过话说回来,邱跃进选择此刻向蜀香王兜底, 也就证明了这家伙终于按捺不住,要发动最后一击了。
然,薛老三也的确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邱衙内按捺不住,对他而言,却是个极好的消息。
戴裕彬不明白薛向的心思,但他同样解读出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他必须提醒自家首长保持警惕,“首长,我看那边又要出幺蛾子了,咱们可得当心。另外,黄市长那边这两天也不平静,刚收到消息,黄市长正在组织隶属班子,写一个关于影城规划的文件,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打听清楚,总之,您弄出的这两处金鸡,都被人盯着呢。”
自从见识了江方平是如何充当薛向左右手的,戴裕彬有样学样,进步极是明显。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就是薛向的盖世太保,在薛向无心他顾的当口,戴裕彬便肩负起了刺探消息,关注阴私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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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薛向要亲自登台
薛向皱了皱眉头。
邱跃进的反应,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合情合理。
唯独这黄思文,竟又想在背后搞小动作,他有些费解。
毕竟,看黄思文前几日的表现,分明就是偃旗息鼓,大有向自己靠拢之意,没想到在,这家伙掉头就杀了自己个回马枪。
当然,薛老三不会认为这是黄思文的计谋,稍稍动脑,便能猜到,黄思文是身陷局中,不能自拔。
即便想出这污泥,邱、蔡二人,定也是不准的。
“一个可怜人,不过,不值得同情!”
薛老三在心里,给黄思文下了判决书。
“首长,我认为这回,我们坚决不能在搞什么防守反击了,必须狠狠地打击对手的嚣张气焰,要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主席都说了,要打扫干净屋子,再来请客,现在是到打扫臭虫,蟑螂的时候了。”
瞧见薛向皱眉,戴裕彬心中腾得就起了火气,张口就放出满满杀气!
是的,戴裕彬的火气,八分都是冲着黄思文,邱跃进去的,但剩下两分,却是对着薛向的。
黄、邱之辈,在戴裕彬眼中,简直就是恶棍加流氓,不曾做过半点有益于人民的事儿,私欲满腹,却偏生身登高位,此辈不除,必为民之大贼。
而戴裕彬对薛向不满的地方在于,这位在所有事上,都表现出非凡天才的年轻首长,唯独在对待邱、黄之辈的挑衅上。实在是有些优柔寡断,或者说有些低能,若换作是他戴某人易位相处,早就发动力量,彻底将这两人踏平了,怎么容得这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不休。
“小戴,怨气很重嘛,臭虫?蟑螂?你小子官儿不大,领袖气度却学了个十成十。堂堂市长。管委会主任,根本入不了你小戴眼。”
薛老三打趣道。
“首长,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要是我实话实说了。您可别不高兴。”
戴裕彬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首长鼓鼓劲儿。咬紧牙关,接道,“对黄思文。邱跃进,您真的大度得有些,有些……”
有些了很久,甚至嘴皮子都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戴裕彬终于没有将话说完。
“有些迂腐,有些软弱,对不对。”
薛老三竟干净利落地将戴裕彬的未尽之语说了下去。
戴裕彬讪讪,摸了摸后脑勺,算是认可了薛向的接茬儿。
试想,换作是任何人,在屡次受到挑衅之后,都会震怒,暴走,一鼓作气,消灭掉对手。
即便不能消灭,那也得狠狠打击对方,让其心生畏惧,不敢再轻易启衅。
若说,要是邱、黄之辈占据上风,薛向韬光养晦,积蓄势力,按兵不动,那还说得过去。
可眼下,自家首长分明已经掌握了德江的大局,主动权在握,要想让黄思文,邱跃进彻底靠边站,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
可偏偏自家首长,却像老实嬷嬷一般,总是挨了欺负,方才反击一把。
反击完,又停了不动,似在等待别人的下一次的反击。
如此施法,简直是养虎为患,就拿最近一次来说,自家首长明明是占据了最后的上风,若是继续施压,使动力量,即便不能彻底瓦解邱跃进这种阴险小人,也至少能彻底压服对方,不让其这么快就喘过息来,再度发起疯狂的进攻。
说来说去,还是自家首长顾虑太多,出手又不够坚决,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招惹。
戴裕彬真的有些想之不通!
自家首长素有韬略,可他实在看不懂这种鸵鸟政策,到底属于哪一种韬略。
的确,薛向的思路,也只有薛向清楚,戴裕彬虽是身边的亲近之人,然,因为所占高度不够,他哪里看得到全局。
的确,薛老三在和邱跃进的斗争中,或者说,为官以来,所有的政争之中,他的表现,都相当绵软,每每都是被对手逼上家门才被迫反击。
而近来在德江的这种趋势尤为明显,而造成这种现状的根本原因,不是薛老三没有魄力,更不是薛老三性格绵软,最主要的是薛老三始终 秉承私不妨公,在他的官场哲学中,斗争永远都不是主要的,除非生死相搏,斗争总要为发展让路。
就拿眼下的德江来说,他薛老三一边是要防备蔡行天,邱跃进,黄思文射来的阵阵阴风暗箭,一边还要主持德江的政经大局,推动经济的发展,完成产业布局,他志在千里,又绝不愿意因为争斗,就停滞德江的发展。
因为有了发展的顾虑,薛老三几乎都是在小胜一局后,趁着对方来攻的空当,抓紧时间,进行着权力的整合,和经济的布局,几乎是在见缝插针地安排着工作。
工作方进行一段,对方的进攻又来了。
可以说,他和邱跃进之间的争斗,若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手里端着碗水,一边要应付对方的进攻,一边还要力保水不从碗中洒出,其中艰难,根本不足为人道。
戴裕彬只看见了薛向的委屈,隐忍,却忘了如今德江的红火局面。
如果,薛老三潜心只顾了和邱跃进的争斗,又从哪里去找眼前这德江的灿烂山河呢。
薛老三也只能自己受些委屈,换这锦绣德江,丰收百姓。
他这种情操,也算是另类的牺牲奉献,泽被苍生了。
当然,话说回来,薛老三之所以要受些委屈,乃是因为邱衙内有这个份量。
换作孔凡高之流,也只能被反虐到欲哭无泪。
当然,邱衙内的份量重过孔凡高,不是他邱某人心术,手段更高,而是因为他姓邱。
而让薛老三忍辱负重的最重要一点原因,那是他所求太大,他要的不只是邱衙内滚蛋,而是要这人从此消失。
所求极大,所费自然不小!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
薛老三喟叹一声,接道,“小戴呀,没想到咱俩相处这么久,你还是那个不知我者啊,看来还得继续努力啊。”
薛老三不管戴裕彬的心急火燎,依旧我行我素地打趣。
瞬间,戴裕彬的脸上堆出一阵难看的便秘色,正憋屈到不行,咚咚两声轻响,胡耀华站在办公室门口,温柔了声音说道,“薛市长,半个小时以后,黄市长召开市长办公会议,请您准时参加。”
说完,不待薛向回话,胡耀华便如兔子一般,溜之大吉!
戴裕彬长长呼出一口气,朝门口够了够下巴,“首长,知您者来找您了,您接着奉行和平友好五项原则呗!”
“你小子,气愤个什么劲儿,唱戏得不累,看戏的腰疼。”
薛老三拍拍巴掌,站起身来,扭了扭腰肢,懒洋洋道:“行了,你小子不就是憋着个劲儿想看戏吗?要看就一次性看个饱,别眨眼,老子亲自登台,你小子面儿够大!”
说罢,薛老三便大步行出门去,留下戴裕彬,满脸错愕,不明所以。
薛老三方行出门外,便透过门外的护栏,远远看见西边的梧桐道上驶来一辆桑塔纳。
桑塔纳在这个年月算是较为稀罕的车型,原本,整个德江只周道虔这个一号首长,存有一辆。
后来,薛老三折腾出蜀香王,弄得云锦财政暴富,薛老三为酬功,便将云锦的公共福利,来了个全面升级。
光是桑塔纳,这家伙便一连气购买了十好几辆,配给了常委班子。
可以说,如今的德江,除了周道虔,更就只有云锦有这桑塔纳了。
再瞧清车牌,薛老三已然认出是谁的了,心念一动,便朝顶楼的会议室行去,行道顶楼的楼梯转角,寻了个僻静处,双肘搭在老红的木栏杆上,顺手燃起一颗烟,凭栏远眺。
一支烟未抽尽,楼梯口处便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无须回头,薛老三便知晓谁都了。
“跃进,巧啊。”
薛老三背对着楼梯口,朗声招呼。
正往楼梯口攀登的年轻人,蒙地听见叫声,脚下一个踩空,身子一歪,眼见便要摔倒,得亏年轻人身体敏捷,猛地伸手扶住了栏杆,这才避免了滚下楼去的厄运。
“跃进,小心点嘛,都当书记的人呢,还这么毛躁,性子没定嘛。”
薛老三转过身来,含笑望着他,“你说你小子要是一步踏空,摔倒下去,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有口……”
话至此处,薛老三猛地顿住嘴,眼睛闪过浓浓的迷惘,怔怔许久,在定睛落在年轻人脸上时,已是光芒万丈。
话至此处,年轻人的身份,不言自明,除了邱跃进,自无他人。
邱跃进今天明显是经过打扮的,宝蓝的西装衬得他并不高大的身材,挺拔了不少,黑色的牛皮鞋油光可鉴,和他头上那上了厚厚发蜡的分头,交相辉映,亮得耀眼。
原本,整体形象是异常得体的,然,经历了方才的惊魂一刻后,脸上潮红不退,剧烈地摇晃,弄得整齐的头发,也有歪斜,整个人瞧着十分别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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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找虐
“是三哥啊,您怎么在这儿,莫不是专门等小弟我?方才,一脚踩滑了,险些在三哥面前出了洋相,见笑见笑。”
邱跃进笑着,便伸出手来。
薛老三接过,握了握,笑道,“跃进,来德江这些天了,我也没好好招待过你,不会生三哥的气吧。”
“哪儿,哪儿,三哥玩笑了,咱们都是吃官家饭的,说好听点,是以身许国,私人的事儿,不能兼顾,那也是难免的。”
邱跃进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双眼冷光湛然,心中已然打定主意,要跟活土匪硬碰硬地对干一次,“再说了,三哥没招待我,三嫂可是拉着我,喝了好几回茶,要说三嫂神仙姿容,绝世芳姿,每日跟三哥您蜗居德江,真是委屈极了,要是我娶到像三嫂这般神仙美眷,一定辞官不做,哪里还会像三哥这般,劳心官场,奔波仕途!”
“小王八蛋找死。”
薛老三心中骂翻了天,他真是低估了邱跃进的猖狂,当着他的面儿还敢提苏美人,若非此处是市委大院,人来人往,他真能大耳刮子抽上去。
说来,苏美人并未被邱跃进占去便宜,可情爱之事,男人有着所有雄性动物一般的本能,那便是独占欲,只要知道自家老婆被别人惦记,心中犯膈应总是难免的。
更不提,姓邱的还敢当自己面儿提着茬儿,薛老三险些一个没忍住,拎着邱跃进直接丢下楼去。
好在。如今的薛老三早过了因一言而动怒的境界,他甚至看出邱跃进的目的,正是为了激起自己的火气,冲动之下,做出过分的举动,毕竟,省里的那位正憋着劲儿,瞪大了眼睛,寻他薛某人的不是了,他薛老三可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关头。给那位递把柄。
再者说。在薛老三看来,邱跃进已然是冢中枯骨,差不多也就能蹦跶几天了。
不过,即便是将死之人。在薛老三这吝啬鬼眼中。也是绝不能放纵其快活的。
他薛老三已经答应了戴裕彬。要登台唱戏,现如今邱跃进要提前开演,没奈何。他也只好先陪着热热身了,
薛老三点燃一支烟,笑道:“跃进,听说那个火电厂项目又被你引荐到了广安去了,这是干什么?难不成咱们堂堂一个德江,几千平方公里,还容不下区区一个火电厂?我看你呀,就是有些小心眼,以为三哥我反对火电厂落建云锦,也就指定反对火电厂落足于德江,这种误解要不得嘛,虽然我在云锦干过书记,对那里的感情,可能比别的地方要深些,可到底来说,我还是德江的副市长嘛,一碗水总要努力端平,现如今,德江的经济是搞好了,可别的区县照样还在温饱线上打滚,向火电厂这种动辄几千万的项目,放到哪儿,都是打着灯笼也难寻啊,你跃进倒好,只见自己的地盘儿上淌脂流油,浑然不顾了其他兄弟区县仍旧嗷嗷待哺。”
薛老三此话一出,邱跃进心中的方腾起的快意,顷刻尽灭,忽地,一团无明业火,急速升腾,刹那间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烧焦。
的确,论及阴损和眼光精准,他怎及得上薛老三万一。
薛老三轻轻一句话出,简直就打在他腰眼上,火电厂项目上可谓是邱跃进这一生的难以磨灭的伤疤。
彼时,他策划火电厂项目时,可谓是用心极深,费力极大。
指望此计一成,不仅将薛向彻底掀翻,也顺带着为他邱某人在德江的功劳簿上,重重添上一笔。
哪里知道,整件事演到最后,竟是憋屈至极。
高高扬起的一巴掌,眼见着就要抽在薛老三的脸上,哪里知道半空被这活土匪一个推挡,那厚重的一巴掌最后落在自己面皮上,抽得他几欲昏阙。
可以说,火电厂三个字几乎成了邱跃进的梦魇。
甚至,最近这几日生活中,便是有人提到火和电,他都忍不住心火乱蹿,雷霆大发。
此刻薛老三竟当他面说火电厂,且还他妈将便宜话说到登峰造极,这不是往他邱某人心窝上戳刀子吗?
转瞬,邱跃进一张小脸青气毕集,阴沉地似要滴下水来。
薛老三看在心头却恍若不觉,拍拍邱跃进的肩膀,随手,又是一柄锋利匕首,直直刺进邱跃进胸膛:“跃进,不是我说你,你呀,太小看你三哥的心胸了,火电厂项目的事我知道你跟三哥我存了龃龉,可你也是的,有什么事,咱们兄弟不能摊摆在明面上说,非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便有邱老,他老人家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你跃进就没学到他老人家的家学门风,净搞这小孩子把戏。”
“你说,就算最后火电厂没落足云锦,可你也不能斗气,把这好项目往外头引啊,你跃进不只是云锦的书记,还是德江的高级干部,是德江的干部就要替德江想,站在德江的角度,考虑问题,时刻把德江四百万群众的利益放在心间,你说你,把好好的几千万朝外头扔,让德江的百姓心中怎么想?让同志们怎么看你?要不是我在市里帮你小子顶着,你在云锦的日子怕是会极不好过啊。”
“噗……咳咳……。”
邱跃进似乎呛了口水,扶着栏杆,猛烈咳嗽起来,转瞬便咳得满脸通红,似乎,连肺都要掉出来了。
他简直要被薛老三这番话气疯了,要说他邱某人生平也见过言语刻薄的,可从来就没见过薛老三这般不要脸的,能把矫情话说到这种程度,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什么叫当面叫哥哥,背后掏家伙,这就是!
听听这王八蛋说的吧,什么叫他邱某人不应该小心眼,应该拿火电厂项目现跟他薛老三商量。
可当时,他妈的事情都闹到那一步,谁不知道他邱某人弄出火电厂就是为了坑你姓薛的,你薛老三更是心知肚明,可这会儿偏偏说什么怪我邱某人心胸狭窄没来跟你商量,天底下有要害人之前先跟被害人去商量吗?
真当他邱某人是二啊!
姓薛的这种不要脸的片汤话也能说出口来,真不怕他天打雷劈。
更要命的是这薛老三话里话外,透着各种温情各种关怀,他口口声声以三哥自居,埋怨起邱跃进来,又亲切至极,真像是负责的大哥训斥不懂事的弟弟一般。
事实上,两人势同水火,冰炭不镕于一炉,关系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可这王八蛋竟还能哥哥弟弟,说得既亲热,又噎死人不偿命。
而最让邱跃进无法忍受的,还是薛老三总提那火电厂项目,彼时,因为薛老三祭出红楼梦原稿,火电厂项目落户云锦,中道崩殂。
彼时,邱跃进也不是没想过,顺水推舟,将那火电厂留在其他几个兄弟区县,毕竟,他邱某人要为长远打算。
试想,如今他邱某人是云锦的书记,可谁能保证余年后他邱某人还是。。的书记,就不能成为市里的领导?
邱跃进有极有雄心壮志的,成为德江市委的领导,在他眼里,更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一旦成为市委领导,那他所处的高度,便是从全局看德江。
于此来看,火电厂不落在云锦,落在别的地方,倒样是他邱某人的绝大政绩。
他甚至想过,将来外人提起火电厂,就会像如今提起蜀香王,影城,风景区,必然提起传奇版的薛市长一般,提到他邱书记。
可偏偏红楼梦问世后,当时的德江,已经被薛老三所掌握。
其他几个兄弟区县,根本没有一家敢和他邱跃进接触的,当此之时,谁看碰活土匪的霉头。
似乎那数千万的投资不是金窝窝,而是大炸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可以说,正是因为他薛老三的从中作梗,火电厂最终没有落户德江,反倒去了曾经火电厂预定的煤炭供应基地——广安,倒是合了省委一众大佬的心思。
可这会儿听听薛老三是怎么说的,这家伙话里话外,不仅将火电厂不能落足德江的最大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竟还倒打一耙,说他邱某人心眼小,因为和他薛老三不和,才把火电厂从德江挪到了别地儿。
按说,如果单是薛老三阴阳怪气的讽刺,邱跃进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可薛老三这哪里仅仅只是讽刺,分明是将一口巨大的黑锅向他邱跃进头上罩来。
加以时日,这种话传播出去,德江的百姓怎么看他邱跃进?
岂非要指着他邱跃进的鼻子骂吃里扒外。
这种罪名邱跃进如何肯沾,又如何沾得起,他可是准备在薛老三完蛋后,全盘接收德江的。
邱跃进扶着栏杆,一通猛烈的咳嗽,转瞬,一张青气毕现的小脸便相似烧着了一般,头上打着厚厚发蜡的偏分也彻底不见了发型,好似鬓云散乱,初承恩泽,不胜挞伐的的娇弱美人。
薛老三却似条征伐无度的鲁汉子,死活不肯放过邱跃进,再度朝邱跃进碾压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火点
“跃进,你小子弱也不多穿点,这都秋天了,温度降得快,多穿几件以防感冒不是挺好,可你看看你小子,衣衫单薄,却偏要西服革履,你这分明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嘛,这怎么能行?对了,说到你这个火电厂项目,我可是听到外面有人在传了,说你小子跟这个火电厂项目瓜葛很深,那位陈董事长跟你好得像是亲戚,你说要往哪里投,人家就往哪里投,还说你在中间受了人家的贿赂,你听听,气不气人,连我都替你生气!你帮人家广安费力引荐,不见人家送你什么,反倒在德江群众之间,引得谤声四起,好事做了,没得到好名声,反惹了一腚骚。”
薛老三慢悠悠说道,金色的阳光中,一张英俊的瘦脸,笑容极盛。
虽是秋季,可正午的阳光也同样炽烈,邱跃进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珠,可在薛老三嘴里,邱书记还是穿得少了,这咳嗽定然是被冻成了。
这会儿邱跃进真正领教了薛老三嘴皮上的功夫,短短几分钟,他真是被折腾得连生气的力气也没了。
双手用力扶着栏杆,手上已经震得青筋鼓起,似乎稍稍一松手,整个人便能摔倒下去。
这会儿,他已然打定主意,再也不跟薛老三接茬儿,不管薛老三污蔑他贪污也好,受贿也罢,嘴皮子上老子干不过你,老子干脆就不惹你。
邱跃进不言不语,已然亮明了无声息的反抗。然,薛老三是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亲热地帮他抚背,嘴上依旧不停:“跃进,不管外面传的是真是假,作为你的上级,你的兄长,我还是要指出来的,免得你小子今后走了歪路邪路,跌入万丈悬崖。弄得我以后不好喝邱老见面。所以啊,忠言逆耳,我的话再是不好听,也是为了你好。”
邱跃进扶着栏杆。半边身子都在栏杆上倚了。这会儿他真是连最后一丝脾气也消失了。整个人就好似在肉搏战中彻底败下阵来的弱者,浑身精疲力竭,能做的只能使死死抱紧头颅。破麻袋一般,任由对手狠踹。
不成想,薛老三却偏生对踹破麻袋极有兴趣,继续玩命对邱跃进使着力气,“我可听说了,那个星火能源在国际上,没多大名气,跃进你小心点,别玩儿露了,坑了自己事小,连累了蜀中百姓,那跃进你就是先古罪人,百死莫赎其罪。”
说罢,薛老三又拍了拍邱跃进的肩膀,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吧,扭头便走。
薛老三最后这句话,简直就似霹雳惊雷,他方转过身去,邱跃进便跌坐在地,脸色一片惨白,嘴中喃喃自语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颓败到了极点。
远处的公务人员瞧见邱跃进这番模样,更是指指点点,极是热闹。
“跃进,跃进,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
不知何时黄思文出现在了过道里,远远挥了几下手,吓走看热闹的人群,便赶上前来,抱起了邱跃进。
他用力晃了晃邱跃进的肩膀,良久,邱大书记才回过神来,再定睛时,双眉之间森然一片,“老黄,我怕是便要走最后一步了。”
黄思文浑身一震,面色急变,伸手便要去捂住邱跃进的嘴巴,他真万万没想到邱跃进的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竟在这光天化日,人多眼杂之地,吐出这等要命的秘密。
这摆明了是找死的节奏啊。
好在邱跃进说了一句便也住口,黄思文赶忙道:“方才我看见活土匪从你边上走过去,莫不是你们俩刚发生了什么冲突?跃进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气,平素我就是顾虑太多了,束手束脚,让他活土匪张狂,今儿老子什么也不顾了,看他活土匪还怎么跟老子玩。”
说罢,又紧紧抓住邱跃进的手臂,:“不过跃进,我把话说头里,若是这次我出手撂倒了活土匪,你说的那事咱们就不作考量,一笔勾销。”
的确,黄思文曾经因为邱跃进丢出的占据德江的大桃子,而有些迫不及待地希望活土匪死于非命。
可这几日一过,理智又压过了冲动,占领了智商的高地,猛然间,他发现袭杀的风险,几乎无限大。
再说,活土匪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邱跃进冷冷盯着黄思文,眼中杀机一闪即逝去,用手理了理乱发,“行,思文市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再放薛老三一马,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姓薛的再给脸不要脸,你就不要再劝我了,谁劝都不好使。”
“你就看好吧,要是这次好收拾不了活土匪,你爱咋办咋办。”
黄思文淡然地望向天际,语气中,竟是冲天的自信。
邱跃进瞧得心中莫名一滞,暗忖,难不成这姓黄的蠢蛋还真有了什么有效的法门?要不然这家伙也犯不着故作神秘,大老远地把老子叫过来,还说什么必有惊喜。
……………………
市长办公会还未开始,众人便瞧出滋味儿来,引发这种滋味儿的不是别的,正是二号会议室内的布局。
薛向等人多次在二号会议室参加会议,于场内的情况,可以说是无比的熟悉,可今次入得门来,所有人都瞧得一愣。
最大的变化便是这会议桌的更改,原来的大红楠木雕花圆桌换作了深色的方形梨木硬桌。
更有意思的是,往日大家皆按照常委会排名自己寻找座位,便是偶然有两位亲近市长愿意坐在一块儿,调一下位置也无伤大雅。
可今次,新置的方形条案上,每个座位前却设了对应了铭牌,每个铭牌上皆标注了各位市长的名姓。
黄思文的铭牌赫然在主位上摆了,和主位相对的副位空无,甚至连椅子也没有设置。
其余七把椅子分置在黄思文所在主位的左右两边,除了六位副市长外,还有邱跃进这位被黄思文招来,列席会议的云锦管委会党委书记。
在座众人皆是对权力极为敏感之辈,皆清楚地体察到了,会场的变化,精准地反应了始作俑者的用意。
毫无疑问,这是黄思文在重整旗鼓,煊赫权威了。
“行了,同志们都到了,那就准备开会吧。”
黄思文端坐在列,安坐于主座上,腰背挺直,双目平视,无形中颇聚起了几分威严。
“看来黄市长今天要出幺蛾子呀!”
刹那间,所有人心中皆浮起了这般念头。
陆振宇冷笑一声,忽然站起身来:“黄市长,今天的座位是谁安排的?问题大了吧。”
“是我安排的,哪里有问题了,陆振宇同志,请你明说。”
黄思文森然道,瞪着陆振宇的眼睛,鼓得溜圆。
莫名其妙的,他整个人的气势又上抜了一分,好似临阵出击的将军。
陆振宇却是怡然不惧,冷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俊明副市长在咱们市府班子里的排名是在薛向同志后面吧,怎么这会儿顾俊明同志却坐到了薛向市长前面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眼下的排位是这样的,黄思文端坐正中,谢明高位于其左手边,顾俊明位于其右手边,薛向紧挨着谢明高。。
如此排位,无疑,顾俊明便排到了薛向前面去了。
而在市府班子内部,薛向是除黄思文,谢明高外,唯一的常委副市长,虽然顾俊明也是常委,但他是凭借副书记的官位入常的,绝非副市长。
毫无疑问,薛老三在市府班子排名第三,从这个角度上讲,顾俊明的确不该排位薛向之前。
黄思文道:“陆振宇同志,亏你还是德江的老领导了,难道连最基本的党内常识都不知道吗?俊明同志不止是德江的副市长,还是德江市委常委副书记,他排在薛向同志前面有什么异议?”
从党委论,顾俊明的确高于薛向,这是个罗圈架。
果然,陆振宇同样振振有词,“自然有异议,顾俊明同志是党委副书记,但今天召开的是市长办公会,当然只考虑市长分管范围内的事,说白了,也就是只论市长的职权,很明显,在咱们德江市府班子内,顾俊明副市长应当位于薛向副市长之后,还请黄市长不要混淆概念。”
说来,陆振宇和薛向最先靠拢,但这靠拢,是因为陈道林的关系,陆振宇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薛向山头上的人,每每相帮,完全是看陈道林的面子。
也正因此,随着薛向在德江的水涨船高,紧贴薛向的一干人等,皆举步高深了,就是他陆某人迟迟没有转机。
前后对比,不甘寂寞的陆振宇自然知道如今该怎么做了。
要说出现眼前的这种争执,完全是黄思文自找的,当然,也和德江如今的奇葩状况有极大的关联。
遍数蜀中官场,也只有这德江,因为特定环境,有着非常务副市长,兼了市委副书记的怪诞至极的合体。
如此一来,承担着合体身份的顾俊明同志,就相当尴尬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妙答
顾俊明既是常委班子排名靠前的副书记,却偏生因为历史遗留原因,成为了市政班子排名并非靠前的副市长,如此一前一后,将他的身份弄得极是尴尬,才造就是今次的争执。
当然,若非黄思文成心想在排位上树立权威,以此彰显他市长的威权,非要弄出眼前这一套,平素谁会为座次的前后,争吵不休?
可以说,这小小座次,产生如此大的争执,谁都清楚为的不是座位前后,为的是市府最高权力的归属。
黄思文被陆振宇搅得火气陡旺,忽的他眉峰一跳,转眼盯着薛老三道:“薛向同志,你也以为顾书记要排在你后面吗?”
他不提顾明俊的市长身份,只言顾书记,摆明了是给薛向设套。
薛向若说顾明俊的确应该排他之后,那黄思文就有了借题发挥的空间。
安坐在最末尾的邱跃进陡然来了精神,他似乎明白了黄思文缘何成竹在胸,眼前之事,分明就是一大信号啊。
他双目炯炯,亦死死锁在薛向脸上,似要看薛老三今次如何破局。
便在这时,所有人都瞬间了然,黄市长此举哪里是在耀武扬威,分明是在借机立威,以正视听。
为何说以正视听,因为寻常的市政班子中,绝不会像德江这般,市长成了市政班子的绝对少数,甚至连话语权都掌控不住。
瞧瞧眼前这场面,区区一个非常委副市长。竟然能因为座位靠前靠后之事,跟市长顶起牛来。
不管这件事的到底谁对谁错,但顶牛本身就,足以反应德江市政班子目前的政治生活出了问题。
而黄思文此刻弃陆振宇于不顾,剑指薛向,摆明了就是要整肃纲纪,树己威权。
的确,不管薛市长暗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人马,可他黄某人占据着市长的名分,可谓煌煌大义俱在手中。
这会儿黄思文质问薛向。就是要让薛向对眼前之事发表看法。不管薛向是附和陆振宇,还是赞同他黄某人,他薛老三都输定了。
因为附和陆振宇,那薛老三和黄思文之间的矛盾便被摆在了台面上。大白于天下。届时。就给了省里那位动手的由头。
蔡行天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说,是呵,你看。如此桀骜不驯的副市长,如此不尊重领导,难道就不应该去省委党校进修进修?磨练磨练?
简简单单的一个道理,就足以化作蔡行天手中的杀手锏!
反之,薛向若是否定陆振宇,则势必对他黄某人竖起降旗,如此,他黄思文的威权便算树立起来了。
倘使将来,频繁的故技重施,加以时日,整个德江市政府谁掌握话语权,不就是极其明了的事儿吗?
的确,这回黄思文算是想清楚了!
当然,也不是说以前的黄思文据是个糊涂蛋,因为以前的黄思文还想着做那权术高手,希图遵从权利争斗的潜规则,事事都隐藏于桌底案下。
每次战斗,即便是大败亏输,也定然打落牙齿和血吞,怎么也得维持住外面的风光和仪态翩翩。
因为,于党内的高级干部而言,官场形象无疑是极为重要的。
一个遭遇败局就吵吵闹闹,大声喧哗的干部,无疑是没有政治前途的,、。
以前的黄思文便深深记住此点,受这番道理的羁绊,吃了多少暗亏,受了多少伤害,这位都咬牙吞了,当作没事儿人一样,明里暗里,都将自己的市长威严护得严严实实。
而如今的黄思文不这般想了,在即将与薛向展开殊死搏斗的大前提下,输则有可能连命都没了,他还要风光面子做什么?
只要这风光面子能化作刺向薛向的投枪匕首,他将毫不犹疑地将这风光面子撕扯下来,投掷过去。
眼下的黄思文便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他静等薛向的反应,只要薛向力挺陆振宇一声,他就赢定了。
他甚至能立时便能拍桌子砸板凳,跟薛向大骂一通。
若是薛向稍敢反嘴,他黄某人便能大手一挥,甩手而去,中断了这次市长会议。
当然,如此做来,他黄思文的确失了形象,没了威严。
毕竟,高级领导总要讲究领导艺术。
遭遇不好磨的刺头,身为高级领导,总要运用领导艺术,官场权谋,想办法,使手段,将这刺头磨平,如此,才称得上熟悉于政治生活,精擅于官场艺术,这样的领导才堪大用,才符合人们的一贯印象。
而黄思文若是拍桌子砸板凳甩手而去,他这形象便彻底毁了。
当然,黄思文这般做了,他黄市长的形象彻底毁灭之后,然,可以预想的是,留给薛向的怕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不说别的,单说省委那位高高在上的蔡书记,便能轻轻松松抓住眼前的由头,以薛向不尊重领导为名,德江政治生活完全不正常为由,反手便能将他薛老三打落尘埃。
毕竟如今的蔡书记已然输红了眼,除了一身无处发泄的蛮力外,就差黄思文朝上递由头了。
却说,黄思文话音落定,更是忍不住朝薛老三看去,但见薛老三面目依旧平静,只是抽得畅快的香烟搁置一边,极少朝嘴边送来,右手拿捏香烟的食指每隔秒余,就会轻轻地弹动一下烟柱,惨白的烟灰顿时化作一条白线,整齐地跌落在烟灰缸里。
就在黄思文等得不耐烦,准备催促的当口,薛老三将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思文市长,这点小事就不用问我的意见了吧,咱们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开个会而已,坐在哪里都是一样,你又何必当真呢?堂堂德江市长,总不能为这点小事,非争出个输赢,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吧。”
说罢,薛老三又转过头,冲站着的陆振宇接道:“振宇同志,你也是的,多大个事儿,还值得废口水?坐下坐下,听黄市长开会。”
不得不说,薛老三如今的官场智慧真是高到了相当的程度,眼前这看似极难处理的局面,竟被他三言两语之间轻松化解。
黄思文逼他表态,他是怎么表态都会落入对方彀中,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表态,说些似是而非,糊弄言面的话就得了。
听听他一番话说得多有水平,既巧妙躲开了黄思文势在必得的一击,又顺带着不轻不重地给了黄思文一下。
是啊,你黄某人身为堂堂的德江市府一号,开起会来,不盯大的,就盯着这座位问题上的鸡毛蒜皮大做文章,是不是太不顾全大局了?
最后,他也顾忌了陆振宇的脸皮,轻轻松松一带,便递给陆振宇一架梯子,助他借梯下屋。
邱跃进眼中冷光闪过,眼角撇过一抹讥笑!
活土匪就是这么奸猾,永远鬼鬼祟祟,不敢正面迎敌,如此老鼠一般的人物,怎能配得上苏美人那人间仙子。
念头到此,他的心又猛地一震,针扎似的疼痛。
出乎意料的是,黄思文竟然笑了,他按了按手,笑道:“振宇同志,坐下来吧,薛市长说得对,这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咱们犯不着为这个劳神费力,我一直认为咱们德江的班子是团结的班子,奋进的班子,有战斗力的班子,我希望同志们什么时候都要牢记这一点,不团结,不和谐,那是干不成大事的,如今的德江百废俱兴,百业待举,咱们德江的市府班子一定要紧紧抓住机遇,把握时代的脉搏,奋力开拓,努力向前,不辜负时代和历史赋予我们的重任,不辜负德江四百万人民的信任,争取开创德江的崭新局面,我希望大家牢记我这番话,好不好?”
黄思文和邱跃进的心情是决然不同的,在邱跃进看来,这活土匪使用狡计又逃过一劫,而在黄思文眼里,活土匪这是避战的明证,证明,活土匪心有所惧,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他活土匪终于认输了,退却了。
的确,遍数黄思文和薛老三交手的经历,这位活土匪无不是后发先至,自己跳起来越高,这家伙扬起的手就越重,没有一次活土匪不是以硬对硬,轻轻松松将自己击倒在地。
而唯独这次,活土匪竟然是避而不战,推诿后退了,这是什么兆头?
“证明我走对了路!我他妈简直就是天才。”
得出了这结论黄思文为什么不高兴。
却说黄思文话罢,场间竟响起了单调却热烈的的掌声。
定睛看去,竟是顾俊明正襟危坐,面带微笑,有力度地鼓着巴掌。
“思文市长讲的好啊,咱们德江如今的势头正猛,可谓气势如虹,对山城、锦官市已然构成尾衔之势,若是云锦影城再顺利上马启动,届时,咱们德江也未必没有盖过山城和景观市的一天,但要达成这个目的,我认为还要像思文市长说得这般,须得大家团结一处,心往一块儿想,劲儿往一处使,唯有这般,才能不负如今的大好局面,同志们,领袖有时说得好,今朝长缨在手,何日缚住苍龙,如今正是大有可为之时,我等万不可错过这历史机遇,成为德江的罪人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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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强夺
黄思文和顾俊明一唱一和,将场面扇呼得极为热烈感人。
的确,如今的德江形势一片大好,不,简直可以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黄思文和顾俊明讲的团结,奋进皆有道理。
可听在场间其余众人耳间,却不是个滋味。
因为众人尽皆明白,二人唱的这高调,争的无非是在未来的德江发展中,德江市政府的最终领导权的归属。
这二人喊得山响,毫无疑问,便是想将最后的领导权归于黄思文处。
可偏偏场中大多数心中,已然有了最佳拥戴人选,不是别人,正是薛向。
这一点,几乎用不着解释,单看如今的德江市委在谁掌握之中,德江如今的热烈场面是谁一手缔造,由此二者,德江的领导权还有争辩的余地吗?
这就好比昔年,伟大领袖一不掌军,二不掌政,却可以凭借一句“国防军军不跟我走,我就去找赤军”,轻松恫吓各方势力,成功挽回局面。
领袖凭借的是什么?不是别的,是他缔造共和国和国防军的伟大功绩,以及长期以来,在军民心中形成的无上威望。
如今,薛老三在德江的功勋和威望,也大约到了这种程度。
既然,大部分人看来所为市府领导权,是一个不需要讨论的问题,黄思文和顾明俊又不是傻子,难道他们看不到这一层?
自然不是,既然看到了这一层还要提出来。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大部分人或许还要费神猜测,可薛老三身在局中,简直过耳即明。
黄思文要玩儿的不是别的,正是方才对付陆振宇的那招,故技重施罢了。
果然,顾明俊话音方落,黄思文便转上了正题。
“同志们,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市长办公会议,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咱们德江乃至蜀中开天辟地的大事件。云锦影城的上马工作。做一个总纲性的讨论和全局性的部署,并定下基调,相信同志们都清楚,影城上马德江的意义。是怎么强调也不为过的。省委也预备对云锦影城的上马支派相应规模的指导小组。我看咱们德江市政府也应该将云锦影城纳入为下一阶段政府工作的战略核心,老话说,提纲挈领。纲举目张,凡事只要抓住了纲,就基本解决了一半。”
“既然将云锦影城作为咱们德江下一阶段的主纲,要抓住这个主纲展开工作,定然需要德江各个部门的密切配合,这就要求市委市政府能迅速、强有力地统领全局,如此,就少不得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机构,所以我决定在市政府下面,成立一个云锦影城统筹领导小组,由这个领导小组,对云锦影城的上马工作进行统一规划,全权指导,只有这样才能权责明确,聚力成势,最大程度地发挥咱们德江的行政力量,将影城的上马工作集成化,简约化,从而大大地提高办事效率,缩短建成工期。”
黄思文话至此处,瞬间满场哗然。
除了薛老三闷头坐着安静抽烟,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不为别的,只因黄思文这番话出口来,简直捅破了天。
听听这位黄大市长刚才说了什么,他简直自说自话,毫不要脸,转瞬就将德江的最大桃子,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眼下,德江什么事最大,毫无疑问是云锦影城的上马工作。
干什么事儿,能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丰厚的回报,还是这云锦影城上马工作。
且,如今德江的上层官场,谁不知道薛市长正在着手计划成立一个全面领导影城上马工作的筹备小组,为了这个小组得以成行,薛市长前前后后约谈了德江市委市政府十几个直属部门的头头佬佬,并责令土地、规划,财政等几个部门集中力量,拿出了好几个基建方案。
薛市长如此大规模地高调行事,整个德江无人不知、
以至于,这个筹备小组还未通过官方途径,发出即将成立的消息,所有人已经盯紧了该筹备小组。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筹备小组一旦成立,凡选入小组内充任组长、副组长的市委市政府大员,不管办不办事,最终势必收获一份极大的政绩。
而即便是选任到小组领导辖下的各办事单位充任主要干事长得,届时也少不得在履历表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按理说,薛向既不是市委书记,也不是政府一号,他薛某人放出风气要组建筹备小组,凭借的是什么呢?
换言之,既然他薛市长可以大张旗鼓地筹建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其他的领导,诸如市委孙副书记是不是也可以自筹自划,也组建一个领导小组,市府的顾副市长是不是也可以有样学样,来上一个影城的领导委员会?
毕竟,大家都是平级别的领导,凭什么你薛市长说组建筹备小组就组建筹备小组,别人就不能组建了?
道理很简单,还是因为一个天然领导权的问题,这就好比发行货币。
原来的德江是个大大的乱世,群雄并起,诸侯争霸。
各路诸侯都有自己的货币发行权,可经过几番征战,数次拼杀,周氏银行,孔氏银行,黄氏银行都先后在征战之中或倒闭,或元气大伤,以至于民间信用大跌,几乎不存在货币信用了。
如今就剩了薛氏银行一家独秀,大有成为德江央行的趋势。
是以,大家都认可薛氏银行发行的货币,无形之中也就锻造了薛氏银行的信用。
一言蔽之,如今的德江,无论是政坛还是民间,大家都认可了薛市长。
即便他薛老三不是名义上的德江一号,因为过往的威望和无与伦比的成绩积累出的优良信用,就赋予了薛老三这天然领导权。
是以,如今的德江也就他薛老三有这个自信能大张旗鼓地组建云锦影城规划和基建领导小组。
别家,即便是另起炉灶,因为信用缺失,也定然无人认可。
反倒是薛向的这个正在筹备中的领导小组,稍稍漏出些风声,便引得各路诸侯,八方人马齐齐动作开来,大家皆对加入这个领导小组倍感兴趣。
君不见今日一早,那位剽悍的女市长横冲直撞闯进薛老三的办公室,大大咧咧地便要薛向替她解决分管工作的调整问题。
以这位女市长一贯的大胃口,不拿出财会,税务,公安三个口子中的一个,是定然不能满足的,彼时,薛老三左右为难,女市长撒泼打滚,怒不可遏,不依不挠。
而薛老三灵机一动,只稍稍透了话,露出了想要让这位女市长进入影城领导小组的口缝儿。
立时,那位女市长转瞬就变了面目,乌云暴雨,电闪雷鸣,转瞬就化作了春光烂漫,十里花开。
举此一例,便可证明这影城基建和规划小组,在此时的德江政坛上有着如何巨大的吸引力和影响力。
可以说,如今的这个筹备小组就是薛向手中最好的一把政治牌,他完全可以依靠这个筹备小组和多方完成最大政治利益交换,也能帮助他最大程度上地收拢德江政坛的人心。
而如今,黄思文竟也瞧上了这把政治牌,或者说,即便得不到,也要毁掉他薛老三手中的这幅好牌。
不得不说,他黄大市长眼光愈见犀利,当然,也不排除其背后有那位老头子的指摘,不管怎样,黄思文瞄准了这筹备小组做文章,这一刀可谓是砍在了薛老三的腰眼上。
就在薛向心念万般的当口,黄思文咳嗽一声,虚压了压手:“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有什么事可以明说嘛,我知道大家因为什么喧哗,是不是早就听说了有人要组建影城的筹备领导小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这是谣言,是不负责任的政治谎话,试想,我黄思文这个德江市政府的市长,都不曾见到任何和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有关的文件提案,怎么会有筹建领导小组一说呢?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对那些不负责任的政治谣言动任何心思,也不要为此患得患失。”
“当然,可能有些同志已经对那个政治谣言深信不疑,并为此做了政治上的投资或者投机,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没有市政府的表态,任何人的政治承诺归根结底也只能是谎言,最后,我要说的是今天这个我提请的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的成立,不在同志们的讨论范围之内,换言之,这个筹备领导小组的成立是一定的,出了什么事,我黄思文一个人承担政治责任,大家需要讨论的只是这个领导小组的架构、规划,以及二级部门的领导人选。”
黄思文话音落定,场中久久无声,众人简直对黄思文的自说自话震惊到麻木了。
这位不仅悍然将薛向的举动定义为政治谎言,谣传,并且动用了市长的权威,否决了薛向那个根本来不及公开提出的筹备领导小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程序正义
却说,黄思文自说自话地赋予了自己这新起炉灶的领导小组的合法名义,乍一看,这种行为有些二百五。
毕竟,大家都认可了薛向对云影城筹备领导小组的天然领导权,你黄某人即便再有狡计,可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狡计都将化为飞烟。
既然如此,你黄某人还要大言不惭,这不是公然耍无赖吗?
唯独邱跃进心怀激荡,振奋不已,如果此间不是市长办公会议,他简直要跳跃而起,欢呼出声,在他看来,黄思文的这招实在是太毒了。
是的,你薛老三是拥有对云锦影城的天然领导权,可这种领导权,说句好听的叫作众望所归,说句难听的,就是众人心中臆想的。
没有官方的名义,没有大义的名分,你那个薛向版的筹备领导小组,终归野路子,上不得台面,没有任何的官方认可。
而如今黄思文抢先一步,利用市长在市政办公会议上的一票否决权,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将那黄思文版的筹备领导小组定了下来,如此,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
诚然,市长否决众位副市长的联名决议,若是拍板之后云锦影城上马失败,要负极大的政治责任。
可眼下的云锦影城根本只见利益不见风险,在省委的干预之下,影城的上马只会成功,不可能失败,那就注定了黄思文的这个风险为零。
当然,一票否决制。在一定程度上会损害他黄大市长的威信,降低上级对他领导艺术的评价,可如今的黄思文还用得着在乎自己的威信受到损害吗?
因为在德江市府之内,他黄大市长根本就毫无威信可言,既然根本没有,又何必在乎失去。
此外,上级领导对他黄思文的领导艺术如何评价,有了他黄某人前番几次和活土匪正面交锋中的拙劣表演,上级只怕早就对他黄某人的“领导艺术”见识到底了。
同理,他黄大市长也根本不会在乎上级对他的评价。
况且。只要有蔡行天在省委戳着。一时三刻谁也动不了他黄思文的位子,而趁此之机,夺过了影城筹备小组的领导权,将云锦影城上马工作。掌入手中。
那这些所谓的政治风险。根本不值一提。势必会带来天量的政治利益回报。
想通此节,邱跃进简直在内心深处,替黄思文竖上个大大的拇指。
念头到此。邱跃进抬眼朝薛老三看去。
那位薛市长貌似镇定依旧,淡然地坐着,面上无惊无喜,似乎根本不曾为黄思文陡施的杀招,而心神震动。
但邱跃进观察入微,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薛老三内心深处的变化,因为,他分明看见,薛老三的小指指节在轻轻敲打着桌面,频率极快。
邱跃进笑了!
这位从来都自恃甚高,胸有成竹的薛市长如今也开始着急了,紧张了,这真是难得的景致啊!
“薛向,这回你该怎么办呢,想想真替你发愁哦,大好的桃子,老子说夺不就夺了!”
邱跃进险些笑出声来。
的确,薛老三有些发愁了,事已至此,他敢断定,这不是黄思文能想出来的手段,其间道理虽然简单,说穿了也就是个程序正义的利用。
即黄思文利用他市长这个身份所赋予的赫赫威权正面迎击他薛向,其后,再加上各种政治手法的运用,很轻易地便占据了上风。
说来虽然简单,但没有对权术的深刻理解,没有丰富的政治经验,没有长期作为一把手对职位背后的权力的深刻体味,是决然想不出这个招数的。
毫无疑问,薛老三从这次突然袭击的背后,又看到了那个老谋深算的老头子的身影。
也只有他长期浸淫权力,对权术的运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才会想到这种大巧若拙,气势万钧的简单主意。
通过黄思文的职位赋予的权力,轻而易举占据主动权,拨开权力的迷雾,从根本上压制他薛某人。
转瞬,薛老三也想到了几个破局之法,可稍加深思,便一一否决了。
首先,他想过利用周道虔的程序正义来否决黄思文的程序正义。
因为云锦影城的上马,毕竟是德江的大事,光是市府定了调子,最终还要上报到市委常委会上进行最后的讨论。
而黄思文真将他自己定的调子上报到了市委常委会,那以薛老三对市委常委会的掌控,还不是想怎么否决就怎么否决。
当然,黄思文也不是傻瓜,既然敢如此定调,就必然考虑过常委会上被推翻的可能。
毕竟,他的一票否决也只存在于市长办公会上的一票否决,真正上了市委常委会,最高权威还掌握在周道虔受中,也就变向地掌握在薛老三手中。
黄思文绝没有道理忙活半天,转了一大圈子,再回到原点,让薛老三轻易推翻他的结论。
最大的可能便是黄思文直接将市长办公会议的决议上报省委,由省委来最终拍板定夺。
毕竟,省委的确不好越过德江市委,直接就影城成立筹备领导小组下出指示,而蔡行天需要的就是一个由头,一个可以插手德江的由头。
而黄思文只要一呈报,那省委就有了动手的由头。
从这个角度说,黄思文既然决定动手了,就不会再给薛向将这调子送上市委常委会的机会。
可以预料,如无意外,散会之后,省委就会飞速传来就黄市长呈报“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方案的赞同批示。
是以,黄思文眼前定的调子,如果在散会之前仍旧不能被推翻,那极有可能这调子便成了最终的决议。
既然无法利用周道虔的权威去否决黄思文的程序正义,正那眼下唯一能阻止黄思文版的筹备领导小组成为最终决议的法门,只有他薛老三站出来当面和黄思文打对台。
而且,薛老三也自信如果他自己站出身来,占据着市长办公会议绝对优势的他,最终能利用民主的招牌毁掉黄思文的计划,即使不能推翻,也定能闹得黄思文的如玉算盘成了鸡毛鸭血。
然,这念头方浮起,薛老三也快速推翻了。
道理很简单,就如方才黄思文和陆振宇因为座位所起的冲突一般,当时黄思文是点名要求薛向发表看法。
点名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迫不及待地希望薛向站出身来和他黄某人来一场正规的对抗,而一旦对抗真的发生,黄思文大可掀翻台面,扬长而去。
而蔡行天便可顺着今次德江市政办公会上的一幕,合理合法地将他薛某人彻底打翻在地。
同理,此刻,薛老三同样也站不出来,他若站出来,无疑于自杀,这种结果比黄思文成功定下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的调子更来得险恶。
一时间,两条路子皆被堵死了,薛老三也是头疼至极。
一边的谢明高,陆振宇亦是满心担忧,这两位脸上要么是一脸的凝重,要么是满面的苦涩。
眼下的情况,摆明了黄思文强行利用市长的权威以及手持蔡行天搬下的尚方宝剑,可谓一手握着程序正义,一手操着赫赫权威,堂堂正正碾压下来,他薛老三所有的防御似乎都用之不上。
就在薛老三百思无解的当口,他忽然瞧见曹大市长不住地撇嘴蹙眉,似乎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烦心事一般。
刹那间,薛老三福至心灵,微微一笑道:“黄市长,你的提议我觉得很及时也很有必要,至于能不能在市委通过,咱们先不考虑,目前的关键是这个筹备领导小组的主要领导人选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薛老三这一表态,除了黄思文,邱跃进,顾俊明,余者心中尽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薛向如此言语,摆明了是要认命啊。
的确,眼下的情况,不认命又能如何。
只是,薛市长这话问得有些多疑,既然落进了黄鼠狼的陷进,难不成指望着三两句好话,就能换回黄鼠狼的怜悯,做梦!
邱跃进是紧咬了腮帮子,两边的脸颊线条僵硬至极,别搞错,邱大书记不是难过,而是尽自己最大力量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是的,他太畅快了,活土匪失败了,终于失败了,以后的德江,将正式纳入他邱跃进的时代,至于黄思文什么的,不过是他邱某人的门下牛马走,随便塞一个桃子,糊弄好住,也尽够了。
而黄思文亦是得意到了极点,薛老三这番表态,几乎等同于弃子认输了,按照官场老手的理解,这个时候,将得理让人,放过对手一马,全乎大家的面子。
可黄思文对薛老三恨之弥生,眼见着他薛老三跌倒在地,哪里还能忍住不奔上前去狠踹几脚的冲动。
这不,薛老三话音方落,便见黄思文大手一挥,:“薛向同志的这个提议很及时嘛,我先说说我的看法,这个领导小组的组长,自然是由周书记出任,毕竟,党管一切嘛!常务副组长,我就毛遂自荐,当仁不让,小组内设两名副组长,分别由市委的两名副书记充任,其中一名我推荐顾俊明同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惊爆眼球
“顾俊明同志的履历我就不说了,这是一个原则性强,有思想,守纪律的好同志,更难得的是,他在经济建设上也颇有思想,在省委办公厅时,就小有名气,由他充任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定能起到查余补缺,参合拾遗的重要作用。另外的一名副组长,我建议还是由市委常委会公开举荐,虽然经济建设是市政府的主要工作,但归根结底,党领导一切,领导小组内,党口的领导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此外,领导小组辖下还设置若干名干事长,负责领导小组内各二级单位的领导工作。”
“再设一位小组办公室主任,负责沟通上下,统筹全局,在这里,我提名邱跃进同志小组办公室主任一职,道理很简单,影城最终落户云锦,全部的工作基本都在云锦展开,方方面面自然少不得云锦各家单位的参与,有邱跃进同志担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则必能协调好与云锦方方面面的衔接工作,我想这点大家是毫无疑义的吧,其余的几位干事长则由党口和政府口的主要领导充任,具体人选在这里咱们就不多做讨论了,最后还是交由上级领导定夺,当然,市政府也保留相当的建议权。”
转瞬,黄思文便自说自话定下了筹备领导小组几个主要职位的人选,与会众人简直被黄思文这番话惊呆了。
顾俊明,邱跃进占据核心位置也不算什么意外,毕竟这两位是他黄思文的铁杆。跟着黄思文辛辛苦苦打江山,这会儿,姓黄的打下了江山,自然少不得要分封功臣。
而黄思文之所以不抢夺组长之位,乃是因为周道虔是德江一号,他若敢抢,那是自找不痛快,如今可是正反着某化,党领导一切,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要得到最大的体现。
是以,周道虔充任组长,他黄某人甘居第二,这也是约定俗成的。正常至极。
众人震惊的不是别的。而是黄思文的最后一番话。听听他说的,其余的人选将由市里举荐,交由上级最后定夺。
市里?指谁?一般情况下。党口管帽子,自是由市委推荐,可黄思文用市里替代了市委,且最后还强调一句“市政府保留相当的建议权”,很明显是在告诉众人,最终的名单将由市政府,也就是他黄某人提交上去,由上级决定,这个上级自也不可能是市委常委,而只能是省委。
如此一来,这句话便完全可以这样代换,最终名单由他黄某人上报,经由蔡书记敲定,一言蔽之,谁上,谁能加入筹备领导小组,当由他黄某人一人而决。
众人惊怒便是为此,黄思文抢走了最大的桃子不算,竟然他妈的还玩儿起了垄断,这还有王法么?
更让人难受的是,即便黄思文这般做了,大家也没什么好的法子用来阻止,要想获得领导小组中的职位,似乎唯一的方法,便是迎合他黄某人。
局势至此,于薛老三而言,可谓是彻底崩坏。
谢明高与陆振宇相视一眼,眼中俱是浓浓的失望和不满。
二人失望的是薛向太过优柔寡断,举棋不定,若是他快刀斩乱麻, 早些定下了筹备小组的台盘,交付了周道虔在常委会上走了过场,黄思文就算是天神下凡,也绝无回天之力。
如今倒好,让黄思文一手掌握了程序正义,一手拿捏着蔡行天的威权,转瞬就将一棵结满了硕果的果树,揽进了自己怀中,真叫人气破肚皮。
薛老三似乎也失望之极,脸上挂着深深的无奈,开口道:“思文市长,您说的这个筹备小组副组长人选是不是太少了?只有四个,容量太小了,我认为有些同志的能力是完全可以胜任副组长职位的,譬如说曹颖市长,她的办事能力和办事风格,短短两个月来,在咱们德江市委市政府是有口皆碑,我认为这样的同志完全有能力胜任筹备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一职,您看能不能向酌情考虑,咱们的这个领导小组,再多加一位副组长。”
黄思文心中顿生出啼笑皆非之感,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活土匪竟还有心思想着拉拢卖好曹颖这头母老虎,真不知这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难不成薛向竟是如此重口味?
心里头想着龌龊的事情,黄思文嘴上却是不慢:“薛向同志的这个建议是极好的,但是我认为领导小组要想强大有力,就必须压缩编制,控制人员,要不然编制太过庞大,就势必降低办事效率,无谓增加相互扯皮推诿的几率,这不,中央都在要求压缩部门,所以筹备小组的组长和副组长,就定为四人,余下的干事长也不宜超过五人。至于曹颖同事,她的能力我是最清楚地,担任一位干事长还是绰绰有余的,薛向同志举荐得不错。”
黄思文正襟危坐,大大咧咧说道。
这一刻,他的成就感简直攀升到了巅峰,好似坐了金銮殿、统御亿兆八方的皇帝,批准了薛向这个小臣的奏章。
看着昔日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活土匪此刻只能乖乖地匍匐自己身前,等候着自己裁决他的奏章,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要说,黄思文勉强任用了曹颖,不是因为薛向的举荐,而是因为曹颖背后的那位炳耀书记。
至于这位曹市长的所谓能力,黄思文是丁点儿也未见到,这个蠢女人除了狮子大开口,胡搞瞎闹,还有什么本事?
在黄思文看来,他肯舍出一位干事长赐予曹颖,就是绝大的恩赐和拉拢了,对方势必欢天喜地地接过,飞速地从薛老三的怀抱离开,转投自己。
黄思文念头到此,便朝曹颖看去,脸上挂着和气而温暖的微笑,准备迎接女市长的热情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黄思文没有等到女市长的微笑,他眼睛方朝女市长所在的位子瞧去,但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迎面朝自家脸上砸来。
黑光一闪,黄思文的皮肤只觉一阵**传来,霎时间,胸前的西服便被印得湿透,一团皱巴巴的褐色茶叶,乱七八糟地粘了黄思文一脸。
女市长竟抓起桌上的一杯热茶,对着黄思文脸蛋泼了过去!
惊变陡生,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回便连薛老三也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黄思文更是如呆头鸡一般愣在了当场,只机械式地挥拭着脸上的茶叶,坐在他身后的胡耀华,更似接了报警电话的救火队队长,飞速抢来了毛巾便往黄思文身上擦去。
堂堂市长办公会上,竟然爆出此等荒唐,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简直要生出今夕何夕、此身哪间的感慨了。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堂堂市长办公会议竟然会有上演全武行的一天。
往常某某高层会议出现了言辞难争的争辩,便会迅速地在各地官场传扬,无他,只因越是高层的领导越会注意风度,出现了有失风度的场面,自然难免成为官场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场间众人按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也经过省厅级高层会议某两位领导相互对骂,拍桌子,砸椅子,再往上,到了省一级的领导,这种激烈的冲突几乎很少出现了。
即便斗争再是激烈,也都是绵里藏针,暗箭袖中,根本不可能出现火爆激烈的场面。
可眼前的这一幕,哪里只是火爆激烈,简直是惊世骇俗,挑战着场间众人的认知底线。
副市长端起茶水泼了正市长一脸,这该怎么解读?这是什么节奏?没有人能在转瞬之间给出答案。
黄思文怔怔半晌,方才接过胡耀华递给他的干毛巾,重重擦了把脸。
待得深蓝的抹布从黄思文细窄的眼眶处划过时,此前冰冷坚毅、似要噬人的眼神又迅速恢复了柔和。
黄思文平静地望着女市长,“曹颖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嘛,要是我那句话说的不对,你说出来,我一定改,毕竟你是我们班子里唯一的女同志,我可能有时候难以顾及周全,有些话说得不到位,冒犯你了,还请你多多担待。”
黄思文此番话出口来,真令绝大多数人惊爆眼球!
任谁挨了这莫名其妙的一杯水,只怕也得当场暴走,更不提黄思文身为德江市市府一号,且又是在他主持召开市府办公会议的会场上,遭遇了如此羞辱的一杯水,便是做出如何激烈的反应,也皆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黄思文的反应冷静至极,他这番风采,倒有了几分大政治家的模样。
不止顾俊明,此刻,邱跃进亦在心中,暗暗高声叫好,便连薛老三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
的确,黄思文的反应超出了薛老三的意料之外,若是黄思文反应激烈,那黄某人正落入他薛老三的彀中。
因为女市长发火,本就是薛老三设计推动的,时下的场面,没有谁比薛老三这个局中之人看得更加透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