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误会
黄桃黄杏与青莲吵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安年并不觉得诧异生气,不仅不诧异生气,她反而还很高兴。
她冒着被项氏弃了的危险也非做不可的事这么快就有效果了,她自然高兴。高兴到嘴角都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对,往丫鬟身上撒气就是她故意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引发黄桃黄杏与青莲双方的矛盾。话说黄桃黄杏这两个丫鬟还真是不浪费她的一番苦心,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与青莲对上了。
待到青络跑近了,顾安年收起脸上的笑意,摆出一副憋闷气极的神情,叱道:“谁给你的胆子在府中这般嚷嚷?你还嫌本小姐连着被训了两次不够丢脸吗?!”
青络气还没有喘匀,被她这么一叱,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哼!”冷傲地哼了声,顾安年转头往自己的院子走。青络赶紧小心翼翼地跟上,低垂的头让她没见着前面人嘴角那得逞的笑。
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大吵大闹的声音。顾安年凝神听了几句,分辨得出其中那理直气壮气焰嚣张的声音是黄桃与黄杏的,那不徐不缓温温和和的声音是青莲的,其中还有个低低啜泣的声音。
“青莲姐,我们看在你是太夫人屋里出来的份上,称你一声姐姐,可你也不能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过也是个二等丫鬟出身,虽说现在做了七小姐的大丫鬟,可也比我们高不到哪去!我们是不敢使唤你,怎么的我们还不能使唤这作死的小丫头了不成?!”
“黄桃说的对,青莲姐,我们不过是使唤两个小丫鬟罢了,哪里得罪您了,您竟然这般胡乱找了借口欺压我们!”
“两位妹妹,我青莲行的正坐得直,从不胡乱找借口欺压人。今日不过是看不惯两位妹妹欺负青枝妹妹才出口劝解,哪来的欺压可言?”
顾安年在门外听了一会,而后才沉下脸一步跨进门去,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正吵得激烈的几人闻言一惊,当即把嘴闭得严实,垂着头不敢再开口了。跟在顾安年身后的青络担忧地望了眼犹在啜泣的青枝,却不敢有何动作。
“我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不过离开一会,这是要翻天了还是怎么的?!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顾安年扫了眼缄默不语的几个丫鬟,走到桌边往桌上一拍,顿时把几个丫鬟吓得缩了缩身子。
别看她年纪小,真正发起威来,气势并不比任何人弱。
“小、小姐,是青莲姐姐她欺人太甚,我和黄桃也是迫不得已……”黄杏最先站出来说话,抹着眼泪凄凄惨惨的毫不可怜。
顾安年缓了缓脸色,唤了青莲上前,问:“到底发生何事?”
青莲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先是福了一礼,才道:“是黄桃与黄杏两位妹妹趁着小姐不在欺负打骂青枝妹妹,奴婢看不过去,是以才出言相劝,却不料……”
“青莲姐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青莲话还未说完,黄桃便跳起来反驳:“我与黄杏不过是替小姐教训这不听话的丫鬟罢了,怎的就成我们欺负打骂她了?!”
青莲也不是没见过蛮不讲理的人,但这样颠倒事实的却是头次见,饶是她脾气再好,心中也不由冒出股气,冷声道:“黄桃妹妹,我可不曾听小姐有吩咐你管教青枝妹妹。”
黄桃与黄杏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小姐的确没有这般吩咐过她们,是她们听了之前小姐的话,故意下了套子想给青莲按个罪名罢了。
两人正不知如何反驳,急得发慌的时候,黄杏脑子一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朝顾安年磕头哭喊道:“求小姐做主!管教青枝妹妹的事,奴婢的确是听从小姐的吩咐!”
顾安年挑起一边眉毛,这黄杏倒是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几分。
黄桃见状也跟着跪下,哭喊着求顾安年主持公道,暗地却与黄杏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她们笃定了顾安年会站在她们这边,是以才大着胆子说谎,谁叫顾安年之前给了她们那样的暗示呢?
顾安年扫了眼眼神倔强,不断抽噎着却又不开口的青枝,又看了看抹着泪大喊冤枉的黄桃黄杏,最后视线落在不卑不亢,始终镇定的青莲身上。她假意沉吟一番,而后才困扰道:“黄桃黄杏所言不假,然当时我走得匆忙,并未知会青莲一声,是以青莲不知也是正常。如今看来,一切不过一场误会。”
轻轻巧巧两个字,便算把这件事给定案了。
黄桃黄杏眼露诧异,不解小姐为何没有按之前说的借机会处罚青莲。但两人也没蠢到还揪着这件事不放,便顺着顾安年的话连连应是。
“既是误会,青莲便在此向两位妹妹赔罪了。”青莲是极通透的人,脑子一转便想明了其中缘由。她袅袅婷婷一福身,道歉的话说的落落大方,那气度,一下子就将黄桃两人比了下去。
“青莲姐姐客气了,也是我们没有将事情说明。”黄桃黄杏皮笑肉不笑地亦福身赔罪。
双方如此便算是和解了,再次姐姐妹妹叫的好不亲热,只有无端受了欺负的青枝心中忿忿不平,却又不敢开口讨回个公道,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一晃半月过去,青莲已完全熟悉了顾安年院子里的大小事宜,事无巨细,她都全部过问,事事打理地井井有条,黄桃黄杏就是私底下想揪她的错处,也无从揪起。眼看着小姐对青莲愈发亲近,黄桃黄杏两人便愈发焦急担忧起来,怕青莲指不定什么时候故意找她们的茬。
一日午睡后,顾安年端坐桌边练字,几个丫鬟在离得不远的桌边做绣活。不知怎的,顾安年忽地说起偶然听到的一件事,道是有贵人家的丫鬟起了贼心,暗地里偷了自家小姐的首饰,被捉获后当场杖毙了。
一筹莫展的黄桃黄杏听后顿觉豁然开朗,两人私下交换一个眼神,心中顿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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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收服
秋日天高气爽,午后的阳光甚是喜人。
暖洋洋的光线漏过雕花格子窗,洒落在窗边小榻上,顾安年裹着花开并蒂花样的浅红绒毯侧躺于榻上,此刻正睡得香甜。
房间的红漆木门忽地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随后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先后挤了进来。
梳着双环髻,身着银边绣雀鸟花样青色窄袖襦衫,一个长眉勾眼薄唇,一个圆眼塌鼻瘦脸,两个人偷偷摸进门来,正是黄桃与黄杏两人。
黄杏轻手轻脚摸到塌边,在睡着的顾安年眼前晃了晃手,在确定顾安年睡得很熟后,她轻轻舒了口气,而后往梳妆台摸去。
黄桃站在隔着里间与外间的屏风前,见黄杏磨磨蹭蹭的,忍不住压低声音吼道:“动作快点,要是小姐醒了就不好了!”说罢战战兢兢地望向窗边榻上。
被吼了一通的黄杏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快步走进里间,到了梳妆台边上。屋子里只有顾安年平稳的呼吸声,两个丫鬟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惊醒了她。
按照之前说好的,黄桃在屏风后查看外间榻上顾安年的动静,黄杏则动手拿东西。
按捺着心中的紧张害怕,黄杏哆嗦着手摸出准备好的抽屉钥匙。小小的钥匙却似有千斤重般,让她几乎拿不稳。
这首饰抽屉的钥匙是她们寻了无数机会,趁着青莲不注意,从她身上偷过来的。这原本是由她们保管的东西,现在却要用这般方法取得,她们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想到这份不甘,黄杏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握着钥匙的手轻轻一转,咔嚓一声轻响,抽屉上挂着的锁开了。黄杏心中一喜,立即快速而小心地拉开抽屉。檀木制抽屉里,如以往般叠放着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黄杏熟门熟路地取了其中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盒盖取出一对精致的金镯子来。
拿到了东西,黄杏回头与望风的黄桃交换了一个眼神,快手快脚将镯子用手绢小心翼翼包好收进袖中,而后将锦盒放回原位,合上抽屉上了锁。
黄桃屏息看着黄杏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一想到计划成功后青莲会受到何等的处罚,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心里既紧张又兴奋,正当黄桃开口欲催促黄杏快些离开时,背后突地响起一道冷然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本是极轻的一声,可听在此时的黄桃与黄杏耳中,却是比暴跳如雷的斥责还要让人心惊胆战。两个丫鬟的脸色瞬间刷白,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身后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顾安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般,往前逼近一步,语气毫无起伏地重复道:“你们在做什么?”
黄桃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随后便是一片空白。那俗话中象征着无情刻薄的薄唇抖个不停,她脚下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脸上已是面如死灰。
黄杏比黄桃稍微镇定些,虽说她没有吓得全身瘫软,却也是急得语不成句,慌乱地摆手急切否认:“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太过强调的语气反而显出她的心虚来。
顾安年的视线往黄杏身上一扫,眼尖地瞧见了黄杏袖中藏了东西,她蓦地沉下脸,向前一步厉声道:“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其实在黄桃与黄杏进门时,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他故意装作熟睡,想要看看这两个丫头要捣鼓些什么名堂,没想竟真的胆子这般大,有了这样的念头。
在永济侯府,按规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是要杖毙了的。
身为下人,自然是最清楚府中的规矩的。
黄杏顿时慌得失了心神,只知道手忙脚乱地拢住藏了镯子的袖子,一边往后退,一边死不承认地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情急之下,她连基本的规矩都顾不上了。
然而房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黄杏退了没几步便撞上了身后的梳妆台,“啊——!”她当即惊得大叫一声,手无意识一甩,袖中的东西便不小心从袖中滑了出来。黄杏慌乱地扑上前想挽救,然而已是来不及。
白色绣花的手帕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镯子从里面滚出来,叮叮当当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最后滚到了顾安年的脚边。那一瞬间,仿佛空间都静止了一般。
顾安年弯腰捡起脚边的金镯子,拿在手中掂量把玩了会,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见状,黄杏与黄桃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中的光彩已不剩丝毫。
房中再次回复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黄桃萎靡地歪倒在地,此刻脑中只有死这一个字。黄杏全身发软地靠着梳妆台,颤抖着撑着虚软的身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更久,又或者仅仅只是一瞬,顾安年开口了。
“你们——”顾安年拖长声音,在听到两个丫鬟提起口气的声音后,才慢悠悠继续道:“想要这镯子?”
原以为会听到宣判死亡的两人蓦地瞪大眼,瞳孔微缩地望着顾安年,不解她的话是何意。
“想要吗?”顾安年好心地又重复一遍,晃了晃手上的镯子。黄桃与黄杏的视线紧跟着镯子移动,又见顾安年脸上并没有不悦,想着反正已经失手被捉,不如就豁出去了。
“想、想要……”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黄杏颤抖着声线回答,黄桃忙不迭地附和点头。
想要,自然是想要的,然而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栽赃青莲!
“哦?”顾安年扬起眉毛,语调上扬。哼笑一声,她走到外间桌边坐下,黄桃黄杏对视一眼,立即跟了过去,双双跪在她脚边,砰砰磕头哀求道:“求小姐饶命!”
“饶命?饶谁的命?这里有谁犯了要命的错么?”顾安年嗤笑一声,手一松,两只镯子掉到了二人脚边。
两个丫鬟拿不准顾安年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不知动作。良久,黄桃颤抖着手去捡脚边的镯子,头顶忽地响起毫无波澜的声音:“你可知拿了这镯子的意义?”
伸出的手一颤,黄桃咬住颤抖的嘴唇,红了眼眶摇头:“奴婢不知……”
黄杏却一把拾起镯子收进怀中,连磕三个响头沉声道:“奴婢以后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黄桃心中一跳,顿时明了,也将镯子收了,连连磕头:“奴婢一生是小姐的人!”
顾安年满意点头,“你们既收了这镯子,做了我的人,往后在母亲面前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们自要仔细斟酌,不然……这镯子可就不是我赏了你们的,可懂?”
黄桃顿觉怀中镯子烫的她心口疼,却已是没了退路,只得和黄杏两人谢了赏赐。两人还未起身,房门突地被敲响,门外青莲的声音传来:“小姐,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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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异常
青莲的声音将惊魂未定的黄桃与黄杏吓得跳了起来,顾安年瞥了这两个没出息的一眼,扬声对外道:“可是有事?”
边说着,她边往梳妆台走,回头却见黄桃黄杏还愣愣站着不知动作,她不禁皱眉,开始怀疑留下这两个丫鬟是否真的有用。
双眼微眯,或许她应该直接把这两个丫鬟杖毙了?还是罢了,别除去了这两个眼线,又来两个新的眼线,免得多些麻烦。倒不如就这样收了这两人,至少堵一下项氏的监视。
黄杏察觉到顾安年的不悦,急忙拉了黄桃一把,反应过来的两人快速跟上顾安年的脚步。顾安年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回小姐的话,宁国公府来人了,夫人派人来请小姐过去。”门外青莲高声回答。
“宁国公府?”顾安年颦起眉头,沉吟一声,随后道:“你去回了传话的丫鬟,说我稍后便到。”招了招手,示意黄桃黄杏替她整理妆容。
“是,小姐。”青莲应了声,而后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应是青莲走开了。
黄桃黄杏松了口气,这才收了心神认真替顾安年打理起来。
青莲折回来时,房门已打开,她踏进门槛便见顾安年端坐桌边,黄桃与黄杏侍奉在侧。
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神色不似以往那般跋扈嚣张的黄桃黄杏两人,青莲走近顾安年身边,福身恭谨问道:“小姐,是否现在便过去?”
“嗯。”顾安年点头,站起身道:“走吧。”
三个丫鬟一同应了声是,跟在顾安年身后出了门。
暖香苑东次间,项氏坐于上座,正与宁国公世子夫人相谈甚欢,顾安锦与宁秋霜则陪同在侧。
顾安年老远便听得屋里传出阵阵笑声,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她快步跨进门去。
“哟,七娘来了!”沈氏最先发现进门的顾安年,欢喜地唤了一声。
顾安年面露得体的笑,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脆生生一一唤道:“母亲,表婶婶,霜表姐,锦姐姐。”
项氏含笑点头,沈氏高兴应了,而后对顾安年招招手,将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后笑道:“瞧瞧咱七娘生的多乖巧!”说罢取出一个金镶玉长命锁,套在了顾安年脖子上。
“玉茹姐,这可怎么使得!”项氏见状急声道,沈氏不以为意摆摆手,笑盈盈道:“有何使得使不得的?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我看着这孩子便打心眼里喜欢,送件见面礼难不成还不行了?”
项氏便掩唇笑着道了谢,又对顾安年道:“年姐儿,还不快谢谢你表婶婶。”
顾安年低头拨了拨颈上的长命锁,对着沈氏笑得天真烂漫,欢声道:“谢谢婶婶!”
“哟,这嘴儿甜的啊!”沈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眉开眼笑的。
沈氏又拉着顾安年说了会话,顾安年一副纯真童稚的模样,童言童语的,时不时便逗得沈氏掩唇大笑,不住口地赞她嘴甜乖巧。
顾安锦与宁秋霜在一旁陪着笑脸,前者是一如既往的恬静淡雅,后者却是满眼好奇疑惑,完全没了以往的倨傲。
过得一会,项氏笑道:“锦姐儿,你带霜姐儿与年姐儿出去玩儿吧,你们三姐妹难得聚一次,我与你表婶婶便不拘着你们了。”
闻言,宁秋霜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解脱与迫不及待的亮光。
“是,母亲。”顾安锦含笑起身福了一礼,而后招呼着顾安年与宁秋霜一同出了门。
项氏与沈氏私下谈话不提。
客者为大,顾安锦领着顾安年与宁秋霜出了暖香苑,便问宁秋霜:“霜表姐想去府上哪里转转?”
顾安年跟在两人身后,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脖子上的长命锁,一边暗暗打量宁秋霜。只见宁秋霜沉吟片刻,兴致勃勃道:“去烟水台罢,我听母亲说我就是在那儿受的伤。”
顾安锦闻言一惊,顾安年眸子一闪,宁秋霜见两人这般反应,不解地问:“不可以吗?”
顾安锦摇摇头,深深望了宁秋霜一眼。宁秋霜只觉得这一眼让自己胆战心惊,正暗自担心着,就听顾安锦笑道:“自然是可以的,霜表姐这边请。”
而后顾安锦便转了身往烟水台的方向走。她心中暗自疑惑,若是以往,霜表姐是不可能再愿意去烟水台的,亦不会问是否可以,难不成失了忆,连性子也变了?
顾安年却是深深地皱起眉,那股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顾安锦在前面带路,顾安年依旧走在最后,宁秋霜忽地放慢脚步走到她身侧,咧着嘴笑嘻嘻问:“听说那时候是你救了我?”
这样嬉皮笑脸的表情出现在宁秋霜冷艳高贵的脸上,顾安年只觉得背脊发寒,愈发觉得心中的猜测极有可能。
天真地眨眨眼,她乖巧笑道:“嗯,是我。听说霜表姐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霜表姐是不是也不记得我和锦姐姐了?”
“额,这个嘛,不记得了。”宁秋霜摸了摸耳垂,讪讪回答,一边拿眼角观察顾安年的反应。
“哦,我说霜表姐怎的会愿意跟我说话了呢。”顾安年咯咯笑了声。
顾安锦听得笑声回头,见两人有说有笑,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好奇问道:“霜表姐与年妹妹说什么趣事呢?”心里却愈发觉得宁秋霜行为异常。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宁秋霜悻悻然笑着连连摆手,总觉得这个锦表妹看自己的眼光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
顾安锦点了点头,回头继续领路往前走。宁秋霜因此长舒口气。
顾安年将宁秋霜的一切反应看在眼中,心中的猜测肯定了**分。
宁秋霜刚松口气,忽觉衣袖被拉了拉,回头便见顾安年对她无邪问道:“霜表姐和锦姐姐的关系一向是最好的,霜表姐真的不记得锦姐姐了吗?”
关系最好?也就是说很了解?宁秋霜心中打了个突,难怪顾安锦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原来是因为很了解她,看来以后她要离这个顾安锦远一点。
在心中打定主意,宁秋霜笑着摸摸顾安年的头,道:“记不记得很重要吗?年妹妹这么可爱的小萝莉,不管霜表姐记不记得,都会好好疼你的!”
萝莉?眸底闪过一抹明了,顾安年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嘴里哦了一声,故作不解地问:“霜表姐,小萝莉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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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一见钟情
“额……小萝莉啊,就是很可爱的小妹妹的意思,呵呵。”宁秋霜干笑两声,暗自懊恼自己又不小心把那些现代词汇说出口。
她小心翼翼打量顾安年的反应,见顾安年只是歪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不由稍稍放了心。这个小萝莉还小,看起来也没有顾安锦那么精明,应该不会发现什么的。
宁秋霜自以为是地想,却不知顾安年童稚的面孔下是精于算计的心。等到她发现这一点,她早已万劫不复。
萝莉是什么意思,顾安年自然知晓,但是宁秋霜却不知道她知晓。
她救宁秋霜,原本是为了让宁秋霜对她改观,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但是现在看来,那一摔,却摔了又一个穿越者过来。她的计划也不得不更改了。
不过,好在因为她救宁秋霜一事,加之项氏的笼络,沈氏对她颇有好感,她那伤也算没有白受。沈氏送长命锁给她,她可不会真的以为真是自己讨喜,想必背后项氏出的力定不少。至于宁秋霜本人……这个穿越者还不是她的对手。
从暖香苑去往烟水台并不算远,顾安年与宁秋霜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烟水台下。宁秋霜望着在现代看来并不算高的台阁,却还是不由倒吸了口气。幸好当时不是从最上面滚下来,不然她就算穿了过来,这身体也要成残废了。
宁秋霜犹在心惊,顾安锦却已继续往上攀登,一边还回头对两人笑道:“幸得当初年妹妹拉了霜表姐一把,否则怕是伤势会更重。”
宁秋霜连连点头,是的,如果不是顾安年拉了她,缓冲了一下掉下去的冲力,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好过。从一楼楼梯滚下去死亡的人也是不少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对顾安年更觉亲近。
三人登上烟水台,一眼便见台上亭中坐了两人,一凌然俊逸,一俊雅斯文,却是顾怀卿与洛靖远二人。
顾安年心中微惊,心道还真是冤家路窄。顾安锦却是满脸惊喜,快步走进亭中。宁秋霜见她喜形于色,不由好奇起来,便多打量了那两名少年几眼,瞧清楚后不由在心中暗叹,古代的帅哥果然是纯天然,个个都是根正苗红。
“哥哥,靖远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顾安锦欢喜地问,视线就没有从洛靖远身上移开过。洛靖远对她颔首微笑,眼中亦满是柔情。
慢一步走进亭中的宁秋霜见状了然地扬扬眉。古时候的人果然早熟,这才**岁呢,就芳心暗许了,瞧这架势,貌似两人是两情相悦?她不由又多看了洛靖远两眼,愈发觉得这个翩翩公子俊朗出众,举手投足温文尔雅,眉目似水,一身白衣更是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顾安锦这丫头眼光不错嘛,宁秋霜在心中嗤道,暗地撇了撇嘴。
“我与靖远到此观景,倒是你怎的来了?”顾怀卿起身温柔笑道。
“表婶婶带霜表姐到府上拜访,母亲令我带霜表姐四处走走。”顾安锦乖巧回答,洛靖远温柔的视线让她不禁微垂下头红了脸颊。
顾怀卿嗯了一声,视线在扫到顾安年的时候沉了沉。
宁秋霜听到顾怀卿的声音,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又看顾怀卿长身而立,剑眉星目,薄唇挺鼻,年纪轻轻便自有一股凌然霸气,竟是比那洛靖远还好看几分,她顿觉心跳加快。
顾怀卿察觉到宁秋霜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诧异地略一皱眉,而后对她拱手冷冷唤道:“霜表妹。”对除顾安锦以外的人,他的态度一向冷淡,这亦是顾安年反感他的一点。
宁秋霜却毫不觉得受到了冷遇,此刻的她只觉心脏要跳出胸腔般剧烈跳动,冰山神马的正中她的萌点啊!!
淡定——淡定——她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又不自觉羞红了脸。对着一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小的少年犯花痴,好丢脸啊有木有——!
顾怀卿见宁秋霜只是红着脸,双眼放光地望着自己,心中不悦的同时却更为疑惑。
顾安锦见自家哥哥眉峰微蹙,也觉察到了宁秋霜的异样,愈发觉得她怪异。
顾安年却是十分理解宁秋霜此刻的心思,那贼亮贼亮,就差泛绿光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到猎物的眼神。这个穿越女眼光倒是不错,她虽不喜顾怀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是得之无愧的。
一时竟无人开口,亭中一片寂静。
“宁二小姐大病初愈,想必身子尚未痊愈,还是快快坐下罢。”最终,却是洛靖远这个客人打破了僵局,顾安锦回过神来,接过话头笑道:“是妹妹疏忽了,霜表姐快请坐罢。”
宁秋霜这才大梦初醒,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她涨红了脸道了声谢,依据醒来后学到的规矩,选了顾怀卿旁边的位置,端端正正坐了。
顾安锦亦在洛靖远身边的石凳坐了。顾安年知道此刻没有人有心思招呼自己,便自发地在剩下的石凳上坐下。顾怀卿冷冷扫她一眼,她不由在心底撇撇嘴,复又站起身来,福身行礼道:“卿哥哥,洛哥哥。”顾怀卿依旧面无表情,洛靖远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顾安年这才重新坐下。
几人便就这样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气氛算不上热闹。
顾怀卿与洛靖远远眺亭外景色,时不时吟些诗词歌赋,顾安锦与宁秋霜偶尔插上两句话,顾安年则安静坐着吃点心,假装不懂诗词,实则心中不愿与他们交谈。
时间流逝,远处天空渐渐染上红霞,宁秋霜望着远处夕阳,忽而吟道:“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低声吟诵诗词歌赋的顾怀卿与洛靖远闻言一怔,洛靖远突地一脸惊喜,拍手连声赞道:“好!好一个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宁二小姐好文采!”
顾怀卿亦连连点头,口中轻声念了两遍,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道:“倒是把此情此景描绘得淋漓尽致。”看向宁秋霜的眼神已不再淡漠,而是带了几分赞赏。
宁秋霜微微垂首,羞答答谦虚道:“卿表哥与洛公子谬赞了。”
“此句诗歌确实极妙,霜表姐过谦了。”顾安锦掩唇轻笑,对此倒是没有丝毫怀疑。
顾安年借着喝茶的动作,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现代小儿都知的诗词,也就在这架空的古代才能被如此称赞了。
她扫了眼暗自得意的宁秋霜,直觉这重生的一世会有不少变数,她突然有些期待这个后来的穿越者在以后的日子有什么样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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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侍宠而娇
沈氏并未多留,赶在晚膳前便回了宁国公府。
回到宁国公府,宁秋霜心心念念想的便是丰神俊朗的顾怀卿,一想到今日得了他的称赞,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她便止不住心中的雀跃。
沈氏并不知她与顾怀卿见过面,见她满脸喜色,以为她与顾安锦顾安年两人玩得愉快,便笑问道:“霜姐儿以前便与锦姐儿玩的不错,今日见了可有想起些以往的事儿?”
原身与顾安锦关系不错的事,宁秋霜已经知晓,现在见沈氏再次问起记忆一事,她顿时收敛了笑意,故作苦恼地回想了一阵,而后沮丧摇头道:“没有,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沈氏见她满脸忧愁,便不再提之前的事儿,笑着换了话题:“今日与年姐儿处得如何?”
“年妹妹乖巧可爱,女儿很喜欢。”宁秋霜淡淡笑着颔首。
“喜欢便好,以往可以多多来往。”沈氏满意点头,心中幽幽叹了口气。霜姐儿失忆后性子倒是平和不少,没了以往的霸道傲慢,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母亲。”宁秋霜敛眉应了,眼中却闪过一抹疑惑。顾安锦才是顾府的嫡小姐,按理说母亲应该是叫她与顾安锦多来往才是,怎么却叫她与那个萝莉小庶女多来往?不过这样也好,她本来也不想多接触顾安锦,以免被发现破绽。
然而转念一想,顾安锦是顾怀卿的同母妹妹,若是多与顾安锦来往,是不是接触顾怀卿的机会就会多些?宁秋霜觉得自己要好好斟酌一番。
翌日清早,永济侯府延秋苑内,各房按例来给太夫人请安。
各房请过安后,太夫人问起项氏昨日招待沈氏母女一事,项氏恭谨回了话,当说的都说了,不当说的自是一字不提。
太夫人听她一一道来并无不妥之处,方满意点头。待项氏回完话,太夫人厉眼一扫,突而冷声道:“怎不见宋姨娘?”
项氏早知太夫人会察觉,便也不隐瞒,回道:“宋姨娘道是身子不爽利,侯爷疼惜宋姨娘,便派人来说免了宋姨娘的请安。”
项氏说这话时,顾安年看到身边的顾安华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起来。她不由冷笑一声,下一秒便听太夫人拍案怒道:“即便要免,也是由老婆子我来免!侯爷哪来的权利!”
太夫人一怒,几房众人皆垂头噤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谁都知道这半月多侯爷都是宿在宋姨娘处,宋姨娘难免恃宠而骄,只是不想她胆子竟这般大,这是这半月里的第二次称身子不适,不来给太夫人请安了,也难怪太夫人如此生气。
“哼,”太夫人绷紧了脸,左臂往几上一搁,拨弄着手中佛珠冷笑道:“既然宋姨娘身子不爽利,还是好好养身子的好,伺候侯爷的事就不用她劳神了。今日侯爷宿在鸿雁阁,大媳妇,你派金燕和几个丫鬟过去伺候。”
众人心中微惊,金燕可不就是太夫人赐给项氏的丫鬟?说是赐给项氏的,实质上是什么身份,众人清楚得很。如今太夫人这意思,是要侯爷给金燕开脸?
京城谁人不知永济候孝顺,若是太夫人真有这意思,侯爷是断不会忤逆了太夫人的。
项氏收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颔首应道:“是,母亲。”
底下的顾安华闻言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慌乱,却又不敢上前辩驳,急得眼眶都红了。顾安年眼珠一转,这发展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前世她们可没有金燕这么个姨娘,倒是项氏身边的黄玉后来被抬了姨娘,也不知道这发展是好是坏。
是好,抑或是坏,是要到往后才知的。顾安年现在还没有心思推敲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了自己的屋子,顾安年便命黄桃黄杏准备了笔墨纸砚,铺开宣纸练起字来。
青莲在一旁伺候,却见顾安年只是随意抄写一些诗句典故,忽地,顾安年道:“青莲,去备些点心来,这边黄杏伺候着就是了。”
青莲轻声应了,最后瞄了眼顾安年正在抄写的诗集一眼,才转身出去了。
待青莲出了房门,顾安年冷哼一声,对黄桃抬了抬下巴,黄桃点点头,跑去守在了门边。顾安年随即快速抽出一张新的宣纸,略一思索,落笔:“三十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
约莫半个时辰后,青莲端着新做好的点心回来,刚要进门,便听地一声大叫:“青莲姐姐!久久不见你回来,小姐正命我去唤你呢!”抬头便见黄桃含笑迎面而来,堵在了她面前。
微微一顿,青莲轻笑道:“让小姐久等了。”说着跨进门槛,黄桃这才后退一步。
“怎的去了这么久?”顾安年停下手上动作,抬头问道。
“青枝忘记将砂糖放在何处了,是以多费了些功夫。”将装点心的托盘轻放在书桌一角,青莲颔首解释道。眼角扫了眼桌上摊开的诗集以及宣纸上,上面依旧是一行行的诗句。
“嗯。”顾安年并没有追究,放下笔拈了块点心放进嘴里,随后又拿起笔继续抄写起来。
见状,青莲松了口气,好在小姐没有追究青枝的疏忽。正当她欲继续替顾安年磨墨时,旁边的黄杏上前一步,巧笑道:“青莲姐姐方才备点心辛苦了,这里就由妹妹来伺候吧。”
青莲只当她是想邀功,犹豫一会便点头应了。不过她也没真去休息,而是拿了绣活,在外间桌边做起来。
就在青莲转身的瞬间,顾安年又将抄写了诗句的宣纸抽开,继续誊写兵法。青莲对此毫不知情,只当她一直在抄写诗句。
话说另一头,项氏屋里,项氏将金燕叫到身前,将太夫人的吩咐说了。
“太夫人的意思,今夜你去鸿雁阁伺候侯爷,其中含义,想必你十分清楚。”
“是,奴婢谢太夫人,谢夫人!”金燕欢喜地连连磕头。
看着金燕眼中抑制不住的欣喜,沈氏只觉心口如堵了大石般难受,却又不得发泄。索性眼不见为净,随便交代几句便挥手让金燕退下了。
李嬷嬷知她心中气愤难当,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在心中默默叹气。倒是黄玉听后眼珠一转进言道:“夫人,金燕一人怕是伺候不来,夫人不妨派奴婢过去提点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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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哑巴亏
黄玉的心思自是分明,李嬷嬷闻言大喝一声:“大胆!”项氏却抬手制止了她。
项氏面沉如水,俯看跪在脚边替她捶腿的黄玉,良久,就在黄玉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她却摆摆手,声音毫无起伏道:“去罢。”
黄玉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狂喜,磕头惊喜道:“谢夫人!奴婢永生不忘夫人恩情!”
项氏神情疲惫地挥挥手,黄玉立即起身,识相地退下了。
黄玉走后,李嬷嬷不解地问:“夫人为何允了黄玉?”
“你以为我愿意?”项氏低低叹口气,“反正都是要给侯爷送女人,与其让侯爷给母亲的人开脸,倒不如给黄玉这丫头一个机会,怎么说黄玉也是我的人。”
“那太夫人那边……”李嬷嬷颦起眉头。
“母亲说的是派金燕与几个丫鬟过去伺候,我也不过是照做罢了。”项氏摇摇头。
“可夫人难道不怕日后黄玉她……”李嬷嬷犹是不放心。
项氏却是哼笑一声,讥讽道:“黄玉是有几分聪明,但终究翻不起大浪,我既然能让她上去,拉她下来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夫人高见。”李嬷嬷会过意来,躬身俯首。
当晚,顾之源回府给太夫人请安后,果真宿在了鸿雁阁。
原本还有几分自信的宋姨娘听闻此消息,气得险些晕了过去,此时才知懊恼,但心中更多的是对太夫人的愤恨。
宋姨娘焦急担忧得整夜辗转难眠不提。
第二日一早,黄玉早早便回了暖香苑给项氏请安,项氏见她满脸春色,知晓她定是把握住了机会。一想到侯爷昨夜与眼前这丫鬟如何翻云覆雨,即便是自己应允了的,项氏心中仍是醋海翻涌,便也没有吩咐黄玉好生休息,让她继续在房中当差。
黄玉既然有往上爬的心思,又如何会不懂揣摩人心?她知晓项氏的心思,便愈加细心恭顺地伺候着。项氏见她如此通透,想着往后这棋子还有用,便也不再为难她,吩咐她下去歇息了。黄玉却不肯,硬是要留在房中伺候,项氏无法,便由着她去,心中对这丫鬟的心机又清楚几分。
反观本应一步登天的金燕,却是哑巴吃黄连——有口不能言。是她手段不如人,好好的机会被抢了去,也怨不得别人。然虽知晓这道理,她却仍是心有不甘,思来想去,最终她一状告到了太夫人那里去。
太夫人听闻此事,心中自是不悦。只是她本来说的就是派金燕与几个丫鬟过去伺候侯爷,项氏派了其他人过去也并未违背她的意思,且她并未明说是要侯爷给金燕开脸,是以即便事与愿违,她再不满,也找不出项氏的错处。要怪就只能怪金燕这丫鬟太过蠢笨,这般好的机会也能让旁人给抢了去!除去不悦,太夫人心中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既是侯爷开口要黄玉伺候,你也怨不得别人。”一句话便打发了金燕。
金燕知晓太夫人是不会帮她主持公道了,便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心中对黄玉忿恨不已。
侯爷未给金燕开脸,而是给夫人房中的黄玉开脸的事很快便传遍了侯府,在黄玉昂首挺胸接受众人的恭喜羡慕的时候,金燕头都抬不起来了。
顾安年听到这件事后愣了几秒,而后摇头叹道:“该是怎么样的,终究是怎么样的,并不是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会因此改变。”
不管怎样,侯爷给黄玉开脸的事是事实。太夫人即便不悦,却还是将项氏叫到延秋苑来,吩咐她选个日子将黄玉抬为姨娘。
太夫人明着不能为难项氏,却不代表不能给她摆脸色。项氏去延秋苑一趟可是看够了太夫人的冷脸。
日子就定在三日后,这月的二十二号,黄玉被从暖香苑侧门抬进了桂香苑,成为了顾之源的第五位姨娘,称为吴姨娘。大房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起初几日,侯爷一直宿在桂香苑,而后便去了暖香苑,其中缘由府中上下自然清楚,对此太夫人并无什么表示,只是又送了两个丫鬟到桂香苑去。
宋姨娘至顾之源替黄玉开脸后的第二日起,便不敢再骄纵,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外,她亦日日去太夫人房中伺候。她原本便是从太夫人房中出去的,此刻正好寻了借口回来伺候,她私心想着讨好了太夫人,要绑住侯爷的心便简单许多。
太夫人的这一招虽没完全成功,却也给了宋姨娘一个大教训,她认识到这府中太夫人说话的份量,往后她是再也不敢恃宠而骄了。
再说顾安年,这些时日她凭着记忆,将《三十六计》的前面四计写了下来,并将其寓意标注清楚,还在后面简单列举了不少古今以往的例子。
她原本是想将全部的计法都写好后,再交给陆方伯的,但是想着他一下也记不完,便决定一部分一部分地给他。
自从想出用图纸赚钱的法子后,顾安年便与沈千约定每月月底见面拿取图纸。
今日是便是与沈千约定递交图纸的日子,顾安年留了黄桃守夜,早早便遣退了其他丫鬟,和衣躺在床上。
沈千如约而至,如往常般点了守夜丫鬟的睡穴,而后才与顾安年说话。
顾安年照例先将首饰的图纸交给沈千,而后才将写好的兵法交由沈千。起初沈千还以为这后面的也是首饰图纸,打开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楷书,再一瞧上面的内容,他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难以抑制的狂热光彩,喉头一窒竟是说不出话来。
快速将几张纸上的所有内容浏览一遍,好半晌,沈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仍是带了颤音,道:“这便是你说的要教给那小子的兵法谋略?!”
“正是。”顾安年颔首轻笑。沈千的震惊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个世界虽已有兵法系统,然并不健全。朝廷沿袭前朝的爵位世袭制,就连将军之位亦是如此,武将世家都有各自领兵打战的本事谋略,却并不外传,这不仅导致了兵法发展的缓慢,更是抑制了平民百姓上阵杀敌的积极性。
这便是当初陆方伯不愿拜沈千为师的主要原因。因为看不到出路。
且,此时各武将世家所有的兵法谱上,大多是些零散的战场上的真实事迹,详细归纳出来的观点寥寥无几,整体而言显得过于模糊笼统,理解起来十分艰涩。反观她写下的,条理清晰观点明确,自然比这个世界的好上千百倍。
再者,华夏几千年的兵法结晶,经过后世人的修改补充,又岂是这个世界的能比的。
说到这点,顾安年也觉得疑惑,这个世界的大致背景仿似宋朝,然而在某些方面却比中国古代的宋朝落后了不止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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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情愫
沈千不是第一次对眼前之人感到惊讶诧异,然这次他却仍是震惊到甚至产生此人不是凡人的念头。心中是这般想的,口中他亦这般问了。
“你当真是一个六岁孩童?是……凡人?”
这般的玲珑心思,这般的诡异莫测,这般的聪慧绝顶,知他未知者,晓他未闻者,懂他未见者,这般本事,又岂是一个深闺女娃能有的?
想他沈千,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奇人异事见过不少,诡秘轶闻亦听过不少,就是武将兵家不外传的兵法谋略、皇家密文他亦窃来阅览过,这世间之事,说他无事不晓亦不为过,然这般的他,却有了尚且不如眼前女娃的错觉。
不管是那首饰的图纸,还是这手中的兵法,一切都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还有那缜密如历经世事的心思,亦是他自叹不如的。
这样一个神奇的孩子,又如何不让他怀疑不是凡人?
正当沈千怔愣失神之际,房中忽地响起忍笑之声,沈千闻声回过神来,见顾安年掩唇压抑着笑声,不由蹙起眉头。
好一会,顾安年才渐渐止住笑。双眸因忍笑而泛起水光,她抬眼望向沈千,淡淡笑道:“先生,我不是凡人又能是什么?难不成是九天上仙?没想到先生也会有如此荒谬的念头。”
沈千微微一怔,而后苦笑摇头道:“是我多想了。”当断则断,当狠则狠,计谋连连,一举一动都带着目的,这般工于心计之人,学害人之术却罔顾救人之法,又怎可能是神是仙?说是妖魔倒是更为贴切。
说是妖魔,此女倒真有让人入魔的本事。往后也不知会有多少人着了她的当。
摇头长叹一声,沈千将图纸与兵法一并收进怀中。他突然有了个疑虑,不解问道:“这兵法若是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你就不怕我起了贪念私心?”
之前的图纸亦是,只说是随意他交给外面的商家,丝毫不问他交给了谁,甚至连所得的银两亦交由他保管,难道她就从未担心过?
顾安年觉得今日的沈千智商忽然降低了,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哂然一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是信得过先生的。”且这世上她亦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
话问出口后,沈千亦觉得自己多此一问,然而得到这样的答案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沈某自叹不如啊。”又是一声长叹,沈千不再多留,拱手告辞了。
顾安年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嗤笑一声:“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孰不知她在沈千眼中才真正是莫名其妙的人。
沈千离开顾安年房中后,便飞身出了侯府,朝城中北面的市井民房而去。
经过几月的刻苦学习,陆方伯的武艺已小有所成。愈是如此,他便愈是刻苦勤奋。此刻夜深,他亦趁着家人熟睡,起身到院子里练拳脚。
一套拳法被他打的虎虎生威,虽气势还有不足,却足以胜过无数成年武者。
这几月的磨练,让原本单薄的少年逐渐强壮起来,不仅个头窜了一大截,气势亦大大不同以往。相比起当初的瘦弱高挑,现在的他只让人觉得健壮高大。唯一未变的,便只有少年眼中的倔强坚韧了。
打完一套拳,陆方伯收势后捡起一条树枝,正欲琢磨前些日子刚学的剑法,却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树枝断裂声,他当即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双目凌冽,右脚往前一小步,蓄势待发的模样宛如敏捷威猛的猎豹。
“是我。”低沉浑厚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随之熟悉的身影往前一步出现在陆方伯面前。
“师傅!”看清来人,陆方伯惊喜出声,收了架势往前快走几步到沈千面前,行礼道:“徒弟拜见师傅!”
“嗯。”沈千沉稳点头,取出怀中写有兵法的宣纸,递于陆方伯道:“时机已到,这便是为师承诺你的兵法。”
陆方伯眼中闪过一抹狂喜,急切接过,磕头道:“谢师傅厚恩,徒儿定不负师傅厚望!”
沈千不过淡淡点头。有了这等兵法谋略,这小子想成为大将军并非完全不可能。王朝爵位虽是世袭制,但史上仍有平民出身的将领,只是数量屈指可数。回想那女娃先前说的助这小子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的话,现在他确定那不仅仅是要他先骗住这小子,而是她真有办法助这小子成为一代名将。那话不是用来骗这小子,而是用来骗他的。
陆方伯并不知沈千心中所想,他急切地展开宣纸,看到纸上字迹,他眼中瞬间涌现无限喜悦,低喃:“是她的字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过纸上墨迹,带着无限柔情。
沈千闻言心中一动,望向陆方伯的目光带了诧异惊愕。那着了当的竟是他唯一的弟子么?嘴唇微动,看着陆方伯捧着宣纸如获至宝的神色,沈千终是未将劝诫的话说出口。
嘴中一阵酸涩,良久,沈千低叹一声道:“你怎认得这是谁人的字迹?”
陆方伯从惊喜中回神,小心慎重地将宣纸抚平叠好,服服帖帖地收进怀中,这才回道:“之前师傅送给徒弟的那封信,徒弟一直留着,是以……”说罢烧红了脸颊。
不止留着,怕是还日日拿出来瞧上无数遍罢!沈千莫可奈何地叹口气,瞧这小子的反应,怕是已对那女娃动了心思,也不知如此是好是坏。怕就怕这傻徒弟连对方是谁人都不知晓,就情根深种,日后徒惹悲痛!
他实在不解,这傻徒弟是如何因着一番话,对一个连名字相貌都不知晓的人动情的。然这事却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一切,便只能随缘了。
沈千觉得今日自己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摊上这两个孩子,想必往后他叹气的次数只会有增无减罢。
陆方伯见自家师傅一会面露惆怅,一会又摇头苦笑,心中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想起那素未谋面的女孩儿,他心中一动,不由按住怀中放了宣纸的位置,鼓起勇气问道:“师傅,你曾说你那师侄……”
“如今你只需学好武艺,背熟兵法,其他的莫要再多问多管。”沈千却打断他的话,严肃道。
陆方伯心中甚是失望,捂紧了怀中兵法,垂首应道:“是,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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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暖枫园
天气转凉,全绿的叶子渐渐染了橙黄,待入了深秋,候府中的景致已是一副凋零荒凉之姿,然京中暖枫园的枫叶,却是愈发红艳似火生机盎然起来,到了观赏的好时机。
自那日来侯府拜访过后,宁秋霜便时常到侯府玩耍,只是大多时候她都是与顾安年亲近,且一寻着机会,她便打听顾怀卿的事,小心思昭然若揭。
这日,宁秋霜邀了顾安年与顾安锦同去暖枫园赏枫。出府同游,这还是第一次。
三人早早便出了门,领着贴身大丫鬟到了暖枫园。然刚入了枫林,还未开始赏景,三人便遇上了一众结伴同游的公子哥儿。
是巧合,抑或是预谋,在看到人群中的顾怀卿时,顾安年便已明了。
按理,三人是应当回避的,然宁秋霜却不以为意,硬是拉着两人要过去与众人攀谈。
顾安锦急得脸色潮红,侧身背对前方一群人,又羞又恼,连声劝道:“霜姐姐,如此抛头露面,怕是有损闺誉……”
宁秋霜却将她的话当做是耳旁风,仍是拉着她不肯撒手。顾安年躲在两人身后悄悄打了个哈欠,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前面一群少年。前世穿越过来后,她便一直养在深闺,听项氏的话一门心思扑在礼仪规矩上,倒是从未有机会在宴会以外的地方接触这些世家公子,是以难免有些好奇。
视线百无聊赖地在那些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身上扫过一圈,当无意间扫到那略显稚嫩,却已崭露威仪之势的脸庞,顾安年心口如被石锤狠狠一击,痛得她险些惊叫出声来。
这个男人,即便是化成灰碾成尘,她亦能认得出!
心头似有烈火在烧,顾安年无意识地踏前一步又一步,如火的视线片刻不离那谈笑风生的熟悉脸孔,恨不能就这般将那人烧成灰烬!
“年妹妹?”带着些焦急的轻柔呼唤在耳边响起,将顾安年脱离控制的理智拉回,顾安年禁不住浑身一颤,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失控,她不由心口一窒。
正费力挣脱宁秋霜的拉扯的顾安锦见顾安年蓦地脸色苍白,立即停下挣扎,担忧道:“年妹妹,怎的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闻言,宁秋霜也停下动作望向顾安年,见她脸色发白也不由担心起来:“不会是吹了冷风染上风寒了吧?”
此时顾安年已收拾好心中翻涌的思绪,扯出抹笑摇头道:“不碍事。”眼角再次望了那人一眼,而后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深深的恨意。
这边拉拉扯扯一番,那边,顾怀卿已瞧见了不远处枫树下的三人。
略一皱眉,顾怀卿与洛靖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朝顾安年三人所处之处望了眼,而后便与同游的众人告了罪,道是有要事在身,告辞后朝着三人这边来了。
走至三人所处树下,洛靖远含笑柔声问道:“锦儿,宁小姐,你们怎么来了?”满目红枫之中,他白玉般的脸庞愈发显得俊雅风流。
“哥哥,靖远哥哥!”顾安锦见两人过来,不由惊呼一声,杏目圆瞪,羞得满脸通红。
“靖表哥,洛公子……”宁秋霜亦是手足无措,慌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心里忽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让她不由心底发虚。
“嗯。”顾怀卿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相比之温文尔雅的洛靖远,他总是显得过于冰冷,除了在面对顾安锦时他脸上会露出些暖意,其余时候便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就好比今日,这满目红似火的枫叶都不能将他的神情染上丝毫暖意。
而他的冰冷,在面对顾安年时更甚。
在顾安锦与宁秋霜因两人的突然到来而手忙脚乱之际,顾安年却淡定如斯。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些苍白,神情却很镇定。在顾怀卿望过来的时候,她抬眼与他冰冷的眸子对上,脸上是比之顾怀卿脸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冰冷淡漠。
这不由让顾怀卿微微吃惊,这依附项氏的庶女今日竟如此大胆?
在顾安年与顾怀卿对视之际,顾安锦已与洛靖远说明了此番巧遇的缘由,亦为打扰两人与好友同游而致歉。一旁的宁秋霜见两人一边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一边又守着规矩礼仪满口歉意,不由在心里撇了撇嘴,心道古代人就是矫情。
“卿表哥……”将视线放回到顾怀卿身上,宁秋霜正欲开口邀两人一同赏景,前方却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那声音笑道:“方才在路上遇到几位好友,听闻怀卿与靖远有要事先行离开了,不想竟是与几位妹妹有约!”
人未至声先至,待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一朗目宽额,身姿英挺的少年公子大笑走来,略显厚实的唇瓣微微上翘,一看就是个爱笑之人。
“大哥!”宁秋霜看清来人不由惊呼出声。
顾安年眸色微沉,不想今日竟一连遇上两个熟人,一个害她至深,一个她害之至深。
宁秋霜口中所唤的大哥,乃是宁国公府嫡长子——宁瑾丞。宁瑾丞虽在外的名声比不上顾怀卿,却也是生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文采气度亦是上乘,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对顾安锦早有钦慕之心。而前世她利用这一点,将宁瑾丞害得险些丢了性命。
将前世关于宁瑾丞的记忆在脑中过了一遍,顾安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这宁瑾丞虽对嫡姐有意,却是发乎情止乎礼,加之他与洛靖远又是兄弟相称,亲如手足,是以他有爱慕之意,却无险恶之心,是以对她未来的计划而言并无威胁。
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前世的宁瑾丞与宁秋霜便是如此。宁国公府两兄妹,兄长宁瑾丞心地纯良,待人真挚热忱,妹妹宁秋霜却是心高气傲,蛇蝎心肠。
不管前世今生,宁瑾丞对她而言都不会有丝毫威胁,而宁秋霜……
望着眼含春色紧盯着顾怀卿的宁秋霜,顾安年不由觉得好笑。这个前世与她恋上同一个男人,因那男人亲睐嫡姐而嫉恨谋害嫡姐、心思毒辣不下于她的女人,此刻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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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挨打
宁瑾丞的到来并未造成多大的影响,几人寒暄一番,随后将丫鬟遣了相约一同赏枫漫步。
丹枫似火,风景如画。
暖枫园名满京城,其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景致更是美不胜收,是京中达官贵人游玩赏景的好去处。那一片红枫似火,远了瞧像是红霞漫天,身临其中,却似深陷火海,让人的心都不禁火热起来。
漫步在这如火的枫林中,眼前是枝头茂盛,重重叠叠的枫叶;头顶是被风吹起,如挣扎着不肯坠落的火蝴蝶般的枫叶;脚下亦是铺满地面如红地毯般的枫叶。抬首低头间,满目都是一片耀眼的红色。
但是在顾安年看来,不管是那飘荡在天际的,或是那长在枝头的,又或是那跌落在地碾落成泥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所以,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还是匍匐在地的,也都是一样的。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前面传来宁秋霜吟诗的清脆声音,而后是一阵赞美叫好之声,顾安年听在耳里,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厌烦之情。
厌烦这样不避锋芒的行为,厌烦这样故意卖弄的行为,厌烦这样哗众取宠的行为,厌烦这样信心十足博取欢心的行为……
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拉过宁秋霜,大声质问她:“你想和前世的我一样么?!”
但那终究只是一种念想,冲动过后,便什么也不剩了。
顾安年不否认自己是因为见了那个人而心情极差,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不然这浓烈的恨意会让她想歇斯底里,会让她控制不住自己。
“宁小姐如此文采,洛某自叹不如啊。”洛靖远幽幽的叹息伴随着秋风飘进耳中,顾安年抬眼望向他斯文俊秀的脸庞,忽然有些羡慕嫡姐能寻得这么一个温柔似水的人相伴一生。
“我只知霜表姐对诗词歌赋颇有研究,却不知竟是这般精通。”嫡姐的轻笑声随后响起,如银铃般动听悦耳。
“以前也不见你有如此造诣,原来是藏着掖着了,哈哈哈!”宁瑾丞的声音爽朗如昔。
“哪有!我就只有对着大哥你才藏着掖着!”宁秋霜娇嗔一声。
“霜表妹确实好才华,那日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今我还记忆犹新。”顾怀卿难得附和。
“你们就别夸她了,不然又得得意成什么样子!”宁瑾丞又是一声大笑。
顾安年瞧着他们交谈地热闹,连自己落在后面如此之多也未曾察觉,不由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自己被忽略的程度。不过也正好,此刻她也没心思应付他们。
眼见着距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远,顾安年依旧故我地迈着小步子,在林中慢悠悠地踱步。
飘零的枫叶从头顶缓缓落下,如漫天飞舞的火红蝴蝶。顾安年伸手抓住一片从眼前飘落的枫叶,望着那火红叶肉中颜色略显暗淡的叶脉,她忽然吃吃笑起来。压抑的笑声中却又矛盾地带着一种释然。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笑过一阵,她扔掉手中枫叶,继续沿着林中小路漫步而去,渐行渐远的孑然身影在飘落的枫叶间变得模糊而飘渺,只有那一句喟叹在林中回荡。
不远处的枫树后,青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顾安锦一行人发现顾安年不见时,已是两盏茶的时间后。
一群人正吟诗作对好不惬意,顾安锦无意间回头,却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人儿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她当即惊慌失色,再无游玩的兴致。一众人见她如此,便立即沿着来时的路寻了回去,最终在一处凉亭中寻到了不见的顾安年。
寻到了人,顾安锦当即红了眼眶,提起裙摆快步奔了过去。宁秋霜几人亦是松了口气,唯有顾怀卿,在看到亭中悠闲坐着的顾安年后,脸上泛起深沉的怒意。
“年妹妹,你怎的忽然就不见了,可担心死姐姐了。”顾安锦跑进亭中,伸手欲抱住石凳上的顾安年,却不料那小人儿竟一把将她推了开去。
“年妹妹?”顾安锦一个不稳,被推倒在了地上,她抬头惊疑地望向推开自己顾安年,却见顾安年满脸厌烦怨恨之情,她心中不由蓦地一紧。
“锦儿!”其余几人见状吓了一跳,洛靖远快步上前扶起跌坐在地的顾安锦,皱眉愤慨地望向坐在石凳上的孩子。慢他一步的宁瑾丞眼中一黯,亦皱眉望向那小庶女。
“这、这是怎么了?”宁秋霜两步跑上前来,眼中皆是迷惑不解,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然而未等众人弄明白是何原因,顾怀卿跨步上前,手起手落,“啪”的一声,顾安年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已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顾安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就着脸被打偏的姿势看向顾怀卿,在看到那人眼中的冰冷后,她咬紧下唇红了眼,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恨意。
“哥哥!”顾安锦刚从被推开的惊讶中回过神,却又被这一巴掌惊得跳了起来。她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拉住顾怀卿,急道:“年妹妹年纪尚小,自是任性了些,方才不过是使些小性子,你怎的可以对年妹妹动手!”语气中满是斥责不满。
宁秋霜见状却是心头一颤,她没想到顾怀卿竟然一话不说就动手。抬眼瞧见顾安年泛红的眼眶,隐忍哭意的神态,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惜之情,望向顾怀卿的眼神也带了责备。
顾怀卿却仍是一脸冰霜,锐眼扫向顾安年,淡淡道:“对嫡姐不敬,自应受罚。”
拨开顾安锦拉着他衣袖的手,顾怀卿上前一步,冷声呵斥:“乞巧节上因着你的走失,锦儿为你担惊受怕不说,回了府还被训斥一番,你却连句歉意道谢也无,如今你又故态重萌,态度还这般恶劣,你的规矩都学到何处去了?!”
“哥哥……”顾安锦泫然若泣地唤了声,心中因顾怀卿的话而泛起酸涩。她自认对年妹妹是万分疼惜的,如今却被如此对待,心中自然不好过。
洛靖远见顾安锦满脸哀伤,心中顿时怜惜不已,正欲劝慰两句,却不料顾安年忽地蹦起,狠狠一推身前的顾怀卿,红着眼眶愤恨地大吼:“我的教养关你何事?!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贱妾生的庶女,你们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既然不曾教我,管我,疼我,爱我,你又凭什么训斥我?!你个伪君子!你们通通都虚伪至极!”
洛靖远未出口的话咽回了肚里,斯文的脸上满是震惊诧异,再看宁瑾丞与宁秋霜,亦是目瞪口呆,顾安锦更是惊得泪水涟涟。
顾怀卿比顾安年大将近六岁,又是男子,顾安年那点力气自然撼动不了他分毫,然饶是如此,众人依旧变了脸色,不仅为顾安年这大胆的举动,还为她话中那浓烈的恨意。
“你胆敢再说一遍?!”即便顾怀卿再冷脸冷情,冷静镇定,此刻也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扬起手,似乎只要顾安年胆敢再说一句,他就会再次毫不留情地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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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睚眦必报
然而顾怀卿的威胁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我说你们虚伪至极!明明是你们自己只顾着谈情说爱,把我落在后头,如今却还来怪我,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你说乞巧节因我的走失而害得顾安锦受训,你以为我很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站在街上,等不到人来寻只能自己回府吗?!又不是我故意走失的!有本事你叫顾安锦走失,我来受训,我还高兴些!”
宛如爆发的小兽,不再畏惧任何事物,只是借着这机会,不停地宣泄心里的气闷,心里的恨意,心里的委屈。当眼泪流下来的时候,顾安年体会到了发自内心的解脱。
那字字句句,宛如剜心的刀,在心头上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地挥下,痛得顾安锦几欲昏死过去。她从来不知年妹妹竟是这样看待她的……难怪年妹妹对自己总是那般冷淡,原来竟是如此恨她的……
怜惜的同时,顾安年心中更多的是被误解的心痛。
宁秋霜望着那颤抖着身子不停怒吼,闭上眼却挡不住泪水,倔强地让人疼惜的孩子,也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
此时的她突然明白,这古代世家中的庶女到底有多可怜可悲,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是穿越到了嫡女的身上,心中对顾安年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顾安年的怒吼还在继续,满口骂着虚伪厌恶,顾怀卿眼底微沉,扬起的手再次毫不留情地落下。
然,这次他却没能如愿。
宁秋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顾怀卿的手,皱眉劝道:“卿表哥,你就别再打年妹妹……”话音未落,却见顾安年忽地一步窜上来,拉过顾怀卿的手就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吓——!”所有人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宁秋霜迅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要把顾安年拉开,口中不停劝道:“年妹妹,快松开,快松开!”顾安锦却是吓得愣住了。
顾安年又怎么可能这般就松开?她是下了死口,恨不得咬下顾怀卿一口肉来!
感受着皮肤被牙齿刺破的痛处,顾怀卿俊眉微皱,本欲伸手狠狠推开顾安年,却在看到那双倔强明亮的眸子后,伸出的手顿在了空中。
然而顾安年并没有得意太久,在宁瑾丞和洛靖远两人上前帮忙后,她不得不松开了口。不过已经够了,感觉着齿间淡淡的铁腥味,她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局面控制下来后,顾安锦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焦急地拉过顾怀卿的手,掀开染上了血迹的衣袖替他查看伤势,看到那被咬得皮开肉绽的伤口,眼眶中溢满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捂着嘴小声哽咽起来。
“无碍。”见状,顾怀卿温柔地抚了抚顾安年的头顶,轻声安慰道。而后他眼眸幽深冰冷地扫了顾安年一眼,淡淡道:“总有一日你会后悔。”
顾安年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句话原原本本还给你。”
顾怀卿眸光一闪,冷哼一声甩袖出了亭子。洛靖远与宁瑾丞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亭中只剩顾安年,宁秋霜与顾安锦三人,顾安锦擦干脸上泪水,扯出笑对顾安年伸出手,柔声道:“年妹妹,来,拉着姐姐,别又走丢了。”
顾安年抿紧嘴角,抬眼瞪了顾安锦一眼,一把拍开她的手,拉了宁秋霜快步跑出亭子。
宁秋霜猝不及防被拉着往前跑,回头只见顾安锦眼神幽怨哀愁,单薄的身影甚是惹人怜惜。她不由幽幽叹了口气,却错过了顾安年低垂的眼帘及眼底浅浅的歉意。
如此一闹,继续赏枫是不可能了,便道回府。
出了暖枫园,洛靖远劝慰顾安锦一番,与顾怀卿宁瑾丞打了招呼便告辞了。
顾家几兄妹亦准备打道回府,宁瑾丞道是许久未曾到府上拜见太夫人,便随着众人一同往永济侯府去了,宁秋霜自是一道。
青石大道上,两辆华盖马车先后驶过,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声,以及阵阵叮叮的银铃声。
宁瑾丞挑起簇花镶珠蓝锦车帘,望着前面青蓬红漆的垂苏圆盖马车,弯唇叹道:“顾七娘如此烈的性子,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坐在他对面的顾怀卿抬了抬眼皮,冷然道:“如此睚眦必报,日后必定心术不正。”
宁瑾丞淡淡一笑,别有深意道了句:“以我之见倒是未必。”顾怀卿不解地望他一眼,随即闭目养神不再多言。宁瑾丞见他一副不欲再谈的模样,亦闭了眼不再开口。
相比之顾怀卿两人这边的静谧,前面顾安年三人所乘的马车内则显得沉闷而压抑。
丫鬟们静候一边,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顾安年坐在左边,脸上是生人勿进的表情;顾安锦坐在右边,秋眸含水,幽怨非常;宁秋霜夹在两人中间,苦不堪言。
望了眼满脸凄苦的顾安锦,宁秋霜忍不住再心中叹道,明知同处一室会尴尬难受,你又何苦自寻苦吃?
回想上车时顾安锦以“与男子同处一室于礼不合”为由,硬是上了她们这一辆车,宁秋霜就觉得顾安锦实在是食古不化迂腐矫情。现在害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真是害人害己。
好在暖枫园距离永济侯府并不算远,在宁秋霜被憋得忍不住要爆发前,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几乎是马车停下的瞬间,她便掀开帘子跃了下去。
进了府中,几人相约一同去给太夫人请安,顾安年理也没理,自顾自一溜烟往暖香苑跑。顾怀卿虽恼怒她的不守规矩,目无尊长,却也拿她无法,心中对这个庶女更是看不进眼。
顾怀卿几人去给太夫人请安不提。
顾安年一路奔回暖香苑,不是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跑到了项氏的东次间。
彼时,项氏正由吴姨娘伺候着喝茶,忽地听到门外响起顾安年的叫唤,一声一声伴着哭音传进来。她眉头一皱正欲起身出去查看,却听顾安年大唤一声“母亲!”哭兮兮跑进门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她不由被撞了一个踉跄,手上端着的茶水随之倾倒了出来。
心中一惊,项氏忙把茶杯放了,搂住哭个不停的顾安年拍抚安慰,焦急问道:“年姐儿这是怎么了?!”。
吴姨娘眼尖,瞧见了顾安年脸上红红的巴掌印,登时吸口冷气,喝道:“哟,七小姐这脸是被谁给打了?这下手重的!”
项氏心头一跳,抬起顾安年的脸一看,那红通通的一片,可不就是被人给打了!
“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年姐儿动手!”项氏当即怒喝一声,拍桌而起。
“呜呜……是卿哥哥,卿哥哥他打我,呜呜……”顾安年稍稍退出项氏的怀抱,揉着眼睛抽噎不止。
“什么?!”项氏大吃一惊,一双凤目瞪大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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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一石三鸟
顾怀卿虽生性清冷,却是极为守礼知理的,这京城上下谁人不知晓永济侯嫡长子恭谦有礼,才华横溢?他的才华,他的气度,在京城这众多勋贵公子中,无不是出类拔萃的。这样的他会动手打骂庶妹,说出去怕是无人会信!
愤怒震惊过后,项氏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略一思索,她重又坐下,皱眉疑惑望向顾安年,厉声问:“可是你犯了大错,才惹得你卿哥哥出手教训?”
“母亲!”顾安年委屈地大喊一声,抹着眼泪抽搭搭道:“我又能犯何大错?!不过是卿哥哥不喜欢我,看我不顺眼罢了!”
“你卿哥哥可不是会因着不喜欢便随意动手的人。”项氏微眯双眼,怀疑道。
“是他们自己把我落下了,却怪到我头上,这本就不是我的错,他凭何打我!”顾安年仍是满脸委屈不服,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项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思微转,缓和下语气拍抚着顾安年哄道:“年姐儿乖,母亲知你委屈,可不知事情原由,母亲亦无能为力啊!你不妨将事情的经过与母亲详细说说,若你卿哥哥真无缘无故打你,母亲定是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顾安年微微一愣,这才将事情的详细经过老老实实说了,说罢还气呼呼哼道:“我不过是小小推了顾安锦一把,有何不可的?!”
项氏听了顾安年的话,心中顿时明了这事是无法借题发挥了。
这般一想,项氏收了拍抚顾安年背部的手,眼角朝一旁的吴姨娘轻轻一挑,吴姨娘立即哂笑一声,笑道:“七小姐,恕婢妾多嘴,这大少爷可是侯府嫡长子,不仅太夫人对其偏爱,侯爷亦对其寄予厚望,今日莫说大少爷是事出有因打了您,就是哪日他真无缘无故打了您,夫人即便再心疼您,也是无处为您讨回公道的。”
这话一出,顾怀卿便就成了那顶着恭谦有礼的面具、仗势欺人的恶霸,项氏就成了那忍气吞声,受尽欺凌的弱小者。
顾安年在心里赞了一声吴姨娘的巧舌如簧,脸上表现地更为怒火高涨,不服道:“凭什么?!我不服!”
“您不得不服。”吴姨娘瞧了眼项氏的脸色,翘起一边嘴角接着道:“谁叫人家是这府上的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爷,将来的侯爷!这府上谁不仰仗大少爷的鼻息活!”
“不是还有君哥哥么?难道君哥哥不能做世子?”顾安年不解地问。
“哟,七小姐,瞧您这说的,大少爷还在呢,君少爷就是想做也做不了啊!”吴姨娘一甩衣袖掩唇笑道,头上的步摇跟着颤了颤。自抬了姨娘,黄玉这气派可就大大不同了,那衣裳首饰,可不比做丫鬟时素净,胭脂一抹,丹寇一染,端的是好不艳丽。
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婢妾倒是觉得君少爷更适合做世子爷。大少爷性子太冷酷,常人道,冷酷之人多无情,相比之下君少爷品性就好上许多,只可惜……唉……”
“嗯,你说得对。”顾安年赞同地点头,握拳咬牙道:“那就让顾怀卿做不成世子,看他还敢如此嚣张,看他还敢欺凌于我!”
吴姨娘脸上一慌,忙捂了她的嘴,急声道:“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叫旁人听了可是要遭殃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暗喜,暗地里与项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安年拿下吴姨娘的手,冷哼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我才不怕!”转而信誓旦旦对项氏道:“母亲,安年一定会助君哥哥成为世子的!还要让顾安锦好看!”
望着顾安年傲慢不甘的眼神,项氏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继而含泪欣慰道:“年姐儿乖,只要年姐儿与君哥儿平平安安,母亲也不多求什么。”
她知顾安年极其聪慧,虽说现在还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往后却会是一枚好棋,只要掌控得当,必是大有用处。
原先她还想着采用怀柔政策,待以后彻底收服这孩子,好用以对付顾安锦兄妹。不过如今看来,顾怀卿倒是无意间帮了她的大忙。孩子终究是孩子,加上又是心高气傲的主,这会受了顾怀卿的屈辱,只要稍稍使些小手段,可不就自己上赶着要助她了?
项氏心中得意非常,却忽略了顾安年眼底那不易察觉的淡淡讽刺。
虽说不是顾安年有错在先,但她终究是犯了错,项氏便也就不好为她去讨个说法,只劝她认了这口气,顾安年装作不甘地应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顾安年斥退所有丫鬟,一个人反锁在屋中闭门不出。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底下丫鬟只道七小姐脾气大。
青莲在屋外唤了几声,见里面始终没有回应,便只能叹气退下了。黄桃黄杏则是眼露担忧,青枝见状却是喜笑颜开,心中直道痛快。
然而众人不知的是,待门关上后,顾安年紧绷的脸瞬间绽放笑意。
她心情极好地哼着曲儿踱到书桌边,铺开宣纸用镇纸压了,提笔沾了砚台里还未干涸的墨汁快速书写起来。正好借着这机会把兵法给写下来。
待窗外天色渐暗,顾安年才停下笔。
望着纸上娟秀的字体,她满意地点头轻笑,然扯动唇角的动作却让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她呲牙咧嘴地抚了抚被打的脸颊,心中将顾怀卿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曾想那个大冰山下手竟如此狠!
不过转念一想,一巴掌既能让项氏相信自己是真的站在她那一边,又能引起顾怀卿的警惕,还能找了借口名正言顺躲起来默写兵法,也算是值了。
不过这上赶着找打的事儿,以后她是不会再做了。
这边顾安年刚放下笔不久,门外便响起青莲的声音。
“小姐,该用晚膳了。今日厨房做了您爱吃的冬菇滑鸡和虾肉丸子,您快开开门吧!”
这哄孩子的语气让顾安年不由一阵无语。又抽出一张新的宣纸,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她才冷声道:“晚膳放在门口罢。”
青莲听房里传出的声音似还带着怒气,便也不再劝,摇头将食盒放于地上,通报一声后便离开了。
做戏自然是要做足,当日顾安年一锁便是半天一夜。
夜已深,顾安年依旧伏在案前写写画画,彼时,顾怀卿正望着纸上那一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旁人看不穿”微微愣神。
夜寒露重,顾怀卿呼出一口冷气,抬袖提笔,一阵龙飞凤舞,纸上跃然八个大字。
“小心行事,取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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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病
趁着昨夜无人在旁,顾安年便借机多画了几张图纸,待到睡时,已是将近四更天。许是累极,几乎是一沾着枕头,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安年,只有你是我心中最爱。”
谁的声音这般温柔多情?
“小姐饶命啊——!青叶是冤枉的啊,小姐——!”
谁的叫喊如此凄厉尖锐?
“陛下!顾侧妃罔顾人命,心思毒辣,日后必当祸乱后/宫,臣请奏赐死顾侧妃!”
又是谁的语调那般冷若冰霜?
顾安年知道自己陷在了梦境里,前世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旋转,晃动在眼前的,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响起在耳边的,是一句句尖锐的话语。她捂住耳朵不停地奔跑,却怎么也逃不开躲不掉……
“你要记住,顾安锦是你的敌人,她好你就不能好,只有她不好,你才能好!”
“顾安年!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你以为你有多聪明,到头来还不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真真可笑的唯有你一人!”
“传陛下旨意,顾侧妃背德弃信,心思歹毒,罪该至死,特赐三尺白绫,以儆效尤!”
“年妹妹——!”
最后,是那一声悲凉的叫喊,以及,淅沥的雨声。
顾安年蓦地从梦中惊醒,她抓紧前襟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被丢到河岸上的鱼。梦中的叫喊还在脑海回荡,梦中的恐惧感还萦绕在心田,顾安年仰起头长吸口气,然后颤抖着吐出,反复几次后,狂跳的心脏才总算稍稍安稳下来。
即便不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苦笑一声,她费力地抬手拭去额上的汗水,手背却无意间触到了湿冷黏腻的脸颊,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笑。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青莲的声音:“小姐,该起了,还要去给太夫人与夫人请安呢。”
收敛起心底的思绪,顾安年扬声对外道:“进来罢。”昨夜睡前她已将门的反锁打开。
外面轻声应了,而后是推门声。
青莲轻步走进里间,先是将端着的铜盆在一边盆架上放了,而后走至床前盈盈福身,道:“奴婢伺候小姐起身。”跟在她身后的黄桃黄杏亦放下手中东西行礼。
“嗯。”顾安年微微颔首,撑起身子要起身,却不料忽地一阵头晕目眩,一个不稳,便又重重跌回了床上。
“小姐!”青莲惊呼一声,立即上前扶起她,此刻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不由焦急问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头晕……”顾安年勉强吐出两个字,只觉全身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脑海里有什么不停嗡嗡地叫着,身上着火一样难受。
青莲闻言心头一跳,抬头抚上顾安年的额头,只觉触手一片火热,竟是发热了!她当即对一旁的黄桃黄杏喊道:“快去唤大夫!小姐病了!”
黄桃黄杏一惊,慌忙奔了出去请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后面发生了何事顾安年并不清楚,因为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快便让她昏睡了过去。
顾安年这一病,全府上下都知晓了七小姐昨日闹脾气,将自己锁在房里的事。
当日晨间问安,项氏向太夫人求情,请求太夫人免了顾安年这几日的请安。太夫人亦听闻了顾安年病倒一事,此时她满脸不悦,口中不满地哼了声,往旁斜靠到几上,冷然道:“都是你这些日子给惯的!这脾气愈发大了!”
“媳妇知错。”项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阴冷。她不信太夫人会不知晓年姐儿昨日是为何闹脾气。
“多大点事儿,竟闹的全府皆知,传出去外人会如何说道府上的姐儿?她这是要累的府中的姐儿们都不得好!”太夫人冷哼一声,所有人垂着头噤如寒蝉。
“母亲息怒,媳妇以后定会好好管教年姐儿。”项氏低声下气。
“祖母,年妹妹尚且年幼,是以还是孩子脾性……”顾安锦上前一步求情。
太夫人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端起茶轻啜一口,道:“年幼又如何?当教训的还是要教训!此次不能就这般了了,念在年姐儿病着,老婆子我也不罚重的,既然年姐儿喜欢锁在房里,便就让她在屋里呆半月!”
这便是要罚顾安年禁足半月了。
项氏垂头应了。顾安锦犹豫一番,终也闭了嘴。
从延秋苑出来,项氏即刻赶去看望顾安年,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看过大夫,缓过一阵,顾安年已觉得没那么难受。从昏睡中转醒,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倚坐在床头,正拿着帕子替她擦拭额上虚汗的项氏,青莲倒是不见了身影。心中一惊,她赶紧收敛眼中情绪。
眼中假意闪过惊喜,顾安年挣扎着起身,艰涩唤道:“母亲……”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变得如此嘶哑。
“病了就好生躺着罢。”项氏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扶着她躺回床上。
顾安年点头,垂下的眼帘中闪过感激。项氏自然看到了她这反应,微勾了嘴角,怜爱叹道:“母亲知你心中气愤,然也不能与自己过不去,如今你病了,自己身子不舒服不说,还徒惹你祖母不悦,又是何苦。”
“祖母……生气了?”顾安年微微一惊,抬头不相信地问。
项氏幽幽一叹,侧过身将帕子交给身后的李嬷嬷,并不回话。见状,李嬷嬷亦叹了口气,道:“七小姐有所不知,今日夫人向太夫人求情免了您的请安,太夫人生了好大的气,还……”说着犹豫地望了项氏一眼,项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顾安年却猛地坐起身,急切追问道:“还怎么了?祖母说了什么?”
项氏扯出抹无奈的笑,再次扶着顾安年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劝慰道:“年姐儿莫担心,你祖母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你这半月好好在屋里养身子。”
顾安年惊讶地瞪大眼,大大的眼睛里渐渐盈满泪水,她咬紧下唇,不忿道:“祖母为何罚我禁足!她难道不知道是卿哥哥动手在先吗?!”
“年姐儿……”项氏脸露哀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祖母怎能如此偏心!”顾安年嘶哑着嗓子大吼,项氏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担忧劝道:“年姐儿,这话可说不得!”
顾安年眼中闪着不甘,却也没再大喊大叫。项氏见她安静下来,遂好言劝道:“年姐儿乖,你祖母是……是……为了侯府的脸面罢了。”
顾安年闻言却只是偏过头,项氏见她如此,知她听不进去,便也没再多劝,只道:“无论如何,母亲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这半月,你便安心养病吧,母亲会常来看你的。”而后与李嬷嬷交换一个眼神,站起身来。
“七小姐,您安心养病,身子好了,才有本钱对付那些让你难受的人呐。”李嬷嬷语重心长说了句,这会顾安年毫不迟疑地点了头。见此情景,项氏眼中闪过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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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恩威并施
项氏领着李嬷嬷离开后,顾安年讽刺地勾起嘴角,为太夫人的偏心,也为项氏的高超演技。这两个后宅中的主权者,何其相似。
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她费了好一番力气。苦笑一声,没想昨日的一场戏,竟是如此结果。这一病,加之方才的一番表现,往后项氏应是会更信任重用于她。这意料外的发展,倒是有些用处。
正沉思间,房门吱呀一声响,随后便见青莲进到里间来,手中端着盛了清粥的托盘走至床边。
“小姐,先喝些清粥垫垫肚子吧,不然等会喝了药怕是吃不下东西。”青莲将清粥奉至顾安年眼前。顾安年抬眼瞧了她一眼,道:“无妨,先放着罢。”
青莲微微一愣,敛眉道:“是,小姐。”
顾安年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青莲方将清粥放至床头小几边,便听得黄桃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小姐,药熬好了。”随后便见黄桃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顾安年微挑了下眉,眼珠一转,道:“端过来罢。”
“是,小姐。”黄桃福了福身,端着托盘到了床前。她刚要开口说药还很烫,却见小姐已经伸手过来端起药,她不由呼吸一窒,下一秒便听得小姐惊呼一声撒了手,那漆黑的药汤当即便洒了开来。
“嗬——”黄桃倒吸口冷气,眼看着倾倒的药汤要淋得小姐满身都是,却听得耳边青莲大呼一声:“小姐!”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青莲竟生生伸手去挡住了倾倒的药汤!
一碗滚烫的药汤,全部被青莲接了下来,一时间,房里只有药汤透过青莲的指缝掉落到床被上的声音,黄桃看直了眼,连动也不知动一下,顾安年眼中却是极快地闪过明了。
“嘶——”滚烫的药汤浇在了手上胳膊上,青莲只觉被烫到的地方钻心地疼,疼得她禁不住痛呼出声。
好一会后,顾安年才仿似回过神来般,一巴掌招呼到了黄桃脸上,怒极地大喝:“没用的东西,你是想烫死我吗?!还不快去叫大夫来!”
黄桃被打得脑袋发懵,她捂着脸不解地望了顾安年一眼,在看到顾安年眼中的怒气后,这才哆嗦着应了,转身往外跑去。
待黄桃出去叫大夫,顾安年赶紧寻出帕子将青莲手上的药汤擦干,而后拉过她的手查看起来。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此时已被烫得红肿,光滑的手臂上亦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红色烫伤,只是看着,就知道有多痛。
顾安年抿了抿嘴角,脸上闪过带着疑惑的感动。
“小姐,无碍的。”在顾安年开口前,青莲摇头笑道。她收回手,福了个身道:“还请小姐允奴婢回房上药。”
顾安年疑惑地望她一眼,点头道:“下去吧,待会还是叫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谢小姐。”青莲福身谢了恩,又道:“这粥怕是放凉了,奴婢吩咐厨房热一下再送过来。”说罢端起小几上的轻粥,眼角扫了眼顾安年脸上复杂的神色,轻轻退了出去。
青莲退出去后,顾安年脸上复杂的神色顿时消失地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她伸手抚了抚方才放至清粥的小几表面,感受着上面的温热缓缓勾起嘴角。
很快,黄杏领着青枝青络进来换床套,收拾一番后黄杏躬身禀道:“小姐,药已经重新在熬了,要等些时候才会好。”
顾安年点点头,眼角无意间扫到微垂着头的青枝微弯的嘴角。在心中哼笑一声,她装作不知,道:“我饿了,去拿些吃食来。”
黄杏福身应了,很快便端上来一碗米粥,道是青莲嘱咐厨房温着的。顾安年点头端起清粥喝了,不冷不热的温度正好。
喝过粥,顾安年靠在床头歇息,待黄桃唤了大夫来,顾安年便吩咐黄杏领大夫去给青莲看病,留了黄桃在床前说话。
房里只剩顾安年与黄桃两人,睨了眼战战兢兢的黄桃,顾安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可知我方才为何打你?”
“小姐恕罪!”黄桃心头一跳,忙跪下认错,只以为顾安年是要罚她方才的事。
顾安年弯起嘴角,浅浅笑道:“今日你立了功,又何来的罪要恕?”
“小姐,奴婢不知小姐的意思……”黄桃诧异地抬头,心中却仍是害怕不已,以为顾安年是在说反话。
顾安年却是极柔和地伸手拉起黄桃,略带歉意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罚你。”又抚了抚黄桃脸上的被打的地方,“方才事出突然,让你受委屈了。喏,这是端丰银楼新出的银钗,就赏于你,算是向你赔罪。”说着取出一支精致的银钗塞到黄桃手中。
“奴婢不敢当!”黄桃惊得又跪了下去,颤着手不敢收那钗子。
“叫你收你便收着!”一改方才的温声轻语,顾安年怒喝一声,黄桃颤了颤,忙把钗子受了,福身道:“谢小姐赏赐!”
顾安年满意地点头,温和笑道:“你既然跟着我,我自是不会亏待于你。”黄桃颔首应是,顾安年便摆手道:“行了,你下去瞧瞧青莲如何了,与她打好关系,你与黄桃会更方便行事。”
“是,小姐。”黄桃将钗子收好,福身退下了。
出了房间,黄桃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虚汗。她拍了拍心口压惊,心中愈发觉得小姐喜怒无常高深莫测。然摸了摸袖中的钗子,她又喜笑颜开起来。
青莲手上的烫伤并不算太严重,只是这些时日不方便进水做活。大夫开了治烫伤的药,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大夫前脚离开,黄桃后脚并进了青莲的屋子。青莲见她过来,先是一惊,而后笑问:“黄桃妹妹怎的来了?可是小姐有何事要吩咐?”说着便站起身来,一副准备去当差的模样。
“青莲姐姐莫急,小姐一切安好,无事吩咐。”黄桃忙拦了青莲,讨好笑道。青莲眼珠一转,淡淡笑道:“那可是妹妹有何事找姐姐?”
黄桃讪笑一声,微微福身,感激道:“妹妹是来谢谢姐姐今日的救命之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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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试探
目光微闪,青莲扶起黄桃,谦和笑道:“妹妹何出此言?”
黄桃低叹一声,“今日若不是姐姐挡下了那药汤,妹妹此刻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青莲微微诧异,温婉一笑拉住黄桃的手,道:“妹妹言重了。身为小姐的丫鬟,这是我应当做的,妹妹只需以此为训,日后多注意便是了。”
“青莲姐姐教训的极是,妹妹日后定会多加小心。”黄桃感激地点头,随即却又垂头叹出口气,道:“然小姐心思深沉,喜怒无常,妹妹也不知该如何服侍才好,日后还劳请姐姐多加提点才是。”眼角却时刻注意着青莲脸上的神色。
青莲却依旧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小姐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揣测的?妹妹自当尽心便是。”一句下人便把与黄桃的距离拉近了。黄桃颔首道是,心中却对青莲这毫无破绽的反应感到吃惊。她这番试探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黄桃并未在青莲房中多留,借口还要照看小姐,她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走前还嘱咐青莲要好生休息。
青莲连声笑着应了,心中却在盘算黄桃今日这番表现是真是假。起先她觉得黄桃许是受人之命过来试探自己的,然转念一想,黄桃性子冲动,并不如黄杏心思多,若是有什么人要试探自己,也应是派机灵的黄杏来才是。不管如何黄桃今日这表现,却可肯定是有人教授的。
虽是这般想,青莲也不排除黄桃是真的受人之命来试探她的可能。
黄桃心思的确没有黄杏灵活,这回探望青莲所说那番话,其实是黄杏所授。
一离了青莲的屋子,黄桃先是去见了黄杏。将自己试探的结果与黄杏说了,黄桃疑惑道:“这青莲莫非真的只是个普通丫鬟?”
黄杏沉吟片刻,“恐怕不是这般简单。”复抬头对黄桃道:“此事你一五一十告知小姐便是,想必小姐自有定夺。”
“晓得了。”黄桃点头,踌躇片刻后忧心问道:“夫人那边……”
黄杏细眉一皱,压低声音阴冷道:“夫人派我们监视七小姐底下的动作,我们只要按时去汇报消息便是,至于消息是真是假,你我不说,夫人又如何知晓?”
除非这屋子里还有夫人的人!
然这是不可能的!当初夫人之所以一次便派了她与黄桃两人过来,便是为了让她与黄桃互相牵制监视对方,若七小姐房中早有夫人的人,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做。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夫人得知我们隐而不报,我们岂不是……”黄桃犹是担心着急不已。她虽性子急躁,胆子却是比黄杏要小得多。
“即便夫人察觉,那也是日后的事,莫非现在你便想被指偷窃?”黄杏冷哼一声。
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旦她们之前做的事被揭发,即便夫人不追究,太夫人也不会放过她们,到那时候,夫人定不会保她们!
黄杏十分聪明,这些天将所有事情细细想过一遍,她便知晓自己是被下了套了。而那下套之人,正是七小姐!这个套从青莲来后便开始下,怪只怪她与黄桃在七小姐这边呼喝惯了,一时咽不下被青莲高一筹的气恼,是以才会被七小姐一哄一吓逼到了如今这地步!
然事到如今,她们已归顺了七小姐,为了保命,她们必须对夫人阳奉阴违。夫人是允诺了她们事成之后会赏赐诸多金银珠宝,可钱财又怎能与自身性命相比?
黄桃没有黄杏想的那么通透,但起码她知道能活一天是一天,是以她一咬牙,坚定了彻底背叛夫人的决心。
黄桃与黄杏商量如何瞒着项氏不提。
房中,顾安年望了眼端着托盘的青络,漫不经心问:“你是叫青络?”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青络。”青络低眉敛目。
“嗯。”顾安年微微颔首端起药碗,眼角扫了眼始终缄默恭顺的青络,快速搜索脑中有关这丫鬟的一切。
一边回忆,顾安年一边小口小口将黑漆漆的药汤喝下。将脑中记忆翻了一遍,然而却并没有找到什么关于这个名唤青络的丫鬟的记忆,只隐约记得她只是一个三等丫鬟。
顾安年微皱起眉头,青络却以为她是受不了药汤的苦涩味道,立即垂首将一盒糖蘸梅子奉到顾安年眼前。
顾安年微微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这世上比这药苦的东西比比皆是,这点苦还算不得什么。”说罢将青花瓷药碗放回托盘。青络半知半解地眨了眨眼,却懂事地没有多问。
看这小丫鬟挺机灵的,顾安年心中难免起了猜疑。伸手捻了颗梅子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便冲散了口中的苦涩,她忽而轻声问道:“这梅子是你准备的?”
“是、是的,小姐。”青络结结巴巴回了话,脸上闪过一抹紧张。
顾安年看在眼中,缓缓点了点头道:“味道还不错。”闻言,青络脸上的紧张缓了缓,却也没有露出欣喜之色,亦没有如顾安年预料的那般邀功。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顾安年挥手让青络退下了。
顾安年并没有歇下,而是猜测着青络是否有可能是谁人的眼线。然而将府中众人都假设了一遍,她却始终猜不出答案。莫非只是她的错觉?
正纠结着,房门被轻轻叩响,顾安年不悦地皱起眉头,拉了拉被角,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黄桃黄杏二人。两人先是请了安,而后黄桃将探望青莲时的事一一说了。顾安年见她眼中已不复前几日的挣扎,心中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高兴。
“你二人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其他事不用多管。”顾安年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在床头,浅浅笑道。
“是,小姐。”黄桃黄杏福身应了。
顾安年百无聊赖地抚了抚并蒂花开被面的绣花,半垂着眼道:“这些时日你们多注意下那个名唤青络的丫鬟,有任何异常立即向我禀报。”她还是不放心。
黄桃黄杏面面相觑,不解小姐为何突然让她们注意那个三等丫鬟,却仍是恭顺道:“是,小姐。”
顾安年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黄杏,你去告知青莲,叫她这几日好生休息,不用来伺候。”反正被禁足了,她自然要趁着这时机加快进度,以免日后生出其他事端来耽误了。
黄杏领命下去了,顾安年唤黄桃拿了些有关野史史记的书来,翻开慢慢浏览起来,一边漫不经心道:“近日惹了祖母不快,看来我还须得多看看佛经,陶冶性情。”
黄桃惊讶瞪大眼,待顾安年眼角扫过来,她忙附和道:“小姐说的极是。”
当日午后,便传出了七小姐阅览佛经修生养性的消息。
顾安年知晓项氏会很快进行下一步计划,却没想到她会这般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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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唱作俱佳(求首订!)
顾安年这一病,并不轻,第二日,项氏一早给太夫人请过安后便又来看望她。
今日,顾安年表现比昨日柔顺许多,也不再提暖枫园一事。项氏见她反应好转,已听得进话,便又与李嬷嬷一唱一和劝解起来。
“年姐儿今日气色看着好些了,这药倒是见效快。”项氏慈眉善目,端着药碗坐于床边,轻柔地舀动药汤将之吹凉,而后喂到顾安年嘴边。
顾安年倚在床头只是勉强笑笑,张口喝了药。李嬷嬷见她如此反应,眼珠一转宽慰笑道:“幸得七小姐聪明伶俐,投其所爱以阅览佛经一事消了太夫人心头的火气,不然啊,夫人指不定还要瞧几天脸色呢!”
闻言,顾安年将信将疑望了项氏一眼,皱眉道:“祖母当真给母亲摆脸色了?”
“这做媳妇的,哪有不受婆婆脸色的,李嬷嬷多心了……”项氏拿帕子替顾安年擦了擦嘴角,笑着解释,李嬷嬷却扬声打断了她,急声道:“夫人,太夫人当着二房三房的面那般呵斥您,老奴可是听得分明瞧得分明呐!”
“好了,即便母亲当真对我摆了脸色,亦不完全是因了年姐儿的事,你这样咋咋忽忽的,要是传到母亲耳里可如何是好。”项氏柔声制止李嬷嬷。
“是,夫人。”李嬷嬷不甘愿地闭了嘴。项氏转而笑望向顾安年,道:“年姐儿莫要多想,安心养病便是,一切有母亲呢。”说着又一勺药送到顾安年嘴边。
借着低头喝药的动作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待抬起头,顾安年紧皱眉头问:“祖母不是不管后院之事么?既然后院是由母亲打理。为何祖母还这般对待母亲?”
捻着汤匙的白皙手指一顿,项氏脸上露出淡淡的哀愁。却并不言语。
李嬷嬷却是摇头长叹,道:“七小姐有所不知,太夫人明着是不管事,实际这宅子里还是太夫人说了算。仗着侯爷孝顺,夫人贤良,太夫人自然是处处管制。加之太夫人偏宠柳氏所生的大少爷三小姐,即便夫人待大少爷三小姐视如己出,太夫人犹是觉得夫人苛待了他二人,是以夫人虽是主母。但在这府中却是……唉……”
“李嬷嬷,莫要再说!众所周知,母亲喜爱柳氏,对我这后来者不满是常理,然即便如此,她亦是我的母亲,我既嫁进侯府,便甘愿受这一切磨难!”项氏声色内敛呵斥道,李嬷嬷肥胖的身子一颤。慌忙跪地告饶:“夫人赎罪,老奴多言了!”
项氏长叹一声,道:“我敬你是娘亲身边的老嬷嬷,加之随我陪嫁到府中后一直尽忠尽职。此事便不与你追究,切记日后莫要再这般口无遮拦。”
“老奴知错。”李嬷嬷满脸凄苦磕头谢罪。
顾安年看着眼前这千篇一律的老戏,除了觉得讽刺。实在生不出其他感想来。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项氏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做戏,看多了。便觉得厌了。她知道项氏接下来要说什么,即便觉得无趣,却还是跟着剧本走。
脸上闪过不甘和愤怒,顾安年冷哼一声道:“母亲,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祖母也就罢了,顾怀卿与顾安锦凭什么也要你处处隐忍?祖母口口声声‘百事孝为先’,却纵容嫡长孙嫡孙女不将主母放在眼里,简直虚伪至极!”
顾怀卿与顾安锦对项氏一向还算恭敬,这不放在眼里一说,不过是顾安年顺着方才李嬷嬷那番话说的。李嬷嬷那番话,可不就是要误导她以为嫡姐兄妹对项氏不恭?
“年姐儿!”项氏大喝一声,随即又缓和了神色。将药碗在几上放好,项氏皱眉抚上顾安年的脸颊,柔声劝道:“母亲知你心中仍是不甘气恼,知你现在只是忍辱负重,但你要知晓,这府中不是聪明有傲气便能活下去的,能屈能伸,才是最要紧的。你听母亲一句劝,日和好好与你嫡姐长兄相处,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母亲是要让我去讨好那两人,向那两人摇尾乞怜么?”顾安年不屑道。
“傻孩子。”项氏摇头笑了声,柔声哄道:“母亲看出来了,你嫡姐十分疼爱你,你只需就暖枫园的事向你嫡姐道个错,她自会亲近你,又哪来的讨好一说?你与你嫡姐打好了关系,你嫡兄自不会与你过不去。到时你与他们走近了,要做何事不是更方便么?”
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这番话与前世的便无出入,顾安年眼光微闪,心中忽地涌起锥心痛处。前世,若不是信了项氏这番话,她又如何会走上歪路,最后失了本心?利用嫡姐的怜惜,将嫡姐一次次推向火坑,这是她前世最大的过错。今生,她定要在这条老路上走出不一样的结果!
项氏却将她这反应看做了动摇,继续劝道:“母亲知你心气高,不愿向人低头,但为了咱们母女日后的处境,你须得学会隐忍。如何做你自个儿思量思量,若是你不愿也无妨,母亲也是会护着你的。”
言尽于此,项氏没有再劝下去。多说无益,甚至会起反效果,项氏知道顾安年聪慧,而聪明的人并不需要太多劝说,自然便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项氏又坐了一会就离开了,走前亦没有再提要顾安年向顾安锦道歉一事,只道让她好生养病,力求早日康复。
项氏走后,顾安年唤了青莲进来收拾药碗,而后便道累了要休息,叫青莲吩咐下去不见客,亦不许人打扰。
过了两日,顾安年的病依旧未见好转,一日里大部分时候是在床上过的。
项氏因此整日满脸愁云,日日派人拿了上好的药材和补品送过来,太夫人心中虽还不愉,面上对顾安年生病一事却也是担忧不已,派人送了不少药材补品来。而二房三房这些日子争着抢着讨太夫人欢心,这般做面子的表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府中的姐姐妹妹们亦来探望顾安年,顾安年一一谢了,却不见顾安锦在其中,心中顿时有些失落。
顾安年与府中姐妹并不熟识,是以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有人道有事先告辞,她亦称乏了,和众姐妹一一道了别,差丫鬟将人送了出门。
一群人走后,顾安年长舒口气,许是生病的关系,她忽觉这应付人的事变得特别累人。躺下歇息了片刻,到得午时,青莲却进来报宁表小姐过来了。顾安年不得不又打起精神。
宁秋霜并非是一个人来的。看着与宁秋霜一同进来的嫡姐,顾安年心中忽而涌起淡淡暖意,似乎身子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霜表姐,锦姐姐。”顾安年笑着招呼,叫丫鬟搬了椅子在离床有些距离的地方放了,请两人坐下。
“年妹妹可还好?几日不见,瞧着好像瘦了。”宁秋霜带着关切的笑,伸手摸了摸顾安年的头顶。顾安年淡淡一笑,摇头道:“无碍。”眼角扫过顾安锦,却见她面露尴尬,有些坐立不安,想来应还在介意她在暖枫园说的那番话。
指尖微颤,顾安年虚弱笑道:“方才府中的姐姐妹妹们过来探望我,却不见锦姐姐身影,我还以为锦姐姐还在生妹妹的气呢。”
顾安锦听闻她对自己说话,心中一喜,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柔声道:“年妹妹多想了,姐姐又怎会生妹妹的气呢?”她只是以为年妹妹会不喜自己不请自来罢了。
“锦姐姐生妹妹的气是应当的。”顾安年苦笑一声,撑着半坐的身子,歉意道:“暖枫园一事是妹妹的错,妹妹不应无理取闹,不应顶撞姐姐,不应咬伤卿哥哥,更不应发脾气将自己关在房中……”说着竟红了眼眶。
“年妹妹……”顾安锦心头一颤,忙伸手将顾安年扶住,顾安年却突然大哭起来,流着眼泪抽噎道:“锦姐姐,我错了,呜呜……我不该嫉妒你受大家疼爱,不该因为卿哥哥不喜欢我就故意气他……”
“从小就只有姨娘疼我,可是姨娘已经不在了,父亲不愿见我,祖母也不喜欢我,府里的姐姐妹妹们也不理睬我,我也想像锦姐姐一样被所有人疼爱,可是除了母亲,根本没有人关心我……呜呜……卿哥哥那么好看有气势,可是他只会对你笑,每次看到卿哥哥对你那般好,我就也想卿哥哥那样对我,可是卿哥哥他不喜欢我,他不会对我那般好,所以我……所以我……呜呜……锦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呜呜……”
毫无逻辑,泣不成声的话,顾安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或许是这场戏演地太过投入,又或许……
顾安锦与宁秋霜却是被这番话说得红了眼眶,任谁看着这样一个精致可爱的孩子哭得如此委屈心酸,都不会毫无反应。
顾安锦将顾安年一把抱进怀里,一边流着泪,一边拍抚她的后背,安抚道:“年妹妹乖,不哭了,姐姐不生你的气,姐姐怎会生你的气呢?”
然顾安年只是紧紧抱住她,哭得更加大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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