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处理(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处理(下)(粉红票127o)
从太夫人屋里出来,十一娘和三夫人一同出门:“三嫂,晚香的事,还要商量商量您才是!”
三夫人正等着十一娘说这事。笑道:“不知道四弟妹有什么主意?”
十一娘笑道:“三嫂说的有道理。这件事闹到娘的面前,您是掌家的纵然没有颜面,她原是我大姐面前得意的人,一样让人看笑话。三嫂是当家的人,她坏了家里的规矩,不罚不足以服众,可要是罚的太狠,只怕又有那多事的人出来说什么‘欺负晚香没人’之类的混帐话来,反而坏了三嫂的贤名。我就是考虑来考虑去,觉得三嫂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来商量三嫂。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事圆了。三嫂是知道的,娘一向对人宽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就不好了!”
三夫人听着在心里冷笑。
这哪里是来求情,这分明是在威胁!
可她转念想到晚香的德性——就算是放过这一次,迟迟早早还有下一次。她似笑非笑望着十一娘:“既然是四弟妹为她求情,我少不得要给这个面子。不过,我要是就这样算了,像四弟妹说的,以后怎么服众。我看这样,她的差事我依旧给她留着,罚三个月的月例。四弟妹觉得如何?”
十一娘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件事就算是揭过了!
她笑道:“多谢三嫂。我狠狠训诫过她了。明天一早就让她去给您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让她好好当差就是了!”
十一娘笑道:“她受了这样的教训,以后定会好好当差的。”
两人站在那里寒暄了几句。
有小丫鬟从对面的抄手游廊一溜烟地跑过去。
十一娘一愣。
好像是刚才找魏紫的小丫鬟!
她恍了一下神,三夫人已笑道:“……免得三爷回来看不到人。我就先回去了。”
十一娘笑着和三夫人分了手。
琥珀不由怅然:“也不知道那晚香知不知道夫人的为难?为她这样的求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十一娘淡然地道,“她在大姐面前得势惯了。我就是对她再好,只怕也难拉拢她的心。”
琥珀见十一娘兴致不高,笑着劝道:“您横竖还有我们这些人!”
十一娘笑起来,问万二显:“听说今年十六岁了,办事很机灵!”
琥珀点头:“比万大显机灵多了,逢人就喊‘姐姐’。”
两人说着进了院子。
有小丫鬟迎上来。
十一娘问:“侯爷回来了吗?”
“侯爷还没有回来呢!”小丫鬟忙接过琥珀手中的灯笼在前面引路。
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
十一娘不由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的飞雪。
进了屋,丫鬟们已经得了信,纷纷上前服侍。
十一娘问芳溪:“文姨娘那边可派人去说了!”
“去了。”芳溪道,“我去报的信。”
十一娘让双玉去给晚香传话:“……明天一早就去给三夫人陪罪。罚三个月的月例,依旧在内院厨房里当差。”
双玉应声而去。
滨菊带了秋雨和雁容服侍她梳洗,说起乔莲房来:“……今天只吃了碗粥。”
十一娘想到昨天陶妈妈对自己说“侯爷在文姨娘那里过夜”的话。
自己都知道了,何况是和文姨娘住前后院的乔莲房。
说起来,她住的地方真是不好。
前面是文姨娘,后面是秦姨娘……看着徐令宜进进出出的,估计心里更难受。
她不禁失笑:“放心吧。等过两天她就全好了。”
滨菊是小姑娘家,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嘟呶道:“我觉得她是没饿着。”
大冬天的,外面寒风肆掠,屋内温暖如春,再用松木沐桶泡个鲜花浴,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十一娘惬意地闭着眼睛,和滨菊闲话:“看样子她吃点心了!”
“您怎么知道的?”滨菊惊讶地道,“我还是今天听小板凳说的。”
又不是真的要死,谁舍得饿自己?
“小板凳?”十一娘笑道,“乔姨娘屋里的小丫鬟?”
“不是。”滨菊道,“是东院小厨房吕妈**孙女。拿了块窝丝糖吃,我看着奇怪,这窝丝糖二两银子一包,她从哪里来的?就吓唬了她一下,她就什么都说了!”
十一娘大笑。睁开眼睛伏在木桶边:“里丢了一包窝丝糖。问是不是她偷了。她吓得哭起来,说是乔姨娘屋里的绣橼给的。我又问她,绣橼为什么要给糖她吃。她说绣橼让她奶奶做粟豆糕和豌豆糕了。我想了半天。您待人本就宽厚,那东院的小厨房本就是为了方便几位姨娘设的。别说是几位姨娘想要吃些糕点了,就是我们这些丫鬟、婆子要吃,也没有不做的道理。那绣橼打点这么贵的窝丝糖干什么?正好吕婆子听到孩子哭出来看,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乔姨娘一直说饭菜不合胃口,让吕婆子帮着做糕点。又说怕您知道了说她娇气,特意嘱咐吕婆子谁也不要告诉。”说着,恼怒道,“那吕婆子也是的,也不看看这屋里是谁当家,竟然让她不说就真的不说。”
十一娘笑道:“你把她教训了一顿?”
“那到没有!”滨菊有些泄气地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所以就忍下来了!”
十一娘点头。
她这边有个小厨房,专管她,东院有个小厨房,专管三位姨娘。有时候丫鬟、婆子想烧个热水洗个头之类,或是做点吃的,不敢到她的小厨房,就去东院的小厨房,十一娘也并不拦着。看样子,乔莲房就是钻了这个空子。
她起身穿衣,随便绾了个纂,让滨菊去叫了琥珀进来,然后把小厨房帮着乔姨娘做糕点的事告诉了她:“……东院的小厨房里应该还有个当差的小丫鬟吧?要是能用就用上,如果不能用,就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我要知道那边的动静。”
琥珀听着脸色微变:“夫人放心!这两天就办妥。”
十一娘点头,又表扬滨菊:“多亏你细心。要不然,这件事还真疏忽了。”
滨菊脸色微红,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也是无意间现的。”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回来了!”
“朝这边来了,还是去了东院?”
小丫鬟声音低了下去:“去了东院……”
那就那好。不用重新梳妆了。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打琥珀和滨菊去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喊了陶妈妈来,把三夫人要给徐嗣勤和徐嗣谕换丫鬟的事告诉了她:“……按照府里的规矩,是不是应该换了?”
陶妈妈算了算,道:“按道理,应该放出去了。”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十一娘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还是吩咐陶妈妈:“外院的事我们知道的不多,还是打听打听的好?”又和她商量给徐嗣谕换丫鬟的事,“得找几个老实可靠的!”
陶妈妈连声应了。
秦姨娘和文姨娘来问安了。
和往常一样,文姨娘立刻眼尖地现十一娘戴了对崭新的紫荆花赤金耳钉,然后夸大其词地赞扬了一番。
十一娘笑着应付了她几句,留了秦姨娘说话。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秦姨娘神色间有几分惶恐。
十一娘让丫鬟给她端了个小杌子,然后和她说起要给徐嗣谕换丫鬟的事。
秦姨娘很是惊愕。
“……谕哥是我们屋里的长子,以后还要表率弟弟。又住在外院,我们鞭长莫及。可不能让人带坏了。”十一娘道,“偏偏三夫人一提,太夫人就答应了。我正为丫鬟的事头痛着。你也看看吧,看看有没有老实本份的,到时候送到谕哥身边服侍。”
她话音落了半晌,秦姨娘才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满脸感激地道:“夫人考虑的十分周详。只是我人愚钝,不认识什么人,丫鬟的事,实在是帮不上忙。”说着,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不能为夫人分忧……”
反正已经打过招呼了!
十一娘笑着和她说了几句,就打秦姨娘退了下去。
她虽然对三位姨娘没有什么敌意,但谁敢担保三位姨娘就对她没有什么想法呢!
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来:“立刻派人给我盯着秦姨娘,看她这些日子都和什么人来往?”
心肝宝贝儿子身边服侍的人要换了,她就不相信秦姨娘会没什么举动……
琥珀应声而去。
得到的消息却让十一娘沉默良久——秦姨娘派小厮给远在西山别院的二夫人送了一封信。
“怎么办?”琥珀焦急地问十一娘。
“自然是以静制动。”十一娘微微地笑道,“秦姨娘不过是写了封信给二夫人。难道我们就要跳出来说二夫人插手二少爷的事不成?”
琥珀点头,露出毅然的表情来:“我会让人盯着西山那边的。”
真是孺子可教。
十一娘望着琥珀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徐令宜回来了。
十一娘迎了出去。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十一娘笑着将徐令宜迎到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亲手沏了茶端了过去。
“侯爷今天不用巡城了吗?”
意思是问他霉米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徐令宜“嗯”了一声,并不多谈,用茶盖轻轻拂了拂飘在茶盅面上的嫩叶儿,道:“娘说了什么没有?”
他每天很早就上早朝,只在晚上去给太夫人问安。
“听说您要巡城,心疼您辛苦。”十一娘知道徐令宜担心母亲,把那天晚上的情况跟徐令宜略略说了说,特意说了三夫人要给徐嗣勤和徐嗣谕换丫鬟的事。当然,把自己要给徐嗣谕选老实本份的丫鬟,然后丫鬟选好了还要给太夫人过目之类的话也很委婉地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着陷入沉思中:“要换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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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收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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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见徐令宜很重视这件事,忙细细将自己决定为徐令谕挑选本份的丫鬟给太夫人过目后再送去服侍的意思说了。
徐令宜静静地听她说完,道:“何必麻烦娘,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表情很淡然,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看她的目光却比平常要明亮。
十一娘心中一跳,立刻意识到,徐令宜在试探自己……
她的心砰砰乱跳。
是得到徐令宜的信任从此获得更大的自由、更多的尊重、更稳的根基,还是变成一个在徐令宜心目中面目模糊的妻子——这是一个机会!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笑道:“妾身年纪小,懂得少,自然要依仗娘的经验。谕哥毕竟是我们屋里的长子,以后要为弟弟们做榜样,德行品学一点也不能马虎。偏偏他如今年纪大了,单独住在外院,妾身不方便前去探望。只有身边服侍的日夜相伴,容不得妾身的半点的疏忽。让娘帮着谕哥儿挑丫鬟,妾身看着也能学一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心里也就有了个章程,不至于像这会儿慌手慌脚的了。”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徐令宜的表情。
明亮的目光渐渐变得温煦,下颌也微微轻点了两下。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过关了!
她的心情雀跃起来,笑容变得璀璨。
徐令宜看着十一娘眼中的愉悦,心里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自在。
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
他以为十一娘是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自己的态度。毕竟,她嫁过来是为了保护谆哥的利益,谕哥越是不成气候,局面对谆哥就越有利。就像当初元娘溺爱谕哥一样。要不是二嫂后来出面,谕哥只怕比谆哥更没有个样子。
想到这些,徐令宜不禁抬头打量十一娘。
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精致的眉眼表情恬淡,温柔的笑容大方从容。
一时间,他有些迷惑。
眼前的人……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而对面的十一娘现徐令宜目光有些游离地望着自己,她微微一笑。
或者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悬殊太远,徐令宜不用或是不屑在她面前约束自己的情绪,他常常会流露出些很真实的情绪来,她也渐渐摸清楚了一些脉络。
徐令宜是个典型的封建士族男子。奉行“男主外,女主内”,所以他不会对自己提及霉米的事。就像他让自己接待乔太太一样而不插手般,各有各的职责。
尽管这样,十一娘也猜不出来徐令宜为什么神色有些恍惚。
他能不动,她却不想陪他坐在这时耗着。
十一娘笑着佯装要给他满满的茶盅继水。
徐令宜回过神来。笑道:“你考虑的很周详。就依你的意思行事即可!”
十一娘笑着称“是”,然后征求徐令宜的意见:“要不要叫春末来给侯爷更衣?眼看着要到酉时了?”
提醒他要去太夫人那里吃饭了。
徐令宜望着她恭顺的样子,做了一个决定。
他看了一眼西次间自鸣钟,现时间还早,嘱咐她:“再坐一会!”
十一娘自然不会提出异意,顺从地坐到了徐令宜的对面。
徐令宜突然道:“霉米的事,牵扯到一些管事。我现在头痛的很。”
这个结果十一娘早就猜到了,她昨天晚上打了一夜的腹稿,想着万一徐令宜问自己,务必能简单明了,条理清晰地回答出来,让自己在徐令宜心目中更加上几分。
但回答的太顺利了又把自己的实力全暴露出来……
此刻听到徐令宜问她,她低声沉吟道:“和妾身猜得一样!”
徐令宜听到她的回答眉角微挑,有些吃惊:“你猜到了?”
十一娘点头,正色地道:“侯爷御下甚严,施粥的事又关系重大,没有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支撑,下人们哪有那样大的胆子。”
徐令宜不由汗颜。
真的御下甚严又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可他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却忘记了“人心不足”,时候长了,加之徐府如今又是鲜花著锦之势,那些自认为在他面前有体面的人不免就张狂起来。
他沉声道:“这件事,你看怎么办好?”
并不是商量的口气,也不是请教的口吻,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十一娘猜到他早有主意,现在不过是想听自己怎样说罢了。但她不想附合他。两人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事事猜徐令宜的心思,事事揣摩他的意思,自己迟迟早早会迷失自我,用如此的代价换来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十一娘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一会才道:“妾身姑且说说,侯爷看有没有道理。”
“你说!”徐令宜表情很随意。
十一娘笑道:“依妾身之见,不如趁着这次过年,各位管事都要回燕京上俸的机会封帐。待过完年后把一些管事的差事换一换,正好名正言顺的交帐。哪些管事有问题,想来侯爷心里已经有数了,盯着那几位管事,帐目上总有破绽可循。到时候借着这个由头再换一批人就是了。就是传到外面去,那也是管事们手脚不干净,与施粥的事毫无瓜葛。也就全了侯府的名声。”
徐令宜眼中渐露凝重。
没想到,她竟然说了自己心坎上了……
望着眼前还带着青杏般涩意的小妻子,他声音变得低沉起来:“难道就这样算了?”
政治,就是妥协。一个能把政治应用娴熟的人,竟然露出一副要深追的样子,问她“难道就这样算了”……十一娘颇觉好笑。
可她的表情却一本正经。
“侯爷,您是瓷器,那些人是瓦砾,我们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俗话还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免了那些人的差事,让他们丢了饭碗,他们已经是光棍不怕穿衣的,何况我们家大业大,难免有不孝子孙。到时候抓住什么把柄死活不放过,我们得不偿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你知不知道,这事还涉及到三爷呢?”
这原也是十一娘隐隐有些感觉的。
没有像三爷这样的虎面旗,那些老奸巨猾的管事们怎么可能听命行事,或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
“侯爷,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想到三爷是徐令宜的兄弟,纵有千错万错,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做弟媳来说,她言不由衷地劝道,“三爷掌管家里的生意这么多年,要想做手脚,早就做手脚了。何况这霉米的数量不多,银两不多,实在是不值得。侯爷还是再斟酌斟酌的好!”
徐令宜听着眼中就露出愠意来:“他自己都承认了?”
十一娘心里有些明白。
只怕是为三夫人顶杠……夫妻一体,打了三夫人的脸,等于是打了三爷的脸。
“侯爷,乔姨娘昨天只是早上喝了口粥!”
徐令宜怔住。
他不明白十一娘怎么突然说起这来。
十一娘却是有意为之,特意用这个事来做比喻,给徐令宜打预防针——而且就算徐令宜怀疑什么,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有限,自然只能拿身边的人事做比喻了!
“如果有人说我对乔姨娘面甜心苦,以至于乔姨娘气得连饭也吃不下去了。侯爷会怎样?”
徐令宜露出明了的表情。
十一娘笑道:“不管是真是假,妾身总是侯爷妻子,当着外面的人,您自然要维护妾身。哪怕是在自己的兄弟面前,想来也一样。三夫人再不对,也是三爷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三爷只怕又羞又惭,心里一味责怪自己治家不严,哪里还会想到去辩解些什么?”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不相信徐令宁会为了那几个钱干出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掌管着几万金的人!
徐令宜没有做声,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十一娘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决定顺着他的心意继续劝几句。
“说起来,三嫂自从当家,大家都称赞她精明能干。三爷帮着管家的这几年那就更不用说了,好不好,侯爷您心里最清楚。如今娘安享高寿,也是因为家里过得和睦安顺。更别说我们如今是皇子的外家,更要做出表率。能不分家就尽量不分家。就是要分家,也不能带着怨言分了家。霉米的事,三嫂这样的急,也不知道是为了一口气还是为了银子。可不管是为了什么,侯爷都要和三爷坦诚布公的谈谈才是。看三爷和三嫂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是为了银子。恕妾身说句不中听的话。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您的势头升官财的,自己家的兄弟,更应该照应才是。如果是为了一口气,大家把话说开了,这气也就慢慢能消了。总之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过日子最要紧。何况还有勤哥儿和俭哥儿,上一辈有什么不舒坦的,千万别带到下一辈去。这怨越积越深,只会让外人看笑话罢了。常言说,夫妻不和邻也欺。我们这样的人家,更是不能在这上面失了阵脚才是。娘什么事没经历过,为何却甘做痴翁,只怕也是怀着这想法。侯爷更应慎之又慎才是!”
徐令宜望着十一娘,满脸的震惊。
而此刻的三爷徐令宁望着妻子甘氏,也是满脸的震惊。
“你,你还有脸承认?”说着,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妻子的脸上。
甘氏捂着脸,眼中全是惊愕:“你,你打我……”
徐令宁望着妻子脸上渐渐浮现的红印子,心中又是悔又是气又是愧又是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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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收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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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十几年,彼此早已熟悉对一切。
徐令宁气势一消,三夫人立刻感觉到了。
刚才的一点点心虚与害怕立刻烟消云散。
她扑了过去:“你打我,你打我……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辛苦操持,你竟然打我……”尽管这样,手却不敢落在徐令宁的脸上,怕被人看出破绽来,抓在了他的肩膀上。
火辣辣的一阵疼,让徐令宁清楚过来。
他一把抓住三夫人的手,压低了声音:“够了。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
“大家不都知道了吗?”三夫人眼睛一湿,落下泪来,“还怕谁什么啊!”
“你也知道你做的是丑事!”徐令宁望着披头散的妻子,拉着她就要往外走,“你给我收拾干净了,我们去娘面前陪罪去。”
站在窗棂下望风的秋绫听着心惊,忙朝着远远站在抄手游廊的丫鬟、婆子们做手势。
丫鬟、婆子们见了立刻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秋绫略一思忖,去关了垂花门,转身对立在院子的丫鬟、婆子道:“全回屋去,把门给我关紧了。要是让我现有谁窥视,立刻禀了夫人处置!”声音少有的严厉。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齐声应“是”,各自回屋关了门。
秋绫轻轻摇头,在正屋门口望风。
而屋里的三夫人听徐令宁这么一说,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丑事?我做了什么丑事?这个家里谁不打个小算盘。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我做丑事?那二房和五房算什么?公然在西大街、东大街开铺子。那就是堂堂正正的,我做的就是丑事?你们徐家不过是嫌弃我出身低,出了事就踩着我罢了!”她越说越激动,“我和你去娘面前对质去?看我做的哪点丑?那些难民,有吃的就行了,六月雪和霉米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又不是我们一家做的是霉米?你以为威北侯家就那样的干净啊?我这样做,也不过是为徐家节省些银子……有什么好丑的?”
“你还狡辩!”徐令宁气得脸色铁青,“我们家能和那些人家比吗?我们家是外戚?被人现了那是不能善后的?甚至会丢官夺爵的……”
“外戚!外戚!你就知道‘外戚’。”一直藏在三夫人心底的怨气再也压不住,“好与我们不相干,坏我们却要一起担。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分家?你是庶子,按规矩我们就应该分出去。凭什么要这样做着绿叶给他们脸上贴金。”她抹着眼角低声哭起来,“我这些年容易吗?爹是庶子,伯父要面子不肯分家,却每年只给二十两银子的例钱,家里手面大,人情客往,月月不够用。我出嫁的是时候,娘为了给我做颜面,把家里给掏空了。我归宁那天,母亲戴的饰都是向五婶借的……嫁到你们家里来,二嫂我没那本事和她争,元娘我不能争,丹阳我没资格去争,难道连她一个小小的十一娘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句话?我又比谁差了?我又比谁不如了?二嫂能干的事,元娘能干的事,我不也干的好好的!”
三夫人的话正戳中了徐令宁的痛处。
他是庶子,太夫人待他虽好,天气热的时候端出一碗冰镇梅子水,那些妈妈总会先给徐令宜、徐令宽兄弟喝……他一直想分出去单过,他一直没让小妾生孩子,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受这份尴尬。当初徐家有难,他特意没把分的银子拿出来,就是想让太夫人把自己赶了出去。可看着一向精明干练的太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听着徐令宜喊他“三哥”,他又改变了主意……自己这个妻子,虽然泼辣厉害,又胆大妄为,可对自己却从来都是温柔体贴,对孩子从来都是关怀备至。她不过因为岳父是庶子,又没能力独立门户,在甘家看了别人一辈子的眼色,想单独开府挺直腰杆过几天不用看人眼色的日子……说起来,是自己对不起她!
徐令宁想着,人越见颓废:“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丢徐家的脸啊!”声音即无奈,又沮丧。
三夫人看着丈夫窝窝囊囊的样子,本已高涨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我有今天,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那年我胞弟成亲,除了徐家的随礼,我也不过私下添了二十两银子。我这样娘婆两家不待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徐三爷。为了勤哥儿和俭哥儿!”她的声音越说越高,“你知道不知道保大坊的宅院多少钱一幢?你知不知道黄华坊的宅院多少钱一幢?你又知不知道咸宜坊的宅院多少钱一幢?你可别忘了,你有两个儿子?难道还让他们住到落叶山脚下去不成?”她越说越气愤,“你天天嚷着子孙自有子孙的福,让他们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功名,不仅不要家里的人帮,还反过头来帮家里。让人人都知道你有个好儿子。可考功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看我爹,考了二十几年,还只是个举人。再看你,怎么没接着考举人。还不是爹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用不着。他们是用不着。我们可是求都求不来!”想到这些,委屈从心窝子里流出来,她开始阴阳怪气地讥讽起来,“不过,说起来也怪我。谁让我爹是个屡试不第的穷举人?谁让我没有丹阳那样的陪嫁?谁让我没有体己的钱子贴着你包戏子?”
她的话音没落,徐令宁已跳起来:“你说自己就说自己,何必三家扯上四家的!”声音很是冷峻。
一时间,三夫人以为说话的人是徐令宜……
她不由心中一顿,冷冷地“嗯”了一声,终究没再提这话。
“现在怎么办?”徐令宁颓然地倒在太师椅上,“四弟限我明天午时以前把所有事都弄清楚,给他一个交待!”
三夫人想到丈夫昨夜未归,说是要和白大总管算帐,她还以为是被那些赶来上俸的管事们拉去喝花酒了。没想到却是去算帐了……她感觉到事情严重了,不由急道:“他不是最在乎脸面的吗?怎么会……”
所以妻子才这样肆无忌惮吧?
徐令宁眉宇间爬上疲惫之色。
三夫人立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半晌,咬了牙:“我们去见太夫人!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谁也不拖累谁?”又道,“我又不是为了自己……那些省下的银子不还在帐上吗?”又道,“我这不是为了省些银子吗?”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自己毕竟是勤哥儿和俭哥儿的母亲,太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他们两兄弟几分体面……
了不起就不当这个家了!
话又说过来,要是一个月以前,像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迎进奉出,说句话大家都要察言观色,她还真舍不得这个位置。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没想到做米生意还有这样多的诀窍,有这样大的利润。难怪伯母她们都想着法子做生意了……自己现在毕竟是仰仗着永平侯的名义,多有不便,如果……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徐令宁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就有人拍窗棂:“三爷,三夫人,侯爷来了!”
是秋绫仓惶的声音。
事出突然,夫妻两人不由惊慌失措地对视了一眼。
徐令宁毕竟是男人,这几年掌着徐家的事务,见多识广,很快镇定下来,沉声说了一句“请快进来”,又转身吩咐三夫人,“快去收拾收拾去。”
三夫人慌慌张张张地“哦”了一声,小跑着进了内室,见内室空荡荡的,这才想起刚才丫鬟、婆子们看着夫妻的神色不对都退了一去,又跑出来喊秋绫。
秋绫早开了正屋的厅堂门,吩咐丫鬟去迎徐令宜、沏茶,听见三夫人喊自己,知道三夫人是要重新梳妆,应了一声,亲自带了平时服侍的丫鬟打水端进了内室。
徐令宜远远地就看见三房的大门紧闭,想到自己要徐令宁明天正午之前把事情交待清楚,猜测两口子肯定起了口角。叩了门,有意放慢了脚步。正好给时间让三夫人回避。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令宁看见徐令宜,不由苦笑。
“四弟坐吧!”
徐令宜却笑道:“算了,我也不坐了。范维纲回来了,请听戏。天寒地冻的,我瞧着三哥也没什么事。不如一起去吧!”
徐令宁怔住。
“我们兄弟好久都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说话了。”徐令宜索性把话挑明了,“正好维纲请客,去喝两盅去。”
徐令宁明白,徐令宜是有话单独和自己说。
可这样急,又找了个没有任何破绽的借口……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念头闪过,他又觉得很是怅然。
就算是打主意自己又能如何?毕竟错在自己!
他起身吩咐身边的丫鬟:“我和侯爷出去吃酒了。你们跟夫人说一声!”
丫鬟应声去了内室,徐令宁抓了一旁的斗篷:“走吧!”
徐令宜看着眼前头有些凌乱的哥哥,想到小时候他领着自己在后花园里捉蝈蝈,想着爹死后也是这样寒风刺骨的大雪天,两人一起立在罗家胡同口等罗老太爷下衙……
他不由轻轻地喊了一声“三哥”:“你头乱了,让丫鬟们帮着梳梳吧!”
徐令宁摸着鬓角,半天没有做声,眼角却有水光闪动。
他想到爹死的那年,两人一起立在罗家胡同口等罗老太爷下衙,这个还没能承到永平侯爵位的弟弟沉默地站在那里,对冷得直跺脚的自己说:“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扬眉吐气。让别人看到你就只知道笑,只敢笑……”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说的?
并不相信。
却不愿意敷衍他,压了他的决心,表情认真地点头:“行啊!我就指望着我四弟给我长脸的那天了。到时候我们兄弟在燕京里横着走。”
那样的时光,什么时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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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收获(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收获(下)
“两兄弟又一起出去了!”太夫人面露失望。
十一娘笑道:“平日的一些应酬侯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可如今年关将近,各地的封疆大吏有借故提前回京给皇上问安的,侯爷却是不能不见见的。”
太夫人点头:“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这段日子屋里热闹,心里有些舍不得。”
十一娘笑道:“等到了明年初夏的时候就好了。”
春天各地的封疆大吏会回京述职,以徐令宜的身份地位,应酬又会多起来。
“等到明年初夏,天气回暖了,我们也多的是地方去。谁还要他陪着?”太夫人佯作不在意地笑着,三夫人来了。
她穿了件大红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碧玉头箍,画了眉,抹了粉,沫了胭脂,打扮得隆重又华丽。
看样子,两口子吵过架了……只有想掩饰什么,才会在那方面特别的注意……不会是被打了吧……
十一娘暗暗猜测,上前和三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则笑道:“这是去了哪里?”
三夫人笑盈盈地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道:“天气冷,待在家里没事,就整了一下箱笼。”说着,低头看身上的衣裳,“没想到还有件这样漂亮的褙子,就拿出来穿了来见您。怎样,还可以吧?”
太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好看。这样亮眼的衣裳,过年的时候穿也好!”
“真的!”三夫人笑道,“等会回去放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穿。”
太夫人就指了三夫人回头笑望着立在自己身后的十一娘:“你看,趁机向我诉苦,讨新衣裳穿!”
十一娘笑道:“娘库房里不知道放着多少好东西。不如趁机赏些我们吧?我们过年穿了您赏的衣裳走亲戚,也有颜面。”说着,抿着嘴笑了笑。
老人家,又有这个能力,谁不愿意做个散财童子招人喜欢。
太夫人呵呵笑,对一旁的杜妈妈道:“真是搭不得腔。”
“那也是您的好东西多,让年轻人都眼红。”杜妈妈态度不卑不亢地奉承着太夫人,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太夫人果然很高兴,吩咐魏紫:“明天去开了库房,把宫里赏的几匹新式样的妆花、刻丝都拿出来给她们挑。”又道,“把丹阳也叫上。给怡真也留几匹。”
“哎呀!”三夫人满脸惊喜,只是略略有些夸张了些,“托娘的福,这下可得好了!”
十一娘莞尔:“娘心疼可来不及了!”
太夫人只是呵呵笑。
杜妈妈就道:“我们家太夫人的东西多着呢,只要你们有力气搬得走。”
三夫人则转头对十一娘笑道:“这赶情好,我们还得多吃几碗饭才行。”
惹得满屋人都笑起来。
正好徐嗣勤三兄弟到了,问了安,忙问大家笑什么,杜妈妈把刚才的话学了一遍,徐嗣俭立刻道:“我也要做新衣裳。”
三夫人伸出纤指,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小儿子的额头:“我什么时候缺你的吃穿了?”
徐嗣俭支支吾吾。
徐嗣勤见了忙笑道:“山外有山。见了祖母的东西,谁不稀罕。就是我也想。只因年纪最长,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逗得太夫人满脸是笑:“就是,就是。要不然,你母亲怎么一心一意念着我的那些东西呢!”
谆哥儿听了在一旁奶声奶气地嚷:“我也稀罕祖母的东西!”
大家笑不可支,气氛十分热闹。
吃了饭,太夫人依旧千叮万嘱地送徐嗣勤和徐嗣谕出门,十一娘和三夫人、徐嗣俭待乳娘带了贞姐儿和谆哥儿歇下,这才辞了太夫人出门。
太夫人年纪大了,睡眠日渐少了。戌时关了门,并不立刻就睡,常会和杜妈妈或是魏紫、姚黄聊聊天,打打叶子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让屋里服侍的都去睡了,只留了杜妈妈一人。
“去打听打听。”太夫人刚才脸上流露出来的慈爱与和蔼变成了精明和干练,“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除了老四,还有谁参与了巡城?再问问白大总管,昨天夜里老三和谁一起算帐?问问老三身边的小厮,范维纲范总兵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哪里听戏?听的是什么戏?两位爷什么时候跟范大人分的手?什么时候回的府里?”
杜妈妈也一改刚才的笑容可掬,神色凝重地应了一声“是”。
第二天巳初过一刻,太夫人已和住常一样,净了手坐在佛堂东间的暖阁里抄《心经》。
杜妈妈轻声走进来。
太夫人正襟危坐,笔走游龙,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怎样?”
杜妈妈想到得来的消息,任是老成,也不由顿了顿才开口:“五军都督府的人说,没安排人巡城。白大总管说,三爷前天夜里一个人在司房里侍了一夜。三爷身边的小厮说,范总兵是大前天回来的,请了侯爷去听戏。侯爷和三爷是酉正三刻到的,戌初走的,亥正一刻回的府。”她尽量简单、不带感情的述说着所听到的一切,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太夫人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直到收了最后一笔,这才抬头望着杜妈妈:“把这字裱起来,送给老三。”
杜妈妈恭敬地弯下腰去,尊敬地应了一声“是”。
太夫人伸出手。
杜妈妈忙将太夫人扶起。
太夫人去了佛堂的正堂,给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磕了三个头,上了三注香,起身依旧和杜妈妈去了暖阁。
“昨天晚上,老三媳妇干什么?”声音很清冷。
杜妈妈跟了太夫人快四十几年,早就知道太夫人的脾气,来前把太夫人可能问的话全都打听清楚了,在心里有了腹稿,这才来回的太夫人。因此这事太夫人虽然没有让杜妈妈打听,杜妈妈却是早就悄悄问了的。现在太夫人问起来,回答的也就不困难了。
“听说一直在做针线,等着三爷回去。到了后半晌才睡。”
“老四媳妇呢?”
“吩咐值夜的妈妈和乔姨娘那边的人给侯爷等门。自己和往日一样,亥初左右歇了。”
太夫人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看,是不知道呢?还是沉得住气?”
“奴婢不知道。”杜妈妈深知此事的重大,自称也变得卑谦起来,“不过,前些日子晚香去见过四夫人,晚上侯爷就去巡城了。今天一早,侯爷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上朝,而是去了四夫人的屋子,在那里吃的早饭。听说吃早饭的时候,屋里服侍的全都退了下去。”说完,想了想,又低声道,“那边都是陶妈妈训出来的人,只能打听个大概,再多的,就打探不出来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颌:“四夫人对陶妈妈怎样?”
“刚进门没多久,外院的白总管指了马棚喂马的向丑儿的婆子去给四夫人搬东西。没多久,向婆子的孙女,就是那个被称做小芳菲的,被安排在后花园里扫地。没几天就顶了个嫁出去丫鬟的缺,升了二等,如今拿着五百文的月例。向婆子不知道多感激,逢人就说四夫人的好,还做了肉饼送给四夫人。和四夫人跟前的琥珀常来常往的,给琥珀做鞋做袜,很是亲热。”
太夫人嘴角翘了起来:“她倒挺机灵的。”
杜妈妈听不出太夫人这是在赞四夫人还是在赞向婆子,只好含含糊糊地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太夫人重新坐到暖阁里,拿起案头的一本《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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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玻璃窗挂着的月白色绸布帘子用银勺勺着,窗外的景致一览无遗。皑皑白雪反射着微兰的光芒射进来,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如韧柳般纤细却优美的轮廓。
绿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现她手里的针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眼睛怔怔地望着绣花棚子上绣了半朵的山茶花着呆。
她犹豫半晌,还是低声禀道:“夫人,暖房的人来换花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灵动,露出和煦的笑容:“让她们进来吧!”
绿云低声应“是”,不一会带了两个婆子进来给十一娘行了礼,把屋里快要凋零的山茶花换上了绽放、含苞各一半的腊梅花。
屋子里立刻有若隐若无的清香。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那个婆子:“可有水仙花?”
那婆子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还没有结苞。如果夫人想摆水仙花,我这就去跟季庭嫂子说,过两天就能送来了。”
暖房里送花,讲究半放半待,没有结苞的是不能进上来的。
十一娘笑道:“无妨,让她给我送几盆来。我自己照顾也是一样。”
那婆子立刻应了,和另一个婆子在墙角摆上冬青树,在花几上摆了文竹和芦荟。
琥珀进来,手里还捧了一尊插了木芙蓉的青花花觚。
“夫人,您看放在哪里好?”她笑盈盈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看那木芙蓉碗口大,火红火红开得灼艳,让人看着心中一暖,点缀着冬天满是翠竹植物的屋子倒是十分的喜庆。笑着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后指了指身后听炕窗:“就摆在这里吧!”
琥珀应声上了炕,一面将花觚摆在了十一娘身后的炕窗上,一面低声道:“夫人,还真让您给猜中了。那换丫鬟的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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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丫鬟
第一百三十二章丫鬟(粉红票132o)
十一娘望着在屋里忙忙碌碌地婆子没有做声,琥珀也没有做声。把花觚摆好了,左右打量着。等两个婆子事完给十一娘行礼退了下去,琥珀这才露出满脸的兴奋。
“大少爷身边有个叫宝蝶的丫鬟,是我们大姑奶奶身边一等丫鬟宝兰的胞妹,长得水灵不说,而且行事十分机敏,是大少爷屋里第一得力的人。”琥珀低声道,“向婆子说,前些日子宝兰出嫁,我们依着府里的旧例给了十两的添箱,大少爷那边却拿了二十两银子去。喜得宝兰娘不住地夸他们家宝蝶有出息了。这些日子下雪,宝兰兄弟身子骨不好,吃上了藕粉。还说,同院的人看见,那藕粉是用纸匣子装着的,隐隐看到内务府的签印。冲出来甜香四溢,好像和太夫人吃的藕粉一模一样。现在家里人都在传,大少爷今年都十四了,宝蝶也及笄了,只怕是要被收房了。”
十一娘听着明白过来:“所以三夫人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却没有将宝蝶收房的意思。想把大少爷身边的丫鬟全换了,却又怕有闲言闲语传出来,索性把二少爷也拉下水。两兄弟一起换人。”
“多半是夫人说的这样。”琥珀低声笑道,“向婆子还说,当初宝蝶能去大少爷身边服侍,是大姑***意思,当时三夫人就嫌宝蝶的样子太漂亮,不十分乐意。可宝蝶做事十分勤快,嘴又甜,服侍大少爷十分尽心。三夫人渐渐看得上眼了。还曾经赏过宝蝶两枚金戒指,一根镶了红宝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在大少爷屋里的丫鬟里是头一份。”
十一娘不由摇头:“只希望别落得个和地锦一样的下场就好!”
琥珀听着目光一沉,情绪也低落起来。
外面就有银铃般的笑声渐行渐近。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听在耳朵里十分好声的声音此刻却变得尖锐起来。琥珀突然沉不住气了,嗔道:“这个滨菊,大大咧咧的。这是遇到了您,要是遇到别人,只怕妈妈们的巴掌早就扇了下去。”
十一娘笑道:“大家高兴,这屋子里的气氛也好,横竖侯爷不在,她又是个知道轻重的,不打紧的。”
琥珀不由暗暗后悔,想解释两句,滨菊已撩帘而入,手里拿着一双鞋。
“夫人您看!”
大红色刻丝鞋面,用金丝钱缀了碧玉,做成了只展翅的蝴蝶,华丽的炫目。
十一娘不由一怔。
滨菊已笑道:“是冬青姐姐给您做的,好看吧!”说着,就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要给十一娘穿上,“现在冬青姐姐哪里都不能去,天天在家里做针线。就是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冬青姐给我做了一双杏黄色的宝相花袜子,可漂亮了。我准备过年的时候穿。”
她的话音刚落,冬青满脸绯红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没有做好呢——鞋跟还要缀一只小点的蝴蝶!”
说话间,滨菊已经将鞋给十一娘穿上:“合脚吗?夫人!”
十一娘望了望脚上的鞋子,又望了望滨菊和冬青满含期待的眼睛,声音不由冷了下去:“上面还有太夫人,我怎么能穿这样华丽的鞋子。”
冬青呆住:“我,我……以为要过年了,所以……”
滨菊见了也敛了笑容,大气不敢吭声地站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沉静如水。
就有小丫鬟禀道:“夫人,陶妈妈来了!”
琥珀忙推了滨菊一下:“快把鞋收了!”
滨菊一听,慌慌张张地把十一娘脚上的鞋脱了。夹在胳膊下又觉得不妥,揣在怀里又鼓了出来,塞进袖子鞋又大了些。
琥珀见了就夺过一只鞋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看见她们都这样惶恐,十一娘反倒觉得自己不应该摆脸色给她们看,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就笑道:“好了,以后大家注意一点就是了。”又对一旁垂着头的冬青道,“府里的规矩比在罗家的时候更大,只是太夫人待人宽厚,有些事不大追究。可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自省,越是要自律,越是要循规蹈矩才是。不可让人拿着了把柄。”
冬青听了连忙点头,保证道:“夫人,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已经当着这么多的同级的丫鬟认错了,十一娘怎么也得给她几分体面,说起来,她还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丫鬟呢!
十一娘笑道:“既然是过年,也应该穿双新鞋才是。你给我做双石青底绣满了粉色梅花的鞋吧?”
冬青听了立刻笑起来:“您放心,三、五天就做好了!”
十一娘听着只觉得头痛。
冬青到了徐府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对人和事也没有以前敏感了。
看样子,还是早点安排她和万大显的事吧!
十一娘点头:“大家都散了吧!”
三人忙恭声应“是”。
小丫鬟让陶妈妈进来。
三人鱼贯着出去,和陶妈妈错身而过。
陶妈妈看着奇怪:“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笑道:“帮我布置屋子呢!”
陶妈妈抬头看见十一娘身后的木芙蓉,笑道:“真是漂亮。暖房里送来的?”
十一娘点头,让小丫鬟端了小杌子放在炕前让她坐下,又让小丫鬟给她上了热茶。
“看妈妈这满面春风的,想来二少爷的丫鬟有了着落?”
陶妈妈脸上全是笑,从衣袖里拿了一张折着的纸条递给十一娘:“您看看!”
十一娘打开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名字:“文竹、沁香、桃柳,莲娇!”
“这个文竹,是竹秀的妹妹。”陶妈妈介绍道,“这个沁香呢,是梅沁的堂妹,桃柳是桃蕊的表妹,莲娇是文莲的妹妹。”
梅沁、竹秀原是元娘屋里的二等丫鬟,桃蕊则是三等丫鬟,文莲……她想了一会才记起,是那天元娘在小院里堵住了乔莲房和徐令宜时她让去叫陶妈**小丫鬟,都是元娘以前用过的人。
忠心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到底是对陶妈妈忠心还是对自己忠心,还是个模棱两可的事!
她笑着将纸条随手放在了炕桌上,想起那个十分机灵的文莲,问道:“文莲可还好?上次放丫鬟我倒没有看见她!”
陶妈妈用一种“你应该明白”的笑容笑望着十一娘:“那孩子是个命薄的,去年三月间得风寒死了。”
十一娘听着打了心里一寒,半晌没有做声。
“……所以她娘来求我给她妹妹一个差事,实在是不好推。”陶妈妈并没有感觉到十一娘的异样,解释道,“那孩子我也见过了,一看就是个老实本份的。安在二少爷屋里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错。”
十一娘点头,笑道:“那就下午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吧!”
陶妈妈就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十一娘侧耳倾听。
“魏紫昨天来找我了,想为她妹妹桃花求这个差事。”陶妈妈斟酌着道,“可我担心,桃花到了二少爷屋里,会和秦姨娘走得近……您看这事?”
难怪那天有小丫鬟不停地找魏紫!
“也一并带来看看吧!”十一娘笑道,“反正最终要太夫人说了算!”
陶妈妈笑着应“是”,说起另一桩事来:“……三夫人这次要给两位少爷换丫鬟,说起来,起因到是在大少爷身上。”
这件事,琥珀已经对她说过了。但她一方面不想让陶妈妈知道自己另有消息来源,另一方面也想听听陶妈**说的与琥珀有什么不同,看有没有自己疏忽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她一副好奇的样子。
陶妈妈笑道:“大姑奶奶屋里的宝兰您还有印象吧?”
十一娘点头。
“她的妹妹宝蝶,当年被大姑奶奶安置到了大少爷的屋里。几年过去了,眉眼都长开了,十分的水灵。大少爷很是看重。我们三夫人心里不踏实了,想把人撵了,又怕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到太夫人的耳朵里。所以借着二少爷屋里的两个大丫鬟年纪大了,准备把宝蝶给换出去。”
和琥珀得到的消息大致相同,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含蓄地问:“宝兰、宝蝶两姊妹很亲热吧?”
陶妈妈就若有所指地道:“那当然。要不,三夫人怎么心里着急呢!”
十一娘听了不由暗暗摇头。
元娘对待别人孩子的态度真是和大太太如出一辙。
两人又说了两句,十一娘看着时候不早了,遣了陶妈妈去安排文竹等人下午见面的事,然后叫了绿云和红绣进来服侍她换了件衣裳,要去了太夫人那里。
琥珀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我有话跟你说!”
十一娘从来都是按着点去太夫人那里。
“路上说吧!”
琥珀点头,跟着十一娘出了门。
绿云和红绣乖巧地远远跟着。
“乔姨娘从早上候爷出门一直哭到现在。”
十一娘很是意外。
难道是因为徐令宜一大早在自己屋里吃早饭的原因?
她思忖了片刻,问:“绣橼让你来找我了?”
“没有。”琥珀道,“您前两天不是拔了秋雨给我使唤吗?她如今和乔姨娘那边的一个小丫鬟很要好。是那小丫鬟说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安慰美人这种旖旎的事,还是交给徐令宜吧!
十一娘笑了笑,把魏紫的妹妹想到二少爷屋里当差的事告诉了琥珀,然后嘱咐她:“你赶在我前面去太夫人那里找到魏紫,说她妹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下午会领了人去太夫人那里给太夫人过目。赶在陶妈妈之前卖魏紫这个人情!”
“夫人放心!”琥珀忙道,“我省得。”又担心道,“要是魏紫的妹妹真的去了二少爷屋时,那魏紫岂不要偏向秦姨娘一些……”
和陶妈妈说出了一样的话来。
十一娘微微颌。
琥珀成长的很快。
“不是还有太夫人吗?”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魏紫今年好像也有十八了吧!如果是杜妈妈,那就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琥珀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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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陪伴(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陪伴(上)
十一娘到太夫人那里的时候,三夫人早就到了,正和太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话:“……腊梅花有一百五十盆,金钱桔有一百五十盆,冬青树有二百盆,山茶花有一百盆……”
听到动静,她望过去,现是十一娘进来,笑着她打住了话题,热情地起身和她打招呼:“四弟妹来了!”
十一娘笑着喊了一声“三嫂”,给太夫人行了礼,又朝着三夫人福了福。
三夫人十分亲热地对她道:“知道你喜欢吃糟鱼丁,今天特意让人做了这道菜。”
“让三嫂费心了。”十一娘向三夫人道了谢,有小丫鬟端了太师椅来,十一娘坐了,笑着和她们闲话:“商量着过年的花树吗?”
三夫人点头,道:“今年的天气不好,东西都涨了价。”十分为难的样子。
“东西再贵也要过年。”太夫人笑道,“你直管把东西置办齐备就是了!”
三夫人笑着应喏。
十一娘就说起丫鬟的事来:“……找了五个,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过来给您瞧瞧。”
太夫人笑道:“那就下午吧!”
十一娘就将写着几个小丫头名字的纸条递了过去:“这是名字!”
太夫人收到了身后小几的抽屉里。
三夫人听了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下午娘有空,那我也把挑好的小丫头带过来给您过过目。您帮着勤哥儿看看。”
太夫人笑道:“成啊!”
话音刚落,乳娘们带着贞姐儿和谆哥儿过来。
大人们打住了话题,笑着受了两人的礼。
太夫人笑着起身:“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
三夫人忙笑着扶了太夫人,一行人去了东次间吃饭。
饭后,孩子被们乳娘领下去歇午觉,太夫人留了三夫人和十一娘到西次间说话。
“过两天中山侯家嫁女儿,”她笑盈盈地望着三夫人,“你要准备这一大家子过年的事,丹阳又怀了身孕,”说着,她的目光就转向了十一娘,“十一娘,你陪我去吧!”
十一娘愕然。
自从徐令宜西北大捷归来,徐家就闭门谢客,亲朋旧友有什么红白喜事,一律由三爷或是回事处的管事们去。没想到,中山侯家嫁女儿,太夫人竟然要出席。出席不说,还带着自己去!
她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太夫人这样做,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却又找不到这种变化的理由。
可结果却是让人乐观的。
这至少表明,太夫人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是可以胜任永平侯夫人这个职位的。
十一娘想起今天一大早生的事来。
当时她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徐令宜突然来了。
她兵慌马乱地匆匆起床梳洗,服侍他吃早饭。
他把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却几次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他昨天晚上和三爷出去到了半夜才回来,又想到刚刚陶妈妈来悄悄告诉她,说徐令宜歇在乔莲房屋里,东间书房却一直亮着灯,猜到他可能是和三爷谈了心里话,然后思绪起伏,夜不成寐。一大早起来想来和自己说些什么,又没有这个习惯,难以开口。
能够在想说什么的时候想到自己。这已是个大大的进步。
她当时索性打破“寝不语,食不言”的规矩,笑盈盈地和他说着自己身边的一些琐事:“……万义宗有三个儿子,小的那个看不出来。老大和老2却是十分的能干。特别是老大,办事用心又实在,怕雪大了会压塌屋子,半夜带了弟弟去扫雪。要不然,金鱼巷那边的宅院恐怕不止塌间耳房了!”
既然徐令宜要在外院大清洗了,如果能为万大显、万二显求个差事,以后冬青嫁过去日子也能过得舒畅些。强推肯定是不合适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细雨润无声。
徐令宜听着神色果然自在了很多。虽然没有答她的腔,可也没有皱眉望着她,暗指她坏了吃饭的礼仪。
现在太夫人又让自己陪她出去应酬……
十一娘心情大好,恭顺地笑应“是”,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
三夫人听着却是嘴里涩涩的。
太夫人身份尊贵,徐家又是公卿伯侯之家里的头一份,认真论起来,那中山侯不管是年纪还是资格都比太夫人还小两辈,他们家嫁女儿,太夫人去,那是给他们体面,不去,那也说的过。在徐家闭门谢客大半年后,太夫人却一改以往的低调,亲自带十一娘去参加喜筵。不是想亲自指导十一娘是什么?
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尽量让脸上的笑容大方得体,三夫人站了起来:“娘什么时候和四弟妹去?我也好让人准备车马!”
“明天巳初出门。”太夫人呵呵笑道,“正好赶去吃饭。”
十一娘听着太夫人语气里带着调侃,跟着凑趣,笑道:“那好,我早上少吃一些。”
大家都笑起来。
三夫人起身告辞:“我去吩咐李全媳妇准备马车去。”
“你去吧!”太夫人笑着点头,三夫人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指了一旁的锦杌:“坐下来说话!”
十一娘笑着坐在了锦杌上。
太夫人就从一旁炕几的抽屉里拿出几张大红洒金帖子来。
“这上面写的人家,身份显赫,互相走动,需按品大妆。”太夫人递给她一张。“这几家,不失礼仪即可。”太夫人又递给她一张。“这几家,是通家之好,随和大方最好。”说着,又递了她一张,“这几家,得闲就去,不得闲让回事处的人去。”又递了她一张单子……一路说下来,递了七、八张帖子给她。有的只写了四、五户人家,却有长长的一串头衔,有的写了十几户人家,只有些姓名。其中中山侯家就在“不失礼仪即可”的范围内。
十一娘知道,这就是徐家的社交圈子了。
她郑重地接了。
太夫人笑道:“回事处虽然也有名册。可我们办事,要是事事都得由回事处的人做主,时间长了,那些管事不免生出轻怠之心来。还是把它记在心里。有事的时候随口说出来,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个糊涂的。时间长了,你纵然有什么疏忽的,他们积威之下也不敢随意欺瞒你。”
也就是说,你要熟悉你的业务,这样下面的人才不敢欺负你不懂行。
知道太夫人正在一点点的教导自己,十一娘忍着心里的小小激动,表情认真地应喏着。
太夫人看到十一娘一改刚才的轻快,郑重起来,知道她明了了自己的意思,对她的机敏很是满意。笑着颌:“中山侯家在我们这些公卿之家里交游是最广的,只怕到时候这帖子上的人会遇到一大半。该怎样说话、行事,你把它记下了,到时候心里也有个数。”
十一娘恭声应“是”,服侍着太夫人躺下,回到自己屋里,午觉也没有歇,开始对着帖子背上面的名字和头衔。
身体年轻了,记忆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待陶妈妈过来的时候,她已背熟了三、四张帖子。
而陶妈妈看着她炕上的名帖,表情显得有些复杂:“夫人要跟着太夫人去窜门吗?”
十一娘笑着点头:“中山侯家嫁女儿,太夫人带我一起去。”
“夫人……这么快就得了太夫人的欢心。”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十一娘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为了谆哥现在不得不全力支持自己,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自己一日日坐大。一旦她们的利益链破裂了,第一个跳出来给自己难堪的说不定就是陶妈妈。这也是她必须小心翼翼绕过陶妈妈在府里培养自己势力的重要原因。
十一娘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理会陶妈**感慨,她笑道:“小丫头都带过来了?叫进来瞧瞧吧!”
陶妈妈恢复了原来的温和与从容,笑着叫了小丫头们进来。
五个小丫头,大的不过十岁,小的只有七岁。都梳着丫髻,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文竹瘦瘦的,人如其名;泌香一张婴儿肥的圆脸,十分可爱;桃柳眉目清秀,看上去很文静。莲娇眉宇间带着几份怯生生的味道,让人怜爱。桃花和魏紫长得很像,有些大大咧咧的。
十一娘暗暗点头。
这几个小姑娘各俱特色,太夫人总有中意的。
她和颜悦色地交待了几句“别怕”、“等会太夫人问什么你们直管好好地答”之类的话,然后和陶妈妈一起领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比她到的早。
甘妈妈领了五、六个小丫头立在屋檐等。那些小丫头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十来岁,模样都很周正。看见十一娘她们,甘妈妈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四夫人,您来了!”眼睛却骨碌碌朝她身后望去。
十一娘笑着和她点了点头,留下陶妈妈和几个小丫头和甘妈妈一起侯着,由小丫鬟撩帘进了屋。
太夫人正和三夫人说着丫鬟的事:“……我看那个芳婷也不错。就照你的意思留人吧!”
看样子太夫人已经见过那些小丫头了。
也难为她这样花心思,赶在自己来之前就把勤哥屋里的丫鬟定下来,免得自己在场,像元娘那时候一样,节外生枝,塞了个外人进去。
十一娘笑着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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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陪伴(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陪伴(中)(粉红票135o)
三夫人看见十一娘进来,像要掩饰自己的早到似的,没等十一娘给她行礼,已笑道:“四弟妹来晚了!”
明明是她来的早了,却说是自己来的晚了。
不过,自己一向按着点来,是早还是晚,太夫人心里应该很明白,用不着和她用话语对质,反而给太夫人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印象。
十一娘微微地笑了笑,和她见了礼。
太夫人看着微微颌,呵呵一笑,把说话权揽了过去:“人都带过来了?领进来我瞧瞧吧!”
能得到太夫人亲自解围,十一娘自然笑着应“是”。
旁边自有机灵的小丫鬟去传陶妈妈。
而三夫人见大家都不在追究自己早到的事,也松了口气,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不一会,陶妈妈就带了文竹几个小丫头进来。
给太夫人行过礼后,一字排开站在了屋子的中央。
三夫人看着赞道:“模样儿可真是好!”
太夫人笑着点头,朝着几个小丫头招手:“来,走过来我瞧瞧!”
几个小丫头虽然神色间都有些胆怯,却也没有扭捏,轻手轻脚地走到炕前。
一旁的杜妈妈拿了眼镜给太夫人。太夫人照着看了一遍,然后将早上十一娘给的名单拿出来,问起各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有些什么人?都在做什么事之类的话。
文竹几个小丫头都细声细气地一一答了,只有桃花,见太夫人很是和气,态度越来越随意。
一旁的魏紫看着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急切来。
十一娘心中微动。
魏紫服侍太夫人,最知道太夫人的心意。看样子,桃花选上的可能性很小!这样也好,免得徐嗣谕身边有外人。
太夫人问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坐直了身子啜了口茶。
陶妈妈知道这是问完了,带着几个小丫头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笑道:“那个叫桃花的,另寻个差事吧!其他几个都不错。”
果然如此。
十一娘笑着应“是”,然后歉意地看了魏紫一眼。
魏紫很是失望,却不敢表露,勉强地朝着十一娘笑了笑。
“把几个小丫头交给杜妈妈吧!”太夫人笑道,“我有些累了。大家都散了吧!”
十一娘和三夫人行礼退了下去,陶妈妈把文竹四个、甘妈妈把芳婷四个交给了杜妈妈,然后各领着没有入选的回了屋。
桃花天真地问陶妈妈:“我在夫人屋里当差吗?”
刚才太夫人问桃花的时候十一娘在一旁听,魏紫的娘、老子都在庄子上。这孩子只怕是依仗着自己姐姐在太夫人屋里当差,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有了魏紫就一切都能如愿。
陶妈妈也猜到了,笑道:“你想到夫人屋里当差?”
桃花笑道:“我娘说,最好到二少爷屋里当差。这样我也能和姐姐一样,做大丫鬟。”
陶妈妈微微一笑,让人领了她下去。商量十一娘:“这丫头怎么办?”
十一娘笑道:“给她找个差事好了。算是顾全了魏紫的颜面。”
陶妈妈叹气:“也只能这样了!”心里却想着,说话这样不知道轻重,只怕安到哪里也是个惹事的根苗!
待陶妈妈走后,十一娘不免和琥珀感叹:“真的是一母九子,各有不同!”
琥珀笑道:“您是不知道。魏紫从前叫李花。家里的丫头多,养不活,就把她丢给了在浆洗房的姨母,她从小在府里长大。并不像这桃花,从小在庄子里,眼界有限。”
十一娘笑道:“咦,我们琥珀也是庄子上长大的,却是这样的精明能干。还是各人的造化不同。”说的琥珀脸都红了,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就问起西山别院那边的情况来:“……可有消息?”
琥珀摇头:“说一直大门紧闭,没看见谁进进出出的。”
十一娘也不头痛。
是生了什么自己的人没有现呢?还是根本就没有生什么呢?
她叹了一口气,想到明天要和太夫人去中山侯府,叫了滨菊进来,三人一起商量明天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饰品。
徐令宜回来了。
十一娘忙丢下手头的事迎了出去。
相比早上,徐令宜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从净房更衣出来,竟然还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变化。
“暖房来换过花木了?”
“是啊。”十一娘笑道,“还送了大红的木芙蓉来。”
徐令宜望着炕台青花花觚里插着的灼艳的花朵点了点头,脱鞋上了炕。
十一娘亲自去沏了茶给他:“侯爷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才刚到申正,平常回家比这要晚上半个时辰。
“哦,没什么事!”徐令宜轻描淡写地道,“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没什么事?所以早点回来了?
十一娘可不相信。
徐令宜可不是什么恋家的男子!
可她只装不知道。
笑着和他说起太夫人明天要带她去中山侯府恭贺的事来。
徐令宜听着微怔:“娘怎么没跟我说?”
“可能是侯爷还没有回来吧!”十一娘笑道,“我看娘的样子,好像也是临时决定的。许是想去看看热闹。”
徐令宜点了点头,望着屋里的丫鬟,神色间有犹豫之色闪过。
难道和早上一样,有话和自己说?
十一娘思忖着,或是让帮着滨菊去收拾自己刚才没来得及放入箱笼的衣饰,或是让去看太夫人那边的饭好了没有,把屋里的人一一打干净了。
徐令宜明显地松了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道:“我昨天和三哥说了大半夜的话!”语气还是有些迟疑。
一句话从早上憋到现在,真亏他能忍!
十一娘强忍着笑意,表情认真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徐令宜看着,表情又松懈了些。
嘴角翕翕半晌,却始终没说出第二句话来,好像很难启齿似的。
难道昨天晚上三爷说了些比较过份的话,徐令宜不想让两兄弟之间的不堪坦露在妻子面前?或者,三爷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徐令宜没有办法开口?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己在徐令宜心目中刚刚留下来的一点点印迹消失无踪……要不然,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自己肯定会被他排斥在值得信赖的范围内。不在他信赖的范围内,就不能成为他的心腹;不能成为他的心腹,就不能得到他的支持;不能得到他的支持,就不能得到最大化的自由……
十一娘直接跳过了那些关于兄弟的情谊,巧笑着问他:“侯爷可是有什么主意?”
徐令宜听着眉眼都舒缓下来。
能和三哥说上几句心里话,他知道是眼前这个如青杏般还带着酸涩味道的妻子位居功。可让他对她像知心好友一样推心置腹,他又觉得少了一些什么;让他对她像身边的同僚一样随和亲切,他又觉得不自在;让他对她像家里的管事一样简单直接,他又觉得太冷漠了些……至于妻子,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自己当年是否曾经和元娘这样一起坐下来温言细语地商量过家里的事,好像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各执己见然后不欢而散!
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她善解人意地遣了人,又没有追问自己和三哥到底谈了些什么,他不禁如释重负。
“三哥原来也是很聪明的人。考中过秀才。是后来爹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真才实学就行了,不要那些虚名。三哥才没有继续参加科举的。”他有些无奈地道,“说起来,三哥也只是担心孩子们的前程罢了。”
哦!
十一娘看见徐令宜表情认真地望着自己,忍强住了挑眉的动作。
看样子,徐令宁对徐令宜还是有所保留啊!
不过,如果换成自己,可能也一样。
像徐令宜这种人又怎么会了解徐令宁那种既自卑又自尊的微妙心理呢?
达到目的就成了,不一定要把自己摊在徐令宜面前让他看个明白……
“我想了想。三哥说的也对。勤哥今年都十三岁了,俭哥也有十一岁了。都快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到现在他们手里也没有多少积蓄,三嫂不免心急,起了贪念。”
十一娘点头,表情郑重,心里却暗暗觉得好笑。
说起来,徐令宜是个很精明厉害的人,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的就是为三爷在粉饰太平。
“我的意思,不如给三哥补个缺,让他外放好了!”
“外放!”十一娘听着目光一亮,“侯爷好主意!当着外面的人只说三哥为了家里的事耽搁了这些年,如今家里诸事顺利,三哥也要为自己奔个前程。三嫂愿意去就去。也别提分家不分家的事。”
徐令宜见她目光粲然,而且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眼底就有了浓浓的笑意。
“谋个县令的差事干干。过几年了,等大家习惯了三哥不在荷花里了,再谋个堂官。到时候在外面买了宅子,初一、十五回来给娘问个安,大家都安生了。”
十一娘连连点头,真觉得这个主意好。
这样一来,大家名义上在一起,实际上分开各过各的小日子。有什么事,还可以互相照应。反正要是徐家在政治上出了事,徐令宁做为徐家的一分子总是跑不掉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徐令宜望着十一娘,表情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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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陪伴(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陪伴(下)
徐令宜的犹豫让十一娘在心里暗笑。
这个转折句后面的内容,才是徐令宜今天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的重点吧?
实际上他多虑了。
在这种类似于“分家”、“前程”的大事面前,她可不想为徐令宜的决定背黑锅。所以不管徐令宜做什么决定她都会表现出唯喏与顺从的。
“侯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妾身?”十一娘给台阶他下。
谁知道徐令宜听了脸上竟然闪过尴尬之色。
“是这样的……”他的语有点慢,听着给人一种深思熟虑的感觉,“我们兄弟三人,我自不必说,五弟在禁卫军,三哥如果再出仕,只怕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十一娘听着灵光一闪。
难道他想……
“侯爷的意思是?”她的声音里不禁有了几分凝重。
“我的意思是,人总不能把好处全占尽了。”徐令宜凝视着十一娘的眼睛,“待明年开春,我想辞去五军都督府都督一职,让三哥入仕。”
真是很狡猾啊!
十一娘实在是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辞去五军都督府都督一职,却保留了太子少师的职位,然后以三品高官换一个七品县令……不管是皇上,还是都察院,恐怕都不好说什么吧?而且还趁机把自己从万众注目的风口浪尖上拉了下来,给徐家目前这种烈火烹油境地降降温。甚至于,三爷就是看清楚了徐令宜真正的意图,如果心肠不够狠,只怕还是会感激弟弟为自己所做出的牺牲。如果因此而让三爷从此以后彻底地站在手足之情这边,那三夫人就是再蹦也蹦不出什么名堂来!
一箭数雕啊!
不过,他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怕自己反对?在自己的印象中,像这种事关家族荣誉与命运的事,他应该不会理会妻子的反对才是……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却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探究。
原来是不放心自己……
火石电光中,十一娘突然明白过来。
以前,元娘肯定为这些事和他起过很严重的冲突。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自己的态度!
虽然有点像被迫接受考试,但至少还有个参加考试的机会!
十一娘笑道:“侯爷有足痹之症,是应该好好在家里歇歇了!”
徐令宜听着目光一凝。
十一娘说的是实话。
树大招风。
她在这棵大树下乘凉,自然希望这棵树能枝繁叶茂,但更希望这棵树能风雨不倒。
“我恐怕会赋闲在家。”徐令宜目光灼灼地望着十一娘,“以后只怕也再难入仕。”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微叹。
不知道有多少人终身奋斗的目标是能在三十五岁或是四十岁退休,然后开始享受生活……徐令宜还不到三十岁呢!
想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她心里竟然有些酸溜溜的,不无妒忌地想:看他那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业余嗜好,就算是退休在家,也是浪费啊!
神色间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笑得璀璨:“侯爷为家里操劳了这么多年,如果能够赋闲在家,过些养花喂鸟的散淡日子,妾身倒觉得是件极好的事。”
徐令宜没有做声,望着她的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他听得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而且,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羡慕的味道。
女人贤良恭顺,以丈夫为天,自然会真心维护丈夫的决定。可是羡慕……为什么会羡慕呢?
而捕捉到徐令宜异样目光的十一娘却心中一滞。
自己的答案很标准啊,怎么徐令宜却不满意?
到底哪里出错了?
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等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再好好想想……反正这段时间他住几位姨娘那里,晚上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侯爷,您辞官的事,要不要商量商量娘?”十一娘眉宇间流露出担忧来,“毕竟这其中还夹着三爷外放的事……”
徐令宜望着妻子透着真诚的目光,觉得心里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又说不出来。
实际上,他也正在考虑这件事。十一娘也能想到这一点,让他觉得有点意外。但一想到那天她劝自己不要随便分家的话,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立刻把那些不关疼痒的感觉抛在了脑后,问十一娘:“你可有什么主意?”
辞官、入仕,这些消息来的太突然。别说十一娘现在脑子都有点懵,就是不懵,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而且,她觉得以徐令宜那种谨慎的性格,凭现在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肯定不会就这样直白地告诉自己。既然如此,那他肯定已经开始着手,并且初见成效。那自己只要模棱两可地表达一下观点就可以了……
念头闪过,十一娘微微垂下头,有些不安地道:“妾身惭愧。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只是觉得侯爷这么多年东征西伐,如今能安安稳稳在家里,是件极好的事……”
她徐徐道来,那句“如今能安安稳稳在家里”,如春风拂面,让徐令宜心情舒畅至极,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
“妾身只是担心。侯爷一心一意是为了三爷的前程在谋划,三爷是个明白人,心里有数。可三嫂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未必有三爷这样的眼界,少不得要探探三嫂的口风,让她满意才是。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白白浪费了侯爷的良苦用心……”
徐令宜听着不由点头。
“还有娘那里。三爷从小在她老人家身边长大的,如今突然说要外放,总得找个她老人家信得过的理由。要不然,岂不让她老人家伤心?三爷走后,家里的事该怎样安排?生意上的事该怎样安排?娘是有远见的人,您这个时候商量娘,以妾身的愚见,总不会有错!”
“不错!”徐令宜微微颌,起身穿鞋:“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看样子,自己猜的没错。徐令宜不仅早就有了主意,而且已经开始着手进行了!
十一娘思忖着,蹲下身去给徐令宜穿鞋。
徐令宜却一把将她拉起:“叫丫鬟来就行了!”
丫鬟全被打了,然后特意为穿鞋叫丫鬟进来……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十一娘笑着再次蹲下去:“这都是些小事,侯爷不必如此计较。”
徐令宜没有坚持,神色间却有些不自在,好像很不习惯似的。
十一娘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有这样蹲下来给他穿过鞋子。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衣袖擦摩的窸窣声。
******
徐令宜和十一娘比平常晚了一刻钟到太夫人那里,没想到三爷和三夫人还没有来。
十一娘不由暗暗猜测,难道也和他们一样,俩口子在商量怎么办……
几个小字辈正围着太夫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看见两人进来,纷纷上前行礼,就是谆哥,也不像以前看见徐令宜就躲,跟在贞姐后面,有些笨拙地给父亲行了礼。
徐令宜看着心中微动。
也好,辞了官,就在家里专心教这个孽障好了!
太夫人有两天没有看见儿子,忙携了徐令宜的手坐到了炕上:“怎么?不用去应酬了?”目光中含着笑意。
徐令宜笑道:“应酬哪有完的时候!只是惦记着娘。所以今天没有出去。”
就有小丫鬟撩了帘子:“五爷和五夫人来了!”
大家都很意外。
应该到的三爷和三夫人没来,免了问安的五爷和五夫人却来了!
太夫人也奇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话音未落,五爷和五夫人已笑着走了进来。
五爷穿了件大红色纻丝直裰,披了件墨绿色刻丝鹤氅,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朗挺拔。五夫人则穿了件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银红色撒花裙,一把乌黑的青丝简直地绾了纂儿,可能是怀孕的原故,她比上次见到的胖了一些,却面如满月似的晶莹,气色极好。
徐嗣勤几个都笑嘻嘻地上前给两人行礼,看得出来,他们和这个叔叔关系很融洽。
“哎呀,怎么也不披个斗篷!”太夫人见了立刻吩咐一旁的杜妈妈,“快,快,把我手炉给她。”
“娘,我没事!”五夫人快步走到了太夫人身边,“不信,您摸摸我的手。”说着,把手伸给太夫人。
太夫人摸了摸她的手,见果然很暖和,脸色微霁,但还是责怪道:“就是不冷,也要注意些。”还是将手炉塞到了五夫人的手里。又道,“有什么事差了婆子来说一声就是。这么晚了,还急巴巴地赶过来。要是滑倒了可怎么得了?”
五夫人望着五爷娇笑,笑得五爷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娘。所以急着赶过来了!”
众人听着俱是一怔,太夫人呵呵地笑:“什么好消息!”
五夫人已掩嘴而笑:“娘,您又要添孙子了!”
十一娘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难掩惊愕,望了望五夫人,又望了望一旁面带惶恐的五爷,眉宇间怒意渐现。
“什么孙子?”太夫人脸色有些白,“丹阳,你说什么?”说着,紧紧攥住了五夫人的手。
五夫人柔声道:“娘,晓兰有了。”
太夫人望向五爷,眼神像刀子似的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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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喜筵(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喜筵(上)
在中山侯府的垂花门下了马车,早有管事妈妈去禀了唐家专管司客的四奶奶。她穿了件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袖袄,由丫鬟、婆子簇拥着迎了上来。远远地就打着招呼:“太夫人,可把您给盼来了。”
太夫人笑道:“我就知道,这迎客的人准是你!”
唐家四奶奶曲膝行礼,嗔道:“您是说我话多吧!”说着,目光已落到了十一娘身上,“这可真是稀客,没想到四夫人也来了。”
上次在徐家听戏,唐夫人也带了她去,两人认识,只是那时她还是罗家的十一娘,现在却是永平侯府的四夫人了。
十一娘微笑着曲膝给她行礼:“四奶奶。”
唐家四奶奶忙回了礼,望着十一娘啧啧称奇:“这样年轻漂亮,让我们这些麻头黄脸的可怎么得了啊!”
十一娘只是微笑。
太夫人则点了唐家四***额头一下:“你就给我做怪吧!”
唐家四奶奶笑嘻嘻地道:“您是谁啊?我就是那孙大圣,也不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啊!”
逗太夫人直笑。
唐家四奶奶就上前虚扶了太夫人往一旁的抄手游廊去:“我们家夫人正等着您呢!刚才还叨念着怎么还没有来!”又回头招呼十一娘,“我们家夫人住的离这不远,马上就到了。”
十一娘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跟着她们身后,听唐家四奶奶叽叽喳喳地说着笑话,上了抄手游廊,转过两个角,进了一座院落。唐家四奶奶吩咐小丫鬟:“快去禀了夫人,永平侯府的太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小丫鬟一溜烟地去报信。
唐家四奶奶一面陪着太夫人往里走,一面笑着对太夫人道:“定国公府的郑太君、永昌侯府的黄夫人、威北侯府的林夫人、忠勤伯家的甘夫人可早就到了,我们家夫人正陪着喝茶呢!”
太夫人点头。
瘦瘦高高的唐夫人穿着大红五彩金遍边葫芦鸾凤穿花通袖袄由丫鬟婆子簇拥着急步走了出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半蹲着给太夫人福了福。
太夫人点头回礼,指了十一娘对唐夫人道:“你原来也见过,我四儿媳罗氏。”
十一娘曲膝行礼。
唐夫人的目光在十一娘的身上停了一会才笑道:“可真是难得啊!徐家四夫人也来了!”
十一娘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微笑着立在太夫人身边。
唐夫人就携了太夫人的手往里去:“都是些常聚的老姊妹,特意迎了我屋里来坐。”
唐家四奶奶亲自去撩了帘子,十一娘跟着太夫人进了屋。
屋里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挂了大红色的幔帐,铺了猩猩红地毡,黑漆太师椅上搭着大红五彩云龙团花坐垫、靠枕,屋子正中三足鎏金珐琅大火盆,墙角人高的冬青树绿树清新。
看见太夫人进来,屋里坐的都纷纷起来过来见礼。
林夫人、甘夫人、黄夫人、郑太君,还有上次在徐家听戏时遇到的林家大*奶、黄家三奶奶……果然都是熟人。
只是此时非彼时。
太夫人向众人引见十一娘:“这是我四儿媳妇。”
十一娘上前给众人行礼。
黄夫人是参加过认亲的,自然情份不一样,立刻携了她的手:“你婆婆最闲散,你可不能学她。以后有什么事要勤走动才是。”
十一娘笑着恭谦地应“是”。
可能是同为继室又是亲戚的关系,甘夫人对她也很和善。林夫人和郑太君都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两位奶奶纷纷回礼,亲亲热热地喊着“四夫人”。
有小丫鬟禀道:“程国公府的乔夫人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既然跟着太夫人来了,肯定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情况。十一娘早有心里准备。落落大方立在太夫人身后,任她们打量。
“太夫人!”乔夫人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似的没有了在徐家时的热情高炽,神色有些怏怏的。
太夫人笑着和她点头,向她引荐十一娘:“这是我四媳妇。”
乔夫人朝着十一娘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和十一娘见了礼。
那唐四奶奶见气氛有些凝重,忙笑着招呼大家坐下,就有小丫鬟来禀:“迎嫁妆的人来了。”
唐夫人就笑望着十一娘:“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热闹——也别拘在这里了,让四奶奶领着你去看看去。”
唐四奶奶听了立刻笑着来请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明天唐小姐出阁,我去看姑爷洒红包去!今搬嫁妆,我不知道是该替唐夫人心疼,还是该替唐小姐欢喜。还是别去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黄夫人与徐太夫人相好,而黄夫人出来带着黄三奶奶,这位黄三奶奶自然也是个角色,立刻捧十一娘的场,拉了她说话:“上次我看见你嫁妆里有一个双面绣的山水小座屏,说是你亲手绣的。可是真的?”
十一娘哪里不知道黄家三***好意,笑道:“闲着无事的时候做的,看着还成样子,就带过来了。”
黄三奶奶啧啧称奇:“可真是巧夺天工。只怕宫里针线局的贵人们也绣不出这样的东西来。我瞧着,好像是仙绫阁的绝学似的。可又听说仙绫阁的针法不外传的,因此有些不敢肯定。”
十一娘笑道:“我学的是仙绫阁的绝学,讲究写意淡雅。不比宫里的贵人们,讲究雍容华丽。黄三奶奶抬爱了。”她先把黄三奶奶夸奖过份之词推脱,免得有人拿这做文章,然后解释道,“仙绫阁的绝学的确是不外传的。不过,传我这门技艺的是仙绫阁的简师傅,仙绫阁的这套针法原就得于她!只是她早年遇人不淑,生活无着,多亏有仙绫阁的人照料,无以回报,所以把这套针法传于仙绫阁。我跟着她学艺,自然不在这限制之中。不过,因为仙绫阁对简师傅有大恩,我也不便把这套针法传于其他人。”免得有人打这套针法的主意。
大家本来都不以为然,可听她讲到仙绫阁的秘闻,个个都洗耳恭听。就是太夫人,也是第一次听到,眼底不由闪过错愕之色。
“可惜了,可惜了!”黄三奶奶听着婉惜,“要不然,我们合伙开个绫仙阁,只怕要把仙绫阁的生意抢光了。”
十一娘不由笑道:“说起来,这针法还是简师傅自创的,却到了仙绫阁才得以扬光大。想来那仙绫阁有今天,也不单凭这一套针法而已。”
林大*奶本坐在一旁不做声的,听黄三奶奶和十一娘说的热闹,忍不住道:“四夫人说的有道理。仙绫阁除了这双面绣,真丝绣线也是极有名的。经久弥新,我还没有见到过比她们店里更好的东西。”
十一娘就笑问道:“林大*奶是北方人吧?”
林大*奶不解地点头:“我是北方人!”
“北方的人都喜欢用仙绫阁的真丝绣线,我们杭州府一带的人却喜欢用彩绣坊的真丝绣线。”十一娘笑道,“她家的彩线颜色分的极细,仅白色而言,就有七种……”
她侃侃而谈,从各种绣线优质到颜色运用,完全是一副大行家的样子。到了最后,林夫人竟然道:“……四夫人,我有个不敬之请。”说着,也不待十一娘回答,径直道,“我家慧姐儿,今年十二岁了,请了好几个针线师傅,都不得其法。我明送她到您那里去,您帮着看看。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跟她说说,让她知道些也好。”
情况急转直下,让十一娘惊愕不已。
她不由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笑眯眯地望着她,一副你做主的样子。
十一娘却心中一动。
她想到了贞姐儿……
如果有了适龄的玩伴,她也许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自己要万一不行,把简师傅给请来,束修肯定比罗家高!
这是双赢。
十一娘决定教林家这位慧姐儿。但也不能答应的太容易。得不到的常常是好的。
她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从来没有教过徒弟……何况我的技艺出自仙绫阁……”
林夫人一听更为迫切。
仙绫阁的绣品闻名天下,能学一鳞半瓜,说出去在婆家多有面子!
“四夫人,要不,您写封信去问问简师傅?我们学了难道还会和仙绫阁抢生意不成?再说了,仙绫阁就算是知道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仅没辱没他,说起来,还是他们占了便宜。”
这位林大*奶的脑瓜子转得可真快啊!
十一娘咬了咬牙:“那我写封信回去问问!”又苦笑道,“偏偏大*奶看中了我的绣艺,要只是看中了我院子里的那株西府海棠多好啊!”
黄三奶奶故做不解地道:“看中你的西府海棠有什么好?”
十一娘笑道:“我这就嘱咐人把它送到林大*奶家里去,也免得这样费事了!”
大家听着都笑起来。
林大*奶更是道:“我院里倒有株玉兰花,您要是不嫌弃,我明天就让人给您送过去。”
黄夫人听了就指着十一娘和林大*奶对太夫人、林夫人道:“看见没有,都是些败家的。连两棵树都保不住,只有你们还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面。”
这下子,大家再也顾不得矜持,个个捧腹大笑。
把进来禀事的小丫鬟笑得一头雾水:“……妈妈说,可以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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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喜筵(中)
第一百四十章喜筵(中)(粉红票144o)
人总是对和自己同阶层的人要容易接受一点。
黄夫人一句“都是些败家的”的,让林大*奶顿时对十一娘亲近起来。问她平时在家里都有些什么消遣?喜不喜欢听戏?觉得是长生班的庚长生唱得好还是结香社的白惜香唱得好?又有黄三奶奶在一旁凑趣,三个人笑语殷殷,十分亲热。
走在前面的太夫人趁机回头看了一眼,放心地和黄夫人讨论山东人嫁姑娘和燕京有什么不同来。
吃饭的地方是个小小的花厅,摆了五、六张桌子,只有东边一路坐了两个妇人。一个五十来岁,穿了件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乌黑的头梳了个圆髻,只戴着赤金观音分心,表情很是冷峻。一位四十来岁,穿了宝蓝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袄,梳了个牡丹头,戴了赤金衔珠凤钗,红宝石戒指,笑容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另有个穿着大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妇人陪在两人身边。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很普通,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倨傲,给人一种不是很好相处的感觉。
林大*奶立刻低声道:“看见那个穿大红刻丝综裙的没有,唐家的三少奶奶杨氏。”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
她吃惊的不是在这里遇到了建宁侯的女儿,而是林大*奶语气里竟然有提醒的意思在里面。
两人好像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长谈……有时候,缘份真是件奇怪的东西!
感叹中,三人已望了过来。其中那个四旬妇人立刻笑着离席迎了过来:“大家可来迟了!”
唐夫人等人纷纷和那妇人打招呼:“李夫人!”
太夫人就朝十一娘招手:“来,见见山西总兵李大人的夫人。”
十一娘忙上前给李夫人行礼。
李夫人一面还礼,一面道:“这可折煞我了。想当初,我们家老爷还是侯爷给救回来的……”
“这又不是大殿论功行赏。”太夫人笑着打断了李夫人的话,“李夫人也太客气了些!”
说话间,那五旬妇人和唐家三少奶奶杨氏走了过来。
“早就听说侯爷娶了个贤良淑德的,没想到还是个美人!”那五旬妇人笑着上下打量她,“我们侯爷是个有福气的!”
十一娘听着不由冒汗。
在嫁给徐令宜之前,她只是余杭乡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而已,什么时候有贤良淑德的美名,这位夫人的帽子也太高了些!
太夫人听了却只是呵呵地笑,然后对十一娘道:“这位是华盖殿大学士、刑部尚书梁大人的夫人。”
十一娘曲膝给梁夫人行礼。
梁夫人忙携了她的手:“侯爷和我们家老爷兄弟相称,夫人不必多礼。”
“哎呀!”一旁站在的杨氏突然掩嘴而笑,“可怜我妹夫多了个小婶娘。”
十一娘听着一头雾水。
太夫人就笑道:“唐家三少***二妹妹,是梁夫人的三儿媳妇。”
十一娘恍然大悟。
那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笑着打哈哈:“我这不是怕给见面礼吗?”
大家听着都笑起来,倒把杨氏的突兀给掩了过去。
唐家四奶奶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家入桌。
太夫人、郑太君、黄夫人、林夫人坐了一席,梁夫人、李夫人、甘夫人、乔夫人坐了一桌,林大*奶、黄三奶奶、十一娘坐了一席,就有司客的妈妈请了唐小姐的几位舅妈、姑妈,大家见了礼,唐夫人陪着几位舅妈坐了一桌,几位姑妈又坐了一桌,五桌满了,十一娘这边倒空出一个位置来。唐家四奶奶就笑着对杨氏道:“你也陪着坐了吧!”
杨氏笑笑,正要入席,有小丫鬟跑进来:“长公主府的周夫人来了!”
唐家四奶奶一听,忙迎了出去。杨氏见了,也跟了过去。
黄三奶奶就向十一娘解释道:“附马爷姓周。长公主年事已高,人情客往,都是儿媳周夫人出面。她镇南侯王饶的嫡长女。”
十一娘灵光一闪。低声道:“是不是福建布政使王大人的亲戚?”
黄三奶奶微怔:“镇南王家的确出了一个做福建布政使的旁支兄弟。原来你们认识?”
那就对了。
给十娘说亲的那位。
那位王夫人和十娘的姑姐姜夫人十分要好……
她知道这些人家盘根错节,但是复杂到这种程度,她还是不由暗暗庆幸——如果不是太夫人改变主意决定带她出来,想自己摸清楚这些关系,没有个三、五年是不可能的事。
十一娘摇头:“我认识布政使王大人的夫人!”
林大*奶听着奇怪,正欲问个详细,唐家四奶奶和杨氏已一左一右地拥着位穿着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褙子的三旬妇人走了进来。
郑太君、太夫人几位年长的坐着没动,甘夫人、李夫人几位年轻的站起来和周夫人打招呼。
周夫人十分活络,曲膝行礼问安,每人都不重样——问郑太君她的身体,问太夫人丹阳怎样了,问林夫人五小姐林明远什么时候嫁,问梁夫人已经先割了小麦什么时候割大麦,又打趣甘夫人怎么不和亲家坐在一起,是不是不好意思……她一个人就让气氛骤然热闹了三分。十一娘看着不由暗暗佩服。又听着这周夫人话里有话,不由低声地问林大*奶:“甘夫人和谁是亲家?”
林大*奶笑道:“兰亭和梁大人家的长公子订了亲!”
十一娘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三月份!”林大*奶笑道,“先前梁家一直求娶兰亭,甘家想先嫁了曹娥再议兰亭的婚事。谁知道六月间蒋家老祖仙逝了,蒋家想百日之内完婚,可福建离这里千里迢迢,又是盛夏,有些赶。甘家索性让曹娥等三年孝期过了再说。就先议了兰亭的婚事。说起来,兰亭也不小了。梁家的太夫人也一直病歪歪的,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兰亭这边岂不又要等三年。她底下还有两个正要议婚的妹妹呢!”
十一娘脑子飞快地转着,勉强听出了一些道道来:“您是说,甘家三小姐要嫁到那个‘一门四进士,祖孙两阁老’的建安蒋家去。甘家七小姐却和梁家大公子订了亲。”
这样一来,甘家三小姐就成了乔夫人的娘家人了?
真是复杂啊!
“嗯!”林大*奶点头,看了一眼杨氏,然后朝十一娘眨着眼睛:“杨家想把二女儿嫁给梁家的大公子,可惜梁家的大公子早已和甘家的七小姐订了亲,二公子早和浙江按察使黄玉的次女订了亲,所以杨家的次女就嫁给了梁家的三公子。”说着,抿着嘴笑了笑。
十一娘明白过来。
不管是大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长子长媳是全家的表率,是支撑门户的人,所以在长子的培养和长媳的选择上都是慎之又慎的。梁家这样做,根本就是不想和杨家结亲……她又想到兰亭的纯真聪慧,大度宽厚,不怪梁家一直求娶。
她笑着朝林大*奶眨了眨眼睛:“明白,明白!”
林大*奶眯着眼睛笑。
十一娘突然觉得这个林大*奶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梁家的二公子娶了浙江按察使黄玉的次女……她想到当初为太夫人的生辰大太太要送百寿屏风,五娘要紫檀做屏风底座,罗家有一块,却因为黄大人的母亲生辰被罗振兴拿去雕了一个寿星翁……一眨眼,都是两年过去了。她的人生也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起来,她还欠兰亭一个情——兰亭在知道她成为徐令宜的继室时,曾委婉地告诫她,让她多看佛书,未曾不是希望她能从中得到心灵的平静,能度一切苦厄。可惜她当时自顾不暇,不敢和兰亭多接触,这一直是她心底的一件憾事。
思忖间,太夫人向她招手。
十一娘忙离席去了太夫人那里。
“周夫人,这是我们家四媳妇。”又指了周夫人对十一娘道,“这是长公主府的儿媳,我们燕京的能人,周夫人。”
十一娘半蹲着行个福礼,周夫人忙还了礼,对一旁的太夫人道:“我说这是谁,这样的标致,我却没见过,原来是您们家的四夫人。”
杨氏就在一旁道:“您觉得不觉得她长得和宋婕妤有点像。”
周夫人一副没有听见似的模样和十一娘说着话:“我们家住在一条胡同,就在荷花里旁边,没事就去我们家里玩去。侯爷和我们家那口子,还有顺王,都是小,好着呢,你也不要拘谨才是。”
十一娘笑道:“多谢嫂嫂。到时候一定去玩。”
“什么嫂嫂,”周夫人笑道,“叫姐姐。”
十一娘飞快地看了一眼太夫人,见太夫人微微颌,就笑着喊了一声“姐姐”。
周夫人立刻笑着应了,然后笑着对唐家四奶奶道:“你不用为难了。我和四夫人挤一桌。”
唐家四奶奶急道:“那怎么能行?”
“你以为我是稀罕你们家的饭菜啊!”周夫人嘻笑道,“我这不是想来凑个热闹吗?哪里没有这点吃的,喝的。”说着,也不管唐家四奶奶说什么,问十一娘,“你坐哪里?我们姐妹第一次见面,要好好说说话才是。”又对太夫人等人道,“本应该布箸摆碗,几位伯母、婶婶看在我婆婆今天没来,也让我放肆放肆,到四夫人面前充个大姐。”
逗得几位夫人哈哈大笑。
那郑太君更是难得语带调侃地打趣人:“明天告诉长公主去!”
周夫人就拉着郑太君的衣襟不放:“明天带了蜜饯果子去看伯母。”把个郑太君逗得直笑,点着她的额头:“去吧,去吧,免得在这里闹我们。”
大家又是一阵笑。
她就拉了十一娘往十一娘的席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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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喜筵(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喜筵(下)
周夫人拉了十一娘往十一娘的席面去,一眼就望到了黄三奶奶,指着她笑道:“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躲在这里。看见我来也不打声招呼。”
黄三奶奶已笑着站了起来:“我这不是在这里等着吗——等姐姐和四夫人说完了话,也该轮到我了。”说着,离席曲膝给周夫人福了福。
周夫人忙还了礼。
林大*奶也离席和周夫人见礼。
周夫人还了礼,笑着拉了林大*奶的手:“刚才还在问明远的婚事,可巧就遇到你了!”
林大*奶苦笑:“燕京略有头脸的人家都看遍了,明远都不满意。周姐姐要是有那合适的,也帮我们家明远关心关心。”
周夫人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眼角却忍不住瞟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也不由在心底苦笑。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黄三奶奶看在眼里,笑着招呼周夫人坐下,丫鬟们上了茶,唐夫人吩咐上菜,立刻有穿红着绿的丫鬟巧笑嫣然地端了菜肴上来。
唐家还有一些客人在偏厅,唐家四奶奶留了三少奶奶杨氏在这里服侍,待菜上齐,告了个罪,去了偏厅。唐夫人亲自做东,敬酒劝菜,一时间,到也很是热闹。
吃了饭,移到花厅后的暖阁喝茶,唐夫人问是打牌还是听书。
大家都望向太夫人,太夫人则偏身问一旁唐小姐的舅妈们:“……打牌还是听戏?”
唐夫人娘家在临潼也是大户人家,家里也曾出过知府、参政,只是比起在座的诸位实在是差得远。那大舅妈忙道:“都不拘,都不拘!”
太夫人又笑问身边人,大家也都说不拘。
“那就打牌吧!”太夫人笑道,“如今上了年纪,怕吵!”
唐夫人看着在座的年长的居多,笑着点头,叫丫鬟进来支了几张牌桌,拿了楠竹雀牌,郑太君、太夫人、黄夫人、林夫人一桌,梁夫人、乔夫人和唐小姐的一位舅妈,一位姑妈一桌,李夫人坐到太夫人左边看牌,甘夫人和周夫人坐到一起,加上林大*奶和唐小姐的另一位姑姑,又凑了一桌。
十一娘坐在太夫人的右边,黄三奶奶坐在黄夫人的左边,两个人就挨在了一起,不时议论几句牌局的优劣。这方面十一娘不在行,多半是听黄三奶奶讲,这才现打麻将有很多的窍门,不亚于一道高等数学题,渐渐听出些门道来,也颇感兴趣。黄三奶奶见十一娘并不是敷衍她,说的更起劲。
一旁的黄夫人嫌她唠叨:“你们再去开一桌去。”吓得十一娘连连摆手,“我不会,我不会!”
黄三奶奶脸一红,可不敢再出声了。
有司客的妈妈带了个穿着蓝绿色妆花通袖袄的妇人走了过来。
十一娘定眼一看,竟然是姜柏的夫人。
因为元娘去世,谆哥要守孝,两家只是过了庚帖。只是不知道过了孝期这婚还议不议。
她思忖着,那姜夫人已笑着给太夫人曲膝行礼:“听说您在这里,过来问个安。”
太夫人抬头望着她就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来的?吃了饭没有?”态度很是亲热。
十一娘心中微动。
想到第一次见到姜夫人时的那种低调,再看她主动过来给太夫人问安,心里肯定是很希望能和徐家结亲的。而太夫人对她这样的亲昵,想必也有孝期过后接着议亲的意思。
就听姜夫人笑道:“刚来。因家里有客人,所以吃了饭才出的门。”
太夫人点头,指了十一娘:“你们见过没有?我四儿媳!”
元娘小殓的时候见过,此刻却不好详说。
两人笑着互相见了礼。姜夫人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见过一面”,然后道:“不敢打扰了大家的兴趣。等会还要去偏厅会几位姊妹。见您身体安康,我也就放心了。先去了,等回再来看您。”
太夫人点头,十一娘代送到了门口,看见司客的妈妈陪着十娘的婆婆、茂国公府王太夫人走了进来。
她忙迎上前给王太夫人曲膝行礼。
王太夫人看见她微微有些惊讶:“你婆婆带你来的?”
十一娘笑道:“她老人家正在暖阁打牌呢!”又问她,“十姐可好?”
王太夫人点头:“挺好。这天气冷,我就没带她出来。”
十娘估计也不会喜欢这种场合。十一娘点头,笑着陪王太夫人进了暖阁。
大家纷纷和她打招呼,太夫人这边坐着没动,唐夫人、梁夫人等人起身和她行礼。
十一娘已回了太夫人身边,那李夫人就低声问她:“这位是哪家的夫人?”
“茂国公爷的老夫人。”她笑道,“我家十姐就嫁到她们家了。”
李夫人听了大吃一惊,欲言又止。
十一娘看着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王老夫人已经走了过来,大家一阵寒暄过后,王太夫人专程向太夫人道谢:“……还特意送了补药去。等她好一些了我让她亲自到府上去道谢!”
“王老夫人太客气了。”太夫人笑道,“不管怎样,也是我们家十一娘的姐姐,我去看看也是应该!”态度很客气,不免给人生疏之感。
十一娘想起太夫人给的帖子——王家并不在其中。
她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大家同在一个圈子里,怎么会没有来往……只是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让两家生分起来。或者,与王琅、徐令宽两人的事有关系?
她思忖着,一旁的郑太君忙问出了什么事?
太夫人笑着没有做声,王老夫人就把十娘小产的事说了。
郑太君不由感叹一番:“孩子们不懂事,这头胎多半是损了的……你也不必伤心。她还年轻,养些日子就好了。”又想起五夫人来,“丹阳可还好?”
太夫人就露出笑容来:“请济宁师太来看了风水。搬到后花园里去住了。我看着那脸颊白里透红,人也越来越丰腴,想来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郑太君连连点头,说起来礼部侍郎卫大人家的三媳妇头胎就生了对龙凤胎的事。
一时间,大家都被这话题吸引过去,倒把个王老夫人晾在了一旁。
唐夫人看着就张望了一圈。在周夫人身边找到了正在看牌的杨氏,她的眉头很快地蹙了蹙,然后笑着上前携了王老夫人的手:“我们老姊妹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姜夫人可还好?听说姑爷上个月开仓放粮,得了皇上的嘉奖?”
提到女儿女婿,王太夫人满脸是笑:“姑爷是个勤勉的性子。琳儿能跟他,真是前生修得的福气。”两人说着,坐到了一旁的梅花攒心围栏矮脚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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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地驰出中山侯家,太夫人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可真累人!”
十一娘笑着递了杯热茶过去:“您喝口茶。”
太夫人接过啜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
“您眯一会吧!”十一娘笑着给太夫人掖了掖搭在腿上的白狐褡袱,“到家还有半炷香的功夫呢。到时候我喊您。”
“还是回家再睡吧!”太夫人笑道,“如今年纪大了,睡着了醒不来,醒着睡不着!”说着,问十一娘,“你今天算是正式露了面。说说看,都看出些什么来了?”
十一娘错愕。
心思飞快地转着。
太夫人想知道什么?
自己有没有看出各府之间的关系?还是这些人的性格脾气?
迟疑间,太夫人已笑着提醒她:“如果侯爷问你到中山侯家的事,你会怎么跟侯爷说?”
跟男人们说,自然是说政治历史经济……
她心中一动,笑道:“唐夫人在正房招待的我们。都是时常来往的定国公府郑太君、永昌侯府黄夫人、威北侯府林夫人等人。午饭在正房后面的小花厅里吃的饭。不过吃饭的时候多了两个人……”
太夫人听着目光微闪。
十一娘知道自己猜对了。
笑容越的从容不迫起来。
“一位是华盖殿大学士、刑部尚书梁大人的夫人,一位是山西总兵李忠的夫人。听说建宁侯想把次女嫁给梁家的大公子,结果大公子和忠勤伯家甘家的七小姐订了亲,二公子和浙江按察使黄大人的次女订了亲,建宁侯就把次女嫁给了梁家的三公子。奇怪的是,梁家大公子和忠勤伯家的七小姐订亲的事我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说到这里,她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正笑眯眯地望着她,见她停下来看自己,立刻笑着携了她的手:“好孩子。你真是个聪明的。”说着,满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等会见了侯爷,就这么跟他说!”
男人的意志常常会通过家里女人的举动透露出来……太夫人是想让她做徐令宜的另一双眼睛吧!
这个工作她能胜任,而且,这也是她想达到的目的。
十一娘愉悦地点头:“娘,我知道了!”
太夫人点头,眼底全是满意。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荷花里。
徐令宜和三爷早得了信,领了小厮挑着大红灯笼在垂花门口迎。
太夫人下了车,奇道:“小五呢?”
徐令宜道:“我看着天气冷,让他先回去了。五弟妹如今怀着身子,身边不能没人。”
太夫人点了点头,由十一娘挽扶着进了垂花门。
三夫人领了丫鬟在门内等。
四人并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太夫人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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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拜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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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三夫人低声解释:“天色太晚,让孩子们先歇下了。五弟妹身子不便,侯爷让五爷陪着五弟妹先回去了。”
太夫人点头,问:“孩子们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勤哥和俭哥吃的一品老鸭火锅,谕哥、贞姐、谆哥做了素八珍。”
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由徐令宁亲自撩了帘子服侍着进了屋。
留在家里的魏紫已带丫鬟婆子在一旁候着,见太夫人回来,忙上前帮着解了斗篷,服侍太夫人去净房更衣、梳洗。
三夫人就笑着问十一娘:“那边很热闹吧?”
十一娘笑道:“听说嫁妆就有一百二十四抬。”
“哎呀!”三夫人眼露艳羡,“那欧阳家也真是有造化,能娶了唐家小姐。这样大手笔的陪嫁,满燕京只怕也是头一份。”
十一娘微微笑。
徐令宁却道:“当年五弟妹嫁进来的时候不也是一百二十四抬嫁妆!”
“那不同。”三夫人道,“丹阳是独生女,唐小姐家可有十三个女儿。”
两人正说着,太夫人出来。
三夫人忙上前搀扶着坐到了临窗的炕上,十一娘就去倒了杯热茶端过去。
太夫人接过热茶啜了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明天还各自有事呢!”
四人应喏,给太夫人行礼,退了下去
出了太夫人院子,徐令宁就若有所指地对徐令宜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徐令宜笑着点头,徐令宁就拉着有些不解的三夫人先走了。
十一娘看着也是一头雾水。
说起来,两人都要往东去,还同一段路呢?干嘛各走各的?
正想着,却听到徐令宜问她:“见到周夫人了?”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侯爷怎么知道?”
徐令宜笑道:“今天我和士峥一起吃的晚饭。哦,士峥就是福成长公主的三儿子。”
看样子,这位周士峥大人和徐令宜交情真的很不错。
十一娘听了不由笑道:“我听周姐姐说你们是小!”
“什么小!”徐令宜神色间有几分不以为然,眼底却有暖暖的笑意,“不过是吴皇后在时,和顺王几个常常一起去坤宁宫里玩罢了。”说着,露出几分怅然来,“没想到吴皇后却受了太子的牵连,被先帝赐死了。”
这些陈年的往事她不知道,自然也没有什么言权。就笑着转移了话题,趁机把和太夫人说的话与徐令宜说了。
徐令宜默默地听着,和十一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绿云和红绣带着丫鬟、婆子候在门口,见两人进来忙上前请安。
徐令宜脚步不停地朝正房去。
十一娘想着他昨天歇在太夫人那里……应该是有话对自己说。
她急步跟了进去。叫了丫鬟服侍他,自己去净房梳洗更衣。
待收拾停当出来,徐令宜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十一娘笑着坐到了他对面。
小丫鬟上了热茶,她捧在手里啜了一口,脸上就露出惬意之色来。
徐令宜看着不由微微一笑。
因为胃被温暖,所以人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十一娘就主动问起徐令宜昨天的事来:“……侯爷和娘商量的怎样了?”
“娘不是那种没有远见的人。”徐令宜笑啜了一口茶,“三哥的事她老人家也觉得好。只是想把勤哥和俭哥留下。像三嫂这样的性子,去了湖州、杭州之类的富足之地是害了她。只能寻个贫瘠一些的地方。一是杀杀她的性子,二是这种地方油水不大,纵是三哥耳根子软,也不至于酿成大事。我再派了得力的师爷跟过去。有什么事她做的实在出格,自会来报了我。于他们是件好事,只怕那种地方没有好的先生,耽搁了勤哥和俭哥的学业。”
没想到太夫人就这样答应了……
十一娘心里很是佩服。
暗暗警告自己,行事要像太夫人这样提得起放得下才是。
“那三爷对两个孩子是什么安排?”
“具体的我还没有说。”徐令宜道,“只是略略提了提想让他外放的事。他听了十分感兴趣。我让他早点商量了三嫂快来回我。我也好早做打算。”
十一娘点头。
看样子,昨天晚上商量好了太夫人,今天下衙后又商量好了三爷……所以刚才三爷才会若有所指,才会急急拉了三夫人回去,想来是和三夫人商量这件事去了。
“我看,就算是三嫂要把两个孩子带到任上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令宜听着挑了挑眉。
十一娘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孩子们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啊。万一不行,再接回来也是一样。我们这样的人家,孩子读书原是修身养性,就是耽搁些日子也不打紧。何况俗言说的好,儿不嫌母丑。跟着父母,就算条件再艰苦,也总是一家人在一起,好过骨肉分离。”
徐令宜微微颌:“看三哥那边怎样说我们再做打算吧!说不定全是我们杞人忧天,三哥根本没有把勤哥和俭哥带去任上的意思。”
十一娘就想到林大*奶说想把慧姐儿送到自己这里来跟着学针线的事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事,两家又住在隔壁,实在是不好推辞。万一林大*奶带了慧姐儿过来,我们家贞姐儿少不得要出面帮着招待招待。到时候谆哥落了单,只怕不习惯。”
徐令宜愕然:“你的绣艺来自仙绫阁?”
十一娘笑道:“学了些皮毛罢了。”
徐令宜打量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十一娘不知道他的意思,自然先退一步。就笑道:“要是侯爷觉得麻烦,我再找借口辞了她就是。”
“不用。”徐令宜听了忙道,“既然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私下找借口辞了就不太好了。她如果来,你就带了贞姐儿一起招待林大*奶母女就是。至于谆哥,我会跟娘说的。”
这个却不用了,免得太夫人以为自己在徐令宜面前说了什么,怂恿着儿子出面。虽然徐令宜不是这种人,可防微杜渐……
十一娘就笑道:“侯爷答应既可。娘那里,还是等林大*奶真的要来再说吧!万一林大*奶只是一时兴起,反到显得我们草木皆兵沉不住气。”
徐令宜听了不由笑起来:“哪有那么多的小心眼。”
十一娘见他不以为然,不禁低声喃喃:“女人就是这么多小心眼的!”
徐令宜大笑,觉得她十分有趣。一会像大人深谋远虑,一会像小孩子似患得患失。就高声叫了夏依进来服侍他漱洗。
十一娘大惊:“侯爷……”
徐令宜“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天晚了,就歇这里吧!”
十一娘脑袋里“嗡”地一下,那天的种种不适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话就脱口而出:“不行!”
徐令宜听着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如古井般深不可测。
十一娘一个寒颤,清醒过来。
“不行!”她只好换了娇嗔的口吻,“我刚定了规矩,您就不遵守。以后谁会信服我啊!”
徐令宜看着她嘟了嘴,一副忿然的样子,不禁失笑,又想着她说的也有道理。房里的事本来就是正室管,她又是刚进门……倒也不为难她,起身道:“本来想和你说说话的……”
“我明一早服侍侯爷吃早饭!”十一娘立刻粲然地笑。
看样子真是怕自己坏了规矩!
“算了!”徐令宜笑道,“免得你一大早起来。天气怪冷的。”
十一娘忙殷勤地送徐令宜出了门,叫双玉提了灯笼送他去了乔姨娘那里。
冬青不免责怪:“夫人真是,哪有把夫君往外推的道理。”
十一娘倒在大床上,舒服地伸着懒腰,低声喃道:“傻瓜才会为难自己!”
冬青却没有听清楚,追问道:“夫人说什么?”
“没说什么。”十一娘不想多谈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怎么不见琥珀?”
“晚饭后杨辉祖家的来给她送桂花糕,”冬青笑道,“听说她随您去了中山侯府,在后罩房时一直等到现在。琥珀听了,就去见到她了。”
“没想到她成了忙人。”十一娘笑道,“连杨辉祖家的都来给她送东西了。她帮了人家什么忙?”
“她先是把芳菲安到了后花园,后来又把桃花安到祠堂那边,专管香炷,每个月三百文的月例。弄得家里的那些人都盯着她,想求她帮着谋个美差。”冬青笑道,“杨辉祖家的只怕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十一娘笑着去了净房,好好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琥珀正在外面等她。
“夫人,我有话跟您说。”她表情有些肃然。
十一娘遣了屋里服侍的。
琥珀就附耳道:“二夫人派了自己的管事和一个小厮给侯爷送了信封。侯爷看了信,就让那管事把小厮交给白总管,还让白总管给安排个地方歇下。这才去和周士峥吃的晚饭。”
十一娘神色一凛:“杨辉祖说的!”
琥珀点头:“他怕人起疑心,就让他家里的来给我送桂花糕。”
十一娘却想着二夫人。
寡嫂和小叔子……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让自己的管事和一个小厮给徐令宜送信封。多半是为了徐嗣谕的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才是二夫人的行事风格吗?
徐令宜说和自己有话说,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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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停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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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拜访(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拜访(中)
十一娘沉吟道:“知道那小厮叫什么吗?”
“知道。”琥珀道,“叫小禄子,九、十岁的样子。杨辉祖借故闯到小禄子屋里看了看。说人长得很白白净净,说话斯文有礼,好像还能认几个字。”
长相端庄,举止有礼,还能认几个字……分明是做贴身小厮的不二人选!
十一娘微微一笑,问起秦姨娘:“……可有什么动静吗?”
“听秦姨娘身边的小丫鬟说,秦姨娘这些日子胃口不好,睡得也不安稳。她身边的丫鬟杏花曾托人到慈源寺求了符水来喝。”
“喝符水?”十一娘不由睁大了眼睛。
琥珀点头:“秦姨娘十分相信那济宁师太,每年都会给慈源寺捐香油钱。”
十一娘只想笑。
家里人不多,信仰到蛮多。
她把林家可能会让她帮着指点一下慧姐儿女红的事告诉琥珀:“我们两家住隔壁,家里肯定有年长的妈妈们跟那边的人有来往,帮着打听一下慧姐儿的事,到时候我们也有个准备。”又说起金鱼巷那边的事,“快过年了,你让人带五十两银子去。再带句话,让他们安安心心地过年,有什么事待这雪停了再说。”然后嘱咐琥珀,“明天丑时你喊我起来。”
琥珀点头,一一记下,第二天丑时来喊十一娘起床。
大冬天的,半夜三更,十一娘在被子里磨蹭了半天才起来,刚收拾好,歪在炕上吃了个苹果也没有看见徐令宜的影子。
她不由奇怪,差了琥珀去看。
不一会,琥珀回来,表情怪怪的:“乔姨娘那边正服侍侯爷吃早膳,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没想到徐令宜根本没打算来……
十一娘不由讪讪然。
那边琥珀欲言又止。
丢脸丢到这个份上了,也不怕什么了。
十一娘索性问她:“还有什么事?”
琥珀上前,低声道:“听说昨天侯爷在乔姨娘那里过的夜。”
十一娘倍觉得尴尬。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她这里,只怕三位姨娘早派了人注意着一举一动。轮到乔莲房待寝,不是徐令宜有事,就是没心情。昨天刚在那里过了夜,自己今天一大早派了得力的丫鬟去打探动静,这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就在心里腹诽徐令宜。
不是说了今天服侍早膳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心里又知道不能怪徐令宜。
昨天自己也就那么一说,徐令宜当时也回了,让自己不用那么早起来。
怎么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或者,是怕得罪了他!
念头闪过。
十一娘不由暗暗点头。
不错。说今天服侍他吃早饭,当时全因为拒绝他后的心虚。所以今天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觉得他让自己服侍着吃顿早饭,也就算是原谅了自己的不合时宜的拒绝,让自己变得心安理得一些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鬓角有汗。
自己是不是小心翼翼的过头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男主外,女主内。这家里的事就应该自己说了算。在谁屋里歇几天,虽然是自己订的,他也是同意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心虚的。
想着,她就深深地透了口气,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而琥珀看着她半晌没做声,面颊绯红地坐在那里,还以为她在羞烦,忙笑道:“厨房今天早上用冬虫夏草饨了乌鸡汤,我让人给您盛一碗来吧!”
“好啊!”十一娘点头,“你顺便把我那个装绣品的小箱笼拿过来,我看看有没有漂亮又简单的绣品,慧姐儿来了也好给她看看,做个样子。”
琥珀见她渐渐恢复了落落大方的神色,心里高兴,哪里还敢提侯爷、乔姨娘、早膳之类的事,忙笑着应了,一面叫小丫鬟去端早膳,一面带了两个小丫鬟去把装了十一娘绣品的箱笼出来。
十一娘喝了碗鸡汤,坐下来挑东西。想到如果万一贞姐儿到她这里来,谆哥儿多半会嚷着要来,到时候得想个法子把他吸引到自己屋里来玩才是。脑子不停地转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小男孩都喜欢玩什么?”她问琥珀。
琥珀怔住,想了半天摇头:“不知道!”顿了顿,轻声问:“您是准备谆哥儿来玩吗?”
十一娘叹气:“我那时候玩的东西好像都不太合适谆哥。”
琥珀想了想,道:“要不,我去问问!”
“嗯。”十一娘道,“你去问问,待晚上回来就报了我。”
正说着,南永媳妇来了。看见十一娘早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吃了一惊。
十一娘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哦,过两天隔壁林家的大*奶可能会带了女儿慧姐儿来家里让我帮着指点指点针线,把往日的东西拿出来看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到时候给她做个样子。”
南永媳妇听了就露笑容来:“您有客人来了吗?要不要我帮着剪几个窗花贴着,快过年了,也喜庆。”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手艺一般,只会剪一路高升和年年有余。太夫人身边的杜妈妈,什么都会剪——不用在红纸上画样子,拿着剪刀就能剪。想什么样子就能剪出什么样子来!”
“真的!”十一娘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个,笑道,“不过你比我还强一些,我只会剪‘双喜’字。哪天请了杜妈妈来告诉我们怎么剪窗花。”
南永媳妇听着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也参加……”
十一娘想到她还有孩子要照顾,忙道:“要是你有事,就忙你的去。”
南永媳妇听了连连摇手:“我没事,我没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很想跟着杜妈妈学剪窗花。只是不敢开这个口。”
十一娘笑道:“你既然想学到时候跟着一起学就是了。要是担心妞儿没有照顾,就把她带来。反正我院子里多的是小丫鬟,让她们帮着看着就是。”
孩子的笑声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南永媳妇听了笑得十分开怀。
十一娘就商量她:“你给我梳个牡丹髻,就像我回娘家里梳的那样,不过别那么高,梳得太高了,显得我在装大人似的……”又小声嘀咕道,“虽然我本来就是大人!”
南永媳妇听了抿着嘴笑,和十一娘去了镜台,梳了个比一般牡丹髻都要矮一点的髻,没有像一般的人戴簪,而是插了两柄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耳朵上坠了朵小小的丁香花。里面穿了件白绫袄,外面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下面翠绿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亭亭玉立,清新雅致。
十一娘也觉得不错,笑着叫琥珀拿了碧玺玉的手串来戴。
大红的梅花攒心络子中间编着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玉蝴蝶,下面是长长的红色流苏,举手投足间大红或落在湖色中,或歇在翠绿中,整个人都因这一点点的靓丽变得妩媚起来。
“四夫人真漂亮!”南永媳妇看着露出艳羡的目光来。
十一娘把弄着两个玉蝴蝶,笑道:“人靠衣裳马靠鞍罢了。”
南永媳妇望着她莹玉的脸,璀璨的目光,觉得比那流苏还要漂亮,偏又不是那会说话的人,只是望着十一娘笑。而十一娘看着时候不早了,带着琥珀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早起了,看见十一娘,眼睛一亮,笑道:“人还是要倒饬倒饬的好。”
十一娘笑着看了自己身上的褙子:“是娘赏的东西好!”这是前几天太夫人赏的布匹里的一匹。
太夫人看了微微点头。
有妈妈端了炕桌进来。
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早膳。
太夫人拉了她一起坐下。
十一娘抿了嘴笑:“我用了一点点蜜膏……吃了饭才过来的。”
她走近来的时候太夫人就现她素着张脸,却比一般人显得晶莹白净,此刻听她一说,再仔细一打量,这才现她修了眉,红唇有晶莹的光泽。
太夫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鬼精灵。”
十一娘微微笑,心底却暗暗松一口气。
她希望能和太夫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也希望太夫人能接受自己的生活方式,包括喜欢的梳装打扮……感觉到太夫人并不是那种古板的人,然后有了这一次试探——还好太夫人不反感,顺利过关。
思忖间,她听到太夫人笑着吩咐杜妈妈,“去,让厨房做了鸡蛋果子来。”
十一娘知道,那是种类似鸡蛋糕的东西,用模子做成梅花、李子、桃子之类的样子,个个只有樱桃大小,平时做给谆哥儿当零嘴的。太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让人做这个。不过,这鸡蛋果子甜而不腻,入口既化,容易消克,老年人吃也很好。
杜妈妈看了十一娘一眼,笑着应声而去。
十一娘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太夫人已笑道:“到底是年轻,只知道爱漂亮——吃些鸡蛋果子垫垫肚子吧!”眼中已有戏谑。
原来是为自己做的!
十一娘早上喝了鸡汤,还吃了两块马蹄糕,两块粟子糕,根本就不饿,却不想拂了太夫人的好意,又见太夫人兴致很好,眨着眼睛笑道:“这是娘以前用过的吧?要不然,我们家鸡蛋果子怎么那么多的模子?”
太夫人只是呵呵笑。
十一娘看了心中明白,逗太夫人高兴,叹气道:“原来我是拾人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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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拜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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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果然被十一娘逗得开怀,吃了大半碗粥,鸡蛋果子也做好了,太夫人让人用纸匣子装了,带着马车上吃。
一口一个,真的不用沾唇。
太夫人告诉她:“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流行画一字眉,偏偏子瑜,哦,就是黄夫人,是个方脸,每次聚会她都不参加。”
十一娘听着有趣,笑道:“您和黄夫人小时候就认识吗?”
太夫人点头:“我父亲做陕西按察使的时候,她父亲做陕西布政使,我父亲在刑部任尚书的时候,她父亲在工部任尚书……我们两家比邻而居了十年。后来我嫁到永平侯府,她嫁到永昌侯府。我们都是独生女,都不是燕京本地人,又嫁入公卿之家,一直像姊妹一样来往。”
难怪自己结婚的时候太夫人家里没来人。
太夫人好像看出了十一娘的心思一样,笑望着十一娘:“或者是我娘家人丁单薄,我从小就羡慕别人家兄弟姊妹多的,特别希望子嗣繁荣。”把她说的脸都红了起来。太夫人看着呵呵笑,转移了话题,“我看你不喜欢那些青金石、红宝石,到很喜欢这些珊瑚、蜜蜡之类的。”
不谈什么子嗣的问题,十一娘自然了不少。笑道:“我年轻小,戴那些东西压不住。到不是不喜欢。”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中山侯府。
十一娘的穿着打扮果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黄三奶奶甚至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瞧的,还问她:“这手串是皇后娘娘赏的吗?”
十一娘笑道:“是自己没事的时候串着玩的。”
黄三奶奶啧啧称赞。
梁夫人则和太夫人笑道:“也只有四夫人能穿这样的颜色,换了其他人,或有这样的素雅,却没有这样的雍容。”
太夫人看着和黄三奶奶、林大*奶、周夫人站在一起浅笑嫣然又落落大方的十一娘,眼底全是笑。
待吃过午饭众人去看唐小姐的时候,十一娘更是惹了来送唐小姐的那些小姐们的注目。
“冬天穿湖色!”
“看那手串。”
“翠绿色的综裙绣了油绿色的缠枝花。”
“知道是谁吗?”
“听说是永平侯夫人。”
“新娶的那个?”
“原来永平侯夫人的庶妹。就是乔莲房……”
声音渐渐低下去,又有人拿了艳羡的目光望过来。
一时间,议论的全是永平侯夫人罗氏。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道长短。
十一娘对所有异样的目光全免疫,和太夫人参加完了婚礼后就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来迎接她们的是三夫人。
看见十一娘,她有些错愕:“四弟妹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
十一娘笑道:“因为要喝喜酒!”
三夫人点头,看了她两眼才曲膝给太夫人行礼:“侯爷和五爷还没有下衙。三爷在司房。您今天回来的真早。”
太夫人笑道:“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早点回来的好。”由三夫人扶着回了屋,杜妈妈等人服侍着去更衣、梳洗。
三夫人就笑望着十一娘:“快过年了,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置办年货吧!”
十一娘一怔。
“这件事我会和娘说的。”三夫人已笑道,“说起来,过年是大事。要是能把过年时的一些礼数都应付了过去,平常居家过日子,那就是小菜一碟了。”语带怂恿。
火石电光中,十一娘突然明白。
三夫人决定和三爷去任上了。
她怕家里没人能接手主持中馈,到时候太夫人把她留下……
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和徐令宜担心三夫人不去,三夫人却担心自己去不成!只是不知道他们夫妻怎样安排徐嗣勤和徐嗣俭两兄弟……
思忖间,贞姐儿和谆哥知道她们回来过来请安。
两人看着十一娘的打扮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问过安,贞姐儿盯着她腕上的流苏满脸的好奇。
可惜这串碧玺手串太名贵,送给贞姐儿这样的孩子有些不好,不然就送给她们玩去……念头闪过,十一娘已有了主意,不如用珍珠给贞姐儿做个,这个留着她嫁的时候做添箱的!
正想着,梳洗过的太夫人已神采奕奕地从净房出来,看见十一娘还在,笑道:“你今天也累了,回屋歇着吧。今天不用过来了。”
出门一天,总觉得满身尘土,十一娘笑着应“是”,回了自己屋里。
进门滨菊就道:“文姨娘身边的丫鬟秋红来了好几趟,看您回来没!”
“文姨娘有事找我!”十一娘笑着脱了披风,由绿云服侍着去了净房。
滨菊跟过来:“说是文家三爷进京送年节礼,文家三奶奶也随行。想来给您问个安。文家的管事一直在门房侯着,等这边的回音呢!”
自己又不知道徐家和文家到底有些什么勾搭,还是问过徐令宜再说。
“跟他们说,今天晚了,不方便。明天再说吧!”
滨菊应声而去。
十一娘洗头沐浴,忙了快两个时辰,披了皮袄出来,竟然看见徐令宜斜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看书,吓了她一跳。
“侯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不派人说一声。”
徐令宜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来了一会。”又低下头去看:“你要养水仙花吗?”
“哦!”十一娘应着,眼睛不由望向窗台上几苗水仙,“看能不能和暖房一样的开花。”
徐令宜“嗯”了一声,道:“快去拧了头,我有话跟你说。”
十一娘忙坐到了镜台旁,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帮着十一娘拧头,很快就半干了。她随手绾了个纂色,遣了丫鬟,坐到了徐令宜的对面。
徐令宜这才放了:“你说的那个万大显,识字不?”
“识字!”十一娘大惊。
看样子,自己的策略起了作用。而且徐令宜对外院开始布置安排了……
心里知道这才是大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书的封面瞥去。
竟然是本《四书集注》。
“要过年了,回事处的事忙,”徐令宜淡淡地道,“我准备临时添几个跑腿的小厮。让他也去吧!”
回事处专管府里的接待事宜,禀报来客,招待来客,是个很有油水的差事。可万大显却是个做实事的老实人,让他待在这样的地方,未必能现他的长处。她手中的人不多,必须得因人而异地培养,务求个个能独当一面。
十一娘笑道:“这万大显,太过老实,只怕是难当大任。您要真用他,不如把他安排在祠堂。帮着管管祭器倒也和他的性子。”
这当然是个很清闲的差事,却要人忠心。要不然,偷了祭器出去卖,就是把人打死了也追不回那些被卖了的东西。
徐令宜听着点头。
十一娘敢这样说,想来万大显是很忠心的人。
他沉吟道:“祠堂那边看似简单,可管祭品的人需熟悉影像供奉之道,他未必合适。”
十一娘笑道:“妾身倒没有考虑这么多,还是侯爷想的细致。”
徐令宜听了却面无表情地沉思了片刻,道:“要不,让他去司房吧!反正司房也要请几个小厮帮忙。”
没想到徐令宜动作这么大……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洗牌了!
去司房也好,老实人做些实在事他心里也踏实些。
十一娘笑道:“我这就让人带信给他。明天一早让他来给您谢恩。”
“做个小厮而已,谢什么恩!”徐令宜笑道,“不用了!”
十一娘想到今天早上的事,讪讪然地笑着应了,说起文家三奶奶要来给她问安的事:“……也不知道见得还是见不得?想向侯爷讨个主意。”
徐令宜斟酌道:“文家毕竟是生意人。讲究一本万利。不见也罢。”
十一娘很是意外。
她以为徐令宜虽然不喜欢文家,但文家毕竟是大周屈指可数的大商贾,怎么也会应付应付。而且文家能把嫡女送到徐家为妾,而徐家也接受了。这本身就是一种低眉顺眼的臣服的态度。时过境迁,徐令宜却一副不愿意和文家多来往的样子!
虽然不明白,但她尊重徐令宜的决定。
毕竟,他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我知道了!”十一娘笑道,“明天就去回了她。”
徐令宜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而十一娘见该谈的事都谈了,天色又渐渐暗下来,笑道:“侯爷是这个时候摆饭?还是等会摆饭?”
徐令宜望了望窗外,见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都挂了起来,道:“摆饭吧!”
十一娘吩咐丫鬟摆饭,自己在一旁服侍。
徐令宜看着笑道:“我看你回来的这样早,还以为你没吃呢?”
“唐小姐的吉时是申初,吃得有点早。”
徐令宜一个人吃了晚膳,去了乔莲房那里。
十一娘拿了太夫人给的名帖出来把人物又重新熟悉了一遍,毋必要达到烂熟于心的地步。
第二天,秦姨娘和文姨娘来给十一娘问安的时候,十一娘留了文姨娘说话,婉拒了文家的意思。
文姨娘很吃惊,低声道:“罗、文两家都是江南人,在燕京人生地不熟的,应该相互守望才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合作的生意多的是。夫人何必因文家是商贾就有所讳忌呢?却不知,商贾最重诚信,答应了的事是从来不会反悔的!”
十一娘心中暗惊。
文姨娘的话,好像句句都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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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朋友(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朋友(上)
文姨娘话里有话,让十一娘很吃惊。
不提徐、文两家,却提罗、文两家……想到第一次见元娘时元娘提出让吴孝全去扬州拜访文氏,还说,“文家的人定会对他礼遇”,又想到那天对帐,元娘赚大钱,也是最后这五、六年的时间,之前虽然没有亏,也没有像后来那样的赚。况且看卢永贵的年纪,陪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十来岁,没有个左肩右臂的,怎么能成就今日的气侯。而那时候徐家自顾不上,纵有力量相帮,也是有限的。再想到元娘对文氏的态度……十一娘隐隐浮现元娘这几年通过文氏赚了不少钱的念头。
她和元娘的想法又有所不同。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如果自己要靠文家赚钱,又怎么能在文姨娘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
十一娘笑着啜茶,道:“我这些日子的确很忙。文三***好意心领了,以后有机会大家再见一面吧!”
很明确地拒绝了文姨娘。
文姨娘听着脸色有些白,笑容勉强地道:“姐姐,文三奶奶要见您,也是因为她从扬州给您带了件礼物来……”
十一娘笑着喊了琥珀:“送客吧!我还要去太夫人那里问安。”
文姨娘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尴尬,却依旧带着笑脸道:“姐姐,是文家三爷从西洋带来的红宝石和青金石,个个都有鸽子蛋大小,三尺高的珊瑚有好几对……”
让十一娘想起那些很优秀的销售员——不到最后,不放弃努力。
可她更懂一个道理。
吃人的口短,拿人的手短。
她脚步也没有滞顿一下地起身进了内室。
琥珀只当没看见,笑着对文姨娘道:“姨娘,天色不早了,我差了小丫鬟送您回去吧!”
文姨娘站在那里,静静地望了十一娘的背影,眉角轻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琥珀送她到东角门转回去。
秋红扶着文姨娘往自己屋里去。
路上遇到绣橼。她笑颜如花,正和吕婆子站在自家的门口嘀嘀咕咕。看见文姨娘,她远远地点了点头,继续和吕婆子说话。
秋红看着脸色一变,道:“姨娘,这个乔姨娘也太拿大了些……”
文姨娘无所谓地笑道:“人家就是拿大,我们能怎样。听说侯爷昨天又歇在了她屋里罢了……”
秋红听了不由咬了咬唇:“姨娘,趁着这次三爷在京里,不如送两个扬州瘦马来……”
文姨娘听了苦笑:“与其送扬州瘦马来,还不如劝劝三叔,让他的指甲别那么深。只怕更管用些。”
说话间,两人进了自己的院子。
带耳房的三间正房,只有东面有一个厢房,中间太湖石的假山,院角一排冬青树。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站在门前打帘的小丫鬟,只有一个应门的妈妈。
那妈妈见到文姨娘,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姨娘回来了!”
文姨娘面无表情地点头,进了正房的西间。另一个丫鬟冬红正在做针线,听到动静忙迎了上去。
脱了斗篷,文姨娘神色有些凝重地倚在了大迎枕上。
冬红看着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给她换了换鞋,又端了热水服侍她净脸。
文姨娘的神色一直恍惚,净脸的时候问秋红:“文二总管还在门房里侯着?”
秋红将斗篷收了起来,低声道:“应该还在等姨娘的消息。”
文姨娘了一会呆,吩咐冬红:“你去跟文二总管说一声,今天夫人要服侍太夫人,不得闲,让他先回去,等我消息就是。”
冬红应声而去。
秋红就端了热茶上来,低声道:“姨娘,要是夫人一直不改变主意……”
“先拖几天再说。说不定这几天就会有转机!”
秋红听着欲言又止。
文姨娘笑道:“你这死丫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又道,“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借钱。你姨娘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要多少钱子?”语气却不免有几分怅然。
秋红听着嗔道:“我什么时候说家里有事了。”说着,眼角一湿,“我是看您这样劳心劳力的却两边不讨好,心里难受。”掏了帕子擦了擦眼角,“说起来,您手里的钱足够您花一辈子的了。我看,您不如装聋作哑,享享清福。”
“人在这世上哪有什么清福可享。”文姨娘听着无奈地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我要有那个命才行。我能在徐家让这些夫人丫鬟婆子们多看一眼,说到底,不过是有几个钱罢了。没有了文家,这钱都是死的,放在家里动弹不得,坐吃山空,也就能支撑几年的光景罢了。有了文家,这钱就是活的,钱能生钱,我们才有金山银山用。不管文家的事,不靠文家,难道我去靠侯爷去不成?”
秋红语塞。
自打那年姨娘帮着家里争到了内务府织造的生意,侯爷就和姨娘生分起来。可相比文家,她却觉得靠侯爷更有谱些。毕竟,姨娘现在已经是徐家的妾室了。
她就劝文姨娘:“眼看着贞姐儿过两年就要嫁了。她和你还没身边的丫鬟亲……”
文姨娘听着眼睛有些直。
以前,贞姐儿也养在她身边的。她告诉贞姐儿背打算盘的“六六口诀”,被太夫人听见了,太夫人立刻就把贞姐儿留在了自己屋里,再也没有让她回来。那时候贞姐儿才一岁半……
她声音不由低了下去:“我知道,那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她过得好。能讨太夫人喜欢,以后再寻个如意郎君嫁了,与我亲不亲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一个给人做姨娘的,说出去有什么体面。大家各走各的,也相安。”眼角到底有水光。
文家的儿子女儿会说话就会背“六六口诀”,虽然贞姐儿是侯爷的大小姐,可她总要吃五谷杂粮,学些管帐的本领以后管起家来也会事半功倍。就是二夫人,算起帐来比司房做了几十年的老管事还快,这才把那些人镇住,侯爷不在的时候才能让家里的那些管事们不敢随便生出2心来……她就不明白了,她教贞姐儿口诀有什么不对。说到底,不过嫌她出身低微配不上永平侯府长小姐生母这个身份……可嫁到徐家来,又不是她自愿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雪白的腮边就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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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看见折了回来的琥珀,松了一口气:“可把文姨娘给送走了!”
琥珀掩着嘴笑:“我看您刚才的态度可是坚定的很。”
“像文姨娘这样的人,你要是略一犹豫,她立刻气焰高涨,说不定还会跟进内室来。我难道还能叫了粗使的婆子把她给打出去不成!”
琥珀听了低声笑起来。
“对了,万大显的事差人去报信了没有?”
“去了。”琥珀笑道,“您昨天让我做的那个什么‘魔方’,我也把图纸交给了白大总管。”
十一娘笑道:“我小的时候从来没能把六个面全翻齐整过。”说着,眨了眨眼睛,“这次也为难为难别人!”
琥珀看她心情好,自己也高兴起来。上前服侍她换了件衣裳,带着绿云陪着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魏紫就朝着琥珀使眼色。
琥珀微微颌,送十一娘进了屋,就去了一旁的耳房——像她们这样的丫鬟,没什么事,是不能随便跟着进去见太夫人的。
三夫人身边的秋绫也在,琥珀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秋绫姐姐”。
秋绫朝她笑着点头,脸上却没有平常的笑容,显得心思重重的样子。
琥珀因惦着不知道魏紫找自己什么事,和秋绫含含糊糊地交待了一声,就跑到挂着鸟笼的抄手游廊和小丫鬟喂鸟玩。
不一会,魏紫出来,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天气这么冷,小心冻着了。这大过年的,要是病了被送到别院静养,你们夫人可要手忙脚乱了。”
琥珀听着就挽了魏紫的胳膀,笑嘻嘻地道:“魏紫姐姐真是细心,难怪太夫人一刻也离不开姐姐。”
两人说着就往耳房去。
魏紫低声道:“二夫人让自己的总管送了个叫里,说给二少爷做随从。信还在白总管手里呢!”
琥珀听了心惊,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怕被魏紫看出来,以为十一娘容不得二少爷。却又不能不感谢她的好意。只笑道:“多谢魏紫姐姐。我一回去就告诉我们家夫人。”
几句话,两人已到了耳房门口,琥珀去了耳房,魏紫接过小丫鬟的热茶,进了屋子。
四夫人正和太夫人说话:“……我也没什么事,天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能帮三嫂自然是好。只是我愚钝,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三嫂不吝指教。”说着,站起身来朝三夫人福了福。
三夫人满脸是笑地将四夫人携了起来:“我痴长四弟妹十几岁,说是弟妹,我把你当侄女一样的看待。你放心,我自会细细地教了你。不会有什么事的!”
四夫人笑着和三夫人道谢。
魏紫趁机重新换了茶。
心里却嘀咕着:三夫人这是怎么了?突然要四夫人帮着管家?以前她不是最讨厌别人插手她管的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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