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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解释(下)

    第三百零八章解释(下)

    高太太见了小姑子搭拉着脑袋,声音不由缓了缓:“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仔细考虑过了。那永平侯夫人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简单的。短短几个月就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不说。那天我原来准备去会会她,谁知道正好看见小丫鬟把茶泼到了她的身上。那时候又没有别家的夫人在场,她都能始终和颜悦色,如果不是个温和宽厚之人,就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如若是前者,柔讷嫁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个好婆婆,可是比什么都强。这个道理,你也是知道的。”

    项太太点头:“有婆婆帮着撑腰,自然不怕。”

    “如果是后者,”高太太沉吟道,“只要不和她有利益冲突,像柔讷这样的性格,胜之不武,她还不至于动手。万一她是这样的人,也不怕。到时候我们只要和她讲清楚,徐家的财产我们一分钱也不要,再提出分家,想必她比我们还要积极……”

    “那我们家柔讷岂不亏大了。”没等高太太的话说完,项太太已嚷道,“那怎么能行!”

    高太太不由抚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道:“她如今已经开始掌家。如果是个性情忠厚之人,不用我们争,也会把徐嗣谕的那一份分给他。如果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别说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亲生子,要为不能承爵的儿子打算,就是这掌家的风光一但尝到了滋味,又有几个人能放得下。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岁,这内内外外的管事纵然不被她换完,十之八、九也不敢和她对着来。她只要把徐家那些赚钱的产业全都揽在手里,不出几年,她的陪嫁就会番翻地涨。侯爷又比她大十几岁。等侯爷年老糊涂的时候,她还清醒着……到时候就算是均分,只怕到徐嗣谕手中也没有多少了。我们争来争去的,只会把徐家上上下下的人全得罪完。那才是得不偿失!”

    项太太还有些想不过来,迟疑道:“那,那要是永平侯夫人生不出儿子呢?”

    “那就更好了啊!”高太太闻言笑起来,“一旦她没有亲生子,更要掌权、敛财了,要不然,她老了靠谁去?你想想看,有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婆婆把着家里的事总也不放手,未来的几个儿媳妇里,谁的日子最不好过?”

    “自然是未来的世子妃了!”项太太脱口而出。

    高太太笑着直点头:“不错,不错,你总算知道动脑筋了!”说得项太太脸一红。

    “到时候,只怕永平侯夫人不把这个世子妃捏成水是不会罢休的。”高太太低声道,“要知道,侯爷和我们家结亲,本意就是想把这个庶长子分出去为嫡次子让位。必定还有安排。以侯爷的为人,既然出了手,徐嗣谕就是决不可能有承爵可能了。我们和永平侯夫人之间也就没有了什么根本上的冲突。这样一来,我们家柔讷反而日子最好过。说不定,还能入了婆婆的眼,从此和她亲近起来。”

    妯娌多了就是这样,婆婆总有抓哪个放哪个然后再踩哪个!

    项太太听了不住地点头。

    “所以我才说你的不是啊!”高太太道,“姑爷这事做得固然不对,可这桩婚事却是极靠谱的。”

    项太太嘟了嘟嘴,没像以前那样反驳。

    高太太看着好笑,把小姑子揽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柔声道:“等会你就给姑爷写封信,把我和你说的这些话都说给姑爷听。最后就说担心柔讷以后分不到徐家的产业,想多给柔讷一些陪嫁……”

    项太太惊愕地望着自己的嫂嫂,吞吞吐吐地道:“亦嘉还没有成亲。还有柔谨和柔谦……”

    高太太就忍不住在伸指在项太太的额头狠狠地点了一下:“你啊!谁让你真的把家当给柔讷了。我这不是让你不着痕迹地给姑爷报个信吗?你想想看,姑爷要是知道你虽然和他置着气,可大事却稳稳妥妥的一点也不糊涂。心里还不像吃了蜜似的甜啊!以后他有事还敢不商量你不成?你知道亦喜嘉没成亲,柔谨、柔谦没出嫁,难道我们姑爷就不知道?”

    项太太就拉了高太太衣袖撒娇:“好嫂嫂!”

    高太太却不和她嘻笑,正色地道:“你把我看得亲,我也没把你看外。有些话,我以前嘱咐过你。你就是嫌我啰嗦,今天我还要再嘱咐你一遍。”

    项太太见大嫂说正事,也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道:“嫂嫂请吩咐!”

    高太太微微点头,道:“这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就不愁没钱。你要分清楚主次才行。没人的时候才要把钱抓在手里,有人的时候,要把人抓在手里才是正经。”

    是在提醒她以后不可任性行事吧?

    项太太肃然地道:“我记住了!”

    高太太还是有点不放心,叮嘱道:“好比你婆婆私下给你们姑奶奶的那笔压箱钱。我为什么让你沉在心底不要说。就是因为姑爷觉得你婆婆病的时候你尽心尽力地服侍了婆婆一场,婆婆临走时却一分私房钱也没给你留下。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你婆婆不喜欢姑爷。你受了他的拖累。所以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事事处处忍让你。那些钱财上的事,我们就不要计较了。可如果姑爷觉得你婆婆没给你留东西是因为你服侍的不精心,没有尽到做媳妇的本份,那我们也就不用忍他,不让他。该怎样就怎样,家里的一分一厘都要揽到手……”

    “嫂嫂说的我都明白。”项太太忙道,“所以这些年我什么都没有说。”

    高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起宴请的事来:“……下帖子,把他们家五夫人,大小姐,还有刚满月的二小姐,几位少爷,统统都请来。当成是答谢徐家的宴请。别人看了,也不会往这上面想。毕竟前头那位永平侯府的夫人还没有除服,就是人见了面也不能当场表态,我们还有个回旋的余地。”说着,想起来,又道,“你记得把这个也写到信里去……慈源寺虽然是我们不对,可我们把人请到家里来了。也算是弥补了当初的错。姑爷知道你识大体,为他做面子,只有喜欢的。”

    项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高太太想了想,道:“算了,你等会把写给姑爷的信给我看看。我觉得好了再给姑爷送去。”

    项太太连忙应喏,见高太太事无巨细地一一交侍,笑道:“到时候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嫂嫂提醒我就是!”

    “到时候我就不去了!”高太太含笑道。

    “那怎么能行!”项太太立刻反对,“有今天,全是嫂嫂的功劳……”

    高太太摇头,面色一整:“我们这次能抓住你们家姑奶奶的把柄,全因她不应该越过你插手你家里的事。我要是去了,成什么了?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项太太虽然知道高太太说的有道理。可想着大嫂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在家里宴请,自己最敬重、最喜欢的嫂嫂不到,却要招待那个自己看了就不顺眼的大姑奶奶,心里还是有些越不过去,欲言又止。

    高太太却是知道自己这小姑子的禀性,大包大揽地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不要多说了。等宴客的那天不要再口服心不服,拿出正经样子来好好招待徐家的太夫人和永平侯夫人。那些人见多识广,你又是个直率的,几斤几两略一认真就看出来了。那你还不如不请。看着让人膈应。”

    项夫人恭声应是,到了请客的那天,果然拿出十分的热情待客。五夫人说孩子有些不好,没有来,徐嗣谕和徐嗣谆要去学堂,项亦嘉被项夫人支去了娘家。太夫人带着十一娘、二夫人、贞姐儿和徐嗣诫过来。贞姐儿和项家的三位小姐原是旧识,徐嗣诫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又不认生,几个孩子笑语殷殷,玩得高兴。项太太一心一意在太夫人面前服侍,二夫人看着脸上也比平常多了几份笑意。

    十一娘却见项家没有后罩房却有个小小的花园,十分稀奇,又见沿着花园的墙角种了一溜各色的罂粟花,不认识它的人,会把它当成虞美人。十一娘不由走过去弯身打量。

    “那是一种叫罂粟的花。”背后突然传来二夫人的声音。

    十一娘转身,就看见二夫人站在屋檐的台阶上。

    暮春的阳光洒在她雪白的挑线裙子上,有种纤尘不染的干净,一如她脸白的面孔。

    她轻盈地走了过来,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了一朵盛开的大红色罂粟花:“是你二哥为我从遥远的西域谋来的。我随手撒在了院子里,没想到结果竟然会开花结果。”二夫人望着那些花,眼睛中充满了爱怜。

    十一娘一时语凝。半晌才道:“我要是记得不错,好像我们家花园里没有这种花!二嫂为什么不移植几株过去。”

    “有些东西,换了地方,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二夫人,眯着眼睛望着远处一片紫色的罂粟花,有种风轻云淡的从容。

    远处传来项太太悦愉的笑声,花园里现显寂静。

    十一娘见她再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笑道:“我去看看娘!”

    二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十一娘带着丫鬟往项太太和太夫人坐的八角凉亭去。

    快到凉亭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已不见二夫人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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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除服(上)

    第三百零九章除服(上)

    从项家回来,十一娘就开始准备元娘的除服礼。正在这个时候,罗振兴来了。

    “大哥!”十一娘忙迎了上去,“你怎么了?”

    “我带赵先生来见侯爷!”罗振兴笑道,“顺便来看看你。告诉你一声。免得你隔三岔五地差了人去问我。”

    “赵先生来了!”十一娘听着喜上眉梢,顾不得罗振兴的打趣,急急地道,“侯爷怎么说?”

    “两人正要说话。”罗振兴道,“看样子应该能成!”

    “那就好,那就好!”十一娘请罗振兴到东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你都不知道。谆哥这些日子没有一点进展,把侯爷急坏了。昨天还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谆哥紧张的笔都握不住了。要不是我在旁边打岔,侯爷的脾气又要上来了……赵先生来了就好,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罗振兴点头:“这事能成,多亏了柳阁老。要不是他老人家一封亲笔信,只怕还请不动赵先生。”

    十一娘听了立刻道:“我等会就给三婶婶写封感谢信去。再带些燕京的土特产一并送过去。”

    罗振兴见她通达世事,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原先在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十一妹现在也能独挡一面了。”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凛,忙道:“这都是太夫人教的好!”然后吩咐小丫鬟端些水果来,“……青杏是陈大人送来的。”

    “哦!”罗振兴听着来了兴趣,“那个租你地的陈大人?”

    见自己成功地把话题岔开了,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正是那位陈大人。”

    “这才第一年,地里就有收成了!”

    “哪能。”十一娘笑道,“是陈大人自己田里的,摘了些给我们尝尝鲜。”

    正说着,有小厮进来传话:“侯爷请舅爷去外书房!”

    罗振兴就辞了十一娘。

    他们虽然千辛万苦地把赵先生给请了来,徐令宜满不满意还两说。十一娘立刻差了宋妈妈去探消息。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宋妈妈折了回来。

    “侯爷留了赵先生花厅吃饭。”她笑盈盈地道,“还让白总管把外书房旁边的双芙院收拾出来给四少爷做了书房。”

    十一娘松了口气。

    晚上徐令宜回来,她问徐令宜:“这位赵先生可名副其实?”

    “现在看来还不错!”徐令宜有所保留,“不过,他既然能得到柳阁老的青睐,想来人品、学问不会太离谱!”

    能得这样评价已是个好的开端。

    十一娘放了一半的心。

    徐令宜和她说起孩子们的事来:“等除服礼后就让谆哥正式拜赵先生为师。至于谕哥,等娘的寿辰过后,就送他去乐安吧!”

    十一娘不由道:“谕哥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徐令宜道,“等谆哥拜完师再说吧!他也可以趁机好好歇几天。”

    有个缓冲期也好!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待谆哥见过赵先生后私下问他:“赵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谆哥听着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先生对我很和气。”

    十一娘放下心来,笑着摸了摸谆哥的头。

    秦姨娘来了。

    十一娘和几位姨娘走动得并不频繁。

    她让小丫鬟请她进来。

    看见谆哥坐在十一娘的炕上喝羊**,杜妈妈等人并不跟在身边,秦姨娘很是惊讶。愣了片刻才恭敬地曲膝给十一娘行了礼。

    十一娘让小丫鬟给她端了小杌子坐,问她:“你可有什么事?”

    秦姨娘道了谢,半坐在了小杌子上,道:“没什么事?”眼睛往谆哥身上瞅了好几下,“就是到夫人这里坐坐!”

    十一娘觉得两人之间现在的距离挺好,并不想再拉近。委婉地道:“要是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带谆哥去太夫人那里了!”

    秦姨娘错愕,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十一娘把谆哥抱下炕,牵了手准备离开。

    “夫人!”秦姨娘喊她,满脸焦虑。

    十一娘转身望着她。

    秦姨娘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的。片刻后才低声道:“夫人,我听说,侯爷请了个很厉害的先生回来……就想问问,二少爷是不是也要到双芙院去读书了?”

    消息可真灵通。

    赵先生来了不过两天,秦姨娘就知道了。

    可有些话,不应该由自己说。

    “这恐怕要问侯爷!”

    秦姨娘听她提起徐令宜,有些不自在,强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也不用惊动侯爷!”然后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领着谆哥去了太夫人那里。

    针线上的师傅正在给太夫人量衣裳。看见十一娘牵着谆哥进来,太夫人忙朝两人招手:“快帮我看看,是这匹喜上眉梢的妆花好看还是这匹牡丹穿花的杭绸好?”

    这是在为太夫人的寿辰做新衣裳。

    喜上眉梢是枣红色,牡丹穿花是大红色。过寿,自然是大红色好一些。

    “我觉得这匹好!”十一娘指了大红色牡丹穿花杭绸。

    “会不会太花了些!”太夫人犹豫道。

    “颜色艳亮穿着才精神!”

    太夫人点头,定了大红色牡丹穿花的杭绸,又拉了十一娘挑饰。十一娘在太夫人屋里消磨了一个下午。

    待到了十九日那天,请和尚、道士做了法事,撤了元娘屋里的灵堂白帷,又给几个孩子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衣裳,算是完成了除服礼。

    第二天,徐令宜先是领着谆哥去了双芙院,正式拜赵先生为师,开始启蒙。下午就叫了徐嗣谕去了书房,父子两关在书房里说了一下午。徐嗣谕从书院出来的时候据说脸色煞白,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到了黄昏时分,阖府都知道徐嗣谕要去乐安了。

    秦姨娘披头散地冲进了十一娘的屋子:“夫人,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二少爷不能去乐安。”她进来就跪在地上给十一娘磕头。

    屋子里回荡着沉闷的“咚咚”声。

    秦姨娘白净的额头立刻通红一片。

    宋妈妈和琥珀忙一左一右地把她架了起来。

    “秦姨娘这是干什么?”宋妈妈望了一眼端坐在炕上面色沉凝的十一娘,劝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要这样跪在地上磕头的。要是不夫人不答应,你岂不要一直这样磕下去?”

    这话就有些听头了。

    主母不答应,就一直磕头磕下去,那就是逼着主母一定要答应。这和那些朝臣要在金銮殿上死谏有什么区别?

    “没有,我没有!”秦姨娘满脸是泪,头摇的得拔浪鼓,却并没有为自己过多的辩解,而是呜咽道,“夫人,二少爷不能去乐安。他还那么小,最远也不过去过一趟西山……夫人,夫人,”她挣扎要离十一娘更近一些,“二少爷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以后也会和四少爷一样孝顺您的……您看您上次禁了他的足,他就乖乖地呆在院子里哪里也没有去。还说夫人这都是为他好……夫人,我求求您了!”说着,身子往下蹲,要跪下去,“我给您磕头了!求您别让四少爷去乐安……”

    那边雁容已蹑手蹑脚地撩帘而出。

    “好了!”十一娘一声喝斥,“蓬头垢面,成什么体统!”又沉声道,“秦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呢?怎么也不知道帮秦姨娘打水进来净净脸!”

    她面容冷峻,一双明眸寒光四射,让屋里的人俱是心中一紧。

    一旁的绿云听着一个激灵,点了两个小丫鬟,亲自带着去打水。

    秦姨娘望着眼角眉梢都带几份冷意的十一娘,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十一娘已吩咐小丫鬟:“给秦姨娘端张小杌子来。”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应“是”,端了小杌子进来。

    十一娘指了小杌子:“坐吧!”

    秦姨娘还有些怔愣,宋妈妈已朝琥珀使了个眼色,一把将她推坐在了小杌子上。

    “你为什么不愿意二少爷去乐安?”十一娘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

    秦姨娘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二少爷太小了……”

    十一娘打断了她的话:“甘罗十二岁为太宰,当朝梁阁老十二岁中秀才。二少爷也不算小了!”

    秦姨娘听着一哽,半天才道:“乐安太远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行天下路,观世间景。怎么能像花似,不经风雨地养在内院。以后又怎能为我们这些妇孺遮风挡雨?”

    “可,可……”秦姨娘急得脸色通红,却说不出第二个词来。

    十一娘又啜了一口茶,徐声道:“你来我这里,二少爷可知道?”

    “不知道!”秦姨娘愣道。

    “既然如此,”十一娘淡淡地道,“秦姨娘还是问问我们家二少爷的意思为好?要去乐安的,毕竟不是姨娘,是我们家二少爷!”

    秦姨娘这才听出些味道来。

    “夫人!”她神色惶惶地望着十一娘,“这全是我的意思……”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

    “秦姨娘这样越俎代庖。知道的,说秦姨娘是个直性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二少爷的意思。何况送二少爷去乐安,也是为了二少爷好。那姜家,可曾出过两位帝师,二少爷要去的谨习书院,山长姜松姜先生,可是建武四十六年的状元郎。有这样的老师教导二少爷,可是二少爷难得的机缘。你问也不问二少爷一声,就这样闹开了,让二少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秦姨娘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屋里就响起红绣的惊呼声。

    “侯爷!”

    ※

    十一点半才来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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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除服(中)

    第三百一十章除服(中)

    红绣的一声惊呼让所有的人都半蹲了下去,秦姨娘更是吓得从小杌子上跌跪在了地上。

    “侯爷……”她脸色苍白,嘴角翕翕,声音却像被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令宜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侯爷!”十一娘把他迎到临窗的大炕坐下,眼角的余光却朝蹑手蹑脚地立在了琥珀身后的雁容瞟去。

    “送谕哥去乐安,是我的决定。”

    屋子里响起徐令宜略带清冷的声音。

    “抚养子女,却是夫人的职责。”他脸色铁青,“你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是你自认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所以把这些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徐令宜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

    人要脸,树要皮。秦姨娘毕竟是徐嗣谕的生母。虽然在徐令宜面前是半个婢女,可在宋妈妈等人面前,却是半个主子。

    十一娘忙朝着琥珀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起身,带丫鬟、妈妈退了出去。

    抬眼却看见乔莲房和文姨娘立在厅堂。

    乔莲房满脸的诧异。

    文姨娘面带笑容,却目光闪烁。

    “夫人!”她见十一娘走了出来,立刻曲膝给十一娘行礼,又动作轻柔地上前搀了十一娘。好像十一娘是个值得她从心里尊敬的老者,恭敬中带着几份仰慕的亲昵。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避开了她的搀扶。

    文姨娘微微一怔,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你要是闲得慌,就待在屋里多做做针线。不要一天到晚到处乱掺和……”

    四月一日,徐府已撤了夹帘换上了青绸帘子。

    虽然隔着帘子,徐令宜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夫人主持中馈,忙里忙外,还知道抽出空来给太夫人做件小衣。你呢?可曾孝敬过夫人一鞋一袜,一丝一缕?以前是……”他语气一顿,话只说了一半就咽了下去,“……现在身边有夫人做表率,你难道有样学样也不会?”

    这完全就训上了!

    十一娘就笑着对两位姨娘道:“今天天气有些热,我们去前面的水榭坐坐吧!”

    乔莲房表情惊骇不定,没有做声。而文姨娘则连声附合:“好啊,好啊!我看这两天碧漪湖的荷花好像有花苞了。待到荷花盛开的时候,夫人不如办个荷花宴吧?我们也跟着沾沾光,海吃海喝一通……”一面说,一面伸手要去搀十一娘,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手顺势一扬,就拂了拂头纹丝不乱地鬓角。

    她们撩帘而出。

    却看见呆立在窗棂下的徐嗣谕。

    今天真是到齐了……

    十一娘思忖着,就看见听到动静的徐嗣谕缓缓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他原本漆黑明亮的眸子此刻却如灰烬般黯然无光。

    闻针可落的院子就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嗤笑声。

    那样的突兀,却又无比的清楚。

    十一娘蹙眉望去。见到的却是一张张或幸灾乐祸、或平静如水、或同情怜悯的脸,早已没办法判断是谁出的这一声嗤笑。

    她再朝徐嗣谕望去。

    他满脸通红,神色羞愧地站在那里,眸子中盛满了惶恐与不安,有了十二岁男孩子的无措与脆弱。

    十一娘招他过去。

    “侯爷正在训斥秦姨娘!”她声音比平常要高一些,在安静的院子里更显清亮,“你要知道,侯爷可是当朝太子少师。外面三品的封疆大吏要见,都得拿了名帖到回事处去听回音。他要是真的恼了谁,抬抬眉毛就能把人打了,还要这样着急上火的在那里脾气?”说着,徐徐地把满院子的人扫了一眼。

    徐嗣谕眼睛一亮,喊了一声“母亲”,略显激动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份哽咽。

    “二少爷也随我去水榭吧!”十一娘淡淡地笑了笑,“连我都避了出来……免得侯爷气消了,出来却看见满院子的人,脾气又上来了!”

    丫鬟、妈妈都低下了头。

    徐嗣谕则感激地望了十一娘一眼,轻“嗯”了一声,跟着十一娘去了水榭。

    十一娘和他在碧漪湖旁散步。

    “侯爷让你去乐安,你怎么想的?”

    和长辈以这种方式谈话,徐嗣谕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听爹爹的安排!”

    没有言不由衷,没有勉强敷衍……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站在窗棂下听。

    十一娘停下脚步望着徐嗣谕,轻轻挑了挑眉。

    徐嗣谕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才道:“二伯母也这么说!”

    二伯母?

    十一娘很是吃惊。

    徐嗣谕低了头:“二伯母和母亲说了一样的话。她说,好男儿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而还。那些坐馆先生,多是落第之人。八股文章,科举应试,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又怎能教出好学生?谨习书院的姜山长却不一样,他本身是状元出身,又是由仕入学,学问、人品、见识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爹爹把我送到那里去,是花了很多功夫的,对我期望很大的。”他说着,抬起头来,嘴角高翘,露出一个笑容来,眉眼间就有了少年憧憬未来的飞扬,“还说,不孝有三。阿意曲从,陷亲不义。只要性情禀直,就能做到。不娶无子,绝先祖祀。还可以过继。只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最难做到。要我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将来为徐家光耀门楣。”

    考个功名……何其难。要不然,也就不会有后来范进中举疯癫了。

    可这个时候,没有比二夫人说法更好的激励了!

    十一娘点头,也笑着鼓励他:“那谕哥要好好用功才是。”

    徐嗣谕笑着点了点头。

    而倚着水榭栏杆远远地眺望碧漪湖畔的文姨娘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底却没有一丝的欢快。

    徐令宜训斥秦姨娘的话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难道,侯爷要的就是这些!

    她想到自己做姑娘的时候。

    打算盘得了第一,老太爷高兴地把她举过头顶,随后又婉惜地说了一句“可惜是个女孩子”;穿了小厮的衣裳跟哥哥去收棉布,手一摸就知道是什么织机织出来的,哥哥赏了她一块羊脂玉,然后如释重负地悄身和管事说“还好是个女孩子”……后来家里要把她嫁到徐家来,她一句话也没说。当时只觉得,老太爷、哥哥们再也不会嫌弃自己是女孩子了吧!

    可谁曾想到,文家如果是鱼缸,那徐家就是河岸。而她,如一只被从鱼缸里被丢到了岸上的鱼,不仅呼吸困难,还粗俗难堪……一样被人嫌弃!

    恍然中她抬头,看见乔莲房略带几份不耐的脸。

    “文姐姐,”从水面吹来的风还残留着几份寒意,她拢了拢褙子的衣襟,“难道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

    文姨娘想到之前她纵是微笑也带着几份降尊屈纡的不屑,忍不住道:“要不,你去看看?侯爷训了这么长的时候,只怕口都干了!”

    她说着,就看见乔莲房的眼睛亮起来。

    文姨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乔莲房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夫人和姐姐都在外面等……我还是跟姐姐一起在外面等吧!”

    文姨娘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有小丫鬟跑过来,没看见十一娘,奇道:“两位姨娘,夫人呢?”

    乔莲房指了指湖畔。

    文姨娘却从衣袖里掏了几文钱赏给那小丫鬟:“侯爷找夫人什么事呢?”

    小丫鬟不肯接赏钱。

    “没事,没事。”文姨娘笑道,“给你买糖吃。要是不能说,你别说就是。”然后道,“夫人正和二少爷说话呢!”

    那小丫鬟听着迟疑了片刻,道:“反正您等会也会知道——侯爷让夫人去,说从今开始,秦姨娘就在夫人跟前服侍,把规矩学会了再说!”

    ******

    “你为什么不跟她说这是我的意思?”徐令宜靠在床头,望着正移灯过来的十一娘。

    晶莹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有种素净的美。

    “我和侯爷是夫妻。”十一娘放下灯,坐到了床沿,“别说当初侯爷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是赞同的,就是我不赞同,有人这样质疑侯爷的决定,我也不能把事推到您那里去。”

    徐令宜听着微愣。

    十一娘已脱鞋上了床,靠在床头和他说话。

    “只是侯爷以后别再这样大的脾气了!”然后把今天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嗤笑,自己又怎么和他到湖边说话,他又怎样回自己的,一一都跟徐令宜说了,“……谕哥儿不小了,过几年都要娶媳妇了。您这样不管不顾地乱训一通,别说谕哥在仆妇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是以后的媳妇,只怕也要跟着受牵连!”

    徐令宜没有做声。

    “侯爷也早些睡吧!”十一娘就笑着放了帐子,“听说明天院子里上梁,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回去?”

    徐令宜笑着搂了她:“六月份应该可以搬了!”

    十一娘在他怀里挪动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

    “侯爷,要不我们订一个小一点的灯吧?专放在墙角。这样又可以照明,又免得灯光刺眼,妾身半天才睡得着。”

    “行啊!”徐令宜道,“明天我跟内务府说说。”

    十一娘和他说起秦姨娘来:“……我看,您说说就算了。不用在我面前立规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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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除服(下)

    第三百一十一章除服(下)

    十一娘的话让徐令宜颇为诧异,他坐起身来。

    “秦姨娘这也是病急乱投药。”十一娘也跟着他坐起身来,“您现在训了她,谕哥也知道了您的心意。您就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说起来,也是因为秦姨娘太过担心谕哥的原因。”

    徐令宜听着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那几年,外面的事多,家里的事全交给了你姐姐。她身体不好,有时候难免精神不济。你现在主持中馈了,有些规矩,还是立起来才好。”

    竟然不同意!

    十一娘有些意外,又听他话里有话,心中一动,道:“谕哥由秦姨娘服侍着,原是姐姐的意思吗?”

    徐令宜顿了顿才道:“当时家里的事多,你姐姐有些照顾不过来。”

    侧面承认了徐嗣谕交给秦姨娘带是元娘的意思。

    十一娘想到了秦姨娘见识,又想到二夫人和徐嗣谕之间的若有若无的牵连……她忍不住求证,笑道:“我听说谕哥是跟着二嫂启的蒙。当时谕哥多大?”

    徐令宜没有回答,而是眉头微蹙:“你听谁说的?”

    “府里的妈妈们都这么说啊!还夸谕哥聪明。”十一娘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徐令宜脸色不虞,道:“当时谕哥没人管,天天和小厮们搅在一起疯玩。有一年春季,雀鸟正是孵窝的时候,竟然由小厮带着把家里的鸟窝全给捅了,还想着法子比谁捅得多。二嫂看着这不是个事,这才起了告诉他识字的心思。也是怕他玩野了,到时候读书读不进去了。后来谕哥越来越懂事,三嫂见了,就把勤哥和俭哥也送了过去。二嫂索性就抽出下午的时间跟三个孩子讲了讲《幼学》。后来到了勤哥上学的年纪,二嫂怕来个精明世事的不敢管,来个温和宽宏的又管不住,就推荐了现在的西席。”

    也就是说,二夫人告诉徐嗣谕读书,是在勤哥上学前。徐嗣谕比徐嗣勤小三岁,谆哥又比徐嗣勤小八岁。这样算来,那时候谆哥还没有出生,徐嗣谕当时是徐令宜唯一的儿子。

    十一娘有些明白。

    元娘肯定是借口着自己身体不好,把徐嗣谕交给秦姨娘这个婢女出身,没什么见识的生母带着,再加上旁边自有巴结奉承的,一来二去,徐嗣谕顽劣调皮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想到了罗振声!

    果然和大太太的手段如出一辙。

    难怪二夫人对几个孩子的学业如此了解!

    徐令宜不喜欢听到这样的传言,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与元娘有很大的关系呢?

    十一娘想到除服礼那天晚上,徐令宜辗转反侧,半夜才睡着。

    她就笑道:“是妾身人云亦云了!”

    徐令宜没有做声,半晌才躺了下去:“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十一娘这才想到秦姨娘的事还没有解决,忙道:“侯爷,还是别让秦姨娘在妾身面前立规矩了吧!就是要立,也等谕哥去了安乐再立吧!”先把眼前拖过了再说。

    徐令宜不解地望着她。

    “侯爷!”十一娘捏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摇了两下。

    这样的十一娘,徐令宜还是第一次看见。

    望着她捏着自己衣袖纤细白嫩的手指,觉得可爱至极。

    他强着笑意,翻了身背对着她:“快点睡吧!”

    “侯爷!”十一娘只好俯身,“您也说了,要把规矩立起来。那您自己就不能带头破坏……”

    徐令宜已闭了眼睛,口齿含糊地道:“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一副昏昏欲睡,不以为然的模样。

    “可内院的事是我管!”十一娘知道,今天要不把这事说清楚了,从明天开始,秦姨娘就会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

    她想想都觉得不自在。

    “侯爷……”十一娘见徐令宜没反应,摇了摇他的肩膀,“侯爷,侯爷……”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的身体正轻轻地颤抖。

    十一娘错愕。

    定睛一看,那个正闷着声笑。

    “侯爷!”十一娘狠狠地推了徐令宜一下,“您既然要我立规矩。那我就照着规矩来——从今天开始,侯爷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别再越过我做决定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徐令宜已翻身将她搂在了怀里:“你怎么这么傻!”

    傻……十一娘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论她。

    她不由呆了呆。

    而徐令宜望着她杏目圆瞪的样子,更觉有趣,大笑着捧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

    十一娘却突然间豁然开朗。

    自己是很傻!

    立规矩,立规矩,当然是自己想让秦姨娘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了!

    像小丫鬟似的跟在自己身边是一天,让她待在屋子里哪也不准去也是一天!这全看自己的安排啊!

    要怪就怪自己见识浅薄。

    当初在罗家,几位姨娘在大太太面前立规矩的时候,像四姨娘,就曾像小丫鬟似的在大太太身边一立就是一天,而三姨娘、五姨娘和六姨娘则会在大太太起床的时候服侍她穿衣,睡午觉的时候帮她打扇,晚上歇息的时候得睡在床踏脚半夜服侍茶水……十一娘从来没想过让秦姨娘体罚,思路就自然转到了另一条路上去了!

    想通了这些,她重新镇定下来。

    挣脱徐令宜手掌的禁锢,十一娘扯了扯被子:“侯爷,早点歇了吧!”

    望着背对着他侧身躺下的十一娘,徐令宜呆住了。

    怎么背对着他睡了……难道是自己说她傻,生气了?

    他不由俯身问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十一娘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快点睡,“明天一大早秦姨娘会来服侍妾身梳洗!”她含含糊糊地道,“免得到时候起不来……侯爷也早点睡吧!”

    徐令宜可不相信她能这么快就入睡。贴了她的脸轻声道:“默言,我不是要插手你的事,是怕你有什么顾忌……我想让你把家里的事掌起来……”

    十一娘明白他的心意。要不然,他也不会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大声训斥秦姨娘了——大可私底下和秦姨娘细细地说或是把声音压低几分。

    她“嗯”了一声,感觉对着明亮灯光很不习惯,只好又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徐令宜的怀里。

    望着小猫似蜷缩在他怀里的十一娘,徐令宜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再看到她宁静安谧的脸庞,又不忍心把她吵醒。

    思忖了好一会,只是轻轻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

    第二天一大早,琥珀进来服侍十一娘起床——徐令宜一早去了水榭旁的树林练剑。

    “秦姨娘天没亮就来了,和小丫鬟们一起立在屋檐下等您起床。”

    十一娘点了点头,沉吟道:“知道二少爷为什么会在窗棂外偷听吗?”

    “秦姨娘知道二少爷要去乐安了,”琥珀低声道,“一路小跑着去了二夫人那里。文竹说,秦姨娘身边的小丫鬟害怕,来找二少爷。二少爷听了,就赶去了二夫人那里。她们到的时候,二夫人正在训斥秦姨娘,说这是侯爷的意思,秦姨娘不应该心生罅隙。看见二少爷去了,二夫人就撇下秦姨娘,和二少爷去了书房。秦姨娘就跑到了您这里来。二少爷出来不见了秦姨娘,知道到您这里来了,就追了过来。听说侯爷来了,他就站在屋檐下听了一会。”

    难怪她披头散……

    十一娘把秦姨娘训斥了一顿,然后让她在自己屋里反省,一个月不许离开屋子,晨昏定省也免了,自己则和管事妈妈、外院回事处的准备太夫人的寿辰。

    太夫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微微点头:“是个识大局的!只是处事太温和了些!”

    杜妈妈听了笑道:“要不,我去提醒一下四夫人?”

    “不用了!”太夫人道,“千人千法。现在她主持中馈,我们就要照着她的来好了。什么事都去提醒,她在那些成了精的管事妈妈面前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是我糊涂了!”杜妈妈笑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夫人来了!”

    “快请进来!”太夫人笑道,杜妈妈亲自去打了帘子。

    十一娘是来和太夫人商量寿辰宴客名单的:“……这两年你都没有过寿,我照着永和二年时寿宴的单子列的,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添减的!”

    太夫人接过单子看了看,道:“重新拟个单子吧!永和二年,是皇上的意思。侯爷打时打了胜仗,想帮**办操办。不免太过奢侈。就请通家之好并一些姻亲吧!”

    十一娘当时看到永和二年宴客的名单时也吓了一跳,觉得有些铺张。

    她笑着应“是”,正要下去重新确定宴客的名单,五夫人回来了。

    五夫人比走时候清减了不少,人却显得精神了很多。

    太夫人呵呵地笑:“我算着日子应该回来了!”然后让人把歆姐抱给她看。

    歆姐儿又长大长胖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很是灵活,面颊红润,精神饱满。太夫人抱着爱不释手。又问五夫人:“怎样?好些了没有?”

    五夫人脸色一红:“多谢娘让我回去住了一阵子。”又挽了太夫人的肩膀撒娇:“有您在,我还有什么怕的!”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太夫人笑道,心里松了口气。

    有时候,人就怕钻了牛角尖。

    让五夫人回去住,也是想老侯爷能劝劝她。现在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晚上,大家欢聚一堂。虽然太夫人的寿辰还有两天,家里已有了热闹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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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寿诞(上)

    第三百一十二章寿诞(上)

    从太夫人屋里出来,正是星光满天的时候。

    徐令宽、五夫人抱着歆姐儿往北去,十一娘、徐令宜、二夫人、贞姐儿、徐嗣谕、徐嗣诫几个缓缓往后花园去。

    徐令宜和徐嗣谕走在最前面,二夫人和十一娘并肩而行,贞姐儿落后几步,南勇媳妇抱着徐嗣诫跟在贞姐儿身后。

    二夫人突然回头吩咐南勇媳妇:“吃了饭走一走,消食。你把五少爷放地下吧!让他也动一动。”

    徐令宜、徐嗣谕、贞姐儿都朝南勇媳妇望了一眼。

    南勇媳妇却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微微颌。

    南勇媳妇笑着应“是”,把徐嗣诫放到了地上。

    徐嗣诫立刻跑到了十一娘身边拽住了她的裙子。

    十一娘笑着牵了他的手。

    二夫人见徐嗣诫一声不吭乖乖地跟在十一娘的身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孩子现在变得这么文静了。”

    一旁的南勇媳妇听着就抿着嘴笑了笑。

    四夫人在五少爷这里花了很多功夫才勉强帮他改掉了以前的一些坏习惯。

    十一娘则摸了摸徐嗣诫的头,道:“只要吃饱了,就挺乖的。”声音里有她自己没察觉的悯惜。

    二夫人点头,低声和十一娘说起太夫人的寿宴来:“……定下来了吗?”

    “都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只待宴请的名单定下来就可以行事了。”

    “宴请的名单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吗?会不会太晚了?”

    “应该不会吧!”十一娘笑道,“其他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早上把名单定下来,送帖子、准备菜、联系戏班子,一个下午就行了。”

    二夫人听着面露讶然。

    十一娘解释道:“宴请的人家都在燕京,又没几家,回事处一个下午就能办妥了。送菜的铺子都是燕京有名的菜行,他们要是没有的菜,其他地方更没有了。到时候拟了单子让他们准备就行了。至于戏班,有五爷出马,家里又有现成的戏台,戏班提前半个时辰到就行了。有两天准备就够了。”

    二夫人听着眼里露出几份赞赏来。

    她吩咐贞姐儿:“你领着你五弟前面玩去,免得他总拽着你母亲。”

    贞姐儿应喏,上前牵了徐嗣诫。

    徐嗣诫毕竟年纪还小,这样跟着大人不紧不慢地走路,肯定觉得很无趣。贞姐儿要带他去玩,他立刻牵了贞姐儿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去,偶尔还会伸出手去打一下抄手游廊外的小树枝,显得很欢快。

    南勇媳妇、小鹂等人忙跟了上去。徐令宜和徐嗣谕的注意力也被他吸引。

    十一娘看着笑了起来。

    耳边骤然响起二夫人比平时低了几分的声音:“贞姐儿要议婚了吧?”

    十一娘恍然。

    原来二夫人又是让徐嗣诫下地走,又是让贞姐儿带弟弟,全是为了私下和自己说几句贞姐儿不能听的话。

    她有些意外地望过去。

    月光下,二夫人的神色清淡如白菊。

    “除服礼后,贞姐儿应该要议婚了吧!”她轻声道,“我看,等太夫人的生辰过后,我那边的功课就暂时停一停,让贞姐儿专心跟着你学女红吧!”

    十一娘也有此意,只是她看二夫人对贞姐儿的功课十分上心,怕自己提出来二夫人生出什么误会来。正想着要不要先探探太夫人的口气……既然她主动提出来,十一娘自然满口答应:“上次兰亭嫁的时候周姐姐就跟我说想做个冰人,只是还没有除服,有些话不好深说。我也正想着这事。不知道以后贞姐儿会找个什么样的婆婆,不管怎样,针线上好一些总不会出错。”

    二夫人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每十天让她跟我练练字,其他的日子都到你那里去学针黹。”

    “就依二嫂所言。”十一娘觉得这样也不错。天天坐在家里做针线也受不了。

    二夫人“嗯”了一声,上前几步走到了贞姐儿身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一步吧!”

    贞姐儿忙将徐嗣诫交给南勇媳妇。

    二夫人和徐令宜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贞姐儿进了后花园的大门往韶华院去。

    徐令宜和十一娘、徐嗣谕、徐嗣诫进了后花园的大门往东去。徐令宜径直回了垂纶水榭,十一娘则先把徐嗣诫送回了丽景轩,这才回了垂纶水榭。

    她一进屋,徐令宜就问:“贞姐儿怎么了?”

    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道:“你和二嫂把贞姐儿支开了说体己话,肯定是因为这话不便让贞姐儿听到。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挺细心的!

    “没什么大事!”十一娘笑着把二夫人的意思说了。

    徐令宜听了笑道:“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呢!”然后拉她到内室临窗的大炕坐下,“今天王大人过来,说想给贞姐儿做个媒人。”

    “王厉王大人吗?”

    “嗯!”徐令宜点头。

    十一娘忙道,“对方是什么人家?”

    “你也认识。”徐令宜道,“是李总兵家的次子。”

    那个不准纳妾的李总兵家?

    十一娘很是惊讶。

    “李总兵曾在我手下任职,我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徐令宜沉吟道,“只是李总兵原是靠娘家起来的,我又曾隐隐听说过他十分惧内的传言。这件事,只怕要好好思量思量才是!”

    难怪李家不纳妾了!

    十一娘就笑道:“反正也不急。”她把周夫人要给贞姐儿做媒的事说了,“……我们慢慢挑就是了。”

    徐令宜听了奇道:“听你这口气,对李家好像不怎么满意似的?”

    “那倒也不是!”十一娘笑道,“只是觉得婆婆规矩太严了,做媳妇的不免拘谨。”

    徐令宜徐徐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又道,“那就看看周夫人说是哪家再说吧!贞姐儿不小了,拖不得了。”

    “早订也是十二岁,晚订也是十二岁。”十一娘笑道,“只要今年年前订下来不就成了。心急吃不了热汤圆。”

    徐令宜笑起来。

    十一娘本想问问徐嗣谕的婚事,但想到那天她们从项家回来,不管是太夫人还是徐令宜,都没提项家的事,好像她们真的只是参加了一次家庭宴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二天,十一娘一早就去了太夫人那里,把拟好的宴请名单给太夫人过目。

    太夫人望着项太太的名字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把单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十一娘:“就照着这单子帖子吧!”

    十一娘应声而去,立刻差了宋妈妈把帖子送到回事处去。

    回事处的动作比她想像的还要快。

    中饭后就有了回音,说帖子全都送到了。五爷那边的小厮也来回话:“……长生班的庚长生亲自来唱堂会。”然后黎妈妈送了菜单子来。到了申初,一切都准备就绪,十一娘闲下来。坐到炕上绣起那幅还没有完工的谷风来。

    雁容在一旁帮着分线,说起秦姨娘来:“让小丫鬟过来量了您的鞋,还挑了几个花样子,说在家里给您做鞋呢!”

    “算了吧!”十一娘笑道,“寻常的手艺我可瞧不起。”

    雁容听了笑道:“我以前只听说过夫人的女红好,没见过。今天帮您分线才知道,就这白色,就有十三种。就是我们府里针线上的,也只有三种白色,这还是讲究的。您以后做针线的时候让我在一旁服侍吧?我也跟着学学,以后出去了,也有个夸耀的。”

    十一娘见她不过十三、四岁,却突然提到“出去”,颇有些奇怪。

    雁容脸色微红:“我自幼和表哥订了亲。说好了二十岁出府的。”好像在交待什么。

    十一娘心念一转就明白过来。望着她眉清目秀的脸,笑道:“你表哥可在府上当差?”

    雁容忙道:“我表哥叫曹安,如今在库房里当差,给专管各府来往礼品的樊管事跑腿。”

    十一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雁容眼底就闪过一丝窃喜。

    十一娘看在眼里,想起滨菊来,叫了竺香来问:“……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竺香笑道:“天天在家里做针线!”

    十一娘嘟呶道:“也不来看看我!”

    竺香不由掩了嘴笑:“夫人这么忙,滨菊姐姐就是来了和夫人也说不上话啊!”

    十一娘就道:“快点到六月就好——家里又可以恢复原来井井有条的样子了!”然后让雁容把前两天让外院管事买回来的丝线拿给竺香,“……都是官造的,虽然比不上彩绣坊和绫仙阁,但绣出来的活比一般的都鲜亮。她现在刚和人家喜铺搭上关系,不免要吃些亏,在质地上下些功夫。”

    雁容这才知道,原来这包丝线是十一娘专为滨菊买的。

    “正好,借着夫人的名头去滨菊姐姐哪里混顿饭吃!”竺香笑着应喏,拿着丝线去了滨菊那里。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库房管器具的汪妈妈来了!”

    十一娘去了水榭。

    “夫人。”汪妈妈一看见她就矮了半截,“您昨天吩咐的那个黑漆镙钿牡丹花的插屏一时没找到,我看库房里有架黑漆象牙雕芍药插屏和那黑漆镙钿牡丹花的插屏差不多大小。要不,暂时先用那黑漆象雅雕芍药的插屏,等太夫人的寿宴过去我们再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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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寿诞(中)

    第三百一十三章寿诞(中)

    内院的库房主要放着公中的一些用品。按用途分了器具、器皿、字画等,其中设了一个总管事妈妈,又设了几个分管的妈妈。这汪妈妈就是分管器具的。

    “你们管事的是于妈妈吧?”十一娘听了笑道,“有什么事,你让她来跟我说吧!”

    汪妈妈一怔,道:“可您是主持中馈的夫人……”

    十一娘笑了笑,和颜悦色地道:“库房的事我都交给了于妈妈。如果于妈妈觉得不好办,会跟我说的。至于这件事,你先跟她说吧!”然后端了茶。

    汪妈妈见到十一娘指责她越僭,脸色微赧,曲膝行礼匆匆退了下去。

    一旁的宋妈妈低声提醒:“夫人,这位汪妈妈,和太夫人身边的杜妈妈十分要好!”

    难怪敢跑到自己面前来说事!

    “可于妈妈却是我同意了的库房总管事。”十一娘淡淡地道,“她这样越过于妈妈跑到我这里来说事,算是怎么一回事?要是人人都这样,我还要总管事妈妈做什么?那还不如我自己管。”

    宋妈妈犹豫道:“那,杜妈妈那边?”

    “这府里大着呢!”十一娘道,“她要真有这面子,杜妈妈自会找我说话。你不用担心!”然后吩咐宋妈妈,“你把于妈妈叫来,我有话要问她!”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宋妈妈不敢再问,笑着去请了于妈妈来。

    “刚才汪妈妈来跟我说,我原指了放在太夫人穿堂的黑漆镙钿牡丹花的插屏不见了,想换座黑漆象牙雕芍药插屏,你可知道这件事?”

    于妈妈忙道:“夫人,不是不见了——只是在‘丙’字帐册上,‘丙’字帐册的东西都是大件,放的深,你今天早上才话,一时不好找,所以才让汪妈妈来回您一声的。”

    十一娘冷冷地望着她,把刚才的问话又说了一遍:“……你可知道这件事?”

    屋里的气氛随着的目光也为之一寒。

    于妈妈心中微凛,忙道:“我知道!不过……”

    还想辩解。只是没等她的话音落下,十一娘已厉声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自己来告诉我?竟然要派个二等的管事妈妈来向我示下,让我换座插屏。难道这是你们库房的规矩?”

    “派个二等的管事妈妈向我示下”这样的罪名,她担待不起!

    在十一娘锐利的目光下,于妈妈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说起来,只能怪今天的事太多了。这里也喊粗使的婆子去搬东西,那里也喊粗使的婆子去帮忙,大家都有些忙不过来。有几处还凭着交情喊了在外院当小厮的侄子或是儿子进来做些粗活。眼看着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妈妈不免有些抱怨,就有小丫鬟出了这主意:“……夫人是十分和气的人,去求一求,肯定答应!”

    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汪妈妈听了却说好,还主动提出去十一娘那里示下。她想着汪妈妈和杜妈**交情,就答应了。没想到……

    “夫人,全是奴婢的错。”于妈妈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奴婢这就去教训汪妈妈一顿。”

    暗示这件事的起因是汪妈妈。

    十一娘才不和她玩这种暧昧,直截了当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全是汪妈**主意吗?”

    于妈妈错愕。

    汪妈妈与杜妈妈交好,这是阖府都知道的。说起来,夫人也是个机敏之人,这种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放过就是了,怎么突然就这样大咧咧地盯着问起来?

    她不敢应答。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屋里还立着服侍的小丫鬟。

    她忙道:“不是,不是。这是我的主意。”额头却有汗珠落下来。

    “于妈妈这样说就对了。”十一娘语气一缓,语重心长地道,“我既然把库房交给了你,就是相信你能把我交办的事办好。所以我不见你下面的管事,怕有人越过你们说些是非。也不越过你向你下面的管事话,怕有人借我的名头生事。我只听我手下总管事妈**话。你可明白?”

    于妈妈吃惊地望着十一娘。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人在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她想到了汪妈妈。

    主动向十一娘示下……是想陷自己于不义然后再借杜妈妈之势把自己拉下马?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不由呐呐地喊了一声“夫人”。

    十一娘却端了茶:“你是我手下的管事妈妈,要为我分担才是。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快把那黑漆镙钿牡丹花的插屏找出来摆到太夫人的穿堂去吧!”

    于妈妈听着这话里有话,已经完全想偏了。

    她肃然称“是”,感激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快步退了下去。

    库房是个比较重要的地方,管库房又是个闲差,能到库房当妈**,都是与太夫人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就是元娘当家的时候,也不敢随意换人。等到三夫人手里,就展到不敢随意指使了。生今天的事,一来是倚老卖老,二来也是被惯坏了。并不是说这些人很糊涂。相反,她们都是很会看菜下饭的人。

    宋妈妈很是担心,望着于妈妈远去的背景,又望了望在屋里服侍的小丫鬟们,欲言又止。

    十一娘也不解释,起身去了内室。

    有小丫鬟进来:“夫人,三爷给太夫人送了寿礼来,还差了甘老泉家的给太夫人问安。”

    三房走后只捎了一封平安信来。

    “让她进来吧!”

    小丫鬟应声带了甘老泉家的进来。

    十一娘问了问三房的情况。

    “……老爷办事勤勉,很得上峰器重。三夫人在那里盘了间米铺,刚刚开张。大少爷和三少爷请了先生在家里授馆。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太夫人、侯爷和夫人。”甘老泉家恭敬地道。

    十一娘点头,带着甘老泉家的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听说徐嗣勤和徐嗣俭没把功课丢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赏了甘老泉家的二两银子,让杜妈妈带着下去歇了。却和十一娘叹道:“到底浅薄了些!”

    是指三爷刚到任三夫人就在三爷管辖范围内开了家米铺的事吧!

    十一娘笑道安慰太夫人:“三爷身边的米粮师爷是侯爷亲自挑选的。侯爷当时也有话交待。想来会劝着三爷和三夫人的。”

    “但愿如此吧!”太夫人叹了口气。

    晚上知道了十一娘在水榭说的话,太夫人不住地点头:“擒贼先擒王。不错,不错!她能借力打力,把库房里那帮最油滑的镇住了,其他那些管事妈妈们也就没谁敢生事了。”

    杜妈妈笑着点头:“谁说不是!”

    “那汪家的没来找你去说情?”太夫人笑着问。

    杜妈妈笑道:“四夫人正打着码头,我怎么敢!”

    “算你还有几份眼色。”太夫人打趣着杜妈妈。

    二夫人过来了。

    太夫人就拉了二夫人去看十一娘给她挑的衣裳:“好看不好看!大红色的。让我戴那套祖母绿的头面。”

    “好看!”二夫人笑道,“正该这样喜气盈盈的才是。”

    太夫人道:“原来只是心里想,可不敢穿,十一娘天天跟我说没事。现在你也说好看。只盼着明天不要被人说是老来做怪就好。”

    二夫人大笑。

    第二天太夫人就穿了十一娘挑得那件大红牡丹花褙子,戴了祖母绿的头面去了厅堂。

    永昌侯黄家、威北侯林家、定南侯孙家、忠勤伯甘家、周夫人和芳姐儿,还有罗家和项家都来了。

    莺莺燕燕一满屋,黄夫人、林夫人、孙夫人、甘夫人几个在内室坐了,其他人都上前给太夫人行礼拜寿,杜妈妈一个个派封红,周夫人和黄三奶奶则在一旁闹腾,屋子里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有小丫鬟跑进来:“太夫人,山西总兵李大人的夫人来给您拜寿了!”

    李家并不在宴请的名单。

    不过,来的都是客。

    十一娘一面笑着迎了出去,一面想着李家托王励提亲的事。

    李夫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李大小姐来。

    “太夫人过寿,夫人也不知会我一声。”李夫人见到十一娘就嗔怪道,“要不是我听我们家老爷提起,可真要错过了。”

    “又不是整寿,所以没敢惊动大家。”十一娘笑着和她客气了两句,又夸了李大小姐的衣饰,笑着陪她去了厅堂。

    李夫人带着女儿刚要给太夫人拜寿,又有小丫鬟跑进来:“太夫人,五军都督府蒋都督的夫人来给您拜寿了!”

    又是个不在宴请名单的。

    十一娘迎了过去。

    蒋夫人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向十一娘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侄女。”

    十一娘笑着将两位请了进去,给太夫人拜了寿,十一娘叫了贞姐儿来招呼蒋夫人的侄女。蒋夫人的侄女却很腼腆,紧紧跟在蒋夫人身后。蒋夫人吩咐了一声,这才跟着贞姐儿去了。

    又有兵部卓侍郎的夫人来给太夫人拜寿。

    这位不仅不在宴请的名单上,而且十一娘还很陌生。

    一旁的五夫人忙低声向十一娘解释:“侯爷打苗疆的时候,这位卓大人曾在侯爷麾下带过兵。之前在云贵任总兵,三月份才升的兵部侍郎。”

    十一娘恍然,迎了出去。

    卓夫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而且是一个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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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寿诞(下)

    第三百一十四章寿诞(下)

    喧阗散去,只留下满院静谧。

    十一娘低声嘱咐宋妈妈几句,由雁容等人簇拥着穿过正在躬腰收拾残局的丫鬟、婆子出了点春堂。

    春夏更替之际,迎面扑来夜风暖暖的,含着百花的芬芳。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头顶是满天繁星。熠熠生辉地镶嵌在深蓝色的夜空,璀璨夺目,令人心醉。

    远处有更鼓声传来。

    “夫人,”雁容关切地道,“您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就是。您还是早些歇了吧!”

    十一娘想到今天的客人,没有一点点的睡意。

    “侯爷那边的客都走了吗?”

    “还没有!”雁容答道,“侯爷和卓大人,蒋大人还在喝酒。”

    十一娘点了点头,先回垂纶水榭歇了。

    半夜被徐令宜吵醒。

    “十一娘,默言……”他双臂撑在床上俯视着她,明亮的眸子带着几份酒后特有的惺忪,吐词也有些含含糊糊的,“你怎么睡得像个孩子似的,吵也吵不醒?”

    吵不醒?那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十一娘在心里腹诽着,一面坐起身来,一面高声吩咐屋外的小丫鬟给徐令宜去拿醒酒汤。

    徐令宜听着就笑起来,朝她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两下。

    呼吸间全是浓浓的酒味。

    十一娘不禁皱了鼻子:“快去梳洗梳洗——全是酒味!”

    徐令宜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哈哈大笑,不仅没有依言而去,反而凑过去一通乱亲。

    “侯爷!”十一娘又惊又急,正左挡右避之时,抬眼看见小丫鬟托着红漆海棠花小茶盘走了进来。

    她急了。

    “侯爷!”

    然后使劲推了他一把。

    徐令宜竟然一个不稳,趄趔地跌坐在了床踏上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徐令宜——他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自己推倒!

    徐令宜也有些吃惊地望着十一娘——没想到会被她推下床。

    而端着茶盘的小丫鬟则吓得面白如纸。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托盘上的盖盅瑟瑟做响,出清脆的撞瓷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十分清晰。

    徐令宜这才现小丫鬟进来了。

    他有些尴尬地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没事,没事。一时没站稳。”

    十一娘回过神来,又见他扶着床沿站起来的,怀疑他喝的可能不是一般的多,忙下床扶他坐到了床边,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吩咐那小丫鬟:“把醒酒汤端过来。”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十一娘端了醒酒汤递给徐令宜。

    徐令宜一饮而尽。

    十一娘将空盅放到托盘上,掏出帕子递给徐令宜。

    小丫鬟有些慌不择路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然后长长地吁了口气,跄踉地起身:“让小丫鬟进来服侍更衣吧!”

    十一娘想到刚才自己那一推……有些心虑。不禁上前扶了他:“这么晚了,还是妾身服侍侯爷更衣吧!”

    徐令宜没有反对,两人去了净房。

    十一娘帮他倒水。

    “我来!”徐令宜拿过她手里的木勺,只舀了冷水到铜盆里。

    初夏还有些冷。

    “侯爷!”十一娘犹豫道。

    “没事!”徐令宜有些不以为然,“以前也常洗冷水澡。”然后弯身把脸浸进了铜盆里。

    水花四溅。

    十一娘心中一惊。

    徐令宜已抬起头来。

    脸上的水珠雨般落在衣襟上。

    他就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眉宇间再也没有了十一娘睁开眼时看到的惬意轻快,目光也变得清明起来。

    想到徐令宜与平日不一样的举止,十一娘有些担心,犹豫地喊了一声“侯爷……”

    徐令宜没有回头,头颅微低,望着面前的铜脸:“老卓,回京荣养了!”

    洗脸架上小小铜镜里映着他的脸,模模糊糊的。

    十一娘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我刚到军营时,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老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那时候,他已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了!”他表情沉凝地回忆,“叫嚣的最凶的就是他,杀敌最勇的也是他……后来我征西北,他自请任先锋……打格桑的时,断了一条腿……皇上论功行赏,问他,平生有何夙愿?他说,愿为皇上永镇西北。皇上让他去云贵做了总兵……”

    是那个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卓大人吗?

    “如今也不过两、三年功夫。”徐令宜抬起头来,“他回京荣养,飞云半身清誉尽毁西北,而我……”他凝望着那小小的铜镜,半晌无语。

    飞云?蒋飞云吗?那个在西北打了败仗后临阵换徐令宜上场的?

    他是在感叹盛筵散去后的沧海桑田吗?

    十一娘的手不觉落在了他的肩上。

    徐令宜不由回头,看见一双盛满担忧的眸子。

    他不禁舒眉一笑。

    “没事!”他道,“我们三个,一个做到了兵部侍郎,一个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个是太子少师。比起那些死在苗疆和西北的人,不知道幸运了多少!”

    没有忿然,没有苦涩,没有不甘,更没有抱怨……虽然透着几份感慨,更多的,却是豁然。

    十一娘愣住,不由凝望着眼前这个男子。

    乌黑的眸子,清亮如水,好像能映下他刚才的脆弱与茫然。

    徐令宜不自在转过身来,笑道:“对了,你看见卓夫人了吧?”

    他的话勾起了十一娘的心事。她一把抓住徐令宜的衣袖:“我正想问侯爷这件事。那个卓大人到底有多大的年纪?”

    语气有些急,倒让徐令宜一怔:“怎么了?”

    “我看卓夫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她说要为家里的长子求娶贞姐儿。”十一娘道,“我刚才听您又说什么荣养。他们家到底怎么一回事?”

    徐令宜听着哈哈哈大笑起来:“老卓今年有五十六了。现在的卓夫人,是老卓的第四个夫人。之前的三个都病死了。他长子今年十五岁。是第三个夫人生的。”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十一娘低低嘀咕一声,然后问徐令宜,“卓夫人有亲生子没有?”

    “有!”徐令宜道,“老卓有三个儿子。次子和三子都是卓夫人所出。”

    “那卓家这位长公子的生母娘家还有些什么人?”

    “这个倒不清楚!”徐令宜道,“只知道老卓身边有个姓万的随扈,说是老卓的舅弟,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任夫人的兄弟!”

    十一娘听着不由嗔道:“他不是你的部下吗?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

    徐令宜睁大了眼睛:“我问他夫人的情况干什么啊?我只知道他有儿子就成了!”

    十一娘想了想。

    也是,女人在一起共事多半人谈丈夫、孩子,男人在一起共事却未必关心这些。

    “那您可知道卓夫人的来意?”

    “知道!”徐令宜道,“老卓刚才跟我说了。”

    “你怎么说的?”十一娘有些紧张。

    卓家太复杂了,不是良配。

    “我连人都没看见,怎么能随意应喏。”徐令宜道,“自然打了个马虎眼。”

    卓家既然起了这个心,只怕还有下一次。

    十一娘拉了徐令宜往内室去:“侯爷,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才是。今年真是……”她思忖了一会才想出一个形容词,“你方唱罢我登场!”

    她一向沉稳大方,徐令宜很少看到她这样急切。

    他笑着由十一娘拉着进了内室。又见十一娘只披了件夹衫,随手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一件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拿在了手里搭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意。

    十一娘拢了拢衣襟,把自己裹在宽大的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里,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和徐令宜一右一左地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今天蒋夫人也来了!”她从一旁的暖桶倒了两杯温水,一杯给了徐令宜,一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徐令宜接过茶盅:“我知道。飞云还责怪我没有给他下帖子。”

    十一娘喝了一口温水,道:“那您知不知道。蒋夫人今天还把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女带来了。”

    徐令宜挑了挑眉。

    十一娘道:“听蒋夫人那口气,是想和谕哥儿结亲!”

    “飞云却只字未透。”徐令宜有些意外,沉吟道,“蒋夫人的娘家侄女……我要是没有记错,蒋夫人的父亲世袭的许州指挥使,在当地也算是大族。只是不知道她这个侄女到底是哪一个房头的?”

    “是哪个房头的我不知道!”十一娘苦笑,“听蒋夫人话里的意思,她这侄女自幼父母双亡,由她抚养长大。生母是昌州大户,嫁过来的时候七、八千两银子的陪嫁,外家做主,全留给了她这侄女做陪嫁。如今由蒋夫人管着。”

    徐令宜听了不由抚额,想起周夫人来:“她提的是哪一家?”声音里隐隐含着几份期待。

    “说是她娘家的侄儿。”十一娘道,“和福建任布政使的那位是一个房头的。比我们家贞姐儿大三岁,是家中的独子。还说人长得眉清目秀,性格也很温和。去年还考中了童生。”

    徐令宜听了眉头微蹙:“‘和福建任布政使的那位是一个房头’,那就是旁支了。可说了家中有几个姊妹没有?”

    “说有三个姐姐,都嫁了。”

    “知道嫁的是什么人家?”

    “当时人多,没来得及细问。”

    “有三个姐姐,性恪又很温和,”徐令宜道,“只怕是盼来的老来子,多半很是娇宠,没什么主意。”说着,长叹了口气,“我们俩个是要好好合计合计才行!”

    ※

    先上草稿,再捉虫虫。

    ps:周一,只有一更。周末会再加更的!但还请有粉红票的朋友多多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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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挑选(上)

    第三百一十五章挑选(上)

    十一娘闻言苦笑:“所以我才头痛啊!”然后下炕去了外间。

    徐令宜正奇怪,就看见她臂弯上横搁着宣纸,手上捧着砚台,砚台上还放着个装了毛笔的黄竹大笔筒走了进来。

    “这是要干什么?”他忙上前接了砚台和大笔筒。

    东西的确有些沉。

    十一娘甩了甩手腕,低声向徐令宜道了谢,道:“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才是!”

    徐令宜不解。

    十一娘已坐到了炕上,挽了衣袖开始磨墨。

    她皓腕纤细,手指修长,磨了好几下水还浮在砚台上。

    徐令宜就接了磨石:“我来!”

    十一娘没有和他推辞,把宣纸铺在炕桌上,看着清水变成了一洇黑色,提笔点了墨,在宣纸上写了个“卓”字,然后又写了一个“王”字,一个“李”字,一个“蒋”字。

    卓字代表卓侍郎家,王字代表周夫人娘家,李字代表李总兵家,这三家都是来求娶贞姐儿的,而蒋字则代表了蒋飞云的侄女,他们家是想和谕哥儿结亲的。

    徐令宜这才明白她的用意,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十一娘做事,很喜欢条理分明。

    他指了“蒋”字:“这家就算了。”

    父母双亡,往深里想,是相克的八字,也难怪徐令宜第一个就把蒋家排除在外。

    十一娘点头,把蒋字画了个圈圈。

    这样只剩下卓、王、李三字了。

    “这样也好。”她道,“先把贞姐儿的婚事说妥了再议谕哥的婚事也不迟!”

    徐令宜却道:“只怕是蒋家也觉得这门亲事有些不妥,所以才派了蒋夫人去探你的口气。”

    “这话怎么说?”十一娘想到当时蒋夫人的态度,还是非常诚恳的。

    “要是他们也觉得这门亲事妥当,就会像老卓似的。”徐令宜道,“一个探你的口气,一个到我面前丢个音才是。”

    十一娘想了想,觉得徐令宜说的有道理。

    蒋夫人不仅在她的面前夸奖侄女的针黹女红,而且连侄女有多少陪嫁都委婉地告诉了她。

    说不定人家觉得徐嗣谕是庶长子,她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定看在女方嫁妆丰厚,能在徐令宜面前交待得过去也就成了这桩婚事。

    十一娘缓缓点头,话题就很自然地转到了卓侍郎家:“……卓夫人只说卓公子十分得父亲器重。其他的倒没有多说。卓大人都和您说了些什么?”

    “差不多的意思。”徐令宜道,“老卓说了,要是能结成这门亲事,贞姐儿进门就是掌家的奶奶。他名下还有几分薄产,到时候都留给长子,成亲的时候也会在礼单上写清楚的。决不会让贞姐儿吃亏的。”

    十一娘听着有些意外。

    “老卓这个人是个直率的性子。说话一口一杯。我不疑他。”徐令宜道,“何况他还有个正四品指挥佥事的袭职。我当时没答应,就是想看看孩子。如今四海太平,哪里还有仗可打。想要平步青云,多半是要看人脉了。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就更不能委屈了贞姐儿。”

    十一娘听着笑了起来。

    与平常那带着几份矜持的浅浅笑容不一样。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快,目光闪烁,显得有些俏皮。

    徐令宜看着奇怪,嘴角却不觉跟着翘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十一娘摆手,笑得却更厉害了。

    她想到李夫人……

    如果徐家和卓家结亲,贞姐儿的际遇到和李夫人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十一娘能想像李夫人的厉害,却想像不出贞姐儿河东狮吼的模样。

    徐令宜望着她不由满脸的狐惑。

    十一娘更觉得好笑。

    徐令宜想了想,低了头打量起自己的衣饰来。见没有任何异样,想到刚才帮着磨了墨的,又高声喊小丫鬟拿靶镜进来。

    十一娘微怔,随即意识到徐令宜误会了。

    她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想到了李夫人!”

    “李夫人!”徐令宜讶然,“李夫人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恍然大悟。

    望着灯光下她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禁失笑摇头:“竟然这样的排揎我!”

    “没有,没有!”十一娘否认,笑声却止也止不住地溢了出声。

    她不由抿了嘴。

    嘴唇就变得娇艳欲滴般的红艳起来。

    徐令宜看着眼神微闪,被忽视了的感觉在身体慢慢复苏。

    他笑容渐渐敛去,目光变得明亮起来。

    十一娘垂下了眼睑,期期艾艾地呐语:“……那,要不要见见卓家的大公子……”手无意识地在宣纸上画着圈圈。

    徐令宜轻轻抽了她手中的毛笔,随手丢在了炕桌上,然后把她抱坐在了自己怀里:“等会再说!”声音低沉。

    十一娘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襟。

    “灯……”

    屋子里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十一娘过了半晌才适应屋子里的光线。

    她望着被推到身边的炕桌,紧紧地搂住了那具在自己身体里律动的健壮身躯。

    贲张的肌肤有些烫人,背上有薄薄的汗。

    她真的让他这么兴奋吗?

    十一娘有些困惑,不安地挪了挪身体。

    “不舒服?”徐令宜低喘着问她,动作停了下来,带着薄茧的大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她突然心悸,骤然间动情。

    “没有!”声音温温的,还带着点涩涩的羞意,修长的大腿却主动地缠到了他的腰际,方便他的采撷。

    徐令宜大喜。

    动作却越的温柔体贴起来……

    十一娘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感觉到感受被尊敬,身体被喜爱,情绪被呵护……自己被珍惜。

    她软软地贴着他,回应他浅浅的吟哦。

    “默言,默言,”他细细地吻她的面颊,声音嘶哑,“小娇娇……”

    远处的自鸣钟滴哒哒轻轻地摆动,沾着墨汗的毛笔悄无声息地躺在宣纸上,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静谧而安适。

    ******

    “您看,这是卓家的情况!”十一娘写着簪花小楷的澄心笺纸递给太夫人。

    太夫人一手扶着镜架,一手拿着笺纸,歪到窗边仔细地看了起来。

    和徐令宜的讨论无疾而终。一大早起来又接到卓大人宴请徐令宜的帖子。

    “昨天提到孩子们的婚事,今天就请您去赴宴。肯定是想让您看看他们家的小子。”

    刚起床,十一娘捧着杯放了杏仁的羊奶,懒懒地倚在临窗的炕上。

    “看看就看看!”徐令宜一大早去练了会拳,换了件石青色杭绸直裰,更显身姿挺拔。

    “要是不好呢?”十一娘担心道,“您和卓大人又那么好……”

    她怕他为了交情勉强答应了。

    “什么事都不要那么武断地下决定!”徐令宜看着眉宇间平添了一份柔和的十一娘,眼底有浓浓的笑意,“先看看情况再说!”

    人可以公正无私,却不能保证不偏不倚!

    十一娘眉头蹙了蹙。

    徐令宜看了不禁失笑。

    “老卓那里都好说。倒是周夫人那里有些麻烦,”他沉吟道,“要是能成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不成……得找个好借口才是。毕竟她早早就给你打了招呼。”

    是啊,要是周夫人说的那家也不尽人意,怎样推辞,却成了个大问题。

    念头闪过,十一娘想到了太夫人。

    怎么把她老人家忘了。

    “要不,我们问问娘的意思吧?”十一娘眼睛亮,“她老人家总比我们经验丰富些,看人准一些!”

    “也行!”徐令宜道,“我去卓家赴宴,你把昨天的事跟娘说说。看娘是什么意思。晚上我们再碰头!”

    十一娘点头,送徐令宜出了门后,先把几家的情况罗列了一番,然后到了太夫人这里。

    太夫人早知道那几家都是醉翁之意。但媳妇不说,她也就当不知道。现在十一娘来商量她了,肯定是拿不定主意了,她自然要仔细考虑一番。

    “侯爷去卓家赴宴了?”太夫人放下手中的笺纸。

    “嗯!”十一娘帮太夫人换了杯茶,“到时候肯定会见着卓家长公子。”

    “那你们的意思呢?”太夫人放下镜架。

    十一娘帮太夫人收在一旁的鎏金掐丝珐琅的镜盒里:“我们想先看看人再说。又怕万一到时候看不中不好拒绝。”

    太夫人听了笑道:“你是怕不好拒绝周三媳妇吧?”

    十一娘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您!”

    “别急!”太夫人笑着端了茶盅,“但凡略有些讲究的人家,都不会这么急就来说亲。既然这么急来说亲,那就是早就盯着了。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巨富,也算是略有家底的。”太夫人说的含蓄,“我们看中了人家的好,人家也是看中了我们家的好。两家结亲,本就该如此。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主要还是看孩子怎样。周三媳妇是个稳妥人,她既然做了这桩婚,我看,你们不如好好打听打听。至于卓家,老四在军中多年,来求亲的人十之**都是抱着这样的意思。相比之下,他们家就有些复杂了。我们不如慢慢地挑。”又嘱咐十一娘,“先别这么快就定下来。要是我猜得不错,既然动了这个头,过些日子,还有人上门来求亲。”

    十一娘点头,觉得还是太夫人考虑的缜密:“到时候您还要给我们看看才行!”

    太夫人听了呵呵笑:“贞姐儿是我从小带大的,你不说啊,我也要看看的!”

    十一娘这才放下心来。

    ※

    今天是腊八,o(n_n)o~

    祝大家腊八节愉快!

    这样一说,感觉过年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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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挑选(中)

    第三百一十六章挑选(中)

    晚上和徐令宜碰头。

    徐令宜颇有些失望:“本来老卓和我关系非同一般,如果能成,到是桩好事。可我看那小子,人倒是相貌堂堂,行事却不够机敏。配我们家贞姐儿却差了些。”

    “那怎么办?”十一娘道。

    “我也没一口就回绝。”徐令宜道,“席间略提了提,只说贞姐儿是在娘膝下长大的,她的婚事,多半是要娘点头的。”

    十一娘沉吟:“这样说最好。我们有个回旋的余地。”然后把太夫人的话告诉了徐令宜,“王家的那位公子,要仔细打探打探才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令宜道,“今天下午就派人去打听了。明天就应该有回信了。”又道,“过两天陈阁老家小儿子成亲,顺王家添了个小子要请满月礼,你去的时候留个心。”

    十一娘应承,又奇怪陈阁老家的小儿子成亲:“……定了哪家的姑娘?”

    徐令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定了甘肃布政使万春家的长女。”

    十一娘微怔,然后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听到万春这个名字的时候……她面色微赧。

    徐令宜见了就凑了过去,低声笑道:“也不知道金华知府万春的长女和谁家订了亲?”

    十一娘瞪了他一眼:“别人家里的事,与我们何干?”

    徐令宜哈哈大笑,横抱了她,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闲来无事,我们也议议!”

    门外突然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侯爷,夫人,临波来了!”

    “让他明天再来吧!”徐令宜大步朝床走去。

    十一娘轻轻推了推他:“这么晚了,临波来找您肯定有急事。您还是先见见吧!”

    徐令宜犹豫了一下。

    十一娘挣扎着要下来:“侯爷还是去看看吧!”

    徐令宜把她放到床上,低声道:“你等我一会!”

    十一娘微微颌,望着徐令宜出了内室,想到他刚才的调侃。

    昨天的欢爱无疑是美好的,徐令宜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生活经历告诉她,只有努力了,机会来临时你才能抓住机会……然后,她抓住了机会,并得到了回报。所以到了这只形单影的时空里,她遵循以前的成功经验行事——努力康复;努力成为一颗大太太能用得上的棋子;努力嫁到永平侯府来;努力得到太夫人的喜欢;努力得到徐令宜的认可;努力成为符合社会主流的贤妻良母!

    可她却忘了,心,原来自有她的主张。

    在这个她必须努力才能融入的环境里,当白天的繁华落尽,她必须坦露自己去接受那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时,努力变得如此的让人难堪!她本能地开始挣扎……只要求抱着她的人能给她一份尊重。

    十一娘凝望着轻烟般的细葛布帐子。

    昨天,自己是因为感受到了尊重,所以才能坦然地接受。

    那徐令宜呢?

    他前两天还像逗小孩子似的逗着自己。

    思忖间,徐令宜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虞。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收拾心情,问他。

    徐令宜坐到了床边,沉默了片刻,道:“十一娘,明天一早我要去趟章丘!”

    “章丘?”十一娘有些惊讶地望着徐令宜。

    章丘是山东的一个县,她曾在《大周九域志》上读到过。

    他去章丘干什么?

    徐令宜却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十一娘没有追问,道:“您要去几天?妾身也好帮您准备换洗的衣裳。”

    “大概去个七、八天吧!”徐令宜道,想了想,又道,“会在你及笄礼之前赶回来!”

    十一娘一向觉得什么生日宴会、生日礼物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更看重雪中送炭的情谊。

    “侯爷不用管妾身的及笄礼,还是从从容容地把事情办好为大。”她说着,叫了绿云进来,帮着徐令宜收拾衣裳,又开了药匣子,“天气越来越热了,带些霍气正香丸、桑菊饮去。”又殷殷地叮嘱他路上小心,早晚的天气冷,不要嫌麻烦,记得按气候添减衣裳之类的话。

    徐令宜点头,却突然道:“章丘,是二嫂的外家!”声音有些怅然。

    二夫人的外家?徐令宜去那里做什么?就算是二夫人外家出了什么事也应该由项大人出面才是,把徐令宜也拉了进去,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十一娘想着,立刻遣了屋里服侍的,低声问徐令宜:“到底出了什么事?侯爷也跟妾身交待一声,妾身好歹心里有个数。也不至于事到临头再去想应对之策!”

    徐令宜见十一娘如临大敌,忙道:“也不是出了什么事……”语气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有些不自然地道,“二嫂嫁过来的时候,曾有一笔压箱的田产,是项家老夫人的陪嫁,指了让二嫂放在身边的。有段时间家里很困难,二嫂就私下把田产卖了,贴补了家里……”他说着,神色有些尴尬,“后来虽然我把卖地的款项还给了二嫂,可想到那田庄原是项家老夫人的陪嫁,二嫂又是私下卖的,卖的急不说,价钱也低,还不到市价的五分之三。心里就很是不安。想把那田产再买一部分回来,填补一下二嫂的亏空。一直让附近的人帮忙看着。这一次去章丘,就是听说原来买地的那些人里面,有人要卖地……”

    十一娘很是吃惊。

    陶妈妈不是说二夫人的陪嫁很寒酸的吗?怎么突然冒出一块地来。而且听徐令宜这口气,托人盯着还怕这事不成得自己亲自走一趟……是因为卖地的人不畏徐令宜之势,知道他急于把地买回来所以故意抬高地价?还是有其他的权贵之家也看中了这块地,派管事之流的人出马没有把握把地顺利地买到手呢?

    她心里有些乱,随口道:“这卖地的人是谁?能不能找关系和他搭上。到时候好好跟人家说说,再多出些钱。他反正是要卖,想来没什么大碍。”

    徐令宜听了苦笑:“哪有这么容易!”

    十一娘不解。

    徐令宜道:“那块田产,有六千亩之多,全是良田,而且连成一片。二嫂外家当年也是花了大力气才置下的这份产业。当时章丘一带没人能一口气吃下去,田是分成了几十块,一块一块地卖出去的。卖的时候好说,如今想买回来……”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买地的人各有际遇,有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有的却落魄了。那些落魄了的好说,不过是多给些钱,可那些日子过得好的,又怎么会把那么好的地卖出来。是有银子也办不到的事。”

    十一娘脑海里却只回荡着“六千亩之多,全是良田”这一句。

    “怎么会这么多?”她听着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结巴。

    徐令宜委婉地道:“这是二嫂的家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十一娘想到二夫人和项太太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觉得这其中恐怕还有些故事,也不好多问。道:“那现在可曾收回了一些地?”

    “收回了八百多亩。”徐令宜道,“二嫂不肯要。说,当年项家老夫人把地给她的时候,也是希望这地能在万一的时候解二嫂之危。如今她拿出来解了徐家的燃眉之急,也算是用得其所。何况我把当年卖地的钱补给了她。无论如何不肯要。地契就一直放在娘那里,”又道,“这次要卖的地一共有四百多亩。章丘那一带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我要买回这块地,还有些闲帮专使欺诈的手段哄骗那些地主卖地。所以我明天一早就赶去章丘,免得地没买成,强买强卖的名声却落下了。”

    这算不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既然如此,侯爷还是仔细思量一番的好。”十一娘劝他,“免得被御史弹劾,又成了一桩事不说。传出徐家卖媳妇的产业,那就更不好听了!”

    “我何尝不知道!”徐令宜无奈地道,“所以这些年只断断续续买回了八百多亩。这次去也是看看情况,能买下就买下,万一不行,也只好再看机会了。”又道,“只是这年月越久,这田产的变化越大,只怕越不容易买到手了。”很是遗憾。

    十一娘能理解徐令宜的心情,但更关心三十六台嫁妆和六千亩上等良田之间的关系。

    第二天送走徐令宜,她立刻招了宋妈妈来问。

    “我听陶妈妈说,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太夫人帮着添了嫁妆的。可有此事?”

    “有啊!”宋妈妈笑着,然后凑到十一娘的耳边低声道:“项大人,是嗣子。”然后直了身子笑道,“当时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搬了好几车书过来。项家老夫人说了,免得以后起纠纷,这些东西就不上礼单了。太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就把自己当年陪嫁的一对一尺来长的羊脂玉玉如意,还有些贵重饰送给了二夫人。项家老太太很喜欢,说我们家太夫人是爽快磊落的。所以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用太夫人给的那对玉如意做了第一台。三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还为这事和三爷置过气呢!”

    不上礼单,那就是说,这些书全送给了徐家!

    “那我姐姐知道不知道?”十一娘沉吟道。

    “应该知道吧!”宋妈妈有些不确定,“二夫人搬过来的书就放在韶华院,四夫人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曾经向二夫人借过书的!”

    ※

    抱歉,先上草稿,等会捉虫虫!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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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挑选(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挑选(下)

    十一娘沉思片刻,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二夫人有笔压箱的钱?”

    宋妈妈一怔,低声道:“奴婢不大清楚。”眼睑低垂,好像在回避什么。

    十一娘没再问。

    宋妈妈毕竟是个仆妇,有些事,以她的立场,说出来就是僭越了。

    她转移了话题:“眼看要到端午节了。明天一早回事处的要到翰林院姜学士家里送端午节礼。到时候你带两个小丫鬟,带些香药、五色荷包什么,跟着过去给姜夫人问个安,然后探探口气,看姜先生家的太太、小姐什么时候到京里。”

    谆哥的婚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十一娘这么一说,宋妈妈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忙笑着应“是”。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徐令宜走得很低调,在太夫人那里只说是有事要出几天门,更没有让妻妾子女送行。

    太夫人不免担心:“老四这是要去哪里?五月初五即是你及笄的日子,又是端午节了,他到处乱跑些什么啊!”

    徐令宜没有跟太夫人说,自然有他的考虑,十一娘不好多说,笑道:“侯爷做事一向稳妥,应该早有安排。走的时候还让我打听一下姜先生家的太太、小姐什么时候进京,帮着谕哥儿收拾行囊。”然后把明天宋妈妈去姜家探消息的事告诉了太夫人,又和她老人家商量,“那姜先生既然不恋仕途,想必品行高洁。谕哥又是去求学,我想,要是太过铺张奢侈,姜先生看着只怕以为我们舍不得孩子吃苦、谕哥儿吃不得苦。”

    太夫人听了点头:“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丫鬟里文竹最尽心,小厮里小禄子最尽心,不如就带这两个贴身服侍的,再加一个年长的、两个壮年的随从随谕哥去乐安。您看怎样?”

    “嗯!”太夫人道,“那就照你说的。让白总管帮着挑个年长些、有见识的,有什么事,也知道应该怎么办。再派两个身强体壮的,也有人干粗活。”然后问十一娘,“谕哥那边的东西可都开始收拾了?”

    “还没有呢!”十一娘笑道,“侯爷说,等他回来了再和姜家商定具体启程的日期。”

    “到了乐安可不比在家里。”太夫人听了道,“那可就要悬梁刺股刻苦攻读了。这几天让他别温习功课了。歇一歇吧!”

    自从徐令宜和徐嗣谕谈话以后,徐嗣谕就没再去族学,遵照徐令宜的意思在家里准备去乐安的相关事宜。

    “是。”十一娘笑道,“只是谕哥儿读书一向用心,您让他闲着,他反而不安心。也就随他去了。”

    她说着,太夫人想起谆哥来:“……今天是第一天上学,我们等会偷偷去看看吧!”

    徐令宜安排好谆哥上学的事才动的身,把中午招待赵先生的事交给了徐令宽。徐令宽为这件事请了罗振兴做陪不说,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在家里。

    “下午去吧!”十一娘委婉地道,“上午先生讲讲规矩也就到了吃饭的时候。”

    太夫人想了想,差了魏紫去垂花门:“四少爷一下学就领到我这里来。”

    魏紫笑着去了。

    十一娘就陪着太夫人说话。待午初,魏紫帮谆哥拿着深蓝色毡包走了进来。

    “祖母!”他笑嘻嘻地扑到了太夫人怀里,蹭了两下才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给十一娘行礼。

    太夫人见他头上还有薄汗,忙叫姚黄打水给他洗脸,等他收拾干净,又搂在怀里问他上学的事。

    “先生都讲了些什么?”

    “下午才开始讲课。”谆哥笑道,“上午只让告诉我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放学,什么时候休息。”

    “休息?”太夫人听着微怔,“离端午节还有半个月呢!”

    “端午节休息是端午节的,平时也休息。”谆哥道,“每个月初十、二十和三十都不上学。端午节、六月六、中元节、中秋、重阳、冬至、春节、清明……”谆哥扳指头一个一个的算,“都放假。”

    太夫人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望着十一娘道:“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十一娘也觉得有点多。

    谁知谆哥却道:“不多,不多。先生说了。每个月的初十、二十、三十要洗头洗脸,端午节要看赛龙舟,六月六晒书,中元节要供奉祖先,中秋节要赏月,重阳节要登高,冬至要吃火锅,春节要休息,清明节要踏清。”他扬着小脸望着太夫人,眼角眉梢洋溢着快活,“先生还问我,燕京哪里可以看赛龙舟,到时候要带了我一起去看。”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笑道:“那先生也带你去登山、踏青吗?”

    “当然!”谆哥昂着头,挺了挺胸,“先生说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到时候我要帮先生背书笸的。”又道,“祖母,燕京哪里能看赛龙舟?”

    太夫人就笑道:“西苑运河就有赛龙舟。”

    谆哥听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等会去告诉先生去。免得他找不到地方。”

    赵先生当年曾在中山侯府坐馆,又怎么会不知道西苑运河每年五月初五有赛龙舟!

    十一娘笑道:“是先生让你来问的吗?”

    谆哥听了忙道:“不是,不是。是我想着先生不是燕京人,到时候我们去看龙舟,要是走错了地方怎么办?”语气十分的维护。

    太夫人和十一娘听着都笑了起来。

    正巧有丫鬟进来问饭摆到哪里,大家打住了话题,到东次间去吃了饭。

    太夫人让姚黄服侍谆哥去午觉,谆哥却要去双芙院。“……先生在做笛子。说是给我做的。”

    他拉着太夫人的衣袖扭来扭去,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太夫人笑呵呵地应了,吩咐谆哥身边的丫鬟、婆子好生照料,让姚黄送着出了门。转头却敛了笑容,对十一娘道:“我们下午去看看!”

    是觉得谆哥对先生太过亲近了吧?

    既担心赵先生到时候挟谆哥插手徐家的事务,也怕天长日久徐令宜在谆哥心里失去了父亲的威严。

    十一娘含蓄地道:“侯爷是父亲,自然要有严父的模样。可谆哥毕竟还小,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有赵先生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陪着,想来性情也会开朗些。再过几年,懂事了,也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太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去看看的好!”

    等太夫人午歇起来,十一娘就陪着太夫人去了双芙院。

    她们从徐令宜的外院房绕道去了双芙院正屋的后院。

    黑漆葵纹槅扇半开,谆哥正歪着小脑袋描红。有温和的声音提醒他:“坐直了。不然要成驼背的。走到哪里都要矮人一截。”

    谆哥听了笑嘻嘻地坐直了身子。

    十一娘扶着太夫人沿着墙角向左走了几步,看见一个穿着青色杭绸衣衫的修长背影,正背手而立望着谆哥。看见谆哥写得很认真,他笑着转身回到了自己书案前,正好被外面的人看了个清楚。

    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轻柔大方,显得很斯文。

    太夫人看着微微点头,和十一娘回了内院。

    “看样子到不错。”

    十一娘听了笑着帮太夫人奉了茶。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卓侍郎家的夫人亲自来给夫人送端午节的节礼了!”

    十一娘和太夫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

    “多半是为贞姐儿的事来的!”太夫人低声道。

    十一娘点了点头,辞了太夫人,在花厅见了卓夫人。

    卓夫人带了几把款式新颖的团扇,还带了些新鲜的桃子和李子。

    “是一点心意。”

    十一娘笑着收了。

    卓夫人问:“怎么不见大小姐?”

    “在屋里做针线呢!”

    卓夫人就提出来要见识见识:“一到燕京就听说夫人的手巧,大小姐既然跟着您,针黹上想来也非同一般。”很是坚持。

    十一娘笑着和她去了垂纶水榭。

    路上,卓夫人笑道:“我们家老爷最钦佩的人就是侯爷了,常常对妾身说,要不是有侯爷,我们家哪里有今天。让我多和夫人走动走动。只是我见识浅薄,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还请夫人多多指教才是。”

    姿态放得很低。

    “夫人太客气了!”十一娘谦虚道,“我年纪轻,应该多向夫人请教才是。”

    “我不过是比夫人痴长几岁罢了。”卓夫人笑道,“就是我们家老爷,也常怨我行事急躁欠稳妥。我以前还有些不服气,来了燕京之后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还是我们家老爷说的有道理。只盼着我们家大少爷能早些娶个能干媳妇回来。我也就能卸下这肩头的担子,一心一意把两个小的拉扯大了。”语气很是诚恳。

    十一娘只相信白纸黑字的条款,不相信口头的承诺。

    “卓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十一娘和她寒暄,“过两年就可以做享清福了。”

    两人说着进了垂纶水榭。

    贞姐儿正在水榭的东间绣门帘子。见十一娘带了客人来,忙起身相迎。

    卓夫人看着绣品夸了贞姐儿半天,这才和十一娘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留她吃晚饭。

    卓夫人再三推辞,打道回府。

    太夫人就问十一娘:“都说了些什么?”

    十一娘把卓夫人的话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沉默半晌,道:“你看,卓夫人有几份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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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熙熙(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熙熙(上)

    十一娘笑道:“有几份真心我看不出来,卓家真心想和我们结这门亲事却是真的。”

    太夫人微微翕,道:“明天是陈阁老家娶媳妇吧?你到时候去了,不妨和李夫人、周三媳妇多说说话儿。把卓家想和我们结亲的事传出去!”

    十一娘有些诧异。

    太夫人笑道:“她今天又是亲自来送端午节礼,又是去看贞姐儿,别人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只怕以为我们两家好事将近。”

    十一娘恍然,笑道:“就算我和李夫人、周夫人说了些什么,那也是女人们说的话,算不得数。”

    “正是这个理。”太夫人笑道,“只是你也别说过了。免得婚事不成,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如果话说过了头,到时候婚事没成,大家不免会猜测她在家里没有说话权。

    十一娘笑着应“是”,有小厮进来:“白总管说,侯爷差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是让直接进来回话,还是派个妈妈去问?”

    太夫人笑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让他直接进来回话吧!”

    小厮应声而去。屋里除了杜妈妈几个年过五旬的在一旁服侍,其他的人都避了。

    十一娘由琥珀陪着坐西次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厅堂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是王家的旁枝,却是嫡房。祖父的时候曾帮着管过府里的内务。到了王公子父亲这一辈,兄弟五个,排行第二,做了福建布政使的就是王公子的五叔。王公子的父亲也曾中过秀才,后来科场上一直不太得意,五年前接了本房的生意,帮着管些内务。母亲是保定人,外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嫁过来后生了三女一子。为人恭谦温良,是妯娌间有名的贤德之人。三个女儿一个嫁到了保定,一个嫁了大理寺丞正李大人的侄儿,一个嫁了翰林院韩大人的儿子,都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人家。王老爷对王公子一向严谨,王公子年纪虽小,却举止沉稳。从前在王家族学里读书,后来跟着翰林院的韩大人读书。去年刚中了童生。身边有个从小服侍的丫鬟,比王公子大三岁。”

    太夫人赏了一两银子,打去了。回头问十一娘:“你看怎样?”

    十一娘想着那个比王公子大三岁的丫鬟……心里又明白这个问题在太夫人等人眼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她笑道:“也不知道孩子长得怎样?”

    “又不是要你这个时候就定下来。”太夫人听了笑道,“正好老四不在家,你也可以到处看看。”然后讲了一些结亲的趣闻,待谆哥下学,问了他几句上学的情况。

    谆哥答得眉飞色舞,十一娘放下心来。

    然后二夫人带着贞姐儿、徐令宽和五夫人带着歆姐过来。知道徐令宜有事出了门,大家也没有过多的惊讶,等徐嗣谕和徐嗣诫过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饭,二夫人领着贞姐儿留下来服侍太夫人歇息,其他人各自回了屋。

    十一娘前脚刚进门,后脚文姨娘和乔姨娘过来了。

    两人给她请了安,十一娘就端了茶。

    乔莲房看着膝盖微曲,正要行礼退下,文姨娘却突然从衣袖里拿了两方帕子出来:“夫人,您看看这两方帕子怎样?”

    十一娘接了帕子。

    一块月白色绣着麻姑献寿,一块大红色凤栖梧桐。

    文姨娘上前几步走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笑道:“是前两天收拾箱笼,想着还有两方帕子绣工不错,又想到夫人是精通这些。就特意找了出来。也不知道夫人喜欢不喜欢。”

    画案复杂,针工讲究,的确是难得的精品。

    怎么突然想到给自己送帕子?

    难道是因为徐令宜训斥秦姨娘的一番话?

    十一娘见乔莲房站在一旁,不好拒绝,笑着让琥珀收了:“贞姐儿这几天正在学女红,让她看看,也开开眼界。”

    文姨娘听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夫人能用得上就好。”又道,“侯爷不在家,要不今天晚上我来值夜吧?”

    别说是十一娘了,就是满屋的丫鬟、婆子都面露惊讶。

    这态度是不是太卑恭了些?

    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夫人待我们一向宽厚,我们也要有些眼色才行。”文姨娘忙笑着解释,“实在是因为平常侯爷在家的时候和夫人有说不完的话,奴婢不好总在夫人面前走动。”她说着掩嘴一笑,瞥了乔莲房一眼。

    乔莲房微怔,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今天是看着侯爷不在家,奴婢也应该尽尽心才是。”

    文姨娘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奴婢”,让十一娘想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来。

    “不用了!”十一娘笑着又端了茶盅,“需要的时候,我会吩咐你们的。”

    乔莲房低头应“是”,退了下去,文姨娘还想说什么,十一娘已起身朝内室去。她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也退了下去。

    第二天十一娘刚刚起床,琥珀就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文姨娘天还没亮就过来了!”

    什么事让她这么急切?

    想到文姨娘的韧劲,十一娘沉思了片刻,道:“让她进来吧——她不把话说出口,是不会罢休的!”

    琥珀笑着应声而去,请了文姨娘进来。

    文姨娘看见十一娘坐在镜台前梳妆,急步走了过来。笑着捧了装着簪钗的匣子:“夫人今天怎么梳了牡丹头,是要出门吗?”

    平时在家里,十一娘都是随意地绾个纂儿。

    “今天陈阁老家娶媳妇。”十一娘指了一旁的小杌子,“文姨娘坐下来说话吧!”

    文姨娘笑着坐到了小杌子上。

    十一娘让小丫鬟给她上了茶。

    她陪坐在一旁说着闲话。

    “夫人今天这件衣裳好漂亮。是过年时宫里赏的吗?奴婢看着是时新的样子……”

    陈阁老和徐令宜交情如何十一娘不得而知,但两家的女眷却是没有大事不登门的。因此十一娘去吃喜酒,又和甘家不同——甘家是姻亲,是要去参加婚礼的,所以铺嫁妆那天就要登门祝贺。陈阁老家是同僚,只要赶上了当天晚上的正宴就不算失礼。虽然时间还早,可她还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处置家务事,检查贞姐儿昨天的绣品……文姨娘这样总也绕不到主题上去,她只好道:“文姨娘怎么没和乔姨娘一起来?”

    文姨娘听了竟然迟疑了片刻,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奴婢……奴婢听说昨天兵部侍郎卓大人的夫人亲自来给夫人送年节礼了……”她望着十一娘的目光不觉充满了期盼,“还特意去看了大小姐……”

    原来是为了贞姐儿的婚事!

    难怪昨天当着众人的面她拐弯抹角的了。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管文姨娘平时对贞姐儿表现的有多少冷淡,可到了贞姐儿议嫁这个命运的转折点时,母子连心,她再也没办法冷眼旁观。甚至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怕触犯了那些能改变贞姐儿命运的人……

    她想到了五姨娘,想到了自己在罗家里的担心害怕。

    十一娘指了指身边的绣墩,道:“文姨娘坐过来说话吧!”

    文姨娘错愕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点了点头,正色地道:“姨娘坐过来说话吧!”

    文姨娘这才敢肯定自己听到的,她有些躇踌,动作拘谨地坐到了绣墩上。

    十一娘则遣了屋里服侍的,自己对着镜子戴耳坠。

    “我来!”文姨娘忙起身上前要帮忙。

    “不用了!”十一娘轻轻摇头,把卓夫人的来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姨娘。

    文姨娘听着眼睛亮:“那大小姐……”

    “侯爷的意思是想再看看!”十一娘道,“这才刚除服。”又把周夫人为自己侄儿做媒,李夫人为次子求婚的事告诉了文姨娘,“侯爷、太夫人都嘱咐我多走动走动,到处看一看。这次我去陈阁老家,也是想碰碰梁阁老家的长媳,应该也会去陈家喝喜酒……”她轻声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文姨娘听着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见十一娘戴了细细的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起身去拿衣裳,忙殷勤地过去要服侍十一娘穿衣。

    十一娘婉言拒绝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文姨娘见十一娘的态度很坚决,这才放了手,站在一旁看着,却又几次欲言又止。

    毕竟事关贞姐儿的未来,文姨娘又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十一娘干脆问她:“文姨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而文姨娘见十一娘行事坦诚,这才斟酌道:“我看,卓家不错!”

    十一娘有些意外。

    文姨娘忙道:“听起来王家最好。可王家上有周夫人这一支,下有福建任布政使的那一家,又是大户人家,轻易不能分家。王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终究要看人眼色过日子。卓家虽然单薄了些。可卓大人行队出身,又在外做了这些年总兵,家底肯定十分丰厚。加上又是侯爷的老部下……”

    意思卓大人肯定比王公子家有钱,又会因为徐令宜的原因很器重贞姐儿。

    “而且卓夫人虽然年轻,可卓大人却已日薄西山。万一……到时候为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前程,卓夫人也要多多思商一番才是。要不然,她怎么会如此低三下四?”

    ※

    周末,老时间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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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熙熙(中)

    第三百一十九章熙熙(中)

    不得不说,文姨娘这番话很些道理。

    十一娘主要是想起王家少爷那个大三岁的丫鬟……她当然希望贞姐儿嫁过去情况越简单越好。

    “可侯爷觉得卓家的长公子不是很机敏!”她沉吟道,“有些配不上我们家贞姐儿。”

    文姨娘见十一娘愿意认真听她的意见,神色一振,忙道:“人老实好啊!说起来,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个敦厚人,要是找个飞扬跋扈的,恐怕只有受委屈的份。”又道,“那王家少爷可是独子,除非大小姐进门就生两个儿子,要不然,只怕是……”话到最后,已满是担忧。

    十一娘不由抚了抚额。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文姨娘见了忙道:“哎呀,侯爷文韬武略,夫人见多识广,我这也是瞎操心而已。”然后站起身来,“时间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要传膳?您也好早一点去给太夫人请安!”

    正说着,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大小姐来了!”

    也不一定非从这两家中挑选。

    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请贞姐儿进来。

    贞姐儿进来看见屋里只有十一娘和文姨娘,气氛又有些冷清,不由微微一怔。

    别说这件事八字没一撇,就是定下来了,也不好当着第三个人说给贞姐儿听。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这件事选择了沉默,一个笑吟吟上前喊了声“大小姐”,一个走到临窗的炕上坐了。

    贞姐儿眼底闪过一丝狐惑给十一娘行了礼,问了文姨娘的安。徐嗣谕和徐嗣诫过来了。

    待乔莲房过来请了安,十一娘遣了两位姨娘,留孩子们吃了早饭,跟徐嗣谕提起他去乐安的事:“……服侍的人去多了不太好。你要是觉得哪个用得顺手,就跟白总管说说,让他给你安排安排。”

    徐嗣谕对此没有异议,躬身给十一娘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抱着徐嗣诫去了水榭的东间——天气越来越热,那里最凉快,她把贞姐儿的绣房设在了那里。

    贞姐儿做事一向用心,针脚虽有些生疏,却很认真,严格地按照十一娘的要求在绣。

    十一娘想到自己今天还要去陈家喝喜酒,不由沉默了片刻。

    女红不仅仅是刺绣,还包括量身裁衣缝制。

    贞姐儿见了不免有些担心:“母亲,是不是我哪里绣得不对!”

    “不是。”十一娘笑道,“挺好的。”然后看见贞姐儿目露困惑,道,“我是在想,照你这个进度下去,明天就可以开始学缝制衣衫了。”

    贞姐儿听着很高兴,抿了嘴笑。

    徐嗣诫见了也跟着笑起来。

    十一娘就把徐嗣诫交给南勇媳妇,指了贞姐儿几处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路上,她吩咐竺香:“你去滨菊那里一趟,就说我有事找她,让她明天来一趟!”

    竺香应声而去。

    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正皱着眉头在问石妈**话。

    杜妈妈忙悄悄地道:“歆姐儿又病了!”

    十一娘听了不禁有些担心。

    歆姐儿养得经不起一点风雨了。偏偏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很低,小小一个伤风就能夺了人性命……

    她正想问问情况,就见太夫人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抬头却看见了十一娘。

    十一娘没等太夫人开口,立刻道:“娘,我也跟着去看看。”

    太夫人点头,一行人去了五夫人那里。

    说是昨天下午抱出去走了走,晚上就开始咳嗽……

    孩子满脸通红地裹在大红色丹凤朝阳锦被里,不时地哼哼两声。

    屋子扇槅紧闭,空气弥漫着让人气闷的馥郁花香。

    五夫人满脸是泪,拉了太夫人的手:“娘,您给我派个有经验的妈妈过来吧!”

    立在一旁的石妈妈垂下了眼睑。

    太夫人没有应承,而是问起孩子的病来:“太医怎么说?”

    五夫人忙道:“说是凉热不均。开了小柴胡汤。”

    “方子给我看看!”

    石妈妈忙去拿了方子。

    十一娘读给太夫人听:“柴胡九分,黄芩九分,半夏九分,生姜九分,人参三分,灸甘草六分,大枣一枚。”

    “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量是不是用得太大了些?”

    “是吴太医开的。”石妈妈道,“说先吃三剂,然后再减半。”

    太夫人拿着方子斟酌半晌,二夫人来了。

    “说歆姐儿有些不好。怎样了?”她眉宇间带着几份焦虑。

    “二嫂。”五夫人抓住了二夫人的手,“说是凉热不匀……”说起孩子的病来,太夫人又将方子给她看,“你瞧瞧妥当不妥当?”

    把派妈**事岔开了。

    大家围绕歆姐儿的事说了起来。

    有小丫鬟在屋口探头。

    二夫人认识是花厅那边服侍的,道:“这里有娘和我,四弟妹去忙你的吧!”

    十一娘没有客气。

    如今已是月尾,内院要和外院对帐,管事的妈妈们都等着十一娘画押了好把帐册送到外院的帐房入帐。

    她和太夫人、二夫人、五夫人打了个招呼,去了花厅。

    管事的妈妈们都立在屋檐下等,看见十一娘进来,院子里立刻鸦雀无声。

    十一娘望着尺高的帐本,想了想,道:“今天我要去陈阁老家喝喜酒,明天一早再议吧!”

    管事的妈妈低头垂目,恭敬地应声而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抱回垂纶水榭去。”

    琥珀就望了望外面的太阳,道:“时候不早了——虽说正宴之前到就行,可去的太迟了,也有些失礼。”

    “我知道!”十一娘笑道,“你照我嘱咐行事就是了。”然后吩咐雁容,“把文姨娘请到水榭去。”

    雁容应声而去。

    琥珀狐惑地望着十一娘,抱着帐目跟着她回了水榭。

    她们前脚到,文姨娘后脚就赶了来。

    “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十一娘请她到炕前的绣墩上坐了,指了炕桌上的帐册:“我要去陈家吃喜酒,你和琥珀把这帐对一对。”

    满屋子里的人愕然。

    “这……”文姨娘额头有细细的汗。

    “要不是想碰碰兰亭,陈阁老那边,我就让回事处的管事们去了。”十一娘道,“眼看着来不及了,只好请文姨娘多费费心。”

    文姨娘听了牙一咬,应了下来:“夫人尽管放心的去,我帮着琥珀姑娘把这帐对一对。”

    十一娘点头,随意吃了点心,去了陈阁老家。

    燕京居,大不易。

    陈阁老住在城西水葫芦胡同,胡同狭窄,马车一溜停到了大街上。虽然打着永平侯府的招牌马车夫纷纷让路,但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才进了陈阁老的院门。

    周夫人、李夫人等人都在。大家纷纷上前和十一娘打招呼。但大部分妇人都很陌生。周夫人低声道:“都是六部官员家的女眷,我也不十分熟悉。”

    十一娘点头,看见了甘夫人的大嫂——那位通政使夫人。

    她笑着上前去打招呼。

    甘夫人的嫂嫂就给十一娘引荐几位侍郎、学士的夫人。

    多数比她年长,丈夫的品阶却比徐令宜低。

    大家都矜持地和她微笑点头。

    十一娘恭敬地一一回礼,然后笑着和甘夫人的嫂嫂闲话:“怎么没见兰亭?”

    “说是梁夫人身体微恙。”甘夫人的嫂嫂笑道,“婆媳都没有到!”

    十一娘有些失望,并不掩饰:“还准备会会兰亭的!”

    甘夫人的嫂嫂听着就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个僻静的地方。

    甘夫人的嫂嫂这才低声道:“听说前两天陈大人和梁大人在皇上面前吵起来了!”

    十一娘大吃一惊。

    甘夫人的嫂嫂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说是为开海禁的事!”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听说建安蒋家也给扯进来了,还给皇上上书,力陈开海禁的危害。只希望别连累到曹娥就好!”

    十一娘陪着她感叹了几句,有小丫鬟进来请大家到花厅吃茶点。

    众人移到花厅。

    十一娘和周夫人、李夫人等人坐在了一起。

    两人都要求娶贞姐儿,面对着面坐着,自然不好提这事,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反而说些与此不相干的。待找到机会,又都分别问起贞姐儿来。

    “如今跟着我学女红。”十一娘笑道,“我和太夫人都觉得是说亲的时候了,可侯爷还觉得贞姐儿太小。只好先准备准备。”

    周夫人听了不以为然:“谁家一说就成。三书六礼下来,也得要个三、四年的。快劝侯爷别婆婆妈**了。”

    李夫人听了却笑道:“这物以稀为贵。大小姐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也不怪侯爷喜欢,舍不得嫁了。”

    十一娘笑道:“可不是。就是卓侍郎来探口风,也被侯爷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

    李夫人听着目光一闪:“卓大人也有这意思吗?”

    十一娘笑道:“卓大人和我们家侯爷私交甚密,正好长公子和我们家贞姐儿差不多年纪。不免说起。”

    正说着,有人进来笑道:“外面要轿了。”

    有女眷笑着去看,屋子里嘈杂起来,低声说话有些听不清楚了,两人相视一笑,打住了话题,都朝门外望去。

    刚才还和人交头接耳的周夫人就拉了十一娘:“走,我们也去看看!”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

    十一娘苦笑着跟她出了花厅。

    周夫人在花厅外停住了脚步,笑道:“李夫人也想娶贞姐儿?”

    十一娘没有瞒她,点了点头,道:“不仅李家,上次去给太夫人拜寿的卓家也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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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熙熙(下)

    第三百二十章熙熙(下)

    周夫人听着低声笑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给我留个位置。现在知道头痛了吧?”

    十一娘讪讪然地笑。

    周夫人看着就笑着用肘拐了拐十一娘:“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你的顾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不成?何况贞姐儿又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从小养在太夫人屋里。要是你同意,找个时间,我把人带给你瞧瞧!”说着,掩了嘴笑起来,“可不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一句话把其他几家都打到了小水沟里。

    一抬头却看见李夫人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啊!”她笑道,“我也正准备去看看热闹。”

    周夫人和十一娘不再说什么,笑着和李夫人去了用做新房的后罩房。

    李夫人就凑在十一娘耳边道:“说起来,我们陈阁老也是百官之,可你看这屋子……”然后笑道,“说起来,还比不上我们家。至少我们家老爷知道要给孩子们置办些产业。女儿的陪嫁就不说了,给两个儿子在桂树胡同各置了一幢三进的宅子。不一个院门进出,又隔的近。小事不生隙,大事有帮衬。”话中有话。

    十一娘不好搭腔,笑着赞了几声李总兵有眼光之类的话。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老爷做官虽然差了点,可这过日子,却是个让人放心的。家里有袭职,那是给长子。可手心手背都肉,对次子学业也好、武艺也好,都督促得比长子严。”李夫人说着,脸上露出几份骄傲之色来,“他十二岁就中了武秀才,今年秋天会参加武乡试!”又道,“别的不敢说,要是单独开府过日子,我们做父母一点不担心他打不开局面!”

    十一娘之前一直没有问李总兵家次子的情况,就是怕搭上了话到时候不好推脱,现在听李夫人这么一说,不由暗暗吃惊。正要寒暄几句,有小丫鬟进来请大家到花厅:“……开始摆席了。”

    屋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回了花厅。

    回到家里,她先问了歆姐儿的病情,知道吃了药后已经不咳了,这才说起去陈阁老家吃喜酒的情况。

    太夫人听说李家次子今年秋天要参加武举考试,也很是意外。沉吟道:“你派人跟白总管知会一声,让人探探李家的底子。”

    十一娘应喏。

    太夫人又道:“至于周夫人那里,易快不易慢,趁着老四不在家去看看,可以拖到老四回来以后再回复。”

    十一娘和太夫人商量:“要不,就定在两天后——眼看着要过端午节了。”

    太夫人点头,道:“明天就派宋妈妈去给周夫人回话吧!”

    十一娘应“是”,太夫人笑着催她快下去歇了:“……忙了一天,还要为贞姐儿的事奔波。”

    “这本是我份内之事。”十一娘笑着和太夫人客气几句,回垂纶水榭。

    尺高的帐册摞得整整齐齐。琥珀低声道:“不过一个下午,文姨娘就对完了帐。”然后拿了张素色笺纸给十一娘道:“这是文姨娘写的。哪些费用开支过大,哪些费用没找到经办人画押的单子,都写在了上面。”然后叹息了一句,“文姨娘的算盘打得可真好。我看我们府里外院的那些管事只怕也没几个能比得上文姨娘的。”

    “是吗?”十一娘笑着接过帐册翻了起来。

    一笔笔,一项项,记载的都很清楚。

    她微微颌,让琥珀差人把文姨娘请过来。

    宋妈妈进来回话:“……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姜夫人说多谢您挂念。姜太太和九小姐端午节之前能到。”

    十一娘这才知道原来姜松的女儿在家排行第九。

    她微微点头,让宋妈妈明天跑一趟福成公主府:“……跟周夫人说一声,过两天就是端午了,只有后天抽得出空。要不然,就要等到六月六晒了衣裳才能歇下来。”

    宋妈妈虽然不知何意,但还是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又仔细地把帐本翻了翻。

    小丫鬟进来禀道:“文姨娘来了!”

    十一娘请她进来坐下。

    她有些忐忑不安:“只是照着画了押的单子算得帐,也不知道对不对?”

    是指如果还有一些帐要上,十一娘得找人拿了画押的单子来。

    不亏是商贾世家出身,对帐面上的这些潜规矩都很精通。

    十一娘笑道:“我看了一下,没哪里不妥的。”然后吩咐琥珀收起来,“明天一早和管事的妈妈对一对,然后就交到帐房里去了。”

    文姨娘有些吃惊。

    十一娘这样,就等于实报实销了。

    她不由轻声提醒:“外院每年拔钱,都按照我们上年的消耗备着。如果今年结余太多,只怕以后拔给内院的钱也会定得比往年低。如果要是遇到哪一年天涝天旱收成不好,粮米、瓜果都要涨价,到时候只怕会周转不过来。再去向外院要钱,别人还以为我们开销大太了呢!”

    开销太大,那就是十一娘不会当家了!

    话里话外倒是一心一意为十一娘打算。只是十一娘却觉得与其这样大手大脚让下面的管事各凭本领地贪了,还不如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去。这就不是她和文姨娘两人讨论就能定下来的事了。

    “你说的有道理。”十一娘笑道,“只是事关重大,我看还是侯爷回来了,我和侯爷好好议议这事再做打算不迟。”

    文姨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转移了话题,和她说起去陈家的情况。

    文姨娘认真地听着:“那,夫人后天要和王家的人碰头了!”

    “嗯。”十一娘道,“周夫人那里,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的。”

    文姨娘也知道这件事要慎重处理,给十一娘续了杯茶捧过去:“夫人真是辛苦了!”语气很真挚。

    十一娘接过茶盅,道:“只是还有一桩事,我想让文姨娘帮帮忙。”

    文姨娘听了忙道:“夫人请吩咐!”

    “我早就听说文姨娘的算盘打得好。想让你帮我把这几天内宅的帐目都核一遍,然后看看各项支出都占了多少?每年都有什么变化?”

    文姨娘一听就知道十一娘说的是内行话。但这些都是当家主母的事。今天是十一娘要吃喜酒,赶着和外院的对帐,可核对内院几年的帐目……她表情有些疑惑不定。

    十一娘见了轻声道:“独木不成林。何况这是文姨娘的长项。”说的很诚恳。

    文姨娘想了好一会,毅然道:“既然夫人瞧得起奴婢,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第二天和管事妈妈对了当月的帐目之后,让琥珀把府里这三年的帐册都搬回了水榭,让文姨娘和琥珀在东间核帐,自己在水榭的东间和贞姐儿一起做针线。

    贞姐儿几次抬头想和十一娘说什么,看到十一娘平静安祥的脸容,都忍了下去。

    十一娘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

    人要学会扬长避短。

    数学一向不是十一娘的长项。要不然,她当年就选择读财会系了。

    放着文姨娘这么好的一位会计师不用,自己去拔算盘……她还是绣绣花,喝喝茶好了。

    念头闪过,雁容已指挥小丫鬟端了桃子、李子、樱桃和切好的香瓜上来。

    桃子是宫里赏下来的水蜜桃,个个都有小拳头大,外面没有这样好的品像。

    十一娘让雁容给在东间算帐的文姨娘和琥珀送些去,然后和贞姐儿净了手吃樱桃。

    滨菊来了。

    十一娘忙招了她过去吃水果。

    滨菊梳了圆髻,戴了十一娘赏的珠花和藕荷色杭绸褙子,上前给十一娘和贞姐儿行了礼,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你的东西绣得如何了?”十一娘递了个桃子过去。

    滨菊道谢,笑着接了:“才开始绣。是副喜上梅梢,才刚绣了梅花的虬枝。”

    “这也很快了。”十一娘笑道。

    滨菊笑着点头道:“府里有免费的中饭,我只要早晚各做一顿就行了。”

    两人说着闲话。

    贞姐儿吃了几块香瓜就去绣花了。

    十一娘这才对滨菊道:“我想让你进府帮我教贞姐儿女红。”

    “我?”滨菊很是吃惊,“我哪有夫人的手巧。”

    “我琐事太多,没办法一心一意地教她。”十一娘道,“想让你指点一下贞姐儿。吃了早饭来,到了下午申正就走,中午我也管一顿饭,绣活你也可以带过来做。这样也不耽搁你家里的事。一个月一两银子。你看怎样?”

    “夫人这话问得好奇怪。”滨菊听了笑道,“您有事吩咐我一声就是了。只是没学到夫人一成的手艺,怕把大小姐给耽搁了。”

    滨菊毕竟嫁了人,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自己本意是可以帮帮她,又可以解了自己的难处。

    十一娘笑道:“你还是回去和大显商量商量……”

    只是没等她话音落下,滨菊已笑道:“这有什么好商量。自然一切听夫人的!”反倒让十一娘有些语凝。

    滨菊回到家里跟万大显说。

    万大显有些担心:“你成不成啊?可别丢了夫人的脸?大小姐可是永平侯府的小姐,不是我们家的喜儿。”

    滨菊笑道:“我虽然比不上夫人,可府里想越过我的,除了冬青姐,还没有第二个!”话音一落,表情有些讪讪然。

    万大显听着一愣,嘴角微翕,想说什么,又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都有些不自在,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望过去,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吃饭了没有?”

    话音落下,万大显和滨菊不由相视一笑。

    刚才的小小尴尬烟消云散。

    滨菊忙道:“我去做饭去!”

    “我来烧火。”万大显跟着妻子去了厨房。

    ※

    老时间加更!

    (*^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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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攘攘(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攘攘(上)

    得了滨菊的准信,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把想请滨菊指导贞姐儿女红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滨菊的女红如何?贞姐儿又学得怎样了?没谁比你更清楚了。”太夫人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

    滨菊进府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回到屋里,宋妈妈过来回话:“周夫人说,明天想去慈源寺上香。”

    十一娘又起身去了太夫人那边。

    太夫人听了道:“那你明天多带几个人跟着。”

    十一娘应喏,让宋妈妈安排明天出行的事。

    谆哥下了学,手里还拿着个青色的小竹笛。

    “祖母!母亲!”他行了礼,然后扬着手中的竹笛给太夫人和十一娘看,“赵先生给我做的。”

    太夫人随意看了一眼,呵呵笑着:“做得真漂亮!”不想给高兴的谆哥泼冷水。

    谆哥听着却很是得意,然后横着笛子吹了几个音:“祖母,好听不好听!”

    太夫人连忙点头:“好听,好听!”

    谆哥听了更显高兴,道:“赵先生说了,每天学一点,持之以恒,就能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有道理,有道理。”太夫人附合,“我们到时候就等我们的谆哥儿给我们吹好听的曲子了!”

    谆哥连连点头:“赵先生说我学的很快。我过两天就能给祖母和母亲吹曲子了。”

    一口一个赵先生,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赵先生。

    太夫人看在眼里,微微颌,待谆哥下去换衣裳,她拉了十一娘的手感叹道:“还好有舅爷,要不然,哪能请到这样的先生在家里坐馆。”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禀道:“弓弦胡同的大舅奶奶来了。”

    太夫人听了忙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十一娘去迎了罗大*奶进来。

    “……来给我们十一姑奶奶送团扇和竹簟的。”

    家里的姑娘出嫁,南边的规矩,第一年要送团扇和竹簟。徐家什么都有,罗家也就象征性地送了五把团扇,五张竹簟。

    太夫人听了吩咐杜妈妈去接了东西,留罗大*奶吃饭,又让魏紫请谕哥出来拜见舅母,一派热闹。

    罗大*奶趁机给十一娘报喜讯:“你四嫂诊出了喜脉。”

    太夫人听了喜出望外:“这就好,这就好!那也是个百伶百利的人。”老人家对四奶奶的印象很好。

    十一娘却想起了地锦……又很快把念头压了下去,问起罗四奶奶的情况。

    “都挺好的。”罗大*奶笑应着,一群人去了东次间。

    吃了午饭,太夫人歇了,罗大*奶去了十一娘处。

    贞姐儿已经回了二夫人处,文姨娘和琥珀还在对帐。

    罗大*奶看着一怔。

    十一娘看着笑道:“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文姨娘吃了午饭,歇个午觉,下午未正再算也不迟。”又把文姨娘正式引荐给罗大*奶。

    文姨娘本来想把手头一点结尾的算完再说,见十一娘有客,笑着曲膝给罗大*奶行了礼,退了下去。

    罗大*奶低声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十一娘笑道,“让文姨娘来帮着算算帐。”

    “你可别糊涂。”罗大*奶不以为然,“家里的帐目怎么能让她知道。”

    “没事!”十一娘道,“这方面是她的长项,找点事她做我也轻松她也喜欢。”不想和罗大*奶多谈,笑着转移了话题:“五姨娘这些日子怎样?上次去送节礼的时候让宋妈妈去给姨娘问了个安,听说已经出怀了。家里两个有了身孕的,大嫂可就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罗大*奶笑道,“姨娘那边有六姨娘照顾着,你四嫂那边也有自己的妈妈、丫鬟。”然后道,“这次我来,也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十一娘见她神色郑重,请罗大*奶到内室坐下。

    “爹的意思,过了夏天就准备回余杭。”她道,“到时候除我和庥哥,其他的人都回余杭去。”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十一娘还是难掩惊讶:“母亲还卧病在床,姨娘和四嫂又都怀着身子,爹怎么……”

    罗大*奶想了想,坦然道:“以前爹在任上,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可这几年,是进项少出项多。一大家子在燕京这样住着,开销太大了。何况现在爹也想通了,当初柳阁老在内阁的时候,对陈阁老和梁阁老都多有打压,他老人家想入仕,除非陈阁老和梁阁老都致了仕。陈阁老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梁阁老也只比陈阁老大几岁,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决定回乡去了。”

    这些事十一娘不是很懂,她沉吟道:“要不要和侯爷商量商量?”

    “不用了!”罗大*奶道,“爹让我跟你说这话的意思,也是怕你请侯爷出面。”说着,她面色微赧,“爹的意思,与其为他操心,不如让侯爷帮你大哥谋个好差事。以后你和谆哥也有个依靠。”

    罗大老爷估计是想丢卒保帅。而且罗大老爷要是继续为官,说不定会影响罗振兴的升迁。

    十一娘忙道:“嫂嫂放心,这件事我会和侯爷说的。”

    罗大*奶该说的话说出了口,笑着端了茶,和十一娘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

    下午文姨娘准时过来,十一娘问她:“你和琥珀两个人忙不忙得过来?要不要再叫个丫鬟过来帮帮忙?”

    文姨娘想了想,笑道:“要是能叫个丫鬟过来帮忙那是最好,要是一时没有合适的,可能要多花两天的功夫。只是不知道夫人急不急?要是急着要,请琥珀姑娘辛苦点,晚上和我再翻翻帐册,也能把这两天的进度赶回来!”

    十一娘很喜欢文姨娘这种态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院子里的丫鬟你随便挑一个。别到时候和我抱怨没人手!”

    文姨娘目露诧异。

    十一娘笑了笑,叫了竺香进来:“陪文姨娘去挑个丫鬟!”自己起身去内室睡觉去了。

    文姨娘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一娘一觉醒来,已经是申初。知道滨菊陪着贞姐儿在水榭绣花,文姨娘挑了秀兰去帮忙,她微微点头,和竺香挑明天去慈源寺上香的衣裳。

    第二天一大早,梳了高髻,戴了珍珠箍,穿了件葱青色素面杭绸衫,白杭绸一尺宽金草虫啄花挑线拖泥裙,手上戴了太夫人先前赏的那串珍珠手链,先去给太夫人问了安,然后带着琥珀、绿云并七、八个小丫鬟、婆子往慈源寺去。

    周家早封了大雄宝殿后的门,见徐府的马车虽然不起眼,可驾车的人、随行的婆子却昂头挺胸,不同寻常。忙上前寻问。知道是徐家的马车,有管事模样的人持缰将他们引到后山一个小小的院落停下。

    院子里种满了***。因没到花时,郁郁葱葱一片新绿,煞是招人喜爱。

    周夫人备了金茎露,招呼她坐到铺了自带大红锻垫的黑漆罗汉床上。

    “他们恐怕要到下午才能来,难得有这样空闲,我们也偷个闲。”小桌上红漆描金攒盒里装着糟鹅掌,煎银鱼,熏鸭脯,酱肘子,白斩肉等下酒菜,还备了两双乌木箸,两个小金莲蓬的钟盅。

    她亲自给十一娘斟了一杯。

    十一娘道了谢,笑道:“我酒量不佳,等会还要见人,不敢多喝。”

    周夫人听了笑道:“这酒没什么酒劲,还不如金华酒。要不然我也不敢拿出来招待你了。”举杯一饮而尽。

    十一娘笑着浅尝了一口。

    周夫人也不勉强,和她说起王家的事来。

    十一娘这才知道原来王家现在一共有六个房头,二百多人全住在一起。周夫人母亲已经去逝,大嫂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亲戚间的走动都是周夫人的哥哥、镇南侯世子出面。

    难怪没有见到过镇南侯家的女眷。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闲话,周夫人喝了七、八杯酒,十一娘酒盅里还留七、八分,周夫人正笑她太过谨慎,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十六公子和十九公子到慈源寺来上香,听说夫人在这里,想来给夫人请个安。”

    “让他们进来吧!”周夫人一面让贴身的丫鬟收拾桌面,一面和十一娘抱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十分机灵的,闻言笑道:“想来是心里焦急吧?”

    周夫人听着笑了起来。

    十一娘就避到了罗汉床后立着的屏风后面。

    不一会,外面传来两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侄儿王源、侄儿王泽求见姑母。”

    “进来吧!”周夫人声音很是温和。

    十一娘从屏风槅缝朝外望。

    给周夫人行礼的两个男子一个穿着蜜合色绸杭直裰,年约十七、八岁,一个穿着宝蓝色绸杭直裰年约十五、六岁,都是中等身体,英俊挺拔,五官隐隐和周夫人有几份相似。只是前者举手投足间很是沉稳,后者温文尔雅带着几份矜持。

    虽然是约好的,可过场还是要走的。

    周夫人问起家里的情况来。

    年轻的那个语言简短,惜字如金,年长的那个却温和有礼,应答有词,不仅如此,在年轻的那个无语时,他还能笑着和周夫人搭话,活跃气氛。让十一娘印象深刻。

    待两人告辞,十一娘问:“哪个是王源?哪个是王泽?”

    ※

    看了评论区姊妹的留言,以后修文了会在之后更新的文里说明一下的。

    ⊙﹏⊙b汗!

    请大家原谅我想把西瓜大的错误变成芝麻然后让你们看不见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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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攘攘(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攘攘(中)

    周夫人笑道:“穿宝蓝色直裰的是王源,穿蜜合色直裰的是王泽。”又问,“你觉得怎样?”

    周夫人介绍的是王家十九公子王源。

    他是正主子,也不怪他有些拘谨。

    十一娘含蓄地道:“两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

    也就是看外表还是满意的。

    周夫人笑着,随口说起王泽来:“……是个族侄。他父亲从小得了个哮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全靠公中例钱和母亲给人做些针线度日。好在他从小就是个懂事、沉稳的,家里的事帮着担了一大半不说,三姑六婆有什么事他也喜欢帮一把,因此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欢。这次十九来慈源寺,定是我那嫂嫂不放心,所以特意请他来相陪。”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见王泽不卑不亢,带着几份磊落,没想到家境如此不顺当。他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气度,实属难得。

    “十六公子一看就是个妥当的人。”十一娘赞道,“难怪要请他来相陪。”

    “只可惜受了家里的拖累。”周夫人叹道,“他今年开始就没去族学上学,而是跟着家里的管事开始学着管理内务。”十分婉惜的样子。

    十一娘有些吃惊。

    她看王泽对答娴熟,还以为他早已出来做事了。

    周夫人看了还以为十一娘是在惊讶王家为什么不资助王泽继续求学。忙解释道:“我们王家虽然子弟众多,也有人科举入仕做到了封疆大吏的。可像十六两兄弟这样,小小年纪就都中了秀才的,也还是头一次遇到。又怎么不希望他能继续求学,为我们王家光耀门楣!”

    “十六公子是秀才?”十一娘错愕地打断了周夫人的话。

    周夫人苦笑着点头:“他和他胞弟去年一起中了秀才!”

    “那……”十一娘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原因,像王泽这样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而且是两兄弟同时考中的,王家岂有不供他读书的道理。

    她补救道:“镇南侯府真是人才辈出啊!”

    “也要能读出来才行啊!”周夫人道,“为十六不读书的事,我大哥还亲自去了他们家一趟。当着我那哥哥的面承诺,每年从自己的月例中拔出四十两银子来供他们兄弟两人读书。可十六他执意不肯。说自己是长子,父亲患病,理应担负起奉养双亲的责任来。请大哥帮他在府里找个差事。”

    说着,周夫人露出几份无奈来。

    “也不怪这孩子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每年公中的例钱连我那哥哥看病吃药都不够,更别说是家里的日常嚼用。还有两个孩子读书,笔墨纸砚,先生的束修,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却一分钱也不能少。早些年,我那嫂嫂典当些嫁妆,外家帮衬帮衬,这日子也还能往下过。可自从六年前他外祖父去世之后,他舅舅当家,见我那哥哥是个扶不起来的,渐渐也就少了走动。我嫂嫂怕耽搁了孩子们的前程,针线一做就是一整夜,两年前就熬坏了眼睛,还一直硬挺着。”

    十一娘默然。

    原来什么时候都有这样的故事……

    而夫人说起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则有些刹不住了:“他也不是信口开河说的这话。一来他是长子,是撑门户的人。他有了秀才的功名,人来人往也没人敢轻瞧他。二来他兄弟今年才十三岁,与其两个人都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还不如他出来做事,即可以节省一大笔开销,还可以全力支持弟弟考取功名。”

    只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童生到秀才这一级相对要容易一些,可从秀才到进士,却不是三、五年可以做到的。王家能资助他三年、五年,能不能资助他十年、二十年。何况他们兄弟年纪渐长,要娶妻生子,要养家糊口,要奉养双亲,这四十两银子只怕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可如果让周夫人的大哥再多出一点,其他的亲戚又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也要求同样的待遇?会不会因此而得罪其他的亲戚?

    十一娘微微点头:“十六公子到是个通透的人。”

    周夫人见她理解,松了口气。

    毕竟谁也不愿意有个苛刻宗亲的名声!

    她想到前几天回娘家时听到的一些事。

    “只可惜他舅舅是个鼠目寸光的。”周夫人说着,眉头微蹙,“他外祖父在的时候,见十六聪明伶俐,又孝顺懂事,想亲上加亲,把他表妹许配给他。后来两家不大走动,这事也就没人提了。去年他们两兄弟一起中了秀才,他舅舅又提起这桩事来。当时我的一个婶婶正帮十六提亲,两家人也对了面,请了媒人,就等着交换庚帖小定了。他舅舅天天上门说,偏偏我那嫂嫂又惦记着想着当年外家的资助之恩,这门亲事自然就搅了。”她说着,目露不屑,“今年开春十六应了府里的差事。我那嫂嫂哭了几场,寻思着这书不读了,总不能在婚事上再亏待这个儿子。东挪西凑了百把两银子,请了媒人去他舅舅那里求亲。结果他舅舅的口风全变了,根本不承认有这事,还说自家的闺女早就定了亲。把我那嫂嫂气得在家里躺了好几天。连前两天外甥成亲都没有去喝喜酒。”

    这样的现实……

    十一娘不由道:“十六公子的舅舅是做什么的?”

    “靠着祖上的几亩田产过日子罢了。”周夫人不以为意地道,“在固安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以为有个在五城兵马司做指挥使的连袂自己也是封疆大吏了似的。”

    十一娘听着她这自相矛盾的话不由笑了起来。

    周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撒气。跟着笑了一阵。然后让小丫鬟去传桌素菜来:“……有些日子没有到慈源寺院来吃斋菜了。”话题又转到了王泽的身上去:“这样一闹,只糟蹋了十六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他们家本是旁枝,先前有个秀才的功名正好说亲。现在不考了,略有家底的只怕会嫌他们家底子薄。如若说个寒门祚户的,十六好歹是有功名的人,太可惜了。”

    十一娘点头,想到了自己一直惦记的十二娘……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罗大老爷如今赋闲在家,六姨娘又是婢女出身。有家底的,会嫌她是庶出的。没家底的,罗家为了面子只怕不会答应。

    火石电光中,她身子不禁朝前凑了凑,微微俯身道:“周姐姐,不知道十六公子今年有多大了?”

    周夫人微微一怔,道:“今年有十六岁。”

    “那十六公子与他表妹的婚事到底怎样了?”

    周夫人已隐隐有感觉,道:“自然是没成了!要不然,我怎么又说是连累了十六呢?”

    十一娘想了想,道:“我有个妹妹,周姐姐也见过——三月三的时候和芳姐儿她们一起在流芳坞玩。今年十一岁,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十六公子出身高门,仪表堂堂,学富五车。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

    周夫人哪里还不明白。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那个十二娘人长得没话说。虽然罗大老爷如今闲赋在家,又是庶出的,可罗家的二老爷在山东任参政,三老爷在四川任学政,十一娘做了永平侯夫人,十娘嫁到了茂国公府,罗大爷是庶吉士,还有一个探花郎的堂侄女婿……

    周夫人眼中已露出几丝兴奋,不待十一娘说完,已笑道:“罗家书香门第,世代官宦。十二小姐相貌出众,贤良淑德,要是能看中我们家十六,那可是我们家十六前世修来的福气。”

    两个人的意思都说明了,不由相视一笑。

    周夫人就道:“我这几天就回趟娘家。”

    这件事十一娘也要商量罗振兴。

    她笑着点头:“我大嫂那边,我也要去打声招呼。”

    “那十九的事……”

    十一娘面露赧色:“这件事除了要跟侯爷说说,太夫人那边……”

    周夫人也知道,王泽不同王源,十二娘也不能和贞姐儿相提并论。她爽快地道:“那我们一桩一桩的来!”

    十一娘忙笑道:“那就劳烦周姐姐了!”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周夫人笑道,“你记得到时候亲手给我做双媒人鞋就是了。我可听我们家芳姐儿说了的,你给贞姐儿做过一双大红鹦鹉衔桃的睡鞋,漂亮得很。”

    “只要周姐姐瞧得上眼!”

    十一娘和周夫人说笑着,素菜来了。

    两人吃了饭,各自回了府。

    太夫人拉着十一娘的手问:“怎样?王公子可还看得上眼?”

    十一娘把情况跟太夫人说了说。

    太夫人听着颌:“那就差人去韩学士那里打听打听,看王公子的功课到底如何?”

    十一娘脑子里一闪,想到了五娘身边的紫薇……好像是给了一个姓韩的翰林做小妾的!

    她沉吟道:“等侯爷回来了立马去打听。”

    太夫人听她提起儿子,有些忧心地道:“走了三、四天了,也不给家里报个信……”

    哪有这么快!

    十一娘忙笑着转移了话题:“您猜,我们周夫人今天在慈源寺都说了些什么?”

    太夫人见她明眸闪烁,露出罕有的俏皮模样,有意捧场,吸了口气,打趣道:“嗯,有酒味……又这么晚才回来……莫非两个人在一起非议婆婆的不是?”

    ※

    今天加更可能有点晚,大家明天起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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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攻略介绍:
鸟啼远山开,林霏独徘徊。
清雾闻折柳,登楼望君来。
锦缎珠翠之间,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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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就是一部庶女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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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影提供的群
谢谢小色鱼绘制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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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十九时左右更新。
九月份,一心一意还“债”~~~~(>_庶女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