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谁之机遇(二)
自请为行台尚书?召集河南府户军平定蜀贼?
元天穆抬眼望了望樊子鹄。他心里明白,樊子鹄的这个提议颇有私心在内。
魏朝的行台,全称行尚书台,是临时设置的机构,按方位分为东、西、南、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八道。这八道与魏朝初期的八部颇有渊源,最初只任命诸道大使,担负监察、宣慰、屯田等单一任务;后来国家多事,各地纷扰,又以道为单位,任命都督、行台总管一方军政(加大则管理区域更大,如西道行台管理三秦,西道大行台则可管理整个关内,称关内大行台)。这两职的区别,在于行台可以自行募兵,并且一般都兼任地方刺史,因而能更加有效的行使职责,是魏朝在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
樊子鹄要求的行台尚书,在诸行台中比较特别,管理的不是地方,而是中枢河南地带。由于京师位于河南,所在有朝廷尚书台,因此只能任命行台尚书,但同样有自行募兵的权力。是以樊子鹄要求这一职务,以方便他召集河南府户军。
可是,如果让樊子鹄把河南府户军掌握到手中,他的力量势必大大增强,个人的地位也会更高。这种情况,是元天穆不愿看到的;而对于樊子鹄本人的私心,他自然更加不赞同,甚至还感到有些厌恶。
“河南府户,不是都转为编户了吗?之前的好几年里,他们根本没有一点sāo动,若非元颢没有来袭,朝廷强行征召,也就那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了。怎么如今在你的口中,就成了河南的问题?还扯到什么京师的隐患?”元天穆皱着眉头说道。
“大王,末将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樊子鹄看出元天穆的不悦,只能继续加码。“之前河南府户的确很安稳,可是这次被朝廷征召后,大部分人都曾效忠于元颢。与咱们河北府户军作对,其中颇有死伤;有些立义投效的将吏,尽管得到朝廷的封赏,进入台军之中。但都受到排挤,最近纷纷辞职离开……大王认为,这些人是否还会继续安稳下去?”
“你说的是有点道理,”元天穆微微点了点头,“但这和京师又有什么关联?”
“自然是有关联的。”樊子鹄稍稍压低了声音,“大王还记得前几天在西林园校猎时,天子特旨召来的城卫军么?那支城卫军,便是以河南府户军为骨干,曾经协防北中城,平定中渚起事的夏州义兵,并且将洛阳移交给尔朱车骑。可以说,那支军队的战力相当不俗。几次都在战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如今这支军队驻于内城。掌握在宗室手中,而且已经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如果不加以防范的话,很可能被天子拉拢过去。到时候,天子在内城有了倚仗,岂是咱们的福分?说不定还会想到召集河南府户军对抗咱们。或者起用那些离开台军的河南将吏和咱们作对。”
“子鹄,你这就多虑了!”元天穆笑了起来。“召集河南府户军?这是不可能的。朝廷的租赋和府库,都掌握在咱们手中。天子哪来钱粮召集军队?更何况,天子xìng格向来柔弱,全赖天柱和我等之力,方能登上帝位,镇压四方乱局,不可能有这样的决心。”
“……大王英明。”樊子鹄无奈应道。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借机收编河南府户军、扩大自身权势的主意算是泡汤了。
“但你说的城卫军,的确是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元天穆微微一笑,“还是继续说平定蜀贼的事吧……既然你有意为朝廷分忧,我就请陛下任命你为镇西将军、西中郎将,率两万台军支援贺拔岳如何?”
四镇将军与抚军将军同阶,名位略有过之;率军出征蜀贼,亦有功劳可得。然而,失去抚军将军的位置,也就是离开了台军中枢,这无疑是元天穆疏远他的表现。
看来,自己这次是cāo之过急了……樊子鹄心里略有些后悔,却只能顺从元天穆的安排。
“是!末将谨遵大王号令!”
……,……
回到家中的周惠,rì子过得平静而温馨。虽然之前他被关在监牢时,乡里颇有些不好的流言,但如今他平安归家,流言自然全部平息下来,那些曾经恶意揣度的好事者们,也都不得不换上了几分敬畏的心思。
毕竟,他曾经在短短两个月内,从寒族白衣子弟升为绯袍朝官,以一人之力将家族抬入士籍,并且立有军功,执掌过京师防务。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敬畏的。如今就算赋闲在家,也有朝廷官员和世家子弟前来拜访,焉知不能得到起复,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之前听信流言、急着退婚的张家,如今是悔恨不已。然而家主周植已经断绝了两家往来,事情便再无挽回的余地。即使周惠本人有意于那位张家娘子,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反对周植的决定,否则便是违背伦常。而且,经过这场风波,两家就算勉强结亲的话,不仅周家会大损声望,张家娘子也无颜在周家立足。
周惠明白其中的关窍,所以并未向周植提出任何意见,却在同时拒绝了重新考虑婚事的提议,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
好在家中一切顺利,无论是周福管理的作坊,还是周财管理的农庄,都经营得十分兴旺。由周禄等人接手的数十名部曲,都是出自家中收留的流民,虽然训练一般,但对家族的忠诚度颇高。此外,长兄周恕对他的态度改观了许多,一对侄儿侄女依然活泼可喜,这些让周惠心里都非常安慰。
转眼之间,十余天便过去了,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中旬。后世的这个时候,是家人团圆的中秋佳节,然而如今却还没有形成这一习俗。倒是在八月十四rì,民间皆以朱水为孩童点额,名为“天灸”,替他们厌除疾病。周惠入乡随俗,自告奋勇为侄儿侄女点了天灸,又特地放了一天学假,驾着牛车带他们去希玄寺进香祈福。
等到傍晚时分回家,城门司马陆康却已等候多时。他见到周惠,仿佛是看到了救星,忙不迭的把他拉到书房内,拱手一揖到底:“允宣兄!城卫军的事,还真给你说中了!我这次来,是替子肃兄向你讨主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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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章:谁之机遇(三)
听说是城卫军的事,周惠也十分关注。在他的设想里,那支军队迟早要回到他的手上,否则何以将周忠和其余三名家仆都留在军中?
他一把挽起陆康,示意他在案后坐下来:“士宁莫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录尚书事、领军将军、上党王元天穆!”陆康依言就座,把事情和盘托出,“元天穆似乎注意到了陛下对城卫军的看重,因而耿耿于怀。他特地向卫尉寺、城门寺发来文书,说京师防卫例由羽林、虎贲诸军轮流执勤,城卫军虽曾卫戍京师,并立有献城功劳,但毕竟只是出于从权,并非国家常制。如今叛逆既除,中枢已安,可解散城卫军,赐钱放还乡里……对此子肃兄自然不愿从命,眼下正为此犯愁呢!”
“此事的确比较为难。”周惠皱着眉头说道。
关于这件事,之前他曾经担心过。然而在家中闲居了十多天,习惯了平和的rì子,心里倒是放松了许多。反正,无论元子攸是为了自保,还是想拿回权柄,手中都必须掌握几支随时可以动用的武力。在这位天子的身边,也不乏忠心耿耿的人,自然会替他出谋划策,保住这支城卫军。
“天子那里,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是。子肃兄已经把事情上奏陛下。但元天穆掌握台省,又以恢复常制为由,陛下也不好干涉他,只能够默许此事。同时陛下还安抚子肃兄,说一旦有了缺额,便提升他为直阁将军之职。”陆康回答道。
直阁将军是从四品,虽然带兵很少。却承值禁中,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而且比元整如今的从五品假城门校尉高了两阶。在一般的情况下,这个职务绝对是个香饽饽,向来以亲近宗室充当。去年担任直阁将军的宗室元肃,是名将中山王元英亲侄,也是尔朱荣正妻北乡郡长公主的侄儿,如今已被封为鲁郡王。因此,元子攸既然无法阻止元天穆,便把这一职务许给元整,以示看重和拉拢之意。
只不过,如今天子自己都失去了权柄。作为近臣的直阁将军又有什么权力呢?不过是名目上好听一些而已。况且以元整的xìng情。估计更喜欢担任统兵军官,不见得会愿意在禁中承值,否则他坐等元子攸的直阁将军任命便可,何必派陆康来向周惠求教?
从拉拢元整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元子攸的确有自己的想法。可他身边却没有什么能臣出谋划策,居然连千余人的城卫军也无法留下来。
如果让自己来谋划,会怎么保留城卫军?周惠思索着站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陆康转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sè,不由得有些着急:“允宣兄,你倒是快点想个办法啊!再晚些,我今天就回不成洛阳了,子肃兄那里还在等我的回音呢!”
“今天回不了。先住下来便是。”周惠随口应道。
“这不成,我今天一定要回去。元天穆的命令很急,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陆康摇了摇头,“况且,明天是大朝会的rì子。我是从六品内官,无故不得缺席,还有机会和子肃兄一同面见陛下。”
“明天是八月望rì,我倒差点忘了。”周惠点了点头。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元颢,时间正是六月十五的望rì,那时他不过是从六品的员外散骑侍郎,正好和面前的陆康差不多。
想到陆康的官阶,周惠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个主意。
“士宁,目前的河南尹是谁?”周惠问道。
“自杨显略杨公升任廷尉卿后,河南尹的职位还空着。在杨公之前担任河南尹的元子思,由于被高道穆顶替了御史中尉职务,原本有意再履此任,但他xìng情刚暴,已经和元天穆失和,因此受到元天穆反对,迟迟没有任命下来。”
“既然如此,你回去转告子肃,让他奏请陛下任命元宝炬元子炜兄担任河南尹,”周惠微微一笑,“子炜兄被闲置了那么多年,目前担任大鸿胪卿的闲职,恐怕不是那么称心。虽然河南尹名位在六卿之下,但我想他肯定愿意屈就的。”
“可是,这和城卫军有什么关系呢?”陆康不解的问道。
“如果把城卫军转为河南府的郡兵,自然就有关系。”周惠回答。
“此计甚妙!”陆康立刻明白了过来,“元天穆担心城卫军,不过是城卫军驻在城内,掌握诸门关防,位置和职责十分关键,而且掌握在宗室手上。可是转为郡兵后,就没那么起眼了,也不会引来元天穆的忌惮。”
“城卫军里,很多人原本就是河南府的郡兵,如今也算回归本途。只不过,郡兵和城卫军,待遇上差别很大,陛下若想继续保持这支军队的士气,就必须厚加犒赏,好在元天穆承诺赐钱给他们,倒是能够借花献佛……此外,郡兵向来闲散,必须着人严加训练,方可保证这支军队的战力不会退步。”
说到这里,周惠认真的望向陆康:“不知道士宁愿不愿意离开朝堂,屈就从六品河南郡尉的职务呢?”
“当然愿意,”陆康爽快的答应道,“反正子肃兄离开城门寺,我这城门司马也肯定也要让出来。到时候,我就向元宝炬元子炜兄自荐担任河南府郡尉,他也是认识我的,肯定没什么问题。”
“这样就最好了。”周惠点了点头。
其实,依周惠的想法,元整和陆康在中枢担任内官,实在没什么前途。如今朝堂皆在元天穆的控制之中,他们不是尔朱一党,即使立有投效之功,也终究会被排除出城门寺这等关键位置。至于军队,那更是别想了,尔朱一党以军权篡夺朝政,怎么可能让天子在京师的内城重地掌握军队?
正因为京师军队都在尔朱一党手中,次年尔朱荣才会以本部四五千骑前来,并且放心的出入洛阳皇宫,连侍卫都懒得带几个。而元子攸想拿回权柄,也只能选择宫廷暗杀一途。可是,由于手中没有任何军权,他们杀死尔朱荣等人后,面对尔朱世隆的反扑,只能临时召集城内万余民众抵抗,差点被尔朱荣那四五千骑攻下京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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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章:谁之机遇(四)
诛杀尔朱荣,是北魏末年最大的一次转折,其影响极其深远。所谓富贵险中求,周惠想要平步青云,真正进入北魏朝堂中枢,就绝对不能错过。况且,他本来就看不惯出身羯族、生xìng残暴的尔朱氏,平伯正是因尔朱世隆纵兵抢劫而受伤身亡,仅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他也愿意参与诛杀尔朱荣这件大事。
然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参与诛杀尔朱荣的诸人,后来大都受到了尔朱兆的清算,其结局都很不好。孝庄帝本人被擒往晋阳,缢死于佛寺之中,灵柩放了两三年,待尔朱氏为高欢所灭后,才得以返回京师安葬;表姐夫城阳王元徵逃往故吏寇弥家中藏匿,被寇弥谋杀,尸体送尔朱兆请赏;表兄兼姐夫侍中李彧侥幸逃脱三四年,却连累其父东道大行台、青州刺史李延寔,被尔朱兆派人于州馆杀害;杨侃也参与了其事,结果惨遭族诛,一门数百口只逃脱了少数几人;御史中尉高道穆,光禄卿鲁安,率领宫中伏兵杀元天穆等,事后尔朱兆破京师,同样没有逃过死难……
之所以变成这个结果,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军权在手,缺少自保的力量,虽然靠着太府少卿李苗冒死截断河桥,侥幸逼退了尔朱世隆,但却无法应付尔朱兆的反扑。
此外,元子攸本人也错判了形势。他在下决心诛杀尔朱荣时,曾召中书舍人温子升问汉末杀董卓事,并且评价说“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以为杀尔朱荣、元天穆、尔朱荣嫡子尔朱菩提,然后赦免其党,他们便不会生乱,因而饶过了在洛阳的尔朱世隆等人。可他却没有细想,当rì王允诛董卓的时候,董卓仅占有凉州一地,而当时尔朱荣侄儿尔朱兆留守并肆诸州。从弟尔朱仲远为东南道大行台占据三徐,族弟尔朱度律为东北道大行台占据河北,族子尔朱天光为关内道大行台占据关内。势力已经遍布天下,比汉末董卓的威势不知强了多少。而且这些人都是尔朱荣的亲族,包括在洛阳的尔朱世隆、尔朱彦伯等人,都有资格统合尔朱部落。进而继承尔朱荣的事业,怎么可能因一纸赦令便向他投诚呢?
周惠既然知道历史的走向,自然考虑得更为长远,知道要善加谋划,从而趋利避害。也就是说。他既要参与诛杀尔朱荣之事,也要提醒朝廷暗中积蓄力量,应付尔朱党羽接下来的反扑,以保住这个朝廷,保住自己的xìng命和功绩。
只是这力量从哪来,如何躲过尔朱氏的控制,周惠在狱中考虑许久,却依然不得其法。如今为了保住那支军队。他通过元整向元子攸进言。将其由城卫军转为郡兵,郡兵向来战力低下,不受重视,因此很容易躲过元天穆的目光。
而这样的做法,也让周惠心中升起了一丝明悟。
……,……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洛阳皇宫之内,处处燃起了的明亮的灯光。唯有东南角的尚书台是一片黑暗,显然众臣已经纷纷回宅安歇。诸处宫门及永巷两端。也相继落锁,将整个皇宫与外界完全隔离成两个天地,只有太极殿之前的端门依然开着,供中书、门下两省的天子近臣出入皇宫核心区域。
门下省今rì由黄门侍郎、乐陵郡公朱瑞当值。他是代郡桑干人,太原太守朱惠之子,长厚质直,敬爱人士,因而被尔朱荣引为大行台郎中,甚见亲任,后来入京师为中书舍人,居腹心之地,替尔朱荣监控元子攸。不过他善于自处,虽然负着尔朱荣的使命,却也和元子攸相处得极好,元颢内逼时,不辞辛劳的侍奉左右,颇得元子攸的赏遇。因此他虽然转为黄门侍郎,却依然兼着中书舍人,一身居两省之要,为当世所少见。
不仅如此,元子攸听说他意yù归于沧州乐陵朱氏一族,还任命他为沧州大中正,由北海郡公转为乐陵郡公,以从其意。对此朱瑞也非常感动,侍奉元子攸越发尽心。
元子攸勤于政事,尽管受制于元天穆等权臣,依然朝夕省纳,孜孜不已。如今天sè渐暗,他仍然就着烛光,浏览由朱瑞送过来的奏疏。这些奏疏,基本上都已经由录尚书事元天穆批示过,如今送呈御览,不过是知会报备的意思,无论他有什么意见,都依然会依着元天穆的批示施行。
就连这点职权,也是朱瑞替他在元天穆那里争取过来的。好在他尚于隐忍,明知自己无法决断什么,对奏疏还是看得十分仔细,还不时和朱瑞讨论几句。
“御史中尉高道穆的这份奏疏,朕觉得很好,朱卿不妨也看看。”元子攸把一份奏疏递还给朱瑞。
朱瑞双手接过奏疏,展开一看,是奏请重置廷尉司直的事情。廷尉司直是孝文帝初年所设,掌斟酌刑辟是非,每有御史出外,则以司直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纠察之后,则移交司直斟酌或覆问,以防冤屈。不过,至宣武帝重用外戚高肇后,其党肆意妄为,常以御史攻击内外群臣,便废弃了这一职司,以防受到廷尉寺的干预,之后也一直没有恢复这一设置。
“高中尉倒是实心为国,”朱瑞叹道,“他是御史中尉,掌御史台,却主动向廷尉分权,着实令人佩服!”
“是啊!高中尉在奏疏中说,‘jiān猾之徒,恒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朕以为此语说得极切。若能重置廷尉司直,则能够及时纠正,以免冤屈。否则正如高中尉所言,‘得尧之罚,不能不怨’,何况朕这寡德之君呢?”
“陛下仁厚,天下共知,”朱瑞拱手为礼,在奉承元子攸之余,也趁机为尔朱荣等人说着好话,“况陛下即位以来,先平葛荣,再诛刑杲,又逐北海党羽,挽宗庙于倾颓,还天下以清宁,成不世之功勋,又何必妄自菲薄?”
不世之功勋?元子攸心中苦笑。那些都是尔朱荣的,和他这天子却没什么关系,尔朱党羽也因而掌控了整个朝堂。就说高道穆这份奏疏吧!他实心为国,主动分权,可元天穆还不是一样不准?而其中的缘由,元子攸也知道,因为御史大多是尔朱荣一党,是元天穆弹劾朝臣、守臣的利器,自然不愿重置这廷尉司直来掣肘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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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章:谁之机遇(五)
至于高道穆这御史中尉,实则早已被架空,只能负责纠察朝官仪容举止的小事。上次他姐姐寿阳公主行犯清路,却是被高道穆令赤棒卒击破马车,惹得公主进宫来向他哭诉,可他这天子还不得不替姐姐向高道穆致歉,并阻止高道穆辞去官职。
这不仅仅是为了清名,也是为了朝局。能够抗衡尔朱党羽、忠心辅佐帝室的重臣本来就少,怎么能够因处事过于方正而离开朝堂?
可惜他受制于权臣,能够做的也就那么多。如今明知他的奏疏极有道理,却碍于录尚书事元天穆的反对,只能搁置一旁。
拿起另一份奏疏,乃是中书令、安东将军魏兰根所上。魏兰根乃宿将,曾随李崇北讨蠕蠕,随萧宝寅西征关内,葛荣为乱时,河北流民南渡,他奉命持节出使齐、济、二兖四州安抚,侨置郡县,结果处置不当,引得外甥刑杲反叛朝廷。于是他只好投靠元天穆,得以随其征讨,戴罪立功。返回洛阳后,元子攸令其为太府卿,不拜,然后得元天穆举荐,遂转中书令这一重职。
看到奏疏上的署名,元子攸本想丢下,可是才略略扫了一眼,就被其内容吸引了目光。
这份奏疏,说的正是撤除城卫军的事情!
率属于城门寺的这支城卫军,是内城中除羽林、虎贲外唯一的成建制军队,战力颇为不俗,更难得的是掌握在宗室手中。没有被元天穆所控制。然而,这一点显然引起了元天穆的忌惮,如今魏兰根上这份奏疏,便是为元天穆撤除城卫军寻找合适的理由。而这理由也很好找,依照国朝旧例,京师防卫都是由羽林、虎贲两军负责;城门寺依例掌京师城门屯兵,不能越俎代庖。也不应居于内城。因此,魏兰根向朝廷或者说是元天穆进言,城卫军必须迁出。或者解散编制;元天穆自然也从善如流,代天子接受了他的意见。
如果这封奏疏得到落实,那么内城中所有的武力。都会完全处在元天穆的控制之中。他这堂堂天子,身边将没有任何可靠的防卫,生死完全cāo于尔朱党羽之手。这样的境况,甚至比元颢入洛前还要窘迫,那时他身边至少还有一支出身宗室、号称“宗子军”的羽林军护卫,而这支军队却投了元颢,最后不是葬送于虎牢关外,便是在随元颢南逃的途中散亡。
想到此处,元子攸忽然感到一阵烦躁,脸sè也变了一些。朱瑞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奉揖告退,并劝谏他早点歇息,勿要太过cāo劳。
“也好,”元子攸点了点头,“朱卿也回省歇着吧!”
说完。他带上应诏王道习,径直出了式乾殿。
过永巷回到后宫,迎面便是皇后寝宫宣光殿。高高的殿堂内灯火通明,照得周遭的夜幕一片朦胧,显然寝宫的主人还没有歇息。元子攸看着灯光,忽然冷笑一声。令乘舆拾阶而上,直入宣光殿内。
皇后尔朱英娥,天柱大将军、太原王尔朱荣长女,原为孝明帝妃嫔,尔朱荣入洛不久,改嫁元子攸为皇后。她是极为出众的美人,栗sè头发,鼻梁高挺,肤sè白皙如玉,体态婀娜多姿,尤其是一双湛蓝的眼睛,配上内陷的秀丽眼眶,仿佛是两口幽蓝的深井似的,略显迷离的眼波一旦荡漾开来,总能让人情不自禁的投身其中,沉迷得难以自拔。
当初元子攸娶尔朱英娥的时候,也曾经迷恋过好一阵,后来却由于她太过强势,太过妒忌,渐渐的疏远了她,即使被强着临幸宣光殿,往往也是同床异梦,草草应付。自从赶走元颢以来,元子攸更是没有再没碰他这位皇后,因为他知道,元颢肯定召她侍寝过,他的前任应诏近侍李阿翟,便是由于一力劝阻而被元颢下令杖杀。
可是,如今被尔朱荣义兄元天穆恶心了两次,元子攸忽然很想发泄一番,并且直接找上了尔朱荣的这个女儿。怀着这种心情,他一进寝宫,立刻就斥退所有近侍和宫女,拦腰抱着尔朱英娥带往内室。
受到元子攸的这般对待,尔朱英娥起初感到十分屈辱,在元子攸的怀中大声惊叫,剧烈挣扎,努力抬脚踢他,然而都被元子攸镇压了下去。等到被元子攸压在身下,闻到他熟悉的体味,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本来就是他的丈夫啊!为什么要抗拒呢?
只是没有想到,一向文质彬彬的丈夫会如此粗暴和强势。尔朱英娥在惊讶之余,却也对元子攸生出了几分好感。她自小在尔朱川的草原上长大,见惯了族人的勇武和父亲的英姿,然而无论是前任丈夫孝明帝元诩,还是目前的丈夫元子攸,都是颇为懦弱的人,让她心中颇为烦躁和鄙薄。
也许,之前是看错了他吧……她主动抱住了自己的丈夫,湛蓝幽深的眼眸越发迷离。
这一次欢好,居然是如此的尽兴。
良久之后,寝帐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元子攸吐出一口长气,感觉心里的郁闷减轻了许多。还有这尔朱英娥,脾气向来极差,此时却宛如猫儿似的,乖乖的躺在他的怀中,似乎被他吓坏了一般。
“陛下……”她忽然呢喃着唤道。
元子攸低下头,望着尔朱英娥诱人的眸子,几乎又一次迷失在她的眼神之中。他心里烦闷既去,此刻免不了微微有些愧疚的意思。再怎么说,毕竟是有过合体之缘的女人,似乎不该迁怒于她,更不该对她如此粗暴的。
“刚才是朕过分了,”他对尔朱英娥说道,“朝中诸事纷扰,朕心里颇为烦郁。”
“妾身是皇后,陛下却是天子,尽可随心所yù,哪里说得上什么过分呢?”尔朱英娥一边说着,一边往元子攸怀中拱了拱,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
元子攸叹了口气:“卿说朕可以随心所yù……那么,卿愿意服从于朕吗?”
“妾身愿意。”尔朱英娥顺从的答道。
这一回答,令元子攸大感诧异。她不是向来以尔朱荣之女而自傲自大的么,如今为什么这般驯服?就因为朕是天子吗?
也许,自己身为天子,确实应该强势一些,不必事事皆仰人鼻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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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章:谁之机遇(六)
……,……
次rì大朝会,元子攸在太极殿接见众臣,一反常态的议起了政事。他拿出高道穆的奏疏,对群臣说道:“前rì御史中尉高卿上疏,奏请重设廷尉司直,案检御史所纠劾,以防有诬谤之事。疏至台阁,录尚书事上党王不许,然朕却以为可行。何者?廷尉掌天下刑辟及疑狱,本有覆问之权,若能当时稽检,则可及时科案,免去诸多牵延和磨折。”
“陛下!”中书令魏兰根手执笏板出列,向元子攸提出异议,“此事已由尚书台驳回,臣等位居中书,亦认为事非古始,不得滥设职官,因而附从尚书台的决议,陛下何必逆众臣之意呢?况且,今rì乃朔望大朝会,国朝惯例,陛下但受群臣拜见即可,政事当在尚书台朝堂与诸位执事之臣相商。”
“廷尉司直乃高祖孝文皇帝所创,虽事非古始,却能交济时要,于朝廷大有裨益。若非宣武时为权臣高肇所撤,何至于劳高卿上疏重置?且高祖钦明稽古,协御天人,朝野轨度,斟酌用舍,焕乎其有文章,魏卿自以为可过之乎?”
“微臣不敢!”魏兰根连忙下拜谢罪。孝文帝乃元子攸的伯父,魏朝公认的圣明之君,元子攸把这位伯父搬出来,他魏兰根怎敢与之相较?
“至于大朝会的惯例,朕当然明白。然御史掌纠察百官,若有妄滥之举,众臣皆受其害。故须汇聚众议。广为咨询方可,”元子攸顿了一顿,提高声音宣示道,“众卿以为何如?”
“陛下圣明!微臣谨遵圣谕!”御史中尉高道穆、廷尉卿杨机执笏躬身,率先表示赞同。
中书令魏兰根被驳倒,两位相关部门的主官也表态赞同,众臣沉默片刻。绝大部分都躬身下拜,齐声赞道:“陛下圣明!”
“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元子攸望向众臣之首的元天穆,见他脸sè铁青。心中在惴惴之余,却也有着从所未有的快意……就仿佛昨晚压着尔朱英娥的娇躯,肆意凌辱征伐那般的感觉。
当然。拂了这位权臣的意思,自然免不了要进行安抚。想到此节,元子攸收敛起心中的诸般思绪,如往常那般露出温和的笑容:“上党脸sè不佳,可是最近劳累过度了么?得臣如此,朕心甚慰啊!今特赐布挽,可安车出入大司马门。”
“臣虽烦劳,却还没有累到需要布挽的地步!陛下好意,还请收回!”元天穆语气僵硬。显然极为不满,“臣还有紧要公务在身,恕臣先行告辞!”
说完这句话,他袍袖一拂,径直离开了太极殿。
……。……
随着录尚书事、上党王元天穆的离开,众臣也纷纷相继告退,于是大朝会提前结束。元子攸既已扳回一城,对此也没有苛责。他留下御史中尉高道穆、廷尉卿杨机二人,请他们到太极东堂议事。假城门校尉、通直散骑侍郎元整,城门司马、员外散骑陆康。也被近侍告知前往太极东堂,在外间等候天子的宣召。
高道穆、杨机两人随乘舆到得堂内,不约而同的向元子攸致贺:“陛下今rì当着众臣批驳上党,得以稍振朝纲,臣等虽无寸功,却也大感振奋。”
“这些套话就不用说啦!”元子攸心情不错,态度十分随意,“朕把两位卿家请来,是为了商议遴选廷尉司直的事情。”
“启禀陛下,此事早有成例在先。如今依太和故事,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xìng正者为之即可。”高道穆回答道。
“高中尉之言,固为持正之道,微臣也很是赞同,”杨机拱了拱手,“但依据如今朝堂上的情势,似乎可以稍稍变通。”
“如何变通?”元子攸笑着问道。
“这是微臣的一点浅见。微臣以为,如今朝政为尔朱党羽所控制,常指使御史攻讦不愿附从的诸臣,气焰颇为嚣张。陛下选用廷尉司直,可优先择取曾与尔朱氏为敌、并且兼资文武之人充当,则必能勇于任事,抑制尔朱党羽的气焰。”
“曾与尔朱氏为敌?”元子攸脸sè微变。他当然明白,哪些人曾与尔朱氏为敌,而元颢就是得到他们的拥戴,才能够在洛阳与河南盘踞两个多月的。
对于这些人,元子攸能够理解。他们当rì选择了元颢,没有跟随他,是因为他乃是尔朱荣所立,也受制于尔朱荣派出的元天穆等人,可以说是尔朱党羽的招牌。然而,这些人毕竟反叛过他这个天子,其内情与杨昱、高子儒、还有面前这杨机大为不同,他在心理上一时难以重新接纳。
杨机见元子攸神情犹豫,离座跪倒在御床面前,继续为众人请命:“微臣明白,这些朝臣曾经与陛下作对,其罪颇为深重,理应废黜在家。然陛下身为天子,当有囊括四海之胸襟。且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过,陛下既已赦免彼辈,如今又委以重任,彼辈必能痛改前非,尽职尽责,为陛下抑制尔朱党羽……此番情势,请陛下务必斟酌!”
元子攸沉吟了片刻,委实难以抉择。他看了看旁边的高道穆,决定问问他的意见:“高卿,当rì你是第一个不愿附从元颢、从朕出狩河北的朝臣,你觉得杨卿此言可采纳否?”
“微臣认为可以采纳。”高道穆素来忠直,眼中若不得半点细沙,此刻却难得的理解了那些曾经从逆的叛臣。
“既然如此,那就依杨卿所奏吧!”元子攸下定了决心。
他待人向来颇为宽厚,此刻执念一去,忽然觉得心中大宽。之前对群臣附从元颢的种种芥蒂,还有不能得到众心的失落之情,似乎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
“陛下圣明!臣实在感佩得无以复加!”杨机以额触地,诚心诚意的赞颂道。
“杨卿不必多礼,”元子攸微微露出笑容,“然则杨卿既有此议案,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此事颇为关键,微臣亦当细细思之,”杨机回答道,“不过,现成的人选,微臣倒是有这么一个。前伏波将军、洛阳令义兴周惠。曾在北中城力抗河北大军,胆气颇为不俗,后为元颢执掌京师,虽然时rì不长,断狱却极为jīng妙……如今陛下若能用之为廷尉司直,必能恪尽职守,竭诚为陛下效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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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章:变生波澜(一)
“周惠断狱之事,朕也稍有所闻。只不过,此人出身寒家,所行颇亏于cāo守,即有干才,终不脱小人行径,恐怕难以大用。”元子攸摇头说道。
对于那个搅了祭河大典的家伙,他心中实在难以原谅。
“陛下……”杨机还想说什么,元子攸却抬手止住了他:“此事颇为重要,两位可仔细斟酌,不必急在这一刻。”
“是,臣等告退。”高道穆从胡床上起身,拱手向元子攸应道。杨机见高道穆告退,也不好再劝什么,和他一同退出了太极东堂。
接下来便是元整和陆康的觐见,话题自然是城卫军的处置问题。
之前中书令魏兰根上疏,将这支军队迁离或者解散,这已经得到了元天穆的允准,元子攸也没有什么理由驳回。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尔朱一党对于军权和租赋极为重视,不比朝堂政争,还可以想办法转圜。所以几天前元天穆一盯上这支城卫军,他就明白事情不妙,因此才会把直阁将军之职许给元整,表示一种拉拢的意思。
之前元颢还未作乱的时候,元整曾担任过虎贲中郎将,同样在禁中当值,元子攸对他并不陌生。在元子攸的印象中,这是个骑术超群、xìng格耿直的勇武之士,但也就仅仅是个勇士而已,并未给予多大的关注。然而在河北军叩城那会,他以陈留王元宽的名义献城,成功的阻止了尔朱兆肆虐京师。此后元子攸便改变了看法。认为他不仅是位勇士,也是颇具胆识、知道变通的将才,从而对这位偏远宗室青眼有加,寄予厚望。
有鉴于此,元子攸将元天穆处置城卫军的消息告诉元整后,颇有些期许的望着他,希望他能够保住这支军队。而元整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立刻提出了不错的建议。
“城卫军驻于城内,执掌关防重任,确实引人注目。唯今之计。陛下不妨以河南府郡兵人数不足、人员尽皆羸弱为由,将之全部转为河南府的郡兵。郡兵向来不受重视,城卫军转为郡兵。不仅其建制和人员能够整体保留下来,还可以避开尔朱党羽的耳目。更妙的是,郡兵虽然驻于城东,校场却在城内的河南府衙附近,和驻于城内其实没有多大区别,陛下若有事相召的话……”
“咳咳!”元子攸咳嗽一声,打断了元整最后一句露骨的言语。这时候的他,还远没有下定和尔朱党羽摊牌的决心,之所以拉拢元整和他麾下的那支军队,更多的是有备无患、求个心安而已。否则的话。以堂堂天子之尊,身边没有任何可靠的武力,xìng命全部cāo之于他人之手,这种感觉肯定是非常糟糕的。
“子肃的主意不错,就这样办吧!”元子攸略一沉吟。“如此一来,河南尹这一职就要安排可靠之人才行。可惜以子肃的品阶,担任河南尹还远远不够,尚书台那边肯定不会赞同。”
“陛下无须烦恼,可转大鸿胪卿、邵县侯元宝炬担任此职,”元整依着周惠交待的话。拜倒在御床之前,极为诚恳的劝说元子攸,“邵县侯乃帝室近亲,素来xìng情强直,忠于朝廷。当年若非不满胡太后擅权,与先帝谋诛内廷嬖宠,恐怕早已晋封王爵,位居常伯……微臣知道,邵县侯之父曾举兵反叛,累及肃祖,于陛下有极深的罪责。但如今宗室凋零,权臣用事,正须重用邵县侯这等可靠之人匡扶社稷啊!”
“子肃如此恳切,朕岂能不为所动?”元子攸走下御床,亲手扶着元整起身,“朕乃天子,岂会以私废公?否则的话,邵县侯早已被革职废黜,下旨永不叙用,朕何必重新用他为大鸿胪卿呢?如今既有子肃此言,朕就下诏转其为河南尹、晋爵南阳郡公好了,料想尚书台也会奉诏的。”
“陛下英明!”元整拱手赞道。
“至于子肃你,虽然失去了禁卫军,但朕依然多有借重之处。若是有意的话,可即刻入禁中为直斋,稍后再迁直阁;陆卿可转虎贲中郎将,仍旧隶于子肃,同值禁中。”
直斋将军与直阁将军、直寝将军一样,都是台军中的宿卫近职,也是元子攸现在能够作出的最好安排。这三职皆为从四品,之上便是武卫、左右卫、抚军、镇军、中军、护军、领军诸职。但是这些更高职务的任命,全部掌握在以大将军兼任领军将军的元天穆手中,元子攸基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元整曾为虎贲中郎将,明白这其中的内情。尽管依他的xìng格,本不愿再次入值禁中,担任这等有名无实的“将军”职务,然而为了继续留在台军里面,并维持自己的官阶,他只好接受天子的这番好意。陆康却已经和周惠商量过,主动降职担任河南郡尉,在元宝炬手下训练那支郡兵。他如此识大体,元子攸自然乐于接受,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觐见结束,元整和陆康离开了洛阳宫。走在返回城门寺的东阳门御道上,元整不解的询问陆康:“士宁,你说允宣是怎么了?这些事情,明明都是他的主意,如果咱们把实情告诉陛下,他应该不难得到起复。可是,他为什么不让咱们提起他呢?”
“允宣兄见事明晰,大概有他的想法,咱们何必替他担心?”陆康笑着回答,“况且,陛下既能放弃成见,重用子炜兄,当然也能起用允宣兄的。”
“你说的不错!”元整点了点头,“只是如此一来,功劳都被咱们俩占去了,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
“倒也没必要抱愧,咱们不也是帮了允宣兄的忙么?”陆康依然微笑着,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倾起,让这个微笑看上去有些讽刺的意味,“否则的话,他那个家仆出身的族兄,怎么能够一直担任着副军主的职务,还得到冗从仆shè的兼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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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章:变生波澜(二)
听得陆康语气中有贬低周忠得意思,元整勒住了马,严肃的对陆康说道:“士宁,允恭虽不擅和士人交接,但号令公正,做事勤恳,颇得众士卒的爱戴,怎么能以出身轻之?何况咱们还是亏了允宣的举荐和指点,才得以入陛下圣目,即使不必以故主相待,也当顾念他的恩情,替他照管好这支旧部才行。”
“我自然理会得,”陆康笑着点了点头,“子肃兄既入禁中,照顾那支军队的事情,就全部交给我吧!”
“如此我就放心了。”元整欣慰的应道。
他向来xìng情耿直,极重承诺。如今得到陆康的亲口应承,便丝毫没有任何疑虑,驭马继续前行。
只不过,陆康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他陆氏一族,乃鲜卑步六孤部后裔,位居魏朝勋臣八姓的次席,地位便如汉姓的崔卢李郑一般。在孝文帝以前,一族曾有步六孤俟、步六孤丽两支世袭王爵,太和年间例降为公,累世尚宗室公主;至去年元子攸即位,尔朱荣擅政,则循庶姓封王旧事,晋封陆丽重孙、东郡公陆子彰为濮阳郡王,荣宠显于当世(子彰母为献文帝女常山公主,妻为咸阳王元禧女上庸公主,自幼养于彭城王元劭家,为元子攸所亲)。陆康虽然是庶支出身,却往往以宗姓为荣,即使为周惠所举荐,待之甚为恭敬,内心却颇有些轻视之意。
在陆康看来,周惠这样的寒门子弟。本来是毫无前途的。之所以能得到出头机会,一度执掌洛阳,只不过是由于他掌握着那支府户军,并且有邵县侯元宝炬、廷尉卿杨机等人为他张目而已。可如今府户军即将转入他的手中,周惠便失去了他的倚仗;而天子则对其颇有成见,方才在太极东堂,杨机当面为他说情。却被天子一口拒绝,可见是很难得到天子的原宥。既然这样,他这堂堂勋臣子弟。还有什么呢理由继续奉承周惠呢?
至于邵县侯、或者说南阳郡公元宝炬那里,是否会继续和周惠结交,并且给予提携。陆康认为没有什么可能。否则的话,何以周惠入狱一个多月,他从来没有前往探视过?
……,……
陆康却不知道,元宝炬之所以没有探视周惠,并非是有意疏远,而是因为他被一件麻烦的事情牵扯住了全部的jīng力。
元宝炬兄妹共有五人,自幼被羁押于宗正寺,后来又寄养在叔父清河王元怿家中,一同经历了许多艰辛。关系极为亲密。后来长兄和次兄相继病死,弟弟元宝掌、侄儿幼帝元钊皆死于河yīn之难,仅剩下了妹妹元明月这么一个至亲,元宝炬对于这个妹妹,自然是备极关怀。然而这个妹妹却非常不幸。嫁入李家数年,始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至去年丈夫李作予身亡,在夫家更是没有了任何依靠。
按照魏朝礼制,丈夫亡故,妻子须身服齐衰。为丧礼第二等,期限一年。元明月自去年六月法事结束,开始为丈夫服丧,至今年六月底已经期满。期满之后,因李作予既无兄弟,又无子嗣,近支的几个堂叔、堂兄都图谋李作予留下的田产和房舍,纷纷嚷着要把元明月遣回娘家。元明月心中气苦,央元宝炬替她和李家周旋,并从近支后辈中择一孝顺之人收养,以继承丈夫的宗祧,免得丈夫身后凄凉,祭祀无着。
唯一的妹妹发话,元宝炬自然责无旁贷。于是这两个月,他一直在尽力替妹妹处理这件事情,连鸿胪寺的那点公务,都是全部交给自己的下属代劳,自然也就忽略了周惠这边。元整、陆抗等人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元宝炬一直在尽力掩饰着,毕竟妹妹家中失和,乃是她家的家丑,不便宣扬开来。
只可惜,如今魏朝境内世风rì下,赵郡李家虽为天下名门,但宗支既多,其中免不了有害群之马。尽管元宝炬竭力转圜,但李作予的众堂叔、堂兄丝毫不顾同族之情,也没把元宝炬这个宗室放在眼中。在他们看来,元宝炬家门凋零,这么些年一直被朝廷冷落,也不受当今天子的待见,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如此情势之下,元明月的处境可谓非常艰难。家中的大部分仆从,都纷纷另谋出路,有些人还投靠那些近亲,帮他们图谋李作予的家产,少数有职司的人,甚至被收买过去,私自将管理的田产移交。整个家宅之内,如今就只剩下陪嫁的贴身侍女小冯,以及被周惠判给元明月的申屠纥逻、申屠迦娜叔侄,还坚持守在元明月的身边。
眼见李宅一片空虚,那些图谋家产的亲戚更加肆无忌惮,开始公然上门威逼,或者派人于夜间潜入宅中,试图盗取房契之类。而如今的洛阳令却是个庸官,在他的治下,洛阳甚至还不如当初河南河北两军对峙时安稳,自然也无法禁止这些不法之事。好在申屠纥逻身手不俗,他手持一根铁棍,白天紧守门户,晚间四处巡逻,等闲二三十人都难以近得身前。然而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坚持了小半个月后,也渐渐有了不支的迹象。
要是周县令还在就好了。当初两军交锋、洛阳人心惶惶时,他都能够维持事态;要是他如今还在任上,何至于由着那些人这般猖獗?
申屠纥逻心里忍不住这样想到。
不过,周惠虽然离任,当初的洛阳县尉周忠却还在,而且手下有一支城卫军。城门寺的主官、假城门校尉元整,乃是主母之兄邵县侯元宝炬的好友,两人相交极为莫逆。如果由主母通过邵县侯提出请托,或许能够从城卫军中搬来少许士卒,替主母守卫自家宅院吧!
想到这里,申屠纥逻立刻向主母元明月进言:“夫人,最近那些人越来越放肆,小人恐怕难以应付过来。为今之计,夫人可托舅爷帮忙请些得力人手,好保住咱家的家业和夫人的安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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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章:变生波澜(三)
第六二章:变生波澜
元明月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小妇人,本没有多少见识。这一阵面对里里外外的困境,她几乎是一筹莫展,多亏了申屠纥逻,才得以继续维持这个门面。所谓患难见真情,对于申屠纥逻的话,她很能听得进去:“好,就依申屠管事的主意。小冯,你去舅爷家一趟,说我请他派些人手来帮着看家。”
“是!请娘子保重。”侍婢小冯领命,立刻去往城西寿丘里邵县侯宅。
听了小冯转述的要求,元宝炬颇感为难。这几年他一直受着朝廷的冷落,家中也就刚好能撑个门面而已。妹妹家中的情形,他也知道一些,如果有多余人手的话,早就借调了过去,何必要等她派人来提出请求?
“三郎主,您不是认识很多朋友的吗?可以请他们帮忙嘛!”侍婢小冯是元家的旧人,对元宝炬的家况和交游十分熟悉,见他面有难sè,连忙替他出主意道。
“小冯,你不明白,”元宝炬叹了口气,“我认识的人,大抵都是勋贵子弟,即便是家境再怎么破落,也绝对不会去做这等看家护院的事情。如果是我自己还好,多少算个宗室,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他们可能愿意委屈下;可是妹婿却只是赵郡李氏宗支,生前官职不过第七品的员外散骑,死后才追赠从四品右中郎将(河yīn之难后,尔朱荣为了安抚洛阳士族,死难者普遍追赠五级)。他们怎么会愿意去帮忙呢?”
“夫君,你难道忘了,还有个义兴周允宣么?”元宝炬之妻乙弗氏提醒道,“听说他有几个家仆在城卫军中,城卫军的主官又是子肃,和咱家向来交情极好。你去请他借调过来,他和周允宣都应该会同意帮忙的。”
“这倒是个办法!”元宝炬大喜。然而想到周惠。他心中很有些惭愧的意思,“说起来,还真是对他不住。前一阵他帮过我和子肃的忙。可是他下狱之后,我却忙于明月的事情,一次都没去探望过……等我去城门寺见过子肃。少不得要亲自去巩县登门拜访一趟,表示慰问和致歉的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子炜兄,你是要找我么?我也正好有事和子炜兄你说哩!”
“哈哈,还真是巧了!”元宝炬听出是元整的声音。这家伙每次来拜访,总是直入中门,从来没有先经门房通传。元宝炬知他爽直,也不放在心上,大笑着迎了出去:“子肃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当然是好事!”元整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今rì大朝会过后。陛下接见了我,拔擢我为直斋将军入宫承值;此外,陛下还有意晋升子炜兄为南阳郡公,出任河南尹的职务,相信过几天就有任命下来……子炜兄。河南尹不比大鸿胪闲职,乃是管理整个河南府的执事官,这下你终于能够一展抱负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我也要恭贺你晋升从四位,出任天子近臣啊!”元宝炬欣喜的点了点头,继而却笑叹道,“只不过。我正有事要请你帮忙呢。如今你离开了城门寺主官的位置,倒是颇有些不方便了。”
“没关系!我虽然离职,但陆士宁还在么!新的城门校尉,要过几天才能任命下来,这期间城门寺数他最大,有事直接和他说也行。他以后还要担任你得属官,自然不会拒绝你的意见,”元整向元宝炬保证,并且自告奋勇把事情揽了过来,“如果子炜兄放心的话,不妨把事情告诉我,由我来帮忙安排。”
“那就麻烦你了。”元宝炬也不客气,将妹妹元明月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明月妹子的处境这么艰难,”元整嗔怪道,“子炜兄,你太见外了。像这种事,你早该让我帮忙的,也省得明月妹子受这半个月的煎熬。”
“这毕竟是妹婿家的家丑,我本不愿把事情闹大,免得妹妹在李家更加难做,”元宝炬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他们闹得这么过分,舍妹处境艰难,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依我说,既然孝期已过,子炜兄干脆把明月妹子接回来,再仔细择一端良之人相配。她今年才二十一的年龄,又没有子嗣,难道就这么在李家守一辈子寡么?”对于元宝炬兄妹的坚持,元整很是不以为然。
“子肃叔叔说的对。”乙弗氏端着酪浆出来待客,正好听见了元整的建议。对此她也表示了赞同:“夫君,你就这么一个妹妹,也是咱们唯一的至亲,何必让他受这等委屈呢?”
“依我说,子炜兄干脆让明月妹子向河南府告状好了!反正你马上就担任河南尹,自然可以处理好李家家产的事,并趁机把那群落井下石的家伙教训一番!”元整更加起劲的建议道。
“此举却是不妥,”元宝炬摇了摇头,“舍妹不喜诉讼,上次家中被盗,都没有前去报官,更何况这等有碍家族声誉的事?况且,就算她愿意上告,由于事涉至亲,我当回避此案。否则无论怎么公平,李家族人都不会心服,又要把事情闹到廷尉寺去,其影响势必更加恶劣。”
“这一点倒不可不虑,”元整皱眉说道。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舒展开来:“子炜兄不是说,要去巩县探望周允宣吗?允宣向来颇有智略,上次尔朱兆兵临城下,就是亏了允宣的主意,才阻止他手下的部族兵肆虐京城,连带着我也得到了陛下的看重。所以子炜兄去见他时,不妨问问他的主意,或许能够有合适的办法!”
“听你这么说,我得尽快去见见周允宣才行,”元宝炬也露出了笑意,“他目前赋闲在家,或许我还有别的事要拜托呢。”
“子炜兄想征辟允宣担任属官么?”元整反应过来,不禁抚掌称妙,“不错!以允宣的能力,担任郡丞都绰绰有余了。只是我怀疑,他可能不愿立刻出仕,不然我今早就可以替他在陛下面前说话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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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变生波澜(四)
“我却是认为,若是以从六品郡丞征辟,允宣应该不会拒绝,”元宝炬颇有把握的笑道,“说句不厚道的话,允宣虽然曾经担任从五品高职,但那是元颢的赐封,实际上算不得数。况且,他家虽然列于士籍,门楣却也比寒门高不了多少,总不至于还要自重身份吧?”
……,……
怀着这样的信心,次rì接到尚书台的正式任命后,元宝炬立刻带上一名家仆,出发前往巩县拜访周惠。
巩县虽然邻近京师洛阳,县中却没有什么世家大族,义兴周氏这样的新晋士族,都已经算是有数的家门。元宝炬虽然没来过周家,然而家仆稍一访问,便很容易的找到了周惠住着的地方。
策马站在离周家碾不远的陌头上,元宝炬很快就注意到了伊水边的十多株垂柳。这些垂柳长得非常高大,大约很有了一些年月。由于时值仲秋,满树的叶子都已经枯黄,飘飘荡荡的落满了树下的水面,让枝叶显得有些稀疏。而透过这些稀疏的枝叶,主仆两人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宅院的轮廓,显然就是周家的住宅。
“倒是个幽静的住处啊。”元宝炬笑着和家仆说了一句,驭马沿着小路缓缓而行,很快就到了柳树下面。元宝炬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家仆,向宅院的大门走去。
才刚走到门边,即有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出家门来,正好和他迎面碰上。看着这女童。元宝炬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因为她的颈间,正带着之前他送的黄金寄名锁。
鉴于当rì的那段因缘,元宝炬对这女童印象不错,也颇有几分好意。他满脸和颜悦sè,含笑向女童问道:“你是允宣的小侄女,名叫……七七。对不对?”
七七惊讶的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元宝炬,不明白这个陌生人为什么会认识他。然而她却颇为机灵。见来人装扮不俗,很快就想到应该是阿叔的朋友,于是很懂事的回答道:“是呀!七七是我的小名……客人是来找我阿叔的么?我这就去和阿叔说!”
说完。她蹦蹦跳跳的跑进里屋,去书房通知周惠。
不一会儿,周惠抱着七七来到了大门口。看见来人是元宝炬,他连忙放下七七,拱手热情的招呼道:“原来是子炜兄!子炜兄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七七,你去请阿翁过来,说有贵客登门到访!”
“恩!”七七点头,再次跑进屋内。
“真不好意思!子炜兄难得前来,本该大开中门迎接才是。可惜家中却没什么规矩。连门房都没有一个,倒是怠慢了子炜兄。”周惠略带歉意的说道,将元宝炬迎进正堂。
元宝炬心中了然。周家毕竟是新晋士族,根底尚浅,也没有多少底蕴。自然谈不上什么规章礼仪。有鉴于此,他招揽周惠的把握又大了一些,然而口中却很客气的说道:“允宣,你我乃是知交,何必这么见外?况且,上次你身系囹囵。我却因俗务缠身,未能前去探望,实在很对不住你。这次过来,第一桩便是要向你致歉的。”
“子炜兄客气了。”周惠含笑回应道。
这时候,周植也来到了正堂。他一看元子攸的装束,便知来人身份不低,连忙吩咐周惠:“允宣,还不请客人上座?”
“是,子炜兄请,”周惠摆手将元宝炬请入上座,又对周植介绍道,“伯父,这位是我上次说过的邵县侯,讳宝炬,字子炜,乃国朝近支宗室。七七戴着的长命金锁,便是数月前子炜所赠。”
“啊呀,原来是邵县侯爷!”周植心中大喜。宗室侯爵专程登门拜访,这对周家的名声该有多大好处?他连忙吩咐跟着的小孙女道:“七七,你快去见你阿妪和阿母,说有贵客登门,须准备上好筵席接待!”
“怎么又是我……”七七嘟哝了一句,准备第三次跑进里间。
听到小女孩的抱怨,元宝炬忍不住一笑,出言止住了她:“七七,你不用忙……周世伯也别客气,我这次冒昧登门,是有要事和允宣商量。您只须准备两壶好酒,让我和允宣在书房边喝边谈便可。”
“这如何使得?有酒无筵,岂是待客之道?更何况侯爷大老远的过来,寒家怎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周植坚持道。
“伯父,就依子炜兄的意思吧!”周惠知道这位伯父的考虑,对此他也十分理解。然而他同时也明白,元宝炬并不愿太过张扬,毕竟他堂堂宗室侯爵,来拜访便已经是降尊纡贵了,怎么能闹得众人皆知?
尽管这样,周惠依然很感激元宝炬的来访,特地让家人取出所剩不多的鹤觞酒招待他。名酒风味,果然不凡,元宝炬一尝之下,便有些动容的意思:“这是鹤觞酒!乃城西治觞里刘家所出……我听说,这酒极为珍贵,等闲人家都很难购得,近期则早已断货。没想到,允宣家中居然还藏着!”
“确实很难买。我也是上次送杨元略返乡时,得了他的指点,才及时购到了十余瓮,连家伯平常都舍不得多喝。不过,子炜兄难得来访,自然要不吝招待啊,”周惠笑着说道,拿起另外一壶替他斟了半樽,“对了,子炜兄你再尝尝这一壶,看有什么区别。”
元宝炬依言小酌了一口,仔细品味后说道:“这一壶也不错!比起鹤觞酒来,香美虽有所不如,醇厚却还过之,也是难得的佳酿,不知是何处酤来?”
“哈哈!这是敝家自酿的酒,乃是将普通的酒浓缩而得,其味道自然醇厚了!”周惠笑得十分高兴,“不瞒子炜兄,这几个月敝家都在忙酿酒的事情,花了不少的jīng力、家财和人手,所出的酒虽然自家觉得不错,却还没有经外人品评……如今能够得到子炜兄的这般评价,看来味道的确很好,之后若是在市面出售,定能成为敝家的一大财源!”
“允宣要经营酒肆?”元宝炬一愣,忽然想起元整的话来。难道这周允宣失意之后,已经准备放弃仕途,学那陶朱公经营产业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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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章:变生波澜(五)
周惠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敝家田产极少,想要发家,只能在其他产业上面下工夫。之前家伯曾经以铸钱挣得一份家产,算是小有心得,然而上个月的时候,天子下诏改铸永安五铢,并限定民间铸钱的规格,于是敝家现有的钱范就全部报废了,这一产业的利润也被压到了极低的水平。有鉴于此,敝家只好另辟蹊径,看这酿酒业是否可为。”
“原来如此。”元宝炬明白了,周惠是真的想开酒肆来着。对此他很不以为然,出言劝阻他道:“允宣yù经营家业,这固然也是正途,却有些浪费你的才识。据我看来,虽然允宣在仕途上暂时受阻,但已经是小有名声,今后未必不能起复,再次为朝廷效命。如果仅仅因为这次小挫,就贸然改弦易张,投身经营之道,我窃为允宣不值。”
“子炜兄此言差矣!《礼记》有言,yù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可见经营家业,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家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嘛!”周惠笑了笑,替元宝炬斟满了酒樽。
他说这番话,自然是有用意的。实际上,一见到元宝炬来访,他就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很显然,元整已经按照他的主意,向天子推荐元宝炬担任河南尹,而元宝炬之所以屈尊前来,除了表示礼贤下士的态度,以便征辟他担任属官外,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然而,周惠却不愿接受元宝炬的征辟。因为他一旦成为河南府的属官,便是元宝炬属臣的身份,除非元宝炬离任或者他主动辞职,否则天子不太可能再召他入朝。可是,无论是从自身的意愿来说,还是为了将来要做的事,他都需要进入朝堂才行。既然如此。他就没有理由接受元宝炬的征辟,为自己受征入朝平添障碍。而且,与其等元宝炬提出后他再拒绝。还不如事先就寻个理由堵住元宝炬的口,免得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实际上,他的确有经营酒肆的计划。以便利用开发出来的蒸馏酒工艺赚钱。这个时代的酒,基本上都属于酿造酒,酒jīng农度一般低于二十,味道比较清淡;而他开发的蒸馏酒则高达五十至六十,故而才被元宝炬称赞说“味道醇厚”。可是,家中的作坊,向来由长兄周恕负责,根本不需要他亲自主持。
元宝炬不明就里,见周惠如此答言,以为他当真不愿仕进。只好打消了征辟的心思。本来,如果周惠愿意受征的话,由他安排人手护卫李宅,或者受理妹妹的诉状,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用他再另外再提出。然而如今无法征辟周惠,元宝炬只好提出借调人手之事:“实不相瞒,之前舍妹家中出了麻烦,有亲族图谋妹婿留下的田宅。舍妹无法应付,托我代为周旋调解,因此才未能去廷尉寺探望允宣……如今事情越闹越大。已经影响到了舍妹的安危,但我却没有合适的人手安排过去,又听说允宣有几名家人在城卫军中,故而想请允宣调拨一名,领少部士卒护卫李宅,事后我和舍妹自有酬报。”
“这个容易,”周惠点头应允,“子炜兄尽管调人,我想子肃和士宁都会玉成此事。”
“总要先知会允宣才好。这支城卫军,毕竟是允宣的旧部嘛!”元宝炬笑道。
这是他的真心话。城卫军即将转为河南郡兵编制,他作为新任的河南府尹,原本可以直接调派人手,但是他们几人都知道,这支军队乃是周惠一手带出来,然后交给元整建功的,如今也由周惠的族兄和心腹家人掌握在手中。如果他们把周惠当作朋友,愿意继续保持交情,就必须承认和尊重周惠的影响力。
“子炜兄见外了,”周惠谦虚的说道,心里却颇为自得,“听子炜兄所说的情况,令妹在李家之内,处境似乎颇为艰难。既然如此,不如让令妹返回母家,为之再择良配。”
实际上,元宝炬的妹妹元明月,的确没有在李家久留。后来元宝炬得封南阳王,大受孝武帝元修的器重,她还被封为平原公主,引得仆shè孙腾与侍中封隆之争相求婚,互相在孝武帝元脩面前拆台,最后相继投奔到河北高欢麾下;而元明月则被堂弟元脩暗中接纳,成为宇文泰毒杀元脩的最主要契机。
如今听周惠和妻子乙弗氏、好友元整一样,也劝他将妹妹接回来,元宝炬显然是意动了:“舍妹回来倒是无妨,可她要是回来了,妹婿遗留下来的家业肯定会被族人瓜分,自己和先祖的祭祀也就没了着落……当年李家曾收先母为义女,有大恩于我兄妹,是以先兄在世时,才会将舍妹嫁入李家,如今由着李家祭祀断绝,此举甚为不义,是以我才颇感为难。”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周惠笑了笑,“子炜兄不妨以令妹的名义,将家宅舍为寺庙,并寄进所有家产,由庙中僧众世代为李家人念经祈福。如此处理,可以对李家人的身后事有所交代,那些族人也没有话说。”
“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一招!”元宝炬恍然大悟,连忙站起向周惠拱手致谢,“多谢允宣指点迷津!”
周惠笑了笑。所谓鬼神之事,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他虽然替元宝炬出了这个主意,自己却是不信的,能够想到这个法子,还是从他们元家那儿学来。在去年的河yīn之难中,元氏宗室大受荼毒,很多宗支的男丁都死亡殆尽,城西寿丘里一带的王侯宅第,大都相继题为寺庙,由僧众为亡人祈福,每年到了佛诞,京师士女常常前去城西,在参拜之余,观其廊庑绮丽,未尝不叹息感伤。
这些事情,元宝炬都很清楚,例如他经常去的平等寺,就是他堂兄弟元诲、元脩舍其父广平王怀生前宅第立下的,除了供奉父亲之外,去年还添上了死于河yīn之难的嗣广平王元悌。而他之所以一时没能想到这个法子,大概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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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章:变生波澜(六)
两件事情都得到妥善的答复,元宝炬心中十分欣慰,深感这一趟没有白来。虽然没能征辟周惠为属官,但是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勉强,继续和周惠随意聊了一阵,就起身和周家人辞别,返回洛阳准备上任之事。
洛阳城门寺那边,则是另一番情形。
当rì大朝会后,元整、陆康一同在太极东堂外等待觐见,亲耳听到天子拒绝了杨机起用周惠的建言。陆康认为周惠已经很难得到起复,因而起了背离之意,于是他当即告诉元整,说周惠让他们只举荐元宝炬,不要为他自己说话。元整尽管难以理解,却认为周惠自有深意,于是隐瞒了周惠在其中的功劳。
等到元整离开城门寺,入宫为直斋将军,陆康便召来周忠、周怀君、周怀章、周怀洮四人,告知元天穆下令解散城卫军的事。可是他却隐瞒了周惠的主意,只说城卫军即将解散,问周忠等人何去何从。
周忠等人之前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如今事到临头,尽管免不了惊讶和失望,但都对此深信不疑。其中周怀洮算是机灵了点,连忙向陆康问道:“陆司马昨天去见我家二郎君,难道没有商量出办法来吗?”
“我的确去见了允宣兄,”陆康点了点头,脸上摆出一个苦笑,“可是,上党王的命令,连天子都不好驳回,允宣兄又能够有什么办法呢?他毕竟只是罢官蛰居的人啊!”
“这个……子肃兄怎么说?”周忠想了想问道。
“子肃兄已经离开了城门寺,朝廷很快就会任命新的城门校尉。到那时候。我也免不了要离开,所以你们最好早作打算,我现在还是城门司马,可以勉力伟你们安排。”陆康进一步逼迫众人道。
“那就没办法了,”周忠无奈的叹了口气,“士宁兄,你颇有智计。我向来都十分佩服。依你之见,我等该如何自处?”
陆康假意思索了片刻,向周忠回答道:“允恭有从八品冗从仆shè的兼官。可以担任缇骑队主,留在城门寺中;至于另外三位,我实在无能为力。恐怕只能返回巩县家中。”
“我家二郎君不在,两位又要离开,我自己留在城门寺干什么?”周忠摇了摇头,“况且,我等既受我家二郎君之托,自然是共同进退,若要返家,便只好一起回巩县去……可是这么一来,却是辜负了我家二郎君的筹划,我等回去后该如何交代啊!”
“允宣乃明理之人。一定能谅解几位的。”陆康假意安慰他道,心中却暗自得意着。
只要周惠这四名亲信离开,他便可以彻底清除周惠的影响,然后塞进去一些私人,将这支军队纳入自己的手中了。事后就算周惠明白过来。他一个罢官夺职的寒门子弟,又能有什么办法翻盘?实际上,现在元整不在,他既然决意舍弃周惠,完全可以撕破脸面,将四人强行解职。只不过顾虑到他们在城卫军中的人望。不希望闹得太过决绝,以免妨碍他下一步收拢和掌控这支城卫军的计划……
“请教陆司马,不知这支城卫军解散后,军中的士卒将如何安置?”周怀洮忽然问道。
陆康心中一阵惊讶,这倒是个机灵人,一下子问到了关键。然而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很大方的回答道:“依我的猜测,第一幢是河南府户军旧部,大概会被遣散回乡;第二幢原是荥阳郡兵,自然是回荥阳原籍;第三幢、第四幢都是河南府人氏,大概会补入到河南郡兵中去吧!”
“既然如此,咱们就各司其职好了,”周忠赞许的看了一眼周怀洮,“我为军副兼第一幢幢主,便随第一幢回乡,听候我家二郎君的下一步安排,怀君可与我同去;怀章、怀洮随第三幢、第四幢一同行动,遇事由怀洮拿主意。”
“如此安排,颇为妥当。”陆康无奈的同意了。然而在他的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只等周忠一走,便立刻找个由头,强行将留下的两人逐出军中。
正在这时,执掌门禁的缇骑忽然来报,元整的内弟长孙毅奉直斋将军元整之托,前来求见陆司马及周军副。陆康心中大惊,莫不是元整发现了什么蹊跷,故而让他来知会周忠,阻止自己?然而长孙毅乃是熟人,又有前任主官的托付,陆康没有理由拒绝,只好令缇骑将其请入偏堂,然后和周忠一同前去见他。
让陆康庆幸的是,元整并未发现什么,只是遣长孙毅转告他,邵县侯想借用周惠的家人,速速带少数士卒前往李宅保护他的妹妹,邵县侯会把此事知会周允宣,并且在事后向借用之人奉上一笔酬劳。
原来只是这样的事情!陆康心中松了口气,趁机向周忠说道:“既然如此,两位这就前去帮忙如何?允宣兄与邵县侯颇为相善,想来必定会同意的。”
“如此甚好。”周忠一口答应。
“那就有劳两位了,”陆康点了点头,“两位前去帮忙时,不妨多带上一些亲信,照应起来也方便。”
说完,他借口有公务要处理,将四人送出了城门寺衙,令他们依旧返回驻地。
回驻地的路上,周忠将邵县侯借人之事告知三人,并且让周怀君和他一同前往。对此周怀君没有什么意见,周怀洮却质疑道:“允恭兄,你乃堂堂从八品冗从仆shè,而且还是士人的身份,怎么能做守家护院的事情?我听说,邵县侯的妹婿,生前也不过是第七品的员外散骑,允恭兄为他护院尚且不可,何况是他的遗孀?”
“怀洮,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忠微微一笑,“上次阿禄前来洛阳探望二郎君时,家主曾经托他转告我,二郎君的婚约已经解除,让我留意二郎君的好友家中,是否有合适的女子可以求娶。我仔细考虑了一番,发现只有邵县侯的这位寡妹合适。此外,我曾经数次随二郎君和邵县侯会面,发现邵县侯也很看重二郎君,如今他不找别人,偏偏托我等前往李家保护他的妹妹,焉知不是也有意将其妹妹许给二郎君么?”
“这怎么可能?”周怀洮大摇其头,“邵县侯乃是宗室,咱家毕竟只是新晋士族,怎么可能会联姻呢?”
“二郎君如此人才,有什么不可能的?”周忠对周惠信心不是一般的足,“在半年之前,二郎君不过是寒门布衣,你能料到他会穿上绯sè官袍,执掌整个京师的关防和治安么?能料到咱家会成为士族么?况且你也说了,邵县侯那位去世的妹婿,生前也不过是第七品,比咱们二郎君的从五品低了三阶,他妹妹能嫁过去,如今寡居家中,怎么就不能改嫁到咱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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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章:失人得人(一)
“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允恭兄你去,”周怀洮想了想,“不如和我换一下?允恭兄毕竟是有官职在身的士人……”
“士人又怎么样?我在两三个月之前,不也是二郎君的家仆?”周忠拍了拍周怀洮的肩,“怀洮,你向来机灵,应该能够看得出,二郎君不是一般的人,就说这半年吧,咱们跟着做了多少大事?恐怕连家主都没有奢望过!而咱们都是由二郎君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今后也肯定会受到重用,但是不管到哪一步,咱们都不应该忘了自己的出身。”
“允恭兄说得很是!”周怀君哈哈一笑,“像我们几个,本来是流民,如果不是亏了二郎君的好意,别说进城卫军担任幢主,怕是连活下去都困难……说实话,离开城卫军,我心里是不愿的;可如果是关系到二郎君的婚姻大事,看家护院也不算什么。”
“所以怀洮,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劝,只要和怀章一起管好那两幢士卒就成。”周忠看着两人吩咐道。
“是。”周怀章点了点头。
周怀洮本来想提醒周忠,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他是有官职在身的士人,由他留在军中应变,比自己要更加合适。可如今其余三人都这么说,周怀洮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毕竟在这几个人里面,他的资格是最小的。周忠是世代家仆,得到家主的赐名和二郎君的另眼相待,自然非他所能够比肩;便是其余两人。也都比他年长,由周惠赐名时排行在他之前,可以算是他兄长的身份。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才好!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军营,周怀洮心里暗暗想着。
……。……
次rì上午,新任河南尹元宝炬、新任城门校尉相继到任履职,各自自引僚佐。陆康被解除城门司马的职务,随即为元宝炬所征,担任河南府从六品郡尉之职。同时城门寺也接到七兵尚书、尚书都兵曹的文书,将城卫军的编制解除,士卒补入河南府为郡兵,由内城迁往城东马市附近的驻地。
对于这一驻地。周怀章、周怀洮并不陌生。当初他们随周惠维持京师治安,也就是驻在这边,离洛阳县衙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直到后来天子返回京师,将他们划为城卫军编制。他们才迁往内城,驻扎在城门寺附近一带。
如今重新迁回此处,这也没什么问题。而且,和陆康告诉他们的不同,军中的第一幢、第二幢并没有离开。整支军队依然维持着原状。
然而,到了次rì开伙的时候,供应给众人的却是有些发霉的米粮。这种米粮,别说和城卫军的待遇想比。便是最初担任郡兵时都没有吃过!随后,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的消息。说是从城门寺转入河南府后,本来按季发到众人家中的粟米、布帛都要取消。如此一来。众人更是义愤填膺,纷纷找上周怀章、周怀洮两位幢主,要求二人去向河南府请命。
正在这喧哗的当儿,河南府郡尉陆康出现了。他带着十余名随从,驭马驰往营中的主将台,向众人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岂能由着你们这般胡闹!”
“陆司马,不是我等闹事,是河南府待咱们太苛刻,居然给咱们吃发霉的米粮!”一名队副走上前来,半跪着拱手向陆康这位老上司告状。
“瞎说!天子脚下,怎会有这种事情!”陆康大声呵斥道。
“事实就是这样,属下哪敢乱说!”那名队副拿过身边一名士卒的饭碗,将其倒在主将台面前,“陆司马若不信,可以看看大家的碗里是什么!”
听到这队副的话,陆康立刻走下台来,仔细查看倒在地上的伙食,又拿过附近几名士卒的陶碗看了看,忽然大声怒喝道:“周怀章、周怀洮,你们给我出来!”
周怀章和周怀洮对望了一眼,彼此都颇为惊讶。他们原本正为众士卒的要求而头疼,堂堂第三品的河南府尹,岂是他们这没有品级的幢长能见到的?然后见新任郡尉陆康过来,两人尽皆松了口气,以为有这位从六品上司出马,便不用他们两人冒昧的去向府尹请命。可是没想到,陆康却如此不客气的叱名相召,语气中大有相责的意思。
好在两人问心无愧,并不怕陆康追究责任,于是很从容的排开士卒,走到了陆康面前拱手致礼:“陆司马何事相召?”
“我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陆康指着地上的米粮问道,“为什么给士卒吃这种伙食?原本发下来的上等粟米呢?”
“禀陆司马,今rì发下的便是这等米粮,我等也问过粮官,说是秋粮还没解到京师,最近几天只有这等陈粟霉米供应,请咱们担待则个。”周怀洮躬身禀报说。
“周幢主,你这谎话说得倒挺像样啊!”陆康冷笑了一声,“你大概不知道,今天的米粮,发下前我曾经看过,明明是上等的粟米,怎么说是陈粟霉米呢?”
周怀洮心中一惊,立刻明白其中有蹊跷。可是他现在还弄不清楚,只好继续回答陆康:“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陆司马若不信,可以召粮官来问话。”
“自然是要问的,否则你们也不会死心,”陆康点了点头,大声喝道,“粮官何在!”
“下官在此!”粮官立刻应道,却是隐在陆康带来的一行人之中。
“我问你,周幢主所言是否属实?”
“禀陆郡尉,下官发给两位幢主的,的确是上等粟米,更没有说什么请众人担待的话。须知秋粮早已解来京师,下官怎么会空口胡说呢?”粮官拱手应道,“请陆郡尉明察,还下官以公道!”
他的话音刚落,先前那队副已经领着几名亲信,大声的鼓噪起来,骂周怀章、周怀洮两人虐待士卒,要求陆司马惩治两人的贪污之罪。众士卒本就心怀怨意,见有人起头,平素一些轻视两人出身的人立刻跟着起哄,请求将两人治罪,另行任命新的幢主。
到了这时,周怀洮哪还不明白?这就是陆康设下的圈套,要将他们两人从幢主的位置上赶下来!至于这粮官,很显然已经被陆康预先收买,否则何以前后言语相悖,又隐在陆康的随从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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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章:失人得人(二)
只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事实又有什么用?群情激奋之下他俩作为众矢之的就算能自证清白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何况他俩还没有呢?
一同受到冤屈的周怀章神情却是极为不忿。 无弹窗 更新快他紧盯着陆康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陆司马你是我家二郎君引荐的人现在做得这么绝对得住我家二郎君吗?”
“笑话!我为河南府郡尉秉公行事何来决绝之说?”陆康大义凛然的向巩县方向拱了拱手“真正对不住允宣兄的乃是贪赃枉法的你们!我处置你们后正要将此事告知允宣兄恐怕允宣兄还要谢我替他清理门户哩!”
“河南府郡尉?”
“不错!陆散骑已经为府尹所征担任本府郡尉之职。”粮官代陆抗回答。
这话显然很有些讨好的意味“散骑”一般用来简称正员的散骑常侍或通直散骑常侍以陆康的员外散骑侍郎兼官还远远不够资格。
然而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这里的“县官”最早指代天子古时代的“县”为帝王所居之王畿王畿与九州是为赤县神州)陆康这郡尉虽不如之前的城门司马贵重却正好管着他们。而了解了这一点周怀洮立刻想通了陆康栽赃的动机他是要清除周惠的影响将这一支颇具战力的军队收为己用作为自个的晋升之阶。
眼见周怀章神情激愤颇有抗辩到底的意思。周怀洮连忙遮到他的身前恭敬的向陆康拱手说道:“我等皆是家中仆从护卫我家二郎君从征本没有担任幢长的能力;如今发生这种事更没有办法待在这个职位。然而我家二郎君把我俩安排在军中如今没有新的命令传来。我俩不能擅离情愿辞去职务为普通士卒只求能够继续留在军中。”
周家二郎君即是前伏波将军、假城门校尉周惠。周怀洮把他的名义打出来刚才附和喧嚣的众人即刻平息。毕竟他们对两人不满是出于他们的仆从身份。而不是出于周惠。恰恰相反对于那位进言豁免河南府、荥阳郡两地租赋并带领他们平定中渚叛军、执掌京师治安的前任统领众人只有打心底的感激和敬服。
而他们一停就只剩下了先前那位队副和身边的二三十人还在吵嚷不仅没有了前一刻的声势反而还显得非常尴尬。
看来周惠在军中的影响颇高不是那么容易清除……陆康心里暗自忖道。
依他的本意自然是趁着群情激奋之际将两人当即处斩。从此便死无对证还泼了周惠一身污水。然而如今周怀洮借着周惠的威望让众人平息下来此事便不太容易了。好在同时周怀洮也表示了服软的意思并且主动辞去幢主职务。他也算是达到了预定目标没必要做得太难看。反正他现在是这支军队的主官手中还有朝廷发下来的抚慰钱粮可以慢慢把军心争取过来。
“既然你俩知罪认罚那么看在允宣兄的面。我也饶恕你们两人”陆康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俩却不能再留在军中就依着允宣兄对元府尹的承诺和允恭等人一同看守李宅去吧!”
“是谢郡尉不杀之情!”周怀洮躬身应道强拉着周怀章出了营房。
走到一个僻静处周怀洮才放开了周怀章。周怀章素知他颇有机智而且周忠也交代说以他为主这才没有如何挣扎。可是在周怀章的心中却是颇感气愤与不满如今才得到zì yóu立刻责备周怀洮道:“怀洮这明明是诬陷你不辩白不说还一口承认下来!你可知道二郎君对这支军队倾注了多少心力!现在你这么一承认咱们失去职位倒是没什么却要误了二郎君的事情而且还要连累他和咱家的声誉!”
“辩白?如何辩白?”周怀洮反问他道“你没看见那架势?咱们硬挺的话陆康就能当即要了我们的命!咱们一死事情就成了铁案。到那时候你说还有谁来替二郎君和咱们分辨替咱们洗刷这冤屈?”
“这……”周怀章张了张口却没有什么话来反驳。他能够明白周怀洮说的是事实可他的情绪却依然非常低落“洗刷冤屈?咱们怎么洗刷冤屈呢?找允恭兄吗?”
“找允恭兄没用。他不是当事人与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要洗刷冤屈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周怀洮叹了口气“况且允恭兄名位在陆康之下也辖制他不住。要找就找地位更高能够辖制住他的人。”
“你是说元子肃元校尉吗?”周怀章连忙问道。
周怀洮立刻摇了摇头:“元校尉是没什么机心人查不查得清楚且不说和陆康关系却是太过密切。我曾经听二郎君说过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所以咱们没有能力对付陆康也没有办法让元校尉相信咱们两个周家家仆。”
“那么该找谁?”周怀章为难了“咱们认识的官不就是这么两三个?”
“何必要咱们认识的?只要二郎君认识就可以啊!”周怀洮指了指西北方向的河南府衙“现任河南府尹不就是咱二郎君的知交同时能够辖制陆康的人?我听说七七小娘子所戴的长命金锁还是这位府尹没当官之前送的可以算是二郎君所说的“布衣之交”。还有如今咱家又帮了他的忙替他守护李家的那位妹妹他总该顾念几分情谊吧!”
“话是这样不错可他乃从三品大员现在又住府衙之中。咱们当幢长时尚且没资格求见;现在背着这样的罪名那就更加见不到他了!”周怀章无奈的叹道。
周怀洮却是胸有成竹:“这个交给我我能够有办法见他。不过他不一定能够完全相信我所以还得麻烦二郎君出面才行。”
“好咱们分头行事!”周怀章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负责找元府尹洗刷冤屈我把此事告知允恭兄后就即刻赶往家中二郎君出面!”(未完待续。。)
第六四章:失人得人(三)
告别了周怀章周怀洮在府衙附近踩了半天的场子然后从偏门厨房混进了府衙中。 无弹窗 更新快这是他早先想好了的计划。由于元宝炬刚刚履职诸事繁杂府中颇为混乱而且府衙护卫本由河南府原来的那帮郡兵负责新召的人和留任的人互不相熟厨房又是容易忽略之处其中大有浑水摸鱼的机会。鉴于这种情况他假装成奉命执勤的新进人员很顺利的留在了府衙之中。
仗着头脑机灵口头乖巧周怀洮很快从留任护卫口中弄清了府衙的布局。到了半夜的戌时初刻他为了制造面见陈情的时机又偷偷点燃附近一间较为dú lì的柴房引得众人纷纷前来救火连府尹元宝炬都被惊动而他则趁乱潜入了府衙的里间。
等到元宝炬救火归来周怀洮突然现身很恭敬的半跪在他面前拱手施礼道:“小人周怀洮乃是前伏波将军、假城门校尉周允宣的家仆特来向元府尹罪。”
有护卫擅入里间元宝炬本来是怀着几分jǐng惕想将他斥退出去或者叫人进来擒拿。然而听说他是周惠的家仆特地为罪而来态度又那么恭敬也就放下了戒备之心。他转身在主位胡床坐好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喝问道:“自承有罪可向官自首为何擅闯我河南府衙?况且你既为允宣的家仆想必曾在城门寺、洛阳县衙当值知道府寺衙门的诸般条规。如今以待罪之身。又犯擅闯之条可是不想要这xìng命了么?!”
很显然元宝炬还没有听说周怀洮的名陆康并没有把处置他们两人的事情报府衙。明白了这一点周怀洮心中更加笃定。他低下了头很恭敬的禀报道:“府尹教训得是。但小人现在已经离开了军营没有什么官。所犯罪行又是在这府衙之内因此只好向元府尹自首。”
“在这府衙之内?这话这么说?”元宝炬一怔。他记得自己是委托了元整和周惠。安排周惠的家仆带人守护李宅却并没有召周惠的家仆入值府衙啊。
“小人刚才犯了两条重罪一为擅闯府衙。二为府衙纵火。”周怀洮很老实的交代道。
“什么!刚才那把火是你放的?”元宝炬惊怒交加猛地从座位站了起来大踏步的走到周怀洮面前。
“是。”周怀洮抬起头平静的望着面前的元宝炬仿佛是豁出了一切似的。
元宝炬本想一脚踢翻这人然而看见这种目光他也跟着平静了下来明白其中必有蹊跷。否则的话他一个小小的家仆为何会如此胆大妄为?毫无来由的犯下重罪不说。还主动摸到里间来向他投案?
更何况刚才那一把火放得极有分寸并没有烧到紧要地方也很难蔓延开来。他到场之后。只是命人稍稍清理了一下便成功的隔离了火势。
“你老实交代到底有什么目的?”元宝炬又重新坐了回去“还有你说的离开军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回府尹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周怀洮将白天军营中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叩头说道“小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荣辱也不为失去幢主的位置而可惜只是不愿白白受到冤枉从而影响义兴周家和我家二郎君的清名。况且陆司马乃是我家二郎君所举荐如今却作出这等事情心xìng未免太过凉薄;元府尹征辟这种人担任郡尉小人私下认为不太合适。”
“大胆!”元宝炬一拍面前的几案“我如何行事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吗!别忘了你身还背着两条重罪!”
“是。小人自知罪责颇深无论府尹如何处置小人都不会有半点怨言。只求府尹能够彻查发霉军粮之事以免伤及我家二郎君的清名。”周怀洮依然跪伏在元宝炬面前。
“……你起来说话吧!”元宝炬沉吟着说道。无论如何作为一名家仆能够有这样的忠心和勇气都是值得赞赏的事情:“你说陆郡丞冤枉了你俩可有什么证据?”
见元宝炬过问这件事情周怀洮心中大喜恭敬的回答道:“禀府尹小人是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小人出身流民多亏二郎君收留拔擢才有今rì怎么敢做出对不住二郎君的事情?况且小人在京师无田无宅无亲无故吃住都在军中哪来的本事准备那么多发霉的军粮呢?”
元宝炬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的真相其实不难查明只要严加审讯那个粮官便可。而在他的心中差不多已经相信了这家仆的话。正如他所言以他的能耐根本筹集不到那笔发霉的军粮;而作为官的陆康如果想陷害自己的下属那简直是太容易不过。
对于陆康这个人他实际并不熟也不了解他的人品只知道是元整那个阶层的朋友常常帮元整出些或靠谱或不靠谱的主意;然而面前这家仆却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忠心和坚持。要知道遇到这种事情他没有被当场执行军法已经是托了周惠在军中的遗泽;而像他这样的身份若非甘冒奇险行这样的自投罗网之计本来是完全没有可能见到他这河南尹的也就不可能当面为自己辩白。
尽管如此元宝炬也不可能立刻作出判断。他略一思索吩咐周怀洮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你说的都是一面之词我不能完全相信所以要先把你留在府中。还有你擅闯府衙又于后院纵火虽然事出有因却依然是重罪事后也定要责罚。”
“小人理会得。”周怀洮叩头应道。
元宝炬点了点头传人进来将周怀洮押解了下去。望着他的背影元宝炬忍不住感到有些头痛。如果他所言属实的话陆康估计是不能信任了可他却是天子面前挂过号的否则也不会轻易背弃举荐他的周惠。那么自己就算看不惯他的忘恩负义又该以什么理由将他斥退、并且找到合适的接替人选呢?(未完待续。。)
第六四章:失人得人(四)
还有他身后的主人周惠元宝炬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 无弹窗 更新快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元宝炬只以为他是个薄有才的寒门子弟想宴他为教导儿子的西宾;然而才过了两个月他就已经做了不少的大事情从白衣寒士变成了绯袍大员并且挣下了相当的名声。
如今他蛰居家中却又拒绝自己的征辟似乎想弃仕从商。然而他今年才二十岁已经有扼守北中、伏波中渚的战绩有断狱理政的能名和弃官报恩的义名还有这样机灵忠心的家仆并且得到他的誓死效忠怎么可能甘心淡泊就此放弃仕途?
…………
巩县的周家宅院前面周惠在河畔垂柳之下设酒招待来访的夏侯敬、谢邦和田颖三位昔rì同僚。秋rì的阳光十分宜人透过稀疏的枝叶照shè下来洒下丝丝柔和的金光;身边的伊水流淌得极缓河面落满了枯黄的柳叶在西风中微微飘荡。此景此情虽然略显寂寥却也有着不一般的清朗并且将友人相会的气氛衬托得格外热烈。
三人之中谢邦早早回归乡里与周惠往来颇多;夏侯敬虽曾与周惠在北中城对敌心中却对周惠颇为佩服;田颖和王建乃是至交本来不愿与周惠和好然而他随杨宽前往河北那会儿周惠对他的老母颇有接济所以在谢邦的强拉之下也不得不跟着两人前来周家表示答谢结果一顿酒还没喝完。所有的芥蒂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允宣听说你这酒是自酿的还准备售往京师不知可有什么名目?”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酒樽。带着些微的醺意问道。
“此酒名为‘酴釄’以其颜sè如荼靡花瓣、并且酒味浓郁醇厚而命名。”周惠笑着回答。
荼靡花别名就是酴釄明代《群芳谱》说它“sè黄如酒固加酉作‘酴釄’”如今他用来拿作自酿酒的名谁知道是花sè似酒还是酒sè似花呢?
而且“酴釄”这名目到了唐代。指的就是重酿的酒因酒味浓郁还得以贡入宫廷成为御用贡酒之一。《旧唐书?职官志》中明确的记载道。“若应进者则供chūn暴、秋清、酴釄、桑落等酒”。
这四种贡酒除“酴釄”为重酿酒外“chūn暴”、“秋清”、“桑落”都是以酿酒节令命名。最为有名的桑落酒酿于农历九、十月间。所谓“十月桑落初冻则收水酿者为”(北朝《齐民要术》)在如今这魏朝已经名声赫赫。仅次于河东刘家所出的鹤觞酒是权贵之家款待贵宾好友时所备。例如在前些年时。清河王元怿为权臣元乂所害其同母弟汝南王元悦了无仇恨之意。后来还以桑落酒招待他被世人所鄙薄评价为“尽其私佞”。
“酴釄……浓郁醇厚……果然是个好名!”田颖呷了两口咂着酒味赞道。
“就还有很多。子聪若是中意尽可放量。”周惠笑着替田颖斟满了酒樽。
“那我可要多饮几樽了”夏侯敬不无深意的说道“不然等到这酒在京师出售想必价格不菲咱几个都是穷汉恐怕是难得有机会再喝到了哩!”
“宗德放心。今后三位可随时来访我必以这酴釄酒款待”周惠说着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周怀荆“怀荆你去后院再取一瓮酒来!顺便带几盘饯好的果脯!”
“是。”周怀荆领命而去。
“我说了嘛!允宣乃是重情恋旧之人。咱们同乡好友不用和他客气。”谢邦举起酒樽替周惠劝酒道……
直到红rì西斜酒宴才终于结束四个人都有些醉意熏熏。周惠原本想留他们住下然而谢邦明早有事田颖家中还有六旬老母今天都必须赶回家中。周惠挽留不得只好让周怀国、周怀荆两人套好车马送他们各自返家并约好下月重阳时再聚。至于夏侯敬他醉得比较厉害周惠略一思索和周财一同把他搀回了自己所住的房间。
当晚两位好友抵足而眠一夜无话。至次rì早醒来夏侯敬发现自己宿在周惠的房中表现得十分感动和惭愧在起床梳洗之后还连连向周惠表示歉意。
“实在不好意思!咱天一时高兴喝多了点结果还要麻烦允宣替我安排。”
“咱们是同乡好友以前曾经一同防守荥阳何必如此客套呢?”周惠很自然的回答。
“这可不好说”夏侯敬呵呵一笑“允宣已经列名士籍名声在外这一阵颇有些士族中人来访其中甚至有太府寺的李少卿(李苗)这样的高官以及恒农杨氏这般名门的嫡系子弟(杨昱之子李孝邕)。正房中的那张琴则是前录尚书事临淮王殿下所赠……如此声势怎可与以前相提并论?”
“宗德这么说就见外了。你们昨天能来我实在非常高兴”周惠微微一叹“不瞒你说我还担心你和子聪恨我呢!几天前世裔来访说子聪在他面前把我大骂了一顿因为当rì你们几个随杨景仁在河北军中时曾遭到陈车骑和我的夜袭差点葬身军中……”
“战场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允宣当时也不知道我们在杨都督麾下啊!”夏侯敬宽慰道“你看子聪不也是原谅你了么?”
“宗德能够理解就好!”周惠笑着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很佩服允宣的”夏侯敬认真的望过来“当rì在荥阳城时允宣才初次从军虽然颇有智计但是在战阵却非常生疏。可是才过了一个月允宣便成为了南军首辅以八千士卒挡住五六十万大军还能率骑兵袭破我方前营并且平定中渚起事的夏州义军进而执掌整个洛阳……如今不管是统军能力还是个人名声允宣兄都已经远超咱们几个这实在是令人感佩不已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