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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元祀     北朝汉月txt下载     北朝汉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九章:国事家事(三)

    “好!”元宝炬拍案而起,手持酒卣、酒樽踱到周惠的案前。**他先替周惠斟满了酒樽,自己也满满斟上,然后举着酒樽相邀道:“允宣此言,当浮一大白,还请满饮此樽!”

    “子炜兄敬酒,我自当遵从,”周惠举樽一饮而尽,又正容向元宝炬问道,“这么说,子炜兄是答应我的提议了?”

    “允宣勇于任事,忠心报国,我岂有推脱之理?”元宝炬放下酒卣,郑重的作出了保证,“明rì大朝会后,我也会和你一同前往觐见陛下,奏请重建河南府户军。”

    “如此,这件事也就定了下来。”周惠欣慰的点了点头。看看门外的天sè,已经将近晡时,周惠度量着元宝炬也该回家了,于是从座位上立起身,拱手向元宝炬辞别。

    然而,元宝炬却叫住了周惠:“允宣且慢。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周惠只得重新坐下,有些奇怪的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我洗耳恭听。”

    “却是一件私事,”元宝炬脸上换上了笑容,“允宣可知道,当rì我为何请你赴宴么?”

    周惠心下明白,元宝炬还有后文,因此很干脆的回答:“我实不知,请子炜兄指教。”

    “其实,那天乃是舍妹的二十一岁生辰。我在家中设宴,本意是为舍妹择婿,所邀的皆是洛中青年俊彦,而允宣你也列名其中。”元宝炬笑呵呵的说道。

    “……原来如此,”周惠顿时大为尴尬。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难怪我听怀洮说,令妹曾经亲自下席,奏乐助兴,我当时还诧异,以令妹之身份,为何会行此歌姬之事来着……如今看来。大概是子炜兄的特意安排,想让令妹亲自择婿!”

    “允宣所料不差,”元宝炬点了点头。“舍妹乃是再嫁,所谓‘先嫁从父,再嫁从己’。我必须尊重舍妹自己的意愿。因舍妹长于音律,故而我以助兴为名,请赴宴的诸位当堂赋诗,由舍妹择一演奏。舍妹演奏谁的诗歌,便是选中其人为婿,我便可以留其相商,而以舍妹的才貌和身份,其家中必定不会拒绝……可我没想到,舍妹没有选中赴宴的任何一人,却演奏起了允宣的旧作。我心中感到奇怪。托贱内探听舍妹的口风,算是稍稍明白了她的心意,这才派怀洮请你赋诗一首,以补先前未能赴宴之憾。”

    说到这里,元宝炬含笑望向周惠:“虽然允宣未能赴宴。没有亲眼见过舍妹的才貌,但这只是无关紧要的枝节。今rì我把此事向允宣挑明,也就是相商的意思,允宣可派亲信家仆回乡,将此事告知令伯父,令伯父想必不会拒绝。”

    周惠心中苦笑。那位伯父得知能和宗室联姻。岂止是不会拒绝?恐怕要乐得不知像个什么似的,立即迈着老腿赶来京师提亲。然而,和宗室联姻,官场上固然视为荣耀,在士林中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免不了要遭到“凭裙带提携”之讽,名声也要大受连累。如杨遵彦后来在北齐,娶高欢长女、曾为孝武帝皇后的太原长公主,就颇以为耻,有次见到士林好友顿丘李庶,还自嘲的指着身上的紫罗袍、金镂大带道:“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更何况,魏朝的公主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遇到xìng情好的固然不错,可是摊到xìng情差的就遭大罪了。如宋文帝刘义隆之子刘昶,由于是第一个归附魏朝的南朝皇子,受到孝文帝的格外优待,生前封大将军,加宋王之号,先后娶三位公主,死后加以殊礼,备九锡,给前后部羽葆鼓吹,其声势之显赫,连宗室亲王也比不上。可是到他嫡孙刘晖时,不幸娶了宣武帝之姊兰陵长公主,因公主xìng情严妒,夫妇俩势同水火一般。刘晖私幸公主侍婢,侍婢怀了身孕,公主笞杀了侍婢不算,还剖腹拿出其孕胎,将其凌迟节解,然后用草填进侍婢的腹内,浑身**着抬到刘晖面前去示威;后来公主自己怀孕在身,和刘晖斗xìng使气,刘晖把她推下床,打了她一顿,导致她伤胎而死,朝廷立刻削去刘晖的宋王封爵,判处死刑,幸亏遇到朝廷大赦,才勉强捡回了一命,但家业却从此衰顿了下去。

    周惠虽然没有见过元宝炬的妹妹,那位rì后的平原公主和逐入君怀的“明月”,但度其品xìng,大概应该和这位兰陵长公主差不多。导致侍中封隆之、仆shè孙腾反目,和堂兄孝武帝元脩**,这或许不是她的错;但是孝武帝西迁时,把另两位私通的公主丢下,导致一人当即自缢身亡,另一人沦落北齐,之后被胡兵轮暴而死,这肯定是出于她的妒忌之心。至于孝武帝后来和宇文泰翻脸,被毒杀于宫中,她则是其中的直接导火索,导致了北魏从事实上到形式上的正式灭亡,可谓是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一汪。

    只可惜,在这件事情上,他依然没有什么发言权,一旦那位伯父拿定主意,他就毫无反对的余地。正如元宝炬所言,他本人有没有见过其妹的才貌,这都是细枝末节;而且元宝炬既然把话说开,挑明当rì设宴的内幕,自然也有成就的把握,其话语间虽说是相商,却并未征求他的意见,只是直接请他派亲信家仆通知家中。

    尽管内心极不情愿,周惠却不能直接推辞。一则元宝炬刚刚答应帮他在天子面前进言,促成重建府户军之事,这是非常大的情分,如今两家联姻,乃是进一步加强关系的善缘;二来在元宝炬的眼中,自家的妹妹肯定是好的,既有才貌,又有出身,和义兴周家这样的新晋小士族联姻,主要是看在他周惠的面上,是对他周惠的抬举和提携。

    这样权衡了一会,周惠只能努力堆起笑容,勉强摆出一副荣幸的模样:“子炜兄乃近支宗室,令妹身份高贵。然而,寒家却是新晋士族,岂敢高攀?”

    “允宣何必谦逊,刚才的豪气到哪去了?”元宝炬哈哈大笑,“前一会不是还说,义兴周氏乃江东顶级门第吗?既然如此,我为允宣的知交,理当率先表示认同。更何况,允宣有为国靖乱的忠心和壮志,如今又有重建府户军的功业,rì后自然成就不俗,岂能以门第高低来限制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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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章:国事家事(四)

    说到这里,元宝炬举起酒樽,对着周惠笑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允宣勿要再推辞。”

    他是真的非常高兴,终于为妹妹找到了合适的归宿。无论是看人品和才能,还是从个人前途上来说,周惠都是妹妹的良配。更难得的是,周惠忠心为国,和他同心同德,本来已是布衣知交,待到联姻之后,关系就更近了一层。

    至于周惠本人的意愿,元宝炬根本不会去考虑。在这个时代,长者赏识后辈,上位者提携地位低的人,于是“以女妻之”,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也是士林中难得的佳话。太原郭逸夫妇赏识年仅弱冠的清河崔浩,清河崔浩赏识穷极来归的太原王慧龙,高阳王元雍提携司州别驾荥阳郑幼儒,恒农杨侃提携帐下司马京兆韦孝宽,都是这样“以女妻之”。如今他以近支宗室之尊,嫁寡妹于新晋士籍的周惠,其情形较之前几例也不遑多让。

    和周惠作别之后,元宝炬返回城西寿丘里家中。到得门前,自有仆人牵马下去喂养,而走到中门时,妻子乙弗氏闻报,已经迎出门来,替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侍女送回房间。

    夫妻俩并肩进入中堂,乙弗氏略带埋怨的问道:“今rì乃是除夕,一家人都在等着呢!怎么反倒比平常回来得晚了些儿?”

    “你且莫怪我,”元宝炬呵呵一笑,“我要说出原因来,保管教你喜之不尽。”

    然后。他携妻子一同落座,将周惠来访、约定婚姻的事细细道来。乙弗氏听了,果然欣喜不已:“今年真乃咱家的福运之年,你进爵郡公,再次出仕;钦儿的身子也比往年健旺,没有再遭什么病灾;如今妹子才离开李家,立刻就有佳婿上门……待会祭奠先父、先兄的时候。咱们可要好好向他们报喜!”

    元宝炬的父亲是京兆王元愉,祖父是高祖孝文皇帝元宏,在往上自然也是数代天子。所以别家除夕祭祖。他家只能祭奠父兄,因为祭祀天子,乃是天子才能做的事情和职责。

    ……。……

    与此同时,在巩县周惠的家中,周植身着巩县子的从五品朝服,率领着长子周恕、族侄周忠、侄女周念、长孙周文、孙女周南祭拜列祖列宗。周南也就是七七,今年已满六岁,到了发蒙之年,因此八月间周惠回来后,替她取了现在这个学名。

    众人净手过后,居中的家主周植上前出列,从家仆周福手上的托盘中依次取过酒樽。一一酹于供桌之前的地上,然后将三支酒樽放到另一边周禄手中的托盘上。酹酒完毕,周植取过周惠事先撰写好的祭文,扬声念道:“时维岁暮,节届履端,虔备庶品,用修时祭,敬荐馨香,伏惟尚飨。”念罢,周植退回行列。由童男嫡孙、从九品员外司马督周文燃香,敬献于先祖牌位之前。等周文退回原位,家仆周财取来拜毯,在一行人面前展开,周植乃率众人上前,各自跪在拜毯上。随他再三叩首拜祭。

    家中子孙拜祭结束,主母王氏和长房儿媳张氏也上前来。两人净手过后,从仆妇平婶手中接过豕头、全鸡、全鱼三牲祭品,奉于供桌之上,然后同样上前跪拜,在三叩首。

    至此,整个祭祖仪式便告完成。周植领众人回到前面正堂,吩咐周怀国、周怀君等四名仆从家中的仆妇摆上家宴,并且传家中的仆人前来,按例发放年终犒赏。一时之间,众人谢声笑声不绝,整个堂上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看着众人的表现,周植感慨不已:“今年真乃咱家的福运之年啊!赖祖宗的荫德,咱家总算重归士籍,有了这番兴旺的景象。允宣年初前往河北任职,不幸中道遇险;后来出仕,先被大军包围在北中城,后被朝廷关押到廷尉寺,好在他有福运在身,每每逢凶化吉,最后还恢复官阶,出镇一郡,可谓是咱家的莫大荣耀。我因你兄弟俩的好意,获得了这个巩县子的封爵,虽然年事已高,不贪什么荣赏,却足以告慰列祖列宗。等到我死后,把这爵位写在碑铭中,进祖坟也有光彩哩!”

    “阿父说的自然不错,”周恕在一旁陪笑道,“只是,今rì是节庆,阿父身子也还硬朗,何必提什么身后之事呢?”

    “人老了,总有进土的一天,这有什么忌讳的?”周植捋着颌下长须,笑得十分达观,“如今咱家重归士籍,我的心愿以了,就算现在咽气也能瞑目……原本我想在今天祭祖时,当着祖宗的牌位,把家主的位置交给允宣,可惜他却没法脱身回来。不过,我既然存了这个意思,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分别。年后你去了京师,有事直接问允宣即可,不用再派人回来征求我的意见。”

    周恕点了点头:“是,儿子遵命。”

    “阿翁,你不是说,祭祖是咱们全家的大事吗?阿叔为什么不回来?我都几个月没看见他啦!”周南倚在祖母王氏怀中,闻言脆生生的说道。

    “你阿叔现在是朝廷上的人,国事大于家事,尽忠比尽孝更重要。”周植笑呵呵的回答。

    对于这个聪慧的孙女,周植是极为看重,比对嫡孙周文还疼爱得多些。虽然他和周恕说话,周南身为小辈,本没有插言的道理,可他并不以为忤,还很认真的回答了她。

    而且,听周南提起几个月没见周惠,周植还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于是向老妻王氏说道:“允宣在外任职,没办法教念儿、文儿和南儿。念儿和南儿倒还罢了,文儿却是有荫封的人,功课不能够耽误。等过了初三,你回王家省亲时,去王七兄家探望下,看他还在教授生徒没。如果还有这个jīng神,咱们就把文儿送过去,先跟着王七兄学两年,等大了些儿、有了点基础后,再送他进郡学修业。”

    “这个……阿父有所不知,”周恕皱着眉头插话道,“允宣和七舅家的二郎仲立,据说曾经在战场上互相拼命,关系闹得很僵,恐怕不太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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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〇章:国事家事(五)

    “是么?”周植想了想,望向一直沉默着的周忠,“允恭,你是跟随允宣出兵的,可清楚这件事情?”

    “回郎主,此事小人的确知道一些,”周忠起身回答道,“之前二郎君和王仲立同在荥阳驻守西门,王仲立的一位好友死于城外南军的手中,其部属指责王仲立见死不救,王仲立当即断指明誓,要为好友报仇。/后来二郎君受陈将军厚遇,入南军担任陈将军的首席幕僚,一同在北中城抵挡河北大军;王仲立则和夏侯宗德、田子聪投入恒农杨宽帐下,随河北大军围攻北中城。因此二郎君随陈将军袭破杨宽部军营时,便和王仲立狠狠的厮杀了一场,两人就此结下了怨仇。”

    “我还以为是同袍反目呢,原来却是这样!”周植呵呵一笑,“如此说来,倒是七兄家的二郎太执着了。战场上各为其主,都是奉命厮杀,说什么怨仇不怨仇的?王七兄和我都从过军,知道军中的律令和规矩,不会计较这种事情。否则的话,田子聪为何会依然与允宣交接,还接受他的征辟,把老母也送到咱们庄上照顾?”

    “是,果然还是阿父了解人情,”周恕讪笑一声,向周植提议道,“既然是为文儿延师,就由我这做父亲的亲自走一趟!还有田子聪的阿母,既然是委托给咱家照顾,就万不可薄待,今rì该请来一同赴宴才好。”

    “早让你媳妇请过了!还等着你这会来提醒不成?”王氏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老人家说今天是咱们的家宴,不好相扰,所以要等到明rì才过来。”

    ……,……

    次rì晌午,田子聪的老母徐氏果然如约前来,由王氏和儿媳张氏一同延入后堂接待,侄女周念也被叫来。在一旁相陪着。

    才叙了一会话,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诸人出门看时。便见周南提着一盏jīng致的宫灯,正往后堂跑来。看见几人站在门口,她欢快的叫道:“阿婆。阿母,小姑姑,阿叔派人回来啦!带了好多礼物!还有,阿叔要娶婶婶了呢!”

    “惠儿要娶亲了?南无阿弥陀佛,这真是大喜事!”王氏喜得双手合什,张口念佛,又向周南追问道,“相准了谁家的女子?嗯,想必也不会和你说……报信的人在哪儿?”

    “小人在此,”院门口的周怀章应道。趋前向王氏、张氏和周念拜揖,“小人拜见主母,拜见少主母,拜见小娘子!”

    “不用这么多礼节,”王氏笑着点了点头。“你只告诉咱们,你二郎君相准的是谁?”

    “是河南尹、南阳郡公的胞妹,”周怀章回答道,又向田子聪的老母徐氏躬了躬身,“原来田老夫人也在。令郎田郡尉托我问候您,并带信说他一切都好。昨天刚参加过傩祭,表现很不错,因此今天早上大朝会时,天子特地颁下双倍节赏,计宫锦六匹、彩锻十匹、钱六千、贡米十斛。田郡尉自己用不着这些,托我全部带回来孝敬您老。”

    “令郎倒是出息了,更难得有这般孝心,恭喜!恭喜!”王氏笑着向徐氏致贺。

    “同喜!同喜!”徐氏笑得合不拢嘴,向周怀章点头致谢,“辛苦管家了!烦管家回去时也带个信,说我现在很好,比原先在家时强了好多些,令他莫要挂念,安心做他的事情。”

    “小人一定把话带到。”周怀章躬身答应。

    “好了,你继续和我们说惠儿的事。”王氏见田家的事情已完,连忙追问周怀章道。

    “这个……请主母恕罪!”周怀章再次奉了一揖,“刚才拜见家主,二郎君所带的话还没有说完。过来拜见主母后,便要继续前去回话。”

    “既这么着,你就去!”王氏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

    于是周怀章离了后院,前往正堂寻家主周植。

    周植刚把周恕、周忠两人叫来,吩咐他们赶快调集钱粮,扩造自家宅邸:“……新妇是宗室贵女,下嫁到咱们家,是咱们家的天大造化,可不能够有丝毫委屈。明天你俩就把京师里的钱粮调一部分回来,扩建三四起院舍,好安置那位新妇,新妇的各sè用度,也务必要准备妥当!”

    “是,”周恕点了点头,顺便建议周植道,“还有咱们家的祠堂,是不是也要新建一所?”

    周家现在的家祠,原本是上代人居住的后堂,和这间正堂只隔着一堵墙壁。等到周植在院后另建了院舍,就因地制宜,把先人居住的地方改为家祠,供奉祖宗的牌位。如今若新建三四起院舍,周家宅邸将达到相当的规模,那间家祠便显得十分局促。

    “你说得不错!我竟然是忘了,”周植连连点头,“咱家现在是士族,祠堂是家族的脸面,确实要新建一所才好……”

    听到这里,周怀章心中暗自钦佩,二郎君果然是料事如神。他稍稍咳嗽一声,上前给众人奉揖:“郎主、大郎君、允恭兄!”

    “怀章来了?正好要叫你呢,”周植笑着扶起周怀章,指了指下首的座位,“你是跟允宣从过军的人,又当过城卫军幢主,不必太过拘礼,坐下说话!”

    “小人遵命,”周怀章领命落座,拱手请问周植,“刚才小人进来,似乎听到郎主在说扩建院舍的事情?”

    “不错,”周植微微颔首,手捋颌下长须,“咱家新晋士籍,我和允度对士族的婚俗都不熟悉,还得靠允宣才行。不过他是新郎官,又有公务在身,没有自己主持的道理。因此,你回去之后,让允宣开一张单子,把要注意的礼节、要准备的用度都列出来,顺便在京师中请一位得力的司仪。只有这样,咱们才料理得明白,不至于让外人笑话。”

    “此事还请郎主斟酌,”周怀章趁机禀道,“小人回来时,二郎君交待说,刻下迎亲有许多不便,不妨先订了亲,等一段时间再筹备婚事。”

    “哦?”挺说是周惠的交待,周植倒不好漠然视之,“有什么不便,允宣可曾说明?”

    “禀郎主,二郎君说明了的。他说家中迎娶这位出身宗室的新人,肯定要扩建居所,准备各sè用度,花费想必颇大。可如今二郎君刚刚在阳城屯田,还新设折冲府,奉命组建一支为数千人的府户军,这是关系朝廷大计、领内民生的事情,也关系到咱家的前途,远比他自己婚事重要,如果在婚事上花费太多,等到需要钱粮时便难以趁手。而且,咱们才新晋士籍,就这般大兴土木,讲求排场,宛如多收了三五斗便要纳妾的乡野愚民一般,很容易遭来士庶的讥讽,于咱家的名声不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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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〇章:国事家事(六)

    “……这倒是不可不虑,”周植陷入了沉吟。

    “二郎君还说,除了时机以外,结亲的双方也不方便,”周怀章继续说道,“在二郎君这边,开chūn要准备屯田之事,还要重修民籍,编练府军,事务极其繁忙,很难抽出时间应付那些繁文缛节;在元家娘子那边,她和兄嫂感情深厚,如今刚刚回归娘家,也最好缓一段rì子,让她和兄嫂多团聚一阵。”

    “唔!允宣说的极是,”周植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遗憾,“如此说来,只好如他所言,先订下亲事,等一段时间再迎亲了!”

    ……,……

    周惠原本打算着,在元旦大朝会过后,便率军返回阳城,准备chūn耕之事。毕竟这关系到好几百户流民的生存和前途,轻忽不得,为此他甚至连巩县老家也没回,以免被林林总总的迎来送往、繁文缛节牵绊住,耽误好几天时rì。但如今要和元宝炬之妹订亲,他只好继续耽搁两天,要等伯父周植上京来,协助他完成这件事情,并且以姻弟之礼正式拜会元宝炬,如此方不失礼仪。

    趁着这个空闲,周惠把当前的几件要务提点出来,仔细斟酌了一番。

    当前的头一桩要务,毫无疑问是要妥善安置那数百户流民。不仅要在chūn耕之前,为他们择定和划分开荒的田亩,重新把他们编上户籍,还要帮他们造好容身的房舍,准备开荒的耕牛和农具。并且规划灌溉荒田的沟渠。其中的前两件,谢邦已经着手一段时间,带人在康城县规划出了四十余顷沿水荒地,再加上郡中的近二十顷公廨田,以及颍阳、阳城两县的闲田,足以安置七八百户流民,而轘辕关前的流民也尽数编入了白籍。如今不过是为他们分置地方、然后改流民为编户、打造正式编户的黄籍而已。

    至于建房的事情,有那批以建房为副业、并且乐在其中的流民协助,周惠认为不难。开挖沟渠。工作量也算不大,康城县那边虽是积年荒地,却有颍水穿境而过。再加上境内的几条小支流,只需要引水入田便可;颍阳、阳城的田地要麻烦些,却有旧年废置的现成沟渠,将其重新开挖便大致能够敷用。农具更加简单,谢邦早已采买完毕,可惜耕牛却有些不够,但这也就罢了,反正周惠要求不高,并没有奢望屯田的第一年便能大熟。

    第二件要务,是编练府户军。之前周惠同元宝炬一同建议天子。如今朝廷仅能控制河南地方,中枢台军也无法动用,不妨借着去年抵抗南军、陷于元颢后又归附朝廷的功绩,将之前改为编户的河南府户重新划出来,以加强河南地方的军备。提高朝廷应变的实力。天子同意了他们的建议,也同意先在河南府、阳城郡试行,却坦言钱粮为元天穆、尔朱世隆所掌控,不由朝廷之手,因此无法提供多大支援,只能依着府户军的旧例。豁免从军府户家中的租赋,却无法按季发放应给的钱粮布帛。对此周惠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怎么感到失望。只不过这样一来,无论是元宝炬的河南府,还是他自己的阳城郡,都养不起太多的府户军了。

    虽然钱粮不称手,但是在其他方面,元子攸却给了充足的支持。周惠要求自行任免辖下三县的县令,元子攸毫不犹豫便同意了,反正这三县人户稀少,如今转为府户之后,就基本没有了朝廷编户,是下县中的下县,县令不过是八品而已,官阶比周惠自行征辟的郡丞、郡尉还有所不如。而且,朝廷任命县令,郡中太守本来就有推举之权。

    此外,为了方便周惠编练府户军,元子攸还给予了周惠征辟折冲府属官之权。这无疑是额外的殊荣,也让周惠对元子攸颇为感激。

    北魏开府制度,朝廷诸皇子、诸始蕃王、诸开国公爵侯爵,都有自己的官署,主要国臣由朝廷任命,一来替藩国规划封地体制,二来也起到监视、规劝的作用。如杨昱刚出仕时,便被任命为广平王元怀的左常侍,后来朝廷因京兆、广平二王不逊,国臣大多纵恣,令御史中尉严查,众国臣获罪伏法者三十余人,只有杨昱和博陵崔楷因时常忠谏得免。

    诸封藩之外,朝廷上的正一品诸公、从一品诸从公中,除了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师不置官署,大司马、大将军这二大,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还有其余的诸仪同三司、诸开府,都各自征辟属官,协助自己治事。此外,镇守一方的高阶将领,也都有征辟属官、开府治事的权力,并且各以将军职衔为府号,称为督府。但是,有资格开督府的人,无一不是将衔在从二品以上、或者兼任要路刺史的大员,周惠这个正五品折冲将军、阳城太守,还远远没有这个资格。

    因此,周惠的折冲府并不完全,只能任命两位属官,一是负责军械钱粮的折冲司马,二是掌管府户户籍的折冲参军,不是真正的开府或者督府。

    经过一番思索,周惠决定任命周忠为康城县令,原康城县令转任阳城县。周忠是朝廷从八品冗从仆shè,有出任康城县令的官阶,而且他以前一直在家中管理农庄,又曾担任过城卫军军副,想必能够妥善管理那数百户流民。负责军械钱粮的折冲司马,周惠准备交给堂兄周恕,他现在是士籍,已经有资格被征辟为属官,而且本来就掌管着京师里的钱粮,如今不过是多了军械之事。

    至于折冲参军,周惠实在找不到人选,只好先空着,由郡丞谢邦兼理事务。

    这样安排,虽然大体算是知人善任,却免不了任人唯亲的嫌疑,可是谁叫他无人可用呢?康城县令、折冲司马这两职,对于庶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职位,但是对士族中人而言,都是小到极致、不屑一顾的微官甚至浊官。他倒是认识邢邵、杨遵彦,也知道他俩隐居在阳城县境内的嵩山中,可人家出身太高、声名太重,别说出任周惠的属官,便是周惠把自己这折冲将军、阳城太守的职务让给他们,他们也绝对不愿意接受。

    在这个时代,想要做点事情,实在是太难了。地位高的士族中人,有着种种的牵绊和制约,不可能随心如意;地位低的人呢,即使千辛万苦的谋到了一点地位,也很不容易延揽人才,终究难成大事。

    周惠叹息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天sè,差不多已经是未时时分,于是提着两瓮酴釄酒,出门拜访离家不远处的好友李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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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章:明月入怀(一)

    李苗与周惠为同袍知交,得周惠按月馈酒,家中颇有一些寄存。如今伊水酒肆歇业,预售的酒也还没有运来,京师中已经购不到酴醾酒,只有少数几家还能拿出此酒待客,而李苗家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这个原因,今rì来李家拜会赴宴的人着实不少,周惠进到前厅时,厅中席上已经有了十来余人,觥筹交错之间,气氛正是热烈。这些人之中,有的周惠已经十分熟悉,如京中宴会常客、中散大夫杨元慎,李苗任尚书左丞时的同僚、同居于归正里的前尚书右丞张嵩等,但是也有几张面孔看着非常眼生,显然都是李苗的新交。

    “允宣来了……还有酴醾酒!哈哈,咱们正愁酒不够呢!”李苗非常热情的邀周惠入席,又替他引见那两三位陌生的宾客。

    “这位是范阳卢柔卢子刚,年方十六,善属文,在加冠之前,文才已为当世所知。如今虽然尚未出仕任官,想其前程必然可期,”李苗指着末座的一位少年介绍道,同时笑呵呵的揶揄两人,“我听说允宣曾受临淮王殿下瑶琴之馈,且不rì将和南阳郡公之妹结缘,恰好子刚最近也为临淮王殿下所看重,得其以女相妻……同为临淮王殿下所赏识的人,又都是宗室贵婿,你二人不妨多多亲近些,哈哈!”

    “义兴周惠,见过卢郎君,”周惠向卢柔拱了拱手,然后在他的身边落座,略带惊异的向李苗问道。“子宣兄的消息倒是灵通,不知由何处得知?”

    李苗还没答话,杨元慎已经展开了他的毒舌功夫:“如此倒要恭贺允宣了。南阳郡公为近支宗室,近来渐得天子眷顾,隐隐已有封王之望。到那时,其妹或许也将晋封公主,而允宣便可借此裙带之力。博得一领紫罗袍,一条金缕带。像这般唾手而得金带紫袍,一则省了允宣多年打熬资历的工夫。二来也省了置备衣装的费用,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呀!”

    紫罗袍,金缕带。是魏朝公主驸马的正式装束,和一品、二品显官的紫sè袍服非常相似,且都由内廷剪裁,故而杨元慎有此一说。

    “元慎兄,你啊!每次不刺我几句,也就不算是见我这一面。”周惠笑着摇了摇头。相交数月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杨元慎的毒舌。

    然而,同坐的卢柔却不淡定了,脸上也很有些挂不住的意思。他要娶的临淮王之女,虽然血缘去天子大宗比较疏远。很难获得公主晋封,但临淮王声望卓著,如今又重新担任尚书令重职,未尝不是没有机会。于是乎,杨元慎刚才的话。在揶揄周惠的同时,也将他一并绕在了里头。

    尽管卢柔少年老成,却到底是少了些阅历,闻言立刻愤而反驳:“杨……杨大夫!紫袍金……金带,我视之期期如……如草芥耳!奈何以此……此薄人!”

    他这句话一出,杨元慎、周惠尽皆惊愕。当然。这并非由于卢柔的话如何jīng妙,而是这位加冠之前即有文名的少年,居然有口吃的毛病!

    不仅如此,卢柔的这句话,严格来说是站不住脚的。他虽然出身范阳卢氏这等高门,交游和婚姻都非同一般,但是本支的仕途却不甚显达。其祖父卢洪,终官不过是从五品中书博士,乐陵、阳平二郡太守而已;其父卢崇为嫡长,少立美名,本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不幸早夭,死前仅为骠骑府法曹参军,连正式官阶都没有;其叔父卢仲义,担任从六品员外散骑常侍,去年死于河yīn之难后,才破格追赠了幽州刺史的显官。因此,这次众人聚会,他这范阳卢氏子弟才委屈的坐在了末席。而按照这个时代的常情,参考父祖官途来衡量本人仕途的话,卢柔恐怕是很难获得紫袍金带的地位,何来“视之于草芥”之谈?

    杨元慎自然明白这一点,却没有再出言反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卢柔口不能言,无法持论,和他打嘴皮子架,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家身有残疾么?所以,杨元慎很有风度的站起来,向卢柔拱手致歉道:“是我失言了,卢郎请多多见谅!”

    卢柔聪敏无比,稍一转念,便明白了杨元慎的心思。这让他心里更加恼怒,于是忿而起身,向李苗告辞道:“家岳……曾道,李子宣善……善属文咏,工尺……尺牍之敏,当世期期罕及,嘱我多多……多多亲近。今rì一……一见,其其……其名倒,倒是不虚,惜乎交……交游不慎,请恕我先……先行告退!”

    “哎,何至于此?”周惠连忙拉着他回到座位,替他斟满了一杯酒,并且笑着解释道,“元慎兄此言,不过是玩笑罢了,为这走了倒没意思。况且,他是对我而言,并非是对卢郎君你,你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只可惜,周惠的话并没有起到效果,卢柔一扯衣袖,从他的手里挣脱,然后气呼呼的离席而去。

    看着卢柔的背影,周惠惋惜的摇了摇头。就在刚才,他已经想到了这人是谁。卢柔卢子刚,乃是贺拔胜出镇三荆地方后的大行台郎中,也是其主要谋主之一。后来随贺拔胜辗转到达关中后,立刻被宇文泰任命为从事中郎,与郎中苏绰对掌机要。

    卢柔虽然卓有才能,地位却是不高,而且也不擅长交游。在原本的历史上,等到赏识他的岳父临淮王元彧一死,他立刻就失去了晋身之阶,努力活动了许久,依然因身负残疾,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提携和重用。否则的话,他一个文名卓著的高门子弟,何至于投靠出身镇户的贺拔胜、意图以军功起家呢?

    也就是说,只要周惠善加延揽,很可能将这位不甚得意的高才纳于麾下。当然,前提是他的地位再高一些,能够开辟出一方足够广阔的天地,让人把前途寄托在他身上……

    “算了,允宣!”李苗一声呼唤,将周惠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周惠面露惋惜,他略带无奈的一笑:“人走了就走了吧,咱们继续边喝边谈……刚才你不是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婚讯么?这要说起来,倒是很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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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章:明月入怀(二)

    说着,李苗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却是他的一位好友之子,数月前应邀去元宝炬家做客,席间见到元家“歌姬”的容貌和琴艺,不由得沉迷了进去,自此念念不忘,茶饭不思。好友夫妇百般询问,方知其中缘由,又见其rì益清减,jīng神渐差,于是再三上门向元家请求,希望能将那位歌姬赎买出来,纳为自家儿子的姬妾。元宝炬被他们烦得不行,只好直言相告,说那rì献艺助兴的,乃是自家妹子,绝不可能作人姬妾。好友夫妇愕然之下,想到其妹乃寡居归家之人,这才反应过来。所谓“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当rì元宝炬设宴,原是由其妹自己择婿来着!再结合其妹在宴会上所奏的《长歌行》,好友夫妇自然明白了,元宝炬之妹所选择的是谁,而其子也只能熄了此心。

    “此事在咱们这个圈子内颇有流传,南阳郡公恐怕也有些骑虎难下。偏偏允宣当rì却没去赴宴,之后又外调阳城为太守,只有令兄留在京师。令兄籍籍无名,又没任何官职,南阳郡公自然是不好屈尊上门的,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李苗笑饮了一口醇酒,“不过,如今允宣回到京师,又拜访了南阳郡公,姻缘自然是水到渠成。于是刚才我特地出言相试,果然你就立刻承认了。”

    “哈哈!元慎兄刚才虽然是说笑,却真得恭喜允宣才行。毕竟佳人难得啊!”前尚右丞张嵩笑道,“说起来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南阳郡公之妹,会是这般才貌双全之人。然而其前夫赵郡李才李作予,为人却是鄙陋不堪。昔年他在城东昭义里随广宗潘崇和学《服氏chūn秋》,与颍川荀颖荀子文为同窗,他听说荀子文家住城南,便讥讽说城南有四夷馆,不知足下为何方之夷。荀子文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城南是国都南面向阳胜地,有什么不好的?若言川涧。伊、洛峥嵘;语其旧事,灵台石经;招提之美,报德、景明;当世富贵。高阳、广平;四方风俗,万国千城;若论人物,有我无卿。这一番话,说得李作予哑口无言,全体学子也一同大笑,连潘崇和也笑着说,汝颍之士利如锥,燕赵之士钝如锤,果然是这样……本来,这不过是件口角小事而已。李作予却恼羞成怒,从此便退出了学堂,而且和咱们城南士子也全部断了交接,真是可笑之极!如今允宣同样居于城南,却得其遗孀倾心。不知道李作予泉下有知,是否会气得死复重死,哈哈!”

    这一席含讥带讽、替城南士子出气的话,说得众人一齐大笑。周惠在诸人中年龄最轻,资历最浅,也只得附和着一笑置之。

    然而。品味着颍川荀颖荀子文的那番言辞,周惠却另有一番感触。

    灵台石经,灵台是汉光武帝所作,基址虽颓,至今犹高五丈余,其东有魏武帝曹cāo所立的辟雍,而本朝的明堂,便是位于辟雍的西南面;石经是东汉蔡邕所刻,以篆文、蝌蚪文、隶写chūn秋、尚二部,立于太学门前,供后儒晚学勘误取正之用。报德、景明,报德寺乃高祖孝文皇帝所立,为冯太后追福,其东便是魏朝太学、国子学所在,由孝文皇帝亲笔题名为劝学里;景明寺乃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复殿重房,青台紫阁,有房舍一千余间,虽外有四时,而内无寒暑,所谓“竹松兰芷,垂列阶墀,含风团露,流香吐馥”,号称“珈蓝之妙,最得称首”。这些至今依然还在,记录着洛阳历史之辉煌,见证着魏朝文治之隆盛。

    至于高阳、广平,是指孝文皇帝亲弟高阳王元雍,以及宣武皇帝同母弟广平王元怀。这两王亲贵无比,孝明帝即位时,受宣武帝遗诏,与清河王元怿一同辅政。荀子文作辞的正光年间,正是高阳王元雍权势最盛的时侯,身担丞相之重,富兼山海之饶,出则鸣驺御道,铙吹响发;入则歌姬舞女,丝管迭奏。其所居住的王府,几乎能和洛阳皇宫相齐,王府中有僮仆六千,女伎五百,每食必以数万钱。自汉晋以来,诸王再如何豪奢,也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只不过,这样的豪奢行径,肯定不是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行汉化的本意。而这“当世富贵”的高阳王,也终究没能得到善终。去年的河yīn之难,他便是第一个被杀的宗室,而且是父子数人一齐丧命,全部在尔朱荣的胡骑脚下化为肉泥。便是“有我无卿”的颍川荀颖荀子文、赵郡李才李作予,以及当rì的许多同窗,也同样没有逃过那一劫,大都死在了河yīn。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河yīn之难的惨剧,只不过是乱世的第一个**,其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战乱和死伤。周惠知道这一点,因而用心谋划,努力挣扎,并且已经开始着手收纳流民,修整军备,希望能够有所补益。然而京师中的大多数朝臣和士子,如今依然是浑浑噩噩,那些庶民则更惨,根本没有谋划的余地和挣扎的机会,只能够听天由命,坐等灾难临头。即使侥幸未死,也不得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迁往邺城或关中。

    闲聊依然在进行着。有人由元宝炬之妹抚琴飨客之事,聊起了京中能歌善舞的一众歌姬,另一人便提到卫将军源士康新纳的侧室徐月华。其人本是高阳王元雍的侍妾,善弹箜篌,能为明妃出塞之曲,每鼓箜篌而歌,哀声入云,行路听者莫不驻足,俄而成市。另有歌姬二人,一人唤作修容,另一名唤作艳姿,并蛾眉皓齿,洁貌倾城,其中修容能弹蔡氏五弄,尤擅《渌水》歌;而艳姿则能跳火凤之舞,有幸观者无不赞叹。然后他又说道,可惜这二姬命薄,高阳王雍死后,便没于胡骑之手,不知所终,言下颇有惋惜欣慕之意。

    听到这里,周惠再也坐不下去,于是起身向李苗告辞。走出前厅,身后隐约传来李苗责怪众人的话:“你俩喝多了,言语间实在放浪了些。南阳郡公之妹身份贵重,又是允宣的未婚正妻,怎么能和陷于胡骑的歌姬扯在一块去?”

    周惠摇了摇头。唉,路漫漫其修远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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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章:明月入怀(三)

    周惠不太留心婚事,尽管经由李苗的那番话,从侧面得知元明月才貌不俗,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也难怪,魏朝宗室女子,有些确实太过不堪;而元明月的“红颜祸水”事迹,在史上还有明文记载着。周惠先入为主,自然对这婚事不报什么期望,虽然无可奈何的接受了,也依然是能拖就拖,尽量推迟。

    然而,在元明月的心中,因之前的那几件事情,却已经有了周惠这个名字。她的侍女申屠迦娜,曾得周惠的厚恩,自然也向着周惠,每每提及,总是以好话相应。如此两个月下来,元明月心中固然酝酿出了一份感情,对周惠生出几分期待;申屠迦娜也渐渐得到看重,和元明月之间好感rì增,其亲密程度,居然已和服侍数年的侍女小冯相差仿佛。

    这天晌午,申屠迦娜帮元明月去取东西,在前院碰见了阿兄申屠纥逻。听阿叔说周家伯侄刚刚过来,正在前厅拜候家主,申屠迦娜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回元明月的后院通报。

    得知周惠伯侄一同登门,元明月心里清楚,这肯定是周家履行除夕之约,前来商议婚姻的事情。对此她原本已经期待许久,然而事到临头,心中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申屠迦娜提议说去前厅偷偷瞧下,她却怎么也不肯答应。

    看她这般扭捏,申屠迦娜跺脚发急道:“明月娘子,你不是问了婢子好几回。那周家二郎君是哪般形容吗?现在人来咱们家了,怎么能不去看下哩!”

    说着,她不由分说,双手扣住元明月的手腕,拉她去往前厅。元明月拗不过她,也就半推半就的随她去了。

    主仆二人穿门过院,又沿回廊绕过中门。很快就到达了前院。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见家主元宝炬领着一位年近六十的华服老者迤逦而来,此外还有一位二十余岁的白袍士子。紧紧的跟在华服老者身后,虽然是亦步亦趋,却毫无局促之态。望之自有一番深敏清朗、从容自然的风度。

    申屠迦娜连忙停住步子,和元明月掩在廊柱之后,指着白袍士子悄声说道:“那人便是周家二郎君了。当rì婢子的阿叔被大枷锁在马市之前,他也是穿着一身白衣,召来看守的县吏问话,然后重新审理了阿叔的案子……婢子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呢!”

    元明月不置可否,悄悄望了半刻,忽然吩咐申屠迦娜道:“咱们向后堂瞧阿嫂去。”

    “去后堂?”申屠迦娜眨了眨眼,“不听周家说什么咯?”

    “要听你自个听好了,”元明月把手一摔。“我要去和阿嫂说说话儿。”

    说完,她自顾自的转过身子,沿来路绕回后院。申屠迦娜无奈,只好随她一同回返。

    可惜她俩走了远路,去得迟了些。来到后堂乙弗氏的居处时。乙弗氏已经不在,侍女小御上前禀报说,主母已经去了厅中,要以通家之礼和周家伯侄相见,商量两家联姻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就在房里等阿嫂回来。你也不用管我。自己先下去!”元明月吩咐道。

    “是。”侍女小御顺从的去了。

    等到小御一走,元明月却没有留在房中,而是穿过去往后厅的过道,隐在帘幕后面听着厅内的动静。到这时候,申屠迦娜才明白,这位明月娘子托辞来瞧嫂嫂乙弗氏,实际上却是知道乙弗氏会出去见客,而她便可以躲在过道中,从容偷听两家的商谈。

    ……这位明月娘子,还真是不坦诚啊!

    想通了此节,申屠迦娜心中好笑,在元明月后面偷笑不绝。见元明月羞恼着回过头来,向她怒目而视,作抬手yù打之状,她连忙吐了吐舌头,尽力忍住笑意,和元明月一同偷听外面的谈话。

    这个时候,两家已经商谈了好一会儿,提到了婚礼的rì程。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寒家能与贵家联姻,自然是千从万愿,希望早定吉rì。可是允宣却提醒老朽说,令妹只有贤伉俪这么一对至亲,想必感情极好。如今才除服归家,应该先缓一阵,让令妹与贤伉俪多多团聚,以慰之前在李家时的烦扰和孤零……”

    听到这样一句话,元明月转身便走,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把自己单独关在了闺房中。申屠迦娜不明所以,本想去问问小冯,可惜最近因元明月和她rì渐亲密,小冯对她多有不满,她虽然才十一二岁,却自幼生得孤苦,对人情冷暖了解颇多,自然能看出小冯的嫉恨之情。如今想到这一节,她只好打消了向小冯询问的心思,闷在心中暗暗纳罕着。

    她不知道,周植刚才的那番话,恰好说到了元明月的内心深处。元明月虽然出身尊贵,乃宣武皇帝亲侄女,高祖孝文皇帝亲孙女,可是生平却极为坎坷。才在襁褓之中,便已父母双亡,而且还背着叛王之女的名义,被幽禁在宗正寺中,和四位兄长相依为命。长到七八岁上,宣武帝驾崩,权臣高肇伏诛,他们兄妹总算熬出头来,得以重归宗室属籍,并且被叔父清河王元怿收养。元怿乃宗室内著名的贤王,风神俊秀,恭孝慈仁,元明月对其极为孺慕,视同亲生父亲一般,可惜才过了四年不到,元怿便被权臣所害,让她伤心不已。好在这时长兄元宝月得封临洮王,她倒不至于没有依靠,然而天不假年,长兄在二十三岁上便不幸病故,袭爵的次兄元宝晖也同样于两年后辞世。到了去年,四兄元宝掌更是在河yīn惨遭屠杀,次兄留下的三岁侄儿元钊葬身黄河中流,她的至亲之中,只剩下了这位被胡太后闲置于家、因而逃过一劫的三兄元宝炬。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已过婚龄,阿嫂乙弗氏又拿堂妹元季葱的不幸经历劝她,她宁愿继续待在家中,和兄嫂朝夕相对。毕竟她的第一次婚姻,实在是太过失意,丈夫李作予死后,诸堂亲纷纷图谋家中的产业,让她烦不胜烦;况且,就算李作予还在,也不过是个鄙陋之人,终rì只会斗鹰走马,吃酒寻欢,夫妇间并无多少趣味,反倒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烦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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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章:明月入怀(四)

    如今听到周家那么体贴,元明月一方面感动不已,庆幸自己的终身终于有了合适的依靠;一方面却又想起了自己在李家的那些事情,想起了自己的从小到大的坎坷经历,想起了生下自己的当天,即被一条白绫缢杀于产房的母亲。**

    她打开几案上的博山香炉,投入一小块的伽罗沉香,对着袅袅升起的篆烟默默祝祷。祝祷之后,又摘下母亲遗留下的玉笛,想演奏那首无比熟练的《咸阳王歌》。可是,因心中百感交集,才吹了两个音节,她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好将笛子握在手中珍重的抚摩着,秀目中也淌下了两行清泪。

    到了晚些时候,乙弗氏受元宝炬之托,来到元明月的闺房,和她说了换帖订亲之事。

    “周家考虑到你才除服归家,要和咱们团聚一阵,因此提议把婚期订到今年仲秋。趁着这段时间,他们家也好妥善准备,不至于太过委屈了你。”乙弗氏笑着和元明月说道。对于周家的这番心意,她也是颇有感触:“我原以为,周家和咱家结亲,于自家的声望颇为有利,因此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让你过门。没曾想周家却这般从容不迫,考虑得如此周到。仅凭此番大家风度,还有那周家二郎君的人品,便知这义兴周家兴旺在即了。你嫁到这样的人家,虽然暂时有些委屈,但前景却是可以期待的。”

    “一切听凭阿兄阿嫂安排。”元明月低着头回答。

    乙弗氏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侍女小御的禀报。于是问元明月:“你白天去后堂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找阿嫂说说话儿……恩,一个人闷在院里,终究是无聊了些。”元明月脸蛋微晕,随口掩饰着说道。

    “这也是有的,”乙弗氏理解的点了点头。“你是才出孝期的人,本不方便到处走动。那些堂婶堂嫂、堂姐堂妹,因着前年那件事儿。也大多和你一样,纷纷减了交往,有的甚至遁入空门。为自家亡亲修行祈福,闺门之内是清寂了许多……不过,你如今已回了自己家,又是订亲的人,倒不妨活动一些。如今乃是正月,往年咱们常常泛舟伊洛,临水宴乐,这是风俗,也没必要忌讳什么。等到初七人rì那天,咱们就去城南伊水泛舟渡厄。湔裳酹酒,除一除身上的晦气。”

    “是。”元明月点头应道,脸上露出笑容,一时间明艳无俦,满屋生辉。

    ……。……

    正月初七的人rì,又称人胜节,据说是女娲造人的rì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rì,而且往往用来衡量本年的家运。若是天气晴好,便预示着一年人口平安。出入顺利,而众人便趁时盛装出行,于水边湔裳酹酒,泛舟渡水,意为“送晦”、“渡厄”,所谓“彩胜年年逢七rì,酴醾岁岁满千钟”是也。反之的话,就是后代杜甫所写的“元rì到人rì,未有不yīn时”,“云随白水落,风振紫山悲”。

    这年的初七,恰好在雨水节气后的第三天,众人原以为会遇到yīn雨气候,却不料自节气当天起,一连三rì都是晴好天气,气温也渐渐暖和起来。因此到了人rì,前来城南伊水宴饮泛舟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元宝炬忙了半rì之后,下午也携着妻儿、妹妹一同过来,恰好碰见堂兄范阳王元诲夫妇、堂弟汝阳县公元俢、堂侄广平王元赞一行,此外还有元赞之母、已故广平王元悌的遗孀郑大车。他们两家向来交好,于是很自然的走到了一块儿,在河边找了个依水傍柳的佳处支起帷障,临水设宴为乐。元宝炬还令周怀洮骑马回邸,取两瓮酴醾酒过来,好招待元悔、元俢一家。于是众人开怀畅饮,气氛极为热烈。

    元明月跟着阿嫂乙弗氏,与元诲之妻李氏、广平王元悌遗孀郑大车同坐一席。酒过三巡,众女都有些醉意,李氏持着酒樽,向乙弗氏赞叹道:“这酴醾酒滋味醇厚,着实令人沉迷。前时听说城南伊水酒肆停业,京师无酴醾酒可酤,我还惋惜了好一阵,没想到妹妹府上还有这许多。”

    “呵呵!说起这酴醾酒,倒是托了明月妹子的福,”乙弗氏笑道,“前rì义兴周家来向咱家下聘,聘礼中有酴醾酒三十余瓮。姐姐若是喜欢,回头我遣人送你两瓮便是。”

    “如此就谢谢妹妹了!”李氏欣喜的应道。

    同为孀居之人,郑大车却注意到了元明月受聘之事,于是连忙向乙弗氏打听:“这么说,明月妹子是许给伊水周家咯?”

    “正是。”乙弗氏点了点头。

    “这如何使得?”郑大车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质疑道,“伊水周家家门寒微,怎堪与咱们宗室贵胄联姻?这件事情,却是妹妹失了计较。”

    “家门寒微又怎么了,只要女婿人品出众便可。咱家是宗室,难道还需要攀附名门世家吗?”乙弗氏笑着说道,“周家二郎风神清朗,气度从容,更兼文武之才,名望已著。如今方弱冠之年,却已是正五品折冲将军、员外散骑常侍……说句冒昧的话,贵家虽为天下望族,族中子弟却也少有这等人物呢!”

    她本是无心之语,并无什么深意,把周惠和郑家子弟相提并论,也只是因周惠出身巩县,恰好和荥阳郑氏为邻,在巩县的乡评中,也常常这样拿周惠和荥阳郑氏子弟相较。可是,郑大车素以自家家门为荣,闻言自然极不自在,而乙弗氏那句“难道还需要攀附名门世家”,则让她尤其不忿。

    荥阳郑氏的门风,向来都不怎么样,甚至可说是以放荡不节而天下闻名。如郑大车的父亲、通直散骑常侍郑严祖,便公然和出嫁的堂姐通jiān,士林无不叹其无耻,郑严祖本人却毫无愧sè。因此,族中若有出嫁女子丧夫,很少有坚持守寡的人,往往上月刚成遗孀,下月便为新妇。如今广平王元悌已故去近两年,郑大车原本早想归家重嫁,偏偏膝下有一遗儿,被大伯子范阳王元诲强留在元家,早已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如今稍一对景,便马上在心中爆发了出来。

    你们不需要攀附名门大族,岂不就是说咱们荥阳郑氏攀附你们了?你们元家守寡的女儿连寒门子弟也嫁,却为何偏偏把我这名门之女拘在家中?

    郑大车心里愤愤不平的想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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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章:明月入怀(五)

    怀着满心的怨忿,却又无法发作,郑大车意兴怏怏,顿感这酒宴索然无味。侧身望向另一席上六岁的儿子元赞,元赞正坐在元脩身边,和这位叔父撒着欢儿,可惜元脩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向她们这一席望过来,似乎是注意到了哪个人。此时见她望向那边,元脩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躲开了她的目光。

    郑大车素xìng风流轻佻,擅风情之事,如今见自家小叔子的形容,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她心中暗笑,原来这小叔子也不是个老实的主儿,在座的四人之中,三人是他的嫂嫂,元明月则是他的堂姐,哪有他觊觎的余地?可见世人都是虚言矫饰的多,如这小叔子元脩,表面上是个守礼的人,此刻不也露出了马脚?自己往常拿言辞挑他,亏他还总做出那副正经俨然的模样来!

    事情很明显,元脩这是看上了自己的堂姐元明月。其余三人之中,两位嫂嫂是他时常见面的,从没见他现出这副真形;堂嫂乙弗氏也常去平等寺礼佛,一季之内也有数面之缘;只有堂姐元明月是多年未见,又生得这般姿容,怨不得这小叔子会一见倾心。

    想到这里,郑大车心中忽然一动,刚才被那乙弗氏气着了,何不在她小姑子身上出一口恶气呢?还有自己的大伯子范阳王元诲,总是说他元家怎么怎么守礼,她作为元家的媳妇,也不能弃子另嫁云云。真是可恨之极。那么,等到自己居中凑合,让这小叔子和守寡的堂姐做出事来,岂不就是打了他的脸?到那时,看他还有没有脸再说这些话,还有没有脸强留自己在元家独守空房!

    郑大车想做就做,于是笑着向李氏提议道:“姐姐。/今天我妯娌俩承乙弗姐姐以酴釄酒款待,少不得要回请一番。下月chūn分前后,咱们就请她去城东踏青如何?我听说。出东门二十里许,有一所希玄寺,乃高祖孝文皇帝亲创。宣武皇帝又开凿了石窟,比城中诸寺庙还恢宏些,咱们也不妨去拜访下……明月妹子也来,总闷在家里可不好,你我都是寡居之人,要多散散心才是。”

    “这话说得不错,”李氏点了点头,含笑望向乙弗氏和元明月,“两位可同意了?”

    “既然两位盛情相邀,我姑嫂怎好推托?”乙弗氏笑着答应。“那希玄寺,我也曾经听人说起,只是离得稍远了些,一直都未曾去过。如今因着两位的相邀前去拜访,这也不失为一种佛缘呢。”

    听乙弗氏说这是“佛缘”。郑大车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南阳郡公元宝炬一家素来信佛,如今以拜访希玄寺相邀,果然说动了她姑嫂俩。

    只可惜,在她的计划之中,这可不是什么佛缘,而是孽缘。

    ……。……

    回到家中的第二天,郑大车以指点儿子学业为名,将元脩请到了王府。然而,在中堂接见元脩时,甫一见面,郑大车便斥退众仆,严厉的质问他道:“孝则,你老实招来,昨rì在伊水边,为何频频偷瞧明月妹子?恩?”

    元脩脸上一愕,随即强辩道:“我何曾偷瞧什么?阿嫂别胡乱冤枉好人。”

    “你这小子,又在我跟前装正经!”郑大车毫不避嫌,一把扯住元脩的衣裳,“咱们现在就去找阿兄阿嫂评评,你觊觎自家堂妹,到底该是不该!”

    这一下,元脩顿时慌了。他知道这位二嫂的xìng格,虽然容貌姣美,却是异常泼辣,毫无半点淑女闺妇之风。当初次兄广平王元悌在世时,就一直被她治得死死的,连姬妾也没纳过。如今她说要扯自己去对质,那就真做得出来,而自己也绝对辩不过她。

    尽管元脩向来尚武,颇有勇力,如今被抓住把柄,只得屈服于郑大车的纤手之下,连连向这位嫂嫂拱手作揖:“此事是我不对,阿嫂千万饶我这一遭!赞儿的学业,我一定用心!”

    “呸,原来也是个没胆鬼,”郑大车眼波横转,语带双关的啐道。随后,她换回了笑容,请元脩入座,又亲手奉上酪浆,很体贴的说道:“怨不得你看中明月妹子。她那副模样和身段,我见了都爱不过来,何况于你呢?”

    “阿嫂说笑了。”元脩讪讪说道。

    “这可是真心话,”郑大车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你年岁渐长,是该要成亲了。往常我和你长嫂也曾帮着留心,看谁家的女子可堪和你相配。然而如今看来,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你明月妹子的。”

    元脩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却是迟了,郑大车已经看在眼里,在他面前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才止住了笑声。

    “呵呵!脩小子,你这可是招了哦!”她似笑非笑,得意的斜瞅着元脩,“既然招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以后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有话早些告诉我,好处多着呢!”

    “是,只求阿嫂多看顾些,”见郑大车不告发此事,元脩总算定下神来,“昨天的事,请嫂嫂千万别告诉大兄!”

    “你放心,我何苦作这个恶人?反倒是为你觉得可惜,”郑大车点了点头,“原本以你的身份,想娶谁家的女子都没问题,可惜你看中的,却偏偏是你那堂妹。而且她最近订了亲,留在家中的rì子已经屈指可数……唉,至少在明面上,你是注定无缘和她亲近啦。”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然而元脩却不够敏感,没有理会到那句“至少在明面上”的言外之音。郑大车见他如此不解风情,只得恨铁不成钢的直言询问道:“脩小子,你只和我说,想不想再见你那堂妹一面?稍稍一亲芳泽?”

    “当然想见,”元脩点了点头,“可是,如果被大兄知道,恐怕不得开交呢!”

    他幼年丧父,全仗同母长兄范阳王元诲抚养。元诲虽为庶子,却颇有名声,早早就被破格晋封王爵,而且他不仅自己持身正直,对弟妹也是严格要求。例如昨rì人胜节,两个未嫁的妹妹虽然想同去,可是因尚未出阁,就被这位长兄强令留在了家中。

    如果范阳王元诲知道元脩觊觎自己的堂妹,肯定是一顿家法板子砸下来。

    “你个没胆量的,谁说要在家中?”郑大车伸出纤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记,“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在城东二十里外的希玄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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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章:明月入怀(六)

    ……,……

    和郑大车约定之后,元修满心都记挂着这件事情。然而,等待的rì子,总是分外的难熬,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消磨掉了元修所有的耐xìng,也让他心中的yù念更加刻骨铭心。好几次在梦里,他都梦见了那位堂妹,容颜是那般的明艳无俦,身姿是那般的婀娜动人,无论是一举一动,还是一颦一笑,都让他深深的沉醉其中。

    如果说在人胜节那天,他心中还有一些cāo守,只是想多见上堂妹几面的话,那么到了如今的chūn分时节,经过这番等待的煎熬,还有阿嫂时不时的暗示和挑逗,他心中的cāo守早已被yù念冲垮,满心想着要得到那位堂妹,将她揉进怀中恣意爱怜一番。

    于是,当这天郑大车派来心腹婢女,告诉他可以动身时,他立刻令人牵出骏马,并斥退想要跟随的仆从,独自骑着往城东希玄寺而去。

    希玄寺规模极大,方圆百丈的院落之内,错落有致的散落着诸多佛塔、金堂、讲堂、钟楼、藏经楼、僧房和斋堂等建筑。这是完整的佛家园林格局,即所谓的七宝珈蓝,由孝文皇帝下旨建造。除此以外,在园林后面的山上,还有宣武皇帝时开凿的石窟,乃是为父亲高祖孝文皇帝元宏、生母文昭皇后高照容祈祷冥福而建。可以说,这所寺庙之中,寄托了两代天子的心意,虽然不在洛阳城中,却也是极为不凡。因此。每年佛诞节行像的时候,这所寺庙都会应邀参加,前往洛阳宫宣阳门外受天子礼佛。

    元修的父亲广平王元怀,乃是孝文皇帝和文昭皇后所生,是宣武皇帝唯一的同胞手足。照理说,到了这佛民清净之地,在这所由亲祖父开创、由亲伯父为祖父母祈祷冥福的寺院中。无论是元修还是郑大车,都应该收敛态度,庄重礼佛才对。可他们却满腹yù念,各自怀着别样心思,实在是殊为可叹。可见他们虽然名为礼佛。实际上却毫无诚心,对自家那位功业彪炳、声威赫赫的先祖也没有任何的敬畏。

    像这样毫无信仰、毫无敬畏的人,乃是最可怕也最可恨的一种。他们没有任何底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旦掌握了权力,更是任xìng妄为,只要能满足自己的私yù,可以将任何伦理与道德都抛在脑后……

    和李氏、乙弗氏、元明月一进门,郑大车便留下心腹婢女,吩咐她指引元修前往后山。随后,她准备好香烛纸钱之类。诈言为各自的亡夫祈福,邀元明月一同去后山烧化。元明月本无意于此,无奈拗她不过,只得随了她的心思。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两人不仅各自祭奠了亡夫,还参观了后山的石窟雕刻。其中已完工的第一窟尤其jīng美。甫一进门,两侧便刻有极为盛大、jīng美绝伦的《帝后礼佛图》,全图分为两部,各有三层,左侧为孝文皇帝行列,右侧为文昭皇后行列。之前分别由众多比丘僧、比丘尼引导,帝、后本人居于中层,各自身着盛装,施伞盖、羽葆等宏大仪仗,由近侍、侍女搀扶着,底层则刻画文武大臣、后宫嫔妃,分别作为帝、后的扈从。整幅石刻共有人物数百,相互密集重叠,顾盼照应,其构图之协调,刀法之熟练,造型之逼真,匠心之独运,都是稀世罕见,乃是魏朝石刻艺术的最高成就。

    元明月素来信佛,以前也见识过不少石刻。然而,在这盛大恢弘的《帝后礼佛图》前,她也忍不住惊讶赞叹。此外,石窟三壁描画佛门典故的千佛龛,zhōng yāng正柱四面雕绘的三层主佛龛,乃至天顶的莲花、卷草和化生浮雕彩绘,藻井周围环绕的飞天,壁脚的伎乐天、神王和力士,甚至佛龛龛楣的火焰纹、七佛莲花等,也都是jīng美异常,让她目不暇接,好一会都无法挪开步伐。

    趁着这机会,郑大车悄悄的离开了石窟。不多时,便见小叔元修匆匆而来,一边走着,一边焦急的四处张望。郑大车知道,这小叔子是在寻找元明月的身影,本想再逗一逗他,然而看他表现得这般急迫,却不适合再过多为难,于是她登上附近的石坡,挥着手帕向他示意。

    元修正努力的四下搜寻,很快发现了这位二嫂。他欣喜的奔过去,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嫂,明月妹子何在?”

    “在石窟里观摩石刻呢,”郑大车笑意盈盈,“这处石窟乃先皇御制,等闲人进不来,如今里面就只有明月妹子一个人。”

    “那是最好不过!”元修喜不自胜,向郑大车躬身一揖,“多谢阿嫂成全!”

    “哎,谢我做什么?”郑大车连忙折身避开,“是你自己来这希玄寺拜山,然后巧遇明月妹子而已。之后姐姐和乙弗姐姐问我,或者追究起来,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听郑大车提起长嫂李氏和堂嫂乙弗氏,提起两人事后的追究,元修忍不住有些迟疑,“两位嫂嫂该不会找来吧?要是明月妹子恼了我,把这事告诉她们……”

    然而,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郑大车哪里还许他悬崖勒马,立刻替他壮胆道:“你放心,我也就是说说罢了,哪怕真要有什么事,事后明月妹子肯定不会声张。如果你还担心两位嫂嫂来打扰你,我就过去拖住她们,顺便把看守洞窟的僧人也遣开如何?”

    “不错!还是阿嫂想得周到。”元修连连点头,随即把心一横,径直往第一窟而去。

    看着元修的身影消失在洞窟之内,郑大车抿了抿嘴,脸上露出得计的笑容。她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没有什么闲人,于是也转身离开。

    她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履行刚才的承诺,遣开山门前守护洞窟的僧人,并且设言拖住那两位妯娌,好方便元修行事。在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把自己撇清开来,以免事情败露后受到指责。

    ——正如她刚才和元修所说的,“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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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章:异变之初(一)

    差不多在元修进入寺院的同时,另有一行数人也来到了寺外,其为首之人,赫然就是现任员外散骑常侍、折冲将军、阳城太守的周惠周允宣。

    按说周惠牧守阳城,身负屯田、建军重任,应该是非常繁忙才对。在年初的时候,他甚至连家都没回,才在洛阳和元明月订下婚事,便急匆匆的赶回了任所。可如今正值chūn播前夕,他却为何有此闲暇,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这就要从上月订婚时说起了。当时周惠之所以阻止家中大兴土木,除了拖延婚期以外,还有另外一重原因,那就是为迁居作准备。依他的想法,如今天下将乱,巩县正位于虎牢关和京师之间,极易遭到兵火,应当早早迁离才行。可是巩县有周氏两代祖坟,有三代人辛辛苦苦经营的故居和产业,周惠自忖刻下还无法说服周植。可如果任由他扩建家宅,不仅耗费人力和钱粮,也会加重迁居的阻力。尤其是宗族祠堂,一旦新建起来、迁入先祖牌位后,迁居的阻力将达到极大的程度,因此周惠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此外,返回阳城的这一个月中,周惠共接到三次邸报,每次都是坏消息:

    第一次是去年年末的事情,假镇南将军、都督三州诸军事、梁州刺史傅竖眼之子图谋叛魏自立,割据南郑,为城中守军所执,告诉傅竖眼后杀死,傅竖眼本已缠绵病榻多时,闻讯便发病身亡。之前被傅竖眼拘于城中、又被其子私自放走的巴州刺史严始欣趁机反叛,据巴州投向南朝,朝廷任命宗室元俊继任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长孙寿合兵击之。

    第二次是淮南,东徐州豪族吕文欣等杀刺史元大宾,据城造反,朝廷遣都官尚书平城樊子鹄等率军讨伐。

    最后一次则为关中万俟丑奴。万俟丑奴乃高平镇人。这一镇和代北六镇同时发动叛乱,如今六镇已平,这一镇屡经朝廷征讨。却依然占据豳、泾二州,而且接纳了被朝廷击破的萧宝夤,势力颇为强劲。令镇守长安的关内大行台长孙稚大感头疼。到了最近一段时间,因军中乏食,这伙叛军再次侵扰关中,又有赤水蜀贼复反,遮断潼关至长安的道路。朝廷和元天穆闻报,立刻授意西道大都督贺拔岳,令他戒备潼关,准备随时出兵。

    这此起彼伏的叛乱,深刻的提醒着周惠,天下依然多事。大乱已经不远。因此,当周惠听说周植不顾他之前的劝告,执意要新建宗族祠堂时,连忙托言回乡祭祖,离郡赶回巩县家中。以去年两遭兵灾为理由,提前抛出了迁居的主张。周植虽然还没有同意,却也放弃了新建宗祠的想法,并且同意把周念、周南交给他带往阳城,好在闲暇时教他们功课。

    恰好在这时,作坊中的第一批酴釄酒已酿好。要送往武卫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贺拔胜家中,周惠便和周怀君等人一同押着酒车离开巩县,准备到了官道岔路后再分道扬镳。而这希玄寺,和向南的官道相隔不远,周念想到半个月后就是清明节,两月后是母亲的忌rì,到时不一定能够过来,于是央求周惠,让他带着来希玄寺为亡父亡母祈福,并且提前祭奠母亲。

    周惠曾听平伯说过,这希玄寺的后山,乃是京师北邙山的余脉,风水绝佳,所谓“死葬北邙”是也。因着这个缘故,但凡来寺中为亡亲祈福的人,无论是达官显贵,亦或一般平民,都习惯于去后山祭奠一番。前两年的周惠、周念兄妹也是如此,每到清明和父母忌rì那三天,都来这为父母祈福,并且在寺院的后山施行祭奠。

    此时面对妹妹的要求,周惠自然不能拒绝。他在寺门外不远处离开酒车,又把几名护卫留在路旁,只领着周念、周文二女进入了寺中。

    祈福随喜之后,周惠呈上供奉,取了一份灯烛纸钱前往后山。在后山的山门之前,周惠本该绕路上去,可是他却惊讶的发现,山门居然没有僧人看守,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参道,其尽头便是由宣武皇帝下旨建造的皇家石窟。

    见此情形,周惠忍不住怦然心动,想去石窟参观一番。目的不为别的,就为第一窟中所刻的《帝后礼佛图》。

    在周惠原本的那个后世,巩县石窟寺的《帝后礼佛图》极为着名,乃全国仅存的一件孤品国宝,全世界也只有两件。另外的那件,原是刻在龙门石窟的宾阳中洞内,却在民国时期被盗往国外,分两部分珍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堪萨斯纳尔逊艺术博物馆,令无数的文物专家扼腕叹息。

    不仅如此,经历了上千年的侵蚀和多次的战乱,巩县的那件也免不了受到损害,如第四、第五窟内的刻图,就很残缺了一些,只有第一窟内的六副大致完整,而且是三处刻图中最jīng美的一处。可惜周惠虽然久闻大名,却始终没有机会亲眼瞻仰一番。

    如今这个机会摆在了周惠眼前,自然免不了意动。然而,稍稍考虑了片刻,周惠决定放弃这个机会。毕竟擅闯皇家石窟虽然没有多大罪责,可他乃是借着祭祖之名离郡回乡,若是节外生枝的话,便是罪上加罪,一旦传扬出去,定然会遭到御史台的弹劾,甚至还有城阳王元徽的构陷,实在得不偿失。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前面石窟那边,忽然传来了女子的呼声。呼声颇为含糊,大概是被捂住了嘴,但依然可以听出是在求救,而且语带呜咽,显得十分凄楚可怜。

    眼见事态急迫,周惠顾不得禁令,飞快向石窟那边冲去。

    循声冲进第一窟中,周惠便见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男子大约二十余,头扎金丝冠缨,身着圆领紫袍,正用胳膊将女子勒在怀内,把头埋在那女子的颈间,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在她胸前胡乱摸索。被他勒住双臂的女子,身着茜红sè的曲裾,外着交领大袖的翟纹素sè曳地深衣,头发高高挽起,正奋力的挣扎呼救,偶一抬头,明艳的脸上满是泪痕。

    毫无疑问,这是哪个权贵子弟,意图仗着身份,对这女子遂行不轨。而看着女子的凄楚模样,周惠不由得义愤填膺,厉声喝止对方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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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章:异变之初(二)

    元修虽已意乱情迷,然而在这一声断喝之下,依然下意识的停住了动作。趁着他这一愣神儿,怀中的元明月用力把他推开,急步躲到了中间石柱佛龛的对面。

    刚才突然被堂弟元修抱住,她是真的被吓坏了。他的父亲京兆王元愉,元修的父亲广平王元怀,一个是宣武帝最年长的弟弟,一个是宣武帝的嫡系同胞,俱为宣武帝所不容,彼此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两人又志趣相投,都崇尚奢华,笃信佛教,故而关系极为亲近。因着这番渊源,他们两家一直都相处得极好,如元宝炬夫妇两个,就常去他们家舍宅所立的平等寺进香祈福……可是谁曾想到,这堂弟居然会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来!

    如果被元修得逞,结果会是如何?元明月简直都不敢细想下去。好在神佛开眼,祖宗有灵,冥冥之中施以援助,派人救她于危难边缘,免去了她这番沉沦之灾。

    想到这一点,她连忙双手合什,对着石柱佛龛和南壁为祖父祈福的《帝后礼佛图》虔诚致敬,心中也蓦然安定了许多。

    然而,转头看了看门口那位身着家常袍服的青年,元明月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从他的衣着和年龄来看,大概是家住附近、前来祈福烧香的士子,恐怕难以压服元修,而且他擅闯这皇家祈福之地,已经是犯下了一番罪过……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元修回过神来之后。抬头望向坏了自己好事的人,果然万分恼怒,当即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此地?信不信我押你去衙门,重重治你擅闯禁地之罪!”

    这番话疾言厉sè,元颢满以为可以吓退周惠,而元明月也耽着心事,生怕这士子不敢和元修对抗。转身逃离这皇家石窟,依然由着元修肆意妄为。

    好在周惠并不是普通的士子,深知这石窟的来历和用途。如今听到对方如此威胁,他很自然的被勾起了某些遥远的记忆,一时间倒是颇为感慨。哎。这些不成器的权贵纨绔,向来都是这般嘴脸,自己犯了事,不仅毫无愧sè,就拿自家势力或老爹的身份来压人,几千年的没有变过。

    “擅闯禁地?呵呵,好大的罪名啊!”他双手抱怀,脸上似笑非笑,“如此说来,想必你是哪位皇宗了。倒是失敬之至……只不过,在下误闯禁地,罪过并不算大,闹将出去,也就是羁押数月、罚些钱帛而已。可是你呢?身为宗室子弟。在高祖孝文皇帝创建的佛门清净之处,在先帝为高祖孝文皇帝祈祷冥福的石窟中,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传出去又将如何?若让宗正府知道,免不了要开除宗室属籍,贬为庶人吧?”

    “宗正府?有意思!”元修好似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xìng格本来颇为强硬,只不过一直被严厉的长兄和泼辣的二嫂压制着,如今面对这坏他好事的陌生士子,猛然就爆发了出来,“好!你尽管去告!到了宗正府,我看你怎么死!”

    “这位郎君,你告不了他的,”元明月躲在石柱佛龛对面,好心的提醒周惠道,“他就是现任宗正卿!”

    “现任宗正卿?”周惠反应了过来,“你是汝阳县公元修!”

    被周惠叫破身份,元修这才有些失措和彷徨,仿佛是被剥去了衣衫一般。他盯着周惠,脸上神情变幻不已:“足下究竟是谁?本公出任宗正卿,也就是这一两月间的事,足下既然知道,想必也是官中的人,可敢报上名姓和官职?”

    “我干嘛要报上?”周惠呵呵一笑,仔细打量着这位rì后的末代出帝。史载他胆大无礼,先后把三位堂姐堂妹收入后宫,果然是个sè胆包天的家伙,难怪会做下这等事情。还有那位被他侵犯的女子,大约二十余岁,黛髻高挽,上着攒丝金凤步摇钗,另施翠珠花钿,装扮既像闺中少女,又似妇人,想必是哪位皇宗的妻室,否则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不过,周惠自己也犯着擅闯禁地、甚至还有私下离郡的罪责,自然不会傻到自曝身份:“你是宗室亲贵,多少有些能耐,我何必自讨苦吃?”

    “哼,你倒是知道些利害好歹,”元修放下了心,“既然如此,你现在就速速离去,本公可以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

    “这可不成,”周惠摇了摇头,“我既然都擅闯了,自然不能白闯一趟。你现在就放了这位娘子,否则我宁可丢官,也要将你的丑事抖露出去!大家都是官面上的人,届时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也不用我告诉你吧?”

    说着,周惠投过目光,望向元明月道:“这位娘子想必有亲眷同来,何不去寻他们做主?我在这里先拖着。”

    元明月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是,麻烦这位郎君了,也请自己小心些儿。”

    “你敢!”元修大惊失sè。如今事情未成,无法挟制元明月,要真让她这么出去,和长兄范阳王元诲一说,那他可真要遭大罪了,两条腿都要被打折掉!

    情急之下,他的头脑飞速运转,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个要挟元明月的主意。

    “好姐姐,你真要把事情宣扬出去么?”元修背起双手,好整以暇的说道,“姐姐可要想清楚了,你是成过亲的人,我却还未婚配,自然比我更加通晓人事。如今你又孤身在家,我若反咬一口,说是你勾引我在先,不知道你在人前说不说得清楚?以后又还怎么做人?”

    “你……”元明月大惊。她刚刚和义兴周家订亲,自喜终身有托,可真要担上居寡不节、勾引堂弟的恶名,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出嫁?

    “无耻!混蛋!”她大声斥骂道,差点又哭了起来。

    看着这幕闹剧,周惠无奈的翻了翻眼睛。唉,这些魏朝的宗室,还真是乱得一塌糊涂。说起来,这都是当年那位胡太后的错。她寡居宫中,肆行**,连宗室中着名的贤者、德行俱佳的清河王元怿,也被迫做了这位嫂嫂的入幕之宾,成为他一生中无法洗脱的污点。有道是“上行下效”,难怪整个魏朝的宗室和上层士族都这般荒yín。

    不过,这些和他周惠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是对于自己的未婚妻元明月,他也没有抱有多大期望,又何必去管这元修?只要他还没有登位、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元明月的主意就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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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章 :异变之初(三)

    至于这一次,既然已经成功的阻止了事态,惩罚肇事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否则的话,真让元脩反咬这女子一口,即使努力澄清了真相,她自己的名誉也不免受到损伤。

    “看来两位是各有顾忌啊”周惠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两位就对着满室的佛龛、对着孝文皇帝的遗影发誓,往后各自罢手如何?元宗正不再打扰这位娘子,这位娘子也不再计较今rì的事情。如此可还妥当?”

    “这……”元明月抬起臻首,望了望对面的元脩。虽然她无法原谅这可恨的堂弟,可她一个待嫁的女儿家,更不愿卷入这种是非之中。仔细权衡了片刻,她终于决定放下这件事情:“如果他肯先向佛祖和先祖发誓,以后不来打扰我,我就不把事情说出去”

    元脩心知今天已无法如愿,能够逃过堂姐的追究,已经是趁了她顾忌名声的便宜。他心中再不甘心,如今也只得听从周惠的意见:“要我发誓可以。不过,除了我们二人以外,你也必须发誓才行。”

    “我就不必了吧,”周惠摊了摊手,“你们都是当朝权贵,我一个微末小官,何尝愿意卷入你们之间?又何必与你这当朝宗正卿过不去?”

    元脩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也就不再强求。他掀起袍服下摆,上前跪倒在《帝后礼佛图》之前。嘴唇随意的嚅动了两下。便起身站到了一边。见他这番敷衍的态度,元明月颇感无奈,却也不愿和他深究,于是娉娉婷婷的跪倒在地,小声的发下了几句誓言。

    “如此便没有问题了。”周惠微笑着说,侧身让开了洞窟正门。

    元脩冷哼一声,大踏步的走出了洞窟。经过周惠身旁时,他停住脚步,狠狠的瞪了周惠一眼,然后才扬长而去。

    周惠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元脩是个特别记仇的人,今rì被坏了好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意识到这一点,周惠忽然想到。周念和周南还在山门那等着呢,若是这元脩不分青红皂白,把气出到她俩身上,那可就糟糕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赶过去时,门口的立佛后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两个小小的身影随后钻了出来,正是周念和周南她们两个。

    周惠心里松了口气,口中却责怪她们道:“念儿,七七。我不是告诉你们,这地方不能乱闯么?怎么还是跟了过来?”

    “阿叔自己都乱闯了,我和念儿姑姑为什么不能?”周南嘻嘻一笑,望着走过来的元明月,宛如偷到肥鱼的猫儿一般,“而且,我们要是没跟过来,哪里能听到这样有趣的事情,见到这么漂亮的姊姊呢?”

    “你这鬼丫头”周惠笑骂了一句,向走过来的元明月点头打过招呼。吩咐周念、周南两人道,“这里咱们本不该来的,咱们得赶快离开,再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这位郎君请留步”元明月连忙唤了一声,向周惠盈盈万福。“得郎君施以援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府上是哪一家?我也好遣人登门致谢。”

    “这却是何必呢?”周惠驻足回头。含笑提醒她道,“此事于娘子的名声颇有关碍,如今既已平息,最好就付诸云烟吧至于感谢,刚才这一礼便已足矣。”

    说完,他牵起周念、周南的手,迅速离开了石窟参道。

    看着周惠远去的身影,元明月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她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几丝涟漪,而那个人的形象,也渐渐和他曾远远见过一面的未婚夫周惠重合起来,似乎那本该就是同一个人似的。

    可据她所知,周惠正在阳城担任太守,作为一郡的主官,不可能轻易离开任职之地,否则便有擅离职守的嫌疑。所以,这只能是她自己的妄想吧

    唉,元明月啊元明月,你都是已经订了亲事,为什么还要对别人动心?虽然没和周家二郎君正式见过面,但是从声望和文才看来,应该是不错的良配。这就已经很好了,难道还能期望更多?

    元明月怔怔的立了片刻,又在心里责怪了自己几句,才慢慢的走回山前,去寻不知什么时候走散了的堂嫂郑大车。

    郑大车正和李氏、乙弗氏在讲堂听经,这自然是她拖住两人的主意。敲今天距二月十五的佛祖涅槃rì不远,寺中有数位高僧在宣讲《大般涅盘经》。这部经文,据说是佛祖涅槃入灭前宣说的最后一部,内容十分神妙,两人一下子便听住了,也相信了郑大车的说辞,没有去深究她为何与元明月分开。

    等到元明月找过来,三人发现元明月神情略显恍惚,或真或假的连忙询问究竟。元明月自然不会明言,只说是刚才在后山石窟站着看了好一会,感觉有些劳神,想快点回家休息。众人听她累了,也就偕同出寺,令等候在寺外的侍婢仆妇套好车马,一同赶回了洛阳。

    姑嫂二人回到南阳郡公宅邸,元宝炬关切的问起妻子和妹妹的行程。听说是去了希玄寺,他笑着对两人说道:“这还真是巧了刚才周家家仆送酒过来,我问起允宣的近况,他说允宣为了组织流民chūn播,清明时无法赶回,故而前天刚趁着闲暇回乡祭过祖。今天他带着妹妹和侄女返回阳城,正好也顺道去了趟希玄寺……”

    “这是真的吗?”元明月浑身一颤,蓦然想到了石窟前牵着两个小女孩的人。她顾不上矜持,急切的向元宝炬追问道:“阿兄,他真的去了希玄寺,还带着妹妹和侄女?”

    “是的。听说是去给亡父亡母祈福烧香,”元宝炬点了点头,奇怪的望着妹妹和妻子,“难道你俩在寺里碰到了允宣他们?”

    “寺里那么大,咱们又是女眷,哪能轻易碰到一处呢?”乙弗氏回答道,略带捉狭的推了推元明月,“兴许去找过明月妹子也未可知?”

    “没……没有啊彼此都不认识,怎么到得了一处呢?”元明月连忙掩饰着说。

    可是,想起那人的从容风度,她的心里却是欢喜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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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章:异变之初(四)

    ……,……

    周怀君给南阳郡公宅邸送完酒,又往武卫将军贺拔胜家中而去。贺拔胜见周家送酒过来,心中颇为高兴:“好,这酴醾酒来得正是时候,阿斗泥他们马上要出征关中,我正好用这酒给他们壮行!”

    于是他痛快的结了剩下的四成尾款,又增订了二十余瓮,以供自家享用。

    反正,他们兄弟俩收入极多,除了俸禄、赏赐之外,还各有数百户封邑,而且每季都是足额发放,绝对不会遭到一丝一毫的克扣。

    正看着下人清点绢帛之时,门前卫士进来通报,说三郎主贺拔岳自潼关派人过来。贺拔胜传令入见,却是在贺拔岳帐下担任卫府行参军的宇文元道。

    见礼之后,贺拔胜问了贺拔岳的近况。得知有许多武川旧将前来投效,帐下已经汇集了不少豪杰,都意图随贺拔岳西征建功,贺拔胜满意的点了点头,向宇文元道问道:“你府主派你前来京师,为的是什么事情?”

    “此事颇为重大,将军一看便知。”宇文元道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

    贺拔胜接过信件,粗略看了一眼,便霍然站起身来。这封信是贺拔岳的亲笔,他在信中说道,如今河北已经平定,淮北也有尔朱仲远镇守,只有关中万俟丑奴堪为劲敌。如今他即将入关征讨,若是无法建功,自然免不了罪责;可若是他将之平定的话,功劳却又太重。很可能遭到猜疑。因此,他特地派人询问贺拔胜的意见,看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开这个难题。

    “你跟我来,”贺拔胜把宇文元道叫进里间,沉吟着问他道,“关于这个问题,你们想必也讨论过了吧?可曾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是讨论过了。”宇文元道点了点头,“雷长史提议说,可以请尔朱天柱派一人为帅。由府主担任副手。如此一来,败则有人承担主要罪责,胜则有人分润一部分功劳。府主自然再无此番忧虑。”

    “这主意好啊!真不愧是雷绍宗!”贺拔胜欣慰的评价说。

    “是,大伙也差不多都是这么认为。可有人却说,如果派来的人过于强势,或者兵力众多,那咱们岂不就成了陪衬?兴许只能从人家手里捞到一点残汤,”宇文元道向贺拔胜解释,“因此,府主特地遣我回来,看将军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呵呵,这个办法就不错。”贺拔胜笑道,“我知道你们担心的是什么,是怕尔朱天柱把尔朱兆派来吧?这个大可放心,须知关中已战乱数年,平定下来之后。还必须好好安抚才行。尔朱兆虽然最受信重,但我曾和他并肩作战,对他知之颇多,凭他那轻率急躁xìng格,肯定做不来这事。我认为,尔朱天柱向来知人善任。绝不会派他去关中。”

    “那依将军之见,尔朱天柱会派何人为主帅?”宇文元道连忙追问道。

    “大概是尔朱天光吧!”贺拔胜沉吟了片刻,“尔朱天光擅长抚民,虽然亲缘最疏,却也深得天柱信重。去年围攻北中城时,晋阳六镇镇民sāo乱,便是由他出任河东并肆等九州行台,留守根本之地,才免去了尔朱天柱的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贺拔胜忽然笑了起来:“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尔朱天光于战阵并不擅长,即使担任主帅,也必须倚重你们才能成事。再者,如今京师空虚,能用的那点儿台军都随樊子鹄去了东徐州平乱,尔朱天光带不了多少人,那就更要依靠你们建功……你回去和你府主说,就按照雷绍宗的意见去办!”

    “是!”宇文元道躬身答应,转身退出了里间。

    才走到廊上,宇文灵吉已经闻讯,和宇文博一同赶了过来。见到宇文元道,她立刻欢快的扑进了他的怀中:“元道叔叔,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念着你呢!”

    “是,我也想着灵吉小娘子。”宇文元道爱怜的揉了揉她的长发。抬眼看着一身常服、担任贺拔家管事的宇文博,宇文元道颇为感慨,既佩服他照顾宇文灵吉的忠心,却又为他闲置武艺、舍弃功业而感到不值。

    “拨力兄,好久不见。”他微笑着问候道。

    “哈哈!是有好久不见了,”宇文博爽朗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走!咱们喝酒去!周家的酴醾酒,你想必很长时间都没喝到了吧?”

    “这恐怕不行。我有紧急公务,必须尽快赶回潼关,”宇文元道笑着摇了摇头,“拨力兄的好意,我心领就是。等到下次回来,一定请拨力兄开怀畅饮,咱们不醉不休。”

    “好,那我就等着,”宇文博笑道,并未听出宇文元道话中的敷衍之意。他顺势拍了拍宇文元道的右肩,好心的提醒他说:“你大概不知道,周家的酴醾酒现在没得卖了,连周允宣都去了阳城郡任职。咱们想喝的话,必须先预定才行……对了,他家送酒的人应该还在,我这就去和他说说,让他下次送酒时替我准备两瓮,专门留着等你回来。”

    说着,他兴冲冲的去往前院,寻周怀君说这件事情。宇文元道不好劝阻,只能任他张罗,心中在感动之余,却也甚觉惆怅。

    ……,……

    十rì之后,周怀君送完第二批酴醾酒,按照周惠的吩咐,押着新换的粮食前来阳城。回报时提起宇文博的话,周惠念着两人间的情谊,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不仅如此,听说宇文元道回来送信,他还敏锐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据周惠所知,宇文元道因着上次传讯的功劳,颇受贺拔胜、贺拔岳看重,如今正在贺拔岳的卫将军府担任行参军。如今贺拔岳西征在即,却遣他专程回来送信,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而且还和这次西征有关。

    而就在昨天的时候,周惠刚刚接到邸报,说朝廷应假卫将军、西道都督贺拔岳所请,任命尔朱天光为使持节、都督雍岐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以贺拔岳为左厢大都督,侯莫陈悦为右厢大都督,一同入关讨伐万俟丑奴。

    之前的时候,朝廷只任命贺拔岳单独入关,并未提到其余二人。如今贺拔岳才派人和兄长联络,接着就有了这样的建言,显然这两件事之间是有关联的。(未完待续。。)

    s

第九六章:异变之初(五)

    贺拔胜并非忠义守节之人,历仕怀朔镇将杨钧、广阳王元渊、行台仆shè元纂、肆州刺史尉庆宾,然后才投入尔朱荣帐下。杨钧之怀朔镇、元纂所镇之恒州、尉庆宾之肆州相继陷落,元渊、尉庆宾先后兵败身亡,贺拔胜却始终无事,其中固然有些特殊机遇,却也证明他擅长保全之道。如今其弟放弃西征主帅的位置,显然是为了避开风口浪尖,以免遭到尔朱氏帐下诸将的嫉恨。

    西征关中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而关中的重要xìng,也是毋庸置疑的。百里之岐周,灭商朝六百祀之王祚,千里之雍秦,制六国八千里之疆域,这且不去说他。单说自晋末以来,称霸一时的刘、石、苻、姚之辈,割据数代的十六国之徒,据关中而兴起的就有多少?

    因此,几年前六镇一发难,关中立刻有人趁势想应,继而此起彼伏。尽管朝廷先后以宿将杨椿、萧宝寅、长孙承业为大行台入关征讨,屡屡破敌下城,却始终难以尽收全功,萧宝寅甚至还叛魏自立,兵败后又与万俟丑奴合流。

    如今六镇、三齐、淮北皆平,葛荣、刑杲、元颢俱已伏诛,只有关中还依然有万俟丑奴、萧宝寅僭居帝号。这次出兵关中,乃是朝廷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平叛,若能成功的话,其主帅便是当然的关内大行台,执掌整个关中的政务和军务,地位可以与录尚书事元天穆、三徐大行台尔朱仲远比肩。

    贺拔岳虽然资历颇深,能力出众。但是突然提拔到这样的高度,同僚诸将都不会服气他,肯定要想方设法的加以诋毁;时间一长,他免不了会遭到尔朱荣疑忌,轻则有丢官之虞,重则有杀身之祸。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兄弟俩如此谋划一番。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可是,他们大概想不到,这个举动会带来多大的后果吧?

    就西征本身来说。其关联已经非常重大。等到此事结束,魏朝的几处大规模叛乱便尽皆平息下来,其余各地虽然偶有小叛。都不足以对朝廷产生太大的威胁。这时候,就轮到尔朱荣和朝廷摊牌了。是将平叛期间纳入控制的河东、河北、淮北、关中等广大地域交给朝廷,还是另起炉灶,建立自家的天下?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回答,尔朱荣的嚣张跋扈,朝廷上下还有谁不清楚?

    因此,朝廷要么束手就擒,由着尔朱荣改朝换代,则天子身为尔朱荣的女婿,又素有恭慈仁厚之名。<.. ..>或许能够像汉献帝那样得尽天年,诸臣只要曲意逢迎,也仍然不失爵禄;要么就只能奋力一搏,诛除权臣,然后收拾其占据各地的诸多残党。

    尔朱氏乃世代牧马部族。族中并无多少能才。尔朱荣本人固然骁勇善战,治军有方,智略却不甚突出,只因他善于抓住时机,又知人善任,先后将元天穆、高欢、贺拔三兄弟、司马子如等大批英才揽于麾下。并且善加驱使,这才成了如今这番气候。其余得力的诸族人中,亲侄尔朱兆有他的骁勇,却既无谋略,又无眼光,治军也不过“能将三千人”;从弟尔朱彦伯待人随和,却失之平庸;尔朱世隆处事谨慎,却失之胆怯;尔朱仲远颇识大体,却失之贪暴;只有尔朱天光能够得人之力,兼有抚民之能,但是军略只是一般,而且关系太过疏远,不可能继承他的地位;能够继承他地位的尔朱菩提、尔朱叉罗、尔朱文殊诸子,如今都还年幼,不堪大任。

    在原本的历史上,尔朱荣、元天穆二人死后,尔朱家有柱国大将军尔朱兆继承河东基业,有录尚书事尔朱世隆掌控朝廷中枢,有东南大行台尔朱仲远占据荥阳以东,有关内大行台尔朱天光占据潼关以西,有东北大行台尔朱度律执掌东北诸州,实力不可谓不强,却因为众人能力欠缺,败于河北高欢之手,最终成全了高欢和宇文泰二人。

    但是,高欢和宇文泰之所以能够抬头,其根源就在于贺拔兄弟的这次谋划。他俩把尔朱天光引到关中,导致六镇镇民无人妥善管理和安抚,在尔朱荣死后频频发动叛乱,尔朱兆烦不胜烦,便听从了贺拔允的馊主意,把这些镇民全部交给高欢,成为其起家对抗尔朱氏的根基;他俩拒绝了主帅地位,结果时任天柱府长流参军的侯莫陈悦得以抬头,随尔朱天光一同西征,并与贺拔岳分任左右厢大都督,其后尔朱天光身死,贺拔岳攻伐关中各地,侯莫陈悦便与高欢合谋,刺杀了贺拔岳,让宇文泰得以代贺拔岳统合武川诸将,最终占据整个关中。

    高欢和宇文泰,这两位绝代双雄,可谓是数千年历史中唯一一对棋逢对手的宿敌。两人分别占据东魏西魏,相互大战五次,次次惊心动魄,结果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就这样对峙了十多年,一直争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死后分别被追封为北齐高祖、北周太祖。

    想起两人的事迹,周惠不由得悠然神往。大丈夫立身处世,为国为民、实心任事也好,称王称霸、张扬野心也罢,谁不想建功立业,告慰平生之志呢?他收纳流民,重建府户军,不也是为了作出一番事业来吗?

    然而,要作出自己的事业,除了个人的能力和奋斗以外,出身、资历和人脉也很重要。例如周惠,他虽然明知这次西征乃是出人头地的大好时机,天子数rì前也遣人来,问他的府户军可堪一用,他却只能放弃这次机会。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河南府户出身,在以武川诸将为主的西征军中根本占不住脚,只能够立足河南地方,依靠这支府户军方可成事。

    好在河南府户中颇有一些人才。王建、夏侯敬、田颖、谢邦等昔rì同僚,都各自具有一定的能耐。王建擅长治军,战阵也颇有可观;夏侯敬见事极明,从军经验非常丰富;田颖天生蛮力,是员不错的战将;谢邦心思细腻,处理文籍十分妥贴。他们虽然起于微末,声名不显,可一旦得到施展才能的机会,便立即现出了自己的光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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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介绍:
为什么要写北魏,因为我自己有一个观点:南朝承汉晋,北魏开隋唐。而按照西方史观,大汉与大唐,是我国历史上的第一帝国和第二帝国。我觉得,这样一个朝代,是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孝文帝,无论从人格还是功绩,都远远超过后代的所有异族统治者,因为他解决了北方的民族冲突,开启了华夏隋唐盛世的先声。北朝汉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汉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汉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